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四章 命运的协奏曲（十三）
怎么回事？！
三人心中瞬间冒出相同的疑问。
“有什么东西……突然降临了！”
汹涌的能量风暴下一秒席卷而来，几乎就在欧尔迈发出警告的同时，前方不远处的半空中，突兀出现一道漆黑的裂缝，就像是晴朗天空中猛然睁开一只巨眼。
强悍无比的空间波动卷向四面八方，“巨眼”越扩越大，眼看着就要将周围视野中所有东西粉碎。
“后撤！快后撤！”
纵然明知道前面正在激战的是泰勒，泰武穆德眼下也不顾不上那么多了，迅速朝身后下令。
因为“巨眼”之中传出的能量实在太过惊骇，即便是他，几乎都在一瞬间感受到了一种碾压与恐惧。
这种少见的危机感，即便是上次直面神使，都没有现在强烈，泰武穆德极为相信自己的判断，直觉告诉他——如果不立刻撤退，不光支援不了泰勒，他手下的这些人，也很有可能要折在这里！
空间裂缝产生的强悍能量，已经将周围的树木灌丛全部卷碎，而作为唯一遮挡物的巨人尸体，那近乎刀枪不入的肉身，竟然也在这能量的席卷下变得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崩溃。
““我留下！””
欧尔迈、莉莉几乎同时开口，接着有些愕然的看向对方。
后方队员最初的惊慌已经消退，现在开始迅速而安稳地快速撤退，很快就退出空间风暴的核心范围。
“两位，现在情况不明，还是先撤为妙！”
泰武穆德顶着越发强盛的威压，扯着嗓子大吼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就算前面是泰勒殿下，眼下的情况也不允许我们继续靠近了，不如等空间稳定下来再做打算！”
“来不及了！”
欧尔迈一手按住肆意飞舞的刘海，眯起眼睛指着不远处的空中：“有新的东西掉下来了！”
泰武穆德闻言悚然一惊，回头便看到乌黑的“巨眼”中，有一些白色的“颗粒”从天而降。
“颗粒”只是相对于“巨眼”那庞大的范围而言，实际上那些“颗粒”每个都足有十米以上的长度。
“是紫皮巨人！”泰武穆德惊呼出口，随即瞳孔又猛缩了一下：“不对！模样和能量波动都跟之前的有不小差距……更加强大了！”
“可能是一些改良体……或许这是五神最后的手段了？”
呼啸奔涌的狂风中，莉莉一头银发如同任意飘扬，她眯起眼睛，盯着“巨眼”观察了半晌，脸上的焦急之色愈发明显。
这些从天而降的巨人，明显比之前见到过的那些更加可怕，虽然暂时还未交手，不清楚具体有多大提升，但相距这么远的情况下，竟然都能隐约感受到从巨人身上散发出的强大迫力，看起来对方已经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大麻烦来了——”
欧尔迈又是一声低吼，泰武穆德、莉莉两人几乎同时感受到另一股未知而又隐秘的力量从“巨眼”中出现。
这股力量看上去不算强大，似乎也就是一位十级魔法师的量级，如果不是三人的精神力足够敏锐，在那种高度下，甚至可能会直接忽略掉。
然而不知为何，在精神力捕捉到对方的刹那，欧尔迈脑海中竟然响起强烈的震动，身体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
“那个家伙……是谁？你们见过吗？”
欧尔迈脸上的慵懒早已消失不见，此刻紧紧盯着那个漂浮在“巨眼”之前，似乎在俯视万物的生灵，浑身剑气已然澎湃激荡。
“似乎是个女人？”
莉莉有些不确定地嘀咕一声，可惜距离太远，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身形，对方是以女性的形态现身。
至于究竟来自什么种族，因为有能量体这种足以颠覆认知的改造术，所以无法进一步从形态上判断对方的真正来历。
“感觉好像也不算很强……”泰武穆德不知道为了两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总感觉最后出现的那个女人，但从气息上远不如之前降下的巨人。
“对方有某种能够隐匿气息的手段，看上去平平无奇，但真实实力……”
欧尔迈语气一顿，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可能还在我之上！”
“在你之上？”
泰武穆德瞳孔皱缩，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脱口而出道：“难道是前置位的神使？”
“根据奥贝罗所提供的情报，第三神使贝努克的性别是‘男’，第一神使暂时不明，但……我倒觉得她长得有些像一个人。”
莉莉踟蹰了一下，才缓缓说道。
她看向泰武穆德，在后者惊疑的目光下，说道：“你不觉得她的气息以及样子，很像之前遇到过的维奥尼亚？”
“维奥尼亚？你说第四神使？”
泰武穆德目光一凝，脑海中快速回忆起对方的信息，再抬头看向空中，微微摇头道：“我从来没有正面与第四神使交手，所以没法做出准确判断……你能确定自己判断无误？”
讨伐队中，真正与维奥尼亚交过手的，也只有纳乌拉以及当时从三位神使联手合攻下逃出来的利亚众人。
泰武穆德迅速转过身，看向后方已经重新构筑防线的队伍，却没能找到目标，只能大声喊道：“多拉贡，过来一下！”
“是她！”
泰武穆德眼前晃过一道红影，身披麟甲的多拉贡已然出现在三人身旁，通红的竖瞳里仿佛燃烧着不尽的仇恨。
“就算她化成灰我也认得！当时就是她将殿下带走的！”
“多拉贡先生，请稍微冷静一下！”
多拉贡身上的波动越来越强烈，莉莉有些担心他冲动做傻事，赶紧挡在他的身前：“既然咱俩的判断一致，那基本可以确定对方就是第四神使，只不过……多拉贡先生，你有没有觉得她的气息比之前更强大了？”
莉莉找不到自己与第四神使有过接触的任何记忆，但却能清晰记得对方的气息波动和身材样貌，所以直接断定自己之前与被抹去存在的家伙一同面对过维奥尼亚。
交战的结果，肯定是以己方的胜利告终，不过后来维奥尼亚又出现在泰勒面前，就证明之前的那场战斗虽然获胜，却没能将她枭首，所以之后才能恢复伤势卷土重来。
当时的气息莉莉记得很清楚，虽然同样隐晦诡谲，但绝没有现在这般宛如一滩静潭般深不可测。
如此短的时间，维奥比亚接连遭受大败，实力没有退步也就罢了，怎么也不可能更上一层楼。
“肯定是五神对她进行了二次改造！”
泰武穆德沉吟许久，快速说道：“之前瑟拉斯出事，加上低阶神使接连被我们击败，五神手下能够使用的人手越发捉襟见肘，这种情况下，他们很有可能‘废物利用’，对那些战败的神使进行一些改良，所以实力才会有如此巨幅的提升。”
“这个解释虽然说得通，但他们没有理由如此仓促的再次进行决战。”
莉莉目光闪动了几下，摇头道：“以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第三神使之下，至少应该还有三位神使能够行动，加上前不久刚刚被救走的瑟拉斯，几乎所有人都受了伤，在我们没有步步紧逼的前提下，五神为何不等所有神使恢复再发动攻势，而是像现在这般表现的如此仓促？”
莉莉隐约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这次敌人的攻势来的太过蹊跷，以五神之前表现出的恐怖谋划能力，是几乎不可能发动这种准备不充分的战事的。
虽然之前的大战讨伐队这边也受到了不小的损耗，可比起巨人和神使，仍旧算是一场大胜。
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双方战力还是士气，只要五神仍旧无法亲自下场，就一定是讨伐队这边占据优势。
而这些巨人，之前可是对林恩的巡逻队发动了袭击，目的很明显是要针对营地中的所有人，至于为何中途遇上泰勒，暂时是个未解之谜，但之后围追堵截的巨人，以及现在从天而降的巨人援军，原本的目的也应该是讨伐队。
对一个刚刚打了一场大捷、虽然有所损耗但士气正盛的队伍，发动一场准备并不充分的进攻——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绝对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可偏偏五神就这么做了。
莉莉美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五神又不是白痴，这种情况下强行发动袭击，并且有点强弩之末的味道，一定是有其他更重要的诱因导致。
难道是因为队伍中最强的那个人被抹去了存在，五神最忌惮的因素消失，为了避免时间延长留下后患，所以才毅然决然发动这种鱼死网破的进攻？
亦或者……被什么东西所逼迫，不得不做出这种决定？
“迪玛利奥那几个神使，可能已经死了。”
欧尔迈突然冒出一句惊人之语。
泰武穆德脸上瞬间闪过一抹惊疑，随即又恍然道：“五神不可能只盯着讨伐队不放，而对防御空虚的大陆置之不理，其他那些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的神使，极有可能前往大陆，结果却遭遇了截击……所以五神现在所掌握的人手极度匮乏，没法派遣更多神使赶来！”
“这只是眼下我们根据看到的结果而推导出的猜测，却仍旧无法得知导致对方作出这种举动的根本原因。”
莉莉心底隐隐有些不安，泰武穆德的猜测确实很切合实际，之前的一些小型会议上，也曾有人提出过类似的内容，莉莉也认为可能性很高。
但若真是如此，五神更加不应该在这种两面受创的情况下，强行发动进攻才是，这样做万一无法一举拿下讨伐队，他们就将面临来自大陆和渊域的双重反攻。
尤其在讨伐队已经扫清大量障碍、逐渐摸索出渊域中一些空间的规则，虽然仍旧无法做到从渊域中出去，但却能够大大降低外界进入渊域的风险。
在临行前，讨伐队就曾与各国上层有过协定，五神一定会派遣人手试图攻陷大陆，那将会是一场极为艰难的苦战。
不过若是成功熬过去，就很有可能迎来胜利的曙光。
一旦大陆那边的局势稳定下来，就循着“守墓人”掌握的几条秘境，想办法派遣更多人手进入渊域。
现在距离那些神使“销声匿迹”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大陆方面获得胜利，恐怕也是一场惨胜，抛开恢复休养的时间，估计还要过一阵子，才可能有新的支援队进入渊域。
莫非五神正是预示到了这种未来，为免将来腹背受敌，所以即便时机不成熟，也要强行开战？
“现在讨论对方突然出手的动因，，已经意义不大，我只想知道……”多拉贡稍微冷静下来，却还是瞪着眼睛，死死盯住天空中的人影：“前面战斗的，究竟是不是泰勒殿下？”
多拉贡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一丝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导致的颤抖。
作为当时利亚队伍中的一员，同时也是实力最强者，多拉贡一直深陷在没能保护好泰勒的痛苦和懊悔之中，几乎每一夜都无法入睡，即便睡着了，也总会做一些噩梦。
虽然周边人都不停安慰，认定当时泰勒殿下做出的决断，从结果来看无疑是最好选择，当时如果选择留下，也只会徒增无谓的伤亡。
当时众人逃到地窟空间时，多拉贡只剩了一口气，可以说已经做大了极限，没有哪怕是皮尔、索菲娅等人，在事后也没有对他生出任何埋怨。
但多拉贡怎么都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总觉得本该身为护卫的自己，竟然反过来受到君主保护，并且做了一个临阵脱逃的废物。
一直到今天，在之前偶然从泰武穆德口中听到“泰勒”的名字，多拉贡好不容易克制住剧烈跳动的心，隐忍下来不打扰他们商议，结果此刻又看到梦中不知出现过多少次的敌人，压抑无数日夜的怒火当即喷涌而出，再难收复。
“无论是不是泰勒殿下，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
多拉贡向后退了两步，在其他三人反应过来之前，脚下猛然喷射炙炎，犹如一道火箭冲天而起。
“将他们……全部消灭！”
第一一七五章 命运的协奏曲（十四）
空间裂缝正下方。
看着从天而降的巨人降临在周围，数量由个位数陡然升高了数倍，林恩的心情非但没有任何恐惧、慌乱，反而越发淡然。
这种平淡既是因为一路的追杀早就让他变得麻木，在“神女”出现之前林恩甚至已经有了死志，也是因为“神女”降临后，所展现出的压倒性力量，犹如即将渴死的旅人，突然遇到了一望无际的干净水源，大难不死绝处逢生后心中涌现出的安全感。
在“神女”刚刚出现的时候，林恩其实并没有生出多少希望，毕竟当时追杀他的足足有两位数的巨人，其中既有对剑气免疫的个人，也有具备魔法无效化能力的巨人。
无论“神女”什么来历、什么身份、什么能力，面对这些巨人，终归会被死死克制，再加上数量的差距太过悬殊，所以林恩反而希望“神女”尽快离开，如果可以，请她前往营地，将巨人来袭的消息告知大家。
至于他和已经重伤昏迷的艾森福尔德，反正都是累赘，不如在死前发挥最后一点作用，为对方争取一点时间也好。
那一刻，林恩仿佛看到了已经许久未见、多半不在人世的父母，还有其他曾经在大陆上的亲朋好友，犹如走马灯一般快速在眼前晃过，像是来自天国的邀请，如此耀眼明亮。
然而很快林恩便反应过来，着璀璨的光芒是源自仿佛凭空出现的那位“神女”，而对方并未搭理他的请求，在艾森福尔德身上轻轻点了一下，将一团光送入他的身体，然后便姿态从容地冲向围拢上来的巨人。
接下来的一幕，林恩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
“神女”手中突兀出现一把洁白的光剑，却远比传说中炽天使所执掌的光剑更宽，几乎足有成人手掌的两倍宽度，即便“神女”身材高挑颀长，那把光剑也显得太过巨大了一点，与她的形象有些格格不入。
然后“神女”就用那把不知什么力量创造出的光剑，如同切豆腐般轻而易举切开了迎面冲来的巨人。
巨人刀枪不入、即便是精钢都无法造成创伤的坚硬皮肤，在光剑之下竟如同一张纸，顷刻间便被切割成无数段。
而舞动光剑的“神女”，犹如林中翩翩起舞的精灵，光剑之上充斥的杀戮之意，与优雅姿态所散发的柔和之美，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巨大反差，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只能如痴如醉的仰望。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已然没有任何生命气息，林恩陡然回过神来，这才骇然发现周围散落着大量巨人尸体，那些让巡逻队近乎全军覆没的恐怖傀儡，现如今却变成了一滩烂肉，其中一大半都残破不全。
而那些极少数勉强还算保存完好的尸体，也像是放入了切割机中保守蹂躏的肉块，皮肤表面好似被无数利刃切过，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全身，最深的一些甚至险些就要将巨人拦腰斩断。
打斗声仍然在不远处持续，看样子“神女”仍在与所剩无几的巨人缠斗。
林恩简单查看过那些尸体上的痕迹，其中有一部分是被剑气切割，另一部分则受到类似风系魔法的毁灭。
风系魔法加剑术的组合，就如同一滴落入湖泊的水滴，顷刻间在林恩心中掀起一层涟漪。
魔剑士虽少，但在大陆数千年的历史中，还是出现过不少惊才绝艳之辈，单就林恩耳熟能详的就不下二十个。
可要说近代中哪位魔剑士达到了“双十”的水准……至少在林恩的印象中并不存在。
——除了一位。
如果说在见到“神女”第一眼时，林恩最多只是有一种朦胧的熟悉感，那在随后确定对方是一位风系魔剑士，并且还是一位貌若天仙的女性时，林恩脑海中几乎瞬间炸响一道惊雷，一个名字在耳畔不断萦绕——
利亚公主·泰勒殿下！
因为利亚队伍遇袭，所以林恩实际上并未见过泰勒，而在他进被困入渊域之前，泰勒才刚刚出生，别说声名鹊起，就连那时候的样貌都很少有人知晓，所以林恩对泰勒外貌上的认知，基本都是通过一些画像和摄录画面获知。
对泰勒的认识，还是在加入讨伐队之后，那个时候泰勒已经被神使带走，林恩也只能从其他人的口述中，慢慢对这位后起之秀有了越发深入的了解。
林恩惊叹于泰勒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惊人的才智，竟然能够以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掀翻了瓦伦丁苦心经营谋划数十年的计划，甚至在更小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在朝堂之上与后者分庭抗礼。
而更难能可贵的是，抛开政治上的贤明，泰勒还是一位天赋惊人的魔剑士，单要论文武双全，同时代几乎没有对手。
如果不是讨伐队中的所有人几乎评价一致，林恩最开始都要怀疑是不是这些家伙合起伙来欺骗自己，因为如此贤明能干的未来君主，通常都只存在于传说或者幻想中。
就像千古一帝亚宾王，也是少年成名，之后便以惊人的才干与号召力，逐渐凝集起一只战无不胜的队伍，对外施以雷霆攻势，对内则令广大民众如沐春风，大胆施行新的改革，对旧有贵族和地主的贪污剥削毫不姑息。
泰勒所做的一些事情，几乎与亚宾王年轻时如出一辙——不，她甚至比亚宾王还要年轻，并且因为女性的身份，其实作为君主而言先天就不占优势，可泰勒却克服了困难，重新夺回王国大权的同时，还获得了所有百姓的拥戴。
就是这样一位未来不可限量的明君，却为了掩护自己的部下，而不惜独自面对三位神使的围攻。
从情理上讲，泰勒的做法可歌可泣，十分有担当，可从理智层面考虑，泰勒身为利亚的未来君主，同时也是讨伐队的总队长，竟然为了保护部下而选择牺牲自己，绝对是一个不合格的领袖。
可最终她还是毅然决然的做了，只给其他人留下无尽惋惜和哀伤。
林恩了解那些神使的恐怖，泰勒的下场注定会异常悲惨。
虽然讨伐队中许多人仍旧存着将泰勒救回的念想，可林恩无比清楚，一旦落入那些神使手中，就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在林恩心中，无论五神捕捉泰勒的目的是什么，都可以将这位公主视为“已死之人”。
然而今天。
所有思路明晰的刹那，曾经深信不疑的事情，突然动摇了起来。
她……真的是泰勒殿下吗？
出于绝对的理智与客观，林恩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奇迹发生，可眼前的事态却似乎又在证明，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不要放弃希望。
林恩嘴唇嗫嚅了几下，看着那道凌冽而的背影，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眼神不对。
按照其他人所说，那位泰勒殿下是一位温柔亲和的君主，对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哪怕是那些身份卑微的贫民，泰勒也会笑着与他们打招呼。
尤其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就如同包含了这世间一切的大爱，任何人看了都会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温暖，无论之前有多么彷徨无助，都会变得重拾自信，对未来充满希望。
然而眼前的“神女”，虽然姿容外貌都与那位泰勒殿下极为相似，甚至更加美丽，但林恩却无法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任何与“爱”沾边的情绪。
那双眼睛一如她的表情般冰冷，仿佛高坐于天空的神明俯视众生，眼底深处无悲无喜，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掀起她内心深处的波澜。
林恩突然颤抖了一下，因为他倏而想起，这样的眼神，自己也曾经见过许多次——
那些自以为是、蔑视一切的神使！
没错，就是那些神使！
被神使“豢养”的生活令人麻木，但仍旧有那么几件事，让林恩始终记忆犹新，犹如刻入骨子里，永远都难以忘怀。
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便是前任首领奥索图，在为了不牵连营地其他人而慷慨赴死时的场景。
维奥尼亚就站在不远处，像是一个淡然看着世间的造物主，眼神无悲无喜，或者说在她眼中面前的所有人，与地上的虫子没什么两样，即便无数人试图为奥索图求情，维奥尼亚也始终无动于衷。
“同情”这种东西，通常只会出现在同类身上，至于生命层次远低于自己的东西，大多数人往往都会有意无意地忽视掉。
就像你走在路上，难道会注意脚下是否踩死了几只蚂蚁？
这种眼神犹如跗骨之蛆，深深刻在林恩的记忆深处，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每每想起，仍旧令他感到不寒而栗。
所以在“神女”说出那句“我不是为了救你”的话后，林恩原本还有些激动的心情，一下子冻结了起来。
那冷冰冰的语气，以及全然不当回事的漠然，令他怎么都无法将对方与那位仁爱宽厚的公主殿下重合到一起。
生理上的本能，让林恩想要转身就跑，可周围树林中不断传来的窸窣，以及越发靠近的脚步，都在逼迫他为了求生不得不紧追“神女”的步伐。
如果现在停下来，死的就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身后仍旧吊着一口气的同伴。
林恩甚至已经做好打算，艾森福尔德什么时候咽气，自己就果断掉头回身，不再跟着这个毫无怜悯之心、似乎只凭自己喜恶行动的女人，哪怕要面对的是几十只巨人，他也要死在战斗的路上。
可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艾森福尔德不但没有死掉，反而随着时间流逝，原本已经进气少出气多的呼吸，开始慢慢平息下来，
而他身上大大小小几十处伤口，竟然也在缓缓愈合，甚至于伤及肺腑的那些重创，也得到了很大缓和。
是那团白光！
林恩蓦然想起最初时，“神女”在艾森福尔德脑袋上轻轻点了一下，随即就有一道白光消失在后者体内。
原本林恩并未当回事，以为那是某种探索魔法，是女人为了确认艾森福尔德状态所使用的侦测能力，却从没想过那道白光竟然是医人救命的“良药”！
巡逻队最后一位幸存的战友活了下来，并且有了趋好的迹象，林恩心中高悬的石头终于落地，那种几乎令人窒息的紧绷感，也随之荡然无存。
艾森福尔德就像寄宿了所有牺牲的战友，如果他真的死在这片丛林中，林恩也会断掉最后一丝希望，哪怕之后再有其他求生方式，林恩也不会选择，而是掉头与对方同归于尽。
