第六百零一话 命悬一线的孩子
二十二岁,她的父亲遇上她的母亲时,比对方年轻了二十二岁,因为不愿再被其他人议论,不愿被那些风言风语所打扰,所以一起隐居在了竹林深处,过着与世无争地惬意生活......
听起来真的很浪漫。
“......夫人!萧夫人!”时述在屋子外面大喊着,“来人了,来人了!有人来了......”
我从屋子里出来,不多会就听到林子里的响动到了跟前,如我所想,萧珏没有等到我们回去,便寻了过来。
“好快啊,我还以为你要找上一会儿,才能找到我呢。”看到萧珏,我所有的担忧都烟消云散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呢?”
“听说下午竹林里起了雾,又见地上牛车的印子凌乱,想着以你的性子,定是不会坐在原地等候的。那么四下什么都没有,你会怎么办呢......”萧珏一手撑着火把,一手来扶我。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他会不会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成精了,要不然怎么会那么清楚我在想什么,还有我又做了什么。
旁边一人走上前来,笑说,“萧大人听见了流水声,便推测萧夫人定是让人顺着这流水声寻找出路,却不甚......”
他没有说下去,我却留意到了他。
映着火光,他的样子看上去很是俊雅。
“你是......”我觉得他的身份一定不是普通的家奴那么简单。
“霍汐,这位是糜家的彦公子,糜老大人吩咐彦公子协助我来寻找你们的。”
萧珏说。
“彦公子?”我一愣,他就是彦公子?蔺婆口中那位值得相信的人?
“正是在下。”彦公子应道,随后抬起头来看向我身后的竹屋,“想不到在这里,竟还有人家。”
“你们都不知道吗?”我顺便问道。
“是,糜彦不知,糜彦自小便跟在大伯身边长大,学习处事之道。后来,就到了外地上任,今次是因为家父的忌日才回到这里的,对这竹林并不了解。只是听闻......”他说着,神色为难,不好再说下去。
但见他的样子,便知他隐晦不说之事,应该就是他大伯那位惹出了桃花债的女婿,那些风流趣事吧。他回到糜家为自己父亲的忌日做准备,自然也是听过关于阶尹大人的事情了,那么这百鬼竹林里住着阶尹大人那位“红粉知己”的事情,必然也是知晓的。
我不好当着人家这么多家奴的面,说起人家主人家的绯闻,只得看了看萧珏,便回身与方才收留了我的四娘道别。“四娘,你真的不跟我走吗?”
四娘摇头回说,“不了,我在这里住习惯了。哪里也不想去......”
“那好吧,那我......要先走了,你若有事,便来寻我,知道了吗?”我提醒她,怎么都不放心她一个弱女子住在这种偏僻的地方。
“多谢。”她说完,抬头看了一眼我们这些人,稍微欠了欠身与我们告辞。
坐回到车上,我才想起一件事来。“你们......你们知道怎么出去吗。”
事实证明,萧珏对于地形的掌握比我更厉害。
说起这迷路也不能光怪我,若是从我一开始出了竹苑就留意的话,也不会走岔了。完全是我误信了季松和时述,方才闹出了这么一场闹剧。
“你拿的什么。”萧珏察觉到我袖子里有东西。
我这才想起,急忙掏出来检查,“哎呀,我都忘了,不会压碎了吧......这是四娘送我的竹叶酥,她自己用竹叶和糙米做的,特别好吃。”
“......”萧珏面带黑线,似有要发作的迹象。
倒是一旁,那位彦公子笑着说,“萧夫人真不是一般的女子,若是换了旁人,在这竹林迷雾中走岔了,定是会吓得不轻。萧夫人竟还担心吃的东西。”
“我也是没有想到,从前见到的竹子也不少,但谁也没想过这竹子也能做吃的。自带一股甘甜的味道,很是好吃呢。”我把大叶子剥开,“你们要不要尝一尝?”
萧珏还有些生气,我便递给了彦公子,“尝尝吧,很好吃的。”
彦公子客气不过,便接下了,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我怕萧珏记我后账,捏了一小块喂到他嘴边,“尝尝嘛,可好吃了,不吃会后悔的。”
萧珏刚一开口要说话,没等他发出声音,我就把竹叶酥喂到了他嘴里。他皱着眉头,勉强嚼了两下。
“怎么样,好吃吧?”我得意地问他们说。
“是不错。”彦公子说,“想不到,竹叶和糙米也能做如此美味的小食。确实,别有一股风味,萧大人,你说呢?”
彦公子很识相嘛。
“......她素来爱吃一些零食,平日里心性如孩童一般,彦公子不要见怪。”萧珏对彦公子说。
听到他在外人面前竟然说我像个贪吃的小孩子,我愤愤不平瞪他。
“哈哈,哈哈哈......”彦公子忍不住大笑起来,“萧夫人不拘小节,也难怪萧大人处处操心了,可是说到底,萧夫人如此这般不还都是萧大人纵容的吗。”
倒是个爽快的人,也难怪蔺婆会告诉我说,他是个可信之人了。
“对了,你有查到些什么吗?”我问萧珏。
今日兵分两路,我来了竹苑,他去了糜家,这会儿也不知道糜家是什么情况了。
我说,“那个小孩子,如何了?”
提到阶尹大人和如梦夫人的儿子,萧珏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似乎是不太好的样子。
“是这样的,”彦公子解释说,“阶尹大人之子,尚在昏迷之中,大伯派了人守着,只是......伤势过重。萧大人已经看过了,情况并不乐观,只怕,活不过这几日了。”
“这么严重的吗?”我本来寄一线希望的,如梦夫人死了,她辛苦生下来的孩子若是可以保全,也算是......但现在,听说那小孩子也是命悬一线,却又不免提着一颗心了。
“心肺俱损,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很严重的创伤了。”萧珏偏过头来,这语气更像是在安慰我宽心。“若是醒来,还不知道要承担多少痛苦,他还太小,对他来说不公平。”
“如梦夫人死了,她才出生几天的孩子竟然又遭受这样的厄运,也真是可怜。”现在知道了这个消息,连竹叶酥都吃不下去了。
“萧夫人可是去过了竹苑?”彦公子问。
第六百零二话 糜老大人的失踪
我点头,“去过了。”
“不知竹苑那边,情况如何?”彦公子倒是好奇。
这让我觉得意外,“怎么,彦公子你还没有去过竹苑吗?”
“是啊......此事,事关特殊,糜彦虽有心相助,却也无能为力,实在深感愧疚。”彦公子的确善良,只是这件事牵连到了糜家较为私密的事情,所以他也不方便出面。
这一点我是理解的。
“霍汐,竹苑那边可有线索?”萧珏也问我。
听到萧珏的疑问,我就明白他在糜家并没有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出事之后,阶尹大人似乎就有所怀疑,故而将一直派去照料如梦夫人的蔺婆留在了竹苑。有蔺婆在,所以竹苑内还保持了案发当时的样子。”我说。
“......难道,阶尹大人也在怀疑,那歹人并非是冲动闯入屋子行凶?而是......某些人有目的的安排?”彦公子很快就想到了阶尹大人把蔺婆留在竹苑的目的。
“至少我觉得,他是这个用意。”我也赞同彦公子所说之事。“只是我留在竹苑里,听到的也是蔺婆的一面之词,并不知晓糜家的情况,所以很多事我现在也不好判断。蔺婆虽说在糜家做了很多年的下人,但是主人家的私隐她未必全然清楚。至于这糜老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得见到他之后才能做决定......”
可是这话一出,我发现萧珏和彦公子都沉默了。
“怎么了?”我问他们。“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是这样一个反应呢?”
“......大伯,他失踪了。”彦公子给出了答案。
“失踪?好端端的,失踪了?可是我听蔺婆说,是糜老大人带着人去将幼子接回府上的呀?你们......你们刚才不也说,糜老大人他......派了好多人照顾阶尹大人幼子的吗?”我深感荒唐,怎么一个人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失踪了?还是在我们刚刚对他有所怀疑的时候,他失踪的也未免太巧合了吧。“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失踪之前,可有什么预兆?见过什么人?”
“霍汐,你先别着急。这件事糜家的人也在追查,这糜老大人是今日的下午才失踪的,原本还在院中与我们说话,刚对阶尹大人幼子受伤之事表示了惋惜,就听下人来说,他的一位旧友在厅中等候,一定要见他一面。然后,他就再没有回来。”萧珏对于糜老大人的失踪也是无法理解的。
“那个他的旧友呢?”既然如此,他的旧友肯定是嫌疑最大的一个了。
“事情发生的时候,大伯的那位旧友正在自己家中,从无外出。以至于我们找到他确认的时候,他也很是意外,表示自从一些事情之后,就与我那大伯形同陌路了,更不可能上门去找他。”彦公子回答说,“再加上他的家人、邻居都可以证明,大伯失踪的时候那人确实没有出去过,所以......”
没有出去过?
一个出现在了糜家的人,声称一定要见糜老大人一面,却根本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家。
“那个传话的人呢?他应该见过那人了吧,那人究竟有没有在那个时间见过糜老大人,只要把人找来一对质,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我是不相信一个大活人会在自己的府邸里被人掳走的。
除非他一府的家奴都是吃干饭的。
“死了。”萧珏说,“等我们回过头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在自己的房里上吊了。”
“......”还会有这样离奇的事情?
“所以当萧大人在预计的时间里没有等到萧夫人,才会急着赶来......”彦公子说。
“可是刚刚萧珏说,你是糜老大人派来帮助他寻找我的......”我认为这其中,似乎有个时间差啊。
“准确的说,是萧大人一到府上,大伯就令我协助萧大人调查这些怪事。后来大伯不见了,我们寻找大伯无果,萧大人要来寻萧夫人,是大伯母说让我带人同行,以保证萧大人和萧夫人安全的。”彦公子表示说。
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糜老大人失踪后,那糜老夫人是何反应?”我问。
“自然是很担心的。”彦公子说。
担心......她还能把彦公子支出来?
“这糜老夫人......可还有其他倚仗?”我急着想知道对于糜老大人失踪一事,糜老夫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所以这话,问得也就有些直了。
彦公子听到我的话以后,便下意识看向周围,生怕这些话传到了旁人耳朵里去似的。
“怎么了?你们怎么......吞吞吐吐的,连个话都说得不利索。”我问。
“萧夫人,您对糜家可能不大理解,但......糜家就是这样。”彦公子解释说,“大伯和大伯母,除了堂妹以外,还有一个儿子榭,如今也有十五岁了。除了堂弟榭以外,我大伯母更信任她母家的人,所以糜家出了这些事以后,大伯母已经第一时间将她母家的人请来做主了......”
“啊?”这......当真也是够乱的。“你是说,糜老夫人并不信任糜家的人,在糜老大人失踪以后,她把自己母家的人请到了糜家做主?”
“这当然也不是全部,大伯母母家的人,只是来帮忙寻找大伯的,大伯母的意思,似乎是怀疑大伯的失踪与糜家的人有关,所以......”彦公子颇有难色。
“那,糜老夫人的娘家人里,现如今主事之人,是谁?”
