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红与黑
霎时间，黑与红将培训机构前的空间一切为二，被恐怖热浪掀起的地面形成向外围扩散的冲击波，爆炸与轰鸣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将所有人挡在了外面。
火焰的僵持足足持续了数分钟，场面的平衡终于发生了转变。
在漆黑能量的吞噬之下，赤色的火焰逐渐显现出了溃败之势。
解言位于热浪的正中心，眼前的视线已被刺眼的光线所淹没，在缓慢逼向自己的黑色火焰中，他隐约觉察到了些许不同寻常的部分。
那绝非自然界的火焰，而更像是某种能量或是魔力构成的产物。
又是一声响彻云霄的轰鸣，两团对冲的能量引起的强风让解言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真巧，看来我们的本事有些相近。”
在强光与狂风的弊端，土气少女巍峨不动地站在原地。
厚重的黑框眼镜早已不见了踪影，风压掀起了她的衣裙，卷起了她的长发，在风暴与热浪的洗礼之下，她就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一般，双眼中闪烁着若有若无的黑色流光。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狂热的笑容尽收眼底。
驱魔武装？
解言注意到对方掌心灼烧着的黑火，在他的认知中，以人类之躯绝无可能使用出刚才的力量，那黑色火焰中所蕴含的能量甚至要比他的驱魔武装更加强大。
“决定了，先拿你开刀吧。”
解言突然一滞，因为后半句话竟是从他身后传来的，眨眼之间远处的土气少女已经不见了踪影，余光之中折射出了黑色火焰勾勒出的人形。
三团火星的形态似乎又发生了变化，非黑非红，而是以青紫色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下一刻，一个燃烧着的怪物轮廓挡在解言身后，伸手握住了那如同暗器一般的火种。
“焰鬼，你……”
解言的声音顿时被近在耳边的爆鸣声所淹没，爆炸将他整个人掀飞出了十几米之远，整日与火焰为伍的他竟然久违地体验到了皮肤被大面积灼伤的痛处。
然而更让他骇然的，是焰鬼竟然主动帮他挡下了这次攻击。
解言刚一起身，便看见自己方才站着的地方已经被炸出了一个数米多深的巨坑，而在爆炸之后，黑色的人形轮廓便也又失去了踪影。
这让他更加确信自己所面对的不是人类，而是某种似人非人的怪物。
“小子，你刚才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焰鬼的声音在他内心深处响起，这还是对方头一次主动找他搭话。
“那是什么东西？”
“流态。”
回答他的却并非焰鬼，而是土气少女的近在咫尺的低语，“紫色的，是火焰的魔力形态。”
燃烧着的怪物无暇解释，又一次本能地挡在了解言与土气少女之间。
飞驰的紫火却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触碰到苍白色火种之时焰鬼如至冰窖，就连灵魂仿佛都要被这团火焰冰封于其中。
解言听见了焰鬼的嘶鸣，少女的低语却诡异地穿过了嘶鸣传入了他的耳中，“而这个，是灵魂之火。”
说话间纤细的手掌径直穿过了焰鬼不断扭曲着的躯体，轻轻地搭在了解言的肩上。
触及皮肤的是女孩子柔软的手指，以及，深入内心的恐慌。
“轰——！”
青色的光柱顷刻间吞没了解言的身体，不出数秒，原地便只剩下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而处于光柱中心的解言则已然不知了去向。
少女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流动着的黑色能量最终凝结成了厚重的黑框眼镜，她重新将眼镜架回到自己的鼻梁上，接着轻轻捋了捋自己散乱的长发，很快又回到了最初土气的模样。
“既是切磋，为何下死手？”
不多时，少女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
漫天水幕熄灭了两人战斗的余波，几名骷髅船员将惊魂未定的解言从倾倒出半截的船舱中抬至地面。
解言本能地开口，“教官。”
“您误会了。”
少女羞赧地说道，“他很强，是那种不下杀手就难以制服的类型，您似乎也是这样呢。”
说话间，流动的黑色火焰又一次向外扩散开来。
“我读到了海报，所以想请您务必接受我的挑战。”
中年男人毫不无惧色，他每前进一步，那漫天的水幕便如牢笼一般从四面八方压了下来。
这个小姑娘，并不是响应大征兵而来的志愿者。
他忽然想起了此前从x市传递回来的机密情报，尽管本部绝大数人都知道了白渺的落败，但当时那场战斗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则并没有公开。
而根据他读到的记录中，当初与白渺激战的代言人所使用的，便是“涌动的黑色能量”。
这几个字，是撰写报告中的原文。
既然是敌人，那么……
“顾云哥，这里就是我以前的母校。”
由远及近的对话声打断了这场蓄势待发的战斗，几人循声望去，看见沈月和顾云正一前一后地朝这里走了过来。
在沈月的介绍下，顾云严肃地审视了大楼前狼藉一片的景象，无论是地面的深坑还是那深不见底的窟窿都留给他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这里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空气中的温度还未散去。
“不愧是培养出s级雇员的摇篮。”
他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没想到这里的孩子们，竟然每天都经历着如此激烈的战斗。
顾云拿出手机，对着残破的地面以及聚在一起的土气少女和船长等人拍了几张照片，等回到家后，可以将这些照片拿出来，以此激励妹妹修行的积极性。
“看来一直以来是我低估你了，沈月。”
拍完照后，顾云说道，“没想到你曾经也经历过这般毁灭地表的修行。”
“可能吗！”
沈月指着地面坑坑洼洼的部分，“明显是有s级雇员刚才在这里械斗了吧！”
嚷嚷的同时，她的眼睛也瞄向了不远处的教官和解言。
这就有两个s级雇员了，而且其中的解言还是白渺学姐著名的死对头，无论性格还是驱魔武装使用的核心都是如此。
加上他那暴脾气，和其他s级雇员私斗也完全是能做得出来的。
至于那个看起来外表土气的少女或许是被波及到的无辜学员吧。
然而沈月没想到的是，土气少女在看见她和顾云之时，忽然间眼前一亮，流转的黑色火焰顿时熄灭了，她快步跑到顾云面前，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强烈的光亮。
“顾云老大，终于遇到您了，我想要一张您的签名可以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副官
片刻后，培训机构休息室。
“因为欧洲动荡的缘故，我没有随主母一起去x市，处理完了w城的事之后，我直接赶来了a市，因此错过了与您共同乘坐一辆火车的珍贵机会！”
土气少女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着，模样就像是狂热的粉丝见到了偶像一般。
沈月觉得吧，她讲述的话题也十分危险，如果不是这间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三人，恐怕顾云哥和她也会连带着一起被怀疑是间谍吧？
不是，当着她这个s级雇员的面承认自己女巫的身份真的好么？
更何况，这还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巫。
土气少女名为兰卡，黄昏魔女的副官。
用更广为人知的话来讲，就是联盟的代言人，职位上和上次来x市的萨沙同级，沈月万万没想到这天灾们的代言人竟然如此嚣张，直接指名要和最强的s级雇员过过招。
然而自打顾云一出现，兰卡的注意力便一直集中在顾云身上，把扬言要和教官交手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而教官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暂时没有深究这件事，还给他们安排了一个能谈话的地方。
“我小时候便经常听主母提起您的事迹，并且一直都想见您一面。”
兰卡神态激动。
顾云现在就坐在她对面——这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真人，和贴满了她卧室里的照片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待见到了顾云之后，兰卡顿时发现对方一身凛然的气场可不是照片能复制得了的。
“哦？见我做什么？”
顾云倒是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复杂程度，他很放松地靠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只可惜杯子里泡着的是热咖啡，而不是烈酒。
培训机构无论师生，不允许酗酒，一经发现，定要予以处分。
“不做什么，就是想见一见。”
兰卡胳膊支在桌上，双手撑着脸，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顾云的脸，似乎不想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你跑来这里闹事，是玛丽安的意思？”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顾云便改变了话题。
认识归认识，但跑来别人门前大闹一场还破坏了不少公共设施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主母的命令是让我们先暗中寻找隐神会的下落，所以我就设法混进了大征兵的队伍里。”
“你这能叫潜入么！？”
沈月听不下去了。
人潜入都是低调地混入人群之中，绝不让任何人注意到自己，可这个兰卡还没潜入多久，就直接打到教官门口来了。
别的不说，她刚才和解言之间的战斗被附近的摄像头拍摄得清清楚楚。
“挑战船长是我在看见今早的海报之后临时决定的。”
兰卡在顾云面前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觉得这和主母的命令并不矛盾，如果我能打赢s级雇员，就能得到与之相同的权限，这样一来也就更容易摸清隐神会的动向了，而且其中还包括了我的一些私心。”
“什么私心？”
“不久前欢愉的代言人萨沙在x市打败了白渺，为欢愉的派系取得了极大的名声，我也想要为了主母这么做。”
经过她来到a市后的一番打听，白渺落败之后，虽然对于“最强s级”雇员的争夺不断，但大部分人还是认为“最强”之名非船长莫属。
毕竟白渺实际上并没有在正面的比斗中赢过前一任“最强”，这个名号更像是在船长退居幕后之后轮转到了白渺头上。
那么，只要打赢了船长，就做到了和萨沙同样的壮举。
“不错，能有这种劲头，说明玛丽安没有看错人。”
顾云欣慰地点了点头。
“顾云哥，她都快把我母校给拆了，你还鼓励她呢！”
沈月气呼呼地鼓起了包子脸，她今天本来心情很好地想要为顾云介绍自己曾经生活过好几年的地方，却没想到这还没来得及介绍呢，母校的操场就只剩下一个坑了。
那片空地可承载了她不少美好的记忆。
“对，我正要说这件事。”
顾云说道，“勇于挑战强者固然是好事，但是你这动静弄得实在是太大了，你既然是玛丽安的副官，就要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也从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她是怎样的人，你这么大闹一通下来，不知道的都以为玛丽安是拆迁办的主任呢，你想让别人把玛丽安当成拆迁办主任吗？”
兰卡茫然地摇了摇头，她刚才见解言和她能力有些类似又要不讲礼貌地插队就直接动手了，根本没有考虑这么多。
“对嘛，再往大了说，你拆了这么多东西，万一别人索赔，是不是得找到玛丽安那里去？”
兰卡点了点头。
“噗。”
见堂堂天灾的代言人被顾云教训得哑口无言，沈月忍不住噗嗤一笑。
不过顾云压根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沈月身上，他刚才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也是他自己在这十年来的亲身经历所致。
