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一章 天性
太子东宫,安静的很。
如今这里已然没有主人了,每日里除了洒扫的时辰,这里也鲜少有下人走动。
阿音大着肚子,匆匆跑来,一路过了月门,穿过庭院,铺一眼便看见了从前夏婼的寝殿。不知为何,心头一紧,不禁也放慢了脚步。
“娘娘。”丝雀气喘吁吁的跟在身后,“小心肚子呀。”
阿音却只是匆匆的摆了摆手,没有理睬她。
微风穿过庭院,吹得枝叶沙沙作响,四下,安静极了。
阿音缓步穿过了廊下,垮了进去,然后一眼就看见了睡在席子上的小家伙。
“是长公主……”丝雀跟在身后,不自禁的压低了声音,惊喜道。
阿音看着铃儿小小的身子蜷在那里,不知睡了多久了,一只脚上的鞋子丢了,袜子上都是尘土……目光,一下就湿了。
丝雀见状,悄然退了出去,人找到了,御花园那边也不必折腾了。
一时间,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下了阿音和云曦。
这里还是从前夏婼在时的样子,那扇屏风旁边空出了一块,阿音记得,那里原本放着的是铃儿的婴儿床。一旁窗前的茶几上,还遗留了一把团扇,无人在意。
或许是主人离去不久,阿音甚至还能闻到夏婼身上惯用的脂粉香气。
阿音大着肚子,缓缓的走了过去,看见小家伙脸上已经干了的泪痕,不禁抬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小脸。也不知道这丫头哭了多久,自己哭累了,居然在这个时候睡着了。
她或许不知道自己的娘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心里一定清楚,有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永远的离开了她。
“铃儿,是我不好,我没能保护好你娘。”阿音侧坐在她身边,轻声道,“你一定要好好的,不然我没脸面对她。”
阿音看了一眼四周没有毯子,便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盖在了孩子的身上,一只胳膊撑着一旁的矮几,一手轻轻的拍着云曦的背,没一会儿自己居然也迷迷糊糊的趴在矮几上睡着了。
云墨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这幅画面,一颗心轻飘飘的就落了下来,安逸而宁静。
原来,拥有再多,也抵不过这一幅画。
阿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夏婼的寝殿里,不免惊了一下,赶紧去找铃儿,一垂眸,小家伙依旧睡在自己身边,没有挪动过,这才安了心。
阿音动了动胳膊,才发现有些麻了,而肩头有什么随着她的动作落到了地上。
这衣服是……
“醒了?”云墨温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阿音一回眸便看见他坐在一旁,不知多久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阿音说着便要去捡他的那件衣服,云墨却率先伸出手,将衣服重新拢在了她的肩头。
“我来时你睡着了。”云墨说着看了一眼云曦,“孩子乱跑,吓坏你了。”
“没事,她来找自己的娘亲,不算乱跑。”阿音说着看向铃儿,“都说稚子无知,我瞧着他们心里才是最明白的。”
云墨轻轻的将她揽入自己怀中,柔声道:“原本我在想,她毕竟是云鹤的孩子,虽然母亲没有获罪,但是玉蝶上的身份……”
“你担心云鹤影响她的前程?”
“谋反是大罪,她以后亲事会不顺的。”
“我没有想那么远,所以你暗示惠太妃来找我,也是因为这个?”阿音抬眸看他,刚刚睡醒的眸子一片清明。
“一半一半。”云墨忍不住在她的眼角亲了一口,浅浅一笑,宛若朝阳拂过满山寒梅,“一来我怕她诸事不顺,你也跟着一直操心。二来,我也是担心你还怀着孩子,总归不便。”
阿音不禁摸了摸他吻过的眼角,小声道:“那么现在呢。”这人耍诈,说正事儿呢,还用美人计。
“现在我瞧你真的很在乎她,自然是不忍心了。”云墨抱着她的手微微一紧,下巴轻轻的搁在她的肩头,垂眸看着熟睡的孩子,“我会找两个可靠的嬷嬷去凤阳宫帮你,还有,你这身孕也要有太医看顾。”
“嗯?”阿音微微侧脸,唇瓣不小心擦到了他的脸颊,不由得愣了一下。
云墨却是抿了抿唇角,恍若无事般:“让千机来吧。”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他。”
“他身份特殊,我想还是合适的。”云墨温言道,“还是……你不喜欢他了?”
“……”这叫什么话,“是啊,全天下都知道我移情别恋了,怎么陛下不知道么?”
阿音说着,伸手搂住了云墨的脖子,浅浅一笑:“还是陛下装糊涂呢。”
云墨一怔,微微俯身:“皇后,你这样青天白日的,不好……”
“……”阿音看着那双墨色的眸子,微微挑眉,心说这不对啊,她认识的云墨是这个样子的么。
眼瞧着他要亲过来,阿音一下又怂了:“那什么……我忽然想起来,原本是要跟你说个事儿的。”
云墨见她怯了,也未在意,浅浅一笑:“何事。”
“今日看铃儿啃书,我想给铃儿找个先生,你觉得呢?”
闻言,云墨看了一眼还睡着的云曦:“是不是太小了。”
“就当做找个知书达理的陪着她玩儿了。”阿音看着云墨,一双琉璃色的眸子脚下一笑。
云墨不禁在她唇边啄了一口:“也好。”
阿音一时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见一声“大姨”。
“……”两人都是一愣,同时看去,一眼就看见铃儿正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
“咳咳……”门外丝雀干咳了两声,连忙进来抱铃儿,“公主可算是醒了,这午膳的时辰都过了。”
好嘛,感情围观的还不止一个,早知道就不开玩笑了。纵使阿音脸皮再厚,也不禁红了脸,躲到了云墨的身后。
年轻的帝王宠溺一笑,扶着她起身道:“我也没吃,一道用午膳吧。”
“……哦。”
“皇上。”丝雀抱着铃儿,还是说道,“方才慕相来说,公主没事,他便先出宫了。”
慕无尘来过?阿音垂着眼帘,微微一颤:什么时候。
听见云墨闻言道:“知道了,去传个轿撵来,皇后累了。”
“是。”
阿音站在云墨身侧,心头还是不可自已的痛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了李沐的话,情伤再深也有愈合的时候。可是情蛊不会,只要它活着,就会时时刻刻的提醒你什么是肝肠寸断。
如今看来,是真的。
当初为了让太医院上下统一口径告诉先帝,她怀的是男孩,才用这事儿收买了千机。如今看来,这蛊还是要跟他好好聊一聊的。
第八百一十二章 端倪
云安皇帝驾崩后的七七四十九日,皇城脱了孝,退去了素裹,这里还是从前的样子。
云墨一早就吩咐了工部,要来将凤阳宫好好修葺一番,尤其是里面的装饰大多都要换了。阿音原本不解,这里原本是他母后的居所,她还以为云墨会留着,当做念想。
可是云墨却说,从前的日子,他花了十余年才走出来,往后余生都是她,应该要往前看了。
“他说的没错呀,你这是什么表情。”千机纤长的指尖轻轻的扣着阿音的脉搏,尖细的声音略带不满,“还是说这里让你不舒服了。”
阿音看了一眼四周,淡淡道:“惠太妃的宫里,我有什么不舒服的。”
“谁知道呢。”千机微微垂着眸子,眼角的笑意有一丝疾风,“我听说前些日子,惠太肥特意去找皇上,想要抚养你屋里的那个小丫头。”
“嗯,皇上前两日已经回绝了。”
“是啊,回绝是回绝了,可是扭头就将你们都送来了。”千机说着收回手道,“我来的时候,可是看见那下丫头跟惠太妃玩的正好。”
阿音看着他,微微挑眉:“大人什么时候学会挑拨离间了。”
“我只是提醒你一句,男人嘛,说一套做一套的,你别像个傻子似得,他说什么你都信。”
“我觉得我也没少说一套做一套。”阿音抬手理了理衣袖,看了一眼窗外,仔细听,可以隐约听见铃儿的笑声,“再说了,多个人疼她不好么。”
“我就怕疼着疼着就不是你的了。”千机说着眯了眯眸子,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小孩子是没有心的,朝三暮四,转眼就不记得你了。”
阿音回眸一笑:“大人今日这醋味儿甚浓呀。”
“我吃什么味儿了。”千机说着危险的眯了眯那双狐狸似的眸子,“那小家伙可是云鹤的种,不舍不得处理,不若我帮你?”
阿音看着他,含笑的眸子微微一寒:“她如今是我的孩子,大人试试?”
千机深深地看了她一瞬,微微挑眉:“丫头,总有一日你会明白,这些人都是囚禁你的牢笼,这天地下,愿意为别人画地为牢的,都是蠢货。”
“我这牢笼不是也有大人的一份功劳么。”阿音说着指尖轻轻的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千机闻言,一瞬又愉快的笑了,尖细的声音也轻柔了几分:“情蛊,怎么了。”
“最近它频繁的发作,我怕影响到孩子。”
“不会的。”千机肯定道。
“你就学了个半吊子,就这么肯定了?”