这一家子反正是够热闹的,谁也不信任谁,谁都在怀疑旁人。
“是骄。”彦公子说,“骄是大伯母亲兄长的儿子,年纪略长一些,行事稳重,所以深得大伯母的信任,于是也就负责起了寻找大伯的事情。”
我听着头都大了。
“这么说来,你大伯母的母家地位不差吧?”
能够到糜家指手画脚,恐怕不只是这位糜老夫人力保就能办到的。
彦公子默认了我的猜测,证实这位公子骄定是出身不错。
“先歇一下吧,等下到了还有的要忙呢。”萧珏提醒我。
“才怀疑如梦夫人遇害之事与糜老大人有着某些关系,没想到这糜老大人却偏偏失踪了,也是够巧的。糜老大人失踪,糜家的人说了不算,糜老夫人还把自己娘家人找来帮忙,这显然......”不只是怀疑与糜家人有关啊,恐怕,糜老夫人已然认定糜老大人的失踪是谁干的了吧。
第六百零三话 糜家的乱局
一到糜家门口,车就被拦住了。
彦公子回头看了一眼,率先下了车,“公子骄。”
原来,这就是公子骄。
一个乳臭未干,看起来很是张扬跋扈的少年。几乎是鼻子哼出的一声,不屑地问,“车上什么人!”
“是萧大人和萧夫人。”彦公子回答说。
他对公子骄还是很客气的。
“不知道出事了吗?府上现在乱成一团,小心点儿。”公子骄的语气不太好,这话就像是威胁一样,恶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径自走了过去。
“他的脾气好大啊。”我调侃道。“不是说,他只是你们家老夫人的侄儿么?怎么这架子倒比主人家还大?”
“......是这样的。”彦公子也很为难,不好解释。“萧夫人千万不要怪罪。”
“只是听他那个意思,这糜老大人还没有找到?”眼见都天黑了,一个大活人消失了这么久,一丁点儿的消息都没有。
“先进去吧。”萧珏扶我下车。
彦公子很是细心地帮我们准备好了一切,让我们在客房暂住。从我们一进了糜家大门的时候开始,便能感觉到这府里的气氛异常紧张,可能是因为糜老大人的失踪吧。
我们刚进了房间,彦公子就被下人叫到一旁去了,看着他们在角落里低声说了些什么,我瞧着萧珏,“这糜家......好像有不少的事呢。”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复杂的情况。可既然阶尹大人拜托给我们了,眼下如梦夫人惨死,他们的儿子性命垂危,即使不满也要忍一忍的。好么?”
萧珏都开口了,我即使真的不高兴又到了这种情况里,也只得稍作忍耐了。
彦公子和下人说完了话,便让她先去忙,自己转身回到了我们跟前。“萧大人,萧夫人,方才下人来说......阶尹大人的儿子状况又严重了,恐怕一时半会儿的他过不来,要照顾孩子......”
“什么情况?怎么会突然严重了?”萧珏问,“方才离开之前,我不是已经叮嘱喂药了吗?”
“是,但是好像,下人煎药的时候没有按照您说的那样,汤药里还是进了灰......”
“去看看吧。”萧珏说完,转过头来同我说,“霍汐,你留在这里休息一下......”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说,“不知道什么情况,我留在这里也放不下心,不如一起去看看怎么回事,若是还有别的原因,也许我还能帮得上忙。”
萧珏迟疑,“也好。”
彦公子带我们来到了暂时安置阶尹大人与如梦夫人之子的院子。
“萧大人!”听说萧珏来了,阶尹大人十分激动地迎了出来。
“别慌,让我先看看。”萧珏走到床前,为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诊治。
“究竟是怎么回事?”趁着萧珏在忙,我向阶尹大人询问,“既然萧珏出门前已经吩咐过喂药了,怎么还会又严重了呢?”
阶尹大人瞧了眼萧珏那边,眼见帮不上忙,便撤了出来。“说是下人熬煮汤药的时候,不小心将灰弄进了药里,方才一阵儿上吐下泻,险些......”
阶尹大人很担心孩子的情况,不时侧目关注。
“怎么会有这样大意的事情?”汤药里弄进了灰,这事儿可大可小。
“......”
瞧出阶尹大人似有难言之隐,我便问道,“阶尹大人可是在怀疑什么?”
“这......”他额间竟冒出硕大的汗珠。“不瞒萧夫人,今日为幼子熬煮汤药的,是为平时在后面做些粗事的家奴,根本就没有熬煮汤药的经验,这才险些要了命。”
“可我听说,竹苑出事以后,是这府上的糜老大人出面,亲自将你的孩子接了回来。怎么也没有派人特别照料呢?”这熬煮个汤药,竟还要阶尹大人求到了后面做粗事的家奴身上。
“是,原本是这样的。可是糜老大人......突然失踪了,这府里的家奴都被老夫人调走,用来寻找糜老大人了。而婢人也都去伺候老夫人了......这不,唉......”
阶尹大人说着,重重叹了口气。
“先别担心。”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安慰他了。
“萧夫人,”阶尹大人将我请到一旁,悄声问道,“萧夫人去过竹苑,不知有何发现?我那外室......是否是遭人......”
看来他想问我,是否已经证实,他那位外室如梦夫人,是否是被这糜家的人所害。而那手持凶器闯进竹苑袭击如梦夫人母子的人,又是否是得到了糜家某个人的授意。
“现在,还不能证实。不过,我已经像蔺婆询问了关于那个人的主要特征,回去后我会将那个人的画像画出来,到时候只要张贴在各处,请大家帮忙寻找,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吧。”我想那个人不会是突然冒出来的吧,如果他真的是得到了某个人的授意,即便已经逃出了这里,那么之前也肯定有人见过他。
“那......”
“我想,应该不会是误杀。”眼下这一点却是我能够判断的。“如果那个人只是因为精神有问题,手持凶器闯进了竹苑攻击了如梦夫人,没理由会在打死如梦夫人,打伤大人您的幼子后,放过了同住在竹苑里的蔺婆,丢下了凶器落跑。”
很容易就能够想到,他是有目的的进行攻击。
“萧夫人可是怀疑蔺婆?”阶尹大人听出,急忙澄清,“不会的,不可能是蔺婆。”
“大人您如此信任蔺婆吗?”方才我也只是试探一下,我知道阶尹大人信任蔺婆,否则他也不会讲蔺婆留在竹苑里守着了。
“是。”阶尹大人毫不犹豫地就承认了,“蔺婆和这府里的人不一样,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萧夫人不必怀疑。这府里即便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会害如梦和孩子,但蔺婆不会......”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我反而觉得他的态度很奇怪了。
即使他再相信蔺婆,也没理由会毫不怀疑啊,而且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没有明确指向谁,那么所有和如梦夫人熟悉的人都可能是犯案之人,他怎么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将如梦夫人排除了呢?
“因为她是......”阶尹大人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只是当话到了嘴边上的时候,却一忍再忍吞回到了肚子里。
“因为蔺婆是阶尹大人的生母。”还是萧珏揭开了这个谜底。
第六百零四话 阶尹大人的生母
“什么?”
“萧大人......”阶尹大人试图阻拦,却已经晚了。
“阶尹大人,你若是想要找出真相,我建议你,不要向我夫人隐瞒任何一点线索。”萧珏说,“即使是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阶尹大人看向我,神色像是在打量。
“孩子怎么样了?”我问萧珏。
他说,“暂时算是稳定下来了,不过......伤了肠胃,对他的情况无益。”
阶尹大人一听,顿时眼泛泪光,扑到了孩子的身边,痛哭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蔺婆......究竟是什么人?”我问。
阶尹大人的手都在颤抖,他声音哽咽,目视着年幼的孩子,泪在眼眶里打转。“蔺婆,是我母亲。”
看来萧珏说的是对的。
蔺婆还真是阶尹大人的母亲。
阶尹大人的母亲蔺婆,原就是这糜家府苑里的一个“老妈子”,是糜老夫人跟前伺候的人。蔺婆的丈夫将自己的妻子卖到了糜家为奴,那时阶尹大人的年岁也还小。后来,阶尹大人才华出众在当地小有名气,糜家老大人将他请来,本意是留住人才,万一以后这阶尹大人当了官,也算是有往来之交了。
没想到却意外的让阶尹大人与其生母相遇。
更没想到的是,原本住在这里的二老爷的女儿芜小姐却与阶尹大人相恋。而糜家老大人的女儿糜氏,横刀夺爱,仗着父亲的关系强行横在了芜小姐和阶尹大人中间作梗,糜家老大人自然是偏向自家女儿的,匆匆订了婚事,让二人成了婚。芜小姐就这样被踢出了局。芜小姐与糜氏生了嫌隙,三番两次发生抠脚摩擦,更是一气之下搬出了这个府苑,但是她对阶尹大人依旧是放不下,几次暗中见面,诉相思之情。这事传到了糜氏的耳朵里,糜氏气得抓狂,于是就有了蔺婆所说的那一次大打出手。
糜氏嚣张跋扈,自小是被惯着长大的,脾气不好,成婚之后更是不懂得收敛自己,而她对阶尹大人也是愈发的不尊重,恶语相向,最终导致了夫妻离心。阶尹大人遇到了女子如梦,如梦善解人意,让阶尹大人感到一丝慰藉,二人渐生情愫,而如梦也怀了阶尹大人的骨肉。这件事终究隐瞒不住,阶尹大人向糜老大人坦诚此事,更直接表示会将如梦接出来照顾。
于是,又有了阶尹大人向身边的朋友借钱,糜老大人授意旁人将百鬼竹林里那一块地卖给阶尹大人,想要警醒他一下。阶尹大人虽然在百鬼竹林盖了竹苑,可是身怀有孕的如梦夫人生活并不方便,蔺婆便自请去照顾如梦夫人。不管阶尹大人犯了什么样的过失,毕竟如梦夫人腹中的孩子,也是自己的孙儿,蔺婆不忍心见死不救,于是......
“这家里,可有别人知晓你与蔺婆的关系?”打死了如梦夫人,却对蔺婆手下留情,可见这其中也应该是有一些关系要考量的。
“这家里,应该都知道了。”阶尹大人说,“她自请离开老夫人去照顾如梦,便已经向老夫人说明了她与我的关系,所以这里应该所有人都知道了。”
“老夫人......”