尤其是一天前他才遇到了秦姑娘，此次重逢也就更有警示意义了一些。
他也是看在玛丽安和自己是朋友的份上，才对兰卡说这些事的。
“我以前也是因为动作稍微大了一些，导致别人欠了三亿元钱，那家人赔得倾家荡产，不得不让唯一的女儿为基金会卖身还债。”
“慢着慢着慢着！”
沈月偷笑着突然发现不对劲了，“卖身是怎么回事？你把我们这里当成是窑子了！”
“被迫在基金会打工还债，不就是卖身么？”
“那叫通过工作来还钱！”
沈月纠正道。
怎么什么事一从顾云哥嘴里说出来，顿时就沾染上了犯罪气息呢？
人秦沐接的都是些正经工作，与恶灵战斗，那可是造福民众的善举。
“都是一个意思。”
顾云说道，“关键在于你不要给玛丽安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明白了。”
兰卡认真地点了点头，看起来是把顾云的话都听了进去，“对了，顾云大人，我其实也有一件事一直想要问你您，今天见到了，总算能亲口问出来了。”
不知为何，休息室内的气氛突然间凝固住了。
顾云与兰卡四目相对。
沈月紧张得一言不发，她总觉得对方接下来很有可能要说出一句不得了的话。
“问吧。”
“顾云大人。”
话到嘴边，兰卡脸颊绯红，羞赧地低下头，抿嘴问道，“请问您打算什么时候和主母大人举办婚礼？”
第一百五十章：魔女（其一）
片刻后，会长办公室。
“会长，录像已经送来了。”
步履匆匆的雇员将紧急调出的录像放在了石会长的桌上，就在半个小时之前，a市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
又有一名s级雇员被打败了，打败他的，是此次响应大征兵的新兵之一，登记表中填写的名字为兰卡，与其说是名字，反倒更像是某种代号，名字旁的配图则是一个鼻梁上架着厚重黑框眼镜，看起来沉默内向的眼镜妹。
然而眼镜妹战斗起来之时，却一点都不沉默。
培训机构附近的设施遭到了大面积破坏，虽然暂时没有出现人员伤亡，但两人这声势浩大的一战自然在短时间内引起了广泛的关注，此刻解言被打败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在本部以及南区之间迅速传播开来。
“你先出去吧。”
石会长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他摆了摆手，雇员便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将门给带上了。
待办公室内再度恢复沉寂，石会长才若有所思地低头看向了雇员送来地录像。
事实上，解言的败北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本对这个脾气火爆的年轻人寄予厚望，因为在上一次科研部门的报告中，解言与『焰鬼』之间的契合度已经到达了十分惊人的地步，甚至要超过了白渺上一次测试时创下的纪录，而由于前段时间白渺在x市养伤，也错过了本年度的评测。
在新生代之中，解言无疑是最有机会赶超白渺的一个，因此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会败在此次临时征兆的新兵手上。
更微妙的是，在这件事传开之前，并没有人注意到兰卡这个名字，递交给他的“潜力股”中也并未包括这个土气的眼镜妹。
然而当他们深究起来之时，却发现几乎搜集不到任何关于对方的记录，兰卡这个人就如同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唯一能查到的，就是她在几天前从w城乘坐航班直达a市的国际机场，落地后，便马不停蹄地前往了南区。
至于w城……
那里是黄昏魔女的地盘，女巫会的大本营。
在那个城市，女巫早就取得了合法的地位，甚至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猎魔人面前。
或者更准确地说，在w城，猎魔人才是少数异类。
石会长拿起录像盘，不一会儿，电脑屏幕上便出现了解言与眼镜妹战斗的景象，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充满了不详气息的黑色火焰倒映在石会长的眼中，随着战斗的进行，他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你的雇员被打败了也是正常的。”
不多时，石会长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响，“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她至少展现出了四种不同的控火之术，看来她从黄昏魔女那里学到不少本事。”
这场战斗要比莎萨与白渺的那一战更加悬殊，虽然两人能力相近，但兰卡却在各个方面都处于解言的上位。
“这样便解释得通了。”
闻言，石会长反而释怀地点了点头。
这至少证明了，他的“蛊”并不是输给了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人。
接着，他看向凭空出现在办公室内的人影，问道，“那么她与黄昏魔女相比，又如何？”
这是他少有能够直接了解到对手的机会，尽管基金会自建立之初便将天灾视为了最终的假想敌，然而时至今日他们都仍未对天灾产生一套完备的理解。
唯一能接触到的，也就止步于代言人这个层级了。
尽管白渺出于种种原因败给了代言人，但同时也证明了代言人对他们而言并非遥不可及的存在。
“两者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她只不过是学会了控火能力罢了。”
人影冷笑道，如果天灾是如此轻易就能应付的对手，他们也不必来找基金会结盟了，以当今天灾的数量，就算倾尽全族之力，也未必能取胜。
他顿了顿，又说道，“在《黄昏魔典》之中，玛丽安对于两个部分的研究颇具建树，其中之一，便是元素。”
“元素。”
“金木水火，风雨雷电，你刚才所见到的不过是其中之一，更何况她的走狗虽然在技巧方面有些建树，但自身所具备的能量却不及玛丽安的万分之一，同样的招数换做黄昏魔女来使用，被烧穿的可就不是大楼前的一处地皮了。”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隐神会还不至于对玛丽安忌惮至此，她真正难缠的，是对于『时间』扉页的理解。
“既然如此，你们当初是如何打败了如日中天的黄昏魔女？”
石会长开口问道。
在隐神会中，最响亮的名号便是创立者格林-温切斯特曾经击败了黄昏魔女，成为了一个时代的传奇。
既然黄昏魔女其中一个手下便强大到了这种地步，他很难想象玛丽安本人究竟有多么恐怖。
“那一次，并非是格林-温切斯特的胜利。”
飘忽的人影逐渐显现出了原形，饶是石会长，在看见对方的模样之后，也不免心中骇然——只见来者半张脸都是严重烧伤后的痕迹，更令人触目惊心的则是横贯整张脸的一条疤痕，这条疤痕一直延伸到了他的脖子，最终被高领风衣所遮蔽。
距离那一场战斗已经过去了足足几个世纪之久，可一提到玛丽安的名字，身上的伤口却仍然隐隐作痛。
这些伤口并非止于表层，而是烙印于灵魂。
即便抛弃了附着的肉身皮囊，伤痛也会随着他一并回到神国。
为了击败黄昏魔女，神族折损了十余人，而身为神官的他，当初在战场上也不曾留下如此斑驳的伤口。
格林-温切斯特的目标自始至终便只有一个。
无关荣誉、勇气、慈悲，只有玛丽安手中的《黄昏魔典》，对于神族，几百年的跨度也只如过眼云烟，他们也未曾想到过去审判长手下的一枚棋子，如今已成为了神国不可或缺的帮手。
“我现在所说的，并不仅仅是黄昏魔女本身，更是隐神会和她长达数百年的恩怨。”
第一百五十一章：罪人
在中世纪欧洲最黑暗的年代里，玛丽安出生在了w城的一个没落贵族的家里。
和出身贵族人家的嫡女相比，她早年的经历并不特殊。
学习贵族礼仪，依照家人的教导出席各类交集舞会，而她的父母也如那些腐朽的没落贵族一样，希望能通过年轻美丽的女儿重振家族的荣光。
直到，一场瘟疫席卷了w城。
“黑死病。”
听到此处，石会长脱口而出。
他读过那一段历史，也知道在那个时代，黑死病使整个欧洲大陆的人口失去了三分之一，时至今日，还能通过一些纪念馆或是文献读到当初黑死病爆发时的惨状。
不过现在普遍的说法将黑死病定义为了一场爆发的瘟疫，真实的情况，则永远地被历史掩盖了起来。
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天灾中被记录在册的，便有『黑死病』这个名字。
“那时我们的远征军已将『黑死病』逼入了绝路，然而为了逆转颓势，她将整个城市的灵魂作为了战争的消耗品，一夜之间，w城成为了一片死城，道路两侧皆是病变形成的怪物。”
说出这段话之时，神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生命的逝去对他而言似乎只不过是一串数字，唯一让他失望的，恐怕就是远征军最终也未能将『黑死病』彻底消灭。
相反，在『黑死病』吞下了整个城市人类的灵魂之后，利用那些造物将孤军深入的远征军彻底困死在w城里，执行任务的上百名神族全军覆没，他的副官也正是在那场战役中牺牲的。
被天灾杀死的生灵，灵魂便会彻底消失，注定无法返回神国。
“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玛丽安却幸存了下来，她同时也是w城唯一的幸存者。”
“为什么？”
石会长忍不住发问。
如果就连神族的远征军都在那充满了病变怪物中的城市全军覆没了，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在一些文字类的作品中，会将这种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定义为主角光环，然而石会长向来不相信命定之数，他坚定地认为任何结果都事出有因，悬而未决只是因为人们尚无法在当下推敲出背后的规律。
所以他也相信玛丽安的幸存并非偶然。
“因为，她见到了『祸』。”
虽然据他们所知，『祸』在这个世界留下了许多记号，可在诸多记号中，玛丽安的确是她最偏爱的那一个。
『祸』不仅让玛丽安成为了灾难中的幸存者，甚至将《黄昏魔典》交付到了她的手中。
“时间、空间、元素、物质、生命、天空、大地、海洋，这便是构成我们世界的众多元素，若是玛丽安不曾遗失魔典，而是习得了其中所有部分，你们今天所要面临的恐怕是要比天灾更加恐怖的敌人。”
正因如此，远征军的残部不得不集结最后的力量，将神国的预兆降临到了格林-温切斯特身上，并让他相信了自己被赋予的使命。
想要在这个世界行动，他们需要更加强大并完整的替身。
讨伐『黑死病』的失利让他们意识到人类的躯体实在过于脆弱，根本无法经受得起战争的洗礼。
“黄昏魔女的失败并非偶然，从知晓魔典的存在，到最终的礼拜堂之战我们足足筹划了十三年的时间。”
甚至早在玛丽安接触到那些禁忌的知识之前，他们便已经开始了准备。
而当他通过魔典的力量返回神国时，已在这个世界渡过了上百年的时间，以至于他几乎快要忘却了神国的光景。
按照远征军的原定计划，夺取了魔典之后，神国应当筹备仪式，加派人手，在逃脱至此的天灾们扎根壮大之前，将他们的计划彻底扼杀并押送回海底监狱。
可就在此时，南北国之间的战争爆发了。
为了抵抗银环兄弟会的战争兵器，他们不得不将大量的人手和精力放在信徒的正面战场。
那是一场足足持续了百年的战争，尽管南国最终落败，所剩无几的残部逃进了深山老林，但在这段时间里，远征军便一直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当审判长再想要着手对付天灾之时，却发现那历来独来独往的天灾竟然选择了结盟。
就连夺取了《黄昏魔典》的格林-温切斯特也“身死”异乡。
他们当初的宏愿，最终也不得不饮恨收尾。
“将远征军尽数撤回之后，我们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培养能与天灾相抗衡的战士，待时机成熟，再重组远征军。”
虽然这项计划说起来容易，但实行起来却困难重重。
他们不得不网罗大陆上的一切生灵，并创造出了名为百重试炼的秘境。
正当计划逐步实现之时，战争却又一次爆发了。
韬光养晦多年的南国人又一次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无论国力、人口，如今的南国都远不如当年，他们本以为这会是一场螳臂当车的战争，不出一两年便会收尾，然而没有人料到后来的战局竟然会发展至此。