可现在艾森福尔德活着，林恩就给了自己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而“神女”尽管已经表达了不会照顾他们生死的意思，林恩仍旧倔强地跟在她身后。
随着“神女”展现出具备压倒性力量的战斗力，周围的巨人尸体越来越多，林恩不知何时竟然生出了“可以赢”的念头。
那些巨人傀儡不是无穷无尽的，之前讨伐队那一场大战，就已经耗费了五神积蓄多年的“储备”，现在“神女”又杀了这么多，说不定过一会儿就再不会有巨人出现。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就在林恩眼看着只剩五只巨人、即将迎来胜利的曙光时，却陡然发生了异变。
天空中裂开的那只“巨眼”，数十只体型庞大、能量波动更为惊人的巨人傀儡从天而降，将脆弱的地面砸个粉碎的同时，也将林恩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一同砸碎。
已经到极限了。
即便那位“神女”自始至终都没表现出疲倦，溢散而出的力量也未发生任何颤动，但林恩知道她应该也到了强弩之末，随时有可能就这么倒下。
经过“绝望——希望——再绝望”的心理波动后，林恩的心情反而慢慢趋于平静。
既然有新的巨人出现，就证明“神女”绝不是五神一派的。
那她是不是泰勒殿下已经不重要了。
“神女”面无表情挡下迎面刺来的重拳，正要闪身躲开后方扫来的横腿，瞳孔却倏而一晃。
一道人影突然插入中间，替她挡下了这阴险的攻击。
“无论您是谁，都已经做的够多了，现在请您暂且撤退吧。”
林恩拔出长剑，眼中燃起一抹决意。
第一一七六章 命运的协奏曲（十五）
背后没有传来任何回应，林恩便当对方是默认了，头也不回道：“就算是我临死前最后的请求……这边我会竭尽全力拖延时间，请您尽可能带着我这位兄弟一起离开，如果……如果能向北走，碰到任何人都可以，将我这位兄弟交给对方……拜托了！”
短短几秒钟，却像是过了几个祈时那么漫长，经历了艰难而复杂的心理活动，在作出主动牺牲自己的决定后，林恩原本紧绷的心情，却是一下子变得释然了。
靠他最近的巨人，足有十五米高，手中持着一杆四五米长的不知何种材质的巨矛，体表不时泛起一层暗淡的磷光。
林恩稍稍松了口气，这些新出现的巨人看上去似乎比之前的巨人更加高大，身上扩散的能量波动也强横了许多，但并未出现之前那场战争中同时具备“魔法无效化”和“剑气无效化”的个体。
眼前这个大块头，只具备魔法免疫能力，对于林恩而言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都已经在那位“神女”面前夸下“海口”，如果一上来面对的是能够免疫剑气的巨人，那可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从天而降的巨人已经累计到足足二十多只，并且增长势头始终未减。
林恩已经顾不上清点周围到底聚集了多少敌人，哪怕在他状态万全的时候，最多也只能解决三只巨人，更遑谈眼下他受了重伤，能够在这些巨人下撑持十秒，林恩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闪开。”
毫无感情的冰冷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恩神情微动，还没等他转过头，一道白光便从身侧激射而出。
恰好在白光穿过半空的刹那，明亮的天空骤然变成一片黑暗，不知不觉间，已是到了晚上！
漆黑的夜幕下，白光就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流星，带着锐不可当的势头，一往无前冲向几乎融入夜空的黑色“巨眼”。
“啊……？！”
林恩呆呆的张大嘴巴，看着变得越来越小的光点，脑袋一时有些发懵，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这就……走了？
不对……这种气势根本不像是逃走，更像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伴着勇武的歌前去迎敌！
可周围不都是敌人吗？
为什么要飞向天空？
林恩只能猜测“神女”的目标似乎是那只“巨眼”，而“巨眼”又一定与五神有关，所以“神女”不是为了破坏“巨眼”，就是为了迎战“巨眼”之上的其他敌人。
而那个敌人，明显要比周围这些巨人的等级高，甚至很有可能就是这些巨人的指挥官，“神女”的目的是直捣黄龙，想要击杀对方的头目！
而能够操控巨人傀儡的……只有可能是那些神使！
“又有神使来了？”
林恩喃喃说了一句，还在猜对方的身份，却很快被周围的嘶吼拉回现实。
一道腥风扑鼻而来，林恩悚然一惊，下意识抽剑斩去。
犀利的剑光径直斩在那根接近三倍成人长度的巨矛，竟然仅仅只阻碍了巨矛一瞬，接着就被弹开到一侧。
林恩瞳孔皱缩，脸上闪过一抹惊骇之色，心脏差点从胸腔中跳出来。
失算了！
这些巨人与之前见到的那些，有着本质区别，两者的强度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眼看着长矛犹如一杆索命枪，以势不可挡之威，眨眼间跨越了数十米距离射来，林恩全身剑气下意识激荡起来，好不容易才稳定住的伤口顷刻间崩开，全身上下都仿佛在发出悲鸣。
一股晕眩感翻涌上来，林恩咬紧牙关总算保持住意识的清醒，接着动用仅剩的思维，冒着扭断整根脚筋的危险，强行扭转身体，在矛尖即将刺破胸膛的瞬间，右手长剑朝着相反方向奋力一斩。
借着剑气的反作用力，以及长矛自身掀起的强大气旋，林恩险之又险擦过长矛，只在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然后狠狠摔向远处一具巨人尸体。
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就被逐渐清醒的绝望所替代。
在倒飞出去的同时，周围已经有至少三个巨人行动，如同一具只知道收割生命的冷漠机器，犹如跗骨之蛆般紧紧跟了过来。
林恩眼神黯淡下来，错误的评估战力，导致先前为了躲过那一矛，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能量。
现如今体内剑气已经亏空殆尽，别说提剑战斗，就连单纯站起来这种小事都变得极为困难。
死亡不可避免，林恩只是有些可惜到了最后，那位“神女”都没有答应自己的请求，让好不容易伤势好转的艾森福尔德，只能陪着自己共赴黄泉。
“好兄弟，看来咱俩最后还是要死在一起了，要怪哥哥的话，等到下面再说吧。”
林恩苦笑了一下，生命的尽头，他却不愿闭上眼睛等待死亡，反而尽可能睁大眼睛，紧紧盯着天空，视线跟随着那道愈行愈远的光点，仿佛那里是生命凋零之处，同样也是希望诞生之所。
“即使是死，老子也要看到神使这群狗·娘养的一起陪葬！”
不知为何，林恩对那位“神女”充满信心，哪怕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表露过任何明显的善意，好像也没有展现过全力，但林恩就是相信，哪怕“巨眼”之上的是某位高阶神使，“神女”也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空中滑落的轨迹漫长而又短暂，伴随着侧身**硬物的痛感，血腥之也席卷过来。
就在林恩惋惜于无法亲眼看到神使陨落的场景时，天空中陡然出现另一道“光”。
那是仿佛代表着火焰本身的明亮，炽烈、温暖而又张狂。
这道光柱虽然不如“神女”之前留下的明亮，却也不似后者那般冰冷，光芒之中仿佛充斥着一种生命的力量。
迟了半秒，一股微弱的能量波动从不知何处传来，因为距离太远，就好像数公里外的花香飘散，如果不是“临死”前林恩的精神力高度集中，或许很有可能就会忽略掉这股波动。
林恩平淡的目光陡然变得呆滞，愣了一瞬，身体不可遏制地抖了一下，接着仰起脑袋，几乎是用尽全力大吼道：“老子在这里——妈的、救命啊！”
…………
“多拉贡！”
泰武穆德想要拦下却为时已晚，多拉贡已经冲天而起，与更高处那抹“光点”交织成夜空中唯二的星芒。
“这些利亚的……怎么都是一帮冲动的笨蛋！”
泰武穆德气急败坏地怒骂一声，之前就有皮尔不听命令险些酿成大祸，现在本该是利亚队伍中冷静派的多拉贡，竟然也开始独断专行，像个莽夫一样毫无战术可言，直接冲上去与对方硬碰硬！
“我所认识的多拉贡先生，本就是一位更趋向于本能进行决断的行动派啊，而且他继承的可是那位脾气暴躁的炎龙之王的衣钵，为什么你们会认为他属于谋定而动的性格呢？”
莉莉朝着泰武穆德苦笑着摇摇头，眼睛盯住那道越来越高的“光点”，脸上浮现出一抹追思，像是想起什么，喃喃道：“其实就连泰勒那个家伙……大家眼中年少老成的理智公主，很多时候也会意气用事的……”
如果泰勒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笨蛋，又怎么会有皮尔、约翰，多拉贡这些强者忠贞不渝地追随呢？
就像利亚传来“噩耗”的时候，当所有人都在为泰勒殿下不智的举动感到悲伤或者恼怒时，只有莉莉心情十分平静，因为这才符合泰勒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真实性格。
冲动、好奇、极富挑战欲……这些标签似乎与泰勒展现出来的雍容华贵于大家之气截然相反，却是泰勒与她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慢慢了解到的这位公主殿下内心深处真正的渴望。
如果不是生在帝王家，身上肩负着兴国的重任，泰勒绝对更愿意当一个无忧无虑的种田女，即便要经受风吹日晒，每日辛勤劳作，至少也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可惜人的命运与立场几乎生来便注定，泰勒已经背负起振兴整个国家的重任，为了完成这个使命，泰勒不得不舍弃或者隐下原本的天性。
“飞吧……无论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都愿意相信你……”
莉莉眼角不知为何噙起了泪水，看着那道冲天而起的白光，犹如烟花般灿烂，却在漆黑的夜空中显得无比自由。
哪怕只有短暂的绽放，能够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应该也是值得的吧。
“泰武穆德先生，麻烦您召集所有能够滞空的魔法师，在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下，尽可能支援多拉贡和泰勒！”
莉莉倏而转身，脸上的悲伤却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抹坚定的神色。
“啊……没问题。”
向来极有主见的泰武穆德，竟然被莉莉这一瞬的神情所慑服，几乎是下意识点头答应。
“救命——”
一声凝聚着剑气的呼喊从另一边传来，听上去十分耳熟。
莉莉神情一变，来不及多说什么，立刻朝着巨人尸体的方向飞奔而去。只在原地留下一道靓丽的倩影。
“第一、第四、第五小队追上天去，随时准备支援多拉贡和……另一道光团！”
泰武穆德自然也听出了林恩的声音，但他身为救援队的队长，必须要先将命令下达。
“其他所有人，跟我冲过去！记住，不要恋战！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救回巡逻队的队员！至于其他巨人，在尽可能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允许你们随意发挥！”
迅速而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后，泰武穆德暴喝一声，带着影影幢幢数十位强者，紧随莉莉的脚步追了上去。
跨过巨人尸体，至少七只体型远超从前的巨人傀儡，直接出现在众人面前。
饶是泰武穆德已经提前有了防备，仍不免被这“恐怖”的场面吓了一跳。
眼角的余光瞥到巨人尸体旁的林恩后，大致确定他和另一个看不清长相的队员还活着，就像心里有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手中秘剑也发出一声轻吟，像是在庆祝两人生还的“奇迹”。
莉莉已经冲到林恩身旁，手臂缭乱几乎叠出重影，千百道银光闪过身前。
“樱吹雪——”
肆意飞舞的银发，配上漫天纵横的雪亮剑光，如同隆冬时节飘落的鹅毛大雪，看似轻飘飘落在巨人的胸口，每一剑却都发出响亮的脆鸣。
“小、小心……”
林恩原本想提醒一句，结果之前最后那声“救命”算是彻底耗空了力气，现在只觉得上下眼皮像是要黏到一起，仅是能保持清醒，都谢天谢地了。
“放心。”
莉莉仿佛化身黑夜中的精灵，灵动的魅影闪烁于巨人之间，“漫天飞雪”始终没有停歇。
“先把人救走，我拖住他们！”
泰武穆德刚杀开一条血路，落在林恩身边，莉莉的声音就从前方传来。
“你小心！”
眼看巨人像是被耍的团团转，泰武穆德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嘴上提醒一句，便迅速拉起林恩和他始终紧抱的壮硕剑士，开始朝着大部队靠近。
林恩早已经看呆了，就连泰武穆德拉起他都没有在意，眼睛死死盯着那无处不在的“雪花”，脸上尽是惊骇之色。
“我是不是在做梦？”
泰武穆德险之又险躲过一个之前隐藏在泥沼中收敛气息的巨人，心中惊骇的同时，又听到背上的林恩在喃喃自语：“刚刚见到一个像极了泰勒殿下的……现在又出现一个像莉莉小姐的……”
“清醒点！我是泰武穆德，能听到我说话吗？”
泰武穆德吓了一跳，赶紧挺了挺肩膀，林恩的瞳孔这才聚焦，愣了一下，猛地抓住泰武穆德肩膀，一脸焦急道：“大事不好了！数量不明的巨人大军正在围拢营地……”
“行了，我们都知道了，你冷静一下，注意伤口。”
眼看交流没有问题，泰武穆德再次放松下来，并成功带着两人冲入大部队的保护中。
林恩嘴里被塞了几颗药丸，胡乱咽下后，终于有了几分力气。
他颤抖地抬起手指，指着另一边仍在纷舞的“雪花”。
“那是莉莉小姐？”
“辰家人。”
“哦，原来如——什么？！”
第一一七七章 命运的协奏曲（十六）
距离地面数千米的高空。
在这空气稀薄的高度，寒风像是一批脱缰的野马，再无任何阻碍，裹挟着撕裂一切的威势狂啸而过，切割在皮肤上就如同千百把锋锐的尖刀利刃，恐怖的威势甚至毫不逊于那些中级魔法。
遮挡大半个天空的“巨眼”之前，两道孤独而凄美的倩影，独立于这天地间，相对而望。
远远望去，仅靠模糊的曼妙人影判断，都能确定这是两个姿容身段都极美的女人。
然而实际上，两人所散发的“美”，却是截然相反的风格。
背靠“巨眼”的女人，在漆黑的背景下，整个人也仿佛要融入黑暗，周身始终缠绕着一层挥散不去的黑雾，只能在偶尔拂过的寒风间隙，才能得以窥见那光洁玉立的肌肤，以及惊鸿一瞥的完美容颜。
这种****的朦胧美，带着一层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色彩，让人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渴望，会忍不住想要一窥那层黑色薄雾之下的真颜。
如果盯视久了，这种蛊惑力机会进一步加深，逐渐变成一种致命的吸引，心志坚定之人或许还能保持理智克制自己，而那些意志松软之辈，就会很容易沦陷其中，为了一亲芳泽，为了能够见到她的真颜，而不惜任何代价，哪怕是要献出自己的生命也毫不犹豫。
这种“诱惑”源于生命体的特殊构造，经由五神之手合力，在原先能量体的基础上再进行精粹升华，最终重新构筑成近乎完美的生命形态，不但实力远胜从前，就连被改造者的性格都会发生改变。
这种技术之前只在巨人身上试验过，经过数以千年的经验累积，最终才得到一种安全稳定的累加，并成功在活体身上完成。
而“诱惑”、“吸引”的本源，则是来自女人原本掌握的魔法属性。
“完美体”的改造过程中，仍会出现一些不可估的变异，有些变异对个体好处很大，有的变异则可能恰得其反，损害个体原本的技能。
而女人的变异，则是放大了曾经能力中的“吸引”属性，由内而外完成升华后，即便在不动用魔法的情况下，依旧会无意识地向外散发吸引，让所有靠近她、见到她的生物，难以遏制地聚集过来。
这种吸引不单单只对异性，就连同性都无法逃脱。
而不远处稍下方的另一个女人，则始终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之中，却让人无法分辨出这些光晕的来源，究竟是由内而外，自身体内发出的，亦或者通过某种魔法造出的噱头？
不过不论是哪个原因，都无法否认那张光晕之中的精致面庞，几乎已经超出了大部分人心中对“美”的承载上限。
细腻如雪的肌肤，明媚而又不失灵动的双眸，高挺的鼻梁衬托出一种“遗世独立”的美感，再配上脸庞那若有若无的拒绝冷淡感，使得女人像是一种奇怪而矛盾的集合体，深层之中是如火的温暖，却偏偏被一层冰冷的外壳包裹。
就是这种截然相反的“冲突”，更加衬托出女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这种近乎极致的美，反而让人生不出任何邪念，就像是最忠诚的信徒对待传教士一般虔诚，只剩下发自内心的崇敬与赞美。
两个同样绝美、气质却迥然的女性，此刻高悬于半空之中，相互之间隔了约有百米，却都没受到对方的影响，从始至终一直神情淡漠。
两人之间始终没有交流，空气中却像是被冷风冻住，氛围几乎跌掉冰点。
然而不知为何却又好像碰撞出了火星，仿佛两人身上都缠满了火药，就差最后一点火花彻底引爆。
这种令人窒息的僵硬气氛，最终被另一团冉冉升空的火焰打破。
嘶——
宛如怒兽的狂吼由远及近，眨眼间就迫近两人人所在的高度。
“泰勒殿——”
包含着欣喜、愤怒、愧疚等等诸多情绪的呼喊，自那团炽烈的火光传来。
还未等接近，一看到光团内那道无数次出现在悔恨和懊恼之梦中的侧影，多拉贡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其他任何事情，在这一刻已经不重要了，曾经一直压在心头令人喘不过气的巨石，也轰然粉碎。
“卑职前来支援！”
又是一声响亮的咆哮，却不再有之前那些负面情绪，取而代之的，尽是兴奋与欣喜。
该怎么做已经不用多说，多拉贡毫不犹豫张开嘴巴，双眼爆出猩红的光亮。
“聒噪。”
一声宛若来自极渊深处的冰冷呵斥从上方传来。
虚空中闪过一道幻影，快到已经远远超出肉眼所能捕捉到的速度。
多拉贡刚刚将魔力汇聚完毕，龙息尚在喉咙中蓄势待发，陡然间双目圆睁，好像有一双手猛然扼住他的咽喉，将那团即将喷射的能量硬生生掐回腹中。
“噗——咳、额！”
几乎在一瞬间，多拉贡就失去了反抗能力，原本澎湃燃烧，伴随着情绪升高到极点的炎龙之力，竟然像是决堤的大江，不受控制的倾泻而出。
多拉贡神情狰狞，双手缓缓长出锋锐的龙爪，不惜划伤自己的咽喉，也要将那股诡异至极的力量抓散。
然而这些行动似乎都是徒劳，无论多拉贡用精神力怎么探查，都像是泥牛入海再无音讯，仿佛冥冥之中那股力量能够不断吞噬周围的一切，他越是反抗，对方吸取的能量也就越多。
“可……恶！”
多拉贡感觉力量不断从身上流逝，不多时便已经无法再维持龙爪形态。
又过了一会儿，连覆盖全身的龙鳞也缓缓褪去，露出浅褐色的肌肤。
多拉贡心急如焚，绞尽脑汁都无法摆脱这股力量的控制。
“是……维奥尼亚……吗？！”
终于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多拉贡狰狞地抬起头，怒视那个缠绕在阴影中的女人。
早在飞上来之前，多拉贡就已经做好了对抗神使的心理准备，有了上一次面对三位神使的惨败，多拉贡自忖这段时间终归有所提升，即便仍旧无法与那些混蛋正面抗衡，但也绝会不像以前那样毫无应对的能力，最起码也能纠缠一段时间。
然而实际交手后，对方仅仅用了一击，就几乎让他陷入绝境，这不可思议的力量差距，却是令多拉贡百思不得其解。
他能确定自己的实力提升并非妄想，而是在与皮尔、纳乌拉等人交手后得出的确切结论，所以“问题”多半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对方太强。
可这股力量与维奥尼亚的能力极为相似，能量强度却有着天壤之别，多拉贡曾经与她交过手，确信不久之前的第四神使，远远没有这种恐怖的力量。
难道是其他更高位神使出现，只不过能力有些相似？
多拉贡并未绝望，即便身处险境，他也始终坚信自己不会死。
同伴就在下方，很快就能支援过来，更遑谈……泰勒殿下也在一旁。
虽然这么说出来很丢脸，但只要是泰勒殿下，就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臣民牺牲。
所以多拉贡要确认对手是谁，这样等其他成员支援过来，最起码也能对对手有初步的了解。
一阵微风拂过，恰好“吹散”了女人面上的黑雾。
多拉贡瞳孔皱缩，看着女人冷漠而妩媚的脸，只觉得后脑一阵酥麻，再也难以挪开视线。
明明内心深处警钟大响，多拉贡却无论如何都克制不了内心的冲动，那是一种仿佛生物最原始最本质的渴望。
他想要亲近对方，想要拥有对方。
不行！我要冷静！这是精神系魔法！
多拉贡眼前快速浮现出离去前妻子那泫然若泣的不舍神情，之前那种烦躁高涨的**，瞬间冷静了许多。
趁着这难得的清明，多拉贡强行控制，将目光扭到一旁，不再去看那仿佛具有无穷魅力的魔鬼。
不过尽管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但女人那完美无瑕的妩媚面容仍旧不是出现在脑海中，与妻子温柔甜美的笑容，不断发生碰撞，像是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激烈交锋，只有胜者才有资格存在下去。
精神上饱受折磨，肉体上的痛苦同样越发剧烈。
多拉贡已经分不清时间过了多久，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一双铁手死死匝住，能够供他呼吸的空间越来越小。
怎么还不来人……多拉贡在心里默念，就在意识即将飞远之际，眼前突然闪过一道亮光，接着便感觉喉咙处瞬间轻松了不少。
“咳、呼……”
寒冷的空气重新流入肺中，多拉贡像是一个忍受饥饿太久的孩子，贪婪的享受着呼吸的自由。
“殿下……”
多拉贡抬头看向远处的光团，脸上不由噙起一抹赧然：“抱歉，刚刚信誓旦旦的保证完，结果转头就需要您的帮助……”
“不用谢我，我只是看不惯她。”
光团中的女人声音冷淡，目光始终没有向下移动哪怕一瞬，自始至终都紧紧盯在对面的女人身上。
“还有，我不是你说的什么殿下，如果你执意要留在这里，很有可能会死。”
多拉贡瞳孔瞬间缩成一条缝，接着脸上又浮现出一抹苦笑：“看来殿下的记忆出了问题……不过您放心，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您活着，任何问题也就都不是问题了。”