千机轻蔑的看了她一眼,起身道:“我说了不会就是不会,你这心疾还是让孙炎那个老家伙来看看才是,别平白的冤枉我。我可从未说过你体内的蛊发作了。”
“……”阿音一时不解的看着他起身,理了理衣袖。
“怎么,你都没有爱上我,我的情蛊又怎么会发作呢?”千机说着似乎又生气了起来,“毕竟我还活着呀。”
当日你在文平城差点儿死了,我才会先一步发作,如今我还没死,我的情蛊在你体内根本就还睡着呀。
阿音看着他往桌子那边走去,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要去想,反正你的心疾跟我无关,爱信不信。”千机不以为意道,“不过你确实睡得不好,我开张方子,你这几日用一用,往后月份大了,睡眠会越来越不好的。”
阿音看着他俯首开药方,略显意外道:“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毒医呀,怎么妇产千金一科也很精通么。”
“从前不精通,最近才精通的,不行么。”千机说这话的时候,抬眸看了她一眼。
“……”阿音看着他,一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关于千机,她从来都不了解。
“你有闲心担心你的蛊,还不如担心担心皇上的蛊。”千机又复垂眸,龙飞凤舞的写完方子,“最近孙炎的日子可不好过,真不知道他那两个月在鬼方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说抓他的人会给他喝药,缓解他的蛊毒。”
“汤药?”
“怎么了?”其实阿音心里也一直有些在意这个问题,只是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儿。
“我同你说过,想缓解他身上的蛊,或可以用血亲的再养一蛊。同理,若是下蛊人的血,也能缓解他的蛊。”
“什么!”
“你小声些,也不一定是那个下蛊的人,或者是他的血亲呢。”
“……这有什么区别。”阿音白了他一眼,“一直以来,这个下蛊的人都藏的十分的深,多年未曾露出马脚,这一次,竟然是他的手笔么?”
“大约是吧,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千机说着,扬了扬手里的药方,看着她微微挑眉,“怎么,你还没放弃找下蛊那人呢。”
“如你所见,眼下我的情况越发想找到那个下蛊的人了。”
“哼,那也是你的事情。”千机说着便将手里的要放重重的拍在了丝雀的手里。
阿音见他那气鼓鼓的样子,还没来得及问一句,就听见门外的余田略带哽咽道:“娘娘。”
“嗯?”阿音回过神来看过去,“怎么了。”
“余……余总管他刚刚被人发现,在自己屋里自缢了。”
“余忠自缢了?”阿音惊了一下,一旁的丝雀见她要起身,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千机看了看余田,没有说话。听见阿音问道:“怎么这样突然。”
余田已经忍不住落下眼泪,一言不发的跪在门口。
阿音见他悲伤,不禁道:“算了,我去看看。”
“娘娘不可。”余田连忙抬手擦了擦眼泪,跪在了路中央,“不过是一个下人,娘娘有身子,不宜去的。”
“他说的没错,你还是别去了。”惠太妃说着,抱着铃儿走了过来,“我已经让喜鹊去瞧瞧,毕竟也是下人住的地方,你去不合规矩。”
阿音看着铃儿开心的样子,明抿了抿唇角:“太妃说的是。”只是瞧着余田那样子,似乎一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又是余忠特意送给自己的,从前皇城里的大总管,居然自缢了,看来其中值得深究了。
思及此,阿音看了一眼还跪在那里的余田:“毕竟是你义父,你去看看吧,他的身后事,也由你负责打点吧。”
余天一怔连忙道:“可是义父让奴才一心照顾娘娘。”
“快去吧。”
余田伏在地上,闻言,不禁又落下眼泪:“奴才谢娘娘恩典,奴才去去就回。”说完重重的磕了两个头,起身走了。
听见千机阴阳怪气道:“微臣太医院也有事儿,也先告退了。”
“……”阿音抽了抽唇角,这厮怎么哪儿哪儿都别扭。
第八百一十三章 惴惴不安
关于余忠的自缢,虽然在几日内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主要还是关于先帝留在宫中的旧人的安置问题,但是无论余忠生前是个什么身份,多得先帝信任,毕竟只是一个下人,过了不过三五日,这事儿便像是不曾发生过一样。
只是阿音在余田处理好余忠的丧事之后,将他从殿外,调到了内殿伺候,成了凤阳宫的大总管。
都说,皇后是念着先帝的情意呢。
“这样也好,不是说皇后母仪天下,就是要仁德宽厚么。”阿音如今还住在惠太妃的宫里,白日里翻翻典籍,陪着铃儿吃吃睡睡的,还有人陪着铃儿玩,日子倒是难得的惬意。
彼时入夜,阿音用草药泡着脚,一旁的床上,铃儿已经睡着了,碧荷正轻轻的给她打着扇。
听见丝雀道:“奴婢不大放心,这个余田咱们一点儿底细都不知道就留在近前。”
“嗯,据说是二十多年前余总管下乡探亲的时候在田边捡来的,所以叫余田。”阿音一手还捧着一本书,丝雀瞧着上面的画儿,像是什么草药。
“这也叫了解呀。”
“不然呢。”
“娘娘也真是……”丝雀见她说不通,便转而道,“这些日子娘娘都在翻找什么呢,眼睛都要瞧细了。”
“草药。”阿音若有所思道,“之前在鬼方,有位巫医婆婆教了我几张方子,可是那些名字我们楚地的医药典籍里不好找到。”
丝雀听得迷迷糊糊的,只是大约理解是什么鬼方的巫医药方,如今有方子,却找不到药材。
“……”这叫什么事儿呀,“不若让太医院去找就是了。”
“太医院不干净。”阿音冷不丁道。
丝雀越发糊涂了,看见阿音将双脚抬了起来,连忙蹲下给她擦脚。
“碧荷,你来说。”
碧荷正给铃儿扇着扇子,闻轻声道:“之前我们夫人怀孕的时候,总有人要暗害她。有人说是大殿……也就是如今皇上的意思,可是后来才知道,不是的,有人想暗害我家夫人,然后嫁祸给皇上。”
丝雀刚要将那彭洗脚水端起来,闻言愣了一下:“谁干的?”
“云琦。”
“四公主?她怎么会害皇上。”
阿音摇摇头:“这个女人比我以为的要深得多,怎么说呢……不愧是皇上最亲的妹妹。”
“听皇后这话,是在揶揄朕么。”
“……”阿音惊了一下,差点儿将手里的书掉进洗脚水里,“你……陛下怎么来了。”说着看了一眼屏风外面,嚯嚯,跪了一地。
“自然是思念皇后。”
“我这好好的,你倒是吓了我一跳。”阿音说着,便去穿鞋,让丝雀赶紧将跟前的都收拾了。
云墨含笑看她:“皇后在背后说朕的坏话,能不吓一跳么。”
“哪有。”阿音有些心虚,“我这不是……实话实说么。”
“……噗。”丝雀端着洗脚水,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连忙低着头出去了。
碧荷见云墨来了,也拿着扇子默默地退了出去。
“你方才说,当年让太医院陷害我的人是云琦。”云墨走来,眼中的笑意浅浅,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
阿音理了理裙摆,坐在床上:“嗯,好像是惠太妃让太医院撒谎,说夏小七怀的是男孩,后来云琦不知为何知道了,便暗示让嫁祸给你。”
云墨坐在床边,想了想:“那个时候我在宫里代理朝务,太妃应该是想父皇安心将我留在宫里吧。”
阿音闻言,有些意外的看着他,手里还扣着那本医药典籍:“你居然信任她?”
“姨母自小对我还算不错,所以这些年云琦做什么,我也是不太管的。”
“哦。”原来如此。
云墨拉起她的手,看了一眼那本书:“只是不曾想夏婼早产生了女儿,我还是被父皇忌惮……”
“都过去了。”阿音安慰道,“只是据我所知,云琦应该还跟着齐丹,你真的要派人去找么。”
“你觉得她为什么还跟着齐丹。”云墨抬眸看她,觉得她这些日子气色好多了,“她那性子我是知道的,若是她真的知道齐丹是为了抓你才娶她的话,她一早走了。”
“所以我好奇的并不是她为什么还跟着齐丹,而是她为什么同意嫁给齐丹。”阿音嘴角的笑意浅浅,带着一丝不知名的意味,“我试探了一下太妃,云琦出嫁的时候心心念念的还是你的慕相。”
我的?云墨微微挑眉:“你觉得为何?”
“自然是为了抓我呀。”
“……”云墨握着阿音的指尖微微一紧。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她一心想嫁给慕无尘,觉得我挡路了呢。”阿音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印着烛火,一瞬不瞬的看着云墨,“若是她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的要将我推给你呢?”
“你是怀疑……”云墨的心微微一沉,“我么?”
“怎会。”
“阿音,你怀疑在鬼方的一切都是我跟云琦的计划,是不是?”云墨握着阿音的手微微一紧,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痛。
阿音看着他轻轻蹙眉:“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没有。”
“……”
“你抓疼我了。”阿音说着,腾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背,“云墨,我是怀疑云琦还跟别人有交易,不然你不会被人带去那里,又正好撞见我。但是我从来没有怀疑这件事是你自编自演的。”
“……真的?”
