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六章 心思
一场秋雨,洋洋洒洒的下了两日,终于是停了。章和宫里,荣颜站在廊下,看着良太妃正在小心照料着那些照旧已经谢了的蔷薇花。
“哎呦,这秋雨刚停,妹妹怎么就在侍弄这些花儿了。”
良太妃闻声,抬头看去,一眼就看见惠太妃含笑走了进来。
不,如今是太嫔了。她身边还跟着贤太妃和五公主云珂。
“两位姐姐怎么来了。”良太妃说着便将手里的小铲子递给了一旁的剪画,“快入冬了,这些花儿要赶紧弄好,不然明年春天出不来。”
“自是知道你惜花如命的。”惠太嫔说着,便看见了安静站在廊下的荣家姑娘,眉眼不由得弯了弯。
“太妃安。”云珂行了一礼,抬眸看见了廊下站着的荣颜,微微颔首。
容颜愣了一下,连忙还了一礼,她与他们不相熟,很是拘谨道:“小女见过两位娘娘,五公主。”
“免礼了。”惠太嫔笑道,“我是听说荣家的女儿在妹妹宫里做客,原来真的在。”
“是啊,原想昨日回去的,可是雨一直未停,耽搁了。”良太妃平日里跟他们也没什么交情,今日忽然都来了,叫她一时有些局促,“今日天气好,午饭后想让染儿送她出宫了。”
“着急什么。”惠太嫔说着便上前拉住了荣颜的手,柔声道,“这孩子长得闭月羞花的,我瞧着喜欢,多留两日才是。”
荣颜闻言,愣了一下,一时不明所以的看向自己的姨母。
“姐姐这话说得,毕竟是外臣之女,在宫里逗留久了不好。”良太妃有些吃不准他们要做什么,只能推脱了。
却听贤太妃笑道:“妹妹怕什么,去皇后那里求个恩旨不就名正言顺了。”说着看了自己的女儿,“我听说荣姑娘的绣工好着呢,特意让我们珂儿过来学学。”
荣颜闻言,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低了眉眼。
云珂也是有些腼腆的笑道:“请教姐姐了。”
“不敢,不敢……”
良太妃有些犹豫道:“可是我听说皇后娘娘出宫了,不在宫里。”
“什么呀,昨儿个回来了。”
皇后回来了?荣颜心头一动。
惠太嫔握着她的手,察觉出了什么,抿唇笑道:“况且我也听说皇后也是挺喜欢荣姑娘的,必定会答应的。”
“这……”
“就这么定了。”惠太嫔说着,看了一眼廊下另一头,“王爷来的正好,劳烦你去凤阳宫说一说吧。”
云染?荣颜回眸看去,果真看见云染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良太妃也不由得向儿子看了过去。
云染却是看着荣颜道:“表姐的意思呢,若是表姐想在宫里多待上两日,我便去求嫂嫂。”
“……”荣颜心头一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自是愿意多陪陪姨母的。”
云染看着她,袖中的指尖微微一动,温言道:“好。”说着看向良太妃道,“母妃不是说有东西要交于嫂嫂的么,我一并带去吧。”
“哦,对了,有两双小鞋子,昨天忘了。”良太妃心中有些混乱,可不眼下是个什么情形,只能跟着儿子的意思走,连忙道,“你等等,我去拿出来,两位姐姐留下用饭?”
“那是再好不过了。”惠太嫔笑的心满意足。
凤阳宫里,阿音一早起来就看见花匠在修整院子,下了两日的雨,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确实有些不成样子了。
“娘娘,淮王殿下来了。”余田站在廊下,说了一句。
阿音闻言,抬眸看去,果真看见云染一袭月袍走了过来。
“嫂嫂安。”
“这是……”阿音一眼就瞧见了云染手里的东西。
“这是我母妃做的小鞋子,叫我拿来的。”云染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
阿音闻言,一时笑的格外温柔:“太妃娘娘还真是有心了,昨儿个才叫荣姑娘送了两套冬衣来,今日又送鞋子。”
“……”云染站在廊下,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有话想跟嫂嫂单独说,不知道可不可以。”
阿音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摆了摆手,遣退了廊下的一众下人,微微侧身道:“怎么了?”
“是关于表姐的。”云染垂着眼帘小声道,“我知道荣家姨母的意思,是想将表姐许配给我的,可是……我并无那个意思。”
“哦?”
“如今看来,表姐也无那个意思。”
“这倒是巧了。”阿音心中知道荣颜的心思,却不知云染来告诉自己是个什么意思。
云染拿着两双婴儿的虎头鞋,站在阿音面前,有些局促。他还未长开,只比阿音高出一点点,像个大孩子。
“我今日来,是请嫂嫂恩典,让表姐在宫里多住两日的。”
阿音瞧着他,微微挑眉道:“小叔叔知道荣家姑娘心系何处么?”
“大约是知道的。”
“那小叔叔的意思是,要你皇兄纳妃?”
“不不不。”云染惊了一下,连忙摇头,看着阿音道,“不是我的意思,也不是我母妃的意思,是……是惠太嫔她们要留表姐在宫中的。”
阿音愣了一下,不曾想怎么扯到她们了,一时沉默了下来。
“嫂嫂若是介意,我回去回话就是。”
“没什么好介意的。”阿音说着,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鞋子,“我瞧你年纪小,却也是个心思澄明的人,她们要做什么你也不必搅和进去,男儿应当心中有丘壑,不要将心思放在这后宫之中。”
云染垂着眸子,嗅到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一时小心翼翼的退了半步,恭敬道:“是。”
“乖了。”阿音浅浅一笑,侧身道,“既然来了,要不要看看你小侄儿再走?”
“也好。”
阿音拿着鞋子,转身进屋,闲谈道:“年后你也十五了,不若想想喜欢什么,跟你皇兄求个职务?”
云染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下:“可以么?”
阿音回眸一笑:“自然可以了,你自己想就是,回头好好做。”说着转身挑了帘子,“以后你也是要做你皇兄左膀右臂的人。”
“是。”云染安耐着心中的喜悦,嘴角却不由自主的扬了扬,他是真的不想如此小心翼翼的过一辈子。
秋日晨光暖暖,亦如孩子的睡颜,叫人喜爱,依恋。
第八百八十七章 谈判
“废物!”女子抬手就扫落了一旁的茶盏,“还找不到,你们这些娄烦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米尔站在那里,看着发脾气的云琦,一再忍耐道:“王后如今也是娄烦人了,这话合适。”
“怎么不合适,我才不是你们娄烦的。”云琦气呼呼的坐下道,“我跟你们王上只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并不是什么夫妻,别将我跟他混为一谈。”
“那王后的意思,不需要我们服从你的命令了?”米尔有些生气。
云琦闻言,抬眸看他:“听我的话也是你们王上的意思,米尔大人忠心王上,才不会违逆他的意思呢。”说着看了一眼门外,那双墨色的眸子冷了冷,“米尔大人以为我是为了自己生气么,退一步讲,要是我死了,损失最大的是你的娄烦,你的王上,我只是提醒大人,如今的局势还是要看清楚了才是。”
米尔眯着眸子,看了看她,平心静气道:“王后见谅,这里毕竟是京都,我们人手有限,不好满城的搜捕,一时真的无从去找。”说着微微俯身,“不若还是通报地方府尹,就说我们遭了贼吧。”
“不行。”云琦果断否定道,“京都府尹梅庭是皇兄的人,跟我皇嫂也是旧相识,你这一报案他必定要带人来瞧,万一知道我回京了,可不好。”
“臣说句实话,王后毕竟没有跟你们皇帝翻脸,大大方方回来也无不可,何必躲着。”
“我自然是大大方方的回来的,不过我还要给皇兄一个惊喜,你不懂。”一想到此处,云琦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是眼下好了,刺客抓不到,我这儿哪儿哪儿都不敢去,还做什么事。”
米尔深深的看了她一瞬,吸了一口气,转身道:“臣知道了。”
云琦见他出去了,小声道:“还第一军师,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
门外,米尔站在廊下看了看大楚深秋的天空,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一旁的侍从见他脸色不好,不禁关心道:“大人是不是疲累了,要不要先回房休息会儿。”
“不了,你点上几个楚话好的,打扮成客商,找一找这附近的医馆。”
“这……一个盗匪敢去医馆?”
“生死关头,不敢去也是要去的。”云琦那一刀要是没人救治,必死无疑的。
“是,小人这就去。”那侍从连忙应了一声,匆匆的走了。
米尔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眸看了一眼云琦的厢房,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身走进了秋风里。
西门巷,医馆。
梁钥让姜冬的手下在医馆外悄悄地守着,自己假装放心一般,回家休息了一日,回来的时候,那络腮胡还好好地待在医馆,对他也放心了不少。
“今日还好吧。”梁钥带了一些吃的来。
“也就那样,我这皮糙肉厚的,一点刀伤,不用这么矫情。”
梁钥将饭菜拿出来,轻轻一笑:“一点刀伤?那晚我将你从她的刀下拖出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轻巧的。”
“那小娘子出手狠辣,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那络腮胡轻轻一笑,看着饭菜道,“有劳你了,还以为你记仇,背着你家小娘子不会管我了。”
“我们各为财帛,眼下不冲突就好。”梁钥说着自顾自的坐下道,“你自己起来吃吧,我可不伺候男人。”
“哈哈……我也从不要男人伺候。”络腮胡说着起身,挪了过来,“这都两日了,你家小娘子干什么去了。”
“她惦记孩子,回去看孩子了。”
“哎呦,都有孩子了。”络腮胡说着,将筷头在桌上轻轻地敲了敲,“有了小的,人就不自由了,你俩还出来做事?”
“就是因为有了小的,她才想捞一笔然后就金盆洗手了。”梁钥天生就是编故事的,这瞎话编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是么。”络腮胡扒拉了两口饭,“我在这医馆住的不安心,娄烦使团那边一定会找来的。”
“几日里找不来的,这医馆在城西,远着呢。”
“听你这意思,我们还要等几日再动手?”
“我跟你说实话,我们夫妇二人从来只求财,不害命,这回我家娘子要破这个列,也是有些顾忌的。”
“我也说了,你们只要帮忙抓住她,我自己动手,谁让那个女人杀了我几个兄弟。”那络腮胡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的杀意必现,“我也是因为在此地人生地不熟的,孤掌难鸣。”
“你也倒是实在。”梁钥随意吃了两口就搁下了筷子,却听见阿音的声音忽然传来道:“真是不好意思了,这单子我们恐怕是做不了了。”
两人闻声都是一怔,梁钥回眸看去,果真瞧见阿音一袭青色的素衣双臂环胸倚在门口,一双清澈的眸子正看着他们。
那络腮胡看见她回来了,扯了扯唇角:“小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查过了。”阿音走来站在梁钥身侧,看着那络腮胡道,“那个女人是娄烦的王后,大楚的四公主云琦,你是何人,居然要杀她。”
“……”梁钥一时不解,佯装惊讶道,“你说真的?”