电脑屏幕上的录像早已播放到了末尾，主画面定格在了兰卡对于船长的挑衅。
但在画面边缘处，顾云和沈月却也出现在了画面之中。
就算模样出现了变化，但内在的部分却仍然和当年一模一样。
“有一个南国人，近乎于凭借一己之力来到了神国。”
神官的视线停在了顾云身上，“我们多少猜到了你的想法，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人绝不是你所寻找的答案。”
石会长并未开口。
近期他已经听到了太多关于顾云的消息，除了格林-温切斯特之外，这是他认知中唯一直面过天灾的人。
不。
按照神官的意思，他或许已经无法被称之为人类了。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行。”
话音落下，办公室内再无半点杂音。
石会长直视神官那布满伤痕的脸，安静地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在重重迷雾过后，他终于第一次听到了关于顾云的真实消息。
而神官也不负他之望，说道，“他闯入了海底监狱，重伤了典狱长，将被关押在最底层的天灾尽数放了出来，现在，我想你应该能理解天灾对待他的态度了。”
他也听闻了南区盛行的传闻。
只可惜那并非博人一笑的谣言，也并没有任何引人发笑的部分。
——“你眼前的，是货真价实的大罪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幻灭
另一边。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
兰卡喃喃自语了一句。
事实上稍微和主母亲近一些的人都能看出些许端倪，无论是她还是和她一起长大的芬尼尔都坚定地支持此事，然而主母和顾云关系的进展却是出乎意料得缓慢，甚至用毫无进展来形容似乎也不为过。
“不过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些时候了。”
眼下，的确不是谈婚论嫁的最好时间，战争一触即发，以c城为中心，战火已逐渐蔓延向了整个欧洲大陆，自她记事以来，这无疑是联盟最大规模的一次行动。
多年以来囤积的力量倾巢而出，不出一个晚上便几乎摧毁了各地的猎魔人公会。
兰卡略加思索，又开口问道，“那么，顾云大人您打算何时动身前往c城，有不少人听说了您的事迹，都非常期待您的到来。”
“前往c城？”
顾云一愣，“我没打算去c城啊。”
这个小姑娘怎么问起话来没头没脑的，先是玛丽安的婚礼，现在又是前往c城，这些谣言究竟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等处理完a市的事之后，他便会立刻动身回x市，赤鸯说隐神会在x市掩人耳目地建立了一个狩猎神灵的据点，就在他们谈话的时间里，也许又有其他的神灵被榨取出了他们的能量。
以他对神族的了解，他们绝对会将这些能量制作成武器。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我们的部队势如破竹，短短几天时间内便控制了各个城市，就连隐神会也只能灰溜溜地逃来这里，我相信在您的领导之下，要不了多久就能把那些自称为神的跳梁小丑全部消灭，整个世界都会成为联盟的囊中之物……”
“打住，打住。”
顾云制止了兰卡滔滔不绝的演讲。
经过一番谈话，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这个土气的眼镜妹不仅是玛丽安的副官，更是她以及整个联盟狂热的追随者，而在众多追随者当中，她还是极其坚定的激进分子。
他是没料到这么一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小姑娘，张口闭口主张的都是“统一”、“消灭”这类激进的用语。
那夜在烧烤店外与玛丽安彻夜长谈之时，顾云也多少了解到了一些联盟的现状。
虽然天灾联手促成了联盟的诞生，但是在一个庞大的联盟中，自然也会出现诸多不同的声音、主张，而随着欢愉在x市的铩羽而归，导致联盟中的激进派逐渐取得了话语权。
至少在玛丽安看来，欢愉的失败并非好事，因为后者本身在这些年来便是保守求和派的重要人物。
事实上，欢愉此次前往x市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以和平的方式引荐神灵们加入联盟，而联盟这些年来也大多都是遵循着这一理念行事。
激进派掌握话语权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对各地的猎魔人公会进行了清扫。
这并非某一个人的主张，早在联盟建立之初，就有相当一些部族希望将猎魔人彻底消灭，若非保守派一直从中斡旋，这一进程或许会提早好几百年。
“虽然和神族之间有不少恩怨，但在这件事上，我和你们不是盟友。”
上一次在烧烤店外，他就和玛丽安已经把话说明白了。
有的时候，敌人的敌人也未必就是朋友。
面对顾云坚定而果断的拒绝，兰卡怔了怔。
在她最初的构想中，顾云应该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联盟的邀请，除了他与主母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之外，他本身也是主战派的代表人物。
她的童年，便是伴随着顾云的光辉事迹成长的，每当听到顾云一己之力登上神国，又只身闯入凶险万分的海底监狱，都会让她热血沸腾。
虽然兰卡明白，以她的天赋无法到达顾云的高度，但她却能决定自己将要成为哪一类人——无法成为雄踞一方的将军，那便成为将军的左右手。
可是，就在刚才，她心目中的将军，她精神上的导师，却亲口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不仅如此。”
顾云将神游于外的兰卡拉回了现实，“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我们迟早有一天会站在敌对的立场。”
“顾云大人，你……”
由于激动，休息室内的温度骤然提升了十几度，“你真的选择了基金会？”
她自然听说了顾云在x市成为基金会外聘雇员的事，但在她看来，那只不过是顾云恶趣味的玩笑，又或者是打入敌人内部的某种举措。
“和基金会无关。”
顾云摇头。
外聘雇员其实就相当于一个虚职，x市分部各项雇员会议他一次也没去过，之所以没有辞去职务也只不过是因为他觉得陈江这个人还不错，给他一个面子。
“那，为什么？”
“因为海底监狱的暴动。”
顾云罕见地与人谈起了这段往事，毫无疑问，在他迄今为止面对过的敌人当中，尚且无人能出典狱长其右，即便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之久，他依旧能回忆起战斗中的种种细节。
追忆与强敌之间的战斗，是他过去的乐趣所在，然而在遇到了玖之后，他似乎看见了那震天杀声以及漫天火海之外的部分。
比如，为什么大长老在他前去神国的时候突然被俘，为什么三长老会对海底监狱的内部构造如此了解。
而这些，都是他在离开前不曾弄明白的遗留性问题。
“所以这一次在弄清所有事之前，我决定不再听任何人的指挥了。”
“我知道了。”
兰卡低下了头，垂下的刘海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让人无法看清她此刻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她安放在桌上的右手猛然握紧，漆黑的火焰一闪即逝，刹那间，整张桌子便已化为了飞灰，再度抬头之时，她的眼中已闪烁着火光，“既然如此，那下一次见面时，就在战场之上了！”
无法并肩作战，能作为对手相间也未尝不好。
“哦？还挺有志气的嘛。”
顾云不闹不怒，他放松地翘着二郎腿，尽管立场不同，但兰卡的决心值得肯定，“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赢的，一定会是我们！”
兰卡直视顾云的双眼，态度毫不退让。
“看来，你们之间的谈话也进行得差不多了。”
船长走了进来，他深深地看了兰卡一眼——这倒是个诚实的小姑娘，对于自己的身份和意图并不隐瞒，如此也省去了审问的步骤了。
“两位随我来吧，石会长想见你们一趟。”
第一百五十三章：旧敌
在船长的带领下，几人一路向下，来到了一处位于地下的设施之中。
沈月不安地注视着这条熟悉的长廊，心中对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隐隐有了预感。
顾云和兰卡之间的对话她根本插不上嘴，以她基金会s级雇员的立场，更不好去阻止兰卡自报家门。
这里是基金会本部，摄像头无处不在，她知道方才顾云和兰卡之间的谈话一定也都一五一十地传进了石会长的耳朵里。
石会长在这个节骨眼上要面见两人，怎么想应该都是一场鸿门宴。
“顾云哥，要小心啊。”
沈月上前一步，在顾云身后小声说道。
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她万万没想到快快乐乐的返校之旅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收尾。
这校舍还未来得及参观，天灾派来的间谍就出现了，最令人尴尬的还是这间谍还将顾云视作了自己的精神导师。
两人谈话时沈月就坐在一旁，从兰卡的神态举止，她能肯定那些话都是发自内心，并不是为了策反顾云而临时编出来的借口，在如此复杂的形势下，成为天灾代言人的精神导师可不是什么好事。
甄别自然是少不了了。
可以顾云哥这暴脾气，要是执行部门的人把他关进小黑屋里问东问西，他保证得把整栋楼都给拆了。
“这条路是去模拟训练场的。”
事实上基金会在各地的分布都设立了模拟训练场，相较之下，本部的训练场无论在面积和设备上都是最先进的，除了用于日常训练之外，这训练场还有着一项极其特殊的使命——每年s级雇员的测试都会在此处进行。
不仅如此，上一次对于执行部门主管的争夺也是在这里展开的。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训练场几乎与世隔绝，四面八方都采取了最坚固的防御措施，即使s级雇员不慎失手或是同调失控，也能将他们限定在可控范围之内。
顾云倒是十分坦然，“我知道。”
与兰卡之间的谈话他问心无愧，就算任何人来找他谈话，他也是这么说。
不多时，三人就被带到了一个极其空旷的场地。
“沈月，跟我来吧。”
到达之后，教官冲着沈月开口说道，这冷不丁的一句话更是坐实了沈月心中的预感。
“教官……”
“走吧。”
船长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道，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现在离开对沈月自己还是顾云都好，就算事情真的发展到了最坏的地步，沈月也不必在基金会和顾云之间做出取舍。
在这种处境之下，这或许是他作为教官能为自己的学生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顾云也说了一句，“你跟他去。”
石会长让他们来了这种地方，他的心里顿时也就明白了。
两人离开之后，来时的门被彻底封闭了起来，眨眼间身处的环境就变得如同孤岛一般。
不多时，全息投影上终于折射出了石会长的影像，这也是顾云长久一来第一次见到这位统领基金会的老人，在此之前，他已从多出听闻了关于石会长的种种传闻。
这位老者满头白发，脸上布满了皱纹，模样乍一看其实就和小区晒太阳的老人家没什么区别。
实际上并没有长出三头六臂，体型也中规中矩一点都不夸张。
“顾师傅，我听说过许多关于你的传闻，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一上来，自然是得体的客套话。
这的确是顾云第一次见到石会长，但在好几个月前，石会长就以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场合，看见了顾云的模样。
种种关于顾云的事迹匪夷所思，说出去了怕是并不会有多少人相信，这也是他为什么以方才那句话作为开场白的原因所在。
既客套话，也是真心话。
毕竟在基金会本部面不改色地和敌人的代言人畅谈立场之事，除了顾云之外，他想不出还有谁能做出这种事。
不过，如此直来直往的性格也给双方省去了许多麻烦。
“你们之间的谈话，已经全部传达到了执行部门，此刻在你身边的，应该就是黄昏魔女的代言人，没错吧？”