“不然呢。”阿音有些生气,“你……你差点儿死在那里,你就算是为了利用我得到天下,自己把命搭上去了,这天下谁来夺呢。”
“又或者我机关算尽,并不会丢了性命呢。”
不会!阿音心道,若是早些时候这样说或许还有点可信,可是千机说要在鬼方那样的条件下保住云墨的命就要有下蛊人的血,或者是那人至亲的血,那就绝不可能了。
云墨要是知道谁给自己下的蛊,哪里要如此坎坷的走到今日,他本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好不好。
“阿音。”云墨深深的看着她,松开了手,“对不起,我是害怕……”
“害怕我不见了?”阿音看着自己被他握红的手,无奈一笑,往前挪了挪,轻轻抱住了他,他身上清苦的味道越来越浓了,“你有什么可害怕的,应该害怕的是我呀。”
“……”云墨心头一紧,埋首在她的颈间,呢喃道:“是我不好,弄疼你了。”
“嗯,陛下要怎么补偿臣妾?”阿音故意打趣道。
云墨一怔,抬眸看她,忽然倾身吻了下去,喃喃道:“这样行么。”
“……”阿音不禁面颊一红,微微推开他,“我怎么觉得是我亏了。”
“并没有。”云墨浅浅一笑,专注的吻了下去,“凤阳宫就快修葺好了,但愿你喜欢。”
“……嗯。”
第八百一十四章 挽回形象
册封大典前几日,凤阳宫果真修葺好了。这日天气晴好,工部的人一早就来传话,请阿音去凤阳宫瞧瞧满不满意。
此时,阿音站在晨光下的庭院里,看着西窗下的湘妃竹,看着庭院里重新栽种的梅花树,还有那些开的正好的蔷薇花,红白相间,十分热闹。
廊下,门前都已然挂起了卷珠帘,瞧着就十分清凉。
“我就不明白了,若是我真的不满意,你们还来得及改么。”阿音微微抿着唇角,打趣一般的说道。
工部尚书叫做陈工,十分适合他的位子。瞧着大约四五十岁,养的倒是体态雍容,也十分衬得上他的位子。
“娘娘……娘娘说笑了,若是娘娘真不满意,微臣……微臣自然是竭尽全力改的。”
阿音闻言,微微侧眸,瞧见这才清晨,他在阳光下站了一会儿就出汗了。
“陈大人很怕我么。”
“……”陈工愣了一下,居然跪了下去,他身后跟着五六个工部的人也跟着跪了下去。
这情形,乍一看,还以为阿音生了什么大气呢。
“这是做什么。”阿音见状,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娘娘温婉娴静,知书达理,微臣……微臣又怎么会害怕娘娘呢。”陈工跪在那里,一边说一边擦着额头上的细汗,真的是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
“陈大人,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呀。”阿音看着他,一脸的和颜悦色。
“没……没有。”
“嗯?”
“是……只是一些传闻,关于娘娘英勇事迹的传闻。”陈工擦汗的手越来越快,紧张的不行,“娘娘战神降世,英勇之姿,睥睨天下,微臣……微臣景仰已久。”
“景仰?”阿音那双琉璃色的眸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这样子可不是什么景仰的样子,倒是像被她吓得不轻。
阿音站在那儿,十分认真的回想了一下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不禁扬了扬眉梢。好吧,不明真相的人大约都会被吓着了。
可是,若朝廷重臣都如此害怕她,那可不好。
思及此,阿音不禁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个十分和善的微笑,想要挽回一下她的形象。
“陈大人,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外面那些传闻大半都是以讹传讹的。”阿音柔声道,“大人就当做是话本听,不要当真,有什么误会才好。”
“娘娘……”陈工惊疑不定的看了她一眼,“娘娘是说,娘娘的狼骑不是真的?”
我就知道,跟这事儿脱不了关系,眼下干戚军都在城外修整,还未开拔回南疆,狼骑自然也在,恐怕这些日子京都城里各种传闻早就沸沸扬扬,人心惶惶了。
“狼骑是真的,但是也不是我统领,我……不熟的。”
“那……上琼园狼骑吃了千余叛军也是假的?”
“真肯定是假的呀。”阿音不禁提高了声音,见陈工吓了一跳,连忙又放柔了声音,“干戚军的狼骑都是自小养在家里的,跟大点儿的狗差不多,平日里吃吃野鸡野兔就了不得了,怎么会吃人呢。”
“是……是么?”
“自然了。”阿音想了一瞬阿战,觉得他挺乖顺的,自己也并未撒谎,跟大狗差不多呀。
丝雀他们在一旁看着堂堂一国之母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如此忽悠人,就不禁想笑,可是又怕露了马脚,只能憋着,十分辛苦。
“娘娘!有……有有有有有……”
忽然跑进来一个小太监,一惊一乍的,“有”了半天也没有个什么出来。
阿音这边正忽悠人呢,蓦然被人打断,不禁蹙眉:“有什么呀,什么字烫嘴么。”
“有……有狼!”小太监终于喊了出来。
“……”阿音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看见聂长杰和李沐带着阿战大摇大摆的进了凤阳宫。
“……啊……啊!”陈工终于是没忍住,一个屁墩儿就坐在了地上,“狼……狼啊!”
被他这么一叫,周围一群胆小的也跟着害怕了起来,有些小宫女儿吓得腿都软了,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阿音瞬间一个头几个大,白了李沐一眼,没好气道:“都闭嘴!”
丝雀看了一眼四周,默默地扶了一把不自禁靠过来的余田,心说哄了半天,全白搭了。
陈工一下紧紧地抿住了嘴巴,生怕自己惹怒了阿音,在这里殉职了。
“你们怎么把它带来了。”阿音扬声问道。
聂长杰也没想到这里是这个情形,连忙上前行了一礼:“王爷……皇后娘娘,是陛下说,后日阿战要陪您走册封礼的,所以让带来熟悉一下。”
阿音一脸疑惑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沐。白衣公子一袭银色的软甲点了点头:“是的。”
阳光下,阿音跟阿战大眼瞪小眼:“你陪着我?”
阿战闻言,抬着爪子抓了抓耳朵,似乎是在答应。
“过来。”阿音见它想过来,便松了口。
果然,阿战闻言,撒开腿就跑了过去,路过陈工他们身边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陈工吓得坐在地上都蹿出去老远。
众人看着有一人高的狼王小心翼翼的绕在阿音身边,低头十分轻柔的蹭着阿音的肚子,然后便十分乖巧的伏在了阿音身边,果真就像一只大狗一样,哪里有那么可怕了。
好奇心,终于占据了心里的那点儿恐惧。
“我说了,他们都很乖巧的。”
陈工都快被吓哭了,闻言也想这么安慰自己,可是一抬眼就看见阿战卧在自己不远处,微微喘着气,张开的嘴巴露出两颗十分尖锐的獠牙。那双幽绿的眸子正好看了过来,眼中寒光一闪,可不是什么温顺的样子。
“娘娘。”陈工麻溜的换了个姿势,跪在了阿音面前,“娘娘说的是……这凤阳宫娘娘若是满意……微臣……微臣……”
“罢了。”阿音看了他一眼,放弃了垂死挣扎,“我都满意,陈大人回去复命吧。”
“是……是。”陈工试了一下居然没能站起来,终究还是身后两个年轻的有用,上前将他架了起来,一众工部的人灰溜溜的跑了。
“这是……”李沐眯了眯温润的眸子,不禁问道。
阿音摸着阿战的头,无奈道:“算了,也不知道明天又要被传成什么样子了。”
“你把那些人怎么了。”一个熟悉而冷峻的声音蓦然道。
阿音闻声,蓦然抬眸:“小叔叔。”
第八百一十五章 嫁女之心
阿音怕吓到别人,所以没有回去惠太妃宫里,直接叫人准备了茶点送来了凤阳宫刚刚弄好的园子里。
因为陈工跑得匆忙,寝殿里什么样子她并未来得及去看,现在想想,也是罢了,总不会差的。
阿战在阿音的脚边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睡了下去,没一会儿居然开始打呼了。
“小叔叔怎么也进宫了。”阿音抬手,亲自给秦夙到了一杯茶,“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准备一些可口的茶点。”
“原本是没打算来的。”秦南风看着她那大肚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得慌,“礼部来了个姓梁的小白脸,说什么封后大典我要陪着你,让我来的。”
姓梁的小白脸?阿音愣了一下:“小叔叔说的是梁钥梁文生吧。”
“大概吧。”秦南风喝了一口茶,茶是温热的,却像是窜心火,撩得他难受,只喝了一小口就搁下了,“你真的打算嫁给那个病秧子?”
“如今云墨是九五之尊,小叔叔这话是忤逆犯上。”
“哼,我怕他?”秦南风哼哼了一声,身后的秦望不禁轻咳了一声,提醒他收敛一下。
阿音不禁看了一眼秦望,这人从进来看见丝雀开始,两人就像是不认识一般,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小叔叔再怎么不满也是没用的。”阿音指尖轻轻的摩挲着杯沿,“我这孩子都有了,还能如何呢。”
“养个孩子也不费事,害怕我养不起么。”秦南风忍不住道,“你跟云墨的事情我也是略有耳闻,虽然我从前看那个慕远征也不是全然顺眼,但是他对你好歹也是百依百顺的,还是他好。”
“……”秦望对天翻了个白眼,放弃了。
阿音却是忍不住笑道:“小叔叔心疼我,紧张我,瞧着天下没人配得上我吧。”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是怕你所托非人,回头回去南疆哭闹,我烦而已。”秦南风哼哼了两声,不自在的说道。
阿音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不嫁也要嫁了,只是刚才……”李沐转移话题道,“你干什么了,将那位陈大人吓成那样。”
“呵……我如今的形象哪里是什么一国之母呀,简直是修罗夜叉。”阿音一提到这事儿就心塞,“那晚上琼园都传成什么样子了,你们比我清楚吧。”
李沐想了一瞬,跟一旁的聂长杰相视一眼:“……那个,被人畏惧也是好事。”
“畏惧?”阿音摇摇头,看了一眼脚边还在大呼的阿战,“就怕不是畏惧,而是恐惧。”
“噗……咳咳。”聂长杰一口茶喷了一半又强行呛了回去,差点儿没呛死自己。
闻声,打呼的阿战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就有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
“抱歉。”
阿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算了,不提了。干戚军如今还都留在城外吧,预备如何?”
“皇上的意思,你们大婚之后就开拔回南疆去了。”李沐说着看了一眼秦夙,“不过侯爷恐怕要留在京都一阵子。”
“为何。”
“你不是要生了么,我自然等看了孙儿再走。”秦夙那双棕色的眸子又白了阿音一眼。
阿音一脸苦笑:“我这还有半年呢。”
“也差不多了。”秦夙摆摆手,“只是你所想的北疆的事情,恐怕是要从长计议的。”
“怎么,皇上不同意?”阿音心想不应该呀,总不能放虎归山吧。
李沐摇摇头,看了一眼聂长杰:“瞧着皇上不是不同意,而是这人选的问题。”
“嗯。”
听见聂长杰道:“谁能去殷氏的地盘坐镇呢?”