“不然呢,那个米尔亲口喊她王后,眼下驿馆那边大半的人都派出去搜查刺客了。”阿音冷声道,“这事儿可是抄家灭门的祸事,我们做不了。”
那络腮胡坐在那里,阴鸷的看着阿音他们,见阿音一手拉住了梁钥要走:“走了,一会儿再连累了我们。”
“两位请慢。”络腮胡扶着桌子,起身道,“我都未曾对两位的来历追根究底,两位又何必对我刨问究竟呢。我都说了,两位帮忙,我来动手就是。”
“我就奇了怪了,这样杀头的生意你也接,图什么呀。”
“就如小娘子一般,图下半生一家子安安稳稳罢了。”络腮胡看着阿音,“有的事情,一旦开始就没有退路了。”
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阿音听的。
“好。”阿音说着,松开了梁钥从怀中掏出两样东西,“我要加价,还要先看到回报。”
梁钥垂眸看着桌上的两件金器,一眼就认出了是进贡的规制,立马拉着阿音的胳膊劝道:“夫人三思,想想孩子,不值当。”
“就是为了孩子,我想过了,这单了了,我们一家就去江南,置办产业做正当的营生。”
“可是……”
“就这么定了。”阿音态度坚决,看着络腮胡道,“你看着办吧。”
那络腮胡看着阿音,想了半晌,终究还是拿起桌上的金器道:“好,今晚给你消息。”
第八百八十八章 纠缠
又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金鳞池畔的一处小树林。
这地方,就叫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络腮胡一身夜行衣站在漆黑的树林里,许久,一动不动的,要不是阿音眼神好,都要以为这人早就不在那里了。
一旁的梁钥打了个呵欠,顺着阿音手边的窗户看出去,漆黑一片的,他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只能问道:“如何了,人会来么。”
“不好说。”阿音一手挑着帘子有些累了,“云琦终究是没死,这人能在京中有耳目的话,必定是知道的,所以……”
“不一定会来了。”
“嗯。”阿音说着回眸看了他一眼,“你来,我手酸了。”
“哎。”梁钥应了一声,挪了过去,抬手掀了帘子,隔着薄薄的夜色,依稀可以看见她的容颜,“如果真的不来了,你预备怎么办。”
“那就只能先想办法将云琦捆出来了。”阿音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垂眸揉了揉手腕。
“如此,她若是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阿音揉着手腕的动作微微一顿:“没人能证明她回京了,若是死了也就死了。”说着抬眸继续看着窗外那人影,淡淡道,“反正我也是想她死的。”
“……”梁钥愣了愣,有些犹豫道,“你跟他到底……”
“有人来了。”阿音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只是一下就离开了,压低了声音道,“好像就来了一个人。”
梁钥大气也不敢出,把头往窗户边上靠了靠,半晌才依稀瞧见,多出了一个人影。
这夜偶尔有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可是并不影响阿音。女子坐在马车里侧耳细听,没一会儿就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
“任务没有完成,你找我们做什么。”
“我的兄弟都折了。”络腮胡冷声道,“你们只说杀使团里的女人,没说那人是谁。”
“是谁与你们无关,当初就说好了,既然接了如今想做什么?”
“我没说不做了,只是自己找了几个帮手,要花些银子。”
“帮手?”
那男子沉默了一会儿,阿音坐在马车里,甚至能感觉到那人看过来的目光。只是这样的距离,她一点儿也不担心会被人瞧见。
“多少银子。”
络腮胡将怀里的两件金器递过去道:“他们要那批贡品,你先拿些银子对付他们,就像当初骗那两个毛贼一样,到时候我完事儿了,你爱管不管。”
夜色中,听见那男子轻轻一笑,似乎点了点头,上前去接,却忽然出手呃住了那络腮胡的喉咙:“废物,什么人都敢往这儿带……”
“你……你……”
“不用你了。”那黑衣人说完,一用力便结果了那络腮胡。
“抓住他!”阿音连忙道。
一个黑影自树林里窜出来,瞬间跟那男人缠斗在了一起,阿音掀了帘子要过去帮忙,可是刚冲出车外,就看见那黑衣人用什么打伤了丝竹,匆匆的跑了。
树林外,偌大的金鳞池漆黑一片,阿音知道就他们这两个人只能是遍寻无果了。
“该死!”阿音回头去看丝竹的伤势,“你如何了。”
“是暗器。”丝竹看了一眼受伤的胳膊,只是皮外伤,“不碍事。”
“有毒么。”
“应该没事。”丝竹不知为何,说的有些心不在焉。阿音以为她是自责,刚要劝慰两句,就听见梁玥道:“如今怎么办,这人死了。”
阿音闻声看过去,不悦的蹙了蹙眉,半晌道:“抬上马车,送去驿馆。”
梁钥显然有些不大乐意:“运个死人去驿馆做什么。”
“诈一诈云琦。”阿音说着转身往马车边上走,“你们去吧,扔在米尔的门口就行了,我去找个人。”
“主子。”丝竹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阿音一边解下一匹马,一边道:“我去找慕远征,你们忙完了就各自回去吧。”
“可是……”
“我会自己回去的。”阿音说着就跨上了马背,在夜色中扬长而去。
梁钥看着阿音离开的背影,不禁蹙眉道:“我可不抬死人,你自己来吧。”
“……”丝竹扯了衣角将自己的胳膊包扎好,转身去拉那个已经死透了的络腮胡。
“我瞧着你从前没少做这事儿吧。”梁钥不帮忙还在一旁闲聊。
丝竹不想搭理他,费劲的将那人扔进了马车里,一下跳上了马车:“进去么。”
“不了,我坐你旁边。”梁钥说着,跳上了马车,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打了个寒颤,“所以我才不去军营。”
丝竹可不管他这些,冷冰冰的一甩缰绳,架着马车往驿馆的方向去了。
东华巷,慕府。
阿音乘着夜色,到的时候,已经寅时初了,夜正黑得深沉。
女子一袭黑衣,越过慕府明里暗里的重重守卫,熟门熟路的来到了慕远征的院子。他这些日子都在收拾着准备去南疆了,应该忙得很,本来是没想打扰他的,谁能想那个络腮胡啥贡献也没有,就被人灭口了呢。
阿音站在门口,四下张望了一番,抬手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心道这幕后雇凶之人越是如此小心翼翼,她就越发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门,发出十分细微的声响,开了。
阿音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反手合上了门,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渐渐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一路往寝室走去。
嗯?慕六怎么不在,没人守夜呀。阿音脚步迟疑了一瞬:不会不在家吧……
一阵清风掠过,毫无预兆的到了阿音的身侧,女子的身体还未反应过来,扑面而来的香味就叫她一时动弹不得了。
怎么是他!
“什么人!”男子修长的手指已然呃住了阿音的喉咙,他身上熟悉的香味带着淡淡的酒香。
可是眼下阿音也没心思去想这人怎么喝了酒睡在慕远征的房里,脑海里都是方才那络腮胡被人掐死的样子……
“说话。”
“……”有什么可说的,阿音眉心微微一动,抬手就握住慕无尘的手腕,一个旋身从他的钳制中翻了出来。
慕无尘一怔,连忙抬手去拉她的肩膀,阿音知道他还未认出自己,一心想跑,却无奈这厮缠人的很,而且是铁了心不让她跑,每一招都十分用力。
“你究竟是什么人。”慕无尘不依不饶,阿音却是越来越急,黑暗中,两人你来我往的缠斗,像极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你再不说话,别怪小爷我不客气了。”
阿音心中苦笑,你这客气了么!思及此,一个加速往门边去,慕无尘果真紧随而来,却不想阿音一个转身就往窗户那边去了。
慕无尘一愣,心叫不好,反手就将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给掷了出去。
“哎呀……”
“……”
第八百八十九章 不诉心事
黑夜中,匕首直直的擦过了女子的胳膊,狠狠的钉在了窗棂上。
听见女子轻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胳膊,终于停下了脚步。而他身后,男子也像是被什么给定住了,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阿音蹙眉看着自己的胳膊,有些懊恼:这厮还真是不留情面。
半晌,才听见身后的人问道:“怎么是你。”
阿音知道暴露了,索性道:“我还没问,怎么是你,你不是在军营么。”
“我……我下午回来的。”
“回来你不去自己屋里,跑慕远征屋里做什么。”阿音胳膊有些疼,心里有些堵,说话有些冲,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也有些尴尬。
慕无尘看着她的背影,这才察觉她月子里有些丰腴了,所以一时才未认出是她。
“你受伤了,让我看看。”慕无尘走来,站在阿音身边,抬手将那匕首给拔了下来。
阿音气呼呼的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此刻,慕无尘就算是看不清她,也知道她在生气,一言不发的去摸火折子,点上了一旁梳妆台上的灯。
微弱的火光渐渐的将这寝室的一角照亮了,男子站在灯前这才看清了她的容颜,垂着眼帘,果真是气鼓鼓的。不知为何,心头一松,果真是她。
阿音却映着灯火,看清了慕无尘随手搁在她跟前的那把匕首,目光微微一滞,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忽而就散了,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阵的刺痛。
不重,却一点点呃住了她的呼吸。
“我看看。”慕无尘走来,查看她受伤的胳膊,血已经浸湿了黑色的衣服,看来还挺深的。
“你明知道是我,为什么不出声。”慕无尘有些不悦起来,手上却一用力撕开了阿音的衣袖,露出了整块伤口。
阿音紧紧地抿着唇角,一心扼制着心里的不适,没有说话。
“我若下杀手,你也不吱声么。”
阿音终于抬眸看他:“我没想要打扰你。”
“……这叫什么话,我既然追来了,就已经是打扰了。”慕无尘说着轻轻的拽着她的胳膊,让她坐下,“你别动,我去打盆水来。”说着便伸手去拿水盆,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说道,“你要是敢走,我就追进宫里去。”
“……”阿音白了他一眼,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
门被轻轻的掩上了,女子独自坐在屋里,看着那把匕首,匕首上那颗红色的宝石在灯火下越发的璀璨夺目。
那是从前慕无尘送给她的礼物,十二工坊的手艺,在文平城的时候弄丢了。
思及此,阿音胸口骤然一紧,这一下比方才还要痛,她却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匕首金黄色却冰凉的缝纫,上面还残留着她的血迹。
“去死吧……”单刃那张布着刀疤的脸,像极了地狱里的修罗。
阿音指尖一颤,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她的手指,她却浑然未觉。
“你干什么!”慕无尘端着水盆正好进来。
阿音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看着他:“我只是看看。”
“看看也要割破手指么!”慕二公子端着水盆,气冲冲的过来,那架势恨不得将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她身上才解气。
阿音坐在那里,看着他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指尖,抿唇不语。
“你是不是生孩子生傻了,刀也去摸。”慕无尘说着便掏出金疮药给她擦了擦,还拿了帕子给她包上。
阿音没有说话,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乖巧的样子。
慕无尘转身拿了手巾沾了水给她擦拭胳膊上的血迹,一边擦一边唠叨:“这大半夜的,你究竟来做什么的。”
阿音想了想,还是说道:“我遇到些意外,临时想起找慕大哥帮忙。”
“意外?”慕无尘蹲在阿音身边,闻言抬眸看她,那双丹凤眼映着烛火有些深沉,“你没事出宫做什么的。”
阿音看了他一瞬,撇开眼道:“散心。”
“散心能有什么意外。”
“娄烦使团进京了,云琦躲在里面。”
“云琦回来了?”
阿音点点头,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那个黑衣人谨慎的很,半点不想他们的事情被外人知道,所以很果断的灭口了。”
“死了?”慕无尘此刻已经清理好了伤口,正在给阿音上药。
女子眉心不可查的蹙了蹙,像是疼了。慕无尘手里的动作也不可查的轻了又轻,也像是疼了。
“所以我才说出了意外。”阿音回过神来,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给自己包扎伤口,那长长的睫毛微微的垂着,掩藏了一切的心事。
只有那修长的指尖,在无声的诉说着那一点点不舍的怜惜。
阿音强行收回自己的思绪,单手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黑色的锦囊:“这是如今唯一的线索了。”
慕无尘接过那只锦囊,起身道:“这是什么。”
“里面是一点荧光粉,那个刺客先前给我的,我瞧着料子绣工都不像一个匪类用的,所以留着了。”阿音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我想找慕大哥看看,能不能知道是什么料子,出自哪里,若是不行,还能找陈丝丝瞧瞧。”
“陈丝丝?”慕无尘想起那个女人,道:“我可不知道去哪儿找她。”
“所以我也不是来问你的。”阿音说着起身道,“慕大哥人呢。”
“昨天那晚上陪我喝酒喝了一半,出去了。”慕无尘想了想,“大约是去铺子了吧。”
“哪家估计你也不知道了。”
慕无尘不出所料的摇摇头。
“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吧。”阿音说着便要伸手将锦囊拿回来,谁料慕无尘一抬手就举到了高处。
“你今晚别走了。”
“嗯?”