我怀疑老夫人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一个不友善的角色。
首先,她是糜氏的母亲,糜氏就算性格再如何刁钻,也是被她宠大的,阶尹大人作为糜氏的丈夫,却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更甚至是,有了孩子。那么老夫人定会为自己的女儿抱不平。
然后,她是蔺婆的“主人”。即使从前她同蔺婆的关系再好,可是当蔺婆向她说明自己和阶尹大人的关系以后,那么原本的这种主仆关系就变成了......一种不对等的亲家关系。而老夫人不仅要承受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一个老奴之子这种耻辱,还要承受蔺婆的“背叛”。毕竟,蔺婆提出要去照顾如梦夫人生产。
这对老夫人来说,等同于蔺婆背叛了她,也背叛了她的女儿,当蔺婆提出要去照顾如梦夫人的时候,也就是说蔺婆作为阶尹大人的母亲,是承认了如梦夫人肚子里这个孩子的身份的。这在老夫人的角度来说,的确够生气的。但是究竟是否就是她,安排了这一场袭击如梦夫人的事,不好说。
可目前有一件事能够确定,那就是老夫人刻意让人调走了原本伺候在这里的人,也是一种报复。这是这件事手段拙劣,与安排凶手袭击竹苑完全不是一种档次上的,若此前的事情与老夫人有关,那么这件事无疑等同于让她自己暴露了自己与竹苑之事的干系,她会这么蠢吗?
我认为不太可能。
可如果证实,老夫人是故意调走了这边伺候的人,那么是否说明她和竹苑里发生的事情是没有关系的呢?
除了她,还有谁呢。
又或者,这本身就是一种障眼法。
是她故意迷惑我们所用的,希望我们因此怀疑,竹苑的事情与她没有关系。
不好说。
看着床上的孩子奄奄一息,我的心情便很难平复下来。
本以为回到这里之后,只要亲自去见一见糜老大人就可以证实我的推测,没想到糜老大人却失踪了。老夫人的娘家势力显然比糜家更为强大,或许这也是糜老大人能够控制糜家这么多人命运的真正原因。
听说这糜家有四位“老爷”,除了失踪的这第一位老爷以外,还有三老爷也就是彦公子的父亲早年间过世。二老爷是芜小姐的父亲,四老爷和大老爷都算是正室夫人所出。
不知这二位关于糜家这位糜老大人是否知道些什么。
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够找到糜老大人求证,他突然在自己家里失踪,我觉得此事很值得怀疑。是否......这只是他的一种伪装呢?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怕有人追究故意掩人耳目的躲了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现在他应该还在这府苑里才是......如果想要找到他的话,应该会费一些功夫。
只是,他即使真的躲起来,也总是要吃饭喝水的,若是能够顶住府里的下人,是否往哪里送了饭和水,或许......
是不难找到他藏身之处的。
但也可能会有别的情况发生......
第六百零五话 噩梦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特别的梦。
好像又是一个起雾的天气,我回到了那个竹林里,迷了路。
只有我一个人。
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我在林子里跑着,跑着......我想要找到一个人,或者一个,能够暂时安全的地方,让我歇歇脚。可是我一直在竹林里打转,我试图寻找声音去分辨方向,可是在梦里,我根本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有点儿瘆得慌了。就试图换一种方式,在竹子上留下记号,以此作为线索,寻找方向。可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这里的每一根竹子上,留下了同样的记号......
我很累,脚很酸,身子不便让我腰疼的厉害,又喘不上来气,肺跟要炸了一样。
很难受。
但是我又不敢停下,好像在身后潜伏着某种危机一样。
怎么办......怎么办......
“萧珏!萧珏......萧珏!......”我拼了命的想要喊萧珏,可是嗓子却好像发不出来声音一样,我很着急。
这竹林里似乎还有别人,我的余光注意到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可是当我看过去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在那里?!有没有人啊......”肚子有点疼,一阵一阵的抽痛,我浑身直冒冷汗,痛苦极了。
我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扶着旁边的竹子。勉强让自己站定,想要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个竹林很大,大到一个成年人在这里都容易迷失方向,如果没有特定的记号,每一根竹子都一样,我根本就分辨不出是不是又走回了刚才的哪个地方。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甚至,我在梦里就已经很清楚这是一个梦了,却怎么样挣扎都醒不过来。
有一种莫名被威胁着的感觉,还有一个时不时出现在我身边的黑影。
让我无法平静下来。
“谁?谁在那里!”当我又一次感觉到那个黑影从我身后走过去的时候,我顾不上害怕了,立刻转过身来大声质问。
它已经把我惹毛了,比起害怕,更多的是愤怒。
我不明白它为什么要吓唬我,它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还是说这种闲得无聊的梦本身就没有什么意义可以追寻,完全就是庸人自扰?
“滚出来!”我大叫着,哪怕会害怕,可也想要正面和那个黑影对质一下,“给我滚出来,什么东西在这里缩头缩尾的,还不滚出来?!”
可在这竹林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会回应我。
我壮着胆子跟随那黑影出现的方向走过去,我在想那会不会是个人......比如是四娘?四娘是一个人住在这竹林里的,她也害怕生人,会不会是因为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吓坏了她,她在暗中观察我,等我接近的时候她就跑掉?
我只能这么想。
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然而出现在眼前的,却令我整个人都为之一颤。
这是......
医院?!
是医院没错......医院......
和我印象里已经分别了很久很久的那个世界里,一模一样的医院。
一个医院赫然出现在了这竹林深处......
它就在那儿,一动不动。
我走到医院大门前,伸手去触碰那个铁门,感觉很真实,就像真实存在着一样。
这里为什么会冒出来一个医院?
“有人吗?”我试着问。
可医院里也没有人回应我。
“有没有人啊!”我肚子是越来越疼,像是快生了那种。“有没有人啊,来帮帮我吧!有没有人......”
依旧,十分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死撑着,让自己不要疼晕过去,保持理智,一步一步地朝里面走去。
该不会这是个噩梦吧,难道这医院里要冒出来什么怨灵?
我这么想,也是为了让自己保持理智。走进医院大楼,空无一人,我没有找到电梯,只能顺着楼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爬。每抬一次腿,对我而言都是十分艰难的,我死死抓着一旁的栏杆,借着手臂的力量让自己往上走,一点一点的挪动......
好不容易上到了二楼。
我看到印象里还记着的那种......一间一间的科室。
这个医院似乎有了些年头,更像是我小时候那种,可奇怪的是这里的医院......
前面好像有个人。
“请问......请问!”我提高了声音。
她转过身来,惊得我浑身发毛。
她......居然就是我?!
怎么会......她的脸怎么会,是我呢?不可能,这......这个梦也太离谱了吧。
那个和我有着一模一样,一张脸的女人,穿着病号服,一步步走了过来。
她站在我面前,那张脸仿佛透着笑意,在这样一个环境下......更是让人觉得阴森森的。她低头看了看我的肚子,然后抬起头来看向我。
“你是谁......”我问她。“你到底是谁?!”
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竟会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可是她没有回答我,她只是伸出手来,想要摸我的肚子......
不可以......不可以!我脑子里当时就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我要从这里逃出去!我要从这里,离开!
顾不上去想其他的,我转身,托着肚子就往回跑,下了楼,然后冲出了医院的大门,我站在那铁门外回过头向大楼看去,那个女人就站在二楼的窗口,笑着朝我招手。
我感觉我快疯了,我拼命跑,又回到竹林,我想要跑出这里,一直跑,一直跑......我想要忘掉那张惨白的脸。
“啊!”脚底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我差点就摔倒了,很幸运的是,一根竹子挡住了我,我回头去看......泥泞的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好奇战胜了理智,我爬回到那里开始挖。
我想知道......这底下究竟有什么。
或许,其实我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死心......想要证实一下。
“啊......”一条手臂赫然出现在眼前,这下面埋着的,果然是一个人。我很害怕了,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凑过去继续挖,继续,一点一点将泥土拨开。然后......我终于将一具尸体从泥土里挖了出来。
天上下起了雨,雨水浸湿了我的衣裳,我凑上前去,将那女尸脸上的泥土擦去......
居然......居然是我自己?!
第六百零六话 自己暴露的幕后凶手
不......不可能的,这是假的,假的。
怎么......怎么可能是我自己呢?
那我是谁?
我是谁?!这......这是梦,这是一场噩梦!没错,这就是一场噩梦,只要醒过来就好了,只要醒过来就好了!!!
躺在泥地里的那具女尸,竟然就是我自己,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和我一模一样的穿着。她和我,好像就是同一个人一样......
“霍汐,霍汐!”是萧珏的声音把我唤醒的。
我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一切都恢复正常,突然就哭了。
“怎么了,做什么梦了,怎么......会吓得浑身发抖?”萧珏轻轻将我搂在怀里,安抚说,“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睡吧,没事了......”
......
第二天一大早,我浑身酸疼地从床上坐起来。
就像昨天晚上跟小鬼厮杀了一晚一样,浑身都像是拆散了重新组装在一起的。
萧珏不在屋子里。
我掀开袖子检查酸疼的手臂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我看到身上那许多的青紫痕迹。
难怪我觉得浑身疼......这些是怎么弄的?
该不会是我睡着的时候,自己给自己掐的?我记得我昨晚做了一个很不好的噩梦,然后一个劲儿的想要从噩梦里醒过来,会不会因为这样,我才不由自主地掐自己了呢?
想来此前也有几次,是这样类似的情况。不过那时候都并不严重,只是会有一两个青紫痕迹,可我一向对自己马虎大意,平时笨手笨脚的也经常会磕碰到,对于那时候造成的痕迹并没有太在意过。
但是现在......这青紫痕迹,未免也太多了吧。
就像是,我被家暴了一样,还被打得如此惨烈。
就是做了个梦,没想到反应这样大。
最让我耿耿于怀的是昨晚出现在梦里的那个医院......竹林深处好端端的冒出来一个医院,还是......
难道那竹林里,还藏着什么秘密?
我心里惦记着,始终没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像,自从做了那个梦以后,我就一直觉得那是梦给我的一种启示一样,是我潜意识里已经发现了什么,然后通过自己的梦,提醒我自己。只不过在那个噩梦里,从头到尾我就见到了两个人,还都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一个是医院里的那个人,穿着病号服,一个是竹林里挖出来的女尸。
如果这只是启示的话,到底是想说明什么的呢。
我怎么想都觉得不放心,还是得回到竹林里再去确认一下才行。
走出房间,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萧珏,找到萧珏,然后一起去确认那竹林里到底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秘密,是不是真的像我梦里的那样,藏着一个女尸。
可我还没出院子门口,就被一行人堵了回来......
为首的是一位老妇人......
我看她装扮不俗,猜测着她的身份。“您是......”
“你就是萧夫人吧。”还是她先开了口,“昨晚你们回来得晚了,我虽然知道,但也没有打扰你们,不知现在,可有打扰到你?”
“没有......”我摇头,大概已经知道她是什么人了。只是,我只见到她,并没有见到所谓的那个糜氏,她的女儿。“不知老夫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萧夫人,听说你已经去过竹苑调查了。”老夫人一抬手便喝退了左右,这院子里就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了。
“是,受到阶尹大人的拜托,所以来查如梦夫人遇害的真相。”我回说,既然已知她的身份,自然不能失礼的。况且这位老夫人母家的背景强硬,连糜家都......我又何苦去触她这个霉头。
惹恼了她,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不知萧夫人,可查出了什么?”糜老夫人笑意盈盈地背后,恐怕并不是这样温和的,她嘴角上扬做出一副微笑的样子,但是眼神却很凌厉,眼角没有丝毫变化。
所以,她不是真的在笑,甚至她对我,是有所防备的。
“目前......掌握的线索实在有限,我去过了竹苑,但是对于凶手留下的线索,并没有找到多少。只是从蔺婆口中大概了解了行凶歹徒的样貌,正想要画下来,张贴于各处......现在也只能先找到手持凶器袭击如梦夫人和小公子的凶手了......”
