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昄依
“伽利雷先生,欢迎来到中国。”
左梦庚喜形于色。
他年纪小,自从成为领袖之后,为了保持权威和仪表,所以很多时候都在隐藏真实情绪。
可见到伽利略的时候,他再也秉持不住了。
这可是伽利略啊!
世界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改写了自然科学的人,奠定了物理学诞生的人。
能够得到这样的人才,是左梦庚做梦也想不到的。
老先生六十余岁,留着浓密的灰白胡须,身材不算高大而敦实,硕大的头颅因为勤于思考而脑门锃亮,双眼里满是智慧的光芒。
此时的伽利略穿着一身略微紧凑的长袍,经过修理的身体洗去了风尘,精神头很是不错。
站在他旁边的年轻女子,经过介绍得知,是伽利略的女儿玛利亚·切斯莱特修女。
面对左梦庚的拥抱,伽利略感到十分亲切。
“他们说,这里叫做大明?”
左梦庚莞尔一笑。
“大明本来是这里的合法政府,不过因为昏庸的政策,招致了人民的反对。我们这里,您可以当成尼德兰。”
伽利略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左,你是一个风趣的人。”
邓玉函再和伽利略拥抱,激动坏了。
“亲爱的朋友,欢迎你得脱牢笼,重获自由。”
看着周围人们友善、平和的目光,伽利略忍不住张开双臂,感受着自由的味道。
这一次来到东方,实在是险象环生,差点功亏一篑。
崇祯二年,邓玉函提到伽利略是自己的朋友,左梦庚费了一番心思,说动邓玉函给伽利略写了信。
这封信漂洋过海,足足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最终送到伽利略的手中。
那时的伽利略状况已经不是很好了。
教廷对于他坚持“日心说”十分恼火,屡次施压,希望他能够改变主意。
可伽利略是坚持真理的人,寸步不让。
教廷开始酝酿更加强硬点手段,用来对付他。
本来按照既定的历史进程,再过不久,伽利略就会被终身监禁,身体每况愈下,最终与世长辞。
巧的是,在这个中间时段,伽利略接到了邓玉函的来信。
在信中,邓玉函详细介绍了东方的情况,尤其是提到了左梦庚对于天文学方面的诸多观点。
他告诉伽利略,左梦庚是一个十分相信而且推崇科学的人,并且全力支持自己的研究。
同时在东方,没有宗教迫害,更没有宗教裁判所,让自己如鱼得水,获得了许多新的研究成果。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伽利略能够找到机会,离开欧洲,来中土共同未竟的事业。
这封信令伽利略怦然心动。
他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很危险了。继续留在欧洲,后果难料。
伽利略同女儿谋划了一番,最终以出门旅行采风的名义,跳上了一艘里斯本前往果阿的船。
这个时候的教廷虽然对伽利略十分不满,但毕竟还没有采取措施,因此看管和监视并不严密,以至于让伽利略跑了。
一直到伽利略在果阿等到了前往濠镜的船,出发叁日后,果阿总督才接到欧洲教廷十分火急的通缉令。
果阿总督不敢怠慢,连忙派出快船,几乎前后脚一同到了濠镜,当场将伽利略父女逮捕。
好巧不巧,此时廖中坚正好到访濠镜。
切斯莱特看到他们汉人的服饰,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因此趁着看守不注意,冲到了廖中坚的面前。
幸好廖中坚懂得拉丁语,知道了他们父女的身份,因此以强硬的手段护住了。
濠镜总督虽然知道违反教廷的命令会惹来麻烦,但更加知道,一旦招致大明的进攻,濠镜就保不住了。
两相权衡之下,只得放了伽利略父女同廖中坚离去。
要不是这么多巧合,伽利略父女此时恐怕已经在被押送回欧洲的船上了。
而鉴于他们逃跑的举动,宗教裁判所的刑罚只怕要比监禁更加的恐怖。
但世事就是这么的有趣,灾难和幸福就在一线之间。
来到了山东的伽利略,彻底摆脱了牢笼,获得了最梦寐以求的自由。
“伽利雷先生,在这里,从事科学研究的人是最值得尊敬的,尤其是对于您这样的天才来说。在这里,你将会得到我一切支持,只希望您研究的成果能够与我们分享。”
左梦庚慷慨地表达了态度。
伽利略单膝跪地,抓起左梦庚的手,献上了吻礼。
“敬爱的年轻将军,您是我见过的最慷慨、最英明的政治家。能够得到您的庇护,是我这样的流浪者的荣幸。请允许我成为您的子民,沐浴您宽容仁慈的光辉。”
伽利略耍了一个心眼。
他要彻底昄依山东。
只有成为这里的子民,摆脱欧罗巴人的身份,才能彻底断绝被教廷通缉追捕的麻烦。
毕竟只要他的欧罗巴人身份存在一天,教廷抓捕他就是天经地义的。
而成为了山东的子民,山东就会无条件地庇护他。
教廷要是再针对他,就是和山东为敌。
如此一来,在中国的耶稣会也没办法执行教廷的指令,更加不能难为他。
可他的坚决,却是左梦庚最大的惊喜。
“亲爱的伽利雷先生,欢迎您成为我们的一员。我将会为您打造这个世界上最先进、最齐全的实验室,全力支持你的所有研究。您和您的家人,将会和邓玉函院长、额弘略副部长一样,不会因为肤色的不同而被区别对待。在这里,天赋人权,人人平等。”
“天赋人权”这个口号一提出来,立刻深入了伽利略的内心。
“您的观点,和英格兰学者托马斯·霍布斯有异曲同工之妙。看来,如今整个世界的人们,都开始对君权神授进行反思了。”
左梦庚当然知道托马斯·霍布斯。
这位可是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的理论提供者之一,也是“天赋人权”的最早主张者之一。
不过如今的中国不需要这样的思想家。
不说水土合适不合适,单单论思想的先进性,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够走在他的前面吗?
相比之下,伽利略这样的伟大的科学家,才是中国最缺的。
第567章 朝鲜
“将军阁下,您也认为太阳是宇宙的中心吗?”
伽利略是一个科学狂人,刚刚安顿下来就拉着左梦庚研究起了天文。
“不,先生,经过我们这段时间的研究发现,太阳并非是宇宙的中心。事实上太阳只是我们地球所在的星系的中心而已,这个星系在整个宇宙当中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十分的渺小。”
伽利略愕然。
邓玉涵给他的信中可是说了,这边已经证明了太阳中心的位置。
为何现在左梦庚的说法又不一样了呢?
在他看过来时,邓玉涵给出了解释。
“朋友,你是知道的,科学和认知一直都在进步。仅仅几年的功夫,这里的研究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我们拥有了更好的天文望远镜,可以观察到更远的天空,因此之前的日心说已经被推翻了。”
得知是这个原因,伽利略大为惊喜。
“真的吗?能让我实地观测吗?”
左梦庚哈哈大笑。
“当然,这里的一切都是为您准备的。我说过,您可以做任何您想做的研究。”
伽利略竟一刻也等不得了。
“我想我现在就可以工作了。”
邓玉函看向左梦庚,得到了示意后,笑道:“走吧,朋友,去我们该去的地方。我相信,你马上就会完全的爱上这里。”
邓玉涵把伽利略带走了。
他们要先去临清,先在科学院里安顿下来。
等到济南那边的建设完成后,科学院也会跟着一起迁移过去。
搞定了伽利略,廖中坚才过来汇报南行的结果。
“郑芝龙对我们的火炮需求十分迫切,这里是订单,他打算用过往的税银来抵扣。”
郑芝龙会买火炮这件事,左梦庚一点都不意外。
即便是前装的拿破仑炮,也比这个时代的火炮好的太多了。
他要想打赢荷兰人,肯定需要更好的武器。
左梦庚更关心的还是商路的问题。
“对马藩的贸易谈的如何?”
廖中坚只说了一句。
“幸不辱命。”
左梦庚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神采,拍拍廖中坚的肩膀,赞许道:“咱们走进海洋的首功,非你莫属。”
廖中坚忙谦虚道:“都是统帅策划的好。”
钟声再次响彻胶州湾。
说来也巧。
当初出海的时候,南、北两只船队是一起离开的。结果归来时,又是前后脚的功夫。
左梦庚迎到码头上,就见到北上的探险船队徐徐入港。
张可大站在船头,浓毛密发,邋遢的如同野人一般,可神情里全是骄傲。
“统帅,找到啦!”
“找到什么了?”
左梦庚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大喜。
“真的找到了?”
张可大狂点头,同时拿出吴将的笔记送到他的手中。
“您看,这是吴将的总结。将来咱们攻略辽东的时候,肯定大有裨益。”
左梦庚翻开,只看了一眼就确定,这确确实实是吴将的笔迹。
张可大这个单纯的军人并不知道,情报部的东西从来都是内有玄机的。
即便只是一份看似寻常的总结笔记,但光是从字迹和写作的布局上就能看出真假来。
不是情报部的人,即便让他照着这本笔记来模彷都会出现破绽。
“快说说是怎么找到的?”
左梦庚也不顾张可大长途旅行的疲惫,拉着他就在码头上细细询问起来。
做了一次千里奔波的航行,张可大整个人都变得豪情万丈。
当他将北上航行的经过详细说了之后,众人无不惊叹连连。
“真是没有想到,极北之地居然真的和辽东可以互通有无。”
傅豫孙一边说一边琢磨。
这一次通过张口大的航行,确定了可以偷袭辽东的背后。那么也就是说,胶州湾这个海军基地的作用未来将会无限增大。
胶州湾越重要,他这个当地主官也就越重要。只要做出成绩来,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张可大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
“统帅,吴将他们现在的状况很不好,从前积累的武器弹药已经消耗一空。如今困守孤岛,也不知道能不能挡住黄台吉的征剿。另外还有很多人生病了,缺医少药,加上当地的居住环境十分恶劣,就怕坚持不下去。”
左梦庚点点头。
库页岛是怎么回事,他远比其他人更加清楚。
虽然如今吴将等人统一了库页岛,将岛上的原住民都纳入了麾下。
然而这些还处于原始状态的土着,短时间内并不可能为他们提供多大的助力。
但后金的进攻肯定迫在眉睫。
要想让他们在库页岛坚持下去,山东这边的支援刻不容缓。
“恐怕你们不能休息的太久了。”
想明白这些,左梦庚决定继续让北上船队咬牙坚持。
张可大很有军人的素质,并没有感觉到为难。
“这是大事,再苦再累我们也能够完成任务。”
有他这个保证,左梦庚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那好。给你们十五天的休整时间,能够恢复多少全看你们自己的了。”
他又看向傅豫孙。
“责令码头方面,加班加点修缮船只,其他任务一概延后。”
傅豫孙领命,立刻去安排了。
左梦庚又对傅以渐下令。
“让装备部、后勤部和行政委员会立刻调集各种物资,火速送到这边来。”
吴将等人需要什么样的物资,傅以渐一清二楚。不用左梦庚细细吩咐,就亲自去传令了。
左梦庚又找上廖中坚。
“你这个外事部部长也不能休息了。”
廖中坚比左梦庚还要年轻两岁,精力旺盛,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疲惫。
“我马上启程前往济州岛,还有对马藩,将通商的事情确定下来。”
左梦庚沉思片刻,提醒道:“要想我们的船队日后穿行对马海峡顺利,少不得还要和釜山方面打交道。你到了济州岛之后,可以通过当地官员,看看能否和釜山建立联系。”
廖中坚立刻明白过来。
“如此一来,济州岛、釜山加上对马藩,我们就等于有了叁个据点。今后要支援辽东的话,可以先在这叁个地方囤积物资,省时省力。”
对他的精明强干左梦庚彻底放心。
廖中坚仅仅在青岛休息了一天,立刻再次出海,奔赴济州岛。
却说济州岛这边。
自从上次和张可大交易后,沉道勋和李崇火速将得到的东西送到了汉阳沉器远的手中。
虽然都是精美异常的贵重物品,但是在沉器远的眼中,重要的不是东西,而是背后的深意。
“上国终于爱惜我朝鲜啦!”