在地面上与莉莉两人谈论的时候，多拉贡就已经猜到泰勒身上肯定出了什么问题，否则决然不会选择独自救走林恩，并始终没有与讨伐队这边汇合。
而在看到泰勒的第一眼，从那淡漠的表情，以及无时无刻不令人臣服恭敬的气势上，多拉贡就确定了答案。
以前的泰勒殿下，虽然也具备一位君主的威严，但在那看似严厉的外表下，隐藏的却是一颗火热而又充满悲悯的心。
然而现在，对方的表情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气味，那种隐藏在眼眸深处的善良和温暖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空洞和茫然。
想到这里，多拉贡更加心痛了，五神一定对泰勒殿下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试验，所以才导致殿下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
虽然实力似乎有了质一般的飞跃，即便是多拉贡，都无法看透她的真实实力，但曾经那位充满爱心的殿下，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让多拉贡和皮尔他们追随的君主，并不需要武力天下无双——他们追随的实际上是一种理想和未来。
想到这里，多拉贡不由生出一种“为君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绝然感，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恢复殿下的记忆。
然而就在多拉贡下定决心，想要伺机再次对维奥尼亚发动突袭时，眼前竟然再次闪过一道白光，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多拉贡回过神来，自己已经飞出数百米开外了。
“殿下——”
半空中只留下一长串焦急地呼喊，以及越坠越远的人影。
“总算清净了。”
泰勒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眼中出现了短暂的迷茫，接着便消失不见。
浓雾涌动，维奥尼亚睁开双眼，看着对面神情淡漠的女人，饶有兴趣道：“看来你确实失忆了。”
“没错。”
泰勒点点头，直言不讳道。
“什么都记不得了？”维奥尼亚舔了舔嘴唇，看着地面上如同米粒大小的人点，笑容中充满着诱惑力：“那些可都是你曾经的属下或者亲友，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
“记不得了。”
“那真是有够可惜的……只不过……”
维奥尼亚语气微顿，表情倏而冰冷：“既然什么都记不得了，那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阻拦我？”
“因为看你不爽。”
泰勒直视维奥尼亚紫黑色的双眸，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语气中仿佛充斥着一股厌恶感：“看到你，就有一种想要战胜的念头出现……说不定你在我失忆前对我做过什么，所以才怀恨在心？”
泰勒歪了歪脑袋，做了一个自己毫无察觉，但看上去很可爱的动作。
“呵呵……可以这么说，你的‘失忆’，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我造成——”
维奥尼亚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被一道流光击中，瞬间横飞出去。
第一一七八章 命运的协奏曲（十七）
“有人掉下来了！”
后方不知谁喊了一声。
泰武穆德一剑斩下对面巨人的脑袋，舒缓一下酸痛的手腕，迅速看向半空中那道滑落的人影。
因为距离太远，加上夜幕深沉，另一侧又是明亮如白昼的光辉，使得那道人影几乎要隐藏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如果不是始终盯着天空仔细观察，根本难以发觉。
“是多拉贡？”泰武穆德有些不确定，刚刚已经让所有具备滞空能力的十几位魔法师上去支援，不过似乎因为“巨眼”的距离太远，又或者受到能量波动的影响，直到现在那艘魔法飞舟仍在艰难上升，距离抵达“巨眼”还有不小的差距。
“枚德菲尔、霍弗！你们手下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刚刚斩杀一个巨人，还没来得及放松，立马又有一个体型更加庞大的巨人冲过来，泰武穆德根本无暇分神，调动剑气挡住巨人迎面一拳，瞬间好像被一座山压中，胸口传来撕裂感，一股辛甜涌上喉头。
焦急恼怒之下，泰武穆德直接破声大吼：“叫那些废物接应一下！多拉贡可能受了伤！”
之前没有一直关注天空的情况，泰武穆德只能猜测是多拉贡头铁掺和到两人之间的战斗，结果被“误伤”打了下来。
然而在坠落的过程中，人影却始终没有反应，完全就是自由落体下降，只能说明多拉贡受了重伤导致意识昏迷，或者即便保有意识，也因为能量耗损过大而无法御空。
后一种情况的可能性较低，毕竟从多拉贡升上去，一直到现在，也不过寥寥几分钟，这么短的时间，就算面对一位至圣强者，只要不是在被瞬间秒杀的情况下，想要耗空魔力，最少也得十几分钟——当然，前提是能够撑到那么久。
所以泰武穆德更相信多拉贡暂时失去了意识，所以必须需要外力救援。
就算多拉贡继承了龙系魔法，身躯体魄远胜常人，在这种高度下自由落体，结果毫无疑问也会极为悲惨。
不远处，听到喝骂的枚德菲尔刚吐出一口血，下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只近乎有他半个身子大小的拳头，裹挟着锋锐的风啸已经直扑面前。
“要糟！”
枚德菲尔心中一寒，这些块头硕大远胜之前的巨人，无论身体强度还是速度，都有些超出他的预料，几个回合下来竟有些措手不及，逐渐陷入被动。
眼看着已经躲不过去，枚德菲尔只能以最快速度吟唱魔法，在拳头即将扫过正面之前，创造出一个能够吸收部分力量的领域，虽然不能完全抵消拳头的威力，但最起码可以保证不被一拳打死。
好歹他也是堂堂库曼魔法协会的副会长，最有希望接任安东尼大师会长之职的男人（自认），如果稀里糊涂死在这里，恐怕会被世人和后人笑死。
就在枚德菲尔咬紧牙关，准备硬抗这一拳时，一道巨大的橙黄色虚影从旁边陡然射入，直接将那只巨拳扫飞。
枚德菲尔在掀起的狂风中愣了一下，面色有些不自然地抖了抖，慢吞吞地看向不远处正朝他竖了根大拇指的可恶光头——协会会长之位主要竞争者——霍弗，有些不情愿地哼了一声：“谢了，秃子。”
“不客——你小子想干架是吧？！”
“小心背后！”
枚德菲尔眼看着吹胡子瞪眼的霍弗背后的地面，倏尔冒出半颗硕大的脑袋，心脏就是一紧，赶紧高声提醒。
谁知霍弗好像全无察觉，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用鼻子轻哼一声：“这种幼稚的把戏，快省省——”
“白痴！”
枚德菲尔大骂一声，虽然不知道巨人为什么能够从那个地方出现，但霍弗自始至终都毫无察觉，一定是用了某种极特殊的隐匿气息的手段！
其他人都在应对巨人，场面极其混乱，似乎只有自己注意到霍弗背后的异象。
然而好心出声提醒，那个白痴竟然当成了玩笑！
千钧一发之际，枚德菲尔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
好像脑海中有两个小人在不停争执，一个说“刚刚霍弗救了你一次，于情于理都应该报答，更何况你们还是同一个团队的成员，无论以前立场如何，现在都该竭尽全力齐心合作！”
然而另一个小人却说，“霍弗可是你成为魔法协会会长之路上的最大绊脚石！别忘了，你加入讨伐队的初衷是什么？是直步青云、更上一层楼！就算他刚刚救了你，也不代表你必须要报答！
只要现在置之不理，霍弗最多也就会被打一拳，伤不致死，却可以让他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行动，从而减少他获得功勋的风险！
而你之前也已经出声提醒了，算是‘仁至义尽’，是霍弗自己不相信罢了，也不会有人将此作为攻讦你的借口！
想想吧，只是一个‘力有未逮’，既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声誉，同时也能一定程度上排除霍弗竞争会长的风险，如此天赐良机，不好好把握才是愚不可及！”
“放屁！别听他的，枚德菲尔，不要屈服于这种诱惑，你可要坚守底线！”
“呵呵……且不说救他有什么好处，就算真的想要帮忙，这种距离下，如此短的时间内，你又有什么办法把他救下呢？与其徒劳无功，不如乐见其成。”
两个小人你一言我一语展开了激烈的交锋，都想将对方“置于死地”。
脑海中争谍不休，现实世界里的时间流逝却不会有任何停歇。
“都闭嘴！”
明明只是一瞬的抉择，枚德菲尔却感觉仿佛过了十几年那么长，在心里暴喝一声，通红着眼睛朝对面冲去。
“霍弗队长——小心背后！”
终于有其他成员注意到异状，想要出声提醒却为时已晚，眼看那只不知从何冒出来的巨人，足有两人高的粗壮手臂，从霍弗头顶狠狠拍下，他们的心脏也跟着猛然收紧。
周围的异样以及枚德菲尔疯一般冲过来的举动，终于让霍弗意识到不对，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
然而精神力的搜查却始终如常，身后就是一片空地，没有任何问题。
电光火石之间，大约不到万分之一秒内，霍弗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做出选择——直接相信同伴！
一个人的判断终归会有出错的时候，但值得信任的同伴，却不可能一齐犯错！
所以霍弗以最快速度，几乎在瞬间便吟唱完毕某个土系魔法，脚下百米的深层土壤内，一个“假霍弗”已具雏形。
魔力下一刻涌动而出，霍弗好像仍旧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然而实际上身体却已经朝着地下遁入，通过精妙的土系魔法，试图完成一个大胆的“金蝉脱壳”！
几乎就在他的额头刚刚脱离原本位置的瞬间，一股无可匹敌的蛮横力量，已经扫到头顶。
枚德菲尔的魔法已经发动，一个仿佛能够吞噬所有光芒的黑暗球体激射而出，然而此刻距离霍弗仍旧有近五米的距离。
这原本微不足道的距离，此刻却成了一道隔绝生与死的界限。
快点！
更快一点！
枚德菲尔眼眶通红，在心中发出无声咆哮。
他现在无比后悔，为什么自己刚刚会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动身？
哪怕那点时间只是微不足道的零点几秒，或许同样根本无法改变结局，但也远远好过现在这般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杀。
无论两人身份立场如何，只要加入了讨伐队，就是情同手足的兄弟，是可以生死相依的战友！
枚德菲尔并不否认自己是个极度的利己主义，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必要时甚至采取一些“非常”办法。
他可以为了争夺协会会长的位置，而背地里四处散播霍弗的负面消息，甚至恶意诽谤诋毁他曾经做过的善举。
然而现在，枚德菲尔眼看着霍弗脑袋被那只巨手拍扁，一点点碎裂的过程中，整个视野仿佛被无限拉长。
一种莫名的悲伤感涌上心头，并迅速占据内心，像是一团蓬勃燃烧的火焰，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枚德菲尔突然间有些明悟，似乎……这个世界上，还是有那么一些东西，远比个人利益更重要。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用那些卑鄙手段，为了明面上的利益争夺，可以不惜任何代价，但……私底下，我们仍然可以成为朋友。”
所以他不该死的。
也不能死。
一种隐晦的光，自枚德菲尔眼底升起，一闪而逝，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再次流动起来。
周围事物仍旧移动的很缓慢，只有枚德菲尔自己，仿佛在这被按下迟缓键的世界里，能够以略微快一点点的速度行动。
枚德菲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看着远处仍旧未彻底落下的巨手，觉得自己似乎可以靠的比之前更近一点。
“还可以更快……”
“更快一点！”
“有希望了！”
不知不觉间，时间的流速仿佛更慢了一些，不过很快枚德菲尔终于察觉到——
世间并没有任何变化，改变的，只是他自己！
枚德菲尔没有去细思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也不想去探究这种变化出现的原因。
他只想更快一点，快到足以在那只拳头彻底落下前将其拦截。
虽然拳头下落的速度很迟缓，但仍旧在以一种相对稳定的速度，肆意破坏着霍弗的身体。
终于，在霍弗脑袋大半即将被打扁之前，枚德菲尔的指尖，触碰到了那冰冷坚硬的皮肤。
“给我去死啊——！”
这一瞬间，胸腔中积郁的怒火全部发**来，魔力宛如化成了实质，像一条黑色丝带迅速缠绕上巨人的胳膊，眨眼间便将近五米长的整条手臂粉碎。
视野中的时间终于恢复了正常。
枚德菲尔喘着粗气，胸口像是被点着一般炽热，同时伴随着一股剧痛。
他来不及休息，直接一步跨到霍弗身边，看着那双空洞扭曲的眼睛，目光中只是浮现了一瞬的悲伤，接着便呆在原地。
那个秃子……好像跑了？！
手中的人形迅速瘫软变形，就好像被抽去了骨头，只剩下一层绵软的皮，就这么软趴趴倒在枚德菲尔手中，并很快褪去颜色，最终化为一滩流沙。
“……”
某种迥异于之前的无名火起，腾地从心底燃起，枚德菲尔险些脱口而出，将霍弗的所有祖宗问候一遍，好在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这股冲动。
紧绷的弦骤然松开，枚德菲尔感觉视野有些摇摆不定，身体像是被抽空一样，脚下踉跄了几步。
而就在这时，被粉碎右臂的巨人重新站了起来，像是不知疼痛一般，挥舞起仅剩的另一条手臂，再次横扫过来。
“该死，要被那个混蛋害死了！”
意识模糊之际，枚德菲尔只能看到歪斜的视野中，一只硕大的拳头迎面砸来。
而在先前那一瞬间，他已经捕捉到了霍弗的魔力踪迹，全然没想到这老小子竟然能够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成功金蝉脱壳。
是啊，安东尼大师的首席弟子，又怎么会没几手看家底的绝活呢？
结果自己反倒成了“替死鬼”，虽然稀里糊涂不知为何成功斩断了那个巨人的一条手臂，可似乎并未影响到对方的攻势，目标也瞬间变为了自己。
“这么死总感觉有些不值……”
万念俱灰之下，枚德菲尔不由有些惋惜，倒不是后悔于冲过来试图拯救霍弗的选择，而是可惜在自己先前似乎进入了某种状态，已经停滞多年不前的界限，似乎也有了松动的痕迹。
虽然还不可能一跃成为至圣强者，但相信打破这一瓶颈后，绝对会有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全新感悟。
而这一切需要时间消化，可惜自己似乎已经没有时间了。
“希望能留个全尸……”
正在考虑自己怎么个死法，枚德菲尔眼角突然闪过一抹靓丽的银色。
他发誓这一刻他爱死了这抹颜色。
先是一连串清脆的剑鸣，紧接着便是大雨滂沱砸落在青石砖上的空鸣。
最终，那只粗壮的手臂，在枚德菲尔眼前化作一蓬血雾，彻底四散。
第一一七九章 命运的协奏曲（十八）
“没事吧？”
无光的夜幕下，一头血雪亮的银发迎风飘扬。
“没死……多谢了。”
枚德菲尔晃了几下，被旁边地面突然钻出的人影扶住。
莉莉下意识就要出剑，不过随即便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立刻收敛起剑气。
“你怎么了？”
霍弗回头看了眼已经断去双臂，只能在地上徒劳扭动的巨人，冲莉莉点点头，接着眉头微皱地看向枚德菲尔。
“怎么突然气息变弱了这么多？”
“还不是为了救你这个蠢驴！”
枚德菲尔没好气说道。
霍弗脸上一个大大的“？”，摸了摸自己那颗即便在无光的夜晚依旧锃光瓦亮的光头，稍作思考，诚恳道了声谢：“虽然不知道你小子又搞什么……不过还是谢谢了，刚才是我大意，没你提醒，可能现在已经被拍扁脑袋了。”
看着地上只剩半张脸的土人，霍弗着实有些后怕，这种力量要是实落落拍在自己头上，恐怕下场也好不了多少。
“打平了。”
枚德菲尔冷哼一声，旋即眉头微蹙，一边感受着体内魔力变化，神情越发有些古怪。
“我的身体可能出了点问题……暂时没法参战，你们先撑住……”
“很严重？”霍弗还以为他刚刚受到了意料之外的伤，神情瞬间严肃起来。
枚德菲尔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不知道，不过刚刚那一刻好像感悟到了什么……所以魔力一下子消耗巨大？”
枚德菲尔用的是反问语气，似乎连他自己都不太确定身体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只有一旁的莉莉，眼神倏尔闪过一抹异彩，沉吟数秒，突然说道：“你的情况……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嗯？”枚德菲尔瞬间来了精神，目光炯炯的望向她。
“好像是魔法师对魔力操控力的一种升华，称之为……‘入微’的技巧。”
“入微？”枚德菲尔两眼茫然，完全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旁边霍弗表情却变了一下，有些犹豫不定道：“我好像听老师说起过……据说是一种需要靠自己领悟的技巧？”
记忆泛起一丝涟漪，霍弗不由回忆起许久之前，他曾听老师安东尼私下里感慨，门下弟子三千，竟无一人领悟“入微”云云，当时的霍弗年轻气盛，立马不服气的询问老师，还有什么技巧是自己现在无法掌握的，请老师直接说出来，他一定尽力做到。
结果安东尼笑着冲他摇摇头，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有些东西并非口传身授就能做到，就像握在手中的流沙，越是收紧越容易漏下，必须要要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领悟，否则就算想破了脑袋，也难觅踪迹。
这只是许多年前不经意的一场对话，当时已经步入十级大魔导师行列多年的霍弗，反复细品了一番，仍旧觉得有些没头没脑，至于老师所说的“机会”，更是始终没有感悟到，便就此作罢了。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身边竟然有人好像领悟了这种能力，霍弗才猛然想起这件事。
然而老师已经去世，已经无法解答他心中的疑问了。
两位魔法师不由转头看向莉莉，使得整个画面看上去有些好笑——两位在各自领域都算是翘楚的大魔导师，竟然向一位剑士咨询魔法师的问题，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莉莉被两人这****的眼神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歪着头想了想，无奈苦笑道：“我确实记不清从哪里获知的了，反正肯定不是家里……多半是那个被抹去存在的家伙口中了解的。总之应该是好事，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莉莉目光朝周围挪了挪，霍弗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周围还有敌人环伺。
“这样，麻烦莉莉小姐带枚德菲尔去后方，找人将他送出去，顺便向营地告知一下这边的情况。”
霍弗神情已经恢复凛然，大致扫了眼周围，又抬头看了眼“光芒四射”的天空，严肃道：“这边的人手暂时能够应付，不过……谁也没法保证那个‘眼睛’里会不会再往下落人，让奥拉海姆自己决断一下，如果营地那边没有问题，就派一些人手过来！”
“没问题，你们小心！”形势依旧严峻，远处似乎已经有人受了重伤，莉莉不再多言，冲霍弗点点头，抓起枚德菲尔的背领，呼喊一声：“依依！”
极远处的树丛中，顿时响起一阵骚动，紧接着一个模糊的巨人身影，十分夸张的飞上树冠，最后重重摔到地上，整个地面都狠狠颤动了一下。
一道绿影闪现到两人身边。
“你这是……怎么搞的？”
看着依依头顶、身上沾满了绿油油的粘稠液体，再加上她原本就是一头绿发，使得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掉进了绿漆中游了一个泳，莉莉不由有些目瞪口呆。
“击杀掉一只巨人后留下的体液，尚未来得及清洗——依依给予无奈的回应。”
依依向来缺乏表情起伏的脸上，少见的浮现出一丝郁闷，捻了捻指尖的绿色血液，略带愤愤道：“经过检测，包含了某种高黏性物质，已经使用过水系、风系等诸多种类魔法，均无法有效去除……”
“巨人的血液？”
莉莉愣了一下，压下了想要吐槽依依“绿精灵”新造型的强烈冲动，用剑尖在依依的衣角上轻轻刮拭，将那团粘稠的绿色液体放在鼻下仔细嗅了嗅。
一股不算强烈、却极有特色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
莉莉很难形容这种气味，明明不算冲鼻，刺激性也不强，可稍微闻一会儿，就会出现一种呕吐感，可拉开距离后，呕吐感也会很快消失。
这就证明体液中并不含有毒物质——或者说至少并不存在已知的某种毒素，否则依依也不可能看着她闻味而无动于衷。
“这些后出现的巨人，和咱们之前遇到的那些不一样……”莉莉目光微微闪动，随后冲仍旧在试图祛除身上粘稠液体的依依摇头道：“先不要清理掉，带着回基地，让索菲娅和芙蕾雅一起研究研究，说不定有什么发现。”
依依难得出现抗拒的神色，不过在莉莉坚持的目光下，还是不情不愿地点点头，然后忽视掉枚德菲尔的抗议，直接抓住他的衣领，在莉莉、霍弗等人的掩护下，迅速朝着营地方向撤去。
“你发现了什么？”
泰武穆德之前一边战斗，一边关注着天上的动静，当确认多拉贡在不到二百米的高空终于被前去迎接的成员接住，才总算松了口气，接着便重新关注起地面上的动态。
之前莉莉嗅气味时，眼神中似乎闪过一抹疑惑，虽然转瞬即逝，但被泰武穆德捕捉到了。
“我也不确定……总之那股味道很奇怪，我感觉……好像不是气味本身引起了不适。”