“夫人?!”她听到我称呼如梦夫人,表情突然就变了,先是轻哼了一声,随后摆出一副尤其不屑的架势,“那个卑贱的女子,也配称夫人?!”
她毫不掩饰对于如梦夫人的厌恶。
“......”我守在一旁,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萧夫人也觉得,她该算是‘夫人’吗。”糜老夫人把这个难题丢给了我。
“这......于我夫妇而言,认识阶尹大人在先,如梦......如梦夫人她毕竟怀有阶尹大人的骨肉,是阶尹大人的外室,所以......”所以站在我的立场上,自然是需要这么去称呼朋友的妾侍了。
“是嘛。”她冷笑,低头看向我的肚子,那个眼神好像是一种威胁似的。“萧夫人,你也是个女人,听说,你也有儿子。如果你的儿子将来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你会让他负了他的妻子吗?”
和我推测的一样,糜老夫人对阶尹大人和如梦夫人的不满,全然是因为她的女儿糜氏,嫁给了阶尹大人为妻,如今却受这样的耻辱。她是为了给自己的女儿抱不平。
“这,不知老夫人希望得到怎样的答案呢。”我也为难。
“萧夫人,若是你的女儿......你会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她仿佛......“你也是为人母的,难道你的女儿受了欺负,你不会保护她吗?”
“......老夫人的意思是,因为糜夫人受了欺负,所以你要保护她。你做了什么?”我从她的话里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东西。“老夫人,难道闯入竹苑袭击了如梦夫人和小公子的那个歹人,是你安排的?”
她猛地恶狠狠一眼瞪了过来。“你说什么?!”
“......如果不是的话,那你指的保护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受了气,所以想要替自己的女儿讨回些公道吗?”我倒是意外,没想到她自己找上门来了,“老夫人,那可是两条人命啊!你的女儿是人,如梦夫人就不是人了吗?还有小公子,他可是如梦夫人和阶尹大人的孩子啊,你如何能让人下得去这个手呢?”
第六百零七话 毒死的
“为何不能。”她反问我,“是他背信弃义在先!”
“既然你觉得自己没有错,那你来见我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她心虚,知晓我们在调查袭击如梦夫人一案,她怎么会来找我呢。况且还与我说了这么多,我了解她的想法,这无非是一种道德绑架,想要利用我的同情去掩盖他们行凶的事实。
“萧夫人,那你的意思是,要继续调查下去,然后把我们都抓起来。是吗?”老夫人的语气很不友善,八成她这一次也不是为了找我“谈判”而来的。“你到底想怎么样,才能让这件事结束?!”
结束......“如梦夫人死了,小公子现在命悬一线,老夫人您所谓的结束,未免对他人而言代价太大了一点吧。”
她的话让我很生气,一死一重伤,在她看来好像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而已,只想赶快草草了结,免得多生事端牵连到自己。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都从没有想过要让他们死!”老夫人气得大喊,“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让人去给他们一点教训,免得那个女人以为自己生下了儿子就能够威胁到我的女儿!但是我没有让人杀了他们!”
没有?“你说没有,但是你派去的人杀了他们!如梦夫人被活活打死,小公子现在就躺在这里,而你,为了掩盖你自己的罪行替你的女儿出一口气,甚至直到现在,你把原本负责照料小公子的人都调走了,你想要他死!”
事到如今她竟还想要狡辩!?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没有让人打死他们。”老夫人气急败坏地再一次跟我确认说,“我是不满,甚至那个女人被打死之后,她的孩子凭什么被接到这里来,我的确很生气,所以让人都撤了出来,我不想让这府里的任何一个人去伺候他们。但是,把人打死的这件事,不是我吩咐的。”
......
“在气什么。”
萧珏回来的时候,我还在生气。
“刚才那位老夫人来过了,”我说,“她承认是她派去的人,在竹苑打死了如梦夫人打伤了小公子。”
“......”萧珏一愣,从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走了回来。“你说什么?”
“我说,那位高高在上的老夫人来过了,已经和我承认,在竹苑里打死了如梦夫人的歹徒,是受到她的指使。”我真是越想越生气,一条人命在她看来,就那么不值一提吗?即使如梦夫人和阶尹大人的事情,伤害到了糜氏,可是活活打死一个人何其残忍。
那个孩子才刚刚出生,就已经失去了他的母亲。
“老夫人承认了?”萧珏似乎还是不太敢相信似的。“是她亲口对你说的,她派去了人打死如梦夫人?”
“没错,当然是亲口承认的了。说什么要为她自己的女儿出一口气......对了,她只是承认她派去了人,教训如梦夫人和小公子,但是却不承认,她要凶手将如梦夫人活活打死。”我着实气得够呛。
怎么能有人如此厚颜无耻?
竟然能够当着我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所以呢?”萧珏问。
“所以?所以什么?”我被他问住了,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还要什么所以?
“你相信是她?”萧珏又问。
“什么意思?她都已经亲口承认了,而且今天找上我,只是为了劝说我不要再继续追查下去了。”我在她走了以后这么半天都没缓过来,还是觉得相当气愤。
“我是问你,你相信她所说的,她没有让人打死他们吗?”萧珏坐在一旁。“这命人去教训他们是一回事,但是让人去打死他们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霍汐,也许这位老夫人并没有说假话。”
“......你相信她?”这是让我比较惊讶的了,萧珏竟然相信那个老夫人所说的鬼话?
“我不是相信她,我是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在对如梦夫人的尸体进行过检验之后,我发现一件事情。”萧珏方才,便是去检验了如梦夫人的尸体,“霍汐,杀害如梦夫人的真凶,恐怕另有其人。”
“你在说什么?难道如梦夫人的死......并非只是遭受虐打?”
我不相信那个老夫人的话,但是我相信萧珏,我知道萧珏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才会这么说的。从他一进门开始,就让我觉得他的神色压抑,好像有什么事情一直没有想通似的。现在把事情都联系在一起,尤其是当我告诉他,老夫人来找我只是告诉我,她没有让人打死如梦夫人,萧珏的脸色更是阴沉了一些。
“如梦夫人,应该是中毒而亡。”萧珏说。
“中毒?!”不是被活活打死的,而是中毒?“怎么会这样。”
“我也想不通,但是我可以肯定,这种毒只是针对于她,会致命而已。”萧珏这些说法,反而让我更加好奇了。他接着说,“如梦夫人本身患有一些隐疾,这是先天的,是她的心脏与正常人不同,几乎比正常人的心脏大了一半,平日里需要吃一些药物来稳定,否则病发的时候就会喘不上来气,窒息。可是我听说,她知道自己身怀有孕之后,就停了自己的药,安心待产。我想她应该知道自己在服食的药物,是对腹中胎儿有害的,为了能够顺利把孩子生下来,她断了自己的药,结果就是让她的稳定状况变得不稳定了。假如她一直在竹苑里静养的话,心态平和,自然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是受到攻击、惊吓等意外的时候,就会让她失去这种平衡。”
“那和毒有什么关系?”我问。“你说她中毒了,而且那个毒......”
哪会有一种毒,是专门对某一个人有作用的呢?不过是利用了相生相克,借助她的病,将她推向了死亡而已。
“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那种‘毒’,只是一种野菜而已。恰好与她之前所服食的汤药相克,会加速她身体的不稳定。”
“可是......会致死吗?”
“不会。”萧珏说,“如果只是单纯服食了这种野菜,也只是会让如梦夫人在短时间内感觉到不舒服,状态难以调整。但是不会导致她的直接死亡,而造成毒发的......是恰好与这野菜相克的汤药。恶化了她的情况。”
第六百零八话 以死谢罪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了,萧珏,你是说......”
“霍汐,如果她在误食了野菜之后,导致情况难以平衡,那么当她受到刺激之后,状况恶化。这个时候,若是再服食从前的药物,就会造成对身体的极大伤害,而她也是因为这样才会过世的。”萧珏检查过如梦夫人的胃,知道她在死前经历过什么,吃过什么。但是在确认之前,他应该也没想到如梦夫人居然是这样死的。
“可是蔺婆说过,那个手持凶器闯进了竹苑的人,袭击了如梦夫人和她的孩子,等到蔺婆听到声音赶到的时候,如梦夫人就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不省人事了,蔺婆为了救孩子,也被那个人袭击了,但是......按照她的说法,在那个歹人逃走之前,如梦夫人就已经死了呀。怎么可能在之后又服食了药物,然后......”
这一点上,人证和物证有了冲突。
可尸体是不会说谎的,现在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蔺婆的话,是有嫌疑的。我嘀咕着,“没理由啊......她没有理由要害自己的孙子啊,既然她已经向老夫人请辞去照顾如梦夫人,怎么......怎么还会害如梦夫人母子呢?”
“如果......她要害的并不是自己的孙子呢?”萧珏说。“你别忘了,如梦夫人虽然死了,但是小公子还活着。”
“可是小公子不是受了很重的伤吗?现在都奄奄一息的,如果真的是她......”我没等说完,就想到不对劲。如果蔺婆要害的,只是如梦夫人母子的话,她在照顾如梦夫人待产的时候,有的是机会动手。怎么偏偏的......偏偏的,要选择在孩子出生以后呢?
如梦夫人死了,虽然小公子受了伤,很厉害。可是,小公子还活着。
“我们去竹林!”我说,有一件事我今天必须去证实。
找到了彦公子帮忙,我们借了车,向竹苑而去。路上大概与彦公子说明了情况以后,彦公子的反应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什么,你们怀疑......蔺婆?”