慕无尘连忙解释道:“我是说你这样还是别出去晃悠了,要是让有心人瞧见了,怎么都是麻烦。明日一早我叫人出去传话,找他回来就是了。”说着将锦囊搁在了一旁,“你可以睡这里,也可以去对面西厢。”
阿音想了一瞬:“西厢吧。”
“好,我叫人去收拾一下。”慕无尘说着就要出去,阿音见状,喊住了他:“你等下,这匕首……”
慕无尘一愣,回眸看来:“你收好吧,别再丢了。”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阿音站在那里,看着那把匕首,伸手要去拿,脑海中闪过方才慕无尘的眉眼,心头骤然心痛,比方才的都要痛的厉害。她只能扶着一旁的桌子,极力的忍着,额头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至此她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忍痛道:“千机,你又骗我。”
第八百九十章 隐约
“哎呀!要死了,这是做什么呀!”
清晨,驿馆里,一阵惊叫。
云琦看着放在廊下的尸体,一脸的厌恶:“我让你去找人,怎么给杀了。”
“不是我杀的。”米尔站在廊下,看了一眼那尸体的脖子,板着脸道,“是夜里有人扔在了我的门口,扔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什么?”云琦手里的帕子掩着口鼻,蹙眉道,“什么人干的。”
“我怎么知道。”米尔说说着看了看那络腮胡一眼,“他身上的伤口包扎上药,处理的很好,应该是在医馆里处理的,致命伤是脖子被人扭断了,按照道理来说不是我们的人,就是他背后的东家灭口了。”
“那不是线索断了。”
“本来也没有什么线索了。”米尔说着一挥手,上来两个侍从将那尸体给抬了出去,“如今也不是我不尽力,已然是无可奈何了。”
“废物。”云琦忍不住说了一句,挥了挥手里的帕子,“算了,原也不指望你们,我今日要出门,你派两个人暗中跟着我吧。”
“你还敢出去。”
“怎么不敢。”云琦回眸看他,微微挑眉。
米尔站在廊下,道:“幕后主使杀了刺客扔到我们门口,就是为了警告你的,我劝你暂且还是不要出门了。等过两日礼部的人过来,我将你的行程呈报给你们大楚皇帝,你爱去哪里去哪里。”
“怎么的,怕我被人杀了,你不好交代?”
“是。”
“你还真是意外的坦白,放心吧,我就去一个地方,问一些事情就回来。”云琦说着抬眸看了一眼外面晴好的天空,“我才回来,什么都不清楚,这可不好。”
米尔想了想,应道:“早去早回。”说完便转身走了。
云琦看着他那身怪异的衣服,就觉得不舒服,撇了撇嘴,忽而想起刚才的那具尸体,一时有些犯恶心。心中对那个要杀她的人,又充满了厌恶。
“让我知道是谁做的,一定饶不了。”
东市西面的康平坊,金骏马的十二工坊坐落在这里,一如既往的醒目。
没几日就是皇帝的万寿节了,这里还在忙碌的赶制进献给皇帝的生辰礼,是一幅金绣百花牡丹凤蝶的双面屏风,如今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
“这屏风要是放在凤阳宫,真是相得益彰。”荣华郡主难得的也在。
不仅她在,连平日里不出门的云香怜也在,还有如今身怀六甲的小桃。
金平年看着那幅高大的屏风,满意道:“是啊,她一定喜欢。”
“不知道的,还以为父亲是特意送给皇后娘娘的。”云香怜站在一旁淡淡道,听不出什么情绪。
荣华郡主轻咳了一声,道:“听说最近宫里不太平,要不要我进宫瞧瞧。”
金平年闻言,摇了摇头:“暂且不用了,免得叫人多言。”
“可是……皇后娘娘才出月子没多久,我觉得还是要进宫探望一二的。”
“没几日了,等一等吧。”
如此,荣华郡主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起身道:“好了,时候不早了,还要上街,我们就先走了。”说着看了一眼金平年,“老爷要是得空,便回家休息几日吧。”
“好,我今晚回家休息。”金平年说着抿了抿唇角,看了一眼小桃,“你们小心一些。”
“知道了。”
“是。”小桃应了一声。
云香怜微微垂着眸子,一言不发的跟在荣华郡主身侧,她的侍女小楠倒是十分小心的扶着怀有身孕的小桃。
金平年见几人走了,又细细的看了看那扇屏风,自然是十分的满意。
一个黑影悄然而来,窈窕的身形却是娜娜子略沉的声音:“主人,失败了。”
“嗯?”
“还是我去吧。”阿素说道。
金平年背在身后的手心微微一紧:“不行,这里是京都了。”说着眯了眯那双棕色的眸子,“她已经不信任我了,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主人是为了她好,是她自己不识好歹。”
“住嘴!”金平年沉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
阿素垂着眼帘,连忙跪下道:“属下该死。”
“让我再听到一次这样的话,我就不客气了。”金平年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起来吧,这事儿上你还真应该学学你姐姐。”
“……”阿素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没有说话。
金平年看了她一眼,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前厅的小厮进来道:“老爷,有客人来了。”
“怎么了。”
“是……是四公主。”
金平年闻言,微微挑眉:“她怎么来了?”
“瞧着是一个人来的。”
“带她去侧厅等着。”
“是。”
“主人,没有人知道她回京了。”阿素说道。
金平年微微颔首却是理了理衣袖,转身往外走:“你先退下吧,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是。”
十二工坊的侧厅,小小的,却十分的精心雅致。
云琦四下细细的打量着,觉得大楚就是一间铺子也是十分的合自己的心意的,哪里像是娄烦那种地方,简直就是蛮子野人待的。
“公主殿下。”金平年含笑温润的声音传来,“还是应该叫您王后娘娘。”
云琦回眸看去,浅浅一笑:“别了,我一听王后这两个字就浑身不自在,我跟齐丹可没有瓜葛。”
“可是如今天下都知道,您是娄烦的王后了。”
“是啊,还真是事与愿违。”云琦转身坐下道,“我这费尽心机的将阿音送给了皇兄,却不想他们竟然得了天下,害得我不得不跟齐丹去了娄烦。”
金平年闻言,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听见云琦自顾自的说道:“娄烦那种地方,哪里是我待着的,这不,找了个缘由就跑回来了。”
“公主就算是跑回来了,也摆脱不了这王后的身份了呀。”金平年顺着她的意思称呼道。
“怎么不行。”云琦却是看着他狡黠一笑,“我皇兄那身子我还不知道么,等他驾崩了,我不就能回来了么。”
“……”金平年一瞬冷了脸,“公主殿下,这话可是忤逆犯上,要杀头的。”
“说句实话就要杀头么,我也不是要刺杀皇帝哥哥。”云琦不以为意道,“只是这么一说,我还是有希望的不是么。”
“那殿下来找我是做什么呢。”
“如今我在这里也没有可信任的人,只有你可以问问了。”云琦道,“如今宫里是个什么情况,我只听说我母妃被贬了。”
“是。”
第八百九十一章 锦绣娘子
清晨,阿音没怎么睡就醒了,一开门就看见门口跟下人说话的慕无尘,愣了一下,还以为做梦。
“醒了。”
“嗯。”阿音昨天的衣服破了,一早醒了就看见床头放了一套新的,“这衣服……”太合身了。
“哦。”慕无尘看了她一眼,了然道,“这是兄长房间里的,大约是预备给你婚后穿的。”
“……咳咳。”阿音尴尬的瞥开了眼睛,真是说什么都是错的。
“你也别在意,兄长如今是都放下了,也没有人揪着不放,天各有命罢了。”
我怎么觉得你揪着不放呢,阿音轻轻地吸了吸鼻子,这一大早的还是冷的:“方才说什么呢。”
“兄长找到了,你运气好,正在陈丝丝的铺子里。”慕无尘一袭蓝衣站在廊前,那侧影像极了慕远征,“用过早膳,我叫人带你过去。”
“你不去么。”阿音下意识道,随即觉得不妥,却也只能闭口不言了。
慕无尘倒是没什么的样子:“我还有事出去一趟,我让川北送你去。”
“哦,好。”
慕无尘回眸看了她一眼:“你这样子,朝玉知道么?”
“……”我什么样子了,阿音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
“算了,去梳洗吧。”慕无尘说着便往饭厅去了。
阿音看着他那有些淡漠的背影,干涩的扯了扯唇角,想要扯出一个笑来,却只能觉得疼。
千机,这蛊是只有动情的时候才会发作么?你从来要的都不是我的命,而是我的心呀……
那还真是个好东西了,能让我知道何时应该克制自己。
慕府里的一顿早膳,吃的是相当的沉默,慕无尘直到搁下筷子才说了一句:“我午后进宫,要给朝玉带话么。”
阿音半晌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不用了,顺利的话我下午也回去了。”
“也好。”慕无尘微微垂着眼帘,起身道,“你慢用。”说完便转身走了。
阿音独自坐在桌边,看着碗里的一半残羹,脚边是朝阳欲达不达的距离,心微微一动,她便如临大敌一般的深深地呼吸。
“不能,不行……”
半晌,阿音才慢慢的搁下了手里的勺子,扶着桌子起身,看了一眼外头,川北一袭黑衣,不知何时等在了那里。
“好久不见了。”
“小姐。”川北沉声唤了一声,随即道,“娘娘。”
“在外头,还是小姐即可。”阿音说着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臂上的伤口,道:“丝竹回来之后,你们也没见过。”
“嗯。”
“即便你们一个不说,我也能感觉到,你们不一样了。”
川北垂着头没有说话。
“我身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好好活着吧。”阿音说着便走到了廊下,今日阳光正好,这样明媚,却照不进她的心里。
城东,丝绸铺子。
远远地就听见女子的笑声:“大公子这话说的,我这还占便宜了?”
“权当是我送礼了。”
阿音站在门口,听见慕远征的声音,循声看去,正好看见他和陈丝丝站在高高的柜台前,正面对面说着什么,十分开心的样子。
今天天气好,铺子里的客人也不少,阿音扫了一眼,都是些贵妇闺秀:“川北,你去叫你家大公子……”
“哎呦,瞧瞧谁来了。”陈丝丝抬眸间正好看见准备转身离开的阿音。
阿音跟川北的话说了一半就被人发现了,只能无奈的转身看向陈丝丝:“姐姐安好。”
“我可不敢当,要折寿的。”陈丝丝几步就到了阿音跟前,拉住了阿音的手,“如今是个矜贵人儿了,怎么来我这儿了。”
陈丝丝无意间正好拉的阿音受伤的那只胳膊,只能扯了扯唇角:“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慕远征看见阿音身上的衣服,就知道她昨晚住在哪儿了,此刻见她眉心轻蹙,不由得问道:“你胳膊怎么了。”
“嗯?”陈丝丝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拉着那只手,连忙问道:“我也没用力呀。”
“没事,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着了。”阿音说着看了一眼铺子里,小声道,“找个方便说话的地儿吧。”
“去后厅吧。”陈丝丝说着便转身道,“我正在跟你慕大哥说后日坐船出发的事情。”
“姐姐也走?”