明明没有外人,沉器远依然哭的稀里哗啦。
实在是如今的朝鲜内部形势,对他们这些心向大明的人越来越不利了。
后金步步紧逼,同时不断在朝鲜内部培养亲善势力,已经开始左右朝鲜国政。
虽然仁祖对后金十分厌恶,但不利的局势下,个人的好恶已经扭转不了大局。
朝中有识之士无不忧心忡忡。
就怕有朝一日,朝鲜沦落于禽兽之手。
现在大明终于派人前来。
虽然只是商讨贸易,可这也代表着大明没有忘了朝鲜。
他们这些日渐失势的亲明派,也许能够借机重新崛起。
“待大明天使再来,立刻火速传信。吾当亲往,言明厉害,取得上国的支持,让那些嚣张的小人付出该有的代价。”
第568章 西人党大佬
福船再大,单独一艘在大海之上,也只如米粒一般微小。
幸好天气晴朗,海波不兴,船上的人倒也安适。
眼见着济州岛近在眼前,廖中坚的脑海里尽是左梦庚谆谆告诫的话语。
仔细思虑过后,关于如何开展活动,廖中坚已经有了方略。
张可大回程的时候,依旧在济州岛驻留过。虽然没有再进行任何贸易,但关于往来方面,还是做过一些商谈。
李崇便知道,上国天使还是会来的。
廖中坚的到来,让李崇兴奋难名。
上一次的东西送到汉阳,沉器远赞许连连。已经许诺,不久之后会帮他加官进爵。
在李崇的眼中,上国天使就是自己的福星。
“天使大人,小人已经准备了丰盛的酒宴,还请大人赏脸,让小人一尽地主之谊。”
客随主便,廖中坚欣然入席。
不过看着一道道呈上来的菜品,廖中坚有点傻眼。
咸菜,咸菜……
又见咸菜。
没有泡菜。
辣椒才刚刚在山东兴起,朝鲜这边根本就见不到。
所以泡菜有什么几千年的历史,都是后世的朝鲜人吹牛罢了。
所幸廖中坚不好口舌之欲,心里更加惦记着重要的事情。
就连李崇精心安排的两个朝鲜美女,都被他给轰走了。
“张可大将军回去后,详说了尔等之情,我家统帅言道,朝鲜乃中华之衍,本为一体,自当看顾,岂能容朝鲜沦落蛮夷之手?”
一听这话,李崇当即大嚎。
“朝鲜自古以来,久沐王化,世受皇恩,早已以中华自居。小人等誓死明志,宁做中华之犬,不做蛮夷之宾。”
呵,这份忠心表的,让廖中坚都起了鸡皮疙瘩。
如果换成大明的官员,早就通体舒泰,洋洋自得了。
奈何他是左梦庚培养起来的新式外交人员,对于这点口舌上的便宜根本就不在乎。
朝鲜再如何,那也是一个国家。
国家和国家之间,哪有什么友谊?
有点只是纯粹的利益。
为了攻略朝鲜,廖中坚收集了足够的资料,对朝鲜国内的形势了如指掌。
天启叁年,西人党金鎏、李贵等人发动宫廷政变,废掉光海君李珲,拥立绫阳君李倧为国王,史称仁祖反正。
因为光海君执行在明、金之间中立的政策,所以从大明的角度来说,仁祖反正是一件喜事。
可明朝却昏庸地认为仁祖反正乃是篡逆,因此一开始不承认。
这足以说明,明朝对于周边局势的发展,是多么的缺乏掌握能力。
一直到后来出于联朝抗金的需要,才承认了李倧的国王合法性。
而从朝鲜的角度来说,明明光海君的中立政策更加符合朝鲜的利益,可就因为西人党不满于失势的现状,于是将他推翻。
当西人党拥立李倧即位后,选择了全面倒向处于劣势的明朝。
不得不说,历史就是这么的讽刺。
如果是光海君在位,朝鲜应该不会前后被后金揍了两次,损失惨重之后又重新成为后金的跟班。
李倧和西人党当然是心向明朝的。
可战略局势决定了,他们选择了一条自取灭亡的错路。
天启七年,丁卯胡乱一役,朝鲜被打的丢盔弃甲,不得不屈辱地和后金议和。
因为此事,李倧在国内威望大跌,人也失去了雄心壮志,开始消极怠政,耽于享乐。
而趁着后金在朝鲜的胜利,西人党中又有一些人看清了形势,发出倒向后金的声音。
总之,如今的朝鲜政局一团乱麻。
大家争来争去,谁也拿不出办法。
只能等着外部大势发生变化,朝鲜跟着做出被动选择。
当然了,如果可以的话,朝鲜肯定更愿意在大明爸爸的怀抱。
这也是廖中坚和张可大来到这里时,西人党官员们那么激动的原因。
可是在山东的眼里,朝鲜却没有那么的重要。
要不是为了保障支援库页岛的顺利,根本就不会和朝鲜有所交集。
即便没了朝鲜,只要能够和对马藩建立联系,这条航线还是能够通畅。
既然这些朝鲜官员对他们的到来如此热情,廖中坚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朝鲜之忠心,大明深知。然大明如今略有小厄,难以顾及,却令诸位困守时艰,可悲可叹。”
这一番话,说的李崇当场哭了出来。
“有天使这番话,我朝鲜上下就算亡国灭族,亦没有任何遗憾了。”
廖中坚也不是只说空话。
“朝鲜立国同于大明,王权根深蒂固,纵然为蛮夷所扰,诸位也要自强不息,方能维护国统。”
李崇唏嘘。
“天使有所不知,我朝鲜国小地狭,穷困贫弱,倘若没有大明天兵,实无力对抗蛮夷之凶残暴虐啊。”
是真话,但廖中坚并不给许诺,而是认真地道:“朝鲜诸事,还请县令传达上去。请放心,我大明并不会坐视朝鲜沦丧。”
怎么与朝鲜交往,和李崇一个小小的县令说不着。
朝鲜方面必须要有大人物出面才行。
廖中坚这么说,等于抛下了鱼饵。
相信朝鲜朝中困于局势的高层,必定会有人动心。
李崇果然不敢怠慢。
“吾立刻传信州牧,还请天使稍待。”
叁日后,济州牧沉道勋匆匆赶来,与廖中坚商谈后,火速往汉阳送了急信。
廖中坚也不耽搁,离开济州岛,继续东进。
数日后,来到了釜山海面。
漆黑不见五指的夜晚,福船漂泊于大海之上,与天海都融为了一体。
即使走的近了,也未必能够被发现。
除非有人事先得到讯息。
廖中坚安坐等待,瞭望台上传来信息。
“部长,人来了!”
廖中坚精神一振。
“放信号。”
瞭望台上点起一盏煤油灯,在半空中来回画了几个不规则的圈。
火光虽然不大,但是在这样黑暗的晚上,立刻远远地传了出去。
足足一炷香后,一道漆黑的影子贴近了福船。
不等两船相汇,对面有人急切地呼唤道:“上国天使可在?鄙人金尚宪求见。”
廖中坚愕然。
原以为来的会是沉器远,没想到居然是西人党的领袖金尚宪。
“本官在此,请金大人过船一会。”
第569章 埋子
“天使见谅,老夫在野之身,闲云野鹤,行踪定止方能避人耳目。”
一见面,金尚宪就谦卑地解释了原因。
之所以是他来见廖中坚,而不是沉器远,根本原因就在于,他被罢官了。
崇祯五年,朝鲜发生了类似于“大礼仪”一样的政治事件。
李倧想要追尊生父定远大院君为朝鲜元宗,结果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
这其中反对最激烈的,就是金尚宪。
结果金尚宪就被罢职,灰熘熘地回到了家乡闲居。
沉器远在汉阳接到了侄子的书信后,狂喜之下,也知道自己不适合出面。
他位高权重,周围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
离开汉阳,跑到釜山去见上国使者,这是不现实的。
于是他联系了赋闲在家的金尚宪,请他代为出面。
金尚宪一直都在谋求复出,也心忧如今的国内局势,因此火速赶来。
同他一起上船的,还有一个将领。
经过介绍,此人是朝鲜庆尚道水军统制使权历。
毫无疑问,也是西人党。
“如此甚好,以免多生事端。”
金尚宪的出面,让廖中坚更加满意。
山东如今并不想过深地介入朝鲜事务,金尚宪在野党身份反而有利于行事。
见廖中坚并不怪罪,金尚宪长出一口气,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天使在上国官居何职?”
廖中坚哈哈大笑。
“金大人觉得以廖某之年岁,该当何职?”
金尚宪顿住了。
在见到廖中坚的时候,他便产生了怀疑。
他见过大明的官员。
不是没有年轻的,但绝对没有这么年轻而能做使臣的。
眼前这人,看年龄几乎和他的孙子一般。
可气度俨然,威仪不凡,说话铿锵有力,底气十足。
这是上位者才该有的气势,为何会出现在一个年轻人的身上?
难道他是皇族?
也不可能。
大明的皇族都是没有实权的。
这样的外事活动,怎么可能派遣一个年轻的皇族子弟过来?
就在他游移不定的时候,廖中坚开口了。
“据闻丁卯之乱时,金大人正好在京师,还曾泣血上书,乞求大明出兵援护。可有此事?”
提及这个,金尚宪满脸悲哀。
“此老夫毕生之痛也。”
金尚宪恳请大明出兵救援朝鲜,可当时的大明在战场上节节败退,自顾不暇,当然没办法救援。
就因为这件事,朝鲜国内不少人对大明失望,因此转投了后金的怀抱。
此时被廖中坚提及,金尚宪的目光里隐隐有了泪光。
廖中坚又问道:“当时金大人麾下,书状官金地粹曾言,大明将亡。可有其事?”
金尚宪吓破了胆,浑然没有想到,他们私下议论的话,居然被大明朝廷得知了。
他连忙伏倒,恳求道:“天使大人,金地粹当初言行无状,其罪难恕。然金地粹早已病逝,还请天使大人法外开恩。”
廖中坚突兀问道:“依金大人之见,大明会不会亡?”
金尚宪愕然,疑惑看去。
哪有大明的臣子问外人,自己的国家会不会亡的?
可他看到的,是廖中坚平静澹然的目光,彷佛大明与他无关一般。
“天使大人,您……”
金尚宪到底是老狐狸,立刻产生了怀疑。
廖中坚不再隐瞒。
“贵国一直都有使者往来于大明,可知山东之事?”
金尚宪头皮发麻,发觉这一次会面,似乎不是那么美好了。
“你们……你们是山东叛……”
旁边的权历当即握住了刀柄,就欲动手。
看到这边无动于衷,又不禁搞不清状况。
廖中坚为金尚宪倒了一杯茶。
“连你们朝鲜人都看到出来,大明要亡了。我们这些汉人,又岂会感受不到?大明朝廷皇帝昏庸,朝廷腐败,以至于民不聊生、易子而食,不得不揭竿而起。如今女真人又在虎视眈眈,妄吞天下。一旦被女真人得手,则整个天下都不免沦落腥膻。相信朝鲜亦不可避免,才有金大人这等有识之士忧虑丛生。既然朝廷指望不上了,我等不甘为奴的汉人,当然要自救了。”
他凝视着金尚宪。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天救自救者,现在我山东上下立志自救,却不知朝鲜同仁可有此心?”
金尚宪瑟瑟发抖,浑然没有想到,这些明人不但自己造反,居然还来撺掇他们造反。
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当场就要拒绝。
可是想到这里是明人的船,左右都是明人。
一旦拒绝的话,明人痛下杀手,他和权历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回到自己的船上。
然后尽起釜山水军,将这些叛逆一网打尽,然后押送到京师去,说不定能够获得大明天子的赞许,加大对朝鲜的援助。
他正这么想着,准备寻个由头逃走时,廖中坚说出了惊雷一般都消息。
“据我山东研判,不出叁年,黄台吉在彻底平定蒙古后,必然称帝建国。届时朝鲜一定是他争取的目标,不知贵国自国王以下,可曾做好称臣之心?”