这话听着有些拗口，不过泰武穆德多年朝堂上锻炼出来的能力，还是很容易分辨出莉莉所说的意思。
“不适气味引起的问题？”
泰武穆德狐疑道，余光同时瞟到莉莉身后地上倏尔浮现出一道环形阴影，立刻小声提醒：“身后！”
谁知莉莉也几乎在同时出声：“小心——”
两人具是表情一变，接着默契地点点头，几乎同时出剑，分别向着各自的方向冲出，在那颗硕大脑袋出现之前，密集的剑气已经抢先一步落下。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出现“西瓜雨”的场景，在绵密剑气切割皮肤的刹那，巨人头顶之上闪现过一道紫光，接着那些原本犀利无比的剑气，竟然好像砍在棉花上面，很快消去无踪。
“霍弗！”
泰武穆德呼喊一声，仍旧在快速从地下钻出的巨人，速度突然停滞下来。
在两只巨人周围，四根足有十米高的立柱西那一步破土而出，如同四道枷锁，牢牢锁住巨人的各个方位，使得它们再难向上钻出。
“这些巨人的体液，总感觉有些不同……我觉得可能涉及到某种‘规则’。”
巨人只具备单一的能量免疫，所以这些暂时被霍弗魔法困住的巨人，无法像剑气那般对他的魔法作出有效抵抗，此刻接近枷锁的皮肤，在不断冲撞下逐渐渗出绿色的血液，与依依身上沾染的几乎如出一辙。
“除了看上去恶心一点，好像也没有特别之处。”泰武穆德轻点着下巴摇摇头，虽然看不出什么猫腻，但他还是相信莉莉的直觉。
毕竟女人在这种事情上，往往都会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而莉莉更是出自西大陆的辰家，如果这些巨人的制造真的与“规则”力量有关，那倒是可以说得通他们为何会比之前的巨人体型更为庞大，力量也更加恐怖。
“不过这些家伙是怎么埋伏在地下的？”
泰武穆德不得不关注起另外一个问题，眼中充斥着讶异的神色：“在他们出现之前，我甚至连一点能量波动都感觉不到……不，不止于此，连他们的动作都无声无息，就好像被某种力量隐匿了一般……”
“我之前就差点中招，精神力完全没有捕捉到异常。”
一个“土人”从地下探了出来，只是一个分身，却具备了细致的五官。
霍弗的本体此刻已经开始操控附近的地面，掌控全局的同时，也好随时支援其他成员。
“不对！这些家伙不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一声惊呼从土人口中发出，末尾却变成了粗重的呼吸，像是突然遭到了什么异状，霍弗的声音戛然而止。
莉莉与泰武穆德对视一眼，接着同时从地下捕捉到了一缕不易察觉的魔力冲击。
“霍弗在地下遇到敌人了？”
泰武穆德讶异万分，作为讨伐队中最强大的土系魔法师之一，霍弗的实力即便放在所有魔法师中，也属于顶尖行列，唯一能和他媲美的也就只有在经历过诸多大战磨砺后飞速成长的奥拉海姆。
·而目前所遇到的神使中，并未出现掌握土系魔法者，唯一一位掌握“大地魔法”的安琪拉，也在很早之前就已陨落。
所以按理来说，在地下这个最具优势的环境中，霍弗应该很难遇到对手。
剧烈的能量波动，很快转化为频繁的地壳震动，并且随着时间延续越发猛烈。
泰武穆德急于想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正准备集结几位土系魔法师强行在地面打开一道缺口时，一处丘陵猛地隆起数十米，接着便是一道狼狈的人影破土而出。
“噗……咳咳呸！”
锃光瓦亮的脑袋，即便在漫天尘土中也依旧醒目。
“有人！”
莉莉和泰武穆德等候多时，两人一左一右，在另一道人影追出地面的同时，已经闪身来到了丘陵两侧。
银白与樱红的剑光，如同暴雨般交织到一起，在漆黑的背景下，宛若一道游走的飞龙。
然而在两位剑圣倾力出剑的情况下，位于剑雨最中心的目标——那道紧随其后追出的影子，竟然仿佛闲庭信步般在两侧密集的剑雨中闪转腾挪，每次都以最小的幅度，恰好躲过剑气的侵袭。
莉莉表情微微发生变化，与发色近乎相同的银白瞳眸中，倒映出一抹一样的神采。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纵使她和泰武穆德在此之前没有过太多配合，自然也不会有多少默契，更何况事出突然，在没有什么准备的前提下，合力的剑气风暴中偶尔会有“疏漏”也在情理之中。
可这不代表对方可以以如此“悠闲”的态度，从容躲过剑气，从始至终动作都没有丝毫停滞，而全神贯注的精神力视野中，也确实没有命中的手感。
明明应该命中了才对，为什么好像雨滴穿透针眼粗大的布，几乎没有任何停顿……
对面的泰武穆德也觉察到不对，他脸上同样浮现出了疑问，却又不敢随意停止剑气，只能不断用更高超、更迅捷的速度舞动长剑，试图以力破敌。
“不对！停下！”
莉莉蓦然想到了原因，整个后背顿时被冷汗浸湿，迅速朝对面大吼。
与此同时，不远之外也传来了霍弗带着痛苦的提醒。
“她……她能吸收其他形式的能量！”
第一一八零章 命运的协奏曲（十九）
“吸收能量？”
泰武穆德第一时间没能理解其中的寒含义，狐疑地嘀咕一声，但看到剑光中的人影竟然开始以诡谲的神速向着自己这边靠拢过来，剑气不由更加犀利。
“停下！她能将你的力量吸收化为己用！”
莉莉站在对面，看着满天剑雨中气息愈发强大的“阴影”，心头愈发焦躁，想要过去阻止，可泰武穆德的剑气这时候反倒成了阻碍她前进的壁障。
眼看着阴影已经快要冲到泰武穆德面前，而这位库曼的宫廷为对总长，此刻也终于发觉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失误——
阴影的气势不但没有丝毫衰减，甚至还在前进的过程中越发强大！
难道真的存在可以吸收他人攻击威能，转化成自己力量的存在？
牢固几十年的理性产生动摇，泰武穆德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竟然莫名其妙分了心，手下的剑光下意识一顿。
纷飞的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泰武穆德悚然一惊，等回过神来，不过零点几秒的时间，那团“阴影”却已经排迫至面前！
“不好！”
泰武穆德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刚刚那一刹那，突然分了神，早不停手晚不停手，偏偏在那个影子即将冲到自己面前时，突然出了岔子！
如果在更早些时候理解莉莉和霍弗的意思，他一定会选择停下进攻，当时双方距离甚远，还能有更多反应和腾挪的机会。
或者即便之前一直没有意识到，等那个阴影临近眼前时，就绝对不能再停手了，最好的选择自然是更改剑气流转，随机应变朝着相反方向撤退。
结果两种选择都可以保证他平安无事，偏偏最后他在关键的抉择时刻，瞬间失神。
作为一位经验老到，并且经历过诸多生死之战的剑圣，泰武穆德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和临场决策力，他根本不可能在那种时刻突然脑袋放空，什么都不做白白浪费掉机会。
唯一的解释，便是那一瞬间，他早收到了某种影响，可能是类似于精神系魔法的干涉，这才导致思维或者判断出了问题！
然而即便想通了这点，对于眼下的局面也已经于事无补，那个正体不明的阴影，已经收敛起所有气息，如同一条隐匿于深海中的鲨鱼，在漆黑的海面之下，静静等待给予雷霆一击的时刻。
阴影的速度太快，泰武穆德瞬间判断出自己根本不可能在这种距离下甩脱，而对方的攻击方式完全不明，也无法做出有针对性的防御。
这一刻，泰武穆德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不过即便会被对方杀掉，身为一队统领，最起码也要在临死之前，为其他队友留下有用信息，也好奉献出自己最后的价值！
所以泰武穆德没有将所剩无几的时间浪费在后撤上，反而腰杆向前挺进，右手挽起一个剑花，无形的剑气扫动空间，如同在一泓一望无际的平整湖面上突然掀起一阵狂风，能量涟漪快速叠荡向四面八方。
距离最近的莉莉和霍弗，朝这边冲刺的身形猛然一滞，脸上的焦急之色瞬间凝固。
“不要！”
莉莉的声音还未传到，光凭口型，泰武穆德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嘴角不由微微上挑，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这样一个能够吸收其他形式威能的“阴影”，怎么看都会成为整个讨伐队的大敌，如果不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将来一定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危害。
好在现在还处于虚弱阶段，虽然自己之前犯下了一点失误，但还不至于太过致命。
所以泰武穆德想赌一下。
赌“阴影”有一个承受上限！
一位剑圣巅峰，拼尽全力的同归于尽，难道还不足以杀掉这么一个只能卑鄙偷窃能量的怪胎？
泰武穆德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剑气充盈下变得炙热。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条“线”，看上去就像蚕丝一般，从四面八方延伸到对面的阴影之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阴影”那张模糊的脸，似乎清晰了许多，但仍旧看不清面貌。
或者……干脆就没有五官？
总之，摒除掉那层层叠叠的黑雾，“阴影”的本体，似乎是一个身材意外有些纤细的“女性”。
女人？
泰武穆德快速回忆了一下，确认目前已知并还存活的神使中，只有第四神使维奥尼亚是女性。
再加上之前与莉莉交谈中得到的一些推论，泰武穆德已经可以基本肯定，此次发动突袭的敌人，正是一度被击退重伤的维奥尼亚！
只是……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记忆中关于第四神使的情报，是她掌握某种类似暗系魔法的力量，可以吞噬能量，并且穿梭空间。
但从未有过维奥尼亚可以吸取他人力量化为己用的记载，即便是曾经与她交过手的纳乌拉，也从没讲过类似的事情。
所以维奥尼亚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有可能是五神对她“升级换代”，连带着能力也有了质的提升。
想到这里，泰武穆德倏尔想到一个问题，心脏猛然攥紧了一下——自己眼前的“阴影”，根本不是维奥尼亚的本体！
一个八成是分身的东西，竟然就能够逼迫自己不得不同归于尽，那维奥尼亚的真正实力，现在又该强到何种地步？
一种冰冷的颤栗感涌遍全身，泰武穆德此时很想张大嘴巴，将自己刚刚推测出的可怕信息透露给队友，然而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无论是声音还是精神力，都已经来不及传递。
带着一丝深深地懊恼，以及一些不甘，泰武穆德只能按照原本计划，毅然决然冲向“阴影”，像一名为了理想和希望而不惜献身的斗士，裹挟着狂风暴雨般的剑气，狠狠横冲过去。
“决绝诗·画屏！”
空气中犹如荡开一副剑气的山水画，从容优雅的笔触，却是饱含杀机的剑气。
“阴影”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竟然在即将相碰的时刻，诡谲地改变了轨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急停急转，瞬间扑向另一侧，堪堪躲过泰武穆德玉石俱焚最终剑术奥义。
这一“突发情况”，让莉莉、霍弗和泰武穆德自己都有些意外，尤其是后者，更感觉自己仿佛一拳捶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原来“它”也知道躲？！
“它害怕了！说明它的能力有承受上限！”
莉莉惊喜的呼声顺着猛烈的气流传入耳中，泰武穆德的表情顿时有些古怪——
虽然确定这个“阴影”并不可以无限吸收能量，但现在剑意已经斩出，剑气也如洪水般宣泄而出，却最终扑了个空，泰武穆德可没办法像那个阴影一样临时改变方向。
眼看铺天盖地的剑气直逼远处仍在与巨人纠缠的十几位剑士，而他们或许是注意力太过集中，竟然没有觉察到远处即将到来的危机。
这一剑几乎倾尽了泰武穆德一身剑意，更是结合了一生所学，在临死之时领悟出来的绝杀之剑，即便是那些具备剑气免疫能力的巨人，都不可能幸免于难，更遑谈那些身体素质远不如前者的剑士！
泰武穆德心急如焚，万万没想到自己怀揣着死意的一剑，不但扑了个空，竟然还给其他队员带来了大麻烦！
可剑势已起，即便泰武穆德停止输送，最初形成的能量力量和剑气旋涡，也足以重创乃至直接杀死那些同伴。
就算泰武穆德不惜受到反噬的代价竭力克制，也只能减弱风暴二成的威力，剩下的力量仍旧会打在他们身上。
地面剧烈震动，泰武穆德的剑风前方，十二根坚固如铁的土黄立柱拔地而起，不断削弱剑气威力。
然而这些魔法土块也只是临时构成，坚硬程度虽然也堪比同等粗细和宽度的精钢，可在泰武穆德锋锐无比的剑风面前，仍是不堪一击。
土块只是略微阻碍了零点几秒的时间，便彻底分崩瓦解。
莉莉最初距离泰武穆德超过五十米，现在更加不可能后起追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泰武穆德即将一头扎进自己人的战圈，焦急万分却毫无办法。
更为麻烦的是另一边，陡然转向的“阴影”没有任何停歇，竟然主动找上莉莉，似乎想要重复之前在泰武穆德身上的事情。
“混蛋！”
莉莉少见的骂了句粗口，对同伴的担忧以及对造成这一切罪魁后手的“阴影”的愤怒，纷纷化作星星点点般的剑气，快速汇集到她的手心，顺着洁白修长的剑锋，好似在剑身上拉出一条颀长的雪线。
“樱吹·暴雪！”
泰武穆德那边，霍弗已经在想办法阻止，自己现在也无能为力，所以莉莉干脆将这种愤懑转化成对“阴影”的滔天怒焰，随着呼啸剑气狂扫而去。
“既然你喜欢‘吃’，那就吃个够！”
纷舞的银发在半空中发出微弱的光辉，莉莉的瞳仁也跟着变成银色，仿佛月光般皎洁透亮。
枯黄的土地上旋起一阵白色的“风”，如同寒冬腊月里狂卷的怒雪——只不过每一片雪花刮过之处，都会留下一道数十公分深的剑痕！
这陡然高涨的剑气，甚至完全不下于之前泰武穆德所斩出的那一剑。
“阴影”身形猛地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对面金刚怒目的女人。
明明之前她已经检查过，这个女人的剑气，是在场三人中最弱的一个，为什么此刻却突然变得如此强大？
难道这也是某种不惜代价的“爆种”秘技？
阴影的思维明显跟不上局势变化，可惜留给她思考的时间本就所剩无几，加上这短暂的犹豫，稍纵即逝。
先前的强行移动，已经耗费了之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量的三分之一，加上维持“身体”运转所必需的力量，她现在已经无法再重复那种平行移动。
也就是说，根本无法躲过眼前这一剑！
曾经一份不知为何被“忽略”的记忆猛然涌上心头。
“阴影”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曾见过对面的女人。
那是在一个雪山之上，一个广阔的冰洞之中，她和她不知什么原因遭遇到，然后大打出手。
当时对面的女人，不过堪堪初入十级的水准，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然而最终结果，却是以自己的失败告终。
所以当时女人身边，一定还跟着其他什么人……似乎是个男人？
对，一定有其他人！
他长什么样、叫什么来着？
为什么我全都记不得了……？
一种茫然的“恐惧”涌上大脑，“阴影”突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好像出了问题，惊恐感随即翻涌上来。
她原本想要隔空干预一下女人的思维，像之前对泰武穆德做的那样，让她在关键时刻稍稍分神，说不定就能创造出一个逃命的机会。
然而突然冒出的一些记忆，彻底打乱了“阴影”的计划，她甚至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恐惧，明明只是一个男人的名字和长相，却仿佛隐藏在心底最深处、最不愿揭起的软肋。
头好痛……意识、意识像是要消散掉了……！
“阴影”发出无声尖叫，突然扭曲变形，紧接着便像是煮开的墨汁，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然后没过几秒便彻底炸裂。
又是一次猝不及防的变化，莉莉一瞬间还以为对方采用了诡谲手段，再次金蝉脱壳，所以下意识想要用精神力锁定，结果却愕然发现——
她好像真的“爆”了！
莉莉银白的视野中，隐约捕捉到了一些模糊的“剪影”，如同摄录仪出了故障导致屏幕偶尔亮起雪花，从“阴影”爆炸的地方，快速飞散向空中。
同一时刻。
就在泰武穆德即将“撞”进战圈中前。
他身侧断裂的土柱阴影中，突然钻出一道人影，并顺势对着泰武穆德“斩”了一剑。
泰武穆德只感觉眼前一花，好像视野突然暗了一下，接着周围景物就发生了变化——
原本已经近在咫尺的队员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周围却变成了三只保持戒备状态的巨人！
第一一八一章 命运的协奏曲（二十）
冷风呼啸的高空。
光影交错间，两道倩丽的身影猛然冲撞到一起，短暂交错后迅速分开，激荡的魔力冲击，将方圆数千米内的云层都吹散的一干二净。
碰撞、分离，两人就像是不知疲倦的猛兽，周而复始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似乎不将一方彻底击溃誓不罢休。
而两人之间的战斗始终维持在一种较为胶着的状态，这次或许是泰勒一拳擦过维奥尼亚的脸颊，下一次可能就是维奥尼亚一脚踢中泰勒腹部。
总之，两人打的有来有回，而且两人的战斗方式，也迥异于寻常魔法师，更加激烈和残酷。
泰勒本就身为魔剑士，虽然在醒来后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但身体本能仍旧让她习惯于使用魔法与剑术的混合攻击。
在手头没有趁手武器的情况下，泰勒干脆自己用魔力“创造”出一把长剑，而这把剑却又不单纯只是魔法造物，其中还掺杂了某种具备稳固和净化力量的神秘能量，与她身上缠绕的“圣光”有一些关联。
每一剑递出，都能真正意义上发挥一把“剑”的威力，而不只是经由魔法改造形成的“虚假”剑气。
再加上始终缠绕在周身的“圣光”，自带强大的防御力效果，同时可以驱散一切对本体的负面效果，使得泰勒在战斗的过程中，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近身死斗，这既能最大发挥出魔剑士的能力，同时也可以相对减弱对方魔法师在短程距离上的威力。
然而现在的维奥尼亚，同样也已经超脱了“普通魔法师”的定义。
不知为何，她身上的黑光，同样具备惊人的防御能力，不但可以像从前的暗系魔法那般，吞噬大部分外来的攻击，同时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转化吞噬的力量，重新分解吸收化为己用。
这种“吸收”的能力，是维奥尼亚在“重生”之后，从人王狄叶忒和魔帝冥那里获得的“恩赐”，可以帮助她清扫五神眼下的心腹大患——讨伐队众人。
除此之外，维奥尼亚还获得了大量能够影响他人状态的“负面效果”，无论是精神干扰、亦或者直接进行肉体上的病痛折磨，都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当然，凡事都有两面性。
无论是“吸收”还是“扩散”，都不可能无限制进行，当达到上限后，维奥尼亚的本体便会遭受加倍的重创，这也是获得力量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不过按照原本的计划，以维奥尼亚现在的实力，除非与两位以上的至圣强者同时交手，否则基本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如果能够暂时规避掉至圣强者，单纯以那些十级剑士作为对手，就可以当做养蛊一般，疯狂从他们身上汲取力量，快速壮大自身的实力。
而眼下讨伐队中，只有纳乌拉和欧尔迈两位至圣，根据瑟拉斯之前传回的消息，纳乌拉已经确定被困在黑域之中，目前下落不明，所以遗留者营地里只剩欧尔迈一人。
这种情况无疑是发动突袭的最好时机，加上之前接二连三的败北，身为第四神使却接连失利，眼看随时都有可能失去五位大人的恩宠，维奥尼亚心中自然是焦躁不安，急于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赦免”，如果在完成“进化”的情况下，依旧拿不出值得赞扬的成绩，那……等待她的唯有无比凄惨的结局。
所以维奥尼亚不允许自己失败，在做好围攻讨伐队的决定时，就已经准备毕其功于一役。
她手中还掌握着一小部分巨人傀儡，在上一场战斗中并未全部激活，再加上五位大人的力量进一步恢复，对于规则的调动和改造有了质的飞跃，因而得以重新赐予这些傀儡更加强大的体魄和性能。
这种情况下，要还不能将暂时失去纳乌拉援助的讨伐队连根拔起，维奥尼亚也就只好以死谢罪了。
为了以防万一，维奥尼亚这次一改往常的“正面冲锋”，而是选择先调查清楚营地的布放和战力，想办法先将他们分割开来，然后逐一击破。
作为“背叛者”首领的林恩，维奥尼亚自然是不会放过的，在确定只有他率领着少数成员作为巡逻队后，维奥尼亚当即命令一小部分巨人发动突袭。
这次突袭的目的，并不只是要歼灭巡逻队，而是为了调出更多布放，进而完成战场分割的目的。
否则只要放出几只进化过的巨人，林恩这些人别说突围送信，在发出警告之前就会被全歼。
而那两个逃回营地的成员，也是全程在维奥尼亚的“监视之下”，确定他们将信息送达后，就等讨伐队分成两部分了。
这也是这些来自大陆的蠢货的致命弱点，为了防止“大本营”被突袭，一定会将战力分成两部分，在进一步探明遇袭原因前，一半留守营地，一半则负责救援。
如果讨伐队倾巢而出，始终不给她分化的机会，反而可能会对维奥尼亚造成麻烦，甚至不得不暂时放弃进攻。
不过正是这种“谨慎”的态度，正好入了维奥尼亚的彀中，她只要确定欧尔迈在哪一部分中，就可以直接对另一部分发动突袭。
至此，讨伐队的行动和她的预期完全吻合，可以说一举一动都在维奥尼亚的掌握之中。
如果按照这个步骤进展下去，不出半天，维奥尼亚就能够将没有至圣强者守护的一半赶尽杀绝，等另一半回来，自己也差不多吸收到饱和，到时候无论是与欧尔迈正面缠斗，还是暂且退下来日方长，都可以见机行事。