“是呀,回江南过年节,正好明年将春丝带回来。”
“那姐夫呢?”阿音依稀记得,陈丝丝的相公如今是久居京都做官的。
一听“姐夫”二字,陈丝丝就笑意甜甜的,回眸看她:“他也想同我回去过年,可惜了,上头不放人,我也是无法。”
“姐姐姐夫的感情真好。”阿音不禁道。
陈丝丝含笑斜睨了一眼慕远征:“那是自然,的亏着当年有人眼瞎。”
慕远征闻言,也不生气,浅浅笑着走在阿音身侧,小声问道:“究竟怎么了。”
“……”阿音知道瞒不过他,嘟囔道,“你弟弟睡在你屋里,我俩打了一架。”
慕远征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没有再说什么。
陈丝丝领着他们到了后厅,落座道:“说吧,能让皇后娘娘大驾光临,究竟是何事呀。”
阿音这才回过神来,从怀中拿出那个黑色的锦囊:“这个东西请姐姐瞧瞧,原本是想让慕大哥看看的。”
陈丝丝接过来看了一眼:“南越的料子。”说完见阿音一脸的茫然,解释道,“就是两广那边。”
慕远征也是不由得叹道:“不愧是江南第一丝绸商的手。”
陈丝丝得意的笑笑,将那黑色的锦囊拿在手里翻覆看看,又打开拉出里面的里衬瞧了瞧,半晌道:“这料子轻薄,又好染色,尤其是这种深沉的颜色,前几年一度往京都这边热销,我父亲也是头疼了好一阵儿呢。”
“是么。”
“这个可贵了,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陈丝丝说着轻轻的撵了撵里衬,“还有这里衬是我们江南的料子,这两样寻常都不是用来做锦囊的,也不会有人想到用在一处吧。”
“如此一说,还真是蹊跷。”慕远征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察觉到了什么。
阿音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这上面的花样很是寻常,绣工尚可但是不够齐整,不是外面绣娘的手艺,像是自己绣了用的。”陈丝丝说完便搁在了一旁,“就这些了。”
“姐姐厉害,一个锦囊就看出这许多。”
“哪里,没有你厉害,一个锦囊也能刨根究底。”
阿音抿了抿唇角,上前将那锦囊收好,道:“两位后日出发了,不若一道用午饭,算是我给两位送行了?”
陈丝丝闻言,狡黠一笑:“好呀。”说着看着慕远征道,“我们去最贵的馆子,破破皇后娘娘的财。”
却听慕远征笑道:“你以为她请客谁付账呢。”
“……”阿音撇撇嘴,想到连他也要远行了,终究有些不舍。
第八百九十二章 枝头
这日天气晴好,永和宫里,贤太妃心情似乎不错,正在镜前亲手为女儿梳妆。
“听说皇后回来的了一日又出宫了。”
云珂向来不关心这些事情,只是透过镜子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母妃:“母妃从前说,要对皇后嫂嫂敬而远之的,怎么如今这样关心她。”
“她毕竟是国母,攥着咱们的生计呢,该知道的也是要知道的。”
云珂想了想:“可是,母妃为何又对那位荣小姐感兴趣了。”说真的,她对刺绣并无多少兴趣,可是今天她母妃还特意邀请了那位荣小姐过来。
“你这丫头,还瞧不出么,那位荣夫人是想让女儿进淮王的门的。”
“我自然知道。”云珂说着,眉心微微一动,“可是我瞧着皇弟并无那个意思。”
“你都能瞧出来,良太妃那个做母亲的怎么会瞧不出来呢。”
云琦越发不解了:“既然都知道,为什么母妃还要留那位荣小姐在宫里。”
贤太妃笑眯眯的看着女儿,将一根最后一根簪子插在女儿发间:“自然是这后宫冷清,多个人不是热闹么。”
“……”
“好了,你无需想这些了,那位荣姑娘的绣活儿确实是好,你这针线也该好好拾到了。”贤太妃说着转身去看一旁的布料和针线,“过几日就是你皇兄的生辰了,可想好要送什么了。”
“往年都不曾送过什么特别的。”
“你也会说往年了,今年能一样么。”贤太妃说着,拿起一把绞花的剪刀,“你合该好好想想,送个特别的礼物才是。”
云珂一时看着母亲手里的剪刀,若有所思。
“娘娘,荣小姐到了。”秀眉道。
贤太妃闻言,连忙搁下了手里的剪刀,笑道:“快请进来。”
荣颜微微垂着眼帘进来的时候,便闻道了一阵茶香:“太妃安,五公主安。”
“免礼了。”先太妃温言道,“荣姑娘来的正好,方才跟珂儿说,皇上生辰送什么礼物呢,荣姑娘帮忙想想。”
荣颜闻言,微微一怔,小声道:“我……我无什么见地,能送到圣驾前的,自然是要十分用心的。”
“还没什么见地。”贤太妃说着看向女儿,“你瞧瞧,连荣姑娘都知道要十分用心了,你还不好好想想。”
云珂看了看荣颜,想了半晌道:“不若绣个什么?”可是说完就摇了摇头,“可是就剩下几天了,绣个小物件显得小气,哪里瞧得出心意,可是要绣个大的,哪有时间了。”
“不若……”荣颜有些犹豫道,“我帮着公主一道,或者赶得及。”
闻言,贤太妃抿唇一笑,没有说话。
“真的么。”云珂倒是真的开心,“那是太好了,不过,绣个什么呢。”
“靴子吧。”荣颜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忽而道,“一人一只的功夫,应当可以。”
云珂想了一瞬,满意的笑道:“就靴子,这么定了。”说着连忙吩咐秀眉道,“你去内廷司,让他们送些料子来,嗯……今日就要送来。”
“是。”秀眉连忙就含笑出去了。
云珂正高兴呢,却听见荣颜道:“可是,我是不是不便一直留在宫里了。”
“不怕,回头我去求皇后嫂嫂就是了,她可好说话了。”云珂自顾自的说道,“不过她现下不在宫里,要等她回宫了。”
“皇后娘娘不是回来了么?”容颜不禁问道。
“是啊,不过又出宫了,不知道在忙什么。”
荣颜默了默,云珂却忽然走来拉了她坐在窗下道:“咱们先想想绣什么花样吧。”
“皇上的靴子,自然是绣龙了。”
“可是龙也有好些样式呀。”云珂拿着一块粉饼在绢布上随意的画画。
荣颜接过来道:“那就试着画几张瞧瞧。”
“也好……”
贤太妃兀自坐在对面,看着两人一言一句的商量着,嘴角的笑意深了深。
凤阳宫里。
那个黑色的锦囊阿音暂且没有什么头绪,这锦囊虽然突兀,但是这两样料子却是寻常。暂且没有什么方向,便一时只能搁置了。
眼瞧着云墨的生辰没有几日了,宫里也渐渐热闹了起来。这次没有惠太嫔帮着忙碌,凤阳宫里倒是先前所未有的热闹了起来。
“这礼部每日里几次折子礼单过来,就不能整理一下,每日送一趟么。”阿音看着案前的那一摞摞的东西,就觉得脑仁疼。
梁清站在一旁,有些同情她:“我去让四叔来一趟?”
阿音却是摆摆手:“算了,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前几日慕远征跟陈丝丝结伴南下去了,她问了梁清要不要去送送,果不其然被婉拒了。
这两人也是真有意思,一个不表,另一个居然跑了。阿音每每想到此处,都不由自主的摇摇头,觉得自己也没啥资格去嫌弃他俩。
“娘娘,五公主来了。”杜鹃在外间说道。
阿音闻言,从一堆东西里抬起脑袋,却意外的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傅柔:“她怎么来了。”
“奴婢不知。”
“让她进来吧。”阿音说了一句,看向那边的傅柔:“先生怎么过来了。”
“长公主似乎有些不舒服,总是咳嗽,所以我让人去传太医过来了。”傅柔进来道,“你这儿怎么了。”
“忙的。”阿音想了想,“云曦今早还好好地呀。”
“我问过嬷嬷了,大约是一早上玩水,有点受凉了。”
“贪玩。”阿音说了一句,便看见云珂走了进来。
“嫂嫂安。”云珂一袭秋黄色长裙微微行了一礼,含笑看着傅柔,“傅姐姐安。”
“公主安。”傅柔站在阿音的案前,稍稍看了一眼,大多都是一些礼部的单子,除此之外,就是一些经文祝词了。
“五妹妹怎么独自来了。”阿音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椅子,“都坐吧,站着做什么。”
傅柔闻言一言不发的坐到了一旁,却听见云珂柔声道:“我是来请嫂嫂一个恩旨的,还要速速的回去,就不坐了。”
“哦?”
“我在给皇兄绣生辰礼,请了荣家的小姐来帮忙。”云珂一五一十道,“荣家小姐久留宫中,心里忐忑,所以我特来求了嫂嫂恩准她多住几日,嫂嫂就算是可怜妹妹的针线了,好么?”
阿音瞧着她,笑得十分柔和:“五妹妹愿意做针线,我哪里能耽误呢,多留几日就多留吧,不必担心。”
“多谢嫂嫂。”云珂说着便微微一褔,“我赶着工呢,就先告退了。”
“去吧。”阿音含笑看着云珂离开,听见坐在一旁的傅柔冷不丁道:“这位荣家小姐这是要飞上哪根枝头呢。”
第八百九十三章 挑拨
凤阳宫,书房。
阿音闻言,不禁抿了抿唇角,跟傅柔相视一笑,摇了摇头:“她母亲给她准备了六弟的枝头,想来她是不太满意的。”
傅柔微微挑眉:“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让她待在宫里。”
“她有想法是一回事,有人搅合在里面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阿音想了想,“反正陛下自己不在意就是了。”
“我就是觉得,回头皇上不高兴了,你俩又吵架。”傅柔一脸正经道,“不过别说她近水楼台有了心思,你跟皇上前几日闹别扭传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眼下有心思的可不止一家了。”
“哦?”阿音似乎有些意外。
“你也别这样看着我,原先就你的地位,皇上又什么都捧着你,又有三年大丧,那些个有女儿有心思的才一忍再忍的,谁能想你一出月子就跟皇上冷战呢。”傅柔徐徐道,“眼下外面各种猜测纷纷,那些人家多觉得有机可乘,你且等着,几日后的万寿节,我瞧着可有热闹呢。”
“……”这叫什么事儿呀,原以为就一个情窦初开的荣颜抵不住云墨的美色,现在看来抵不住云墨的何止一个。
阿音看了一眼桌子上那些,脑仁儿更疼了。
“娘娘,太医来了,去了公主房里。”外间杜鹃说道。
阿音想了想,起身道:“还是先去看看孩子吧。”这些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傅柔见状,起身跟在她身侧,随口问道:“你抄那些经文做什么。”
“自然是祈福用的。”阿音说着回眸冲着傅柔抿了抿唇角,“也不是只有五妹妹赶不及的。”
“什么?”
阿音摇了摇头,没有再说的。
云曦是着了一点儿风寒,太医却也没有开药,只是叮嘱了早晚凉,不要在外面撒丫子,眼瞧着今冬的初雪也不远了,还是要十分注意保暖的。
阿音瞧着坐在床上还算精神的云曦,也算是放了心:“你呀你,让你乖乖的听嬷嬷的话,一个不小心就病了。小心我回头告诉你皇伯伯,让他盯着你习字了。”
谁料威胁没用,云曦气鼓鼓的看着阿音,奶声奶气道:“皇伯伯不理我。”说着眼巴巴的瞅着阿音,“大姨也不理我。”
“我何时不理你了?”
“就是不理我。”云曦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居然吧嗒吧嗒的落下了眼泪,“他们说……说大姨有弟弟,不理我。”
他们?哪个他们?阿音愣了一下,随即看向了碧荷,碧荷也是一惊,正要说什么,却听见阿音道:“大姨没有不理铃儿,皇伯伯要过生辰了,大姨忙呀。”
“什么生辰,忙什么。”
“抄经文呀。”
“经文什么?”小丫头显然不明白,一时含着眼泪,歪着脑袋看她。
阿音坏坏一笑,伸手道:“来,拿本经文来给我铃儿开开眼。”丝雀的反应极快,连忙的就去云曦的小书房里翻了一本经书过来。
云曦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落下一大颗眼泪下来,却直勾勾的瞅着那本经文。
阿音翻了一页密密麻麻的递到小丫头跟前:“瞧瞧,大姨每天要抄一百遍,所以没时间陪着铃儿。”说着十分亲切的搂着铃儿道,“要是铃儿帮大姨抄,大姨就有时间陪着你了。”
“……”小丫头下意识的将跟前的经书推了出去,十分干脆的拒绝,“不要。”
惹得一旁的几个下人都轻声笑了起来,阿音也不勉强柔声问道:“那铃儿说,大姨能忙么?”