“没错。”
兰卡面对着石会长的投影，坦荡荡地点了点头。
虽然主母传达给她的是潜入任务，但她却从未有过在顾云面前隐瞒自己身份的念头，只是他们之间的谈话恰好被别人听去罢了。
况且基金会以及大征兵的内部情况她也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
“承认就好。”
石会长满意地点了点头。
毕竟事已至此，再把时间浪费在扯皮上的话，就有些难看了。
此时此刻，他已经紧急调集了所有在本部以及分布的s级雇员——接下来模拟训练室内发生的所有事，都将完完整整地传达给他们。
“既然顾师傅你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接下来的事，就请尽你的分内之事了。”
“嗯。”
顾云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和她做出了约定，下一次见面时，就是在战场上了。”
“她作为黄昏魔女的副官，联盟的代言人，在敌军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这等机会千载难逢，又如何能放虎归山？”
石会长板起脸来，说道，“近期有一些不利于顾师傅的传闻，称黄昏魔女和你之间关系匪浅，在这非常时期，我认为这也正是你向所有人传达立场的绝佳机会，如果由你亲手惩治了敌军大将，想必质疑声也就烟消云散了吧。”
“传达立场？”
顾云疑惑地与全息影像对视着，“我为啥要向你们传达立场？”
今天真是奇了怪了，怎么随便遇到一个人，都卯足了劲想要拉他入伙？
“我什么时候跟你们是一伙的了？”
顾云的反问让石会长沉默许久。
一般人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一定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说时一时爽快，可想要将改变，就并非是一朝一夕的工作了。
“果然。”
不过顾云的反应倒也并不全在他的意料之外，隐神会对于顾云的评价依旧在他的耳边回荡着，能被高高在上自居为神的人称之为“大罪人”，足以见得顾云在对方心中的分量。
“巧合的是，不久前我遇到了你的一位故人，既然你拒绝了我的提议，那么就由这位故人来和你叙旧吧。”
话音未落，一道白色的流光笔直地落在了顾云的不远处。
“终于见到你了。”
见到顾云的瞬间，神官眼中便不可抑止地升起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千百年间，这是唯一给他们一族带来耻辱的人，而他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当初未能在战场上与之相遇。
“这份耻辱，就由我来亲手洗刷。”
第一百五十四章：『将军』
话音落下，石会长的投影也随之消失了。
此时此刻，模拟训练场内只剩下了三人，然而在训练场之外，却又十几双眼睛注视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即便是s级雇员们，也对隐神会这个神秘的盟友态度不一，在石会长继任之后，隐神会便再也没在他们面前出现过。
“隐”这个字倒是很好地诠释了他们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
无声无息，隐居幕后。
而站在隐神会对面的，则是白渺从x市带回本部的另一个传说，风衣男的败北，黑市的覆灭，以及代言人的撤退，近期所发生的种种事迹全都汇聚在了一个人身上，按理说，顾云应该是基金会最牢靠的盟友才对。
他们很难想象，隐神会和传说之间的战斗究竟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不过这个谜题很快便有了答案。
当神官向前迈出第一步之时，牵动起的是被巨力掀起的地面，一个晃神之时，那白色的流光便已出现在了顾云面前。
号称坚不可摧的壁垒就在这一击面前被摧毁了大半，紧接着，屏幕便出现了强烈的信号干扰，在猛烈摇晃的画面之下，刺眼的强光迅速占据了整个屏幕。
当惊魂未定的s级雇员回过神之时，冲向顾云面前的白色流光已然倒飞了出去，落地的刹那，又将壁垒的一隅毁灭了大半。
而顾云则依旧站在原地，右手还保持着挥拳的姿势。
“你从那边撤出去吧。”
顾云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兰卡嘱咐道，“之后，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可是顾云大人，我……”
当强光与烟幕散去之时，“并肩作战”之类的言语被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她目光涣散地注视着顾云心口处的伤口，透过窟窿，她能甚至能看见另一端的光景。
在主母告诉她的故事中，顾云就如战神一般的存在，无论多么危险严峻的局面，都足以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可是就在刚才，对方的攻击竟然在顾云身上奏效了。
对于普通人而言，胸口被洞穿，绝对是瞬间致死的重伤。
“去吧。”
顾云目不斜视地注视着流光坠落之处，就在兰卡动身之际，废墟之中果然又传来了响动。
“没有人能离开这里。”
刺眼的光束之中已没有了人形，破空而来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回荡着，经久不散。
流态。
兰卡自然认出了光束的本质。
用主母的话来说，那是抛弃了自身的一切，在无与伦比的信念之下才能换来的能力。
只是这一次，光束在接近两人之前便又一次被击飞了出去。
她的视力已无法跟上场馆之中时而扭曲，时而碰撞的光影，每一声轰响都会让整个场所随之晃动几下，在震荡之中，整个设施似乎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
兰卡一咬牙，闷头跑向被流光砸出的缺口。
神官死死地注视着兰卡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想要追击，然而在本能驱使之下，他却只能抬起手，挡在自己的身前。
“轰——！”
震耳发聩的轰响，就连光线在猛烈的冲击之下都出现了短暂的断层，即便已经没有了躯体的概念，但气血上涌的不适感依旧涌了上来。
他向前望去，映入眼帘的只剩下顾云无比专注的眼神，后者胸前被能量贯穿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愈合了。
无与伦比的愈合能力。
他对于顾云的这一项能力并不陌生，当他时隔千年回到神国之时，呈现在他眼前的只有一片虚无破败之景，然而比起被毁灭了大半的城市，真正的伤痕在于族人们心中的阴影。
他们中的许多人，将顾云称之为不死的怪物，每当谈起这个名字便如惊弓之鸟。
顾云所带来的恐惧，已经深刻地烙印在了族人们的心头。
毁坏的城市可以重建，失去的辖地可以追回，然而恐惧却永远都无法被根除。
正因如此……
正因如此！
倒飞的光束硬生生地停滞在了半空，散溢出的能量也在同一时间向源头处聚拢。
即便此次的行动未经审判长的批准，完全是他一意孤行的结果，但是为了斩断这条恐惧的枷锁，他必须如此。
面对迫近的顾云，神官没有丝毫躲闪之势。
黑与白的色调顷刻间占据了全部的空间，所有的色彩在这一次冲击之下都被彻底掩盖了。
屏幕中的画面湮灭，留给s级雇员们以及石会长的只剩下令人无限遐想的黑幕。
这一次的僵持足足持续了十几秒之久，余波所及之处，一切物体都化为了粉尘。
然而在十几秒之后，聚拢的能量又隐隐有了散溢的迹象。
出于黑与白中心的神官双目圆睁，目眦欲裂。
神国的大敌离他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而此刻，他也切身理解了顾云在神国散播下的恐惧之种——即便在他抛弃了一切，吞下了三个神灵的全部能量之后，却依旧还是被顾云压制了一头。
这个来自南国的敌人，的确配得上死敌之名。
一个凌驾于他们的认知与想象之上的死敌！
所以唯独这一战，他不能后退半步。
如果三个不够，那便用五个、十个，只能要能击溃眼前的敌人，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在没有间歇的轰响之中，顾云隐约听见了玻璃破碎的声响，这轻微而短暂的杂音很快就被冲击的余波淹没了，然而散溢的白色能量却伴随着这细小的响动重新向神官聚拢而去。
与此同时，他所面临的能量竟在刹那间又暴涨了数倍。
紧接着，近在咫尺的嘶吼也传入了他的耳中。
“我可是神国的将军——！”
在屏幕陷入一片漆黑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a市的s级雇员们便看见了战斗的后续，如影随形的，则是迅速连接成一片的警报声。
黑与白的光束冲破了地表，一直升到了a市上空，就连云层也被撕开了一条的横贯整个城市的裂口。
神官的眼前发生了短暂的扭曲，回过神之时，却发现自己已然被抛上了天空。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充盈的能量，也从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处于如此摇摇欲坠的阶段——五种截然不同的能量，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将他的身体撕扯成粉末。
“原来如此。”
不多时，神国的死敌第一次向自己开口了，“看来这就是你们狩猎神灵的原因了。”
他目光如炬地打量着眼前的对手。
这一刻，顾云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在自己的众多对手中，留给他最深刻印象的都是神族。
从大神官、典狱长再到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将军。
这些人和天灾不同。
这才是他期待中的生死之战。
第一百五十五章：焰火
与此同时，本部某处。
“会长，再这么下去，整个a市都会有危险的！”
在警报声中，焦头烂额的执行部长推门而入，进门时他却看见石会长正悠闲地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抬头欣赏着从云端投射下的黑白光影。
副部长不知道石会长为什么还能在这种状态下保持镇定，要知道就连研究部门建造的能够承受住s级雇员之间战斗的训练场都在两人的战斗下显得脆弱不堪，若是两者中的其中一方像刚才那样笔直地砸在人口密集的闹市，那在一眨眼的功夫可能就会造成成百上千的死伤。
一旦最坏的情况出现了，那便是基金会建立以来所面临的头号危机。
“把s级雇员派出去吧，负责疏散群众的工作他们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是！”
……
“会长。”
待副部长离开后，一直处于阴影之中的女仆才开口说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她指的自然是神官与顾云的见面。
两人交谈时她便在场，从神官的口吻中不难推断出隐神会和顾云之间的关系就如仇敌一般，对方更是直接将顾云形容为了“头号罪人”，也许在隐神会的敌对名单中，顾云的序列很有可能还要排在天灾之上。
因此，局面会演变成现在这样，也就一点都不令人意外了。
连自己这个保镖都能理解的事，方遥不相信石会长会想不到这一点。
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石会长主导了这一切的发生。
大战在即，欧洲的战场一片狼藉，白渺的远征军能带回多少有生力量和情报还是未知之数，在这种时候在a市这个各方势力汇集的中心搞内斗绝非明智之举。
无论隐神会也好，顾云也罢，所有人目前的头号敌人都是天灾，以天灾们这些年来所囤积的力量，想要消灭全部明面上的除灵组织绝非空谈，即便基金会在它们面前也只能用螳臂挡车来形容。
“方遥，你高看我了。”
石会长负手而立，笑着摇了摇头，“并非我促成了他们相间，而是隐神会想要在此时见到顾云。”
现在看来，那位神官已经做出了充足的准备。
尽管顾云等人负责押送的货物遗失了，但却还是有一些货物通过别的渠道送到了他们手中，这便也说明了隐神会对于他们也并非完全信任，他们还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后手。