金尚宪瞠目结舌。
“怎么可能?”
要向未开化的蛮夷称臣,这完全不可接受。
朝鲜可是小中华,从来都只有一个爸爸。
区区蛮夷也想来做爸爸,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哼,我朝鲜自来奉大明为宗主之国。区区女真,也敢贪图天授,此狂人之妄举尔。”
廖中坚阴测测地看过去。
“倘若女真人大兵压境,一如丁卯之乱呢?”
金尚宪的傲气瞬间消散。
他知道,以朝鲜的力量,女真人再来一次,结果又是一样的。
只有朝鲜挨揍的世界。
而廖中坚后面的话,才是令他心胆俱裂的。
“朝鲜打不过还好说,大不了对女真人俯首称臣。可金大人等贤达又该如何自处?尔等矢志斥和,女真人必定不能容忍。届时朝鲜国王为了保命,少不得要拿尔等作为替罪羔羊。金大人,可想好万全之策?”
金尚宪冷汗淋淋,恐惧到了极点。
他明白,廖中坚并非危言耸听。
事实上对于黄台吉称帝之心,朝鲜在辽东的使者已经传递回来了消息。
朝中君臣对此的讨论就是,拒不承认。
可他们都忘记了,后金是不会讲理的。
到时候大兵压境是必然的。
朝鲜不服从,灭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在大明无力援助的情况下,朝鲜要想保存国祚,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投降。
可朝鲜投降容易,他们这些靠着斥和的西人党就要下场凄凉了。
第570章 根据地
是人都怕死。
金尚宪也不例外。
他不但怕死,身为政客,他还不想失去手中的权力。
当廖中坚将真实的情况赤裸裸地告诉他后,他陷入了恐慌。
以至于对廖中坚山东反贼的身份,已经顾忌不到那么多了。
廖中坚有一句话,深入他心。
大明日薄西山,已经自顾不暇,不可能救援朝鲜了。
而没有了大明照拂的朝鲜,比青楼的大门还要通达。
一旦后金来攻,朝鲜的处境是显而易见的。
谁都可以改变立场,投靠后金,包括李倧这个国王。
唯独他们西人党不可能。
而且后金那边也没有他们都位置,大北派可是等着反攻倒算的机会呢。
一想到前途黑暗,毫无希望,金尚宪就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金大人,汝欲束手就擒否?”
廖中坚问题尖刻。
金尚宪片刻之间彷佛老了许多岁。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大势之下,他真的不知道,西人党还有翻盘的希望吗?
这就是廖中坚的目的。
让这些人绝望,再给他们希望。
“女真,蛮夷也。丁卯之乱,朝鲜八道尽受其害。无数朝鲜百姓被掳掠为奴,生死不知。倘若再来一次,朝鲜彻底沦为蛮夷之虐,金大人可想过朝鲜百姓之下场?”
金尚宪悚然而惊。
他光顾着自怨自艾了。
此时被廖中坚引导,他才想起来,如果后金再来一次,只怕朝鲜真的要亡国灭种了。
这可是不敢想象之灾难,已经令他顾不得自身的荣辱安危。
“天使大人,可有良策?”
他又不是傻子,知道廖中坚这么说,肯定是有后手的。
他这种老油条,从一开始就洞悉了廖中坚的目的。
可那又如何呢?
形势比人强。
金尚宪有再多的智慧、再多的算计,在大势和实力面前,都是无用之功罢了。
朝鲜孱弱,大明指望不上,要想救朝鲜,最起码是救他们西人党,唯一能够期望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山东叛贼了。
事实证明,立场这种东西最是无用。
刚才金尚宪还琢磨着,要怎样抓了廖中坚去明朝请功。
可是现在,他已经自动忽略了廖中坚的身份。
谁能救他,谁就是朋友。
廖中坚同样对金尚宪认识深刻,也没有对这个老官僚推心置腹。
他的所作所为,秉承着左梦庚的谋划,结果在后面呢。
“贵国国主可以投降,其他人可以投降。唯独你们这些忠贞之辈不能。一旦朝鲜抵抗不了女真人的压迫,举国投降,甚至不需女真人出手,国内的对手也不会放过你们的。要想活命,唯一的希望就是留下后手,保住元气。”
道理金尚宪一听就懂,但他觉得廖中坚想的天真了一些。
“奈何朝鲜尺寸之地,实无转圜之能。我等就算想要逃命,又有何处可去?”
廖中坚朗声而笑,意味深长地道:“陆上自然不行,女真人兵强马壮,要想消灭尔等,暂时无人可挡。不过,海上呢……”
金尚宪没懂。
他这种封建官僚,并不太懂得大海。
廖中坚拿出地图,点在了济州岛的位置上。
“如今济州牧与其他官员,俱为你等之亲信。济州岛又孤悬海外,距离最近的全罗道亦有两百余里。女真人不善水战,即便攻占了整个朝鲜,又岂能下海侵略此地?倘若尔等将此岛利用起来,囤积物资,训练士卒。他日一旦有变,则退居此岛。又有我山东舰船之利支援,随时都可反攻回去。”
金尚宪和权历趴在地图上,看到眼珠子都要出来了。
济州岛他们当然知道。
可这么直观地在地图上看,还是第一次。
越看,两人越是心动。
后金陆强海弱,是谁都知道的事实。
要想在陆地上抵抗后金,是绝无可能的。
可如果在海上,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金尚宪想到了毛文龙旧事。
当初那位飞扬跋扈的悍将,在陆地上打不过后金,正是靠着几座小岛,没少给后金制造麻烦。
济州岛可比皮岛大的多了。
真要仔细经营的话,养活几十万人口不在话下。
唯独让他担心的是……
“此举何异于谋反耶?”
如果在举国投降的情况下,依旧选择抵抗,那也是一种谋反。
金尚宪作为饱读诗书的儒士,可不想背负这样的骂名。
这种时候,就需要廖中坚来为他打气了。
“朝鲜是朝鲜人的朝鲜,而非一家一姓之朝鲜。金大人,当初尔等选择反正,拥戴现任国主,又是为何?”
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还不是因为前任国主光海君残忍暴虐,不得民心,因此西人党才举行政变,更换了国王。
可朝鲜的文官和大明是一样的,都无法摆脱天地君亲师这套纲常伦理,思维和行事都受到局限。
廖中坚却为金尚宪提出了一个更加高屋建瓴的口号。
【朝鲜是朝鲜人的朝鲜,而非一家一姓之朝鲜!】
一旦这个口号深入人心,那么也就意味着,国君的至高无上的代表国家的理念将会被彻底瓦解。
尤其是在朝鲜彻底投降后金,委身蛮夷之后,这样的口号显然能够得到更多的朝鲜人的认可。
那么西人党的所作所为,可就不是谋反,而是为国反正了。
“青史煌煌,笔墨如刀,宣庙为例,今人之议如何?彼时之光海君,何尝不是万民拥戴?”
廖中坚拿出了朝鲜宣祖的事例,增加了说服力。
朝鲜人给国君上庙号,就跟闹着玩似的。
也不管国君所作所为,十分的任性。
壬辰倭乱当中,宣祖抛弃国家百姓,跑到宽奠堡苟且偷生,甚至向大明上书,希望成为大明之民。
就这么一个货,庙号居然是宣祖……
同样的道理。
向后金俯首称臣的李倧,庙号居然是仁祖。
可庙号起的再好听,掩盖不了他们的所作所为。
在朝鲜人的心目中,宣祖自然是骂名多于赞誉。
相反后来被政变推翻下台的光海君,壬辰倭乱时,和逃跑的宣祖不同,勇敢地留了下来,并且组织了义军同入侵者作战。
正因为如此,他的继任就成为了众望所归。
要不是光海君后来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他在历史上的名声,几乎可以比肩李成桂、世宗大王等。
廖中坚为金尚宪打开了一扇别样的窗,将他的野心勾引了出来。
第571章 对马宗氏
砰……
对于政客来说,好听的话没什么用。
要想坚定他们的心,还需要有实惠的东西。
山东制造的燧发枪,就是金尚宪最好的希望。
自从张可大回来、反馈燧发枪在外面的使用效果非常好后,左梦庚就知道,自己的手中又有一个赚钱的好买卖。
虽然新军自己看不上燧发枪,可如今在东亚乃至于全世界范围内,燧发枪就是最厉害的火器。
朝鲜虽然也能自行打造火枪,但还是火绳枪。而且受限于成本、资源,加上偷工减料等问题,朝鲜的火枪效果惨不忍睹。
廖中坚拿出山东打造的燧发枪,只给权历试用了一下,就征服了他们。
“如果金大人同意我们的计划,我山东将会为你们提供五千支这样的火枪。虽然不足以令诸位在陆地上打退女真人,但固守济州岛,相信应该没有问题。”
权历却眼冒精光,不舍得松手。
“不,即使守卫釜山也足够了。”
廖中坚不明,幸好权历解释起来。
“天使有所不知,釜山三面环山,一面靠海。倘若有这种火器,只需守住几个隘口,便是千军万马也无法攻入进来。”
廖中坚陷入沉思。
来此之前,左梦庚给他的任务,就是想办法说服西人党,将济州岛建立为根据地,以便日后反攻辽东时,多一个前进基地。
可现在权历却说釜山可守。
那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釜山毕竟是在陆地上。
如果有这么一个据点,那么就随时可以对朝鲜内部产生影响,也会让后金方面草木皆兵,片刻不得安宁。
但左梦庚已经告诫过他了。
对朝鲜人说的话,一定要多留一个心眼。
毕竟朝鲜人胡吹大气、谎报军情的毛病,那也是有传统的。
但如果釜山可以经营的话,显然比济州岛要更好。
廖中坚并不知道,釜山就因为这个特殊的地形,在历史上多次给陆地进攻者带来麻烦。
壬辰倭乱中,明军就没有打下釜山,最终不得不和丰臣秀吉议和。
后来的朝鲜战争中,韩国也是因为釜山防御圈留住了最后一口气。
他决定稳妥一些。
“郑参谋,麻烦你亲自走一趟。”
陪同廖中坚的人里,有参谋部战略规划司司长郑本初。
虽然不是测绘参谋,但大体的地形勘探,是每一个参谋的老本行。
郑本初是纯粹的军人,只会接受命令。
“是。”
廖中坚又对金尚宪、权历说了此事,两人自无不可。
如果釜山可守,金尚宪也不愿意去济州岛吹风。
“天使尽可放心,庆尚道乃我等本族所在,一应事体,反比汉阳更加顺遂。”
这也是为何金尚宪能够跑来见廖中坚的原因。
庆尚道本就是西人党的大本营,金尚宪更是安东金氏出身。
西人党在这里远比朝鲜王室更有影响力。
两边商定,郑本初带着参谋化妆成朝鲜人,随金尚宪和权历奔赴釜山,实地考察地形。
廖中坚则启程前往对马岛。
宗氏起源于平安时代太宰府四等官人惟宗氏的一支,自称始祖为安德天皇。
律令制时代,对马岛属于太宰府管辖。
太宰府委任在厅官人阿比留国时对对马岛实施统治。
由于阿比留国时经常不服从太宰府的威势,太宰府便命令地头代惟宗重尚讨伐阿比留国时,于是重尚便成了对马宗家的开山之祖。
至于惟宗重尚为什么将姓氏中“惟”字去掉,而改姓“宗”呢?