然而维奥尼亚怎么都想不到，计划竟然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发生了巨大转折！
当那个“光人”现身在林恩身旁的瞬间，始终隐匿在高空监视全场动态的维奥尼亚，心神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震动。
那种熟悉的气息，让她心脏猛地一停，险些以为是哪位大人真身降临！
不过很快，她就分辨出这股气息中的差别，那种神圣的规则力量虽然也极为纯粹，但更像是一层狐假虎威的“外壳”。
而其中的本体，竟然是早已消失的利亚公主、泰勒！
一些记忆浮**面，却好像有些缺损，维奥尼亚只知道泰勒曾经被选为五位大人神将的“容器”，从而赐予了一部分神力，并在不久之前将她作为实验品，投放到与讨伐队的战斗中。
然而最终结果，却以己方的失败告终，自己也在这场战斗中被重创，并被那个始终记不起长相、只知道名为“迟小厉”的家伙关在一个牢固的异空间中。
至于作为“容器”的泰勒，也在那个时候失去了下落，想来应该是被迟小厉带回讨伐队。
不过泰勒之前已经被五位大人进行了彻底改造，从前的记忆和意识被彻底抹除，就算迟小厉手段通天，也不可能将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恢复原样。
再加上五位大人高瞻远瞩，在给泰勒灌输神力之前，就已经提前预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为了防止意外，特地在泰勒身上施加了数个“锁”。
一旦有外力想要破除，或者驱散她体内的神力，泰勒就会被这些“锁”彻底封死，下场不是变成白痴，就是爆体而亡。
所以即便迟小厉能将泰勒救回去，从前的那个利亚公主也已经彻底消失不见，讨伐队获得的，终归只是一个“空壳子”，可以说徒劳一场空。
可是现在泰勒竟然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出现，并且几乎在瞬间便注意到自己的窥探，周身散播的气息，竟然丝毫不逊于她！
更让维奥尼亚难以置信的是，泰勒周身那一层淡淡的“圣光”，经久不衰，似乎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意外，让本该被“锁”牢牢控住的神力，竟然有了外泄的迹象，甚至于泰勒似乎已经可以调动其中的一小部分！
好在经过短暂的观察，维奥尼亚确认泰勒仍旧没有任何记忆，出手“救下”林恩，也只是单纯因为周围巨人对她发起了进攻。
她的行动准则，并非以个人情感的好恶进行判断，而是通过判断其他人的“杀意”做出的被动防御。
这就代表泰勒与讨伐队暂时没有“融为一体”——如果放在之前，维奥尼亚倒也不会当回事，一个初入十级的魔剑士，就算天赋再好，在她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然而现在泰勒展现出的力量，毫无疑问已经步入至圣领域，其中的原因，恐怕与“神力”的泄露紧密相连，这就让维奥尼亚不得不慎重考虑，接下来该以何种方式针对讨伐队。
毕竟一旦欧尔迈与泰勒联手，对于重获新生的她而言，也将会是一场艰难的苦战。
她最乐见其成的，是失去记忆和情感的泰勒，主动对讨伐队的人出手，这样就会形成单方面的消耗。
然而讨伐队不可能认不出泰勒，更加不可能对她产生敌意，所以要想让两者产生冲突根本不现实。
所以维奥尼亚只能寄希望于泰勒不会干涉接下来她与讨伐队的战斗，最好欧尔迈能跟着救援队出来，那她就可以对营地那边发动突袭，相距这么远的情况下，无论是欧尔迈还是泰勒，都不可能及时返回。
除此之外，也要尽可能阻止泰勒与讨伐队接触，虽然眼下林恩似乎已经认出了泰勒，但只要他无法百分百确定，就不会造成太大问题。
维奥尼亚有意让傀儡们“勾引”泰勒朝着与营地相反的方向离去，同时开始仔细搜索已经离开营地的队员中，是否有欧尔迈的身影。
然而可惜即便在维奥尼亚强悍的精神力搜索下，仍旧没能找到那个邋遢剑士的踪迹，而营地之中的防御结界又极为完善，即便是她也无法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讨伐队的支援已经越来越近，尤其那个银发女人和机械族还有兽人，竟然迅速识破伪装，精准无误地朝着正确方向追去。
眼看普通巨人傀儡的消耗越来越大，而且照这个速度双方很快就能碰面，已经不能再等下去，维奥尼亚当机立断，准备释放大量进化的巨人傀儡，以拖延泰勒和讨伐队，自己则准备朝着营地方向赶去。
结果意外再次发生。
当结界打开的瞬间，泰勒竟然突然停止战斗，精神力穿透虚空，直接锁定在维奥尼亚身上。
维奥尼亚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犯了一个致命的失误——
泰勒确实失去了记忆，但她似乎仍旧记得自己的气息！
虽然经过层层遮掩和伪装，但在“巨眼”张开的刹那，泰勒仍旧准确捕捉到了一丝波动，并立刻做出判断，直接放弃对巨人的攻杀，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飞射上空。
这始料未及的变化，让维奥尼亚恼火无比，可她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如果悄然离开，确实不会惊动泰勒，但同样也无法释放更加强大的巨人拖延时间，这样外出的支援队伍会很快返回营地，这点时间肯定不足以将营地扫平。
眼看泰勒目标明确的冲自己飞来，维奥尼亚心头火气也越烧越旺，加上苦心谋算的计划竟然全部落空，各种情绪交织翻涌，最终心底的愤怒彻底爆发。
作为第四神使，维奥尼亚从来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又怎么能够允许一个之前踩在脚下的蝼蚁，向自己亮出獠牙？
所以两人在见面后，仅仅只聊了几句话，便直接大打出手。
这时维奥尼亚已经顾不上分辨欧尔迈在哪里，她的精力渐渐被泰勒牵制，并由最开始的怒火攻心，逐渐冷静，并快速变为一抹震惊。
仅仅十几回合的交手，泰勒所展现出来的魔法与剑术运用，竟一再超出她的预料！
不间断的魔法轰击，仿佛用之不竭的魔力，锋锐无匹的剑岚，再加上“圣光”变态级别的防御力，泰勒简直成了一个攻防一体、全方位无缺点的可怕怪物！
尤其作为“容器”获得的神力，此刻竟然反而成了克制她的武器。
无论是精神操控，还是身体疫疾，对泰勒竟全部无效！
第一一八二章 命运的协奏曲（二十一）
两大“杀手锏”收效甚微，再加上泰勒本身对能量的操控，也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维奥尼亚交手十几回合，便已经感觉到巨大的压力。
在战斗过程中，维奥尼亚也敏锐察觉到，即便泰勒达到了至圣的实力，因为时日尚短，在力量的释放和使用上面，终究比不过他们这些老牌至圣。
许多时候都显得极为“笨拙”，仍旧采用大魔导师或者剑圣时期的习惯，却没有融会贯通，这也是维奥尼亚明明在能力方面被克制，却始终能够打的有来有回不落下风的原因。
假以时日，如果给泰勒更多适应熟悉现今力量的机会，维奥尼亚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能战胜她。
好在她眼下虽然陷入苦战，但还不是没有出奇制胜的办法。
经验的差距是无法通过天赋弥补的，纵使泰勒才智无双，可年龄上终归只是一个后辈，根本不懂得人心诡谲。
在战斗刚刚陷入苦战的时候，维奥尼亚就迅速冷静下来，在怒火逐渐平息后，马上修改战斗方针——
她这次的目标，并不是突然出现的泰勒，所以在这里是否能够击败泰勒，对她毫无益处。
只要能够重创讨伐队，让他们短期时间内对渊域、对五位大人再无威胁，任务就算出色完成。
所以在战斗间隙，维奥尼亚趁着两人几次碰撞分离的机会，朝着地面投去诸多“阴影”。
这些阴影全部附着了她一部分的意识，可以看做一个弱化版的分身，只不过在能量调用上，几乎继承了本体的全部战斗方法。
这样一个分身就足够凌驾于寻常十级之上。
与泰勒战斗因为“圣光”的克制和保护，维奥尼亚很难在过程中汲取能量，将对手的攻势化为己用，而泰勒显然也不会给她脱身的机会。
所以这个任务就要交给分身，维奥尼亚笃定只要欧尔迈不出手，分身在最开始不遭受毁灭性的力量冲击，就能化作一口深渊，将周围的力量源源不断吸入体内，到时候通过精神上的联系，最终将转化后的能量送回本体。
讨伐队众人，之前或许有跟自己战斗过的，但绝对没有人见过自己的全新形态，因而也不可能猜到“阴影”所具备的能力。
按照那些愚蠢大陆人的一贯思维，遭遇到未知敌人时，最开始通常都会采用谨慎的“扎堆”围攻，而那些高端战力则趁机观察敌人的战斗方式，寻求一个合适的突破口。
就和之前利用这种心理，分化讨伐队战力一样，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这种犹豫和踟蹰，会让“阴影”快速吸收成长起来，到时候即便那些队长级的强者觉察到不对，并亲自下场，也已经为时已晚。
等“阴影”成长到堪比巅峰十级的程度，除欧尔迈之外，就不会再有人能限制住她的进化了。
而本体这边，只要拖住泰勒就好，相信泰勒也不会去管地上的分身。
这是一个一举多得的办法，利用了双方的信息差，就是为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时间拖得越久，只要营地那边的支援迟迟不来，就对维奥尼亚越有利。
然而没过多久，第一个“阴影”好像突然发生了“意外”，不知什么原因，竟然爆体而亡。
这个异变让维奥尼亚有些始料未及，甚至来不及切断与“阴影”的联系，一种未知的精神力侵袭便逆卷而来。
维奥尼亚当即吐出一团黑色的精血，而在这刹那的失神中，泰勒也精准把握住机会，手中光剑陡然直刺面庞。
“该死！”
维奥尼亚啐骂一句，周围黑雾涌动，整个人很快隐匿进虚空。
然而光剑速度极为迅猛，不等她的魔法完成，已然刺入黑雾之中，于是半空中再次传来一声闷哼。
几经闪现辗转，维奥尼亚再次出现在巨眼下方，口鼻中喷涌而出淡黑色的血液，脖颈右下方更是多了一道十公分长短的伤口，伤口附近充斥着“圣光”，不断阻止她肉体自愈。
光与暗本就是相生相克的关系，再加上泰勒所具备的“圣光”，源自五神，包含了一缕纯粹的规则力量，所以即便维奥尼亚的暗系魔法已经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异变进化，依旧无法消弭掉“圣光”所带来的痛苦。
维奥尼亚只能用黑雾暂且堵住伤口，不让“圣光”进一步侵蚀周围血肉，看向泰勒的目光，多了几分仇恨。
“这种时候还敢分神，你已经输了。”
不知为何战斗伊始便保持沉默的泰勒，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语气极为平淡，可在维奥尼亚听来，无疑充满着一种得意和对胜利的宣示。
一股怒火再次涌上心头。
“黄毛丫头，一点伤就让你沾沾自喜，别嚣张！等会儿就会让你体会到什么是绝望！”
泰勒的表情依旧无悲无喜，像是在诉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虽然不知道你刚刚分出去的那些能量做了什么，但很显然不但没能起到任何增益效果，反而还让你的本体出现反噬……我劝你最好还是收起无用的心思，要不……你很快就会死的。”
维奥尼亚心中怒火滔天，但刚刚“阴影”传回的精神层面反噬，确实让她难以集中主力，泰勒不知为何愿意暂时停手，她也乐得继续拖延时间，尽快恢复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损伤。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这种时候，你还关心对手的死活？”
维奥尼亚冷笑道。
“不，我只是怕你再出现刚刚的分神，下一次……剑可能就要贯穿你的脑袋了。”
泰勒周身缠绕的光辉愈发明亮，甚至让维奥尼亚都有些无法直视，连缠绕周身的黑雾都像是遇到了天敌，隐隐有了退缩的迹象。
维奥尼亚耐下心头的烦躁，仍旧嗤笑一声：“你不就是想杀我，怎么现在突然又担心起来了？”
“我确实想要杀你，但潜意识告诉我，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要杀……可惜我完全记不清那些人的信息和长相。”
泰勒摇摇头，轻轻甩动了一下光剑，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盯着黑雾继续说道：“如果你死的太快，我就没有办法从你口中逼问出那些人的下落了。”
“狂妄！”
这句话彻底触怒了维奥尼亚心底的逆鳞，盛怒之下竟强行压制住精神层面带来的反噬，原本已经被压制的的黑雾，瞬间浓郁了数倍，宛如有了实质一般。
泰勒所谓的“其他人”，定然是当时围攻的另外两位神使，迪玛利奥和图依！
并且竟然还敢放出“逼问”这种狂妄到极点的话，终于让维奥尼亚彻底爆发。
“为你的无知自大付出代价吧——暗月！”
维奥尼亚的眼白渐渐消失，被一种仿佛能够吸收一切光亮的黑暗所取代。
丝丝缕缕的黑暗气息，像是一头不安分的猛兽，在无光的夜幕下蠢蠢欲动。
未等维奥尼亚身上的能量扩散开来，泰勒就已经嗅到了危险，目光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她身上散发的“圣光”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竟快速闪烁了几下，不受控制地跟着变得更加璀璨耀眼。
与此同时，维奥尼亚身体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若隐若现的窈窕曲线消失不见，层层叠叠的浓密黑雾快速将她包裹成一个“球”形，只露出那张满含愠怒的脸，像是要将泰勒生吞活剥一般。
暗球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膨胀起来，转瞬间便扩张近三百米直径，高悬在这夜幕之下，如同一颗黑色的月球，散发出的却不是皎洁的月光，而是带着不祥之色的灰暗。
另一边，泰勒缓缓闭上眼睛，空置的左手浮现出一个淡金色的漩涡，眨眼间拉长延伸，变为与右手无异的修长光剑。
同时泰勒身后的光晕也陡然张开，无数流沙般细碎的光点铺展开来，分散凝实后逐渐构成一双巨大的“翅膀”。
泰勒向后微仰，巨型光翼顷刻间展开，瞬间覆盖数百米范围。
圣洁温和的光辉洒向四面八方，与对面阴暗不详的黑色，形成鲜明对比。
…………
霍弗瞳孔猛的缩小，眼睁睁看着泰武穆德一头“钻”进突兀出现的阴影之门，下意识以为这是和之前那团“阴影”相同的陷阱。
然而之前为了阻止泰武穆德的剑气撞入自己人的战场中，霍弗已经竭尽所能使用魔法阻止，现在正是吟唱的间隙，根本无力再阻止泰武穆德“落入陷阱”。
阴影之门出现的时机实在是“恰到好处”，刚好将泰武穆德连同那倾尽全力的一剑之威包裹进去。
泰武穆德从自己眼前消失，霍弗心底蓦然升起一团懊恼的火焰，狠狠看向那个发动突袭的人影——
“你这混——欧额？欧尔迈先生？！”
看清楚来人，霍弗眼睛立刻瞪得比之前还要大。
虽然欧尔迈带领“守墓人”加入讨伐队已经足足半月有余，但对于这位神秘的钻石榜第一人加“守墓人”首领，霍弗所知晓的情报并不算多。
其中既有“守墓人”自古以来所自带的神秘感，也有欧尔迈本人流传在大陆上的诸多“风闻”所致。
欧尔迈加入讨伐队后，在纳乌拉被困黑域的当下，已经成为了讨伐队中唯一的至圣强者，按理来说本应该成为众星中最耀眼的那颗。
然而不知是欧尔迈古怪的性格导致，又或者他少为外人所知的能力，欧尔迈的行踪总是飘忽不定，寻常人很难找到他，只有一些重大的会议上才会出现这位强者的身影。
欧尔迈会服从一些队中的安排，不过过程往往会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进行实践，用这位首领的话来说，就是“过程无所谓，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的随性发言。
对此包括泰武穆德、奥拉海姆在内的一干首领，都有些无可奈何，“军无二令”是一个团结强大集体的基础，一旦出现不服从命令的声音，如果不能及时扼制或者灭杀，往往会带来极为严重的后果。
可要是“违令”之人是团队中唯二的至圣强者，单独个体就完全能够超脱出数个满编小队之上，并且人家也并非刻意抵触，而是有自己的想法，并且收效同样不错，那么其他人就很难提出异议了。
就像这次支援，直到临行前，霍弗都不知道欧尔迈是会留在营地还是跟随支援，这位至圣剑士的神出鬼没已经成为讨伐队共识，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会令人感到奇怪。
可霍弗怎么都想不到，欧尔迈会在这种时刻突然出手。
“啊，你的能力也是与‘影’有关的……”
霍弗猛一拍光亮的脑袋，恍然道：“很少见你出手，所以忘掉了……再加上刚刚那个‘阴影’带来的危险，所以下意识就把你当成了……泰武穆德没事吧？”
既然是欧尔迈出手，那之前的行为就好理解了，虽然霍弗仍旧不明白他是如何在那种情况下，将泰武穆德“传送”到其他地方的，但毫无疑问欧尔迈避免了一场误伤自己人的损失。
“他在东边一公里外的密林，现在……估计在和几个巨人干架。”
欧尔迈半吊着那双标志性的死鱼眼，朝一侧努了努嘴，用了无生气的抱怨道：“你们这些人，怎么动不动就喜欢跟人以命搏命，好好活着不好吗？最后总是给别人添麻烦……”
“……让你费心了。”
面对这种过于慵懒的抱怨，霍弗只能苦笑两声——没办法，在面对神使这种对手时，他们这些在大多数人眼里的强者，如果不拿出拼命的手段搏一搏，稍有犹豫，或许就连拼命的机会都没了。
欧尔迈这种至圣强者当然体会不到他们的心情，如果有更好的办法，谁又愿意去拼命呢？
“对了，你之前去做什么了？”霍弗突然想起来，不由追问道。
他相信欧尔迈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其他成员遇险而一直不出现，所以之前一定是去做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有人在监视，本来我想等等再出来，不过……恐怕马上要有大事发生了。”
霍弗心有所触，跟随欧尔迈的目光，蓦然抬头——
第一一八三章 命运的协奏曲（二十二）
带着银焰的圣洁羽翼近乎覆盖了大半个天空，羽翼中心则是一个手持双剑的天使悬空伫立，看上去神圣而威严，令人不禁产生顶礼膜拜的冲动。
而在天使的对面，暗黑色的“月亮”覆盖了另一半天空，散发着不祥与恐惧气息的月光，哪怕仅仅只是用眼睛看一眼，都会让人心底涌现出恐惧和不安。
霍弗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光”也能是黑色的。
渊域的天空几乎罕有云层，两种截然相反的能量，如同两道源自不同水域的河流，在夜空这一巨大粗壮的干流汇集，相互针对相互抗衡，宛若化作两头凶横的猛兽，互相呲着獠牙，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对方彻底吞没。
明明相隔甚远，且两人还没有开打，地面上的众人就已经感受到了一种窒息般的威压，仿佛再在这里呆下去，随时都有可能面对死亡的威胁。
“那是……泰勒殿下和维奥尼亚？”
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霍弗最后好不容易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丝声音。
“应该是了……那道黑暗的气息，就是之前监视整个队伍的人。”
欧尔迈说了一句对目前局势已经无关痛痒的话，接着不再关注天空，突然转身离去。
霍弗仍旧震惊于天上壮丽的景象，一直听到脚步才反应过来，愕然回过头：“你去哪儿？”
霍弗潜意识里以为，欧尔迈会对这种层级的战斗感兴趣，现在恐怕巴不得冲上天空与维奥尼亚激战。
却没想到他就这么……扭头走了！
欧尔迈回过头，一脸茫然：“不走还干什么？”
霍弗立刻被噎的有些说不出话来，摸了摸锃光瓦亮的光头，指着上面说道：“难道你不想上去掺和一手？毕竟另一个人可是泰勒殿下，而且……不知道泰勒殿下是怎么突然变强的，没人知道她是不是维奥尼亚的对手……”
“所以我怎么上去？”
欧尔迈反问道。
霍弗余光朝着天空一角扫了一眼，之前去迎接多拉贡的魔法师们，已经成功返回一部分，将不知为何似乎暂时失去战斗能力的多拉贡带回地面，其余人则仍旧停留在不高不低的半空，紧密关注着上方变化。
霍弗朝那边努努嘴道：“由近二十位魔法师构成的空战小队，完全可以……”
“不行。”
欧尔迈神情一凛，突然用严肃的语气说道：“赶紧让那些笨蛋回来，就凭他们也想参与这种层级的战斗，无异于找死。”
“可如果保持安全距离……”
“没有安全距离，别天真了！”
欧尔迈声调陡然拔高，这一声轻吼甚至引来了周围其他成员的侧目，眼中纷纷都露出了震惊的情绪。
从“守墓人”来到讨伐队后，这似乎还是他们第一次听欧尔迈发火？
霍弗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搞得有些不知所措，表情怔怔地愣在原地半秒，随即反应过来，瞳孔猛然缩紧。
“这是什么意思？”
“这已经不是寻常至圣之间的决战了，”欧尔迈再次看了眼天空，摇头道：“如果我有滞空能力，或许还可以掺和一腿，但现在她们两个都已经是箭在弦上，这时候那些蠢货要是还抱着天真的想法，无论是不是想要支援泰勒，都会被两人的战斗余波扫到，最后尸骨无存！”
霍弗越听越心惊，有些难以置信道：“有这么严重？可以前我们不也经历过至圣强者之间的战斗，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
进入渊域后，与神使大大小小也有尽两位数的战斗了，虽然期间也造成过巨大伤亡，但还没有出现哪一次仅仅是余波就重创许多人的情况。
虽然至圣和十级之间存在着一道近乎天堑般的差距，霍弗也清楚自己想要真正参与甚至决定两位至圣强者之间死战的胜负，几乎是天方夜天，恐怕倾尽整个讨伐队的十级剑士和魔法师才有可能做到。
但若只是在旁边提供一些支援，还是很有可能将胜利的天平推向对自己有利的一方。
所以霍弗没有阻止空战小队留在上面观察，就是想等泰勒和维奥尼亚战至最焦灼的时刻，暴起发难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然而欧尔迈却坚决制止了这个方案，这与霍弗之前的常识和理智有不小的出入。
“别说天空之上，等会儿说不定连地面都要遭殃。”
欧尔迈估算了一下两人与底面之间的距离，随后将不确定的语气转为确定：“尽快让大家撤离吧，包括你和泰武穆德这些自视比较厉害的蠢蛋在内。”