“是,只是目前还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但是跟在如梦夫人身边,熟悉如梦夫人情况的人,蔺婆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也这样她能够完成这所有的事情......”我说,“她故意向我隐瞒了,如梦夫人在受到袭击后还曾经醒过来一次,而且醒过来之后,还服食了汤药,正是这些汤药导致了如梦夫人病发恶化,一会儿的功夫就凉透了。”
“不会吧,蔺婆......是阶尹大人的母亲,而如梦夫人,即使身份卑微,但是她的孩子的确是阶尹大人的。蔺婆也算是孩子的亲奶奶,怎么会伤害孩子呢?”彦公子和我当时落入到了同一个死循环里,那就是不能相信一个孩子的亲奶奶,会伤害孩子的母亲和孩子。
只是对我来说......我很快就能接受,是因为我明白自古婆媳之间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听过不少婆媳之争的新闻,在揭露这件事以前,我的印象里是有这种概念的。可是从彦公子的反应来看,他应该就是那些无数新闻里单纯相信自己母亲的男人......一样没办法接受作为婆婆居然会害自己的儿媳和孙子。
即使这位儿媳的身份有些特殊。
“所有的事情,还要等见过蔺婆本人以后才能确认。”我说,“我们这便是去向蔺婆确认的。”
我不会单方面就认定她是凶手,至少,我认为应该给她一个可以辩白的机会。如果她真的觉得有冤的话。
“等等,等等等......”彦公子说,“我还是觉得......奇怪。你们方才说,派歹人去袭击如梦夫人母子的是老夫人,怎么一会儿又变成了蔺婆。”
因为有人,利用了老夫人。
这个人知道老夫人的计划,也知道老夫人有多憎恨如梦夫人母子,早晚都会动手。
所以,这根本就是设计好的全套,老夫人自己傻乎乎的,义无反顾地就跳下来了。
“我......还是不明白。蔺婆早就搬到了竹苑来照顾如梦夫人,那么她也早就离开了老宅,和老夫人毫无联系,怎么......怎么会得知,老夫人要派人来害如梦夫人呢?即使她知道了,她也想要害如梦夫人,那么她和老夫人想要做的事情,不是本身就一样吗?又何必在一开始的时候就闹得那么僵呢?”
这一点,说实话我也没有想通。
如果蔺婆不喜欢如梦夫人,她本就有意想要害如梦夫人的话,为何要与一开始就厌恶如梦夫人的老夫人闹僵呢。不仅害了如梦夫人,竟还和老夫人翻了脸,这......
我记得老夫人来找我的时候与我说起蔺婆背叛一事,她的反应现在想来,的确不像是装出来的。她真的很生气,一直在身边照顾她的蔺婆,居然接受了如梦夫人,还自请去照顾如梦夫人,在老夫人看来,这是一种背叛,而蔺婆怎么会......
“先去见蔺婆吧。”我说。
去见蔺婆,也许所有的事情都水落石出了。究竟是谁袭击了如梦夫人,究竟如梦夫人是怎么死的。
可是我们赶到的时候,竹苑又出事了。
守在外面的人声称,这一天一夜没有见到蔺婆了,等我推开蔺婆房间的门时,她已经吊在了梁上,没了气息。
她......自杀了......
我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当线索追查到糜老大人的时候,糜老大人就失踪了,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人。当线索追查到蔺婆的时候,蔺婆就已经上吊自尽了。
在一旁,我们看到了蔺婆留下的一件衣服上,用血写着来龙去脉。
她承认是自己害了如梦夫人,只是一时歪念而已,她并不懂药草之间相克之道,不过是因为记恨如梦夫人的出现,阻碍了自己儿子的大好前途。她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如梦夫人的出现,认定是因为如梦夫人的勾引,害了自己的儿子。她只是想要让如梦夫人病发,身体不适,借此机会能够把孩子交给老宅抚养,这样不仅是自己的孙子摇身一变成了“嫡出”,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失去糜家的信任。她说她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过错,所以没脸面对一切,以死谢罪,只是希望我们不要再怀疑糜老夫人了。
第六百零九话 血书疑点
在对屋子进行过检查以后,我就出来了。萧珏留在房里检验尸体,我回头看了一眼后,在院子里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彦公子也出来了,他站在门口看到我,迟疑了片刻,向我走了过来。
他在一旁安静地坐着,起初一言不发,中间叹了两次气。
后来,他忍不住了,侧过头问我,“萧夫人,你认为蔺婆她真的是自杀吗?”
我看了看他,想起蔺婆曾经在这里跟我说过的话,她告诉过我,回到老宅调查的时候,如果有需要可以找彦公子帮忙。想来,彦公子是她很信任的人吧。“不是。”
彦公子听后,立刻表现得很紧张。“什么?”
“她不是自杀。”我说,“脖颈上有两道勒痕,一道是在颈后交叉的,如果是自己上吊,那么不会有交叉的痕迹。况且,她是被人吊上去的,把她的尸体吊上去的人没有想到要在她的脚下垫一个有高度可以踩的东西,那么如果她是自己上吊的,她是怎么把自己挂上去的呢。”
这些手法并不精致,所以很容易就看出破绽了。
“怎么会......”彦公子深受震撼。“蔺婆她是一个性子很好,很忠心宽厚的老人家,做事认真,为人本分。她这样的人会跟谁结仇呢?”
“很简单,她已经牵连到了如梦夫人被活活打死的案子里来。”我现在最想不通的,是那件血衣。“彦公子,你见过蔺婆写字吗?”
“蔺婆,写字?”彦公子不怎么明白我的意思。“没有吧。萧夫人,你在怀疑什么呢?这件事跟我有没有见过蔺婆写字,有什么关系呢?”
“我怀疑那件血衣上的字,不是蔺婆写的。我刚才检查过,蔺婆的十根手指都是好好的,所以写在血衣上的字,应该......是不是蔺婆亲手写的。”而且血衣上的字迹潦草,但是也能看得出来,写的字一笔一画都很熟练,字体清秀,那不可能是一个经常做粗事的家奴可以做到的,蔺婆大部分时间都在干活,她没有那么多时间接触写字这些事情,所以即使她会写字,也应该不会这么熟练。这和后世不同,后世的人普遍都有接受过教育,而在现在,能够识字写字的,都是家世不错有专门的师傅教的。
蔺婆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却不是自小跟着老夫人的,即使老夫人能识字会写字,也是小一些的时候家里的师傅教的。而蔺婆是在成婚有了孩子以后,被自己的丈夫卖到老夫人家里当下人的,这也就排除了她接受教育的机会。
那件血衣上写了大篇幅的字,我不认为那是一个普通的家奴能够做到的。
再加上我看到血衣以后,下意识检查过蔺婆的手指,她的十个手指都完好无损,那么血衣上的血是从哪儿来的呢。
“萧夫人是在怀疑,有人利用蔺婆顶罪,将其杀害?”彦公子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点头。
“可是谁会这么做呢?如果那个手持凶器闯到这里来行凶的人,只是单纯外面的人,那就不必再作此掩饰了。他只要跑掉了,我们想要抓到他就不容易。除非......”彦公子说。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我。
“是糜家的人。”
“糜家的人?”他本能地问了一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呢。“不对劲啊。”
“什么?什么不对劲?”彦公子问。
“老夫人找过我,她已经向我坦诚了,是她派人来袭击了如梦夫人和小公子的。但是对活活打死如梦夫人和打伤小公子的事情,却矢口否认。她不承认自己让人打死他们的,只是说让人给他们点教训,为了给自己女儿出口气罢了。”我心想,难道是那个行凶的人自作主张,将人打死了?
经过这些时候的沉淀,我的愤怒渐渐被压了下来,所以回想这些事的时候......就会觉得还是有疑点的。
如果老夫人真的要打死他们,大可以用一些更加谨慎的方式,何必大张旗鼓的派人来行凶呢?这样不是给自己留下了把柄吗?
而且她都已经跟我承认了,是她派来的人攻击如梦夫人,为何又不承认是她教唆行凶者打死人呢?
萧珏刚刚从如梦夫人的尸体上找到线索,使我们怀疑如梦夫人的死,是因为误服了一些汤药,而这跟蔺婆有关时。蔺婆就遇害了,凶手在杀了她之后,将这里布置成是她自杀的样子,还留下了血书,诱导我们去相信蔺婆就是凶手。
但是凶手疏忽了一些细节,所以被我们看出来。蔺婆不是死于自杀,而是被杀。
凶手留下血书故意让蔺婆背黑锅,那么幕后的真相便有可能不是血书上所写,而是凶手的精心设计。血书上蔺婆承认自己害了如梦夫人,那么真相......让人殴打如梦夫人致死,和杀害蔺婆伪造现场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到底是谁?老夫人?
线索好不容易从老夫人身上转移到了蔺婆身上,然后很快的,就因为蔺婆遇害,又回到了老夫人身上。这......“对了,你刚才问过在竹苑外看守的人了,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我向彦公子询问道,想知道在蔺婆出事前后,这个竹苑到底有没有什么异常。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彦公子刚要开口,就被外面传来的响动打断了。
这个声音,好像是阶尹大人。
“似乎是阶尹大人的声音,”彦公子也听出来了,他说,“萧夫人稍等,我去看看。”
“好。”这个时候也问不下去了,阶尹大人也是够不幸的,先是如梦夫人、他的儿子,接着是他的母亲......难怪他会如此激动,也只好让彦公子先去安慰他。萧珏还在里面检验尸体,这个时候不好让阶尹大人打扰。
“唉......”我叹了口气。
本以为只是一件桃花债,没想到竟牵连了这许多。
一个外室的死,居然......这里发生的事情,好像太过于随意了。
但凶手的精心布置,还是让我有些担心,老夫人可能也是其中的一环,凶手借用老夫人的愤怒,在老夫人命人攻击如梦夫人的时候,利用了这一件事,直接导致了如梦夫人的死,嫁祸给老夫人。
莫非这个凶手的目标,并不是如梦夫人?
第六百一十话 真凶的目的
“地上凉不凉。”
我没有回头,听见是萧珏的声音,会心一笑。
萧珏走到我身边后,刚才负责安抚阶尹大人的彦公子,带着阶尹大人一起进来了。
萧珏看向他们。
“萧大人,萧夫人。”彦公子解释说,“阶尹大人想要见蔺婆最后一面,他已经保证过了,绝不多问,绝不多说......”
萧珏点头默许。
阶尹大人作揖谢过,跟着彦公子一起进了停放蔺婆尸体的房间。
萧珏才在我身旁坐下。
“阶尹大人最近还真是不幸,身边的人接连出事。”我说。
“是啊。”萧珏随着我附和了一句。
我心累了,惯性靠向他,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还以为只是一场内室斗外室的暴力冲突,没想到又死人了。蔺婆的死有太多疑点,她不是自杀。”
“嗯。我也认为她不是自杀。”萧珏说,“蔺婆的尸体没有表面伤痕,没有挣扎过的痕迹,而且,她没有服食过能够导致她失去意识的药物。”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放弃抵抗,活活被人勒死的?”我反应过来萧珏的意思之后,大为震惊。没有反抗伤,也没有服食过药物,等同于她坐着不动的时候被人从身后勒死,然后吊在房梁上......
萧珏点头。“不排除其他可能,但是她死亡的时候,没有毒物和病发的症状,如果她当时做出反抗,一定多少会留下一些痕迹。可是她的尸体上没有......”
“那一定,不是陌生人。”我逐渐确定了方向,“凶手应该是一个跟她很熟悉,并且,在她的认知里值得她这么做的人。”
“那就只剩下老夫人了吧。”萧珏侧过头看了过来。“那封血书上,也写着是蔺婆所为。你之前还在怀疑老夫人,这封血书如果证实不是蔺婆所留,而是他人的安排,那么留下这封血书之人的目的,无非就是希望我们把怀疑转移到蔺婆身上,蔺婆一死案子就了了。那么最可能做这件事的人,恰好可能是让人在竹苑行凶的幕后真凶了。也就是,老夫人......”