“天灾选择在这时和隐神会开战，我们也不过是被这潮流裹挟进来的人罢了。”
他虽然身为基金会的会长，却也不可能违背当今潮流行事。
逆潮流而为，只有自取灭亡这一条道路。
在天灾和隐神会之间，他必须做出选择。
副会长选择了投靠天灾以求自保，而他则将赌注压在了隐神会上，基金会的内斗最终以他的胜利而告终，然而天灾和隐神会之间的战斗却未有定数。
“如果他们想要见到顾云，自然就有办法找到他，而我所能做到便只有将危害控制到最小。”
只可惜，他的计划最终也以失败告终了。
从刚才传来的通报来看，虽然在船长和沈月的帮助下，设施内的人员全都安全撤离了设施，但整个模拟训练场却已经瓦解了，不仅如此，随着地下设施的崩塌，周围的建筑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周围的建筑也随时都有倒塌的迹象。
不过，用长远的目光来看，隐神会和顾云之间的交手也终于让他窥出了一些门道。
从风衣男事件开始，天灾已经通过不同方式在他们面前展现了自身的力量和手段，唯独隐神会的一切都处于一片迷雾之中，而这一次，他也得以见到了隐神会手中的底牌。
神官和顾云之间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十几分钟，这意味着在那些能量的供给之下，隐神会的确能够制造出足以匹敌天灾的战力。
只是纵使听说了种种关于顾云的传说，这一战依旧颠覆了他对于顾云的理解。
以至于，他似乎在当今黑与白的大势之下，隐隐看见了第三条门路。
“你去把殷雪叫来这里吧。”
“知道了。”
虽然方遥心生疑惑，却并未提出多余的问题。
她只是隐约记得殷雪此前去x市时似乎与顾云进行过私下交流，石会长在这种时候找她过来，或许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方遥离开之后，石会长便继续专注地欣赏起了天空变幻莫测的光影，那一声声如同雷鸣般的轰响让他心驰神往。
他还记得殷雪回到本部之后曾经拟定了一份名为《四项试炼》的提案，只是这份提案看起来过于天马行空，加上当时他与副会长的斗争愈演愈烈，提案就被搁置了。
但现在想来，或许也只有如此天马行空的提案才能造就顾云这样的人。
既然副会长曾经制造出了4423这样的实验体，那么如果将这条思路延续下去，或许……
………………………………
云端之上。
神官聚拢的能量已然千疮百孔，而在吞下了最后两个能量之后，他终于也在顾云的身体上留下了一些较为明显的伤痕。
尽管这些伤口不出十秒便会自行愈合，但这却意味了一件事。
他们的死敌，绝非无敌！
虽然以现在的他还无法触摸到那条上限，可这一战却让他坚信了这一点。
就算他的旅途即将走向终点，但总有一天，他们一族会孕育出能够触碰到这条上限的后裔。
他敢断言，五倍的能量，绝非他们一族的极限！
云端的白色光束忽明忽暗，也许下一刻他的能量便会分崩离析，但直到那一刻的到来之前，他不能停下脚步。
此时的战斗每延后一秒，对于他的族人们都是珍贵的经验。
神官牙关紧咬，透过不断变幻着的景物，顾云以及那充满了不详的黑色能量便如影随形，然而这一次，他所能看见的却并非顾云一人。
应征入伍，一次次讨伐天灾的景象浮现在了能量与光影尽头。
当初的他还未来得及品尝到胜利的果实，便率领远征军紧跟逃亡的天灾来到了这个世界，在那之后，他与神国在长达千年的时间里失去了联系。
如果说他此生还有什么遗憾，那便是在那场波及了神国根本的战争中，他被困在这个世界未能在场。
不过，这份遗憾在今天得到了弥补。
神官的视线恢复了清明，而冲击，也又一次降临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宿敌』
这注定是一场与众不同的战斗。
没有突然降下的漫天火海，亦没有席卷整个城市的雷鸣，和天灾的战斗不同的是，此刻的战斗被拉得极长。
顾云已不记得久违的拳拳到肉的感觉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他看见云端闪烁的白色光辉渐渐变得黯淡，在失去了耀眼光束的笼罩之后，人形的轮廓变得清晰。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曾在战场的时光，就像是目睹了一支万人大军在战场上折损至一人一足的全过程，随着战线的不断延伸，散溢的能量终究未能继续重新聚拢向神官的身体，而在所有的光点散去之时，映入眼帘的则是视死如归的眼神。
顾云觉得，或许在这场战斗之中，双方都窥见了目力所及之外的东西。
满脸灼伤后所留下的疤痕，衣服支离破碎之后，他看见了那一道横贯神官整张脸的疤痕一直延展到了他的小腹处，除此之外，他身上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部分，刀剑伤、洞穿的痕迹，烙印于此的每一个伤口都象征着神官所经历的一场战役。
这是他与神族长久以来的交手中所遇到的第二个神官，和上一任大神官一样，依旧给顾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除了强大之外，更重要的自始至终也不后退一步的决心。
而在失去了能量的萦绕之后，神官的一举一动也变得清晰了。
此时此刻，两人只有不到半米之隔。
短兵相接，伴随着神官的怒吼，他失去了能量的加持的右拳狠狠地垒向了顾云的胸膛，面对这一击，顾云不躲不闪，任由那一拳抵在了自己的胸前。
然而这一拳却并未取得任何卓越的成效，就连明显的伤口都未能留下。
四目相对。
神官两眼血丝密布，尽管这一击未能取得成效，他的眼中却没有半点动摇，抬起的另一只手又抡了过来。
与此同时，被漆黑能量包裹的右拳已来到了他的面前。
下一刻，漆黑的能量尽数散去，只是拳头却余势不减地印在了神官的鼻梁之上。
“嘭——！”
云端之上，所有的光点都散去了，即便远在千米之外围观的人们也能看出这场战斗终究走向了尽头。
没有几个能看见如同流星般坠向地面的人影。
视线模糊涣散，在急坠而下的过程中，神官已经无法看清敌人的轮廓，身体不受控制，只能听见呼啸不已的风声。
风声将他的意识拖得很长，似乎带向了别的地方。
身为一名将军，真正耻辱的并非战败，而是在自己的故土遭遇战乱变故之时，自己却未能在场。
与顾云之间的一战，足足被时间延后了十几年之久。
不知过了多久，捏紧的双拳，松开了。
神官隐约看见了城市的轮廓，视线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建筑群，这是一个与神国截然不同的文明。
接着，他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水面之中，意识也被拖进了无尽的黑暗。
顾云稳住身体，一双双充满恐惧的眼神从四面八方而来，此处虽非闹市，却也有不少看热闹的人群，而神官落向地面的身体，最终被一个神族用双臂接了下来，不多时，数个从地下钻出的扭曲人影将他围住了中央。
刺客们手执特殊的匕首，眼神中却透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惶恐。
就在刚才，他们的将军败了。
一切就像是回到了十几年之前，神国引以为傲的精锐之师被挡在了神国之前，遭到了第一次滑铁卢。
在那之后，顾云的名号便传遍了神国的每一个角落。
十几年过去，重逢之时对方似乎并无太多改变。
僵持持续了足足几分钟之久，顾云开口说道，“带他回去吧。”
在神族们诧异的注视下，顾云双手插进了裤子口袋里，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他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
目睹了这一场战斗的，并非只有站在街上的围观群众。
本部的s级雇员，基金会的高层，以及应征入伍的新兵们都目睹了这场天地异象的全过程。
而在a市某处的天台顶端，玛丽安捋了捋被风扬起的长发。
她自然要比其他人看得更加明白一些。
白色的能量散尽了，也就是说，这场战斗又以顾云的胜利而告终。
这个结果并不令她感到意外，反倒是她没想到与顾云交手的人不但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而且竟然能和顾云僵持了这么久，看来隐神会之中，也并非全是废物。
作为地球的原生天灾，她并未参加过“前辈们”与神族的上古之战，直至此刻，她才对这个曾经击败过天灾并将他们追赶至这个世界的异族产生了新的认识。
看来这一次的战争，也并不会和他们预想中那般顺利。
摧毁各地的猎魔人公会只是战争的第一步，虽然此举对其他的势力产生了极大的威慑，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些明面上的猎魔人从一开始就不是联盟真正的对手。
示威之后，真刀真枪的战斗才刚刚拉开了序幕。
不多时，有人推开了天台的门。
“主母，已经调查清楚了。”
进门的女巫恭敬地说道。
顾云和神官的战斗倒是给他们的调查带来了极大的便利，“隐神会设立了自己的秘密运输渠道，那些货物指向了x市城郊的某个电子厂，负责见这件事的人和您猜想的一样，正是梅林。”
“做的不错。”
从语气可以听出玛丽安此刻心情不错，“把刚才发生的事上报联盟，其他人晚上就跟我去x市一趟吧。”
“遵命。”
…………………………………………
亲眼目睹了战斗之后，应征入伍的新兵逃离了大半，即便是留下的人当中也面色各异。
或许，与超自然生物之间的战斗，要比他们想象中激烈并残酷得多。
不过也有极个别人产生了不同的看法。
“新时代的就要来临了。”
打扮酷似流氓的青年仰望天空，被割裂开的云层已恢复如此，他兴奋的表情却在脸上久久没有消散。
不过很快，他便注意到了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严景。
严景依旧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用冷酷的眼神审视着苍穹。
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青年想到。
不知过了多久，严景终于迈开了脚步，笔直地回到了酒店之中。
妈的。
严景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出来买个点日用品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当天空被撕裂的那一刻，他被吓得都走不动了。
回过神来之时……
买来的日用品，竟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算了算了。
人没事就好。
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走进了酒店大门。
第一百五十七章：姐弟
心情真是沉重啊。
远离是非之地，走过车水马龙的街道，顾云此刻心中极为沉重。
映入眼帘的一切，都是如此的陌生，初春的凉风拂面而来，而他从x市穿来的衣服则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只剩下了几条挂在身上的破布。
而让他心中如此沉重的原因，并不在于刚才经历的战斗，也和那位给他留下印象深刻的神官没有任何关系。
“什么？一件衣服要3000元，你怎么不去抢？”
向来直来直往的顾云嚷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走了一路才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服装店，而在来服装店的路上他已经先后两次被路过的巡警给警告了。
巡警本来是要按有碍市容的罪名将他带回局子里的，但是一听说他的衣服是在和小混混打架的时候被弄坏的，便起了恻隐之心，让他赶紧去买一身行头，别光天化日之下光着膀子，袒胸露乳地在大街上游荡。
面对3000元的价格，要是在x市顾云就直接买了，可这里是a市，来之前陈江也没告诉他在这边买东西基金会给不给报销，而且之前出门太急，基金会发给他的卡被落在了酒店里。
由于平时买东西基本都是用基金会给他的卡，他的x付宝里只有几十块钱。
“这些都是名家设计的，3000元已经很良心了好吧。”
店长是一个看起来年纪和他相差无几的姑娘，自打顾云一进门，她的眼神就时不时瞟向顾云明显的腹肌。
“哪个名家设计的？”
“我。”
店长理直气壮地指向了自己，“店里面的衣服全都是我自己设计的。”
这衣服是她设计的，店是她开的，标价多少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反正她又不是很缺钱。