“我可从来没有……”
“别说废话了，让他们别跟巨人缠斗，尽快脱身。”
欧尔迈打断了霍弗的辩解，眯起眼睛看向更远处的深林：“至于我……还要处理一些‘小尾巴’，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霍弗正要追问“小尾巴”是什么意思，就看到欧尔迈身形一晃，化作一道诡异的魅影，直接钻入密林之中。
接着没过多久，密林中便传来阵阵犀利的剑气波动。
“是那些‘阴影’……维奥尼亚的分身，在地上还有其他残留。”
泰勒跳到霍弗身边，银灰色的眸子仿佛穿透了层层障碍，能够直视森林另一侧。
“多拉贡情况怎么样？”霍弗询问道。
刚刚在确定来人是欧尔迈后，泰勒没有第一时间靠过来，而是朝着战场另一边移动，霍弗猜她八成去了空战小队那边了。
泰勒柳眉微挑，表情古怪道：“身体没有大碍，只不过……体内魔力耗损一空，所以才没能在半空中减速……按他所说，是被维奥尼亚的能力抽空的。”
“真是个棘手的能力……”每次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霍弗总习惯于摩挲自己的光头，“仅仅一个分身，就拥有凌驾于剑圣和大魔导师的实力，真是难以想象她本体该有多强。”
“虽然泰勒的战斗经验不算太丰富，但论智慧，整个大陆可能也没几个能够碾压她，这种情况下，她一定差不多摸清了维奥尼亚的底细，所以不可能给对方转化吸收能量的机会。”
莉莉安慰了一句，只是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似乎也不是太确定，反而更像是一种对自己的安慰。
“发生什么事了？”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泰武穆德一剑将拦路巨人的小臂斩断，从密林中杀出重围，身上像是刚刚泡过温泉一般冒着热气，剑锋、破损的衣裤上都沾有少量绿色粘稠血液。
“你是问自己刚刚怎么‘突然消失’，还是天上的事儿？”看着泰武穆德略显狼狈的样子，霍弗忍住笑意问道。
“都想知道……”泰武穆德震荡剑气，甩掉剑锋上粘连的巨人血液，但身上就没有那么好清理了，只能干脆地撕掉上衣，将本就变得破破烂烂的衣服扔掉，坦露出精壮遒健的上半身。
刚刚突然从旁边杀出一道人影，速度之快让泰武穆德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连对方的长相都没能看清。
就在泰武穆德心下大震，以为遭遇到不明敌人袭击之时，眼前突然一黑，接着周围视野一边，竟莫名其妙来到了另一处树林！
睁眼的刹那，三个巨人的高大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泰武穆德几乎下意识以为这是中了维奥尼亚的陷阱，可是之前的剑意仍在爆发，所以干脆放开先前的克制，直接对三个巨人展开雷霆杀势。
结果出手之后，泰武穆德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些巨人似乎不是在埋伏他！
剑气轻而易举摧毁了他们的身体，三个巨人都不具备剑气免疫能力，而且之前所站的位置，以及防御姿势，都不像是在埋伏他，反而是在观察外围的情况。
这莫名其妙的展开，让泰武穆德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先小心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周围不存在其他可疑气息，才轻轻舒缓一下僵持的肌肉，然后收敛气息朝能量波动最剧烈的一侧靠去。
结果刚扒开草丛，还没等露出头，泰武穆德就立马看到前方不远处有八只体型夸张的巨人，和之前那些“从天而降”的一模一样，收敛起全部气息盯着前方，明显不怀好意。
他们关注的方向，正是讨伐队偏离中心靠北侧的一处山坳，约有三十多人的两支小队正在奋力厮杀，其中不乏凯德拉这样的好手。
虽然有几只超大型巨人参战，但仍旧以讨伐队暂时占据优势，并且尚未出现伤亡。
可若是这几只潜伏的巨人突然发难，战局恐怕就会瞬间扭转。
看到凯德拉，泰武穆德就已经大致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只是仍旧搞不清楚自己为何突然出现距离原地数里外的丛林中。
只不过眼下也不是追根究底的好时机，他只能暂且解释成“阴影”失误，导致传送地点出现了偏差，结果不但给他解了误伤同伴的危机，而且还出现在这些埋伏的傀儡背后，可以及时避免更大的伤亡。
之后泰武穆德便悄无声息地摸到近处，虽然这些傀儡个体实力强大，但毕竟没有心智，更没有强悍的精神力可以监控周围，因而直到泰武穆德摸到这些巨人的眼皮底下，甚至于剑锋都顶到了他们的脖颈上，依旧毫无察觉。
失去了集中思维控制的巨人傀儡，也不过是一群麻木的“死物”。
泰武穆德当然不可能放过如此好的机会，一个轮舞斩首，几颗硕大的头颅瞬间冲天而起，喷涌的血液向四面八方溅射，如同一个个绿色喷泉。
除了四只具备剑气免疫能力的傀儡，只是受到了一定损伤，头颈之间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其他巨人全部枭首伏诛。
泰武穆德动手的瞬间，凯德拉那边就已经觉察到了异样，结果就看到一个遍身绿液的人从树林中飞出，看清来人的长相，虽然不知道泰武穆德为何会从相反方向冲出，但看到随即杀将出来的巨人，还是很快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不由冷汗直流。
如果不是泰武穆德及时出手，他们依旧察觉不到自己已经被包围，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泰武穆德没时间解释太多，将剩下四个巨人交给凯德拉处理，便急急忙忙返回中心战场。
“将你送走的是欧尔迈。”
霍弗刚开口解释一句，泰武穆德就全部想通了，便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眯起眼睛：“上面出了什么事？欧尔迈去哪了？”
光翼与暗月的对抗，几乎辐射了整个天空，上空传来的气息波动愈发强烈，从刚刚开始，泰武穆德就始终觉得心神不宁，好像马上就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欧尔迈去处理其他‘阴影’了，他让我们尽快撤退，上面两位的战斗，很有可能会波及到整个空间。”
莉莉从后面走出来，神色之间一抹淡淡的忧愁挥之不去。
在大部分人精力被巨人牵扯的时候，莉莉始终被泰勒的动向所牵挂。
短期内实力上质的飞跃，“失踪”的这段时间，泰勒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对泰勒究竟是好是坏，莉莉全不知晓。
如果只是单纯的变强，莉莉当然会为好友感到开心，但根据林恩的描述，泰勒出现后所展现出的冷漠，完全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没人知道这种改变究竟是暂时的还是永久，如果获得力量必须要付出代价，莉莉宁愿泰勒还是以前那个充满爱心、胸怀天下的公主殿下。
莉莉甚至不知道泰勒为什么会选择主动迎战，她只能偏乐观的想着，说不定泰勒还保留着一些记忆，至少对神使依旧保持着敌意。
“一定会有办法的……我相信你也相信……”
一股惆怅感油然而生，莉莉甚至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坚定，并深信不疑泰勒最终会安然无恙。
这种毫无来由的信心，仿佛刻印在灵魂深处，纵然记忆被消除的一干二净，却依旧顽强的扎根。
那个人……就这么值得信任吗？
莉莉怔怔失神。
而就在这短短的片刻时间，天空之上，对立的光翼与暗月，终于打破了僵持——
第一一八四章 命运的协奏曲(二十三)
黑域。
无声而深邃的黑暗，像是在映衬人心底隐藏最深的那抹恐惧，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出现什么怪物。
然而实际上，整整几十天的时间里，黑暗中除了那些极难捕捉规律的“旋风”，从未出现过任何生命的痕迹。
这里就是生命的禁区。
一团黯淡的篝火，照亮了不足百米的小小营地。
篝火中燃烧的，是以暴烈和炽亮著称的高纯度炎晶石，按理来说在这种无光的环境下，只要地势平坦，照亮近千米的范围不成问题。
然而现在却像是一根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火柴，被浓郁而窒息的黑暗包裹，黯淡的火焰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要熄灭。
仔细看去，在火焰周围，光影交错间总是隐约有一些黯淡的“灰点”转瞬即逝，就好像整洁干净的蛋糕上突然多出一些霉点，数量稀少的时候或许很难察觉，可一旦多起来，就会变得极为明显。
这些物质不断吞噬源自炎晶石的能量，不只是温度和热量，就连晶石内核的能量物质，也会一并吸收。
就像无数蚂蚁蚕食大象的尸体，看上去两者相差悬殊，但用不了多久，尸体就会被分食殆尽。
这种悄无声息而又无处不在的“灰点”，正是来自黑域所独有的空间规则——扫清一切落入的能量源，将它分解、消化，最终化为虚无。
而转换过滤的能量，则会成为整个渊域能量循环系统的一部分。
所以“侵蚀”不但消磨炎晶石的能量，就连团坐在营地之中的诸人，也不得不竭尽全力与之对抗。
这里没有光，没有食物，没有除了黑色与灰色之外的任何颜色，更没有其他生命。
有的只是能够破坏一切、仿佛永无止境的“清扫之风”，遍地的崎岖与死灰，以及茫茫无期的……前路。
方向感在这毫无坐标、四面八方都是黑暗的地方已然变成了笑话，浓缩了最高尖端魔导科技的罗盘，像是被大力抽动的陀螺不停旋转，除了作为解压的工具，早已丧失了本来用途，
就连时间都仿佛受到了“灰点”的影响，所有计时工具全都变成了废铁。
即使最开始还能依靠一些特殊方式计算大致的时间，但随着在这里呆的时间越久，就连人的认知都会出现偏差，渐渐就会遗忘一些重要的事情，最终彻底混淆了时间概念。
没有光，没有空间，没有时间，连前路的希望都越发渺茫。
在这压抑到极致的氛围里，所有人都像是染上一层灰色，默默坐在篝火旁边，久久无语。
三名负责警戒的剑士站在最外侧，黯淡火光映衬下，脸上尽是颓然和麻木。
此时即便有人悄悄摸过来，这些卫士恐怕也毫无反应，就那么呆呆的站在原地，只是偶尔余光瞥过篝火旁那道挺拔的身影时，眼底似乎才会生出一丝生气。
那个一头红发的男人，就像是沙漠中的陷入绝境即将渴死的旅人最后的希望，然而直到最后时刻来临，才知道那究竟是让人跌入更绝望深渊的海市蜃楼，还是真正的绿洲。
“皮尔大人回来了！”
寂静的空气被一声高呼打破。
战士们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变化，纷纷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似乎多了一丝期盼。
远处的黑暗里渐渐亮起一抹亮光，隐约可见几道人影晃动。
没过多久，亮光便越来越近，很快扩化作一个周身闪耀着光辉的“人”。
“我回来了。”
皮尔笑着冲站起来的队员们招手，接着在一众热切的目光下，从怀中徐徐摸出样物品。
“很可惜，‘三天前’设定的坐标，再次消失了，不过……我们却收获了意外之喜。”
皮尔的声调逐渐拉高，连那些坐在远处，原本已经不抱希望的队员，也不由纷纷投来视线。
光辉映照下，众人终于看清了皮尔手中所持之物是什么——
一本……书？
不少人发出了轻疑，可之前接受的良好训练，犹如刻印进了脑海深处，全部遏制住想要开口提问的冲动，安静等待后续的解释。
“这本笔记……是奥索图先生留下的。”
奥索图？
一小部分人脸上再次现出疑惑之色，不过很快便在身旁人的提醒下想起了这位的身份。
奥索图是林恩之前的遗留者首领，最终却因为“忤逆”而被神使处死。
奥索图试图瞒过维奥尼亚，将一些人通过空间裂缝送回大陆，结果没想到早已被神使察觉，最终不但那些逃亡者死在空间风暴的碾压之下，所有曾经参与过计划的遗留者，也全部被处死。
从那以后，遗留者的境况便急转直下，原本就是神使饲养的“狗”，结果竟然胆大到试图违逆主人的命令，遭受凄惨下场也是理所应当。
一直到讨伐队出现，才彻底将岌岌可危的遗留者们救出苦海。
虽然遗留者很长一段时间的“惨淡”生活，都是源于奥索图的失败，但对于这位敢于反抗、至死不悔的首领，无论是讨伐队还是遗留者内部，都有着极高评价。
之前林恩在讲述遗留者过往时，奥索图绝对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然，如果仅仅如此，一位遗留者的首领所留下的“笔记”，或许不会给现如今小队中的众人提起多少士气，真正引起他们重视——或者说心底重燃希望的原因，却是——
奥索图当年协助逃走的对象，正是曾经误打误撞进入黑域、并留下一份至关重要笔记的那位魔法师！
在奥贝罗的“监狱”打开，里面却空空如也的那一刻，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接着，没过多长时间，这份预感便化为了现实。
无边的黑暗无情的向所有人诉说了他们的处境——
奥贝罗背信弃约，他们反而被困在这巨大的牢狱之中！
如果没有进入这位于整个黑域底部的牢笼，或许他们还有办法回到其他空间。
可不知是什么原因，或许是“牢狱”的防御机制被无意间触发，又或者这本就是奥贝罗的陷阱。
等他们意识到不对，想要原路返回时，却发现之前好不容易破开的“口子”，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消失不见了！
这突发情况，最开始倒并未引起多少恐慌，可随着时间流逝，当纳乌拉尝试了数十次，甚至连招牌“空间斩”都用上了，却始终无法破开禁制时，慌乱与恐惧开始渐渐在队里蔓延。
许多人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虽然能够加入这支支援队的成员无一不是各国的精英，无论是战力还是心理素质都远超寻常人，但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中，即使短时间内能够调整好心态，可一些察觉不到的潜移默化的东西，仍旧会像慢性病一般在心底滋生。
虽然眼下并不会造成多少影响，可随着时间流逝，这些“疾病”带来的后遗症，便会慢慢浮现出来——到最后，很有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种沉重的气氛一直维持了大约五天，在第六天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异变——
一个至今仍不知是好是坏的变故！
最先发觉变化的，却是一位当值的剑士。
连续多日的精神压力，让这些身经百战的战士，心态慢慢发生了改变，即便还能良好克制心底的浮躁和不安，但这些情绪累计多了，就会想要找一个合适的突破口**一下。
当天那位剑士便是有些忍不住了，原本想等其他卫士休息的间隙，偷偷一个人到边界，对着那看不着的结界砍上那么几十剑。
结果没想到当他来到本来该有界限的地方时，竟然找不到了！
这位护卫当时没有意识到问题，还以为是自己的认知出了问题，对距离把控出了偏差，所以又小心翼翼朝外走了一段，结果一直到快要看不到营地的火光，仍然没有走到边界！
这时即便再愚钝的人，也意识到“牢狱”出问题了，在短暂的惊愕过后，他疯一样冲回营地，当即上报了自己的发现。
消息很快扩散出去，一时间人心浮躁，即便还不知道这种毫无征兆的变化究竟代表什么，但在大多数人的耐心和精力已经快要达到极限的当下，哪怕是危险的变故，也足以在一定程度上振奋士气。
与死气沉沉一成不变相比，大部分人都期望着改变，即便这种改变会九死一生，也好过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精神崩溃发疯而死。
纳乌拉和皮尔很快赶到边界，确认没有危险后，当即带人小心翼翼地向着某一边移动。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走，却再也接触不到边界了，就好像重新回到外界的黑域一样。
可进入“牢狱”是通过一系列严密复杂的通道和结界，才最终抵达目的地，即便“牢狱”结界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因消失，他们也应该出现在上一层结界内，而不是直接回到最初的黑域空间。
经过一番搜寻线索，纳乌拉断定这里并非黑域最外界，而是另一个环境与外界相似、也拥有近似规则和能量风暴，却又迥然不同的另一个“内空间”。
最直接的证据，便是这里的空间规则比最初进来时更为强烈，腐蚀效果几乎有之前的两倍以上。
短时间内，大伙儿还能撑住，可时间一长，恐怕就很抵抗了，所以还是要在短时间内找到出路。
皮尔猜测，奥贝罗被关在“牢狱”中如此漫长的岁月，身为曾经能够与五神并立的神明，肯定不可能干瞪眼等死。
这条“内空间”，或许就是奥贝罗在五神眼皮底下偷偷挖掘的，最终能够逃出生天，或许也与之有关。
这就说明，他们如今所在的空间，很有可能隐藏一条直接联通外界的通道！
而这个“外界”，指的是渊域之外的其他空间！
这是一种合理的推测，然而纳乌拉和皮尔却不敢将消息公布出去。
虽然扩散出去一定能够极大提升士气，但皮尔担心万一将希望树得太早，而他们却迟迟找不到离开的通道，最终只会适得其反，将好不容易提起的士气，一口气全部泄掉！
之后的发展，也如皮尔担心的那般，逐渐朝着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偏离。
过了至少十天，他们仍旧没能找到边界，除了时不时袭来的“清扫风暴”，整个过程中他们都没能找到任何其他东西。
队员的心态修炼开始焦虑，继而变成深深的恐惧，最后经历了失望和绝望，变得彻底麻木下来。
绝望的尽头是什么？
通常不是死亡，而是……适应。
大多数人都是如此，曾经接受的良好训练和坚定的心智，让他们还不至于在绝望的过程中自杀。
“安然渡过”这一关后，他们开始用麻木来保护仅存的理智和清醒。
但很可惜，还是有两位成员，最终没有扛过自己这一关，或许是情绪崩溃，或许是彻底丧失了生的希望，即便在皮尔等人坚持不懈的鼓舞下，仍然于三天和两天前，趁着旁人没有关注的时候，悄然离队，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连续两场“自杀”，对本就步履维艰的团队气氛，造成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好不容易维持的稳定，也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
好在在更为严重的事态出现前，一天前带队摸索皮尔，终于带回了久违的好消息。
那本表面枯黄发皱、仿佛一吹就碎的笔记，此刻却成了所有人的焦点，三十多双渐渐升起希望之火的眼睛，像是要将笔记点燃一般，恨不得现在就听到笔记中记载的内容。
看着周围一双双火热的眼睛，皮尔脸上同样也浮现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只不过在那眼眸深处，始终萦绕着一抹淡淡的忧虑，整个队伍中，只有纳乌拉察觉到了这抹情绪，却也只能在心中叹一口气。
果然最终还是只能用这种饮鸩止渴的方法吗？
皮尔给大家一个新的心灵寄托和希望，确实也是不得已为之，“自杀”或许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出现了。
可在那之后呢？
纳乌拉眉宇间凝起一丝沉重，在心中暗道。
那个混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第一一八五章 命运的协奏曲（二十四）
皮尔拿出的笔记，在营地中引起了不小轰动。
就算最开始没有记起奥索图和黑域之间的关系，经过旁人的提醒或者议论，现在基本所有人都开始翘首以盼。
如果是那位被林恩无比推崇的前任首领的话……既然是他一手策划了那场史无前例的“逃亡”，说不定就会有离开黑域的方法！
人在绝望中，但凡看到一点希望，有时甚至都不确定那是真的还是虚假的一厢情愿的幻想，又或者即使“希望”存在诸多不合理性，这种情况下他们依旧会“乐观”的将整件事以自己所期望的方向补全。
就像现在一样，明明皮尔只是拿出一本不知真假的笔记，其他人就毫无疑问的相信了，其中既有皮尔身为一国将军，以及在讨伐队中的威信使然，同时有不可否认掺杂了其他人对于求生发自内心底部的企望。
与其说是皮尔给了他们希望，不如说，是他们自己，试图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这一过程中，纳乌拉始终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其他成员的表情变化，原本他还有些担心，皮尔的“造假”会引来不少质疑，万一到时候他拿不出更多证据，只会让形势适得其反。
毕竟在场的诸人都是智勇无双的猛将，行事作风向来极有主见，也有自己的看法，在这么“恰当”的时机，突然出现一本笔记，怎么看都十分可疑。
不过事实证明，他想的有点多了。
或许放在以前，这些人还会生出一丝疑虑，但在如今的绝境中，他们心底的求生欲，压制住了质疑的声音。
他们潜意识里就不想深思下去，宁愿跟着皮尔，沉醉在一个可能会有希望的美好梦中，也不想继续这么浑浑噩噩活下去了。
如果现在再粉碎他们的希望，结局……或许也就只剩死亡一条路了。
纳乌拉收回目光，盯着摇曳不定的火焰，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而在最初的兴奋过后，还是有一些成员从狂热的气氛中清醒过来，或许是不想再沉浸在自欺欺人的幻想中，逐渐想到了这件事中的诸多不合理之处，犹豫再三，小声在下面议论着。
“奥索图不是被神使处决了吗？怎么会留下什么笔记……”
“笔记就算是真的，也未必有逃出黑域的方法……”
窃窃私语声从旁边传来，皮尔扫视一圈，似乎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轻轻咳嗽一声，再次将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
“各位，我知道你们的担心，不过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笔记里确实很有可能记载了离开这里的方法！”