“可是多久。”铃儿不死心道。
“等皇伯伯生辰过了,大姨天天陪着铃儿,好不好呀?”
“好。”小丫头脆生道。
“亲一口。”阿音将脸凑了过去,云曦十分脆生的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乖了,今天不上课了,大姨是陪着铃儿呢,还是去抄经文呢?”
云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那本经文,居然十分干脆的推到了阿音跟前:“快去。”
“……”这小丫头,跟她娘一个德行。
廊下,阿音看着阳光下依旧翠郁的院子,将手里的经书重重的搁在了丝雀的手里,一言未发。
碧荷见状,连忙跪了下去,她这一跪后面几个负责照顾公主的都跪了下去,却什么也不敢说。
“看来是有人在公主面前嚼舌根了。”傅柔敏锐道。
阿音沉吟了片刻,终于问道:“这几日谁来见过公主。”
“奴婢方才想过了,入冬了,后宫几位太妃太嫔都来给公主送过东西,就……就良太妃没有来过,她的东西都是那位荣姑娘或者剪画姑姑送来的。”
“好一个人多口杂。”阿音轻轻一笑,“暂且不能知道是谁了,但是你们几个怠慢公主,叫人传了些不该传的话进来,可知罪。”
“娘娘恕罪。”几人垂着脑袋跪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
阿音看着庭院,冷声道:“这几日再有谁来看望公主,就说病了,一概不见。”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等到万寿节之后,都要揪出来才是。
“是。”碧荷连忙应道。
阿音转身往书房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恐怕这大楚五百年也没有哪个皇后做的像我这般失败了。”
“你也别这样说,也甚少有皇后的情形像你这般复杂了。”傅柔走在她身后,安慰一句,忽而道,“你先前是不是去过我家了。”
“嗯?”阿音愣了一下,她怎么知道的。
“看来是了。”傅柔道,“你去找我二嫂嫂了?”
“舒晓珊说的?”
“不是,她病了好些日子了,都不见人的。”傅柔跟着阿音回到了书房,“我也是无意间听见府里下人说的,觉得是你而已。”
“我找她有些事情的,原不想惊动你们的。”阿音走到案前,看着那些自己还没有抄写完的经文,“我跟她的一点儿私事。”
“是舒晓晚的事情吧。”
“你怎么知道。”
“我昨天遇见她了。”傅柔冷不丁的说道,“我东市买料子的时候,远远地瞧见了,她跟夏卓一起,瞧着……怀孕了?”
阿音手心紧了紧,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第八百九十四章 凡间颜色
不过几日,十月十五,万寿节,阿音那不好的预感就应验了。
崇德殿里时隔两个月,再一次在夜幕之后灯火通明。只是相比较中秋夜宴要简单的多,阿音进来的时候,一眼瞧见人确实是没有上次来的多,但是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第一眼瞧见的,就是傅柔口中,那个跟着夏卓堂而皇之在外面逛街的的舒晓晚。
“她怎么来了。”丝雀显然也看见了,略带厌恶道。
阿音走在云墨身侧,小声道:“我就知道,她如今是敢出来见人了。”
云墨牵着阿音的手,波澜不惊的说了一句:“让她出去?”
阿音之间微微一动,随即莞尔一笑:“陛下说什么呢,不用那么难看。”
云墨宠溺的抿了抿唇角,没有再说什么。
山呼万岁之后,便是一片十分“祥和”的觥筹交错,以及梁钥精心挑选的祝寿曲,倒是也十分的和谐。
阿音还要喂孩子,所以不便饮酒,只能凑活着果子酿。一旁的云墨也不胜酒力,倒了一杯桂花酿。
“你也不必如此在意,总有办法。”云墨柔声说了一句,举着杯子道,“今晚你应当在意的,应该是别的。”
阿音下意识的举着杯子,闻言愣了一下:“怎么,还有别的麻烦。”
云墨温润的眸子看着她,莞尔一笑:“麻烦还未可知,今年是你在我身边第五个生辰了。”
“……”
“礼物呢?”
阿音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紧,连忙垂下了眼帘:“阿初不能算么。”
“敷衍。”云墨轻轻一笑,垂眸抿了一口,“这酒没有你酿的好喝。”
“大约是桂花好。”阿音随口说了一句,抬眸间看见正与人饮酒的慕无尘,“明年吧,我去寻一棵好树,酿几坛桂花。”
“也好。”
底下的人瞧着帝后眉目传情,一时又踌躇了起来,都说最近帝后的关系不好,为什么不好各种版本也是传得沸沸扬扬的。甚至有人听说,良太妃用淮王殿下做幌子,想将自己的外甥女介绍给皇上。
哪个外甥女?
喏,如今户部侍郎荣禀的嫡长女,荣颜。今日也来了,远远瞧去,姿色尚可,只是低眉顺眼的,有些小家子气了。
可是说不准儿皇上就喜欢这种小家子气的呢,众所周知,如今的秦皇后从前不就是一个小厨子,简直是小家子气的不能再小家子气了。
不过传言归传言,今日宫宴一瞧,是不是哪个传错了呀?
这么一想,有些个想今晚借机让自家的女儿在皇帝面前露脸的,一时都有些犹豫了。毕竟皇帝脾气不好,谁都知道。
“没想到今晚是这副情形。”舒晓晚微微垂着眼帘,坐在夏卓身后,小声道。
夏卓品级低,所以坐在夏侧的身后才得以混到了比较靠前的位置。闻言,微微侧首:“怎么了?”
“你瞧瞧,今晚好些个带着女眷来的。”
夏卓闻言,抬眸看了看:“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你不说前些日子帝后不睦了么,这些人就想着乘机插一脚。”
“是么。”夏卓一向不在这种事情上留意,听舒晓晚怎么说就怎么是。
舒晓晚微微抬眸,正好看见刚才一拨跳仙娥祝寿的舞姬退下去,便有两个女子抱着琴上来了。那身段,那神态,一瞧就不是乐府的,恐怕是哪家的姑娘。只是这些年她都困在清云观里,如今京中的贵胄又大换血过,她是一个都不认得了。
思及此,舒晓晚嘴角的笑意淡了淡,一手抚这隆起的肚子,这大半月来,她的肚子一下就长了起来,已经遮不住了,就像她这个人在夏家一样,藏不住了。
御座之上,阿音含笑看着款款而来的两人,一双琉璃似得眸子眯了眯,柔声道:“梁文生呢。”
丝雀闻言,连忙抬眸去找:“那儿呢。”说着看了看右侧慕无尘的方向。
阿音顺着看去,果真看见梁文生正在和谁说话,定睛一看,是傅煊。
“把他叫来。”
“是。”
云墨微微抬眸,见丝雀走开了:“怎么了?”
“没事,就是问问今晚的章程。”
“今晚的章程不是皇后亲自定的么?”云墨看着她,微微挑眉一笑。
阿姨噎了一下,看见丝雀已经走到了梁钥的边上:“我瞧着不像我先前定的章程,所以才叫来问问的。”
“皇后随意。”云墨说着,指尖轻轻的敲着手里的酒盏,含笑不语。
梁钥垂着脑袋跟着丝雀匆匆而来:“皇上金安,皇后金安。”
那边,庙堂之上,纤细的指尖已然温柔的波动了琴弦。说实话,因为云墨从不抚琴,阿音也有好些年没有听到这样的琴瑟声了,那一刻,连她的心弦都被拨动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阿音开门见山。
梁钥闻言,假装恍然道:“哦,这两位是陈大人和李大人家的千金,特意为皇上送上一曲……听着大约是桃花扇。”
“……”阿音白了他一眼,“原先这个章程有么。”
“呃……原先没有,现下有了。”梁钥灿灿一笑,“娘娘别急,除了这二位的,还有马将军家的剑舞,魏大人家的清歌,荣大人家的独舞……等等等等。”
还等等等等?阿音抿了抿唇角,耐着性子问道:“怎么多出这么多。”
“哎呀,那还不是娘娘您的功劳,这些个大人都是想为皇后娘娘分忧的。”梁钥已然说的十分的清楚了,“微臣这几日可是不甚其扰,不答应吧,乖乖……那叫一个软磨硬泡,答应了一个吧,其他人都闻风而动,我这是谁也开罪不起,就……都答应了。反正,多了也好选,是吧。”
“……”
云墨静静的听了半晌,皮笑肉不笑道:“那还真是辛苦爱卿了。”
“微臣应该的。”梁钥面不改色,“反正这生辰宴还有要有些颜色点缀的,再说了,没有凡间的微光点缀,哪里能瞧得出天上的星河璀璨呢。”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阿音。
女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嗔了他一眼,连忙道:“好了,你去陪着你的晓清吧。”
“是。”梁钥行了一礼,恭恭顺顺的退了下去。
耳边,那曲《桃花扇》正到情意绵绵,曲转悠扬的地方。
阿音抬手微微扶额,还真是曲尽柔肠呀。
第八百九十五章 特别的礼物
崇德殿里,一曲毕,一舞再起。等到第四支曲子的时候,殿上已然有人开始指指点点的比较了。
“不知道的,见这架势,还以为皇上选妃呢。”荣华郡主端坐着,有些不悦道。
金平年那双棕色的眸子远远地看了阿音一眼,只是说道:“皇上后宫空虚,他们这样也是正常。”
荣华郡主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看了看远处的一家子:“旁人也就算了,我可是听说那位荣家的姑娘如今都快住在后宫了。”
“皇上是要重用荣禀的。”金平年见怪不怪的样子,目光匆匆的掠过了荣禀一家那边。
“没想到,今晚还真是热闹。”荣夫人许氏坐在荣禀的身侧,小声的说了一句,并没有察觉别人对他们一家的议论。
荣禀看了一眼殿上正在跳舞的不知道谁家的女儿,有些不悦道:“你先前跟我说是想撮合女儿跟淮王殿下,如今又要凑什么热闹。”
“热闹就是要凑的呀。”荣夫人手里的帕子掩了掩,笑道,“老爷您自己说,看到现在为止,哪个有咱们颜儿出挑的。”
“……你那是看自己的孩子,自然是横看竖看都是最顺眼的。”荣禀说着看了一眼御座之上,匆匆垂下了眼帘,“皇上性子冷淡,我瞧着未必喜欢。”关键是皇后那双琉璃色的眸子虽然含着浅浅的笑意,却叫人十分的捉摸不透。
“老爷懂什么,那些个怎么能和咱们女儿比,颜儿可是私下见过圣驾的,皇上已然瞧上咱们颜儿了也未可知。”
“你这……你这到时候怎么跟太妃交代呢。”
“老爷不必担心这些,我瞧着我那姐姐还不想给淮王娶亲纳妃,她既然不着急,也就不甚在意颜儿是否跟了皇上了。”
“娘。”坐在一旁的荣颜终于是听不下去了,红着脸,垂下了眼帘。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一会儿你好好表现,给娘亲长长脸。”
“嗯。”荣颜轻轻的应了一声,心里却并不十分在意那支舞,她真正在意的是跟五公主一起绣的那双靴子。要是皇上能穿着,她便无比高兴了。
歌舞之间,各家说各家的,也算是热闹。可是阿音却意料之外的品出了一点儿别的——我怎么觉得我是什么也不会呀。
“皇后怎么了。”云墨一手支着额头看她,“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了。”
“臣妾是忽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了。”阿音回眸看了他,眨了眨眼,“抚琴吹笛,轻歌曼舞,臣妾一样不会,诗词歌赋也是只停留在看得懂而已。”
“皇后这是自惭形秽了?”
“那也不至于。”阿音想了一瞬,忽然十分认真的问道,“只是忽然好奇,陛下喜欢我什么?”