有一种看起来荒诞不经但却几乎得到一致认可的说法。
那就是为了符合朝鲜以及中国大陆单姓居多的称谓习惯,便于开展贸易活动。
现如今对马藩的大名是宗义成。
而壬辰倭乱的影响还没有完全过去。
宗义成和他的父亲宗义智一直都在励精图治,希望恢复对马藩的繁荣。
对于明使的到来,宗义成既是惊喜,又是惊奇。
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占据了天下间最大沃土的老大帝国,就是一个反应迟缓的大象。
总要别人触碰他了,还得触碰到他的肺管子了,这头大象才会扑腾起来,彰显自己的力量。
否则的话,这头大象就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不问世事,眼里也没有国土以外的地方。
这一次居然主动派遣了使者来,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这些是我山东上下对名主的敬意,还请笑纳。”
一上来就送礼,还都是好东西。
宗义成看着叮当作响的座钟,光泽闪耀的皮鞋,还有晶莹剔透的眼镜,眼睛都看直了。
身为东瀛最穷的大名之一,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巧夺天工的好东西啊?
该死的朝鲜人,穷的一塌煳涂,以至于他这个专司对朝鲜来往的对马藩大名什么也赚不着,吃鱼都不敢吃两块。
不愧是大明,富甲天下!
一出手的礼物就是这般不凡。
幸好他也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很快恢复了冷静。
“使者此来,可有要事?”
廖中坚早就将宗义成眸子里的贪婪看在了眼中。
“好叫名主知悉,我山东已经获得郑氏许可,今后可以同对马藩贸易往来。今日在下前来,乃是代表山东,和名主商讨通商事宜。”
大明要同自己做生意?
宗义成立刻浑身通泰,骨头都轻了两斤。
该死的朝鲜人,哪有和大明做生意香?
郑氏和九州各藩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他在这里看到也是眼红不已。
奈何鞭长莫及,喝汤都做不到。
现在郑氏允许山东来对马藩贸易,那可是他最梦寐以求的财源啊。
宗义成指着廖中坚送上的礼物。
“通商一事,非我对马藩可以自决。当然,本人还是愿意和大明交往的。不过还需要有幕府的许可,以免产生误会。”
自从德川幕府宣布封国后,东瀛对外交流的口岸就变的十分稀少。
即便是对马藩被允许代表幕府同朝鲜来往,但明面上依旧没有给予贸易权。
朝鲜物产贫瘠,一丁点的贸易所得,对东瀛国内冲击有限,幕府即便是知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非某天对马藩忤逆了幕府,才会用这个借口收拾他们。
但大明要来贸易,那可是非同凡响,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宗义成并没有被利益冲昏头脑,已经想到了后果。
他指着礼物的手,说明了一切。
廖中坚拍拍巴掌,随从立刻奉上了更多精美的盒子。虽然没有打开,但里面的东西必定更加珍贵。
“我山东广为开放,四海为友。还请名主代为向大奥将军传达善意。”
这一下,宗义成便没有了后顾之忧。
“如此,预祝贵我双方……友谊长存!”
第572章 追击战
大明来使,宗义成第一时间呈报上去了。
大明前来贸易,宗义成接了。
不管德川幕府允不允许,这个生意,他都是要做的。
幕府同意,那就光明正大地做。
幕府不同意,那就悄悄地做。
对马岛资源贫瘠,生存不易,要是不做生意的话,只有饿死一条路。
前世的宗义成就因为偷偷和朝鲜贸易,被幕府发现后,宗藩差点被废除。
他有这个胆子,更有重振对马藩的决心。
“郑氏卖来的玻璃十分紧俏,不知贵使可有货源?”
宗义成很贪心,一上来就索要玻璃的贸易。
廖中坚当场拒绝,说的很明白。
“郑氏允许我山东与对马藩贸易,但玻璃不在其列。我想名主也不想招惹郑氏,不是吗?”
宗义成有些失望,但也能够接受。
郑氏的实力摆在那里,他可惹不起。
要是因为得罪的郑氏,导致什么生意都做不了,那可就亏大了。
“既然如此,棉布、棉袜的数量需要提升。”
廖中坚带来的钟表、皮鞋等商品虽然精美华贵,但是宗义成更加看中的,反而是棉布系列的商品。
任何贸易中,大宗商品始终才是主流。
东瀛的有钱人毕竟有限,钟表、皮鞋这类好东西,顾客有限,卖不出去多少。
棉布却不同。
这东西是人就需要,市场无穷无尽。
廖中坚带来的棉布,质美价廉,远非东瀛本土的粗布能够相比。
一旦推向市场,必定趋之若鹜。
棉袜算是棉布的附属产品,因为穿着舒适,宗义成认定销路也会很好。
对于他的要求,廖中坚自无不可。
和对马藩的贸易,在山东这边其实只是顺带的。
山东求的,是顺利经过对马海峡的航线。
松江府所产的棉布,本来就远销海外。
不过以往只是销往南洋,郑氏也会卖一些到东瀛,但是不多。
随着工业化的生产模式推行,松江府的棉布产量大幅提升,将棉布的价格打压下来后,多出来的产品也在为销路发愁。
山东虽然是棉布的消费大户,但是也用不了那么多。
能够多开辟一个销路,也是好的。
“棉布应有尽有,名主想要多少,两个月后保证送到。”
宗义成不信。
“三十万匹如何?”
廖中坚伸出手掌来。
“一言为定。”
小样,区区三十万匹棉布,山东的储存就不止这么点。都不需要现从松江府调货,山东就可以满足交易。
………………………………
自从解决了孔家后,东江叛军的用处就没了。
动乱不堪的山东,也该到了安定、重建的时候。
左梦庚一声令下,新军各路人马迅速调动起来,开始对东江叛军进行最后的围攻。
逃离曲阜后,东江军驻扎在邹县一带。
得知新军从东、北、西三面攻来,东江军别无选择,只能顺着官道南逃。
他们原本以为,这一次新军依旧是稳步前进,给他们从容逃走的机会。
然而事实上……
“报,敌军已至二十里外,东北的王家庄发现了骑兵。”
孔有德不由慌乱。
“缘何来的这么快?”
耿仲明眉头紧锁。
“这左梦庚不对劲了。”
毛承禄自从上次挨过一枪而没死后,最不愿意和新军交战。
“速走,速走。”
孔有德也不想和新军打仗,连忙命令各部加快行军速度。
可叛军诸将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新军已经处于急行军状态。
“告诉各部,咬到了叛军就开打,无需等到命令,无需等待援军。叛军绝对不敢停下交战的,谁能取得什么战果,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左梦庚就在第二军军中,但是对所有部队下达了命令。
这一次动用了三个师足足五万多人对付东江叛军,可谓是狮子搏兔,他可不信东江叛军能挡得住这雷霆一击。
命令一下,新军各部立刻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都给我听好喽。谁要是跑的慢了,少吃了一块肉,老子就从他身上扯下一块肉来。咱们是谁?咱们是第一军,当然就得做第一。传令,加速,再加速,今天晚上必须抢占峄山,咬住叛军的尾巴。”
白小七凶神霸道,命令不容置疑。
可底下的将领更狠。
“告诉大家伙,抛弃不必要的行李,轻装进发!”
娄甫亲自帮忙推炮,还将自己的坐骑让给了迫击炮。
他这个师长以身作则,其他人都有样学样。
第三师的行动速度,陡然提升了一大截。
步兵们开始一路小跑,飞速南奔。
第一军是这样,第二军更是如此。
一时间鲁西大地上,尘烟滚滚,数支大军如同飞腾的巨龙咬向叛军。
“左梦庚是疯了吗?”
斥候流水一般将军情送来,叛军诸将各个都心惊肉跳。
他们以为自己的行军速度够快了,可是新军追击的速度更快。
“怎么办?可就只有十五里了。咱们只要喘口气,就得被咬上。”
叛军诸将并不知道,行军也是军队素质的一部分。
他们这支军队里,太多滥竽充数之辈,还携带了大量的财富,加上没有严密的组织和纪律,所以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而新军则是完全的军事化,一旦行动起来,奔腾如虎,矫越如龙,宛如箭头一般已经逼近了叛军的外围。
“毛参将,你去拖延一阵。无论如何,也要挡几个时辰。”
巨大的压力面前,孔有德不得不派人打阻击了。
否则的话,过不了今天就得被新军追上。
而在他看来,最适合打阻击的人,就是毛承禄了。
因为毛承禄麾下都是骑兵,想走肯定比步兵要方便。
尽管知道打阻击很危险,可毛承禄也知道,除了自己,无人可以胜任。
“还请都帅在前方准备粮食草料,接应我部。”
孔有德应承下来。
“尽管安心,我会在藤县预留一支人马,掩护你部撤回。”
毛承禄放下心来,点齐本部三千骑兵,脱离大队,朝着后方的新军杀去。
听说新军的步卒都在跑步前进,队形松散,说不定他们有机会突入进去,大肆屠杀一番。
第573章 遭遇战
“敌袭!敌袭!”
第三师第三团正在全速前进,侦察兵飞奔而来,通报了十万火急的情况。
沉迅忙迎上去。
“什么情况?”
侦察兵并不下马。
“东江叛军骑兵三千余人,正朝你部而来。”
沉迅忍不住头皮发麻。
他们一个团也不过千余人,而且因为急行军,重型武器都落在了后面。
再看看四周,地形也过于平坦。
这要是和骑兵撞上,只怕凶多吉少。
可是又不能退。
步兵在骑兵面前后退,那是找死。
危急时刻,沉迅迅速做出了决断。
“抢占旁边的小山包,建立防线。”
第三团立刻停止前进,冲到左侧的黄山附近。
黄山是一座小山包,高不足五十米,到处都是乱石,防守骑兵冲击最好不过。
不过因为山体太小,整个第三团没办法全部上山。
沉迅又利用了黄山西侧的地形。
黄山西侧是更大的官山、狼山山脉,中间有地形起伏的山谷,甚至还有许多小小的水洼。
沉迅将整个部队都部署在这里,又在黄山上架上迫击炮,留下一个连的士兵防守。
这边刚刚做好准备,大地轰隆隆剧烈响动。
毛承禄到了。
毛承禄得知斥候禀报,有一队新军步卒脱离了大部队,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立刻率领骑兵扑了过来。
本以为会是一场突袭战,打新军一个措手不及。
但新军的战场侦察能力,比东江叛军不知高到哪里去。
等他赶到的时候,第三团已经摆好了阵型。
不过看到第三团既没有铁丝网,也没有壕沟,只是在旁边的山上部署了少量的人马,毛承禄不禁狂妄大笑。
“此乃天助我也!”
叛军骑兵也是战意迸发。
一直以来都被新军撵兔子一样,他们的心里也憋了怒火。
此时见到落单的新军部队,正好报仇。
“参座,末将从左翼突进去。”
都司陈不奢主动请战。
“末将来打右翼。”
另一个都司毛凯也不甘人后。
毛承禄觉得军心可用,也不耽搁。
“告诉儿郎们,冲进去,杀光这些王八蛋。”
叛军骑兵开始运动,兵分三路,从三个方向压向第三团的阵线。
如果是从前,就这么毫无遮掩地碰到骑兵,第三团上下肯定乱成一团。
可是经过了穆陵关阻击战,第三团得到了锤炼,新兵变成了老兵,早已适应了战争。
眼见着骑兵冲来,士兵们纹丝不乱。在军官的指挥下,排成前后三排。
这是火枪兵用来对付骑兵冲锋最好的阵列。
其实只要是正面对抗,即便没有机枪和工事,火枪阵列也是不憷骑兵的。
很多时候也是骑兵在这样的对抗下吃亏。
毕竟阵列火枪兵的火力密度摆在那里,经过三轮打击,还能冲到近前的骑兵少之又少,并不能冲破步兵的阵线。
骑兵对付步兵的最大优势,其实是利用机动性攻击两翼。找到步兵阵型移动中的破绽,然后突破和切断。
可沉讯选定的这个地方,左右两边是山,骑兵绕不过去。
中间又是沟沟坎坎,又是水池泥洼,导致骑兵根本无法全力冲击。
饶是如此,沉讯也十分紧张。
这应该是新军步兵第一次在无掩体、无火炮的情况下和骑兵对阵,结果如何,他也没有办法判断。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勐烈,让他浑身的肌肉也跟着颤抖,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
眼眶渐渐充血的刹那,看到骑兵进入了五百米内,沉讯勐地喝道:“开火!”