周围并未传来多少欢呼，哪怕是那些此前一脸兴奋、自我麻醉的成员，此刻也不得不在周围人的议论中认清现实。
仅仅是这些虚话，尚不足以稳定他们动摇的内心。
他们需要更加切实的证据。
皮尔神情不变，依旧从容淡定道：“因为笔记过于脆弱，在没有稳妥的保护方法的前提下，我没敢翻看后面的内容，只是从前面一段获取的信息来看……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确实是奥贝罗当年为了逃离‘牢狱’所创造的独立空间！”
此言一出，刚刚还略有些喧闹的队伍，顷刻间安静下来。
皮尔所说的这一消息，在少部分嗅觉敏锐、思维活跃的人心中，其实早就有过猜测。
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有证据，可现在若是奥索图笔记中记载了同样的内容，就基本可以认定这个猜测了。
眼看效果已经达到，不少人脸上的表情，已经从麻木逐渐活泛起来，皮尔发自内心地扬起嘴角，只是心头仍有一副沉重的担子压着，让他没有办法彻底展露笑容。
他继续解释道：“这也是奥索图结合了猜测和之前整理的证据，所得出的合理推论——奥贝罗毕竟是曾经与五神旗鼓相当的强者，被关入牢狱中后，五神的意识逐渐沉睡，看守这位龙神的任务，便落在了其他神使身上。
然而奥贝罗身为命运权柄的掌控者，即便被剥夺了肉身和大部分能力，作为‘命运之龙’的始祖，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下慢慢等死呢？
所以他在五神无法察觉的时候，在超出神使监控范围的地方，偷偷挖掘了这么一条异空间，只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降临，然后逃出生天。”
不少人脸上浮现出思索之色，而不再是之前那种一切都无所谓的冷淡。
能够主动思考，就是一个良好的开端，证明他们已经重燃了生的希望。
而人往往就是这样，一旦开始了主动思考，那么在事情变成“确定”之前，就总是喜欢施以无数的可能和假设。
皮尔其实并未说出任何经得起考证的信息，他只是以半真半假的推论，完全符合眼下的情景，然后引导众人开始独立思考，并得出自己的结论。
这时候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得出的结论，是自己经过深思熟虑的考量后，独立完成的推断，可实际上却是话术引导者有意为之的结果。
偏偏这种推论是基于自己的思考之上，一个人就算怀疑他人，也决不会否定自己。
越聪明的人，往往越会相信自己的判断，而怀疑其他人强行灌输的解释，反而越愚钝的人，或许根本想不到这么深的一层，因而心中的疑问无法解开。
很显然，在场的绝大多数队员都是聪明人，如果皮尔只是空口无凭编造笔记内容，他们即便想强迫自己相信，终归也会留有质疑。
可现在，皮尔只是简单说明了笔记中记载的部分内容，剩下部分则全部由他们自己脑补，可信性就大大提升了。
这就是皮尔的最终目的，与其让他们将希望寄托在纳乌拉这些“其他人”身上，不如让他们相信自己。
眼看有了如此好的展开，皮尔便打铁趁热，笑道：“上一次，我误打误撞进入这里，并最终见到了奥贝罗本尊，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奥贝罗停滞许久的‘逃离’计划，再次转动起来。
他以大量隐秘信息和看似极为有利的约定迷惑我，只是为了以后让我带人返回来，并且从始至终都给我创造出一个自己状态孱弱、无力再反抗的假象。
结果进入黑域中的‘牢狱’后，奥贝罗可能使用了某种‘等价替换’的方法，将我们作为替罪羊困在‘牢狱’之中，而自己则趁机金蝉脱壳……”
皮尔的声调并不算高，但蕴含着一种坚定而不容动摇的意志，无声无息间就将营地的气势扭转了大半。
作为利亚东军的领袖，皮尔从十六岁起就开始指挥诸多重要战役了，所以对士兵心态的变化，哪怕是那些极其细微的地方，依旧能够明察秋毫。
而在话术鼓动的能力上，也早就达到了“至圣”的水准，虽然仍旧难免会出现低迷的情况，但短短几分钟的讲话，已经大大改善了整体士气，几乎见不到之前那种麻木愚钝的表情了。
“皮尔大人，奥索图先生不是被神使处决了吗？”
篝火旁，一个剑士起身问道：“之前林恩首领也说是亲眼看完了整个处刑过程，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来到这里，甚至还留下了笔记……”
“混账，你这是在怀疑皮尔大人？”立刻有人出来呵斥。
“无妨。”
皮尔打断道：“大家现在的心情我够理解，不过这份笔记是货真价实的，至于泽利塔尔提出的质疑，想必同样存在于不少人心中，我就解释一下。”
皮尔轻轻扬了扬已经用结界保护好的笔记，道：“其实当时林恩看到的处刑过程，只是五神想要让他们看到的——一个用精神力和部分血肉构成的‘假货’。
而真正的奥索图，则是被神使投入黑域之中，作为整个渊域的‘养分’，慢慢被这里的天地规则消磨殆尽。
这涉及到整个渊域的运转机制，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释通的，笔记也是奥索图在进入黑域后，临死之前留下的记录。可惜我们现今只读取了一小部分内容，后面还有很长一部分尚未解读，所以也希望大家给我们一些时间。”
皮尔故意没有把话说的太满，给队员们留出了充足的想象空间。
这种略带一些不确定的解释，反而会带给人一种可信的感觉。
有时候，太过完美和无懈可击的说辞，会让人产生更多的质疑和动摇。
果然，等皮尔说完，虽然全场依旧静悄悄一片，但气氛和士气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好了，大家都各回其职，接下来我还要跟纳乌拉讨论一下笔记内容，希望早日找到出路。”
皮尔拍拍手，围拢而来的战士们便井然散去。
来时神情麻木，离开时却重燃希望。
纳乌拉自始至终没有发言，等皮尔走近，随手在地面划了一道。
皮尔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等跨入剑气结界范围，才卸下之前那种信心满满的神情，眼角涌现出一抹疲惫。
“怎么之前没见过这招？”
皮尔随意的将那本“珍贵”的笔记扔到一旁，在纳乌拉身边坐下，缓缓揉捏着眉心。
这种用剑气划开区域，堪比魔法结界的技巧，堪称神乎其技，纵然皮尔已经是剑圣中的最顶尖强者，可亲眼见到仍旧感到不可思议，别说模仿，甚至都无法理解其中的原理。
“之前用不到。”纳乌拉目光游离在营地之外，漫不经心道。
“哦？那怎么今天突然就用到了？”皮尔侧过头，用一种略显夸张的讶异表情问道。
“今天的气氛和以前不同。”纳乌拉依旧没有回头，目光似乎在某个人身上停了一瞬，随即又移转开来。
“你的嗅觉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那就一条一条来。”
皮尔倏尔收敛神色，盯着他说道：“你这边情况如何？”
纳乌拉缓缓吐了口气，摇摇头道：“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自查了好几遍，确认记忆没有任何问题，但……我们肯定遗忘了些什么。”
数天前，一种奇怪的“感觉”降临整个营地，接着所有人的意识都出现了短暂模糊。
那种感觉就像是看到某个事物后，突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可当你仔细回忆，想要找出这种感觉的源头时，却又变成了指间流沙，怎么都把握不住。
等大伙儿回过神来，却好像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既没受到精神攻击，也没出现记忆断层。
纳乌拉是唯一模糊把握到“异常”源头的人——那一瞬间，他感应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似乎试图抹除与迟小厉有关的内容。
所以纳乌拉第一反应，以为这又是瑟拉斯在搞鬼，之前他就做过类似的事情现在故技重施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然而这事却露着一丝古怪。
不提队伍临行之前，迟小厉已经制定了一个完全的应对计划，有足够把握一举击败对方，就算迟小厉计划出了问题，哪怕是正面迎战，以纳乌拉对那个家伙的了解，也绝对不可能落於下风。
退一步讲，就算迟小厉愚蠢到反中了对方的陷阱，时间上也对不起来。
总不可能一场大战延续了十几天还没结束吧？
而且之前瑟拉斯使用命运权柄进行干涉时，纳乌拉已经隐隐有些察觉，现在若对方“故技重施”，他绝对会在第一时间辨别。
这一次的异常，却很明显与瑟拉斯的能力不同，纳乌拉甚至隐约感觉……
这次莫名其妙的异常，效果和范围甚至还远在瑟拉斯之上！
纳乌拉着重回忆了一遍有关迟小厉的所有记忆，仍旧毫无缺漏，而询问其他人，关于迟小厉的事情也基本都能吻合。
最后，纳乌拉想到一种可能性很低、却无疑又是最符合眼下异常的解释——
比“命运权柄”更加强大，并且能够不着痕迹改变所有人的记忆，有且只有可能是“规则”的力量！
而在纳乌拉认知中，能够直接对“规则”进行更改并作为攻击手段的，只有那五位高高在上的神明！
五神——说不定已经对讨伐队发动了进攻！
第一一八六章 命运的协奏曲（二十五）
“关于迟小厉的问题，我觉得暂时放一放。”
皮尔坐直身体，盯着纳乌拉的眼睛，神情严肃道：“且不说我们在这里根本自顾不暇，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如果这真涉及到神明层次的战争，那……外面的情况或许比我们这里更加糟糕。”
感应到记忆发生变化的人不在少数，毕竟这支队伍集结了讨伐队中的精英战力，除了泰武穆德、刘传宏这些肩负着领导任务的首领级强者外，几乎汇集了半数以上的顶尖战力。
像狄丽西亚、阿汶、奥拉海姆等人，都是十级中的巅峰水准，与皮尔的差距也微乎其微，即便没有纳乌拉感应的那么清楚，最起码也能隐约知道，这次异常的核心，直指迟小厉。
而迟小厉又是承担着整个队伍进出渊域的核心人物。
掌握着最强空间魔法的他，不但是应对神使的最强战力，同时更是许多计划展开的核心人物，就像此次进入黑域救援奥贝罗，如果不是迟小厉精准计算后，直接铺设了一条进入的“漏洞”，单凭这几十号人，要想从一百多个异空间中找到不同时随机变化的黑域入口，无异于大海捞针。
此时迟小厉出了问题，无疑让本就动摇的军心雪上加霜。
如果说之前许多队员还能强撑起精神，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很大程度上都是依赖于这么多日相处以来，对迟小厉的信任。
那现在迟小厉很有可能遭受重创，就等同于打断了他们希望的支柱，这才会有之后接连两起自杀事件的发生。
而在这件事的后续处理上，纳乌拉和皮尔也产生了不小分歧。
纳乌拉一直想要搞清楚那种异样感的源头，究竟是什么，而皮尔则始终坚持以团队现在的精神状态为核心，不要将逃生的希望，寄托在迟小厉身上。
他并非对迟小厉失去了信心，事实恰恰相反，作为除了莉莉和纳乌拉这些迟很多年前就相识的朋友之外，讨伐队中，皮尔也算是最早接触迟小厉的人了，可以说他一路亲眼见证了迟小厉强大的实力，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战胜神明，并且只有一个，皮尔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迟小厉。
但相信并不是盲信，多年边军与魔族的战斗中，皮尔已经磨砺出绝对冷静与客观的头脑，在事情尚未出现结果之前，他绝不会将希望压在纯粹的感性上，他总是喜欢考虑最糟糕事态的展开，然后以理性选择一个最优的解决路线。
这也是他编造出“奥索图笔记”的原因。
在他的估算中，整个队伍的心理状态，已经快要达到极限，如果再不做点什么，接下来精神崩溃的成员，将会以几何速度递增，到时候就会像兵败如山倒，再要止损就来不及了。
而“奥索图笔记”算是给那些寄托希望于迟小厉身上的成员，一个额外的精神支柱，这么做的优点与缺点同样明显——
短期内可以重燃士气，却也如纳乌拉所说，像是饮鸩止渴，一旦无法在接下来快速找到新的出路，就会彻底一蹶不振。
这是一种豪赌，而皮尔宁愿将选择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也绝不喜欢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
即便这个人，是他曾经最为信任的战友。
纳乌拉两条粗厚的眉毛朝眉心拧紧，目光飘忽不定，像是想到了什么，却迟迟没有开口。
“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皮尔右手不断在光滑的剑鞘上摩擦，眼底浮现出一抹不耐与焦躁。
“事已至此，就按照你的方法去做吧。”
纳乌拉像是终于想通了，又或者向某个想法妥协，深深叹了口气后，抬头说道：“刚刚我倒是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只是过于异想天开，所以……算了，不说也罢。”
纳乌拉自嘲一笑，皮尔有些鬼怪地看他一眼，心头反而更加不宁：“你又想到了什么？只要存在理论可能，我们都不能放过。”
他之所以不想再讨论关于迟小厉的问题，是因为黑域的规则与外界截然不同，在整个渊域中都是独一份的存在，这种感觉自上次误打误撞进入黑域后就一直隐隐不散，这次被困，更加加深了这种想法。
这种“阻隔”，断绝了外界一切情报来源，也就不可能印证他们想到的观点。
然而皮尔几乎从来没有见过纳乌拉会露出这种不自信的神情，所以他直接推翻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让他把想法说出来。
“嗯……怎么说呢？”
话到嘴边，纳乌拉却反而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所处的位置不同，所能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这一点无论是现实世界的景观，还是我们实力提升过程中的感受，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皮尔目光收紧，有些不懂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说这种好像完全无关的话题，但还是保持安静没有打断。
“就像你现在已经处于十级和至圣之间的某个关口，向前一步，很有可能就能看到只有至圣才能领略的‘风光’……而你现在所看到的，却也是半年前的你所无法想象的景象。”
皮尔依旧眉头紧锁，但纳乌拉的话倒是听明白了，因为他确实有着较为深刻的感受——
虽然他现在的实力仍然在十级范围内，但已经几乎凌驾于整个讨伐队其他十级之上。
能够与他相提并论的，恐怕也只有巅峰时期的刘传宏一人——然而现如今老人年事已高，虽然仍旧精神矍铄，但明眼人都能感觉到，老人的状态正在慢慢下滑，就像即将步入深夜的黄昏，虽然仍旧强撑着光明，却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如果不是加入讨伐队，老人或许还能多活个几十年，但为了某种信仰，或者说属于老人心中的那份“任侠”情节，为了整个大陆未来的命运，他心甘情愿加速燃烧自己生命最后的火烛，只为了给后人照亮前进道路。
皮尔相信，刘老随时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一旦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绝对会毫不犹豫绽放最后光亮。
而那一刻的刘传宏，说不定就会短暂触及“至圣”，那也是老人一生中最为闪耀的时刻。
而作为现在真正半只脚踏出十级、即将跨上至圣的剑士，从之前与神使的那一战中，皮尔蓦然领悟到了一丝玄妙的契机，视野一下子霍然开朗。
从前他就好像带着一副模糊的眼睛，看待周围的事物，似乎总蒙着一层雾气，而现在却直接摘掉了眼睛，哪怕是花草上凝聚的晨露，也能明察秋毫。
更直观一点，就是对剑气的掌控，似乎进入了一种更加细致、更加随心所欲的状态，仿佛举手投足间，一些不经意的动作，都蕴含着自然与蓬勃的力量。
而这种感受，却是从前的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的。
半步至圣尚且如此，那真正踏上那一阶后，又会是何等瑰丽壮观的景色？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皮尔沉思片刻，仍旧不得要领。
“十级与至圣看到的风景不同，而至圣与神明之间，也存在着一条无法跨越的天堑。你达不到下一个层级，或许也无法理解那个层级所代表的意义，不过总归是能够接触到一些直指核心的东西。”
皮尔沉默不语，他好像隐隐抓住了什么，但又无法准确捕捉到，并且表达出来。
黯淡的篝火旁，纳乌拉的瞳孔，与那头本就偏暗的红发一样，显得越发深沉，突然问道：“你眼中的神明，是什么？”
皮尔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些迷茫，稍作思索后，答道：“是一种力量的体现，代表着最强大的力量。”
“你觉得神明就是尽头吗？”
“尽头？”
“实力的尽头。”
“难道不是吗？”皮尔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却不知为何突然遍体生寒。
总感觉后背有些发冷，就像是无意间戳破了一座冰窟的裂缝，冷风从里面倒灌而出，吹在身上令人不寒而栗。
“十级之上有至圣，至圣之上则是神明，那……神明之上，难道就不可能存在什么其他的‘东西’吗？”
纳乌拉的声音依旧如之前那般平淡，可在皮尔耳中却像是炸起一道惊雷，瞳孔骤然紧缩。
神明之上……难道还有比神明更高等级的存在？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这是波鲁什家族记载的秘辛？”
皮尔下意识抖了个冷战，纳乌拉就像打开了一个传说中魔鬼的盒子，无数可怕而诡异的东西被释放出来。
这些东西极为致命，却又偏偏带着令人无法拒绝的诱惑力，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皮尔感觉自己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先前还如坠冰窟的寒意，不知不觉竟然变成了令全身**的高温，心脏也“扑通”、“扑通”地快速跳动着。
他紧紧盯着纳乌拉，就像是一个渴望知识的孩子，用期待与愿盼的眼神看着老师一样，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接下来的内容。
“家族记载中最高级别的秘密，确实有一些关于所谓……‘至高存在’的猜测，但不知何谓，其中大部分内容都被抹去。”
前半句像是印证了某种源自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令皮尔感觉兴奋到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仿佛前面就是触手可及的真相。
可后半句，却又直接将他从天上打落凡间。
“被抹去？”皮尔满脸失望与不可思议：“波鲁什及家族最高级别的秘密，竟然也会被其他人毁坏？”
“当然不可能是被其他人毁掉，否则波鲁什也不用伫立大陆这么多年了。”纳乌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皮尔神情微愣，接着才猛然反应过来，微张着嘴巴：“是被你们自己人抹掉的？”
“没错，而在那些无法修复的涂改旁边，留着一些……令人看上去就毛骨悚然的批注。”
仿佛是回想起一些不可名状的场面，纳乌拉眉头再次拧到一起，目光甚至下意识向远处望了望：
“基本都无法读取和识别，一些七扭八拐的涂鸦，像是一些象形文字，却又不属于从古至今保有记载的任何一个种族……
其中只有一少部分，准确来说是寥寥几百个字，可能是家族某位先烈留下的，告诫后人千万不要试图去揭开与‘至高存在’有关的任何秘密，哪怕是尝试着去接触，都会引发极为可怕的后果。”
顿了顿，纳乌拉才将目光重新移回到皮尔脸上。
那一瞬间的对视，深邃而又幽远，皮尔不知为何竟感觉灵魂像是要被拉出一般，随着时间构成的河流，一路向前奔驰。
好在这种诡异的状态，很快又被纳乌拉的声音打断：“这几百个可以辨别的字迹，却也写的极为潦草，可以从字里行间中看出这位前辈，在记录内容时内心应该处于深深的恐惧中。”
皮尔喉头下意识滑动了一下，“那位前辈没有说，探究秘密会引发怎样的‘可怕结果’吗？”
这次纳乌拉竟然沉默了十几秒，才用一种底气略显不足的语调说道：“其实……在这几百个字的后面，还有一些内容。”
皮尔瞬间打起精神，下意识问道：“是什么？”
“无法识别。”
“无——无法识别？”
皮尔表情先是短暂迷茫，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点点放大，鼻翼翕动了两下，以一种难以置信却又带着些许震惊的语气，问道：“你是说那些内容，跟……之前的涂鸦、文字一样？”
“没错，而且这种变化是循序渐进的，大约就在最后的十几个字中，行笔书写逐渐扭曲变形，最终……”
纳乌拉没有继续说下去，以皮尔的智慧，不难推测出其中代表的意义。
那位留下警告的前辈，明显还没写完，然而在记录到最后一些关键部分的时候……
他也变得和之前留下笔记的人一样。
这，或许就是窥探“至高存在”所带来的“可怕结果”。
那些波鲁什家族的前辈，无一例外，最终都发狂疯掉，失去了理智！
第一一八七章 命运的协奏曲（二十六）
皮尔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那些杂七杂八漫无边际的念头驱逐出去。
“获知与那些‘至高存在’有关的信息，就有可能陷入疯狂或迷失心智，甚至连‘获知危险’这件事本身，都隐藏着极大的风险。”
纳乌拉沉淀了许久，才徐徐说道：“就像最后那位留下可以阅读的警告的先辈，之前肯定也做好了充足准备，然而在过程中或许就是因为无意间跨过了某个界限，这才导致步了前人的后辙。”
皮尔本不打算继续在这个极度致命的问题上深究下去，但皮尔的话又像是具有极大吸引力，令他忍不住问道：“那之后呢？你们家族……就没有人再继续深究下去吗？”
纳乌拉苦笑道：“许多事情涉及到家族核心秘密，我不便透露太多，你只需要知道……凡是涉及‘至高存在’的情报，无论曾经是否拥有，现如今都已经被彻底毁掉，而那些参与人员，也几乎无一例外……死的极为凄惨。”