“……”一击即中。
云墨原本想逗一逗阿音,觉得她似乎是在吃醋,他喜欢看她吃醋,可是这丫头的脑袋里却是这种奇奇怪怪的反思。
喜欢你什么?自然是全部呀,只要是你,什么都喜欢。云墨看着阿音,在心里说道,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不怪你,是我不好,不曾教你这些。”
“嗯?”
“原先,我是想,即便我不在了,你也能坚强的独立于世,不曾想过教你这些赏玩的东西。”云墨说着,看了一眼正在起舞的姑娘,“如今,你也不需要会这些了。”
什么意思?阿音越发不解。
听见云墨含笑道:“这天下无人有资格赏玩朕的皇后了。”
“……”阿音不好意思的瞥开眼睛:这不是还是没说么,总不会喜欢我会撒泼打架吧。
“皇上,娄烦使节团的到了。”余田从外面匆匆进来。
云墨闻言,挥了挥手,殿上还在跳舞的人被打断了,垂着头退到了一旁:“传吧。”
“是。”余田转身,唱道,“传娄烦使节。”
闻声,殿上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头一个反应过来的就是坐在贤太妃下首的惠太嫔了。
“这娄烦使团进京也有好些日子了,今天才瞧见。”贤太妃柔声道,“先前不是你家老大去迎的使团,有什么消息给姐姐么。”
“并没有。”惠太嫔一边说着,一边伸着脑袋看着款款走进来的娄烦使团,自从阿音早产之后,皇帝就冷了翠华宫了,哪里还会对她有什么照顾。
“娄烦使节米尔,参见大楚皇帝陛下,皇后娘娘,陛下江山永固,福寿绵长。”米尔带着十几人的使团,郑重的行了一礼。
“免礼了。”
阿音瞧着米尔身后的那些人,有拿着贡品的侍从,最末端站着两位紫衣女子,皆是蒙面。阿音一瞬想起了什么,不禁有些疑惑,难不成是她来了?
“谢皇上。”米尔起身道,“今日皇帝陛下生辰,我们王上除了准备了这些,还为陛下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还请陛下笑纳。”
“哦?”云墨微微挑眉,含笑不语。
米尔侧首道:“臣带了两名歌姬,为陛下献上一曲。”
阿音闻言,静静地看了一眼那两个女子,听见云墨淡淡道:“既如此,今晚便听这最后一曲吧。”
“谢陛下。”米尔带着其他人去一旁落座,那两个紫衣歌姬款款上前,居然都抱着琴。
只是一个抱着胡琴,一个抱着古琴。
“有点儿意思。”梁钥眯了眯眸子,听见傅煊问道:“这节目也在你那儿报备过?”
“自然没有。”梁钥说得理所当然,“你没瞧见么,皇上说今晚就此一曲了,那些个还没表现的大人们,都快将我看出个窟窿了。”
傅煊不由得扯了扯唇角:“要不你先出去躲躲?”
“不要。”梁钥瞧着那两个蒙面歌姬一个盘膝而坐,一个抱琴而立,“这里一瞧就十分有意思,哪里舍得走。”况且,那个弹琴的,实在是有些眼熟的。
不仅梁钥如此想,御座上的两人几乎是同时认出了,那个盘腿而坐的蒙面女子,就是悄然回京的四公主云琦。
阿音指尖微微一动,远远地对上那双墨色的眸子,没有说话。
听见云墨轻声道:“是她。”
“嗯。”
琴瑟响起,沧桑的胡琴加上宛转悠扬的古琴,居然别有一番风味,一时间大殿之上人人都听的聚精会神。
以至于曲子都弹了快一半了,才有人品出来,这曲子居然是《凤求凰》。
齐丹是什么意思?慕无尘坐在百官之首,缓缓地搁下了手里的杯子,他并未看出那人是云琦,只是心中的不悦渐渐难以控制。
第八百九十六章 回溯流转
一曲毕,盘腿而坐的紫衣女子却没有起身,只是远远地看着御座上的两人,笑脸盈盈的。
“这曲是我们王上特意送给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云琦含笑说道。
她这一开口,坐在后妃那边的惠太嫔差点儿就跳起来,方才她进来是的时候她就有些在意,这琴声响起的时候,她至少有七成的把握是自己的女儿。眼下,她完全可以肯定了。
“是琦儿?”贤太妃也终于察觉了。
惠太妃远远地看着女儿的侧颜,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曲应该是凤求凰吧。”慕无尘首先发问,冷冷的看着云琦,“你们王上什么意思。”
云琦抬眸看去,依旧笑道:“自然是祝福皇上皇后白头偕老,锦瑟和鸣了。”
“是么,本相还以为齐丹是意难平呢。”
“无尘。”云墨打断了慕无尘的话,他不想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非议,“这心意朕领了,只是四妹悄悄回京是个什么章程。”
四妹?
四公主!
群臣哗然,只见云琦起身道:“皇兄好没意思,让臣妹再玩一会儿不行么。”说着就抬手摘了自己的面纱。
崇德殿灿烂的灯火之下,那笑盈盈的容颜不是云琦又是谁呢。
或是因为一早就知道了,阿音的眼中并没有意外,那笑意依旧淡淡的,恰到好处。
“这样好的琴艺,原来是四公主……哦不,是王后。”
“嫂嫂。”云琦十分亲切的唤了一声,“能瞧见嫂嫂与皇兄并肩而坐,真的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阿音笑意未减,只是指尖微微一动。
云墨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你这新婚燕尔的,齐丹怎么舍得放你回来的。”
“皇兄登基,成亲,又得了皇儿,这么多喜事,臣妹怎么也要回来恭贺的。”云琦含笑道,“至于齐丹,来日方长,不着急。”兄妹俩的语气里有点儿争锋相对的意思。
“朕瞧你也切都好,也就安心了。”云墨说着看了一眼米尔,“既然皇妹回来了,就暂且不必住在驿馆了,进宫吧。”
闻言,米尔迟疑了一瞬,还是说道:“自然是陛下做主。”
“那就如此了。”云墨握着阿音的手,看着一旁的惠太嫔道,“就住在翠华宫吧,好好陪着太嫔。”
惠太嫔没想到会如此,一时喜出望外,连忙起身谢恩:“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云琦原不想住在宫里,无奈前有米尔不拿她当回事,后有母妃太拿她当一回事,她这根本没有机会开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臣妹多谢皇兄。”只是如此,便不好随意走动了,束手束脚,真是难得了,如今京中这样多的热闹可以看。
云琦含笑坐到了惠太嫔的身边,一坐下便被拉着手,一时也不由得生出些许感慨,她真的已经离开这里许久了。
“众位爱卿随意吧,朕和皇后先回去休息了。”云墨说着便要拉着阿音起身,却听梁钥忽然道:“皇上皇后留步。”
“梁爱卿。”
众人闻言,纷纷看来,不知道礼部的梁钥要做什么。
“启禀陛下,礼部受皇后娘娘所托,为皇上准备了一份生辰礼。”
“哦?”云墨微微挑眉,面上瞧不出些许情绪,但是牵着阿音的手却是微微一紧。
阿音抿了抿唇角,目光却是嗔了梁钥一眼,明明说好了,她离席之后单独跟云墨说就好了,这人怎么擅自做主,在大庭广众之下便说了。
“这礼物颇废心思,都是皇后娘娘的心意。”梁钥却像是没瞧见阿音一般,继续说道,“还请皇上皇后移步外面。”
“看来,是个不小的物件。”云墨温言试探道。
阿音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看你怎么理解了。
“那便一道看看吧。”云墨说着便率先牵着阿音往外走,“众爱卿随意。”
他说随意,但此情此景,但凡是个人都会好奇,想要瞧一瞧的。
“真是没想到,皇后也会逢迎。”
“不然呢,你以为她这些年在皇上身边都干了什么。”有人小声道。
“这皇后送礼给皇上怎么就逢迎了。”有人跟在后面说道。
一阵轻笑:“说不知道前些日子皇上皇后不睦,这个时候做这些,不是逢迎,是讨好求和吧。”
“小声点儿,瞧瞧今天,她再不讨好卖乖,可不知道要被皇上扔在哪儿了。”
荣夫人走在这群人身后,静静的听着,半晌看了一眼门外,小声道:“听见没有,皇上皇后也不是什么坚不可摧的,你呀,既然有心,就好好上点儿心。”
荣颜闻言,微微垂着眼帘,应了一声。
崇德殿的地基很高,今晚月朗星稀,放眼望去,这初冬的夜,微凉。
“娘娘。”梁清一直等在门外,看见他们出来,上前行了一礼,“皇上。”
“嗯。”云墨应了一声,看向一旁的阿音,没有说话。
杜柳上前,将斗篷裹在云墨身上,云墨下意识想将斗篷给阿音,却见她松开了自己的手,走到栏杆边上,一旁的梁清递上了一个烟火。
阿音接过来,听见梁清小声道:“怎么都出来了。”
“别提了,都是四叔干的好事。”阿音说着看着手里的烟火折子,无声一叹:原本还想跟他说些什么的,这么一闹,还说什么呀。
梁清却听到了重点,隔着几人冷冷的瞪了梁钥一眼。梁钥十分敏锐的转开了眸子,听见傅煊小声问道:“搞什么呀。”
“你看了就知道了。”
只见阿音举起了手里的烟火,下一刻,众人便看见一个红色的烟火在宁静的夜空中绽放了,照亮了这廊下一众人的脸。
此刻,也才有人发现,印着这璀璨的烟火,居然下雪了,这是今年京都城里的第一场雪。
阿音也有些意外,仰头瞧着那些细小的雪花,像是才开始下的,应该是不影响的。
云墨静静的看着她的侧脸,人群之外,慕无尘却也是看着印着烟火的雪花,似乎想起了什么。
紧接着,宫墙之外也升起了信号烟火,一样是红色的,这些瞧着都是干戚军的烟火。
再接着,那些烟火在雪花中渐渐泯灭,却再没有别的动静了。等了片刻,便有人开始议论纷纷了。
“这是什么意思?没了?”
“不知道呀。”
“不会是准备的烟火没点起来吧。”
“不能够吧……”
就在众人小心翼翼,议论纷纷的时候,忽然有人看见了有星火自夜色中缓缓升起。四面八方,叫人宛若置身星河,又仿佛时光在这一刻回溯流转了。
良久,不知是谁,叹了一句:“太美了。”
第八百九十七章 吾皇心愿
“皇后,这就是梁爱卿说的星河璀璨么。”云墨终于问道。
阿音闻声,回眸一笑:“千帐灯,一千盏,每一盏上都有祈福的经文,为哥哥祈福。”
云墨温润的眸子看着她,深了深。
“这些都是皇后娘娘亲手抄写的。”梁钥适时地开口,“据说这生辰放一千盏灯祈福,一定会心想事成,请皇上许愿呢。”说着率先一拜。
如此,傅煊也跟着道:“请皇上许愿。”
众人见状,纷纷回过神来,跟着道:“请皇上许愿。”
阿音不知为何就变成这样的,无奈一笑,柔声道:“哥哥许愿吧。”
云墨看着她,回眸看着那自京都城四面八方一齐升空的灯河,片刻,温润而柔和的声音在雪夜中响起:“愿百姓安泰,风调雨顺。愿诸公顺遂,朝堂安稳。”说着侧眸看着阿音,目光软软,声音也越发温柔了,“愿吾后安康,岁月静好。”
阿音一怔,静静的看着他,心头又是一紧,连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灌了满心满肺的凉气。
“愿吾皇心想事成,万寿无疆。”梁钥不着痕迹的带头。
“愿吾皇心想事成,万寿无疆。”众人齐声道,至此,谁看不出,皇帝眼中的那些深情。
傅煊在梁钥身边,小声道:“我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比我更适合带头扇风呢。”
“哪里哪里。”梁钥抬眸看着阿音的侧影,喃喃自语道:“为了大局,还是要推一把的。”
“什么?”