“......”我怔然,萧珏的所有推理都符合逻辑,可是......
“怎么了?”他问我,“之前没有线索的时候,你怀疑是老夫人所为,命人打死了如梦夫人,可是现在刚过找到了一些线索,你的反应怎么这样?”
“我想到了以前看过的一本书,上面记载着很多历史悬案,其中有一件梃击案。说的是明朝......也就是距今两千多年以后的一个朝代,一个手持凶器的男人闯进了太子的宫里,将守门的人打伤。随后他被太子宫里的人给抓住,审问的时候,竟供出是当时皇帝的一位宠妃,身边两个亲信让他这么做的,所以都怀疑这位宠妃想要谋害太子。可是皇帝不打算继续查下去,便让人将这个男人处死,随后又在宫里秘密处死了宠妃身边的那两个亲信。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众说纷纭,有的人认为是宠妃谋害太子,也有的人认为这是太子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想要陷害那位宠妃。”和我们在查的这件案子有一个不谋而合的特征,就是那个手持凶器闯进来的人,到底是受什么人的指使。
他行凶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萧珏叹了口气,听上去他也是心事忡忡的。
那边的屋子里传来阶尹大人痛哭的声音。
“你不过去看看吗?”我有点担心,问他。
“有彦公子陪着他呢。这种情况,让他哭一哭也许更好一点,他最近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总是需要好好发泄一下的吧。”萧珏说。
我点头,算是同意他的说法,人的坏情绪如果不能得到适当的发泄,憋在心里是真的会憋出病来的。“他真可怜,这凶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冲着他来的,怎么受害的,都是他身边的人呢?萧珏,你认为凶手这么做,会不会只是想要让他觉得痛苦呢?”
“怎么,你该不会是在怀疑那位曾经和他走得亲密的芜小姐了吧。”萧珏听出来了。
“我只是在想所有的可能,每一个人,特别是他身边曾经有过交集的每一个人,都不能轻易放过的。”我不是特别去怀疑谁,只是考虑到每一个人身份的特殊性,不能轻易就排除掉某个人的作案嫌疑,这位芜小姐,也应该是恨透了阶尹大人的,她自然是有作案动机的。但是一位深闺小姐,她能够筹谋出这么多事情的可能性不大,若她真有这样的脑子,当时便不会被人轻易的抢走自己的爱人了。
“是啊......”萧珏应的这一声听不出来有任何感觉,好像只是很随意地应付了一句。
“你在想什么呢?”我问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发现?”
他摇头,回过神儿来,“就是因为什么发现都没有,才觉得心里不舒服。好像这一次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死的都是阶尹大人的至亲,总觉得心里不好过。”
“你忘了你以前都是怎么劝我的吗?”我们时常都会体验这种落差,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是每一次经历案件的时候,都可以立刻的准确无误的找出凶手。
“我没事。”他朝我笑了笑,做出没关系的样子,为了让我安心。
“那个彦公子,你觉得他是怎么样的人?”我问。
“为人不错,或许是因为他的出身,自幼在糜老大人的老宅里长大,我大概了解过,老宅里的人对他并没有多么客气,一来是因为他自幼便失去了依靠,二来是因为他父亲也只是庶出的关系。他小的时候在老宅里一定过得很辛苦,所以做事说话也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有差错吧。但是他性格稳重,做事也很耐心,本性善良,对人和善,老宅里的人对他的评价都还不错。他并不会与人起什么冲突,即使是下人,所以慢慢的,老宅里一些本性也同样不错的家奴,和他来往的还算是可以,平时他不在的时候,也会替他照顾他父亲的......坟。”
听上去,他过得挺心酸的,但是好在他现在也有自己的事业可以做,再熬个几年,也算是有出头之日了。即使日后他没有继承糜家家产的资格,但只不会一无所有了。
第六百一十一话 想要为蔺婆沉冤
阶尹大人从房里出来的时候,是被彦公子搀扶着的,他哭了好久,整个人都虚了。
是彦公子扶着他到萧珏面前,询问关于蔺婆之死的疑惑。
我便回避了。
很多事情我现在也想不通,没什么能跟他说的。他想知道的无非是一些能够令他自己觉得安心的,这些我都帮不了他。趁着他们在外面说话,我独自一个人进到了房间里。
蔺婆的尸体还放在那里。
我看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才见过她的,怎么会想到再一次和她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蔺婆这个人给我的印象很不错,她很忠心,也很善良,在我查案的过程中她因为我大着肚子,一直在留意我是不是不舒服了。这一点让我很是受用,我没想到她居然也会被牵扯到这件案子里来,甚至因此殒命。
“我该怎么帮你呢。”我看着她说,“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不反抗,任由被他杀害呢?你自己都放弃了,你希望我查出来一个什么样的真相呢?”
你真的希望,我找到凶手吗?
还是,你本来就有意包庇凶手?
你和凶手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你知不知道他要嫁祸给你,杀了你之后,让你承担所有的罪名?
你本不该躺在这里的,你应该陪在你的儿子身边,他现在很难过,死的那个女人是他的外室,命悬一线的是他的儿子,在这个时候你怎么能也离他而去?
“你那么忠心,希望我查出真相还如梦夫人一个公道,可你自己呢?你自己就没关系吗?如梦夫人知不知道你是阶尹大人的母亲?还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所以对你很客气,你们在这里相处的很好,你不忍心她就这样遇害了,才会拼了命的告诉我那么多事情希望我能够为她找出凶手?你......一定很喜欢如梦夫人吧。”
蔺婆对如梦夫人的态度,便决定了她们之间的利害关系。
我认为,如梦夫人是知晓蔺婆身份的。因为在蔺婆的房间里,能看得到一些不起眼,但是不属于她的东西、摆件,这些东西应该是如梦夫人送的吧,蔺婆也说过如梦夫人与糜氏不同,大概是阶尹大人将如梦夫人安置在这里,请了自己的母亲蔺婆照顾,为了让如梦夫人安心,便将实情告诉她了。如梦夫人在自己的亲婆婆面前,总是要多表现一下的......我在蔺婆的房间里看到一只玉篦,想到我之前在如梦夫人的房间里似乎也看到过这样一只玉篦,便急匆匆赶往如梦夫人的房间确认。
果然......这两只玉篦是一对,如梦夫人把它放在妆镜前,保存得很好。看得出是平时便很在意之物,如果这一对玉篦原本就是如梦夫人的,她为了讨好蔺婆,便将其中一只赠予了蔺婆,那就说得过去了。
蔺婆和如梦夫人之间,是不可能存在谋害关系的。
所以用汤药激化如梦夫人的......
汤药......
如梦夫人住在这里,她的日常起居都是蔺婆在照顾,她吃的饭菜,喝的汤药,都是蔺婆经手。蔺婆是在这里唯一照顾她的人,不可能会假手于人。那么如梦夫人喝下的汤药就只能是蔺婆......
喝下的汤药与蔺婆有关,这一点上没有任何可以为蔺婆开罪的办法。
但蔺婆,她真的知道那些汤药会害死如梦夫人吗?
如梦夫人并不是直接惨死在棍棒袭击之下,她在受到歹人袭击的时候已经受了重伤,而之后服下的汤药,加快了她的死亡,使她来不及医治而死去。
我试着想尽一切办法......想要解释蔺婆不会害如梦夫人,我相信,如果阶尹大人和如梦夫人是真的彼此倾心,蔺婆是不会伤害阶尹大人心爱之人的。即使她也会觉得有愧于老夫人,她也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但我相信,蔺婆不是那种不愿承担后果责任的人,她会比阶尹大人更加有勇气承担起这一切。所以她才会主动和老夫人坦白一切,然后来到这里照顾如梦夫人待产。
可为什么偏偏那个将如梦夫人推向死亡的汤药,和她难以撇清关系呢?
真凶到底做了些什么。
借着蔺婆的手除掉了如梦夫人,真的是巧合吗?
还是设计好了,就是要让蔺婆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害死如梦夫人,然后蔺婆难以撇清干系,最后除掉蔺婆,让蔺婆承担害死如梦夫人的罪责?
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是吗。
怎么办......怎么办......我看着蔺婆。
很想要为她洗脱冤屈,可那一碗汤药,又该怎么解释呢?
你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给如梦夫人端去汤药呢?
如梦夫人为了顺利生下孩子,在待产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服食汤药保命,才导致她在生产之后病情恶化。若不是这样,更不会在袭击之后就因为一碗汤药的刺激,使她直接丢了性命。
蔺婆在死前,到底知道些什么。
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是谁利用了她,借着她的手杀了如梦夫人并且想要嫁祸给她。
她是不是已经知道,否则她为何没有反抗就任由真凶将她杀害了呢?
为什么......
“你为什么没有反抗?好歹你留一点证据给我,我可以帮你找出凶手啊。至少,我可以在你死后,帮助你洗清杀害如梦夫人的罪名,不至于让你过世得这般狼狈。”想要为她做些什么,却束手无策,让我很无奈。
“你不会害如梦夫人的,对吗?你深知和自己的孩子分离有多么痛苦,她的孩子还那么小,又命悬一线性命垂危,这个时候最是需要母亲在身边的,你怎么可能忍心杀了她,让他们母子重蹈你和你儿子之间的旧路呢。”
可是她不会回答我了,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再也没有机会起来向我解释这一切了。
如梦夫人的死,不是偶然,竹苑的那一场袭击,虽然是老夫人命人做的,可是似乎老夫人也是被人算计进去了。蔺婆负责在竹苑照顾如梦夫人和小公子,却也遭人陷害,丢了性命。这一切的发生,看似杂乱无章,似乎......
背后又有着某种让人不安的联系。
怎么,都是与阶尹大人有关呢?
第六百一十二话 两个女人的战争
“你是谁?”芜小姐见到我的时候,有些吓到。
我是借用了阶尹大人的名义,趁她来探望老夫人的时候,将她请到这里来的。
“阶尹大人呢?”芜小姐向周围看了看,似乎是在寻找阶尹大人。可她没有看到阶尹大人,愈发的紧张,“阶尹大人在哪儿?”
“是我请你来的。”我对她说,“阶尹大人并不在这儿。”
“你?”她有些生气,转头就要走。
“你可以离开,但是你今天走出这一个门以后,只怕你再也见不到你的阶尹大人了。”我说。
她停下了脚步,看来我的话还是让她很在意的。
芜小姐怒气冲冲的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如梦夫人死了,小公子重伤,看起来这件事是老夫人做的,但是矛头又指向了蔺婆,哦,对了,蔺婆就是阶尹大人的亲生母亲。然后蔺婆之死也有疑点,似乎他身边所有人都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唯独你......你说,他会不会怀疑你?”我才不怕她怎么瞪我呢,这些年恶人做得多了,这种警告早就对我没有一点意义了。“如果他认为这些事都是你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报复他始乱终弃,你觉得他以后还会见你吗?”