皮尔喉咙艰难吞咽了一下，试探道：“都疯了？”
“基本都疯了，也有的……变成了‘怪物’。”
眼看皮尔脸上一副想要探究却又纠结无比的神情，纳乌拉果断摆了摆手，“行了，话题到这里打住，再说下去，不但会违逆波鲁什家规，对你我也都可能造成不利的影响。”
纳乌拉神色极为郑重，彻底打消了皮尔心中的探索欲和求知欲。
至此，皮尔其实已经获得了许多之前从未想到过的信息和秘密。
就像纳乌拉最开始提及“更高存在”时，他其实抱持着否定态度，作为利亚公爵家族的长子，他从小接受的就是整个大陆最顶尖的教育，加上皮尔本就是聪慧过人的天才，对一些重要的秘闻更是可以做到过目不忘。
而这几十年的成长经历中，他从未听说过神明之上还有什么东西的传说，从古至今，人们所崇拜信仰的“天花板”，也就仅止于神明。
一个不被任何记载或传说故事留存的“假设”，很难让他产生敬畏。
然而纳乌拉随后的解释，以及波鲁什家族内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故，让他的心态不由产生了变化，情绪也从最开始的疑虑，逐渐衍变成惊恐。
如果连“知晓‘至高存在’相关内容”这件事本身，都会产生难以预计的可怕后果，能让波鲁什这种超级家族都不敢深究的秘密，就已经能够理解这世间为何不存在任何与之相关的传说了。
因为所有可能记载传说的方式，根本无法留存这些秘密，口耳相传的方式更行不通，因为在获知的同时，就会陷入疯狂，或者变成纳乌拉口中的“怪物”。
以前老人常说“无知是福”，这原本只是用来安慰那些身处水深火热生活的贫困人民，聊以**的话语，可现在皮尔却深刻体会到，“不知情”本身，或许就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保护。
经过这种反复推证，皮尔反而认定纳乌拉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神明之上确实存在我们无法认知、更可怕的什么东西。
而在牵出这个话题之前，两人谈的却是之前记忆短暂出现“异常”的问题。
“这所谓的神明之上的‘至高存在’，和刚刚说的‘记忆异常’……究竟有什么关系？”
皮尔自己都没有察觉，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自己的声音竟然带着一丝……不安。
“刚刚说了，身处不同的层级，所看到的东西也会截然不同，更高处的‘风景’，或许是我们很难想象的壮丽……然而越是接近那一层，一些模糊的感受就会更加深刻。”
皮尔点点头，就像他现在脑海中已经能够隐约捕捉到什么契机，却又始终无法准确把握，那就应该是真正至圣领域才可以体会的状态。
“我虽然远远没有达到神明的领域，但身处这个高度，也差不多能够猜出‘至圣’与‘‘神明’之间的本质区别。”
“是什么？！”
皮尔精神倏尔一振，下意识坐直身体反问道。
这可是一位至圣剑士的感悟，更是最好接近体会这一层级的机会，普天之下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人有资格给皮尔讲述自己的心得，所以他心脏难以克制地快速跳动了两下，情绪中带着一丝兴奋。
“归根究底，在我的理解中，‘至圣’其实是一种对自己力量把握到极致的操控，化至臻境便是‘至圣’。”
“极致……臻境……”皮尔重复着嘟囔几句，眼神似乎若有所思。
“然而至圣终归没能跳脱出自身的束缚，无论如何达到极致，也只能做到对自己所掌握的力量的控制，却无法直接干预他人。”
“瑟拉斯不是可以操纵命运？他再强，终归也只是一个至圣魔法师，难道这不算直接干预他人吗？”
皮尔迅速提出一个合理的反问。
纳乌拉笑着摇摇头：“瑟拉斯的情况算是最为特殊的，别忘了，他所掌握的‘命运权柄’，并非他自身感悟的力量，而是源自一位曾经能够与五神并肩的龙王！”
皮尔瞬间恍然，沉吟道：“所以瑟拉斯实际上只是‘借用’了命运权柄，才能达到一种近乎‘干涉他人’的方法？难道可以对外物进行操控，就是‘神明’的含义？”
皮尔跳跃性的思维，在这里得到了充分体现，很快就能举一反三提出自己的想法。
“可以这么说，却又有些狭隘，不够全面。”
纳乌拉语气一顿，解释道：“我认为‘神明’意味着对‘规则’的操控和改变。”
“规则？”皮尔眼神微茫，感觉一瞬间灵光一闪，好像抓住了某个想法，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就像我们现在所处的黑域，就具备极为特殊的‘规则’，它能够吞噬一切进入空间的物品，而往大一点说，整个渊域也是一个与外界规则迥异的空间，两者……很有可能都是人为创造的。”
纳乌拉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皮尔耳边炸响，让他瞳孔骤然缩成一点。
拥有上百个具备各自不同规则的独立空间的渊域，竟然有可能是被什么人创造出来的？
这种近乎颠覆常识、完全超出理智的疯狂想法，让皮尔再一次感受到不寒而栗。
“虽然迟小厉同样也能创造空间，却无法改变空间规则，他只能将既有的规则，‘套用’在新空间里面。”
皮尔默默听着，脑海中念头纷飞。
渊域中不同空间的风貌，可以说大相径庭，既存在千里冰封的雪域，也有遍地熔岩的炼狱，。
最开始进入渊域遭到空间风暴袭击，各队都被强制送到不同的地方，可以说见识了无数与之前在大陆上时迥然不同的诡异生物，为此也付出了不小牺牲。
之后芙蕾雅还根据各队成员的口述，制作了一份渊域生物对照表，并相应总结了一些规律。
这种规律，便是源于空间规则本身带来的影响。
皮尔也进入过迟小厉创造的空间，因功能而异，种类丰富多变，可以说是五花八门。
既有专门为了战斗而加固加牢的“训练室”，也有模拟不同自然环境，提升面对不同情况下的随机应变的能力；当然，也有单纯只是为了放松或者娱乐的“休闲室”，甚至可以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湖中游泳。
然而无论是哪一个空间，其本质仍是脱胎于原有外界的规则，空气、水、温度等等，都不过是截取了本就有的东西，单纯从外界导入空间内。
这就是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
“谁有这个能力，创造出渊域这么大的异空间，并为其建立了独立的规则？”
皮尔倒吸一口凉气，五神多半是无法完成这种“神迹”的，否则他们也不至于沉眠万年时光。
关于五神为何在终焉之战后突然“销声匿迹”，其实很长时间以来众说纷纭。
历史上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记载，根据一下自古流传下来的民间传闻，则是干脆把五神塑造成了功成身退的英雄，颂扬五神在带领各族从黑暗时代走到光明后，便就此隐退，让子民们在大地上自由繁衍生息。
然而实际上五神确实是在某一个时间段突然消失的，这也是这种说法渐渐流传开来的原因。
然而根据近代五神蠢蠢欲动、在大陆上动作不断的现状来看，与其说他们是主动进入休眠，以养精蓄锐延缓生命，不如说更像是被动的陷入休眠，否则根本活不到万年之后的今天。
所以在讨伐队成立后的某场会议上，坦坦图奇提出一个一度引起轩然大波的猜想——
五神是被什么“人”困在渊域之中！
这个猜想没有任何根据，只是借助既定事实，反推出来的结论。
这个猜想看似符合一切条件，却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五神作为屹立在大陆顶点的存在，又有什么谁可以强行将他们困在渊域之中？
退一步讲，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位或者多位强者，在“封印”五神之后，又去了哪里？
为什么大陆上从未有过类似的传说？
这些反驳的理由堪称“铁证”，只要找不到任何能够支撑“比五神更强”存在的证据，那坦坦图奇的猜想就只是无稽之谈。
当时皮尔同样在场，经过深思熟虑后，同样也无法认同坦坦图奇石破惊天的说法。
虽然他对这位波鲁什家主抱持着极大的尊重和敬佩，但皮尔更敬重货真价实的证据。
——即便潜意识里，皮尔觉得坦坦图奇的想法未必不可能是真的。
然而现在皮尔已经知道波鲁什家族确实掌握的秘密，这个世界或许真的存在超过神明的什么东西，那五神被困之谜似乎也能够解释通了。
“所以是‘至高存在’创造了渊域？”
皮尔自认已经想通了整个过程，却见纳乌拉竟出人预料的摇了摇头。
“如果真是那些存在出手，根本不需要将五神困在一个地方，直接杀掉不是一了百了？”
皮尔眉头挑动，陷入沉思。
纳乌拉抓起身旁地面的一抔灰土，在掌心轻轻捻动，不疾不徐道：“举个例子，你要对一个八级剑士出手，需要先把他打个半死，然后再扔进监狱里等死吗？”
皮尔瞬间恍然，终于意识到先前思路中的一个漏洞。
就像纳乌拉所说，如果双方实际差距极为悬殊，根本没必要用这种“笨办法”将五神困住，不杀他们反而让五神一直活到万年之后。
“所以将五神困住的……应该是同处于同一层级，只是略微凌驾于他们之上？”
皮尔一边嘟囔，一边在心里快速筛选合适的人选。
结果却只有一位强者，基本符合所有条件。
“难道是普拉姆？”
皮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只有这位上古第一强者，才有可能同时以五位神明作为对手而不落下风，也只有他才有可能将五人困在渊域中，长达万年不得回归。
而这也符合他最终落败的结局，或许是在陨落之前，普拉姆自知已经无力回天，才动用了这种同归于尽的方法。
纳乌拉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笑意，颇有些赞誉道：“不愧是甘道夫大公的儿子，短短几分钟，就已经接受了之前从未听闻过的诸多隐秘，甚至还可以举一反三，根据有限的线索推导出真正的答案。”
“别挖苦我了。”
皮尔苦笑着摆摆手，纳乌拉之前已经给了那么多信息，自己却绕了不少弯路，即便这种称赞发自内心，对于向来对自己要求严格的皮尔来说，也无异于一种“讽刺”。
“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下一步让你明白，神明和‘更高存在’之间的差距究竟在哪里。”
纳乌拉神情骤然严肃起来。
皮尔也几乎下意识收敛起其他思绪，高度集中精神状态。
“神明已经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改变和创造一些简单的规则，却无法创造出一个非常完整、独立自主的规则。”
皮尔再次生出一些迷茫，却很快听到纳乌拉下一句，瞳孔不由猛的扩张。
“我猜迟小厉那个白痴，可能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那些‘至高存在’！”
第一一八八章 命运的协奏曲（二十七）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过了约有半分钟，皮尔才摇了摇头：“终归只是猜测……在我的印象中，迟小厉虽然偶尔会做一些出格的举动，但一向都很能拿捏好尺度，如果真遇到无法力敌的对手，也会想办法智取。”
就像之前瑟拉斯突袭讨伐队，迟小厉险些直接被对方“抹除”存在，不过好在反应及时，并迅速展开反击，反而打了瑟拉斯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不知道最后这场战斗的结果，但皮尔相信，只要迟小厉认真起来，没有任何一个神使会是他的对手。
平时看上去吊儿郎当没个正经，但那个男人，就是会给人一种出奇的安心感，好像只要他出现，一切问题也就都不是问题了。
即使对手是声名赫赫的五神，从古到今的最强者，也不是毫无战胜的可能——这不单单只是迟小厉、纳乌拉这些至圣强者的任务，而是讨伐队乃至整个大陆，每一个人所义不容辞的义务。
既然万年之前曾有过巨人王力战五神而不落下风，如今即便他们单独个体都无法达到那种强度，但他们胜在团结一心，人多力量大。
所以哪怕神明们提前“苏醒”，迟小厉单打独斗或许无法力敌，但外面可还有集结了整个大陆精英力量的数百位强者蓄势待发，而五神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就恢复到巅峰力量，真要打起来……孰胜孰负还未可知。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仅止于神明。
如果……
迟小厉真的招惹了那些比神明更加可怕的存在。
至少在皮尔的认知中，几乎很难想象如何对抗那些可以随意创造规则的怪物。
或许等迟小厉或者纳乌拉也步入神境之后，能够找到一些应对办法，但那绝不是一个至圣能够揣摩和企及的高度。
只有迟小厉彻底身死道消，才是他和纳乌拉两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结果。
“我只是说出一种最糟糕的境况罢了。”
纳乌拉笑了笑，将手中的灰土扔掉，拍去沾染在掌心的残留，眼中的神色，却仍是凝重至极。
“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是基于‘渊域是那位巨人王创造用来对付五神’这一前提的基础上，而黑域又作为整个渊域中最特殊的区域，其蕴含的规则力量必然也远远超过其他空间。
这一点，从我们被困十几天却找不到丝毫逃出生天的方法就可见一斑。
而黑域的规则又是什么呢？吞噬、消除一切能量形态，将其归于寂无，并最终转化为渊域本身的能量来源，可以当成一个缩小版的生态循环圈，而黑域正是处于最底层的‘分解者’。
所以在这里，无论是从外界传入情报，还是传出信息，都会被无形的力量阻隔，尤其在这个‘内层’黑域中，连我的空间斩都破不开，恐怕只有神明以及之上的存在，才有进出的办法。”
皮尔眉头微挑：“这里不是奥贝罗挖掘打造出的逃生通道吗？”
“现在看来，我倒更倾向于内部环境是普拉姆留下的，至于本来用途暂且不明，奥贝罗只是找到了某个漏洞，才寻得逃生的机会。”
纳乌拉晃动手指，“你就没有怀疑过，既然黑域能够屏蔽一切形式的能量内外传递，我们又是如何感应到与迟小厉有关的‘异变’的？”
皮尔目光一凝，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几乎瞬间捕捉到了纳乌拉话语中的含义。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涌遍全身。
“能够突破普拉姆设下的最高等级空间的‘规则’，只有可能……是比他更加强大的存在！”
五神沉眠的原因至今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在万年之前的巅峰时刻，就无法摆脱渊域的束缚，万年之后同样极为困难。
所以对迟小厉出手的，不可能是五神，有且只有可能是那些“至高存在”！
至此，无论情感上皮尔如何不愿相信，但事实似乎已经摆在眼前，迟小厉真的招惹了惹不起的存在！
“不会的……虽然那个家伙经常做一些不靠谱的事情，但还从未做过超出他能力上限的选择，如果他真与那些至高存在发生了冲突，也应该有一定把握全身而退……”
皮尔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越来越不充分，与其说是在讲给纳乌拉听，反倒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
纳乌拉沉默了半晌，他很理解皮尔的心情，事实上就连他也同样不相信，那个曾经与自己“大战”过不知几千回合的家伙，会就这么莫名其妙死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敌人手中。
然而事实和理智，却不容他抱持太大幻想，毕竟只有那些能够创造出超过普拉姆指定的规则的存在，才有可能作出一些波及整个“世界”的改变，并一路传递到渊域内。
所以迟小厉很有可能凶多吉少，唯一能让纳乌拉聊以**的点，便是至少目前来开，自己关于迟小厉的记忆没出现大问题，而对方动用的手段，很有可能是类似“命运权柄”、却在其之上的抹除存在的规则之力。
如果迟小厉真的出了事，即便隔着一层黑域阻隔，他也很有可能已经失去了与迟小厉相关的记忆。
“你以前跟他讲过关于‘至高存在’的事情吗？”
皮尔像是突然惊醒一般，快速问了一个有些突兀的问题。
“没有。”纳乌拉摇摇头，迎着皮尔逐渐沉寂下去的目光，只能无奈道：“这件事不止涉及家族的最高隐秘，更有可能直接危及到知晓秘密的人，即便是我们家族内部，除了历任族长之外，都严禁外传，违令者严惩不贷。”
纳乌拉确实没有跟迟小厉提过这件事，倒不是他不信任后者，事实恰恰相反，因为这些情报太过危险，连他老爹都不知道究竟什么程度才是能够导致“疯狂”的界限，而曾经触及过的前辈，也都没能留下任何记载就彻底疯掉。
不让迟小厉知道，其实就是为了保护他，如果不是不想让这个秘密彻底断代，沉沦在时间长河中，或许波鲁什家族的先烈们，早就将秘密永远封存了。
“那你现在跟我说，我们也只能干瞪眼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得加深绝望感。”
皮尔苦笑起来，虽然想通一些事情，并知道可能是大陆有史以来最惊天的秘密，确实能够令人感到一种异样的兴奋，但当这种危机很有可能波及到好友身上，就让人怎么都开心不起来了。
尤其是眼下这个当口，作为逃生希望之一、并且是最大希望的迟小厉，如果真出了事，无疑会给他们这些人增添更多绝望。
“这件事除了你我之外，绝不能让第三人知——”
话说到一半，皮尔倏尔瞪大眼睛，像是猛然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光芒。
纳乌拉看他欲言又止，神色也微微发生了变化，脸上多了几分凝重：“你不会……想现在就戳破窗户纸吧？”
两人不用任何言语交流，却已经知晓对方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
皮尔深吸一口气，脸上现出几分复杂之色：“有人也察觉到问题了。”
“狄丽希亚？”
纳乌拉想了不到半秒，便很快得出结论。
整个救援队中，除了皮尔和他之外，实力最强者当属狄丽希亚，而作为血魔法的掌控者，对于身边朝夕相处的某个人，哪怕极其细微的变化，也了如指掌。
一旦出现变故，哪怕对方遮掩的再好，时间一长，恐怕也很难逃过狄丽希亚的“眼睛”。
尤其这个人，还是和她同出一队的另一位顶尖强者。
皮尔点点头，“应该是从三天前开始产生了怀疑，所以前天外出探索时，狄丽希亚坚持要跟上来……我想可能是凭借对血液的敏锐嗅觉，感知到‘奥拉海姆’身上有了奇怪的变化。”
奥拉海姆——利亚第四区区长，下任众议院议员最炙手可热的人选，未来众议院之长位置的强有力竞争者，拥有出色的政治头脑、雷厉风行的处事手段，以及八面玲珑的人际处理能力。
除此之外，他还是货真价实的顶尖土系大魔导师，利亚钻石榜排名前二十位的高手，即便在高手如云的讨伐队中，也是仅次于安东尼大弟子霍弗的最强土系魔法师。
这样一位强者，却在“不知不觉”间被人掉了包，说起来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自然是纳乌拉。
在进入渊域后不久——或者准确来说，大约在第三天的时候，众人刚被困在奥贝罗“牢狱”中，正在苦思脱逃的办法，向来极有主张的奥拉海姆，竟然罕见的拿不出主意。
即便偶尔提出一些观点，也基本都是划水，根本起不到建设性的帮助。
如果只有这一点异常，纳乌拉倒也不会太在意，只当这位经验丰富的区长也很少遇到此类绝境，所以短时间内没能适应。
然而一旦对某个人起了疑心，总会在不经意间提高对对方的关注。
纳乌拉最初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接着在之后几天，几乎是下意识地关注起奥拉哈姆的行动。
而这种“关注”，纳乌拉也并未刻意遮掩，所以“奥拉哈姆”肯定有所察觉，不过他丝毫不以为意，仍旧像无事发生一般，维持着正常的行动。
连续观察了几天，都没有任何异常，无论是土元素的能量波动，还是一些生活上的**惯，都和之前的奥拉海姆毫无二致。
奥拉海姆也没有问纳乌拉为何突然关注起他的生活，即便偶尔相错而过，也是正常的笑着致意。
奥拉海姆就像一个底气十足的清白无辜者，任由纳乌拉审视，毫无畏惧。
然而越是这种“清者自清”的做法，越让纳乌拉坚定了心中的猜想。
这个“奥拉海姆”肯定有问题！
虽然对方能够模仿奥拉海姆所有的细节，却疏忽了一点——
以奥拉海姆雷厉风行的强硬做派，如果被人怀疑，哪怕这个人是他纳乌拉，也会第一时间正大光明的对峙，追根究底将这种“怀疑”的本源询问出来，而不是像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以默不作声的方式证明清白。
这反而是一种做贼心虚的体现！
皮尔倒是没有纳乌拉那么敏锐的气息把握，但他作为东军统帅，同样识人无数，对朝夕相处的讨伐队同伴，尤其还是奥拉海姆这种同为领袖级别的成员，可以说早就熟谙了对方的一言一行。
他和纳乌拉一样察觉到了奥拉海姆行为上的“异常”，几番默默观察下来，愈发确定奥拉海姆身上有了问题。
可一位十级大魔导师，又跟他们始终呆在一起，哪怕在支援队出战前都毫无问题，可为何进入黑域后就一下子“性情大变”？
即便是神使，想要在纳乌拉和迟小厉眼皮底下“偷天换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偏偏这种怪事就是毫无征兆的发生了。
思来想去，皮尔和纳乌拉快速得出了一个结论——
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有且只有那位“龙神”！
对方一定是在救援队进入黑域之前，就对外界做了一些布置，动用“命运权柄”，悄无声息更改了与奥拉海姆有关的命运线，就这么光明正大跟随救援队进入黑域，并成功解救出本体。
这就有一个前提，奥贝罗之前使用的必是具备一定命运之力的分身，这样才有可能瞒过两位至圣的眼睛，改变数十位强者对某个朝夕相处的人的认知。
说不定此时此刻，真正的奥拉海姆还在外面，并对救援队中多了一个“自己”的事情毫不知晓。
纳乌拉私底下确认过，发觉异常的似乎只有他们两人，在不知道奥贝罗为何继续潜伏在救援队的当下，最终决定先将计就计，暂时不戳破他，默默等待后续发展，尽可能探明他留下的真正目的。
然而此刻，救援队陷入绝境，在迟小厉出了状况的当下，很难再找到其他方法突围，并且已经开始有其他人产生怀疑了。
纳乌拉深吸一口气，终于做出了决断。
“虽然时机尚不成熟，但……也只能先和那位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