“没什么。”梁钥说着抬手揽过傅煊的肩膀,“我只是才体会到你从前的辛苦。”
傅煊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垂眸看了看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没有再说什么。
“来。”云墨上前,抬手将阿音拢在了斗篷下,不经意的在她耳边道,“一千遍,皇后怎么赶得及的。”
“……”阿音撇撇嘴,不好意思道,“术业有专攻,抄书我倒是十分擅长的。”
闻言,云墨愣了一下,随意大笑了起来,那爽朗的笑声在这莹莹灯火下惊艳了众生。
从来没有人,听见过体弱多病的云墨这样笑过,连慕无尘也未曾见过。
远远地,蓝衣公子负手而立,这才从这笑声中拉回了思绪。他终于知道,为何此情此景,他会觉得有些熟悉了。因为那年除夕,也是这样纷纷雪夜,在璀璨的烟火下,她的笑颜惊艳了他的世界。
如今,慕无尘的手心紧了紧:这样也好……
人群之中,各家各户,都各怀心思。
荣禀瞧着冷静道:“瞧见没有,这事儿不行。”
荣夫人紧紧地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一旁的荣颜却看着那相依相偎的两人,心中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羡慕。
古人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大约就是这样吧,原来这世间真的有这样的感情。
而他,还是帝王。
此情此景,美轮美奂。可也有人,并无心去赏。
“阿嚏!”内城之外的城墙上,秦夙看着满天的孔明灯打了个喷嚏。
秦望上前道:“侯爷,都放上去了,咱们也回吧。”下雪了。
“嗯。”秦夙应了一声,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子,随即一脸嫌弃的拿了帕子擦了擦,转身略带不悦道,“小东西,居然要本侯给她做这些事情。”
“侯爷不乐意还答应皇后。”
“……”秦夙瞪了他一眼,“她都开口了,能怎么办。”那脾气简直比我还倔。
听见秦望道:“真好。”
“什么?”
“侯爷如今有人可疼,真好。”
“滚。”秦夙大手一挥,撩着披风快速的下了城楼。他的头顶,纷纷细雪之下,繁星熠熠。
十月十五的一场千帐灯,惊艳了众生,一时间,京都城里沸沸扬扬都是皇后秦氏对皇帝盛大的爱恋。而皇帝的那句祝语,也成了多少闺秀思慕的缘由。
凤阳宫里,阿音正在盘点前几日云墨的生辰礼物。原本次日就应该清点出来的,可是那晚一场小雪,下了半夜,次日便到处都是那一层薄薄的白雪。等了好几日,这才化雪放晴。
“还真是托了四叔的福,如今可好了,我估计要成了这千古第一痴后了。”阿音亲自拿着礼单册子,站在库房里,看着正在整理归纳的礼部尚书本人,梁文生。
梁钥知道是自己擅自做主,她不高兴了折腾自己,也无他法:“这不是挺好的么,如今都知道帝后情深,一下子解决了众多的麻烦。”
“四叔还真是会一劳永逸。”难怪他如此堂而皇之的将那些官家女子御前表演的请求都应了,原来一早就做了打算要一锅端的。
“你那扭扭捏捏的,哪里像是一方霸主了,这样劳心劳力的礼物自然要送的张扬一些。”梁钥说得一本正经,毫无悔意。
阿音闻言,抽了抽唇角,着看了一眼脚边:“这个花瓶挪出去吧。”
“好嘞。”梁钥走过来,正要俯身便看见了站在阿音身后无动于衷的梁清,“阿清啊,百善孝为先,不知道么?”
梁清却抱着胳膊轻轻一笑:“四叔又知不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你嘴巴这样坏小心嫁不出去,到时候看谁不孝。”
“我家也不等着我传宗接代。”
梁钥俯身抱起那个花瓶,转身道:“也没等着你建功立业。”
“倒是等着四叔建功立业呢,等不起了。”
阿音不禁用册子遮着唇角,免得自己笑得太过:“想来四叔的身子骨还是挺健朗的,能一边干活儿一边吵嘴。”
“谢皇后娘娘夸奖。”梁钥说着将手里的花瓶搁在了廊下,看了一眼已经快摆满的门口,问道,“这些搬出来是要做什么。”
阿音回眸看了一眼坐在一旁记录的丝雀:“花瓶也记上。”回道,“自然是送人的。”
“这么多。”
“陛下生辰还是要泽陂后宫的。”阿音说着,又开始仔细的看着那些东西,一眼瞧见了云琦送来的那双靴子,这双靴子用了三种秀法,一看就十分的用心,果真不是云琦一人的心思。
梁钥见阿音不知在想什么,便理了理袍子,靠在了门边。
这里是后院的库房,从门口看去是凤阳宫的偌大的后庭,眼下初冬阳光正好,洒在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樱花树上。此刻那棵树光秃秃的,只有那些粗壮的枝丫在眼光下静静地伸展着。
她是四五月才入宫的,那个时候花期刚过吧。
“丫头。”梁钥脱口而出,“那棵树你认得么。”
第八百九十八章 装傻
闻言,周围几人都是一怔,阿音也不由得愣了一下,抬眸看去,才发现梁钥有些出神:“什么树。”她也未计较许多。
“就那棵樱花树。”梁钥微微抬首,“那棵树有百年了,春日里花满枝头的时候比御花园里的那棵桃树要美得多了。”
“四叔瞧过?”阿音走了过来,看见了那个光秃秃高大的樱花树。
“嗯。”梁钥轻轻的应了一声:“小时候见过一回,终身难忘了。”那一日,他遇见了傅煊。
“如今四叔是礼部尚书了,偏巧我又是个需要时常提点的皇后,往后年年都是能相看的。”
“……”梁钥闻言,回眸看她,一双美目比这冬日里的阳光还要好看,“你能如此想便好,岁岁年年,总要看以后的。”
“那是。”
“叫人给你挂个秋千吧,你不玩也能给孩子玩儿,挺好。”
“嗯。”阿音应了一声,正要去找余田,那边便看见一个人影匆匆过来了。
“皇后娘娘。”正是余田,“娄烦王后来了。”
她终于是来了。
阿音从库房回来,一眼就看见了在惠太嫔腿上撒娇的云曦,不禁抿了抿唇角:“太嫔也来了。”
惠太嫔见她进来,连忙颔首:“许久没有来看看皇后了,今日便和琦儿一道来了。”
“前些日子忙着万寿节的事情,也未能去看望太嫔的病情,如今瞧着是大好了。”阿音也像是没事人似的,坐在了上首,含笑看着云曦,“铃儿也是思念太嫔的。”
惠太妃闻言,抿了抿唇角,看着云曦道:“是不是呀,想祖母了?”
“想。”
“我瞧着母妃有云曦陪着也挺好的。”云琦坐在一旁,浅浅的笑着,亦如阿音记忆里的样子。
上次她跟云琦分开的时候,还是在鬼方,她假装放自己走的时候。阿音收回思绪道:“四妹妹既然回京了,怎么不早说,也好早点进宫陪陪太嫔才是。”
“四妹妹?”云琦倒是有点意外,看着阿音笑道,“也对,这么听来我还是喜欢‘四妹妹’胜于‘四姐姐’。”
阿音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
“我这不是为了给皇兄和嫂嫂一个惊喜么。”云琦自顾自道,“嫂嫂觉得如何?惊喜么。”
“四妹妹做的事情,一向是能叫我十分惊喜的。”
“是么。”云琦笑笑,觉不出她是个什么想法,“那便不枉我一番心思了。”
你还有什么心思。阿音忽然想起了那个黑色锦囊,关心道:“四妹妹这一路路途遥远的,都还顺利吧。”
云琦眉梢微微一挑,若无其事道:“还行吧,只是关外这季节里风沙大,日头也大,哪里是人走的路。”
“如今这北丝路不是好太多了么。”阿音想了想,“不过也对,妹妹金枝玉叶,嫁去娄烦确实是委屈了。”
云琦闻言,没有说话。
“这次妹妹回来了,还回去么。”
云琦去拿杯子的手微微一顿,听见惠太嫔连忙说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话,琦儿如今是娄烦的王后了,自然是要回去的。”
“是么,我还以为四公主住不惯娄烦,一心想着回来京都呢。”
“咳……”惠太嫔看了一眼女儿,道,“那自是不行的,说得难听一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娄烦虽然比不上我们大楚,但如今也是国富民强的,住住就习惯了。”
半晌,才听见云琦淡淡道:“是啊,总会习惯的。”
阿音闻言,略显失落道:“那岂不是要跟使节团一到走了。”
“嗯。”云琦喝了一口茶,总觉得阿音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可是转念一想,要是她真的知道了,按照她对阿音的了解,估计直接提剑冲过来了。
“那也真是没有办法了。”阿音说着朝着云曦招了招手,小丫头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娄烦如今大局初定的,齐丹也是不容易,这个王上做得三灾八难的,希望以后能否极泰来。”
闻言,云琦心头没来由的动了一下,抬眸看着阿音:“当真能否极泰来么?”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是一个心愿而已。”阿音微微垂着眼帘,看着跟前垫脚扒拉点心的云曦,伸手拿了一块给她,“对了,我刚才整理出一些东西,瞧着太嫔宫里应该适用,一会儿叫人给太嫔送去。”
惠太嫔听着她们两个说话,一直品不出是个什么滋味,闻言应道:“多谢皇后了。”
“嗯。”阿音应了一声,几人有一茬没一茬的又说了一会儿话便散了。
阿音瞧着云琦母女走了,叫梁清带人去库房搬东西,梁钥这才从后头过来,看她脸色不好,不禁问道:“怎么了,吵架了?”
“没事儿,憋得慌。”阿音说了一句,听见丝雀小声道:“娘娘怎么还让公主跟太嫔他们亲近呢。”
“都是大人的事情,跟孩子有什么相干。”
“奴婢是怕,前些日子在公主面前嚼舌根的是她。”
“应该不会,她一直称病许久没来凤阳宫了。”阿音想了一瞬,道,“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这对母女还是要找人看起来的。”
“……”
“余田。”
“奴才在。”余田上前道。
“你一会儿跟梁大人一道送东西去翠华宫,把这事儿安排妥当了。”
“是。”
听见梁钥道:“都收拾的差不多了,礼单册子我给杜鹃了,今日我就先回去了。”
阿音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好。”
凤阳宫外,惠太嫔的脸色从出来就一直不太好,云琦见状不由得问道:“母妃这是怎么了。”
“你跟皇后究竟是怎么回事。”惠太妃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事儿母妃还是不知道的好。”
“什么叫……”
“母妃,女儿心里有数。”云琦打断了她的话,径直道,“对了,我听说如今殷家的那个老三在宫里当差。”
惠太嫔愣了一下,随即道:“是啊,在姜家长子后头,你问他做什么。”
“没事,他这两日当差么?”