芜小姐连呼出的气都变粗了许多,眼睛里都冒火光,“不是我做的。”
语气很愤怒,像是真的。
“可你没办法证实。”我说,“你没办法证明这些事不是你做的。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阶尹大人身边的人接连遇害,似乎都与案件撇不清干系,你觉得下一个会不会是你?”我在一点一点引她上钩。
说实话,这些年与人打交道,我并不怵这些上来就敢发脾气甩脸子的人,通常把情绪直接表达出来的人,心思都不是特别的深。反倒是那些从头到尾让你察觉不到任何情绪反应的人,才最是可怕。
这种小姑娘,也只是为爱偏执罢了,陷进去了,所以一头热,根本不是能够策划出这许多事的人。
但我着实担心,所有和阶尹大人有关系的都牵连到了案子里,下一个会出事的,说不定就是她。
“凭什么是我,我和他早已经没有关系了。”芜小姐对我的冒犯很是生气,而且,她似乎不大愿意承认,她还喜欢阶尹大人。
“真的吗?”这话,我当然是不信的。“那我怎么听说,即使在糜氏夫人与阶尹大人成婚之后,你还缠着阶尹大人不放,几次私下联系,还被糜氏夫人察觉,因此你们在这里曾经吵得不可开交,还被这里的下人都听到了呢。”
“......你,你胡说。”她词穷,竟然只能这样来反驳我了。
“我是不是胡说,你最清楚。”我说,“目前为止,糜氏夫人因为老夫人擅自命人袭击竹苑的事,也受到了牵连,而你......”
“我怎么了?我和他,都是以前的事了。再说了,你既然怀疑,为什么不怀疑是他的夫人害了所有人呢,偏要怀疑我?”她的反应倒是快。
“如果是糜氏夫人动手,你认为她会蠢到把自己的母亲也一并算进去?只要案件在追查的过程中将她母亲查出来,那她也脱不了干系。”是凭着这一点,我认为糜氏也是遭人算计了的。
“那可不一定,那个女人蠢得,只怕会让你意外。”
我被她的话逗笑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们之间相互是情敌的关系,所以会自然带着一种厌恨的感觉去中伤对方。“看来你真的很讨厌她。”
“这还用说吗。”
“我听说你们以前关系很好的,你自小是在这里长大的,和她一起......她本是糜老大人唯一的女儿,的确孤单了些,你与她年纪相仿,自小更应该比旁人多亲近一些。难道,只是因为一个男人,就让你们姐妹俩反目成仇了吗?”我虽然是很反感横刀夺爱这种事的,但是却不能理解她们这种关系,比起阶尹大人,她们姐妹俩的关系不是应该更好的吗?
“反目成仇?那得是反目才行,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拿我当做姐妹过。”芜小姐斜眼白我,“你问了那么多我的事情,想必已经知道这个家里到底是谁说了算吧。我父亲比不上那个贱人的父亲,只因我父亲是庶出,所以这家里大小事,都是伯父做主的,旁人根本没有资格去说什么。那个贱人也是因为这样,才觉得高人一等,处处踩我欺负我,在她眼里,我和那些伺候她的下人家奴没什么区别,她在人前便会对我呼来喝去,更别提人后了。”
“......”呃,这......“我的确听说过,这位糜氏夫人的脾气不太好。”
“脾气不好尚且算个人,她这,连人都算不得。”芜小姐恶狠狠地说,“我什么东西她都要抢,她就认为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她的。偏偏大伯护着她护得紧,我们只有吃亏的份儿。我爹从外地回来给我带个玉坠子,她趁我不备偷了去,却偏说是她的,是我在说谎。大伯因此还要责罚于我,我爹也在旁边,却不敢站出来为我说一句公道话。明明是我和阶尹大人先两情相悦的,那时他一无所有,只不过是一个空有虚名的人罢了,是我陪在他身边鼓励他,才让他振作起来的。那个贱人看到了,却也要抢去。阶尹大人都已经拒绝她了,她就哭着去找大伯告状,大伯偏着她,威胁阶尹大人和她成婚,否则......”
我确实没想到,两个女人之间能发生这么多勾心斗角的事情。
“你说如梦夫人死了?”芜小姐冷笑一声,“如果是我做的,我不会杀如梦夫人,我会直接杀了那个贱人。”
“你这么恨她啊。”我还是有点感到意外,我知道芜小姐肯定是怨怪糜氏的,但是没想到她说起话来咬牙切齿的样子,居然恨意这么深。
“自然,既然抢去了,好好过日子也就算了了。阶尹大人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她却依旧不改那一身的臭毛病,仗着大伯和大伯母的宠爱,继续骄纵妄为,处处欺凌阶尹大人。这府里谁不知道,她常常把阶尹大人骂得......如果不是因为她,阶尹大人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这一切都是她害的!她当时抢去人,也无非是想要我们痛苦罢了。”
第六百一十三话 对公子骄的信任
按照芜小姐的意思,糜氏从她手里抢去阶尹大人,并不是因为糜氏有多爱这个男人,而是为了争夺所有属于她的东西,让她痛苦而已。
但是其实对于她这个说法......我不是完全认同的。
毕竟婚姻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不可能仅仅只是一场游戏,一种较量。糜氏自己或许有赌气的可能,但是糜氏的父母怎么可能让她拿这种终身大事来胡闹。
芜小姐对糜氏是有敌意的,糜氏自小欺负她,抢夺她的一切,所以芜小姐对糜氏的这种敌对感并不事不能理解的。她受到了伤害,便把这一切都归咎于糜氏的欺凌,也许对于有些人来说,在报仇无能为力的前提下,这样想会让自己好过一些。
而糜氏和芜小姐之间的这种暗暗较量的关系,也并不是从阶尹大人一事开始的,只不过在阶尹大人的事情上,将冲突彻底激化了而已。
之前蔺婆也说过,糜氏受尽宠爱,所以性格上有一点......不太好。
而芜小姐更是间接证实了这一点。
“一定是她!”芜小姐气得咬牙切齿。“是那个贱人!她从我这里抢走的,却让别人抢了去,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所以她把人杀了,然后嫁祸给我。想要一下子除掉我们两个威胁她的人!”
芜小姐所说的贱人,正是那个抢夺了她爱人的糜氏。
她气冲冲地认定,如梦夫人的死是糜氏所为,糜氏杀了人之后,把杀害如梦夫人的罪名嫁祸给自己。她这种说法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
若是这样,那么这事情反倒更让人看不懂了。
似乎局中之人每一个都有动手的理由,每一个都有计划,但是每一个也都没有机会。
绕了一个大圈子,却还是一无所获。
你指我,我指你,最后两个人都有嫌疑,但是两个人又都不会这么做。
“糜氏,和阶尹大人的关系如何?”我希望从芜小姐这边得到一些答案,当然,我不会完全相信她的答案,只是单纯的作为一种参考而已。
“阶尹大人根本就不爱她!”芜小姐强调说,“他爱的人是我。”
前半句我不是多相信,后半句我更不会相信。
如果像她说的,阶尹大人爱的是她,怎么会又娶了糜氏夫人后,还找了如梦夫人呢。
“你不信?”她看我轻笑,有些生气了。“他和我说过的,这个世上他只爱我一个人。他是为了保护我,才会娶那个贱人的。”
“保护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从她的话里,发现了一些事情。
“......那个贱人想要把他抢走,大伯也帮着那个贱人。甚至......大伯还威胁阶尹大人,如果他不答应的话,就把我一并赶出去。”芜小姐愤愤不平,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她只有一时没有放下阶尹大人,那么一时就不会从愤恨的情绪里走出来。
“这话,是阶尹大人告诉你的?”
“是。”芜小姐说。
看得出来,她是很相信这句话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更加怨恨糜氏和糜老大人,认为是他们才让自己和爱人被迫分离的,是因为糜老大人以自己作为威胁,才逼迫自己的爱人不得不另娶他人。
有时候我们以为的爱情,只是一种执念而已。
阶尹大人如果真的爱她,可能会因为要保护她,而娶糜氏。
但是他若真的想要保护她,又怎么会去激化她和糜家的关系呢?他若是真的了解她,该知道她的脾气秉性,如果她真的相信了他的话,去和糜氏拼个你死我活,他的保护又算什么呢。
而我认为,阶尹大人之所以对她说这样的话。
无非是一个借口罢了。
芜小姐就算身份不凡,但终究是庶出的血脉。而糜氏就不一样了,糜老大人手握的权势更是了得,谁都知道糜氏和芜小姐之间的差距,更何况是受到了糜家资助的阶尹大人,他怎么会不清楚这一点呢。
可单凭这一点,不能证明阶尹大人或者芜小姐有任何嫌疑。
我虽然不屑于这种攀附权势的行径,却也接受现实,哪有那么多的忠贞不渝,谁都有想要过得更好的权利,女人可以,男人也可以。就连后世的律法,都无法判定伤害别人的心是一种什么样的罪行,可我们也都知道,杀人诛心是一样的。
“你还有别的事吗?”芜小姐问。
“还有一件事,”我说,“你知道公子骄吗?”
“公子骄?你说的是老夫人的那位侄儿?”芜小姐似乎对他很熟悉。“他怎么了?难道你怀疑他?”
“随便问问。”我说。
芜小姐这才松了口气,“他不可能是凶手。”
“你为何这样相信他?”或许我的猜测有误,芜小姐和公子骄不只是认识的关系。
“我们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公子骄是老夫人的侄儿,老夫人很是宠爱他,所以幼时公子骄便常常来往于此,我和那个贱人也是一起长大的,他来的时候,自然会见到。”
原来是这样,看来老夫人信任公子骄一事,并非是彦公子单方面的以为了。
“那你认为,公子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对公子骄比较有兴趣,见过他一面,但是印象并不好,也许是因为我们见到的时候正好发生了那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我的判定会有些偏离客观。
芜小姐对糜氏有敌意,对公子骄似乎......
“他和那个贱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自然是不一样的。他不像那个贱人一样惺惺作态,他是个好人。”
好人,可以有很多种定义。
“那你所说的好,是一个什么样的?你认为他对你好,是......觉得他也把你当成妹妹一样了么?”
芜小姐似乎对我的问题越来越不满。“你到底想问什么,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但是如果你想要问我,公子骄和糜家的这些破事到底有没有关系,我可以告诉你,没有。他是一个很正直很认真的人,不像那个贱人,偷摸耍那些恶心的手段。你从他身上肯定找不出你想要的真相,所以不要白费力气了。”
白费力气这四个字,充分表达了芜小姐对于公子骄的一种认可。
她相信公子骄,这种信任可以让她坚定自己的立场,毫不怀疑。
第六百一十四话 嫡庶有别
“你就是萧夫人?”糜氏语气不善地说。
“正是,不知老夫人如何了,我想要来探望一下。”说是来探望老夫人,其实也是想要见一下糜氏和公子骄。
糜氏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你还嫌将我母亲害得不够吗?!又来做什么!”