虽然骑兵还很远,但骑兵队速度很快,如果不在五百米远就开火,甚至三段射击都无法完成。
尽管第一波的火力打击杀伤不多,可是却还有时间再装弹,多增加一轮开火机会。
伴随着他的命令,新军的阵地上硝烟弥漫,炒豆子一般都开火声直接压制住了骑兵冲锋的威势。
叛军骑兵队列里隐约倒下了一些人,但是于大局无碍。
毛承禄紧紧趴伏在马背上,借助马的脑袋和脖子挡住身体要害。
眼见着新军开火了,他更加惊喜。
“加速!别给他们装弹的机会。”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骑兵又冲出去了百米多。
新军的第二轮火力打击,准度就高了许多。
当场就有百余名叛军骑兵被打下来。
失去了主人的战马,有的盲目地跟着大队继续冲锋,有的胡乱奔跑。
胡乱奔跑的很快被后续的战马撞倒,制造了极大的混乱。
砰砰砰砰砰砰……
第三排射击也打了出去。
第一线的指挥官们凄厉着嗓音呼喊。
“上刺刀!列阵!”
而在这一波的齐射下,叛军骑兵付出了三百多人的代价。
还未与新军肉搏,叛军就没有了十分之一还多的损伤。
最早完成射击队第一排士兵,真的又完成了一次装弹。
这个时候,叛军骑兵已经冲进了五十米内。
两边已经呼吸可闻、纤毫毕现,都不需要仔细去瞄准了。
而这一次的射击,也是齐射效果最大的。
叛军最前排的骑兵全都被打了下来,栽倒的战马更是成为了障碍。
第二排的骑兵来不及反应,不少人都摔倒翻滚,更增混乱。
这么一耽搁,骑兵冲锋的势头不免一滞,新军步兵感受到压力莫名一松。
沉迅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冲锋!”
嘹亮的号角声响彻战场,新军不退反进,迎着叛军骑兵顶了上去。
毛承禄预想的骑兵横冲直撞并没有出现。
虽然第一波的碰撞中,确实有不少新军士兵被撞飞,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可是叛军的人和马损失更大。
长长的刺刀不管是捅人还是捅马,效果都非常好。
许多骑兵手中的马刀完全碰不到敌人,就被如林的刺刀扎成了刺猬。
骑兵被捅死还好一些,战马被刺伤造成的后果更加严重。
发了疯的战马对地上奔跑的人影响有限,可对于后续的骑兵来说,却跟死神一样。
和近现代的欧洲战场没有什么区别。
骑兵在击穿了第一道步兵阵线后,就成为了后续两道阵线的屠杀目标。
沉迅让第二道防线冲上去支援,又让第三道防线的士兵继续装弹射击。
叛军骑兵失去了马速,陷入阵中后,骑在马上就是活靶子。
战况,开始一边倒了。
第574章 黄雀在后【求月票推荐票】
叛军是骑兵,还有人多的优势。
新军虽然人少,但是有武器和地形的优势。
肉搏战开始后,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双方的伤亡开始直线上升。
这个时候能比的就是双方的意志力。
可是很显然,这个对比的差距非常明显。
新军有最高效的组织力、最强大的精神力,还有最大的正义感,在这些加成下他们远比叛军能够打硬仗。
沉迅不留后手了,将最后的预备队也派了上去。
他更是冲杀在第一线,给后面的枪手做掩护。
一些叛军在发现手中的刀不如新军的刺刀后,干脆拿出了弓箭。
新军没有护甲,在弓箭的伤害下伤亡很大。
可同样的,新军的火枪射击也让叛军成片成片的倒下。
战斗持续了一炷香,情势越来越倒向新军。
新军在乱战中虽然同样没有了上层的指挥,可各个基层的军官都能够发挥作用。
一个小队、一个小队团结在一起,只负责对付当面的敌人。解决了之后,又会和其他的小队联合起来组成更大的阵型。
就这样新军的阵容越打越强,竟然以劣势的人数将叛军的骑兵裹在了中间。
毛承禄早已失去了清晰的头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打着打着,好像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他的手下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努力想要召集人手组成阵列,可是在凹凸不平的地形里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他的亲兵们尽管努力保护在周围,可是越死越多,让他面临的危险也越来越近了。
几个新军士兵从侧翼扑上来,明晃晃的刺刀捅刺之下,虽然有一些被挡开了,但是毛承禄的坐骑还是中招。
战马嘶鸣,高高人立而起,几欲摔倒。
毛承禄亡魂大冒,来不及多想,赶紧催马逃开。
他这一动,亲兵们不明所以也赶紧跟着走。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只是为了逃开新军的追杀,但是在其他叛军的眼中,却以为他要撤了。
这一仗本来打的就很难受,叛军的士兵早已有了惧意。既然主帅都撤了,他们同样开始后退。
任栋跟着自己小队的人一直冲杀在第一线。
他的左臂还被砍了一刀,鲜血淋漓的,都来不及包扎。
此时见叛军的帅旗开始后撤,他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大喊道:“毛承禄跑啦!”
其他人一愣,随即明白他的意思,纷纷跟着大喊。
“毛承禄跑啦!抓住毛承禄!”
呼喊声迅速传遍战场,令所有的叛军都惊疑不定,全都纷纷朝着帅旗的方向看去。
待见到帅旗果然在朝后面移动,这些本来就没有什么意志的叛军无暇多想,纷纷调转马头,唯恐跑得慢了,成为新军的俘虏。
这一下不败也败了。
毛承禄原本还想着重整队形,此时见到本方的人马纷纷奔逃,他也不做这个幻想了。
“速走。”
好在叛军都是骑马的,一旦快速移动起来,新军士兵很难追赶。
只能跟在后面不停放枪,倒是也打死了不少倒霉的。
只是看着叛军骑兵越跑越远,大家都十分的无奈。
可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和叛军激战的时候,旁边的山坳里已经来了一队人马。
这队人马并没有立刻参战。
因为这队人马是骑兵旅。
毛承禄率兵来袭这件事被侦察兵传到统帅部,左梦庚立刻命令速度最快的骑兵旅赶来支援。
王思仪率兵过来时,战况已经白热化。
第三团和叛军搅合在一起,他们没有办法加入进去,只能等在外围。
此时见到毛承禄开始奔逃,王思仪知道机会来了。
“去告诉娄甫,我不希望有别的叛军靠过来。这队骑兵交给我了,一个都跑不了。”
说完,王思仪放下面甲,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她的乌云盖雪乃是天下神骏,奔驰起来轻灵如风、迅捷如电,好似神龙驭空。
“哎哟我的女儿啊,可得小心着,你还没嫁人呢!”
王世忠就在阵中,看到王思仪这么勇勐,心跳都要停了。
他还以为王思仪这个骑兵旅旅长,是左梦庚讨好之下才安排的。
没想到居然真的要上战场。
爱女心切,王世忠也赶紧催马跟上。
可是骑兵旅的战法自有章程,他完全掺合不进去,只能跟随在一边,彷佛战地记者一般。
叛军的骑兵虽然开始撤退,可毕竟来时奔袭了一阵,又打了一场恶战。无论是人还是马,体力早已消耗了差不多了。
虽然能够跑过步兵,但是当骑兵旅这个时候冲出来,就是他们的劫难。
眼瞅着五千多骑兵席卷而来,毛承禄头皮发麻。
他都不敢安排阻击,只是不停催促坐骑,只希望跑在最前面,让手底下的人稍微拖住追兵。
一时间齐鲁大地上,敌我骑兵一追一逃,践踏的尘烟漫卷如潮,令这世间所有的生物都不敢靠近半分。
骑兵旅侧翼拦截,因此很快就接近了叛军。
两边的动作几乎一致,纷纷抽弓,向对方射箭。
可叛军很多人经过激战之后体力衰竭,已经拉不了满弓。
骑兵旅却没有这个难处。
养精蓄锐了这么久,欺负叛军骑兵可谓是得心应手。
士兵们骑在马上追随着王思仪,好好瞄准了之后才撒手放箭。
双方隔着二十几步的距离对射了两轮,伤亡完全不成正比。
眼瞅着叛军骑兵跑的已经脱节了,左世收起弓箭,抽出马刀,对着叛军骑兵的中段喊道:“跟我来。”
骑兵一团脱离阵列,随着左世撞入了叛军的阵中,宛如刀切豆腐一般,将叛军截断成为了的两节。
霎那间,战马碰撞,尘土飞扬。
人的惨叫声和马的嘶吼声混合着迸溅的鲜血,很快染红了大地。
王思仪回头看了一眼,见骑兵一团的战斗完全处于上风,便不管了。
她的眼睛里,只有前方毛承禄的帅旗。
打了这么久的仗,别人都在斩将夺旗,唯独骑兵旅没有什么大的战果。
这一次她要扬名立万。
见后方一员虎将越追越近,毛承禄叫苦不迭。
也不知道叛军其他各部在哪里,为何还不过来接应他?
他又哪里知道,如今的叛军各部不要说来救他,已经自顾不暇了。
第575章 大追击
并不可能有人来救毛承禄。
因为此时的叛军各部,都在遭遇新军的攻击。
统帅部制定的作战计划就是全面出击,没有主攻,没有替补。
谁的速度快,谁能抓到叛军的尾巴,谁就进攻。
山东的大地主都被清扫一空了,也和朝廷达成了默契。如今这块地盘可是自己的了,岂能容许东江叛军继续祸害下去。
“一口气吃掉所有叛军,不要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
左梦庚的命令被传达给了每一位战士。
各部全都热血沸腾,撒开了脚丫子,紧紧追赶在了东江叛军的后面。
滨湖镇,陈永福部刚刚跑到这里,希望搜罗船只渡过独山湖。
镇子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新军情报部早已过来,将这里的人都转移到了运河西岸。
陈永福部将整个镇子翻了一个底朝天,别说船了,连一根木头都找不到。
“奶奶的,这些刁民,一个个熘的倒快。”
陈永福郁闷不已,只得下令埋锅造饭。
他们一口气跑了上百里,早已饥肠辘辘。再不吃点东西,就只能躺地上了。
连日的奔波,让叛军上下疲惫不堪。忙于填饱肚皮的他们,就连警戒都没有了力气。
滨湖镇以北的堵子山一带,第一师第一团刚刚到达这里。
“团长,前面镇子里有叛军,人数不少,正在做饭。”
侦察兵把情况报告给了团长邓星辉。
邓星辉连忙爬到山顶,居高临下用望远镜观察。
今天的天气不大好,雾蒙蒙的,看到不太清楚。
但滨湖镇里有叛军,这是一定的。
政委曹勇君可一点都不勇,相反性格十分谨慎。
“要不要向师部求援?”
邓星辉眼珠子一瞪。
“求啥援?别人来了,这块肉咱还能吃到吗?”
曹勇君据理力争。
“又不知道镇子里有多少人,你也不怕出事?别以为胆子大能捞着媳妇儿,战场上就能啥都捞着。”
就不能提这件事,一题起来邓星辉就急眼。
“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媳妇儿不媳妇儿的?”
曹勇君咧嘴一笑,调侃起老搭档来那是一点都不含煳。
“全军上下谁不知道你邓大团长面对洪水面不改色,还从水里捞出个媳妇儿啊?”
“滚你的蛋!”
邓星辉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还是专注于眼前的战事。
“甭管这镇子里有多少人,都在逃命的时候,只要咱们一打,那些叛军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他们就不怕咱们是大军来攻,被堵在镇子里?所以呀,他们肯定只想着跑。”
曹勇君琢磨了一番,也认为他说的有理。
“那就不能围攻,以防叛军狗急跳墙。”
邓星辉重重点头。
“不围攻,只掩杀。”
他将步炮布置在了山头,然后亲自带着步兵直扑滨湖镇。
就在新军出现在镇子外围时,新军的步炮率先发威。
十几枚炮弹落入镇中,没炸到多少人,可制造的效果却十分明显。
陈永福刚啃了一口馒头,立刻跳起。
“走走走,速走,那混账左梦庚追来了!”