不过嘛，卖东西也讲究一个缘分，如果眼缘特别好的顾客，稍微打一些折扣也是可以的。
就比如说顾云这人，长相不错，颇有保安队长的气质，而且光着身子进门，也算是让她大饱了一次眼福，“酌情给你打个折也没什么问题，嗯，这套衣服就收你三十元吧。”
“说实话，你这店是怎么做到还没倒闭的？”
虽然顾云并不擅长经商，可是这店长的收费标准连他都看出了有大问题。
打0.1折的店他还是头一次遇到。
这衣服在他看来不值3000元，可光是这些布料都不止30元了。
当顾云都能看出某个店铺要倒闭的时候，那这个店铺就真的要面临这个问题了。
“怎么？便宜卖给你你还有意见了？”
店长瞪了顾云一眼，“这件衣服30元卖给你，下一件衣服就要30000元卖给别人了。”
“30就30，你可别后悔啊。”
顾云紧了紧衣服，把精致的扣子系好，至于下一件衣服有没有冤大头花30000元买就不是他要考虑的事了。
难不成……
他其实一直没注意到自己其实一个天生的砍价奇才？
想到这里，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看向了另一件衣服，“我手机坏了，要不等我回去取了钱这个也30元卖给我？”
“你怎么不去抢？”
店长将顾云一开始对她嚷嚷的话原数奉还，“你可别得寸进尺啊，不是因为我弟的缘故，我刚才就直接把你赶出去了。”
“你弟弟？”
顾云愣了愣，难道他这是遇到“你和我弟弟长得很像”的奇遇了？
“是啊，我弟弟在信里经常提到他现在的老师，说他老师不但教得好，而且还很能打，整个x市都找不到比他老师更能打的人。啧，小小年纪不学好，一天尽学着和别人打打杀杀的了。”
店长想了想，又开口说道，“对了，信里还说他那老师气质酷似保安队长，一看就让人很有安全感。”
闻言，顾云心情忽然间变得更加沉重了。
x市都找不到比他更能打的人，以及气质酷似保安队长，这些话怎么听都觉得若有所指。
店长看出了顾云的表情有些异常，心里突然也咯噔一下，问了一句，“等一下，你该不会是从x市来的吧？”
顾云点了点头，“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左泽。”
还好，是一个没听过的名字。
顾云松了口气。
“不过自打他加入了那个叫什么基金会的组织，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要了，非要取‘十七’这么个鬼名字，我有时候真怀疑他是去参加什么地下组织了。”
顾云：……
店长：……
“还真是你啊！”
店长一看顾云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世界还真是小。
不过想来也是，这世上能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是保安队长的人还真不多，她之前还在嘀咕“保安队长”究竟是个什么气质，直到看到顾云之时，一切的迷惑都被解开了。
“没想到你竟然是十七的姐姐。”
顾云定了定神，说道，“你放心吧，十七修行十分刻苦，这几个月来已经成长了许多。”
虽然在三人之中，十七暂时很难赶上拥有家传妖刀的池田朝夜，罗欣后来随他去n市的时候也薅了一条海洋霸主作为召唤兽，但是他的刻苦精神却丝毫不亚于两人。
“你少给我套近乎！”
怎料店长的脸色却突然间冷了下来，她蛮横地冲着顾云摊开手，喝道，“我改变注意了，这套衣服收你三万元，你现在还欠我30000元！”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顾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他是十七的老师，而店长则是十七的姐姐，得知了这层关系不应该是一件喜事吗？
为什么卖给他的衣服反而还涨价了？
“误会？你之前是不是教他《破坏拳法》了？”
店长质问顾云。
“是啊。”
“那就对了！就是你的这个什么《破坏拳法》，不但什么用都没有，反而还得左泽他手肿了一个星期，那小子不知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但我身为姐姐可一定得给他讨回公道来！快，把30000元付给我！”
“你这就不讲道理了！”
顾云一听也不乐意了。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破坏拳法》可是他们村里压箱底的绝学之一，怎么能叫什么用的没有呢？
肯定是十七练习的方法出了问题。
为了自证清白，顾云撸起袖子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外面找几个小混混过来，给你当面演示《破坏拳法》的精妙之处！”
第一百五十八章：家访（上）
左央看着顾云转身离去，店里安静了下来，她的思绪也飘向了远处，仔细回想起来，自己已有几年时间没见到自己的弟弟了。
自从加入了基金会，虽然同在一个城市，但却总是因为种种“纪律”无法见面，来往书信也从一开始每周一次变成了后来的几个月一次，后来去了x市这么个陌生的城市才又变得稍微频繁了起来。
再这么一个网络时代里还用老旧的书信来往，左泽也算是一个奇人了。
这次听说他又得跟随远征军前往危机四伏的战场，几天前倒是回来过一次，但又是没过多久便出匆匆出发了，就打了通电话报了个信，也依旧未能见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或者更长的时间，就在左央以为顾云这是开溜了不会再回来之时，后者却一脸怒气地推开了服装店的大门。
说好的小混混并没有带回来。
“你们这是什么破城市！”
顾云先发制人，不等左央开口便自顾自地抱怨了起来，“怎么连个小混混都找不到？”
找不到小混混自证《破坏拳法》之清白也就算了，他刚走出店门时满面怒容，没走上几步反而自己被附近巡逻的警察给盯上了，又是让他出示证件，又是询问他个人信息的，显然是把他给当成寻衅滋事的小混混来看待了。
“找不到小混混不是正说明这城市风纪优良么？”
左央被顾云给逗乐了，左泽在来往书信中将顾云形容成了一代宗师的形象，现在见了面她才发现这人不仅脑回路清奇，为人处世也奇诡得不行。
顾云依旧不依不饶，“那我打谁去，总不能在街上随便纠个人过来吧？”
“我看你自己就是小混混吧！”
左央绷不住了。
这什么人啊！
小混混又做错了什么要莫名其妙地挨上一顿毒揍呢？
顾云也是有原则的，上街殴打无辜路人的事他肯定做不出来，就算在小混混里面，他最多也是找那些态度极其嚣张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便欺男霸女的类型，他刚到x市的那一阵，这种小混混数量极多。
在金融危机一切凋敝的环境下，人们心中的恶念便也更容易被驱使了出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几年在街上游荡的小混混就越来越少了，不过倒也没有像a市这么极端，连一个混混的影子都看不见。
这或许也是顾云人生中第一次怀念起了莫西干头们。
其实摩托帮或者柴刀会就成，再不济来几个穿着统一黑色风衣，风衣上镶着红色彩云的人也不赖。
“行了行了，我就姑且相信你《破坏拳法》是真的。”
左央一改口风。
她方才之所以那么说，其中多少也有埋怨左泽这些年一直不回家看看的意思在里面，左泽在书信中将顾云视作了各个方面的导师，比起招式修行的引导，这个人更是左泽的精神导师，以至于后来的书信风格中还出现了许多充满了模仿痕迹的语句。
她觉得在左泽的人生中，顾云让他离自己的家越来越远了。
不过这些也都是左泽的决定，她就算大发一通雷霆，也只会将对方越推越远。
“你吃饭了没？”
“没。”
顾云摇了摇头。
左央一问，他这次忽然间觉得饥肠辘辘，毕竟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能让他如此尽兴的对手了，方才那一战也着实消耗了他不少体力。
而且吧，他现在还面临着一个更严峻的问题。
从云端落下之后，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带来的手机也在战斗中彻底报废了，他只是隐约记得沈月和董宁把他们住的地方叫做南区，至于具体地点他则一概不知。
就算乘车坐地铁，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顾云本就对记路的事不太擅长，而更糟糕的是a市的繁华程度要比x市高出了许多倍，轨道交通错综复杂到让人根本摸不着头脑。
他刚才仅仅解决了光着膀子的问题，想要一路找回南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走，我请你吃饭去。”
“真的？”
左央的多变不禁引起了顾云的怀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十几分钟前，对方还口口声声让他偿还30000元来着。
“你是不是想下毒？”
顾云眯眼问道，“丑话先说在前面，我的毒抗性很高，一般的毒素对我是没用的。”
他过去游离大陆之时，去过不少世人口中的剧毒地带，那些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毒物他少说也面对过几十个了，其中也只有噩梦之神害得他拉过肚子。
“迄今为止的谈话究竟是哪一点让你联想到我要下毒了！”
短短几句对话，左央已经能想象到弟弟和顾云之间交流的困难程度，此人思维之跳脱绝对是她平生仅见。
难道这就是俗话说的“小混混看谁都像是小混混的”的情况吗？
她轻咳一声，说道，“我的确想和你说一些关于左泽的事。”
“早说嘛。”
事实上顾云也早就有过家访三位学生的打算，其中罗欣住的最近，后来几次去分部的时候还碰到过罗师傅，两人在茶水间聊过几句，至于池田朝夜家里就住得远了，他上次去n市本打算拜访池田家，结果和德古拉干了一架之后离奇地被传送到w城去了，阴差阳错地便错过了家访的机会。
至于十七，这小伙子一直维持着沉默寡言的做派，关于家里的消息是一点都没透露，池田朝夜之前还提到过十七在训练营的时候也从不提起自己的家里事，同期的同学都以为他也是家里发生了变故，才被基金会送来了训练营。
结果没想到自己来a市一趟居然还能碰到十七的姐姐。
“走。”
左央关上了店门，反正现在实体店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她的店里平时本就没几个客人，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多半也都被她的狮子大开口给吓跑了。
她锁上店门，看了一眼天空。
方才的异象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至少不必担心走在街上被突如其来的流星砸在了脑门上。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适合谈话的餐厅，跟我来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家访（下）
下午五时，不知为何，今天天黑得很早，两人到来到左央提到的餐厅之时，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顾云本以为左央会请他去街边的大排档吃上一顿，可直到到了餐厅门口，他发现这似乎是一家高档的西餐厅。
餐厅内环境幽静，装潢华丽，属于那种顾云平时敬而远之的地方。
安铃提到过在西餐厅用餐需要注重许多礼仪，在吃饭这件事上，他是绝对的野性派代表人物，村里熟悉他的人都得尊敬地叫他一声『野人』。
可是为了顺利完成此次家访，顾云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他记得安铃当时还教了他一些别的小技巧，比如说到了高档餐厅里不知道该点什么的时候，可以复制对面的菜谱。
不过这个小技巧有一个bug，如果去餐厅的两人都是复制人的话，那么点菜环节便会陷入无限的死循环。
“其实你应该也能看出来了，我们家里的条件比较殷实。”
轻车熟路地点了菜之后，左央又要了一瓶昂贵的红酒，其昂贵程度可以轻易抵得上好几件顾云现在身上穿着的衣服。
“十七从来没向我们提起过他家里的事。”
“那是因为，他当初也算是被父亲从家里赶出来的。”
左央苦笑着抿了一口玻璃杯中的红酒，父亲与弟弟之间激烈的争吵仿佛就在昨日，“父亲在他初中时就已经为他设计好了的未来的道路。”
考入名牌高中，大学再去欧洲最著名的商学院深造，回来后便先接手一家分子公司，待经验和阅历足够之后，便将左家名下的所有产业逐渐转交到他的手里。