阿音想了一瞬,听见李沐道:“我肯定是要回南疆的,那边你先前做的事情还未做完。原本是我是想让长杰去的……”
“可是狼骑他是主帅,阿战他们不可能跟去北疆驻守。”阿音明白了,他们带来京都的将帅就那么几个,眼下要找一个合适的人去殷木兰的地盘确实不容易。
“所以这事儿还要好好想想,总不能将你的军队交给旁人吧。”秦夙总结道。
阿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如今殷木兰姐弟如何处置有说法了么。”
李沐摇摇头,听见秦夙不满道:“如今还在为他俩有没有造反争吵不休,依我看那个殷木奎一把火烧了琼园总是真的,不若先拿来开刀。”
闻言,阿音一瞬想起那晚的火光,指尖微微一蜷,凉凉道:“云鹤死了,他也可以都推给他。”
“……”
“这事儿皇上自有考量,至于去北境的人选,容我再想想。”阿音说着看了一眼李沐。
白衣公子正好看来,目之相交一瞬,便错开了。
“对了,你们人和狼都到我这儿了,梁文生人呢。”阿音终于问道,“余田,你去瞧瞧。”
“奴才这就去。”余田本来就挺怕阿战的,闻言赶紧寻了机会就要跑,可是没走两步就看见月门那边从偶从跑进来的梁文生。
阿音看见他终于是来了,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听见梁文生气喘吁吁道:“哎呀你们都在啊……我……我喝口茶。”
丝雀闻言连忙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看见梁文生仰头一口喝了,不禁问道:“还要么?”
“嗯。”梁文生点点头,“我陪着阿清去太医院,晚了他们一步,还以为你在惠太妃宫里呢,到了那儿才知道你被工部的带来凤阳宫了,可累死我了。”
“梁大人进宫了。”
梁文生接过丝雀手里的杯子,摆摆手:“她已经不是御前带刀了,不是什么大人。”说着又喝完了一杯茶,才坐了下来。
阿音一时想起梁清那条断腿都是因为自己,不禁问道:“那孙伯伯怎么说,她的腿……”
“我急着来找你们,没有听全,好像说是要打折了重新接,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梁文生说着就将礼部的单子给摊开了。
阿音眉心猛然一跳:打断了重新接……这听着都疼。
后来,梁文生说的洋洋洒洒的一堆,阿音也没能全然听下去,大约只是知道因为秦南风是她唯一的亲人了,要领着她去云墨跟前听冯。阿战跟着,一来是怕她累着,二来也是她身份地位的象征。
总的来说,云墨怕她累着,要精简很多流程。但是又要给她无上的尊荣,便想了这个办法。
无论如何,这是云墨的一片心意,瞧着秦南风虽然一直板着脸,但基本上还是满意的。所以阿音再怎么想抢救一下自己的“修罗”形象,也只能让步了。
第八百一十六章 封后大典
转眼,六月二十二,镇南王秦雪音封后的日子。
朝露清辉,阿音一袭红黑相间的凤袍,站在一袭红黑龙纹长袍的云墨身边,祭拜天地。她从未见过云墨穿深色的衣服,不由得侧眸多看了两眼。
男子原本温润的眉眼在朝阳下也不禁英武了几分,听见云墨轻声道:“皇后再看下去,明日就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了。”
“不过是没有瞧过,多瞧了一眼。”
云墨闻言,弯了弯眉眼:“你就不怕他们又传皇后花痴?”
“……”阿音看着前面,嘀咕道,“我这是虱子多了不怕痒了。”说着眼角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威风凛凛的阿战。
方才他们一道走过来的时候,即便四下一片安静,但是她细细听了还是有人窃窃私语。
尤其了那位陈大人,朝阳下面色白的很,想来他那日回去之后,又为坊间的流言贡献了不少段子。
身侧,云墨不禁莞尔,上前将手里香插在了炉鼎之中,小声道:“大楚五百多年基业,你恐怕是唯一一个在此处说这种话的皇后了。”
“反正史官听不见,不会写进史册就行了。”阿音浅浅一笑,将手里的香也插进了炉鼎。
听见云墨喃喃道:“记得上次我们在陵山一道跪拜的时候,还说好要做兄妹的。”
闻言,女子暮然回眸,一下便撞进了他的眼中,不禁一怔:“那时我是口不对心,今日就算是我违背了当日的誓言了。”
云墨看着她,目光柔了柔:“那今日呢。”
“……”阿音没有来得及回答,就被他握住了手心,转身面对着台阶之下的群臣:“不要紧,如此便好。”
高高的祭台之上,一阵清风拂过。阿音一眼看去,百官之首站着的自然是一路扶持新帝上位的丞相慕贞。男子一袭青衣熏裳,绣九章纹,整个人都显得稳重许多,乍一看倒是很像慕远征。
或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慕贞抬眸看来,那双丹凤眼里是她再也看不透的深沉。阿音指尖微微一动,瞥开眼睛,便看见了站在另一边的镇南侯,秦夙。
如今,她是天下最尊贵女子,而秦夙也终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就算不是镇南王,也相差无几了。
至于镇南王这个位子……阿音默了默,一时不知所想。
夏日的清晨微风习习,耳边梁钥十分正经的将册封的诏书念了一遍,然后阿音就听见云墨感怀先帝,国丧三年,亲贵守孝。
阿音回过神来,一时不解的看了一眼云墨。历来守孝不过一年,自然也有三年的特列,不过真的不多,毕竟一守就是三年。
所谓亲贵,就是皇室三服以内亲眷,以及朝中三品以上大员。这三年内不得大肆宴请铺张,不得出入烟花酒肆,子女不得婚配嫁娶,若是发现便是大不敬,要降官削爵的。
别的都还好,自己克制一下便是了,只是这婚嫁一事,大楚虽然不要求女子多大之前婚配最好,但是三年的青春年华也不是谁都敢辜负的。
所以这三年丧期恐怕要引起一部分朝臣不满了。
这边阿音还未想通云墨为何如此,那边梁钥又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帝后大婚,大赦天下。
阿音不禁疑惑,这大赦天下包括哪些人,有殷木兰他们吗?
凤阳宫内,一派鲜红的喜庆,倒是大婚的样子。阿音卸了一身的华服金翠,穿着中衣坐在床边一旁的丝雀正摇着扇子眼下刚刚过了午时,原本一整日的行程生生的被梁钥减掉了一半。
“快去把冰镇的梅子汤端来,放一会儿。”丝雀吩咐道,“太凉了娘娘不能喝。”
“要了命了,我都恨不得泡进冰水里了。”阿音看了一眼外面十分耀眼的阳光,“这要不是结束的早,我这皇后恐怕也是当不久的。”
“娘娘。”丝雀闻言,嗔道,“大喜的日子说什么呢。”
阿音心说,方才祭天我说的还不好听呢。
“大喜的日子百无禁忌。”阿音灿灿一笑,“叫人准备水,我要沐浴。”
“已经叫人去了,且等一会儿呢。”丝雀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穿过那忙碌的人群,看了一眼门外,“也不知道陛下来不来。”
“应该不会吧,我瞧着他还有公务。”阿音说着细细的看了一眼这寝殿,不得不说云墨费尽心思,真的都是她的喜好。
“娘娘。”门外余田道,“千机大人来给您请脉了。”
“进来。”阿音摆摆手。“别扇了,去看看梅子汤哪儿去了,我快渴死了。”
“是。”丝雀连忙将扇子搁在了一旁,匆匆出去了,小嘴嘟囔道,“这人多了也没几个顶用的。”
阿音随手拿起扇子,忽然下起了自己有一把苏绣的团扇,当日一场大火估计是没了,可贵了。
“皇后娘娘在想什么呢。”千机一袭紫衣,那双狐狸似得眸子含着笑意却是微凉。
阿音回过神来看他:“银子。”说着自顾自的扇着风,“大人来的倒快。”
“皇上的旨意,我一直候着呢。”说着便叫人搬了圆凳坐在了阿音身边,“你这样子不成体统,小心叫人瞧见了参你一本。”
“有大人在,谁敢参我,不要命了么。”
千机这才真的笑了起来:“那倒也是。”说着就扣住了她的脉搏。
正是一日之中最热的时候,树荫之下,知了叫得撕心裂肺的,有小太监拿着竹竿儿在底下捉,累得满头大汗的。
“挺好的。”千机说着收回手,“看来这几日那头畜牲在,你睡得倒是不错。”
阿音想起阿战,她回来的时候,聂长杰就将它带回军营了:“或许是大人的药好。”
“小嘴儿真甜。”千机愉悦的起身道,看见丝雀匆匆忙忙的端着梅子汤进来了。
“娘娘试试。”
紫衣公子站在一旁看了一眼,就半道给拦了过去:“这个你不宜喝,喝白水吧。”
“我就喝一口都不行么。”
“不行。”千机说着居然端着那晚梅子汤就出去了,“娘娘好好休息吧,戒骄戒躁。”
“……”阿音捏着扇子的手微微一紧,一旁的丝雀见状连忙倒了一碗茶,劝道:“娘娘,别生气,为了孩子为了孩子。”
阿音一把夺过来,仰头一饮而尽。那边门口,千机将手里的梅子汤重重的放在了余田的手里,冷冷的说了一个字:“查。”
千机站在门口,侧眸看了一眼屋里,转身大步走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居然在我的眼皮底下用毒。
余田一愣,耸然一惊:有人要害皇后!