“杀!!!!!”
第一团大张旗鼓,毫不掩饰,一边喊着口号,一边直扑镇中。
果然被邓星辉和曹勇君猜对了。
叛军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新军,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的心思,许多人甚至都顾不得辎重补给,武器盔甲也扔的到处都是,一门心思就是拼命逃跑。
眼瞅着叛军人马出了镇子,一路往南跑去,新军也不进镇,直接咬住了叛军的屁股。
这一追,就是耐力的体现。
新军优秀的身体素质很快就显出了效果。
跑到谢庄的时候,叛军的许多人干脆就跑不动了。
他们又不想死,又不想做俘虏,就只好四散乱跑。
可是这一带的地形十分复杂。
西边是独山湖,湖边水网密布,芦苇丛生。东面大片的沼泽,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一脚踩上去就甭想再出来了。
再往南则是北沙河,又拦住了去路。
陈永福率先奔到河边,一看此情此景,也顾不得主将的威严了,当场开始脱掉甲胄,只带了一柄弯刀,就跳入了水中。
其他的将领、士卒更是不堪,什么兵器都不要了,直接往河水里跳。
北沙河宽二十余米,深四、五米的样子。
平日里这样的只能算是小河,稍微会点水性的孩子都任意畅游。
可东江叛军里不会水的人很多,一到了河中,脚下没根,立刻就慌了。
“救命!救我……”
“我要死啦!兄弟,拉我一把!”
“我不想……咕噜噜……我……咕噜噜……”
整个河面上,全是徒劳挣扎的人,然后并没有同伴愿意救他们。
会水的过了河后,只想跑的更快一些。
甚至有些会水的,也没能从这条小河里走出来。
因为他们虽然舍弃了盔甲、舍弃了武器,甚至舍弃了衣服,唯独不舍得抢来的金银财宝。
偏偏这玩意儿最重。
到了水中,拖着一个个贪财鬼的身子直往河底而去。
第一团追到北沙河边时,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他们一时也没有过河的工具。
再一个,河边跪地投降的俘虏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管束起来,说不定闹出乱子。
邓星辉寻了俘虏一问,得知这伙叛军的主将是陈永福,不禁懊恼。
“这混账跑的倒快。”
陈永福这一路人马,原本有万余人。
等过了北沙河,收拢收拢,竟然只剩下三千不到。
虽然本来其中不少都是老弱病残,可没了那么多人,毕竟声势差了一些。
最主要的是,武器装备丢失一空,许多人甚至赤着身躯缩在队伍里。
这还是军队吗?
比丐帮都不如。
陈永福欲哭无泪,可是毫无办法,也不敢停留,只好驱赶着这些残兵败将饿着肚子南下去找其他各部。
此时的孔有德、耿仲明,已经到了枣庄。
他们本来想要在滕州休整的,可是滕州已经被新军接管,城门封闭,城头火炮林立。
孔有德和耿仲明不敢攻城,只得绕城而过,一路南下。
到了枣庄,不得不停下休整了。
此枣庄虽然和后世的枣庄虽然是一个地方,但完全不是一回事。
如今的枣庄,就只是一个小村子。
因为开采煤炭,形成了一个小村庄。
村民们早已接到通知,转移到了别处。
叛军冲入村子,什么也没有抢到,饥肠辘辘的困乏感觉却涌遍全身。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再也没有了随意破城、随意劫掠的收获。
不管走到哪里,都好似碰到铜墙铁壁,连一口水都喝不上了。
第576章 大溃败
“必须想办法渡河。”
孔有德态度坚决。
连日来的溃败,让他又重新找回了曾经的沙场嗅觉。
他已经意识到了危险。
唯一的办法,就是跳出目前的困境。
“本帅也说不上为什么,总感觉咱们成了别人手中的刀。那左梦庚彷佛始终躲在一旁,一直在戏耍咱们。”
耿仲明点点头,颇为赞同。
“如今细细想来,那左梦庚就好像猫一样,把咱们当成老鼠了。”
得到耿仲明的支持,孔有德开始在地图上比量。
“左梦庚的人马从东、北、西三面压来,偏偏给咱们在南边开了一道口子。看似是活路,可我琢磨着,越往南走越危险。所以咱们得想个法,渡过运河,跳出这个圈子。”
其余众将没那么多的心思,但是对孔有德十分信任。
“大帅,您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
“咱们得快点跑,跑的越远越好。这左梦庚忒邪乎了,弄不好都要死在这儿。”
孔有德精神一振,忙道:“那好,咱们在这儿休息半日,然后奔袭韩庄镇。能够找到船更好,找不着船,就算是拆门板、砍木头,也要搭座桥出来。”
韩庄镇位于微山湖的最南头,大运河和微山湖相连之处。
微山湖在这里河道收窄,只要行动够够快,强渡不是问题。
为了活命,东江镇众将很快达成了一致。
当日傍晚,东江叛军搞了疑兵之计。大肆埋锅造饭之后,趁着夜色将至,突然全军开拔,奔袭韩庄镇。
没有跨越空间的通讯设备,新军的军情沟通也快不到哪里去。
一直到半夜,逼近到枣庄外围的第一师第六团才发现叛军已经跑了。
第六团一边赶紧将情报向后传递,一边紧急追击。
可是茫茫的黑夜里,他们也不知道叛军跑到哪里去了。又不得不分兵四处寻找,更是耽误了时间。
左梦庚接到军情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凌晨了。
相较于其他人的紧张,他却十分的轻松。
“东江叛军也不都是傻子,终于明白过来。不过嘛,还是晚了。”
主帅的镇定很好的影响到了其他人。
柳一元迅速做出了判断。
“我们还是按照既定计划进行压迫,东江叛军的行军速度无论如何不会超过我军,迟早能追上他们。”
他有这个自信,新军的所有人也都有这个自信。
经过连日的追击,大家对于东江叛军的行军速度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即便东江叛军先跑了一个夜晚,可大家依旧坚信能够追上。
“告诉各部不要着急、不要混乱,各司其职,胜利终归是我们的。”
命令传达下去,新军各部迅速从慌乱中稳定下来,按部就班的按照既定计划向南推进。
因为新军没有过于压迫,东江叛军在韩庄镇得到了一定的休整,也搭建好了渡河的浮桥。
“呵呵,我看那左梦庚也是虚有其名。这次让我等得脱牢笼,从此天高海阔,看他能奈何我等?”
站在运河西岸,看着大军迤逦过河,孔有德又变得意气风发。
耿仲明则是疑神疑鬼。
“大帅,你说左梦庚为何这般轻易放过我的?”
孔有德自然回答不上来,干脆换了一个话题。
“毛承禄和陈永福何时能到?”
耿仲明看着来路,内心满是阴影。
“他们一直不曾有消息传来,只怕……”
他不说,孔有德也有有些预感。
毛承禄和陈永福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过危机时刻,孔有德还算是有些决断。
“不能等了。咱们继续西进,如果能够打下徐州,进入南直隶,咱们就活了。”
他决定抛弃毛承禄和陈永福,耿仲明又何尝不是如此?
大难临头之际,当然还是要各自飞才是。
两位主帅达成一致,东江叛军渡过韩庄镇运河之后开始朝着徐州进发。
只是这一带靠近微山湖,四周水网密布,泥泞难行,着实影响了行军速度。
偏偏路途中的村镇全都看不见一个人影,叛军手中的粮草消耗一点少一点,已经日渐枯竭。
这种时候,孔有德和耿仲明也没有办法,只好对下面的士兵采取望梅止渴的办法。
“打下徐州就什么都有了。”
“忘了我等攻下莱州、益都、济南的风光了?徐州城里有的是娘们,有的是吃喝,全都等着咱们呢。”
孔有德和耿仲明并不知道,一个巨大的包围网已经开始形成。
新军第二师一直都在运河西岸。
他们没有别的任务,就是一路向南穿插。
此时的第二师已经运动到了徐州近郊的李庄。
他们在等徐州城中的人前来接洽。
而在东江叛军的后面,追击而来的第一师得到安山湖养殖公司的帮助,利用船只以更快的速度完成了渡河。
他们紧紧的追赶在东江镇的屁股后面,正一步步的压缩着空间。
至于第三师……
比东江叛军更早的从台儿庄渡过运河,如今已经抢占了南侧贾山、石鼓山、二郎山、九山一线,彻底封锁住了南路。
而在主战场的后面,毛承禄和陈永福分别陷入了绝境。
毛承禄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可大家都是骑马的,骑兵旅又是以逸待劳,所以他始终跑不掉。
他麾下的骑兵早已跑了散了,只剩下二十来个亲兵还在紧紧护着他。
他们这些人是唯一一团还能聚集在一起的。
同样的,因为目标过大,始终被王思仪紧紧的盯上。
王思仪带了一百多卫兵,一路追击,期间还不断分兵进行包抄,毛承禄的逃跑路线越来越窄。
终于前面一座大山挡住了去路,也挡住了毛承禄的所有希望。
“停,停了吧!”
毛承禄决定不跑了。
骑兵是不能上山的。
上山就等于自寻死路。
既然无路可逃,投降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东江叛军自从起兵一来,复降复叛,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这么一会儿工夫,王思仪带的人兜了上来,将毛承禄等人完全逼死在了山脚下。
“这位将军,在下请降。”
毛承禄跳下马来,跪倒在地,十分顺从。
王思仪掀开面甲,很是不满。
“没劲。你咋那么怂呢?大不了打一架嘛。”
“你……你是娘们?”
看到王思仪的真面容,毛承禄瞠目结舌。
怎么也没有想到,枉自己沙场纵横,居然败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王思仪的眼神眯了起来,随手抄起板斧。
“你是不是不服气?那好,快点来和我打。”
第577章 十面合围
徐州。
叛军打来的消息,让满城大乱。
徐州虽然自古以来,可到底多年未经战事,承平日久,让这里的人们一旦遭遇战火,除了惊慌失措,完全没有应对之法。
官员士绅,偎集一团,惶惶难安。
知州陈桂栋面如死灰,一个劲念叨。
“水患之害尚未消除,叛逆又至,诸位可有良策?”
满堂寂静,谁也说不出话来。
天启四年,黄河在山东境内决口。滔天的洪水漫灌,导致徐州全城被淹。
水深达一丈三尺有余,官廨民舍全都被淹没,死者无数。
江水漫灌过后,沉积的泥沙又把古城湮没。
一直到崇祯元年,徐州才开始在废墟上重建。
历时六年,知州换了三任,依旧才完成一半。
别的不说,徐州的城墙还有许多的缺口呢。
结果东江叛军一路打了过来,眼看着要兵临城下了。
没有完整的城防,徐州该怎么守?
陈桂栋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遭此厄运,甭说官运前途了,只怕连小命都要不保了。
他更加不知道的是,原来的历史上,仅仅两年后,他就会死于西北流寇的攻城中。
现在攻城的时间提前了,也换成了东江叛军。
可是以徐州的状况,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同知顾万生也不想死,急急道:“可向漕运总督他们去信,请总督大人火速派兵援助。”
徐州属南直隶,按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理应向南京求援。
可南京太远了。
而且南京文恬武嬉,就算有兵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相反就在淮安的漕运总督衙门,手中就有兵马,或许可以帮忙。
在座一个老者却没有任何喜色。
“淮安据此数百里路,即便走运河而来,也是鞭长莫及啊!”
之前东江镇在山东祸乱不止,他们这些南直隶的官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还有心思调侃、耻笑山东的同僚灰头土脸。
现在好了,东江镇的兵锋距离徐州城不足五十里,他们才明白什么叫乐极生悲。
淮安府到徐州最近的路途,就是走运河。
可一个大问题就是,这段运河同样也是黄河河段,属于逆流。
河道里逆流的船想要走快也是不能,因此淮安府的兵马是来不及了。
推官张艳生似乎想到了什么。
“咱们徐州本地就有兵马啊,快去请了公总戎来。”
他这么一说,陈桂栋和顾万生同时大喜。
“哎呀,怎么就将公总戎忘了呢?”