“这个我怎么知道。”惠太嫔见女儿这次回来什么也不同自己说,不管是那几个月她在鬼方是怎么回事,还是娄烦六王五王的叛乱,她都只字不提,这叫她原本欣喜的心一下凉了一半儿。
“母妃。”云琦转脸看着惠太嫔,“现在不知道就想办法知道,我找他有事。”
“……”总觉得女儿这次回来不大一样了,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了。
第八百九十九章 所谓深沉
阿音叫人在凤阳宫后院的樱花树上挂了一架秋千,果不其然,云曦十分喜欢。
“大姨,大姨。”云曦小小的个子站在秋千上,两只胳膊伸直了才能握住两旁的绳子,“推……推……”
“还推呀,你今日的功课念了么?”阿音说着拢了拢衣袖,“一会儿你师父来了,可是要检查的。”
“……不去。”云曦眼巴巴的瞅着一旁的碧荷。
碧荷无奈的抽了抽唇角,劝道:“公主听话,上午功课完了,奴婢再带你来玩儿。”
“可是……”云曦有些不大情愿的撇了撇嘴,正在做思想斗争呢,就听见杜鹃过来道:“娘娘,傅先生来了。”
阿音抿了抿唇角,看向云曦,小丫头这下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下来了。
“公主小心。”碧荷将云曦抱了起来,小丫头却抱着她的脖子不愿意下来了:“不想走。”
“这……”
“算了,你抱着她去吧。”阿音说着了一句,看着碧荷行了一礼便抱着云曦往前院去了。
阿音看今日晨光正好,便走了过去,坐在了秋千上,轻轻的荡了荡,忽而道:“真要说起来,我还没有荡过秋千呢。”
“娘娘没有玩过?”丝雀有些意外。
阿音点点头:“小时候上山打鸟,下水捉鱼,真的没有玩过什么玩意儿。”说着一本正经的想了想,“顶多算个鱼竿吧。”
“我来推。”丝竹一言不发的站在了阿音的身后,抬手轻轻地推了一下阿音,“可以么。”
阿音扬了扬唇角:“再重点儿。”
丝竹依言又将阿音推高了些,初冬的晨光下,微风拂过女子的耳畔裙摆,扬起了一丝丝的儿时的趣味。
“难怪云曦不愿走呢。”阿音轻笑道,“是我错怪她了。”
“娘娘喜欢,可以天天来坐一会儿,反正是自己的院子。”丝雀在一旁看阿音完的开心,自己也由衷的开心。
“再好玩的玩意儿也禁不起天天玩的,就像我从前喜欢捉鱼,后来自己开了饭馆儿每日里要准备各种鱼虾,也是觉得乏味的。”
“最近娘娘总是说起从前呢。”丝雀不禁道。
阿音仰着头看着旭日晨光:“是么,我也不知为何。”
“大约是觉得从前好吧。”丝竹在身后说道。
阿音愣了一下,秋千落下的时候,回头看去:“是么?”一时失去了平衡,身形一晃。
“娘娘小心。”丝雀连忙上前要扶着阿音。
阿音却握紧了绳子,晃了下还是有惊无险的站好了:“小孩子的玩意儿,我哪里就能摔着了。”
“奴婢这不是害怕么。”丝雀说着,还是上前理了理阿音的衣服,却听见阿音冷不丁的问道:“都快年底了,你的婚事是不是也该准备了。”
“……”丝雀愣了一下,随即脸红道,“怎么忽然就扯上奴婢了。”
“不是忽然,先前不是忙着么,眼下有空了,自然要问呀。”阿音说着想了想,“下午去传川南进宫吧,我来问问他。”
“娘娘。”
“怎么了,不成亲了?”
“不是……晚点儿吧。”丝雀道,“奴婢不着急。”
“你不是不着急,是不放心吧。”阿音说着拉住了她的手,“乖了,你年后都十九了,不能耽误了。”
丝雀垂着眼帘扶着阿音去一旁坐下:“其实这事儿就算我着急也是没用的,我瞧着任家那边眼下也没有心思准备婚事。”
“什么叫没有心思?”
“奴婢怎么知道,万寿节的时候川南进宫,什么也没说,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丝雀提起这事儿就不免有些担忧,“我问了一句,大约是因为川北。”
闻言,阿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丝竹,对方却仿若未闻一般。
“川北怎么了,我先前在慕府瞧见,还好呀。”
丝雀摇摇头,看来是真的不知道。
“无论为了什么,婚事还是要准备的,不能耽搁了。”阿音说着,便看见了走来的云墨,应该是刚下朝,“陛下。”
“什么不能耽搁了。”
“自然是丝雀的婚事了。”
“这事儿……”云墨揽过她的肩膀,抬眸看了一眼那棵树:“回头传无尘来问问吧。”
一听要传慕无尘,阿音摇了摇头:“也不着急,哥哥怎么这么早过来。”如今她是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决计不提慕无尘。
“今天娄烦的使团给礼部递了折子,报了离京的时间。”
“什么时候?”阿音抬眸看他。
云墨顺手理了理她耳畔的碎发:“十一月初吧。”
“这样快,我还以为要待到年后呢。”
“久留不便。”云墨说道,“无尘说,娄烦那边初定,形势未稳。”
阿音闻言,默了默,人听见云墨问道:“云琦如今还在宫里,你预备如何?”
“我总觉得她来的蹊跷,像是有什么目的,再加上先前……她故意隐瞒行踪,又被不明之人追杀。”阿音想了想,道,“线索卡在了奇怪的地方,一时半会儿我也没有别的头绪了。”
“实在不行,先扣下云琦,试探一下。”
阿音看着云墨眨了眨眼睛:“用什么名目呢。”
“什么都可以,你点头就行。”
阿音见他也不是随意说说的,一时察觉了什么,不禁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晨光下,云墨浅浅一笑,柔声道:“云琦在北疆的时候,似乎找过殷木兰。”
阿音的心瞬间“咯噔”了一下:“她找殷木兰做什么。”
“也有可能是殷木兰找的她。”云墨知道阿音一直怀疑当初文平城的事情殷木兰有份儿,但是金平年却没有提起过,应当就是没有。可是如果云琦这次跟音木兰有所牵扯的话,那说不定他们真的一早就有勾连,而金平年……
要么就是不知情,要么就是一丘之貉。
年初的时候阿音算是见识了金家在北疆的势力,能在殷木兰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北疆,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若是金家真的和殷家有什么关系……那先前的一切都要推翻重思了。
无论是什么,阿音都觉得此刻脑仁又开始疼了。
“还有一件事。”云墨轻轻一叹,在阿音额上亲了一下,“云琦进京之后,只找了一人。”
阿音此刻也没有心思去管什么“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了,一个十分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金平年。”
“嗯。”
阿音回眸看了看那个在晨光下轻轻晃着的秋千:看来是要找找我这个大伯好好地聊一聊了。
第九百章 夜访金宅
是夜,凉的深沉。
“娘娘,皇上叫人传话,他今晚宿在御书房了。”
阿音正在翻着手里的一本兵书,闻言抬眸看去:“慕相也在?”
“嗯。”丝雀点点头,“娘娘,眼下天越来越冷了,御书房那边会不会不妥呀。”
“不然叫人送些被子炭盆过去?”杜鹃道。
阿音却摇了摇头:“大约不在御书房。”
“不在?那能在哪儿。”丝雀说着将温着的燕窝端了过来。
大约是去了太医院吧。阿音想了一瞬,抬眸看了一眼窗外,夜深了:“丝雀,更衣。”
“娘娘要休息了么。”丝雀嘴上问着,那边杜鹃已然准备出去叫人打水进来了。
却听见阿音起身道:“我要出宫一趟。”说着看了看丝竹,“你跟我去。”
“是。”
丝雀见丝竹转身出去了,愣了一下,连忙道:“怎么忽然就要出宫呢,外面起风了呀。”
“有的事情,我还是想去问一问。”阿音说着抬手就开始卸头上的发饰,往寝殿走道,“别愣着了,快点儿。”
“……”丝雀哪里拗得过阿音,只能应了一声,匆匆的跟了过去,“娘娘至少告诉奴婢去哪儿吧,这要是皇上忽然回来了……不是要了奴婢的命么。”
阿音一边宽衣,一边道:“金家。”
万年县,金宅。
阿音一袭黑衣,趁着漆黑的夜色潜入了金家,只是这一进来才发觉不大好——她不认识金平年的院子。
“往哪儿?”阿音站在一棵大树上,一手扶着粗壮的树干,小声问道。
丝竹站在一旁的树枝上,看了一眼东角:“那里,不过……有人把守。”
“影人?”
“嗯,暗里是。”丝竹清冷的眸子在夜色中沉的很,“这个时辰,明里的守卫应当休息了。”不知为何,她今晚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安的。
“那不碍事,反正我也没想偷偷摸摸的。”
“主子。”丝竹抬眸上下打量了阿音一眼,意有所指:这还不叫偷偷摸摸?
“带路。”阿音撸了撸嘴,虽然是想找金平年好好问一问,但是能不惊动其他人,就不要惊动其他人吧。
“是。”丝竹应了一声,一跃而下,在前面带路。
阿音紧随其后。
今夜无月,天空黑漆漆的,而这夜风也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凉了。
阿音小心翼翼的跟在丝竹的身后,想着千万不要下雪,不然回去的时候会很麻烦。可是天不随人愿,当他们停在一处屋顶上的时候,阿音映着下面朦胧的灯光,还是看见了落下的雪花。
真的下雪了,而金平年屋子里的灯竟然还亮着,窗户上隐约映出两个人影,皆是男子。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阿音蹲在丝竹旁边,小声道。
丝竹看着窗户上落着的人影,哪怕是如此看去,她也能分辨出其中一人确实是金平年,而另外一个人……不是阿素。
那会是谁?丝竹的心“咯噔”了一下,一时不再去想,只是摇了摇头:“不知,大约是有人来了。”
“这大半夜的……”阿音的话戛然而止,沉默了片刻道,“丝竹你看着点,我去听听。”
“主子。”丝竹下意识的想要阻止。
“不怕。”阿音说着,便轻轻一跃,落在了对面的屋顶上,只是落了脚便不再挪动了。
她怕被人察觉,而且,以她的听觉这样的距离就足够了。对面丝竹蛰伏在黑夜中,除了警惕四周,还时不时担心的看向那边的阿音。
夜风起了,阿音蹲在屋顶上良久,才渐渐地听见了屋里的谈话。
“既然如此,找个机会进宫吧。”是金平年的声音。
“不行,如今公子已经不让我出去办事了。”
“怀疑你?”
“不然呢。”另外这人有些不悦。
“实在不行,你让他去吧,你兄弟,不是能经常进宫么。”
“那更加不行了。”
兄弟?漆黑的夜色下,阿音竖着耳朵已然听出了一些端倪,一时心如擂鼓,只愿自己是听错了:怎么会是他?
这人的声音也沉了下来:“万一小姐察觉了,一定会猜到是怎么回事的,到时候就更加不会信你了。”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金平年一向温和的声音有一丝寒意,“左右都有风险,自然是要赌一把的。”
“……”阿音霍然起身,一瞬不瞬的看了一眼对面蛰伏的丝竹。
她已然不要再去猜了,这个深夜来金平年住处的人居然是川北!
川北怎么会来这里,他们在说什么事情,什么进宫,进宫做什么?阿音的思绪一时在夜色中有些混乱:川北来这里,丝竹知道么?
“什么人!”有人忽然喝道。
阿音愣了一下,这声音有些耳熟。可是她根本来不及去想是谁,下意识的便往回跑,一跃下了屋顶。
“什么人,出来!”
“……”夜沉默了片刻,听见丝竹清冷的声音道:“是我。”
阿音躲在屋后的一片竹林里,大气也不敢出,身子紧紧地贴着墙壁,听见屋里的川北道:“我先走了。”
“等等。”金平年却是道,“好像是阿黛回来了。”
川北沉默了下来。
“你们有好久没见面了吧。”金平年的声音依旧十分温和,“见一面吧。”
屋顶上,丝竹似乎跟谁对上了,即便是自报了身份,两人还是动起了手来。阿音听着,眉心不禁紧蹙。
听见川北终究是道:“不用了。”说完便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阿音见状,抬眸悄然看了一眼屋顶,转身没入了夜色中:看来是问不出什么实话了,金平年一定有事情瞒着我。
这个人……还真是狐狸中的狐狸。
雪渐渐地下了起来,还夹着风,这架势必定是大雪了。女子一袭黑衣在金家的后院里小心翼翼的躲避着暗卫。丝竹说都是影人,这叫她越发的叫苦不迭。
要是让金平年知道她来了,就一定能猜到她听见了什么,这可不好。
黑暗中,丝竹那边的动静终究是惊动了其他影人,阿音也不知道躲在哪间屋子的墙角,能清晰的听见有人往金平年那边过去。
“什么人。”有一个陌生的声音似乎察觉到了阿音,停在夜色中试探的问道。
没有人,你忙你的吧。阿音在夜色中翻了个白眼,脚下却小心翼翼的挪着,手在身后,悄然的推开了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