这条精英路线本来进行的十分顺利，左央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a市首屈一指的重点高中，一切似乎都在按照父亲的规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然而在十七高一时，一场奇怪的疫病突然降临了。
一天之内，全校所有师生都出现了相同的症状，被紧急地送去了附近的医院进行救治。
“报纸上将当时的事件归咎于一场新型传染性疾病，不过如果深究当时的就诊记录，就能发现许多经不起推敲的地方。”
怪疾足足持续了三日之久，就在a市最优秀的医疗团队束手无策之时，患上怪疾的师生们却纷纷奇迹般得痊愈了。
新闻报道上宣称这是医生们的又一场胜利，但作为少数知道当时内幕的知情者，左央知道真相并非如此。
那只不过是基金会过去使用的一贯手段，怪疾是某种超自然力量所致，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左泽人生中的第一个导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从那之后，左泽他对超自然事件展现出了极其浓厚的兴趣，甚至不止一次向父亲提出了想要放弃学业，加入基金会的打算，这些‘不成熟’的想法自然是被父亲严令否决了，在那之后，父亲他便加派了人手，每天监视左泽，以免他再和基金会的人有所往来。”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年之久，在父亲的高压政策下，左泽也逐渐和基金会断绝了联系。
“然而就在父亲筹备将他送去商学院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有人给他送来了一个物品，嗯，就是你们所说的驱魔武装，这时我们才后知后觉地知道，虽然手机和网络都被严密地管控了起来，但左泽他却一直悄悄地用书信和当初救过他的那位雇员来往。”
上学时将连夜写好的书信交给死党，再由死党的手转交出去，左泽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在家里渡过整整一年的时间。
只是，最终被交付到他手里的驱魔武装却并非基金会向他抛出的橄榄枝，它要比一把武器沉重得多。
“其实当初救下他们的基金会雇员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在基金会本部，像她那样的a级雇员还有许多，而驱魔武装之所以被交付到左泽手里的原因，在于基金会的一项不成文的规定。”
左央停顿了许久，才接着说道，“根据那位雇员的遗嘱，在她牺牲后，驱魔武装便被转交到了左泽手里……之后的事，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
和父亲争吵之后，左泽便负气离家，一个人去了基金会。
在那之后，他便和父亲断了联系，再也没有踏入过家门一步。
“原来如此。”
顾云恍然大悟，他记得池田朝夜提起过，“十七”这个名号的由来是因为他入学时在同期的学生中排在第十七位，这是一个相当靠后的名次，可一旦和养尊处优的富家大少爷身份联系在一起的话，这个名次也就并不奇怪了。
左央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过去的往事，就连前菜和前汤冷掉了也没有注意。
暖色调的灯火下，餐桌上摆放着卖相精致的食物，可盘子和刀叉却依旧位于原处，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
倒是那杯昂贵的红酒已经快要见底了。
左央脸颊绯红，眼睛也逐渐迷离。
“所以，顾先生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左泽人生中的第一位精神导师在几年前便在任务中牺牲了，而此刻坐在她面前的，则是第二个被左泽打心底当作是老师的人。
尽管顾云看起来……有那么些不着调。
如今距离父亲与弟弟的争吵也过去了好几年之久，虽然在家里谁也不提及此事，但父母脸上不断增添的皱纹却悄然诉说着时间的逝去。
“你说。”
“下次见到左泽时，让他抽空回家看看吧。”
左央觉得，这世上恐怕也就只有顾云能说得动她那倔强的弟弟了。
“好。”
顾云点头答应。
回家看看，到算不上过分的请求。
接着，他又问道，“只是，还有一件事我有些好奇。”
“嗯？”
“既然你是十七的姐姐，你们老爹为什么没让你来继承家业？”
“呵。”
左央垂下眼帘，眼神中划过些许的悲伤。
这一抹悲伤并未逃过顾云观察，虽然他并非出生于显赫世家，但相似的情节各种影视桥段里却有不少。
重男轻女似乎已经成为不少豪门题材中的主旋律。
看来，左央的父亲也是一位有着根深蒂固偏见的……
“父亲的分公司……”
左央的话打断了顾云的思绪，“被我开倒闭了。”
顾云：……
合着你家老爹没有偏见，完全是你自己造的孽啊！
顾云极其罕见地产生了吐槽的欲望。
第一百六十章：怪疾
左央永远忘记不了那一天，当她在父亲面前说出“弟弟走了还有我”这句话之后，原本悲伤的气氛反而增加了几分。
俗话说得好，每个人都有各自不擅长的领域，而做生意便一直是她的软肋。
将父亲的分公司开倒闭之后，她便自己开了一家服装店。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年都保持着稳定亏空的惊人业绩。
没过多久，一整瓶红酒便被左央喝得一干二净，她也借着和弟弟老师谈话的机会，把一些憋在心里的话讲了出来。
尽管父亲依旧不苟言笑，但左央很清楚在这位老人的内心深处一直盼望着弟弟有朝一日能回到家中。
继承家业与否早已不重要了。
只是这些话父亲不好意思开口，而她每次在书信中想要提及这件事，都会被左泽搪塞过去。
所有的积郁就像是随着入口的红酒流淌到了浑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眼前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左央定了定神，眩晕感不但没有消散，反而变本加厉地侵蚀着她的意识。
浑身上下的每一根寒毛都竖起了，冰凉麻木的感觉很快扩散到了全身。
她恍惚地看向面前已经凉了的前汤，联想到了空口喝酒的种种弊端，当她想要舀起一勺浓汤润胃之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摆在桌上的右手不听使唤。
她本能地张了张嘴，这次却连一个声音都没发出来。
随着“咚”的一声闷响，她的前额狼狈而又无力地搭在了盘子里，在失去意识之前，左央只能庆幸于还好没有一头撞进前汤里。
“喂，你没事吧？”
见状，顾云“啪”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见左央沉默了一会儿，本以为对方结束了倾诉，却没想到竟然直接昏了过去。
这是……有人在红酒里下毒？
当他用怀疑的眼神看向服务生时，却发现离他们这桌最近的服务生正弓起了身子，面色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心口，随之而来的是丁玲桄榔的一阵响动。
服务生挣扎了几下，便往地毯上一躺，不再动弹了。
短短几分钟时间里，顾云才发现自己竟然成为了这家餐厅里唯一醒着的人，而左央身上也出现了更进一步的症状——她嘴唇呈青紫色，青紫色一直延伸进了她的晚礼服，并迅速占据了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这是遇上黑店了！
顾云怒发冲冠，站在原地等待幕后黑手的出现，然而任凭他等了好几分钟，餐厅内也再无其他动静，当他疑惑地摸索进后厨时，才发现厨师们也早已倒了一地，热汤撒得到处都是，倒在汤中的厨师手臂上的皮肤都起了泡，却也没有任何动静。
餐厅外的夜色更浓，街道上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个行人了。
顾云走出店门，道路两侧皆是昏迷不醒的路人。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手机却在战斗中损毁了，沈月等人的联络方式全都存在手机的通讯录里，现在就算借用左央的手机，也不知道该把号码播向哪里。
左央是他学生的姐姐，他不可能放任对方不管。
在这种连出租车都没有了的情况下，他只能背起左央一路狂奔，他相信就算人生地不熟，只要他跑得够快，总能在事情变得无可挽回之前找到一家医院。
好消息是，顾云的跑步速度却是够快，不到几分钟的时间便已经背着左央来到了医院入口前。
坏消息是，不但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车辆行人，而且医院里的景象和餐厅里相差无几，就连保安也直挺挺地躺在了水泥地上。
……
a市，19时13分。
基金会进入紧急备战状态。
事件未命名，危机预估：『上位以上』。
本部的s级雇员们严阵以待地来到了临时会议室，在来的路上，他们已经意识到了此次危机的严重程度——受到影响的绝不仅仅只有a市居民，整个本部的封锁了三分之二的区域，被封锁的区域中一片死寂，就连一些中层干部也未能幸免于难。
“从感染者的症状来看，这次的事件和八年前发生在第三中学的事件极其相似。”
开口的是殷雪，关于八年前事件的始末以及处理结果已经全部放在了会议桌上，她此刻心中不免有些后怕，如果不是临时被石会长叫来汇报关于四项试炼的项目，她现在恐怕也会被封死在研究部门里面了。
在本次事件中，研究部门首当其冲，留在部门里的研究人员已全部失去了联络。
八年前的事件最终由中位事件上升到了上位事件，而那一次受到怪疾影响的只有第三中学一所学校，可是从西本部刚刚接收到的最新情况来看，在短短十几分钟时间里，怪疾已经扩散到了整个a市。
无论在规模还是严重程度上，都远非八年前的事件能够相比的。
种种迹象，让他们不由想到了一个听闻已久的名字
『黑死病』。
根据欧洲猎魔人公会提供的情报，『黑死病』曾经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内，便让整个w城成为了畸变怪物横行的死城。
虽然表面上无声无息，但实际上却像是有一颗瘟疫炸弹刚才在a市爆炸了一般。
“会不会和刚才的战斗有关？”
解言提出了疑问。
毕竟这场怪疾来的时间太过巧合了一些。
激战刚刚停止，他们正在筹备人手勘察并修复损毁的设施，瘟疫便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这次事件没有留给他们半点反应的机会，目前唯一可能相关的线索便是八年前发生在第三中学的怪疾。
“这是被人坐收渔翁之利了。”
董宁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
顾云和隐神会的一战打得是震天动地，整个a市的人都能看得清楚，更不必提藏在暗处的敌人了。
一直以来，他都极力反对这种毫无意义的内耗行为。
这一战打得没有任何意义，不但丝毫未能削弱天灾的势力，反倒是在大战之前先折损了自己这边的一员大将。
“还是说说八年前的事件吧。”
船长作为表率，率先拿起了桌上整理好的资料，“当时的怪疾，最后是如何解决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医疗忍者
既然八年前的事件被最终被定义为上位级事件，又发生在基金会的大本营，那么想必也有s级雇员介入其中。
“由于第三中学是a市知名的重点中学，有多名理事会成员的子女也被牵连其中，因此当时有一名s级雇员以及三名a级雇员被派去了学生们所在的医院，其中直接接触怪疾患者的，是前医疗部门部长肖晴。”
石会长面色凝重地说道。
顾云与神官之间的战斗无论结果如何，尚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可突然爆发的怪疾却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而提到肖晴的名字之时，其他s级雇员的脸色也不由地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们对于这位医疗部门的前任部长自然不陌生，虽然被本部评定为a级雇员，但他们过去或多或少都受到过肖晴的照顾。
也正因如此，他们都知道肖晴在几年前的一次紧急救援行动中已经阵亡了。
换而言之，对于这场怪疾最了解的人已经不在了。
“那么负责当时医疗工作的其他人呢？”