第八百一十七章 大婚之夜
凤阳宫里,阿音被千机气得连喝了三小盏水,一旁的丝雀看的心惊肉跳的。好在碧荷及时进来,说沐浴的水准备好了。
“娘娘,咱们洗个澡凉快一下,也是一样的。”
“千机如今越发的任性了。”阿音还是忍不住说道。
丝雀见缝插针,将她发间仅剩的首饰拆了:“千机大人一向如此,娘娘跟他计较什么。”说着便要扶她起身。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总觉得他最近怪怪的。”
丝雀扶着她去梳妆镜前坐好,拿着梳子道:“哪里怪怪的了,倒是奴婢日日要见到他,这心里怪怪的才是真的。”
阿音透过铜镜,看着给自己的梳头的丝雀,恍然道:“就是这个意思。”
“嗯?”
“他最近勤快了,每日都来请脉,有的时候一天来两趟。”
“……”丝雀捧着阿音的一缕青丝,想了想,“是挺勤快的,可这不是因为皇上让他照顾龙胎么。”
“你认识千机也不是一两年了,他是这么听话的人么。”
丝雀想了一瞬,嘟囔道:“别人奴婢是不知道的,但是对娘娘大人还是挺听话的。”
“……”
“娘娘如今月份大了,总是多思,这可不好。”
阿音想了想:“算了,或许是我多思了。”说着看了一眼还在外面抓蝉的那些小太监,“让他们别抓了,夏天不就是要听知了叫的么。”
“奴婢方才就说过了,可是他们说是陛下意思。”丝雀打趣道,“陛下知道娘娘的耳朵灵,这些蝉别人听着还好,娘娘听着会很烦吧。”
闻言,阿音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我不凝神也是无妨的……”说着一瞬间想起了云墨上午的样子,莞尔道,“算了,随他们去吧。”
丝雀看见她镜子里的笑容,打趣道:“娘娘这么快就想陛下了?”
“说什么呢……”阿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不知所想。
“娘娘,水好了。”碧荷进来道,“方才孔嬷嬷说长公主醒了,奴婢过去瞧瞧,这边……”
“行了,丝雀伺候我就好。”阿音说着,随手拿起一旁的蝴蝶簪子递给了丝雀,“就这样吧。”
丝雀接过来给阿音松松的挽了一个发髻:“娘娘真的很喜欢这个簪子。”
“云墨亲手做的,我觉得合适罢了。”阿音说着恍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记得让川南去问问,我之前留在琼园的东西都还在么,有一把苏绣的扇子,你家大公子送的,我还挺喜欢的。”其实,慕无尘送的那些玩意儿也都在琼园,金银一类应当无事,只是那些糖……估计都付之一炬了。
“是,奴婢知道了。”丝雀扶着她去屏风后面沐浴,“只是大火烧过,川南回去瞧过,听雪小筑大半都烧了。”
“料到了,我那些家什能找到多少就多少吧。”
“是。”
傍晚的时候,御膳房传来好些美味佳肴,阿音下午洗了个澡便睡了一觉。如今云曦有孔嬷嬷和方嬷嬷两人帮忙带,好多了,一下午都没有来闹她。
“明日记得叫人将小床弄好,这样她睡在我旁边我也安心点。”阿音说着,便去一旁的书房,随意的拿了一本医药典籍,这几日忙着封后大典的事情,都没有好好看看。
“奴婢知道了。”丝雀命人收拾了桌子,抬眸看见她捧了一本书,“娘娘是要看书么,奴婢叫人点灯。”
“嗯。”阿音点点头。
“也不知道晚上皇上来不来。”丝雀说了一句,听见碧荷进来道:“方才御书房那边传话,说陛下晚点过来,让娘娘不要那么早休息。”说着将手里的燕窝端了过来。
“也是,今天怎么的也算是新婚之夜吧。”丝雀不禁笑道。
阿音站在案边,正随手翻着书,闻言,指尖微微一顿,听见碧荷道:“娘娘,今晚让长公主跟奴婢睡吧。”
“也好。”阿音说着,拿着那本书坐在了窗前,“你们都退下吧,我安心看一回儿,皇上来了叫我。”
“是。”丝雀和碧荷应了一声,便悄然退出了书房。
阿音垂着眸子,看着书上的那副画,一时有些出神。窗外夕阳渐渐消失,映得屋里的烛光越发的明亮了。
时间过去多久,女子面前的燕窝早就凉透了,而她手边的书也是只翻了一页,终究什么也没看进去。
原以为已经没事了,可是这颗心总是在有意无意的提醒她,受了伤。
“看来还是要让孙炎瞧瞧了……”阿音无端了说了一句,抬手将手里的书扣下,刚要起身就听见了一声细微的脚步声,心中一紧:“谁!”
“娘娘,是奴才。”余田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连忙跪了下去,“娘娘息怒,奴才见娘娘出神,便想着要不要晚点再传话。”
阿音看着他那害怕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的攥着手边的一支毛笔,连忙松了手:“什么事,说吧。”
“陛下传话过来,让娘娘移步御花园。”
“现在?”
“是。”余田说着连忙道,“若是娘娘乏了,奴才去回。”
阿音看了一眼窗外,夜幕初降,想了一瞬道:“不必了,你去回话,本宫就去。”
“是。”
御花园里,阿音远远地,便看见御湖边挂着喜庆的宫灯。今夜繁星点点,清风拂面间也甚是舒爽。
御湖之上,九曲回廊。阿音看着一袭雪段独自站在回廊之上的云墨,不禁道:“看来哥哥是有备而来了。”
闻声,男子似乎怔了一下,回眸看来。四目相对,阿音这才发觉自己叫错了。
“对不起。”
“没事,你也许久没有这样叫我了。”云墨说着,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以后我是你夫君了,你爱怎么叫都可以。”
“不合规矩。”
“以后你就是规矩。”云墨垂眸看她,宠溺道。
阿音一怔,不禁抬眸看他:“从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么。”云墨装傻道,“我不记得了。”
“……”阿音一时探究的看着他,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在烛光下流光溢彩。云墨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索性瞥开了眸子:“今日大婚,我送你一样东西,你先闭上眼睛。”
阿音看着他那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禁轻轻一笑,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第八百一十八章 悄别离
“好了么?”
御湖之上九曲回廊,阿音闭着眼睛站在朵朵荷灯之上,耳畔清风徐来,带着一阵阵荷花香气。晴朗的苍穹之下,繁星点点,坠在夜里,宁静而美好。
阿音闭着眼睛,没有得到回应,不禁伸出手:“哥哥……皇上?”
“我在呢。”云墨说着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指尖微凉。
阿音一怔,这才安心下来。片刻之后,才听见云墨在她耳边柔声道:“好了,睁开眼睛吧。”
“真不知道你搞什么……”阿音说着睁开了眼睛,瞬间指尖微微一紧,“怎么……这么多萤火虫。”
深蓝的天空之下,星光熠熠,却怎么也不如那些闪着微光的萤火虫围在她身边那么清晰震撼。
眼下已经是六月底,牛郎织女星已然十分清晰了。阿音仰着头透过那些银光看着隐约可见的银河,一时间有些恍惚,好像自己身在梦中。
那年正月里,他在上琼园抓了萤火虫放在她的帐缦里,一闪一闪的荧光映着他的眉眼,至今想来都如此清晰。
那时她问:“在你面前,好像都是我一直在逃,你一直再追。慕贞,你会累么。”
“不会。”少年笃定的声音言犹在耳。
可是如今,先弃了的,居然是她自己。
他说:“阿音,不要喜欢我大哥,也不要嫁给云墨。”
阿音缓缓收回目光,看着身边轻轻萦绕,像是呼吸一般的萤火虫:慕贞,我没有喜欢上你大哥,却嫁给了云墨。慕贞,你总是送我一些没用的东西,却叫我如此刻骨铭心。
“阿音?”云墨见她落泪,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不喜欢么。”
“不是。”阿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落泪的,看着眼前的云墨,伸手抱住了他,“很美,只是眼泪有些不听话而已。”
牛郎织女终究是散了,这场萤火,究竟是你的心意,还是他的决绝呢。阿音的心头一紧,连忙止住了思绪。
“别哭了,我原是想让你笑的。”云墨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阿音,我许久没有看见你真正的笑过了,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我都会去做,好不好?”
“哥哥。”阿音埋首在他的胸前,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给我一点时间,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我的时间都是你的。”云墨看着那些萤火,拥着她的手臂微微一紧,“我只是舍不得你难过。”
阿音在他怀中无声的哽咽,萤火之外,她看见一个青色的人影转身悄然离开了,淡漠而决绝。
终究,他们之间没有开始,也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结束了。
就像这些萤火虫,即便他们再美丽,这样羸弱的微光终究也照亮不了任何人。那年冬天,他送的萤火虫,再怎么刻骨铭心,也终究不合时宜。只能寂静的飞舞,然后冻死在雪天里。
犹如他们的未来,死在了鬼方的雪季。
“二公子,何必呢。”川南跟在慕无尘身后,“事到如今,也该放下了。”
夜色下,青衫公子脚步微微一顿,冷声道:“从来都没有拿起过,谈何放下。”说完便都也不回的走了。
闻言,川南垂首看了一眼那御湖上缓缓飞舞的萤火虫。若是真的没有拿起过,那这些萤火虫又算什么呢。
嘴硬,心就不会痛了么?