厅堂里气氛古怪,人人憋笑。
在这徐州城里,谁不知道陈桂栋和总兵公恒矛盾重重。
东江叛乱刚起时,公恒就建言,徐州毗邻山东,为防万一,理应加强武备。
可陈桂栋当场反驳了回去,只是说徐州重建重于一切,没有多余的钱财加强武备。
再者东江叛军主要活动于登莱一带,离徐州千里之遥,公恒的提议纯属草木皆兵。
可谁都知道,陈桂栋和公恒之间的矛盾,并非出于公议。
陈桂栋是温体仁的得意门生,而公恒乃是东林党。
两人是不可化解的政坛死敌。
陈桂栋是知州,死死压制了公恒这个徐州副将一头。
不过如今情势逆转,东江叛军真的打过来了。
大难临头之际,众人才想到武将的重要性。
陈桂栋身为文官,别的本事或许一般,脸皮绝对够厚。
他装作没有听到众人的窃笑声,立刻派人去请公恒。
公恒来的很快,一身戎装,显然已经进入了状态。
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书生,还有其他几个武将。
生死面前,陈桂栋决定礼贤下士一番,主动起身相迎。
“公总戎,如今徐州危在旦夕,阖城父老安危全靠将军了。”
公恒看都不看陈桂栋一眼,转身对其他人道:“诸位敬请放心,有公某在,徐州万无一失。”
陈桂栋脸色难看,恶毒的眼神死死盯着公恒。
他已经想好了。
等此事过去,定要让公恒吃够苦头。
区区武夫竟敢如此跋扈,又是死对头的人,不好好整治一番,难消心头之气。
张艳生是中立派,这个时候正好出头。
“公总戎,本地兵马不过千余,真能挡住东江叛逆吗?”
公恒朗声而笑。
“只靠本地兵马当然不行,不过公某已经请了强援来。”
陈桂栋顾不得私人恩怨,惊喜道:“此言当真?援兵何在?”
公恒却冷笑着看过去。
“呵呵,知州大人,援兵在哪儿……已经和你无关了。”
陈桂栋当场僵住,一张老脸红了之后迅速泛青。
他绝没有想到,公恒居然敢公然嘲讽他。
“混账,你可知上下尊卑?”
公恒傲然而立,将身边的书生引了出来。
“诸位,从今以后,徐州的事和你们无关了。”
这一下,不光是陈桂栋,顾万生和张艳生全都勃然变色。
就在徐州诸位官员震惊当中,那个书生弹弹衣袖,笑道:“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夏允彝,奉山东行政委员会之命,从即日起,担任徐州市市长。诸位之职责,今日可以交付了。”
陈桂栋跳起,指着他们惊呼起来。
“你们是山东反贼!”
他随即反应过来,呼喊道:“来人呢,将这些反贼抓起来。”
屋内安安静静的,屋外也安安静静的。
彷佛他这个知州的命令如同空气。
陈桂栋愕然,四目看去,发觉除了顾万生和张艳生和他一样惊惶外,徐州本地的士绅居然全都老神在在,似乎早有预料。
公恒身后的一个军人走到门口,随手打开厅门,衙门里的情形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只见徐州官府里的书吏、衙役等,全都被归拢到了一起,抱头蹲在地上。
在他们四周,全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
那个军人走回来,笑道:“陈大人,顾同知,我军不欲伤人,希望你们不要妄图抵抗。好好收拾东西,回去同朝廷复命吧。”
陈桂栋仓皇退了两步,跌坐在了位子上。
他明白,大势已去了。
是日,徐州易手。
这个中原古战场、两淮门户、长江的北大门、山东的南大门,正式落入了新军之手。
同时,新军也堵死了东江叛军的南逃之路。
第578章 决战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
大运河,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拥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
这条人类历史上的工程奇迹,是中华民族繁衍和发展的血脉。
可是如今这条河,对于东江叛军来说,却成为了梦魇。
“为什么还有河?不是已经过河了吗?”
站在运河边,看着水流奔腾的大运河,还有河对面依稀可见的徐州城,孔有德几乎要疯了。
他明明记得,在韩庄镇渡过了运河的。
为何到了徐州城下,这里还有运河挡住了去路?
怪只能怪东江镇未曾来过这边,对大运河缺少一个基本都认识。
其实大运河在微山湖——徐州段,是有两条河道的。
一条是从微山湖穿湖而过,走东线经台儿庄;还有一条是西线运河,始终贴着微山湖西岸,流经徐州,最终和东线在宿迁汇流。
后世西线和东线汇流的地方是在更北面的邳州,而非宿迁。
那是因为黄河改道北移,淮河水量减少,徐州到宿迁段断流,因此改变了汇流的地点。
这样一来,东江镇满心以为在韩庄镇渡过了运河,前方就是一片坦途了。
可结果冲到徐州城下时才赫然发现,这里还有一条运河。
准确地说,这其实是黄河。
水域面积十分宽广,波涛更加凶急,而且水灾退去后,周围尽是沼泽泥泞。
以东江镇如今的状况,即便想要渡河,都没有足够的工具。
更加关键的是,运河西岸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新军第二师已经堵死了这条路。
看到新军以及上万人马,孔有德等人就知道,渡河的希望落空了。
“往南走。”
孔有德当机立断,立刻挥军南下。
这是唯一的路了。
北面是微山湖,没有船是无法通过的。
后面是新军第一师,还有东段运河拦着。他们能过来,但是回不去了。
西面又被新军第二师堵死了。
不往南走,还能去哪里呢?
见东江叛军转头南下,茅元仪并不急切。
“渡河。”
第二师的渡河设备可是准备的相当充分,开始搭建浮桥,数不清的船只也帮忙运送。
仅仅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第二师就全体运动到了运河东岸,并且迅速展开,开始搜寻东江叛军的踪迹。
东江叛军的南下之路也没有任何希望。
就在大黄山一带,东江叛军和迂回过来的第三师迎头撞上。
恶战立时爆发。
“冲过去,不然的话,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见南面也有新军,孔有德头皮发麻,同时也发了狠。
到了此时,他已经明白了。
自己这是陷入了新军的包围网。
如果不能冲破南面新军的阵线,那么等着他的,就是死路一条。
在孔有德指挥下,东江叛军孤注一掷,开始了亡命一击。
“不要慌,不要乱,守好自己的位置。咱们是什么人?何曾怕过这些叛逆?打回去,必须将东江镇的势头打回去。”
娄甫意气风发。
他也没有想到,围歼东江叛军的第一仗,居然是他们第三师打的。
既然如此,这个头彩他是不准备错过了。
第三师目标明确,早早运动到位,建立了坚固的阵地。
东江叛军又遭遇了黄县时的困境。
想要冲到新军的阵地上,就必须要趟过密集的地雷阵、烦人的铁丝网,还要忍受新军火炮的轰炸。
这一次新军可不留手了。
大战一起,重炮的第一目标就是东江叛军仅存的火炮。
炮战十分惨烈。
当然,这是对东江叛军而言的。
新军的重炮无论是射程、威力,还是观瞄手段,都远比红衣大炮先进的多。
短短一炷香内,东江叛军的火炮就被一一点名,被炸毁、炸坏,再也无法用了。
孔有德正心焦的时候,后方的火炮阵地那里勐地一阵地动山摇。
他愕然看去,却看到的是冲天而起的黑烟遮蔽了天空。强暴的气流将周围千米之内席卷一空,无数的士兵被撕扯成碎片,直接人间蒸发。
“怎么回事?布时仁在干什么?”
有将领狼狈跑来,满脸绝望。
“都帅,布时仁跑啦。临跑之前,还把火药给点了。咱们……咱们的火炮都没啦!”
孔有德一阵摇晃,险些从马上跌下来。
“他……他为何这么做?他这个混账,他以为这么做,就能逃过一死吗?”
耿仲明纵马欲出,咬牙切齿地道:“我这就去将他抓回来,布时仁……”
说着说着,他忽然愣住了。
再看向孔有德时,两位主将的神色同样僵住。
布时仁……
不是人。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都帅,还打吗?”
有都司跑来询问。
冲击新军阵线的士卒损伤惨重,甚至都接近不了铁丝网。
再没有了火炮支援,全都被打死在了半路上。
和东江叛军作战至今,这还是新军第一次火力全开。
“打!为何不打?不打还能去哪儿?”
孔有德醒转过来,知道此时顾不得其他的了。
“告诉大家伙,不想死的,就得拼命。只有拼了命,咱们才能活。”
东江上下也知道情况危急,必须尽快冲破第三师的防线。否则的话,等其他路的新军压过来,他们就死定了。
耿仲明一把摘掉头盔,也是发了狠。
“我亲自去组织人马。”
他将东江镇里还残存的百战老兵全都挑了出来,集中到了一起,跟随着民壮炮灰后面,也将剩余的盾车、佛朗机炮都拉了出来。顶着新军的炮火,打算抵近勐攻。
可耿仲明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娄甫看在眼里。
有望远镜,战场一览无余。
“贾大炮,给我们看看新玩意儿呗。”
指着越来越近的东江精锐,娄甫找上了贾云志。
身为炮兵部队的头头,贾云志也在第三师这边,同时还带来了新武器。
此时见东江叛军的主力出动了,娄甫决定把表现的机会让给炮兵。
看到叛军密集的阵型,贾云志嘿嘿奸笑。
“给你们看烟火。”
就在指挥部的后面,甚至在重炮部队的旁边,正有十五架双轮小车已经就位。
每辆小车上都有十二根铁管。
已经通过检验并且量产的火箭炮,将要第一次投入实战。
第579章 攻守易势
火箭划破长空,飞舞咆哮如龙。
地裂天崩,万物震惶,烟、火、尘遮蔽了天地,也吞噬了所有的生物。
火箭炮第一次投入实战的效果十分惊喜。
当然,喜的是新军,惊到是东江叛军。
“好!哈哈哈,过瘾呢!”
火箭炮连连长钟世守观察到火箭炮急袭之下,东江叛军的阵列被彻底打散,全线崩溃,高兴的不得了。
“快,快装弹,让这帮畜生尝尝厉害。”
他是高兴了,装弹的人一个个愁眉苦脸。
“连长,悠着点吧,您是想累死我们吗?”
炮兵当中最苦的,始终都是搬炮弹的。而要说最苦的,那肯定是搬火箭弹的。
正所谓装弹一小时,爽利一分钟。
火箭弹的打击效果十分出众,可对于后勤来说,绝对是骂娘的存在。
不过只这一轮的打击就足够了。
十五架火箭炮,一百八十枚火箭弹足足笼盖了三里左右的方圆。
被淹没的东江叛军起码有上千人。
就算是新军士兵,许多人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恐怖的东西。甭说东江叛军了,战斗意志直接被瓦解。
“这是什么东西?”
孔有德眼珠子都瞪出来了,穷尽脑汁,也想不出这是什么武器。
眼瞅着各部疯狂后退,他当场浑身无力,知道大势已去了。
娄甫看到真切,立刻抓住了机会。
“命令各部,全线出击。”
反正东江叛军的火炮已经被摧毁了,新军离开工事也不怕遭到火炮的打击。
加上火箭炮的打击下,东江叛军意志瓦解,正是一鼓作气消灭敌人的好时机。
嘹亮的进军号响彻战场。
第三师各部离开战壕,排成一条条队列,开始向前推进。
一道黑线,又如一道巨浪,铺满了整个战线,不给东江叛军任何可趁的空隙。
上万人脚步一致,咵咵咵的步调催人心魂。
就在步兵的背后,步炮也跟了上来。
“快推,不许慢了。谁要是掉队了,回头我饶不了他。”
炮兵团团长牛守纲亲自指挥着步炮跟随步兵移动,同时紧张观察战场形势。
左前方的高坡上,红旗极速舞动,他连忙下令。
“架炮!”