“死了。”
石会长的回答又一次如同重锤般落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肖晴当时带去的医疗团队一共六人，后来都因不同原因殉职了。”
b级雇员和肖晴不同，每年各地的基金会部门都会因各类事件折损一部分人手，尤其是医疗部门这个素有高危部门之称的地方。
可是此刻猛然一提，所有人才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若是团队中的六人全部殉职，那么这一定不会是巧合。
而一场在短时间内便足以波及整个a市的瘟疫，更不像是临时起意的结果，或许对方早已筹备好了一切，方才顾云与隐神会之间的战斗则正好给予了它或者它们一个完美的时机。
“在八年前的事件中，肖晴和她的医疗团队主要负责后方的治疗工作，主要负责此事的s级雇员和另外两名a级雇员展开了对于恶灵的追查。”
“但追查并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船长已将报告中的细节阅读完毕，他觉得当年的事件可以切割成为两个部分来看待——肖晴和她的团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在事态失控之前找到了治疗办法；然而另一边的工作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取得过任何进展。
和他们迄今为止所面对过的超自然事件不同，散布怪疾的人从未以任何方式现身过，更令他们惊讶的是，在当时的事件过后，对方竟然一直蛰伏了长达八年的时间。
此等手段，已经不像是寻常恶灵所为了。
“立刻召集医疗部门。”
石会长说道，“你们接下来只有一个任务——查出到底是谁，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散播了这场怪疾的。”
不详的预感逐渐笼罩他的心头。
……………………………………
与此同时，a市某医院。
此时此刻，整个都楼道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走廊内的灯光忽明忽暗，让着本就静悄悄的地方变得如同鬼屋一般。
左央眉头紧蹙，她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回到了身体，在虚无缥缈的黑暗中，她渐渐感觉到了自己手脚的存在。
对她而言，这是一个熟悉的场景。
只不过在上一次事件中，她并未躺在病床上的昏迷者，而是焦急等待在隔离区外的病人家属。
由于迟迟无法断定怪疾是否具有传染性，医院为了稳妥起见只能将所有学生进行了隔离。
左央仍记得那一夜她在隔离区外的走廊来回踱步，无心入眠，生怕自己一觉醒来，左泽便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然而这一次左泽却已随远征军去了前线，不知父母听到自己的消息，是否又会想当年的她一样在隔离区外来回踱步。
福尔马林的气味变得越来越明显了，她隐隐意识到自己距离醒来似乎只有一线之隔。
她还能感觉到某种温润的热流似乎正在自己身体中游荡着。
冰冷和麻痹在热流的洗礼之下渐渐消退。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自己晕过去的时候，顾云就坐在她的面前。
在左泽寄来的书信中，多次将他的老师称之为无所不能英雄，他还说顾云的强大绝不仅仅局限于无敌的力量，他的精神与心境更是如同海洋一般广阔。
老实说，她第一次看见这些文字时觉得既中二又肉麻，毕竟在日常生活中，她的弟弟一直都是一个惜字如金的人。
左央没想到，她过去在书信中读到过的每一个文字，却都化为了此时心中的安全感。
如果顾云真的像书信中所描述的那样，那么或许自己现在已经被送到了最安全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左央睁开了眼睛。
病房内没有开灯，然而她的视线却被近在咫尺的光亮深深地吸引住了。
她看见深邃而又神秘的漆黑流光，与之前将整片天空一分为二的黑暗相比，萦绕于顾云左手的流光显得柔和了许多。
黑暗本应是惶恐与不详的代名词，可是左央的内心却安定了下来。
冰冷和麻痹感退去了，她轻轻地动了动手脚。
此刻照亮顾云脸庞的不仅有那漆黑而又柔和的光晕，还是手机屏幕折射出的微光。
“你醒了。”
见到左央醒来，顾云的声音竟然罕见地有些欣喜。
“现在好像整个城市的人都感染了怪病晕了过去，把你送来的医院的时候，这里的医生也一个都叫不醒。”
他很快对左央讲述了当下的情况。
随处可见的感染者，就连医生也未能幸免，即便对顾云来说，这无疑也是最糟糕的处境。
打人他在行，可治病救人这事他却从来没干过，之前本打算跟随艾米莉安（多姆城魔药铺老板娘）学习魔药学，可后来也因为时间太短，不得不中途搁置了。
而这一次的突发事件，将顾云逼上了绝路。
“那你……”
左央的语气有些迟疑。
如果连医生都被尽数感染了的话，那么顾云究竟是如何治好她的？
难不成真如弟弟在书信中所描述的那样，这个人当真是无所不能不成？
而她心中所有疑问的答案很快也摆在了她的面前。
顾云将手机递交到了她的手里，左央仔细一看，这是她自己的手机，昏过去之前，手机就放在盘子边上。
伴随着黯淡的光亮，手机上的几个大字让她有些恍惚。
——《查克拉入门手册》。
与此同时，顾云将他被黑色流光萦绕的左手悬在了左央面前。
“我刚才根据这上面讲的方法，紧急学习了医疗忍术，你体内的病毒已经被我的查克拉手术刀全部消灭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瘟疫公司
医疗忍术为顾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本对配方、药剂之类繁琐的东西一窍不通，但网上搜索到的教程却给了他一个极为宝贵的思路。
所谓的治病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门道，只要消灭了病毒，病人也就康复了。
谈到“消灭”，他则是专家中的专家。
顾云觉得，只要改变了看待问题的方式，人人都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疗忍者。
左央张了张嘴，最终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顾云的理论也算是返璞归真，毕竟现代医学中的药物、手术等手段的本质，基本也是消灭病菌或是切除被病毒感染的坏死部分。
只不过现代医学用的是药物理论，而顾云用的则是“查克拉手术刀”。
查克拉手术刀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这个人在网上搜了一个明显用来欺骗中二少年的教程，就自己摸索出来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技术？
………………………………
与此同时，a市某处。
“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光线昏暗的小酒馆内，一波恶灵围着一个看起来病恹恹的中年人，眼神中充满了忌惮。
半个月前，这个看起来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病死的找到了他们，自称筹备好了一个向基金会报复的计划。
a市作为基金会的大本营，本地的恶灵常年受到基金会的打压，对他们的积怨自然不小，一听到有计划报复基金会，便纷纷响应了中年人的号召。
按照中年人的要求，他们暗中将对方带来的圆桶安放在了a市各地，在他们的预想中，这些桶里应该是爆炸物，一旦引爆，至少能在a市造成不小的骚乱。
也许还会出现十几人甚至几十人死亡，而当后知后觉的基金会展开调查之时，它们早就溜之大吉了。
然而没有任何恶灵料想到，当那些圆桶内的物质被引爆后，整个a市竟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内变成了一座“死城”。
赶来此处时，街上充斥着昏迷不醒的人，交通也完全陷入了阻塞状态，这么久过去了，甚至没有人来将昏迷者送去医院救治，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死亡人数恐怕绝不是几十人能够止得住了。
这哪里是报复基金会，而是直接向人类开战了。
面对恶灵们的质问，中年人却不以为然，“这样不是更好么？现在不止是基金会，整个世界应该都能看见你们怨恨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吧台上的时钟传来的滴答声久久回荡着。
不到半个小时之后，这些重病患者便会成为报告上的死亡数字。
“混蛋！”
恶灵们立刻意识到自己在整个事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这场疫病虽然波及了整个a市，但基金会本部的主要战力却几乎没有损伤，此事过后，他们虽然的确让世界看见了他们的“怨恨”，但基金会以及其他所有人类的除灵机构都会对他们展开无休无止的追杀。
手上染上几十条人命会让他们成为凶名远播的大恶鬼，然而若是一个城市的死亡人数都压在了他们身上，那么他们也势必会承受与天灾对等的追杀力度。
尽管平日里对基金会怨恨依旧，可恶灵们心里很清楚，他们中没有几个能在s级雇员的追杀下存活下来。
“我要宰了你！”
“不要这么着急，年轻人。”
中年人用教训的口吻呵斥住了躁动不已的恶灵们，“告诉你们一个我在八年前领悟到的道理吧——在这个世道下，单打独斗是没有任何未来可言的。”
“八年前……我想起来了。”
其中一个恶灵突然说道，“八年前在第三中学也出现过类似的症状。”
由于当时的怪疾影响到了许多基金会高层的子女，以至于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戒严的状态，基金会的眼线无处不在，他们这些被殃及池鱼的恶灵也被迫过上了一段举步维艰的日子。
高压状态一直到怪疾得到治愈，才缓解了许多。
虽然怪疾最终被治愈了，但罪魁祸首却逃出生天。
现在看来，这个歪着脖子的中年人便是八年前事件的主导者。
“我曾经和你一样，想要通过那种方式成名，但最终却被基金会逼上了绝路。”
对于恶灵们而言，杀死几十个市民并不难，难的是在制造了骚动之后，如何从基金会等组织手上脱身。
那些凶名远扬的上位级恶灵真正厉害的地方并不在与他们杀害了多少一般人，而是多次从a级乃至s级雇员手中脱身。
“在我走投无路之际，‘公司’的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公司？”
“那是一个能最大化你们能力，并将其用在最合适场所的机构。”
中年人自豪地说道，“他们不但帮我躲过了基金会的追捕，还在这八年时间里，将我的能力开发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现在的他早已脱胎换骨，虽然病发时的症状和八年前的相似，但是他现在的能力，绝无任何解药！
在引爆桶中瘟疫的瞬间，a市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等待这些人的，是缓慢而又痛苦的死亡。
很快，这里发生的事就会传遍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也能给反抗他们的人提供一个生动形象的前车之鉴。
没有任何城市比a市更具代表性了，他即将向世人展示，即便在基金会的立足之处，也无法抵抗他所制造的疫病。
基金会甚至自始至终连他们真正的敌人是谁都无法知晓。
“你们做得不错，因此我打算给你们提供一个选择。”
中年人一开口，在场的恶灵皆是沉默不语。
此刻a市几乎所有敢于反抗基金会的恶灵都聚集于此了，他们也隐约猜到了中年人接下来谈话的内容。
事已至此，对于他们而言，还有任何选择可言么？
不。
或许，这并非不得已做出的决定。
若是“公司”真的像中年人所描述的那般，那么在将各自的潜能完全开发之后，到时是谁追杀谁就不一定了。
“我入伙。”
“我也是！”
“算我一个！”
只要有了第一个开头的，其他恶灵便紧随其后。
“既然如此，那么各位便随我来吧。”
中年人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他起身，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