次日清晨,凤阳宫内。
阿音醒来的时候云墨已经去上朝了,丝雀笑盈盈的进来,命人给阿音梳洗更衣。
“什么时辰了。”阿音肿着眼睛问道。
“已经快巳时了。”
这么晚了。阿音伸手揉了揉眉心:“怎么不早点叫我。”
“皇上说娘娘难得睡这么好,让晚点叫。”
阿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说哭累了伤神,可不就睡得沉么。
“算了,铃儿呢?叫来一道吃早饭吧。”
“公主早就起了,用过早饭了。”丝雀说着上前给她梳妆,“娘娘还睡着,眼下在前厅玩儿呢。”
阿音愣了一下,问道:“前厅有什么可玩儿的。”
“娘娘忘记了?今日是娘娘册封后的头一日,如今这后宫没有别的嫔妃,只有先帝留下的太妃太嫔们。皇上说怕皇后累着,便劳动他们亲自来一趟了。”
“……”阿音终于忍不住回眸看她,“我忘了?这事儿有人跟我说过么?”
丝雀看着她,大眼瞪小眼,片刻连忙跪下道:“是奴婢忘记说了。”
阿音一时哭笑不得:“起来吧,快一点梳妆,早膳免了,直接去见他们吧。”
“可是……”
“快点。”阿音觉得如今自己的名声已经够“好”的了,实在是不想再“好”了。
凤阳宫的正殿,阿音一进来便看见一群人,手心不由得一紧,心说好大的阵仗。这也才发现,先帝的后宫虽然在列位诸君中算是寂寥的,可是这样一看也是十分热闹的。
“皇后娘娘金安。”诸位看见阿音来了,郑重行了一礼。
阿音含笑走来,微微颔首:“诸位都是长辈,不必多礼。”话音刚落就看见铃儿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裙摆。
“大姨安。”
“乖了。”阿音牵着铃儿的手,柔声问道,“铃儿昨夜睡觉乖不乖呀。”
“铃儿乖乖。”小丫头奶声奶气道,“大姨不怪……都……都不跟铃儿谁,跟……跟……”
阿音听着话头不妙,连忙要捂她的嘴,却已然是来不及了。
“跟姨父睡。”
“……”果真,听见低下一阵轻笑。
“哎呦,铃儿吃醋了,这可怎么好。”坐在上首的惠太妃打趣道,“以后大姨天天要跟姨父睡的,铃儿岂不是要整日里泡在醋缸里了。”
“就是。”有人含笑附和了一声。
阿音愣了一下,勉强一笑:“太妃说笑呢,皇上不是住……”
“宁沁殿么?”一个温婉的声音说道,“那是先帝久住的,皇上怎么会住,先前可都是住在御书房的。”
阿音循声看去,是舒贤妃,如今是贤太妃了。
听见她继续道:“皇上一早的旨意,以后和皇后共居凤阳宫,这荣宠咱们大楚还是头一个呢。“
“……”一早?
阿音不禁看向丝雀,小丫头深深地埋下了脑袋,似乎已然听见她在自己耳边咆哮:这你也忘记说了?
第八百一十九章 良太妃
凤阳宫里,几十年了,从未这般热闹。阿音看着端坐在两旁的各位太妃太嫔,一时有些……晕。
说真的,从前做郡主的时候,宫宴几次,她认识的也就那几个脸熟的,如今看来不说是冰山一角,也是十之二三。
比如,先前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良婕妤,如今的良太妃,她就从未见过,如今看来是个三十左右的年轻妇人,只是阿音也隐约猜到为何这些年不管是吕后还是后来的傅惠妃都不怎么在意她了。
就算是她的年纪在这一众长辈中算是年轻的,可是那姿色实在是平平,或者放在外头的人户里还算是小家碧玉,清新可人,但是在这一众佼佼者中,就显得太平淡无奇了。
“一定是我今日起晚了,所以几位太妃才拿我逗趣儿。”阿音乖巧道,“为了赔罪,我命人准备了花宴,诸位长辈今日就都留在凤阳宫用午膳吧。”
闻言,惠太妃含笑看了一眼贤太妃:“瞧瞧,皇后娘娘这是要堵我们的嘴呢。”
“都知道皇后娘娘的吃食都是最稀罕的,咱们这是有口福了才是。”贤太妃含笑看着阿音,“反正我们左右无事,只是别累着娘娘才是。”
阿音抿了抿唇角,一手揽着云曦:“也不用我动手,不妨事的。”说着看了一眼丝雀,“如今我这园子里的蔷薇花开的正好,我命人做了蔷薇花酥,诸位长辈回头尝尝,合不合口。”
“蔷薇花呀。”有人恍然道,“我记得良妹妹的宫里的蔷薇花最是好看。”
“……”阿音闻言,含笑不语。
听见惠太妃端着杯子淡淡一笑:“从前先帝很喜爱蔷薇花。”
“只是可惜了妹妹种了那许多,先帝也并未去瞧上几回。”
良太妃穿着一身素青的长裙,发间也只是带着两支素色的簪子,配着一朵浅蓝色的绢花,闻言一直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贤太妃就坐在她旁边,不禁看了她一眼,柔声道:“可是良妹妹的福气就是好呀,如今夕儿也封了王,说明什么?先帝心里还是惦记他们母子的。”
阿音微微垂着眼帘,感觉到四下安静了一瞬。听见一直没有开口的良太妃开口道:“姐姐说笑了,先帝不过是顾及夕儿年幼,什么都不懂罢了。”
“年幼?”有人轻轻一笑,看热闹一般,“也不全然是什么都不懂吧。”
“徐妹妹说什么呢。”贤太妃嗔了那紫衣女子一眼,“一会儿淮王殿下过来,听见了要多心的。”
“怎么会,良姐姐都说了,淮王殿下不懂这些。”
阿音坐在上首没有说话,知道这几个都在针对良太妃母子,这就是议过储却没能上位的境遇。这好歹还抬了太妃,若是没有,还不知道什么下场呢。
不过,她们也不全是不给良太妃好颜色,多半还是说给她这个皇后听的。这些女人,总要弄些事情出来,打发他们索然无味的辰光。
好再他们说了没一会儿,宫女便端了刚做好的蔷薇酥进来。
阿音温言道:“诸位尝尝,要是不好吃也一定是我的花儿不好。”说着含笑看了一眼良太妃,“回头我去太妃那里摘好的来。”
良太妃闻言,怔了一下,不禁抬眸看向阿音:“皇后娘娘喜欢,回头我送一些好的过来。”
阿音这才看见她那双眼睛,清冽婉转宛若干山之上的潺潺流水,是很少见的那种乍一看平平无奇,细细看却是难得的好看。
“那就多谢太妃了。”这样看也算是个美人儿的。
“我瞧娘娘宫里种的是红色和白色的蔷薇,不知道娘娘是不是偏爱这两种颜色呢。”良太妃细心的问道,想来刚才说要送阿音花儿并不只是随口说的。
阿音想了一瞬:“还有别的颜色?”
“皇后娘娘这就问对人了。”惠太妃正拿着一块蔷薇酥喂云曦,“我听说今年良妹妹的院子里种出绿色的蔷薇,很是别致呢。”
良太妃闻言,抿了抿唇角,微微垂下眼帘,又不说话了。
“既然是好不容易种出来的,我又怎么好夺人所爱呢。”阿音温言道,“我还是偏爱红白两色,我这白白拿人好处的,怎么会挑嘴呢。”
良太妃闻言,抿了抿唇角,没有再说什么。
阿音侧首去端杯子,听见有人窃窃私语。
“就会装乖拍马屁。”
“真以为是个人都会可怜她么。”
“小家子气,不过是肚子争气。”
“别说了……叫皇后听见。”
“怕什么……”
阿音垂眸喝了一开口茶,若无其事的搁下了杯子,听见惠太妃说道:“对了,不是说五公主和淮王殿下也要过来么,怎么还没到。”
贤太妃闻言,刚要说什么,便看见有人通传道:“皇后娘娘,五公主和淮王殿下来了。”
“快请进来。”阿音说着,目光从那位徐太嫔脸上掠过,心说这人似乎挺讨厌良太妃的。
没一会儿,便看见一对少男少女并肩走了进来。女子一袭鹅黄羽衣,活泼俏丽。男子一身云纹蓝衫,俊美内秀。两人都是十四五岁的模样,乍一看这对兄妹倒是像极了云安。
“臣弟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阿音看着并肩站在那里的姐弟二人,不禁有些感慨,还真是时光匆匆,岁月荏苒。
“免礼了,一路过来,外面热了吧。”
“还好,多谢娘娘关心。”云珂落座道,声音婉转,倒是有几分从前舒晓晚的味道。
阿音瞧着她的眉眼,还真的有三分相像:“不必这样生疏了,叫嫂嫂就是了。”
云珂闻言,似乎不大好意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坐在远处的母妃,贤太妃温言道:“皇后如此说,你听便是了。”
“是,嫂嫂。”
阿音浅浅一笑,随手取下手腕上的一只白玉镯子,递给一旁的丝雀道:“我不知弟弟妹妹今日也来,也没有特意准备什么见面礼,这只镯子先抵着吧,妹妹不要嫌弃才好。”
云珂看着丝雀将那只镯子送到了自己跟前,连忙起身谢道:“多谢嫂嫂。”
“不用。”阿音看着坐在末尾的淮王云染,心说他跟他母妃还真是一个性子,都不爱说话,正要说什么,那边碧荷来传道:“娘娘,准备开席了。”
“那便去花厅吧。”阿音说着站起了身,那边云曦见状,连忙跑过来拉住了阿音的手,那小嘴上还沾着酥饼。
惠太妃见状,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八百二十章 养儿像舅
晚上,云墨来的时候,阿音刚刚梳洗完毕,一头青丝松松的挽在脑后。透过铜镜看见他回来,冷不丁的就问了一句:“陛下以后有什么旨意能当着我的面说么。”
“……这是怎么了?”云墨一愣。
“奴婢该死,都是奴婢不好。”丝雀连忙跪下道,“陛下说的话奴婢忘记跟娘娘说了。”
云墨反应了一下,无奈一笑:“也不怪你,如今偌大的凤阳宫事事都要问你,自然是会忘记事情的。”
阿音看着他镜子里的侧影,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都下去吧,朕和皇后说会儿话。”
“是。”
丝雀遣了众人退了出去,自己站在房门口反思。
“好了,我原本还想问你今日的花宴如何的。”云墨走来手指轻轻的穿过她的青丝,“这才头一日,皇后对朕还有什么不满的?”