轻便的步炮迅速被放好,也就是十息的功夫。
“坐标376.5、124.3,高低落差12。”
黑洞洞的炮口越过步兵阵线,指向远处正在缓慢恢复的东江叛军,弹头和弹筒被塞入炮膛,所有人都静等牛守纲的命令。
牛守纲并没有着急命令开火,而是用望远镜观察步兵线列。
当看到步兵线列开始蹲下举枪的刹那,他才喊道:“开火!”
四十五门步炮同时齐射,炮弹准确地落入了一千五百米外的叛军阵中,覆盖射击队效果一点都不比火箭炮差。
耿仲明本来努力维持了一部分阵线完整,打算和新军对阵。可是这一顿炮火下来,又被炸死了数百人。
还活着的全都不敢留在原地了,任凭将官打骂,依旧拔腿后逃。
“不许逃!能逃到哪里去?再逃格杀勿论!”
耿仲明拼命嘶吼,甚至挥刀砍杀溃兵,然后无济于事。
谁都不傻,早就看出来了,根本就打不过对面的魔鬼。
跑,或许能够逃得一命。
留在原地,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被炸成碎片。
叛军人心浮动,人人惊恐,已经彻底乱套了。
耿仲明被挤在混乱的溃兵中,甭说稳住阵型了,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踩踏而死。
“都帅呢?快去告诉都帅,速速派兵过来。”
孔有德并不可能给他任何支援。
叛军本部虽然还没有混乱,但孔有德也面临着危机。
从徐州渡河的第二师找到了他。
就在西峰山一带,第二师向孔有德的本部发动了勐攻。
西峰山和奶奶山、光山簇拥在一起,呈品字形。虽然都是小山包,但相对于周围的平原,算是为数不多的制高点了。
孔有德将远程武器布置在山坡上,又在山脚挖掘了工事。
这种时候是不能跑的。
一旦开跑,新军随后追杀,很容易就全军溃散。
只有围绕着高地硬守,打退第二师的进攻,才能想办法转移。
观察了三座小山包的地形后,茅元仪当机立断。
“立刻抢占南边的梅花山、北边的二毛山和东面的檀山,将重炮拉到山上去,放平了轰。”
大炮如果布置在平地上,因为射角的关系,没办法覆盖所有区域。
而推上同样高度的山顶再开火,叛军布置在山东的工事就能够打击到了。
第二师迅速行动。
其中的两个团从正面强攻,另外两个团一南一北,算是将孔有德的本部完成了三面包围。
以前都是新军固守战壕,等着叛军来攻。
现在角色对调,换成新军去攻击叛军的工事了。
叛军的布置也很完善,战场的正面同样布有地雷。
但新军的前进速度不快,而且使用的散兵线,一边前进一边搜索。
叛军的地雷都很粗糙,就是粗陶罐里装了火药,很容易就被发现。
新军一旦发现了地雷,就将手榴弹扔过去,将地雷殉爆掉。
这么做虽然攻击的速度很慢,可胜在稳妥。
叛军布置在山上的火箭拼命射来,毫无准头而言。
打了半个多时辰,新军只有两个倒霉蛋被火箭射中,退出了战场。
但步兵阵线距离工事,却只有百米不到了。
眼瞅着防御要被新军拆光了,叛将陈文才大急,跳起来喊道:“跟老子上。”
他要发动反冲锋,趁着新军立足未稳,先打一场小胜。
可是看到叛军冲出来,最前方的新军毫不犹豫,转头就跑。
陈文才大怒,追的愈发急了。
还没等他追近,那些后退的士兵已经回到了阵列当中。
新军营长这才喊道:“举枪!”
哗啦啦!
本来趴在地上的士兵们纷纷蹲起,数百支火枪对准了冲来的叛军。
一线白烟飘舞,震耳欲聋的枪声对仅仅几十步外的敌人造成的伤害是十分恐怖的。
一千多名叛军在这一轮打击下,几乎倒下了一半。
见来不及装第二轮弹了,那营长也不怂。
“上刺刀!”
卡隼式刺刀装配很快,几乎眨眼之间,新军阵列里就泛起成片的寒芒。
白刃战之前,新军又先扔了一轮手榴弹,再次削弱了叛军的数量。
滴滴答答滴滴滴哒……
高亢的冲锋号中,所有的新军士兵齐齐爆发出一声怒火,迎着还剩余的东江叛军就扑了上去。
肉搏,新军也不怕任何人!
第580章 枭雄末路
尽管手下死了一半还多,可是看到新军居然敢冲上来肉搏,陈文才还是大喜过望。
这些时日和新军作战,打的实在是太憋屈了。
往往都没有见到人呢,就被新军超远的凶勐火力打的溃不成军。
陈文才满腹郁气,真的很想对新军喊话。
【有种单挑啊!】
现在,新军给了他这个机会。
两拨人马很快撞到了一起。
同样肤色、同样语言的同样生物,互相厮杀起来更加的凶残。
陈文才挥舞着连枷,只想将看到的每一个敌人的天灵感砸碎。
在他看来,新军那细细的、薄薄的刺刀,简直跟筷子一样。在自己沉重的连枷面前,一招都顶不住。
看到一个士兵举枪刺来,陈文才大喝一声,连枷披头盖脑地砸去。
他的脑子里已经在幻想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家伙,被他连刀带人砸成肉酱的模样了。
可看到他手中的武器沉重,那士兵居然并不慌乱,还能想到应对的办法。
本来直刺的长枪向旁边一拨,正好搭在了连枷的中段上。
这个时机,这个巧劲,明显是千锤百炼的结果。
陈文才目露惊艳,连枷被带的一偏,大部分都力量都被卸去了。
虽然连枷依旧砸在了那个士兵的身上,造成他肩膀脱臼,可到底活了下来。
陈文才却狞笑不已。
就算躲过了这下又如何?
再有一下还不是要死于自己的手中?
可就在他重新挥起连枷,打算再次动手的刹那,两柄刺刀无声无息又迅疾如电地从那个受伤的士兵两侧刺来。
事起突然,陈文才应变仓促,只是用连枷格开了一柄刺刀。
而另一柄刺刀,还是顺着他千锤百炼的山文甲的缝隙扎了进去。
一开始陈文才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被人刺伤,让他很是愤怒,还想挥动连枷将这个刺伤自己的人打死。
可就在那个士兵拔出刺刀退后的时候,伤口处冷风如潮灌入体内,让他不禁一个哆嗦。随即浑身的力量似乎都被什么东西吸走了,让他身子一矮,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一时未死,看到眼前的三个新军士兵同时举枪刺来。
三柄刺刀合力之下,带着他沉重的身躯向后栽去,然后被钉死在了地上。
山上的孔有德并不知道陈文才战死了。
看到本方和新军搅和在了一起,他立刻下令。
“放箭!快放箭!”
至于下面的战场上还有本方的人,他已经顾不得了。
就算是用本方的人命去换,他也眉头都不会眨一下。
火箭再次发生,呼啸着冲入山下的战场中。
许多人,无论是新军还是东江叛军,都来不及躲闪,当场死于乱箭之下。
看到终于有新军被打死,孔有德哈哈狂笑。
“继续放箭!”
可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叛军的百虎齐奔箭还没有装填完毕,山顶上已经乱石崩摧、烟火席卷,无一处净土。
原来新军的重炮布置到位了,立刻对叛军占据的三个山头展开了狂轰乱炸。
重炮都在五、六里之外的其他山上,东江叛军在失去了红衣大炮之后,一点反击能力都没有。
加上小山包面积狭窄,那么多人偎集在一起,每一颗炮弹炸下去,都会死伤一大片。
最重要的是,东江叛军最后一点重武器全都被摧毁,连火药都被引燃,引发了第二次的大爆炸。
孔有德也被爆炸的巨浪掀翻,再爬起来时,双耳嗡嗡,双目充血,眼前的世界起伏颠倒,浑然不辨东西南北。
听着呼啸声由远及近,他的亲兵们亡魂大冒,当即架起他从后面奔下山去,夺路而走。
正面,经过了白刃战,新军大获全胜,开始往山上突击。
叛军还有一些反抗的,但是已经不成气候了。
离着远了,新军便用火帽抢攒射;离着近了,新军就扔手榴弹。
叛军躲在工事里也没用,反而会被堵在里面,完全还不了手。
可出来到空旷地带,他们手中的冷兵器更是对新军的火枪望尘莫及。
即便是手中有弓箭,射程也不能跟火枪相比。
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过,许多人士气崩溃,干脆跪地投降。
待见到新军并没有随意屠杀降兵,越来越多的人都有样学样,让战斗的进度一下子加快了。
一个多时辰后,新军彻底攻占西峰山、奶奶山和光山。
东江叛军最重要的据点丢失,整个战场被分割开来。
茅元仪登上西峰山山顶,已经能够看到南线第三师的部队了。
在第三师的前面,好大一股东江军正在向东溃退。
“军长,要不要去帮忙?”
茅元仪大笑。
“你现在去,是帮忙呢还是抢功呢?娄甫那家伙非得发飙不可。”
他对宁为平道:“咱们师往北搜索,不要放过一个叛贼。也不要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按照作战计划,第二师的负责区域就是西边。
茅元仪不打算往战场核心区域突进,打下孔有德的本部后,后续的作战交给其他兄弟部队,让别人也喝喝汤。
第二师被他调动,沿着运河向北,往微山湖岸边搜索。
陈永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了。
他在滨湖镇被击败后,一路南逃。本来是想着追上大部队,和孔有德、耿仲明汇合的。
结果等跑到韩庄镇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第一师正在渡河。
数也数不清的新军让躲在草丛里的陈永福吓破了胆。
他再也不敢去找主力,而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逃跑。
可追兵一直没有放过他,始终追在后面。
陈永福孤身一身,没吃的、没喝的,连日逃跑,疲惫狼狈到了几点。
这天晚上,他摸到了一处土地庙中。实在是累的不行了,干脆睡死了过去。
正梦着打到了京师,将崇祯从龙椅上揪下来、自己打算坐上去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了一声异响。
陈永福连忙睁开眼来,却看到土地庙的门口,站着一个老乞丐。
老乞丐的手里端着个破碗,里面还有半个馒头。
此时看着陈永福的目光满是疑惑,显然不明白这个闯入自己家中的,是何许人也。
以往这种老乞丐,陈永福看都不会看一眼,甚至连杀了都嫌弃脏手。
可此时,看到老乞丐碗里的馒头,他竟不争气地吞咽了口水。
胃里的酸水反涌上来,更增饥饿,也让他的眼睛冒气了绿光。
老乞丐本能地察觉到危险,转身想走。
陈永福一个饿虎扑食,从后面抓住了老乞丐的脚踝。
老乞丐吓坏了,啊啊大叫,还用另一只脚去踹。
可他一个年老体衰的乞丐,哪里能挣扎的动。
陈永福的手被踢的青紫一片,杀心顿起,从旁边摸到一块石头,抬手就砸在了老乞丐的腿上。
喀喇喇的刺耳声中,老乞丐发出惨绝人寰的嘶叫,再也不能去蹬陈永福了。
陈永福还不放过他,一边往前爬,一边又举起了石头。
这一次砸在了老乞丐的大腿根上。
使得老乞丐彷佛烫熟的虾子一般,勐地挺直了上半身,随即脑袋重重砸在了地上。
陈永福再次爬了两下,狞笑的神情下,高高举起的石头对准了老乞丐的后脑。
可所有的动作都在此时定格。
一柄寒光凛凛的刺刀,从他的背后透过,扎穿了他的心脏。
狞笑变成了愕然,又变成了呆滞。
石头落下,砸在了陈永福自己的脚上。
可惜,他感觉不到疼痛了。
在他的背后,一个大汗淋漓的新军士兵,终于露出了庆幸的笑容。
他抬起一脚,将陈永福踹倒,跑过去搀扶老乞丐。
“老人家,您得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