“......”我害老夫人?“不知糜夫人这话,从何说起。”
“你!若不是你咄咄逼人,我母亲怎么会......”糜氏说。
“别说了!”一个男人打断了糜氏的话,从屋子里出来,走到了她身边。这个人正是公子骄,那个芜小姐给予了高度评价的人,他打量了我,然后对糜氏说。“姑母现在尚在病中,你不宜离开,还是回去照顾姑母吧。这边......我会和萧夫人说清楚的。”
糜氏转过头看向他,就回到了房间里。
“萧夫人,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吧。”公子骄等到糜氏进到房间里之后,才开口说道,“上一次匆忙,未能及时招呼,还请见谅。”
“听说公子骄为了寻找失踪的糜老大人,这几日来劳心劳力,可以理解。”我说,看向糜氏离开的方向,“早先听闻这糜夫人的脾气不太好,没想到她竟然听你的话。”
公子骄往身后看了看,低声应道。“是,表妹她自幼便受到了很多宠爱,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性子,是偏执了些。不过也是有好处的,她有什么说什么,不像旁人那般诡计多端,相信萧夫人自会明白的。”
旁人......听他的话,倒是很维护糜氏了。只不过这一句旁人,着实耐人寻味。
“理解。”我说,“不知老夫人情况如何,方便的话......”
我都到了门口,若是不见一面的话恐怕不太好看。
“姑母方才服了药,才睡下,这一时半会儿的只怕不太方便。如果萧夫人愿意等的话......”公子骄很狡猾,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给我。
“这样啊。”我怕是见不到老夫人了吧。“那,不知糜老大人可找到了?”
“并未。”
糜老大人还没有找到,失踪了三天,下落不明。
“我听说他是在这府上失踪的,这几日你为了寻找他,把这府苑里的每一个人都审过了,难道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在自己的府苑里失踪了,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而且这些时候,真的能让我感觉到这府苑里的气氛异常紧张,公子骄不是做个样子找找就完了,他是真的很努力的在寻找糜老大人。
可是到现在,糜老大人却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诚如萧夫人所言,府里的每一个家奴我都问过了,却还是一无所获。只说是并未察觉,而那之前通传之人,却也在出事之后就死了,这件事情的发生让人着实为难。”他一头雾水,到现在也没有理清楚个头绪,对于糜老大人的失踪,他是措手不及的。
“我之前也听说了一点,这件事的确奇怪。只是,糜老大人在自己的府苑里失踪,如果被人运送出了出去的话,想来也定会引人注意,难道案发当时,就没有人察觉,这府里有什么人运送了某些大的物件出去吗?”我与他的第一印象不好,但是这并不影响我愿意协助他找到糜老大人。
糜老大人事关我正在调查的事情,所以他是否能够活着找回来,是很重要的。
公子骄摇头。“没有,出事之后,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将一些大的物件运送出去。”
“那或许......糜老大人可能还在府上。”这就......如果还在府上,那么让他失踪的这件事很大几率就是这府上的人所为,“当真没有谁的问话是有疑点的吗?”
“没有。”他说。
“这府苑里,可有能藏一个大活人的地方?”我不相信,一个人在自己家里,说失踪就失踪了。这也太奇怪了,如果不是家里人把他藏起来了,那就是他自己藏起来了呗。
“萧夫人在担心什么?萧夫人以为,骄的搜查并不仔细,有何疏漏吗?”他误会了我的意思。
“自然不是,我在府上住的这两天,也感觉到了这府苑里的紧张气氛,公子骄一直在调查糜老大人失踪一事,我也是看在眼里的。只不过,糜老大人多失踪一刻,他的人身安全便多一分威胁,我只是提出自己暂时能想到的,希望可以帮助你早一点找到他。”
毕竟要找到糜老大人,我才能知道一些关于他的线索。
就算旁人再了解,但也不见得能够完全理解糜老大人的心思。
“萧夫人放心吧,骄定会尽全力寻找,糜老大人是糜家的天,也是骄的亲人,骄自然不会有何懈怠。”他面无表情地说。
“那就好。”我有些不甘心,这公子骄当真油盐不进,想从他这里撬开嘴得到答案,真的是难死了。他的防备心比较重,而且他本身对我们就是有敌意的,更不可能将一些至关重要的线索告之于我们了。“只是我还有一个......”
“萧夫人,原来你在这儿啊。”
彦公子突然出现,打断了我们的话。
公子骄和我都纷纷向他看去,只见他急忙走过来,向公子骄很是客气的见了礼,笑着和稀泥,“方才路过,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没想到萧夫人和公子骄竟也能在一处相安无事地说话,是我冒犯了。”
这话说的,好像我会和公子骄打起来一样。
“你有什么事吗?”公子骄语气严厉地问。
“公子骄莫要误会,我只是来寻萧夫人的。”彦公子说,“萧夫人,萧大人寻你,让你现在就过去。”
萧珏找我?
公子骄听过我们的话之后,转身就走了。
“他在哪儿?”我问。
“请跟我来。”彦公子领着我向一旁而去。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这些嫡庶区分什么的很别扭。
比如公子骄和彦公子。
骄是公子骄的名字,我们称之为公子骄,是说,他是某位大人的儿子,骄。所以是公子骄。而彦公子,彦是彦公子父亲的名字。彦公子的父亲彦是糜氏一族的庶出,也是有名字的,彦公子拆开,便是名叫彦的这位大人的儿子,而他自己落在家族上是没有名字的,称为彦公子,他的后代记录在宗谱上,则是彦公几世孙。
这就是嫡出和庶出的基本区别。
有些庶出之人,即便一生优秀,却也没有自己的名字。
第六百一十五话 两件事之间的联系
“......”我看着在前面带路的彦公子,心中闪过一个疑惑。
蔺婆曾经说过,彦公子和这里的人不一样,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他似乎感觉到我有话要说似的,转过头来。“萧夫人是有什么事吗?”
“噢,没什么,可能是突然觉得,在这个家里你好像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我说这话,有些调侃的意思,大概是在一群神经病里发现了一个难得正常的人那种感觉。
彦公子锁了眉头,不解,“萧夫人这是何意?”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看到了这个家里那么多人,好像只有你的脾气最好,通情达理,谦虚谨慎,让人不会觉得......那么烦躁吧。”难怪蔺婆会说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现在我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可他自己好像却不是很理解,迟了些,才说。“这里,并不能算是一个家吧。”
也对,这一个府苑里,什么人都有,什么样的目的也都有,自然关系复杂。确实像他说的,不能算是一个家。只是一个很大的房子院子而已......
“你和那位公子骄,关系如何?”刚才见到过他们接触,感觉上公子骄对他说话的时候,防备就没有那么重了,语气也和跟我说话的时候不一样,相对地柔和了一些。
所以我觉得,他和公子骄之间,或许不一样。
“也,说得过去吧。”彦公子却用了一种很勉强的语气来表达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是他对你好像不一样,怎么说呢,我感觉他对你说话的时候,态度就没那么针锋相对了。”我是觉得,或许在一定程度上,彦公子也是深得公子骄信任的。
“也许是因为,在他看来,我是一个不值得针锋相对的人吧。”彦公子的语气有几分自嘲的意思。
“怎么会。”
“我和他们不一样,虽然是自小便经常会见到的人。可是我不一样......公子骄的姑母是这里主事的老夫人,他的父亲更是家中嫡系血脉,公子骄是他父亲唯一的儿子,将来定是要继承家里一切的。自然像是萧夫人所说,有些盛气凌人了。糜氏是老夫人的女儿,这便不用说了。而芜小姐也是和糜氏一起长大的,芜小姐的父亲也就是我的二伯,虽与我父亲同为庶出,可是与大伯父的关系却一向很好,懂得审时度势,连带着芜小姐也一并沾光。不过糜氏和芜小姐终归是女子,都是要嫁人的,她们现在在家里不管怎样都是受宠一些,将来也是要靠她们的姻亲关系,来帮助糜氏一族发展下去的。所以家中自然不会有人太过于为难,面子上过得去就好。”他说完顿了顿,低了头,“我与他们不同,我的父亲便是庶出,我是庶出生的儿子,父亲又过世的早,从小寄人篱下长大,说是公子,其实在这里还不如一个下人那样名正言顺。”
我是能够理解他这样的情况,会有自卑心理是很正常的。
但是他似乎把自己放得太低了。“那也不见得吧,虽说上一代人之间的关系,难以改变什么,但是你就是你啊,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依靠出身的。你应该只是生在了这样的环境下,所以你看到的人大多都是出身不错的。可这个世上,还有很多出身并不如你的人,甚至是......更惨的。你不必为此感到难过,像你现在这样我觉得就很好啊,虽然按照你的说法,你好像处境并不是很好,可是这府里的人不也都接受你了吗。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就是这样的。大家会慢慢感受到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于你的好,很多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笑得很勉强。
我见他似乎并不想再提及此事,就也没有说下去。趁机转移了话题,“我刚才询问了一下,公子骄还没有找到糜老大人,他审过府苑里所有的人,而且案发当时到现在,并没有任何运送大物件的人出去过。你觉得,糜老大人会不会还在这个府苑之中?”
按照公子骄的说法,我是倾向于相信糜老大人现在应该还在这个府苑里的。
可是他搜过每一处了,也审问过每一个人,似乎都没有答案。
这就让人有点想不通了。
“萧夫人在怀疑什么?”彦公子问。
“我在想,这一次糜老大人失踪一事,会不会......就是糜老大人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呢。”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失踪,而是躲了起来。在这个他很熟悉的地方,“彦公子,这里有没有什么地方能藏住一个人的?”
这个府苑这么大,若想找一处挖个密道什么的,我认为是有可能的。
“没听说过。”彦公子回答说,“萧夫人为何怀疑,此事是大伯父......”
“噢,因为我刚才观察了一下,这个府苑虽然大,但是府苑里的家奴婢人数量不少,我想如果有人在这里袭击了糜老大人,将他打晕或者挟持,只要他发出声音肯定会有人发现的。但是公子骄审过所有的人,都说没有察觉,所以......”
所以糜老大人失踪的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变得异常诡异起来。
也许他并不是失踪,而是自己躲了起来,那么失踪当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和失踪之后,没有人为了把他藏起来而搬送大物件离开就能解释过去的了。
“可大伯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彦公子问,“如果真的像萧夫人所说,大伯父并没有被谁掳走,而是自己躲起来的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而且大伯父已经失踪了好几天了,这几天里他是躲在了哪里呢?这府苑虽说不小,可是万一撞见了谁,那不就暴露了么。”
“所以我现在在想,如果他自己躲了起来,那么在这外面,应该有协助他的人才对。每天帮他善后,处理一些事情,还会为他送饭,保证他藏起来的时候不会有人撞见他。”想要弄个密室什么的,对他们来说不难。
可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和如梦夫人被袭击的事情有关?
是如梦夫人被袭击的事情之后,糜老大人才失踪的,很难不去想这两件事会不会有直接关系吧。
该不会糜老大人,才是那个让人袭击如梦夫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