阿音回眸看他,不解风情道:“你要住在凤阳宫,不怕朝臣议论么。”
“议论什么?”云墨忍俊不禁道,“我的后宫只有你一人,也不必雨露均沾,三年大孝,他们也不能要我纳妃,为了子嗣着想,我日日住在凤阳宫才是最好的,不是么。”
阿音一愣:“三年大孝是为了这个?”
“什么。”云墨微微俯身,总是觉得看不够她。
“不纳妃?”
“我只要你一人就够了。”云墨搂她在腰间,轻轻一吻,“还是皇后就是要朕夜夜睡书房?”
“自然不是。”阿音小声嘟囔道。
“如此便是不赶我走了?”云墨浅浅一笑,拉着她起身道,“我听说今日还挺热闹的,如何,我那些母妃。”
“还好吧,好几位我也是头一回见。”阿音说着随着他坐到窗前,那里还放着几本典籍,“有位徐太嫔,我瞧着不喜欢淮王母子,怎么回事。”
“徐太嫔?”云墨随手拿起一本,想了一瞬,“她和良氏是同一年入宫的,原本是她比较得宠,还攀上了吕氏,可是后来良氏生了老六,她却一直未有身孕,大约是因为这些吧。”
阿音默了默,心说后宫女子不和,大约也是因为这些事情了。
“对了,你今日见到老六了。”
阿音点点头,拿过他手里的那本书:“乱了。”
云墨笑笑,一撩袍子坐了下来。阿音又将那本书扣下,道:“瞧见是瞧见了,挺像先帝的,只是没说上话,他平日里是不是也不爱说话。”
“不知道。”云墨摇摇头,“我与他相差太多,他还很小的时候我就搬去琼园了。”
“也是,对于淮王……你打算怎么办?”阿音忍不住问道。
“还能怎么办,他如今是我唯一的兄弟了,他只要不出格,我自然好好待他。”云墨说着,看了一眼她扣在手里的书,“你最近总是在看这些。”
“嗯,在查一些东西。”
“药材?”
阿音点点头:“如今丝雀是你的眼线了?什么都跟你说。”
“她也是怕你累着。”云墨说着忽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将丝竹找回来。”
“……”
“她会不会在你大伯那里。”
阿音看着他,想了一瞬:“应该是,只是……我原本以为你如今不信任他了,应该不会想丝竹回到我身边来。”所以这些日子,她没有提找丝竹的事情,想缓一缓。
“其实,有一件事,我想还是告诉你一声好。”云墨的指尖轻轻的敲着桌面,“川北下落不明。”
“……”
按照云墨的说法,自从在奎木关,川北决定一人去找丝竹之后便只有断断续续的消息,最后一次传来消息是他们三月回来的船上,川北那个时候也在去京都的路上。按照现在来看,那个时候川北应该是确确实实掌握了消息,丝竹在京都。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忽然断了消息。哪怕后来云鹤叛乱,丝竹忽然出现又忽然离开,川北至今也没有任何消息。
如今看来,丝竹的离开颇为蹊跷,难道川北出事了?
阿音一夜都睡不好,可是又怕惊了云墨,直到黎明时分,云墨去上朝了,她才披衣起身。
窗外朝阳照样升起,不管人世间如何变幻,它都不为所动。
“丝雀。”
“娘娘。”丝雀闻声,匆匆进来,“娘娘怎么这么早醒了,陛下刚去上朝。”
“我知道。”阿音缓缓坐起身,抬手拢了拢长发,有些吃力,“川北失踪的事情,你一早知道了吧。”
“……嗯。”
“怎么不告诉我。”
“娘娘近来忙得很,还怀着身孕,奴婢想既然皇上和二公子他们都在找,那还是不要让娘娘担心了。”丝雀说着就跪了下去,最近她跪的有点儿多,“娘娘责罚奴婢吧。”
“责罚你做什么,他们一开始就要瞒着我,要不是川南什么心事都跟你说,你也不可能知道。”阿音说着微微抬手,丝雀连忙起身扶着她,“原本我以为丝竹离开是有什么事情,眼下看来,恐怕多半跟川北有关。”
“娘娘是觉得丝竹知道川北的下落?”
“多半是了,最怕有人用川北要挟丝竹,让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丝雀不解:“如果是这样,她先前都回来了,为什么不跟娘娘说呢。”
阿音看了一眼窗外,若有所思道:“不知道,大约是怕连累我吧。”
丝雀扶着她坐在梳妆镜前,柔声问道:“那娘娘如今想如何。”
阿音却是摇了摇头:“其实他如今不想我过问太多,恐怕川北的事情已经让有的人着急上火了,他才不得已来告诉我的。”
有的人?丝雀拿着梳子想了一瞬:是指二公子么。
“今日天气好,传金连礼进宫见我吧。”丝雀还在出神,就听见阿音忽然说道。
“娘娘,这个时候怎么想起来金公子了。”
“先前荣华郡主不是说,他要娶小桃么,也该说说了。”
“真的要娶呀。”丝雀当时就觉得这事儿不可思议,毕竟主仆有别,这也悬殊太大了。
阿音却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暂且是娶不成的,荣华郡主在三服之内,是亲贵,要守孝三年的。”
丝雀愣了一下,恍然道:“是哦,怪不得娘娘不急,可是既然不急这个时候找他做什么。”
“聊聊天而已。”阿音说着轻轻的抚了抚独自,喃喃道,“都说养儿像舅,你说要是这小家伙真的像金连礼……”
听见丝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第八百二十一章 离家出走
清晨的时候,荣华郡主刚在佛堂焚了香就听见杏儿说,云香怜又来请安了。
这个煞星,她根本就不想瞧见她。
前日封后大典,云墨下旨大孝三年,荣华郡主这才是松了一口气。这下无论金连礼怎么闹,这三年都不能娶妻。反正有云香怜在,她本也没有想过还有哪家好姑娘能许给金连礼为妻,至少眼下不必担心儿子娶婢女的事情了。
谁料金连礼跑去慕府想找慕无尘,却没有遇见人,回来就大发雷霆,居然带着小桃搬出去住了。
“逆子!”荣华郡主站在佛堂外,想起来就生气。
原本金连礼要娶小桃的事情已经闹了有几个月了,要不是朝中动荡,眼下京都城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闲话就又是他们金宅的这点儿破事了。如今朝中刚刚尘埃落定,他就闹了这么一出,外面已然是沸沸扬扬了。
都说荣华郡主家的独子真是个实打实的情种,前有雁回郡主,为了她得罪未婚妻,害的新娘子在婚宴上想不开,亲手断送了孩子。后有家中婢女小桃,为了她忤逆父母,搬出别住了。
“母亲。”云香怜进来的时候看见荣华郡主站在廊下,清晨的阳光下脸色不大好,“母亲怎么站在门口。”
“无事,看看朝阳。”荣华郡主说着看了一眼素衣清瘦的儿媳妇,“我同你说了,你身子不好,不必总来请安。”
“金叶出去两日了,儿媳也是关心母亲。”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应该知道我是不同意的,这人我能抓回来,自然是一早就抓回来了。”荣华郡主无奈道,“你如今来找我要人,我也是没有的。”
“儿媳不是那个意思。”云香怜垂着眸子,捏着团扇的手紧了紧,“我跟他早已没有什么情分了,不过是夫妻一场,如今他这样跑出去,我是无碍的,眼不见心不烦,只是担心母亲而已。”
“这样说,反倒是我小肚鸡肠了。”
“无怪母亲,是我从前做事不计后果,如今叫人不敢信了。”云香怜说着,微微一福,“既然母亲不愿见我,我说完话就走。”
荣华郡主看了她一眼:“说吧。”
“我想金叶急着带小桃出府,恐怕还是因为小桃她……有身孕了。”
“……”荣华郡主手心暮然一紧,定定的看着她。
云香怜站在廊下,一直垂着眼帘,看不清情绪:“大约才有的,所以之前才想着,国丧后娶进门,只是如今要等三年……”
难怪如此!荣华郡主一个趔趄差点儿站不稳,一旁的杏儿连忙扶住了她。
“娘娘小心身子。”
“这个孽障。”荣华郡主忍不住骂了一句。
云香怜默默的站了一会儿,正要告退,听见她暮然问道:“你不是说跟叶儿无甚感情了么,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母亲见谅,儿媳答应了别人不说的。”云香怜说着微微抬眸,“母亲放心,我并未断金家后的意思,这个孩子我并无意见。”
“你不想,难道我想么。”荣华郡主气呼呼的说了一句,随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道,“杏儿,你去请老爷过来。”
“是。”杏儿应了一声刚要走,就看见有人匆匆过来。
“娘娘,宫里来人传,皇后娘娘召见公子。”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就说公子随老爷出去查账了,最近都不在京都。”
云香怜闻言,似乎想说什么,却听见荣华郡主改口道:“算了,跟来人说公子午后入宫。”
“是。”那小厮匆匆出去了。
“杏儿,先派人去将那个孽障找出来,就说皇后娘娘宣他。”荣华郡主匆匆的打发了杏儿,看了一眼云香怜,“我这里乱的很,你先回去吧。”
“是。”云香怜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荣华郡主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禁想,要不是她先前做的那些事情,进门这几年也算是安分守己,她也不至于还这样反感她。
“夫人,他们能找到公子和那个丫头么。”小楠扶着云香怜,走在回凝香阁的小径上,这条路的两旁都种了竹子,很是幽禁,再加上去往凝香阁的路平时也没有人走,就显得越发僻静了。
云香怜抬眸看着晨光下的那些竹子,不知在想什么:“金家在京都城还找不出自己的儿子,那岂不是笑话了,自然能找到的。”
小楠闻言,小声犹豫道:“夫人,那个女的可是她的人,咱们真的要帮她么。”
“谈不上帮,不过还个人情。”云香怜说着便感觉到一阵微风拂过,吹得竹叶沙沙作响。
女子抬头拢了拢耳边被风吹乱的碎发,一抬眸便看见那个穿着青色劲装的女子,愣了一下,抿了抿唇角:“你还是喜欢忽然出现。”
丝竹有些沙哑的声音道:“如何了。”
“你让我说的,我都说了。”云香怜看着她那清冷的模样,“不过刚才有人来传,皇后宣金叶进宫,眼下已经派人出去找了。”
丝竹想了一瞬,抱了抱拳:“多谢。”说完就要离开。
云香怜见状,连忙道:“你等等。”
“何事。”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瞧着你对金宅比我还熟悉,可是为什么总是这样神神秘秘的,不让人瞧见呢。”
丝竹看了她一瞬,淡淡道:“我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人。”
“怎么会,你从前的主子如今可是皇后了。”云香怜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你为何不回她身边去呢。”
“我不能回去自然有不能回去的理由。”丝竹握着短刀的手紧了紧,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能再帮我一个忙么?”
“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没想过这样轻易就还了。”
丝竹想了想,还是道:“你能进宫,帮我带句话么。”
“……”这可就有点为难了,毕竟她自进门以来就没有出席过任何宴请的场合,更加没有跟金连礼或者荣华郡主一道出现过。
“若是为难的话就……”
“我想想办法。”云香怜还是应了,“你要跟她说什么。”
闻言,丝竹那双清冷的眸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大步上前,微微俯首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
“好。”云香怜握着扇子的手微微一紧,“我知道了。”
“多谢。”
第八百二十二章 妯娌
皇城,凤阳宫。
阿音午膳过后,千机来把脉,依旧阴阳怪气的,阿音想着金连礼出走的事情,便也没有多在意。
“千机大人这是怎么了,这几日心情都不好的样子。”丝雀为阿音理了理衣袖,不禁有些疑惑。
阿音回过神来:“他不一直这样么。”
“奴婢瞧着不像。”丝雀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娘娘是在担心金公子么。”
“唉,真是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这个金连礼不给我整些幺蛾子出来就不消停。”
“谁能想,金公子居然带着那个小桃搬出去了。”丝雀一边说着一边收着一旁的一个锦盒,“他搬出去,才两日外面就传得沸沸扬扬了,今后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阿音一想到这事儿就头疼,这厮离家出走还戴上小桃,弄得人尽皆知,本来这花花公子的名声就不好,这下好了,又给坐实了。
“这下满城的找人,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
“我宣他进宫,金家正好有借口找,自然找得到。”阿音说着揉了揉额角,“那盒子没见过。”
“这是上午皇上叫人送来的。”丝雀说着正反看了看,“只是是个空的,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拿来我看看。”阿音说着伸出手,丝雀依言拿给了她。
女子坐在窗前看了半晌,是个做工十分精致的六角食盒,看着是个新的,只是是个空的,图案是百花牡丹,也并无题字,唯一特别的是在底部有刻了一朵六瓣的小雪花。
“陛下有说什么吗?”阿音说着盖了起来,又看了一圈儿。
“没有,就说了是给娘娘的。”
“又要做什么……”阿音嘟囔了一句,放下道,“算了,你去厨房将银耳汤送去御书房,午后有些热,让陛下也不要贪凉。”
“是。”丝雀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阿音看了一眼那食盒,伸手捞了一把团扇,轻轻的扇着风,一旁被翻了差不多的医药典籍在窗棂下徐徐的微风中轻轻的轻轻地细响。
这么久了,她觉得自己的方向错了,宫里收藏的典籍只找到了关于鬼方巫医的只言片语,并没有详细记载。
“看来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阿音喃喃道。
“娘娘。”余田进来,站在屏风外道,“金公子和夫人来了。”
“……”夫人?哪个夫人。
“娘娘,金家少夫人今日可是头一回进宫。”余田见她不说话,便又提醒了一句。
“云香怜来了?”阿音怔了一下,随即感觉到肚子一动,孩子在里面踹了她一脚,眉心不由得一蹙,“请去外厅。”
“是。”
阿音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灰头土脸的金连礼,还有她旁边多年未见的云香怜。
“皇后娘娘安。”金连礼看见她来,不知为何愣了一下,连忙行礼。
云香怜站在一旁,也十分恭顺的行了一礼:“皇后娘娘安。”
“免礼了,坐吧。”阿音大着肚子走了过来,“说起来,也有好几年没有瞧见金夫人了。”
云香怜随着金连礼默默的坐下,闻言回道:“民妇是带发修行,不宜常出门走动的。”
“那今日怎么进宫来了。”阿音淡淡的说了一句,见金连礼欲言又止,冷不防的看了他一眼。
金公子紧紧地抿着唇,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听见云香怜说道:“我知道皇后娘娘今日传夫君进宫所为何事,多以才求他带我进宫的。”
“哦?”阿音看着金连礼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倒是说说。”
却见云香怜起身,缓缓地跪下道:“夫君跟小桃是情投意合,他要娶小桃进门,我是愿意的。”
金连礼闻言,一时颇为复杂的看着她,听见阿音皮笑肉不笑道:“这个时候你倒是大度了,还真不知道这是真情还是假意呢。”
“阿音,我……”金连礼要说话就被阿音瞪了回去,终于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连忙起身也跪在了云香怜的身边,“皇后娘娘,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是……可是我不过是想娶一个心爱的女子,这都是罪过么。”
“你心爱的女子还总是与众不同呢。”阿音看着他道,“你母亲是个什么性格你比我清楚,她好强要面子了一辈子,你执意娶个婢女算怎么回事。”
“……”
“小桃是个好的,我也挺喜欢的。”阿音见他不说话,缓了缓语气,“你可以娶回来做贵妾,好好对待就是了,你心在她处,她也不是个会计较名分的吧。”
“可是……”金连礼跪在那里,半晌还是憋出一句,“妾室子女和正室夫人还是有所不同的吧。”
“你……”阿音想说以后可以再娶门当户对的,可是看了一眼跪在他旁边的云香怜,又把话咽了回去,“这不是还没怀孕么,左右三年大孝,你想娶谁都是不行的。”
“我……”
“娘娘有所不知,小桃妹妹已经有身孕了。”
“什么?”
金连礼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云香怜淡淡道,“所以我才想进宫帮你说好话,要是小桃在外面生了你的嫡长子,没名没分的,到时候才真是害了孩子。”
“你……”金连礼一时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你果真没有那么好心,我母亲是不是也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你怕什么呢?”云香怜看着金连礼,说话间又有了从前的样子。
“自然是怕……”
“不会的。”阿音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时深究的看着云香怜道,“毕竟是你的亲骨肉,你母亲不会。”
金连礼闻言,一时蔫儿了一样,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你快带着人回府吧,闹成这样,一点体统都没有了。”阿音说着摆了摆手,“都起来吧,跪在那里膈应谁呢。”
金连礼缓缓站起身,眼角不满的看了一眼云香怜,听见阿音问道:“你父亲最近不在府里么,怎么由着你胡闹。”
“父亲多在铺子里,大约是忙的。”
“你如今连铺子都不去了?”
“……去,去的。”
阿音不禁扶额:“金连礼,你想气死我么,你这个样子跟从前……”
“娘娘。”丝雀见她蹙眉,连忙劝道,“娘娘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云香怜见她抚着胸口,一时有些疑惑,看见身旁的男子连忙起身上前:“阿音,你怎么了?我……我不是故意气你的,我真不是。”
瞧着金连礼那紧张的样子,云香怜不免想起从前他们在一起时的样子,心中那些疑惑一下又冒了出来。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瞧着如此亲密。那金府究竟又有什么秘密,从前秦雪音最亲的侍女为何躲在那里。
第八百二十三章 心疾
“我们娘娘近日心疾发作频繁。”丝雀着急道,“金公子帮忙传一下太医吧。”
“好……好。”金连礼连忙转身匆匆的出去了,“来人,传太医。”
阿音看着金连礼那背影,眉心轻蹙:“你特意进宫,不会仅仅为了告诉我小桃怀孕了吧。”
云香怜见她神色缓和许多,微微挑眉,看了一眼门口金连礼那着急的样子:“有人让我告诉你,川北危及,唯你能救。”
“……”阿音扶着丝雀的手微微一紧,“是丝竹?她果真在金府。”
云香怜点点头:“但我并不知道为何。”
“你为什么要帮她?”阿音不解,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似乎要将她看透。
云香怜收回目光,淡淡道:“她先前救了我。”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两人四目相对,那边金连礼匆匆折回:“已经有人去太医院了,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还好。”阿音收回目光,看着金连礼,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心,男子一愣,不解的看着她。
听见阿音说道:“你将小桃送回去,我有事情要你去做。”
“什么?”
“回头李沐会去找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阿音说着握着他的手微微一紧,“你给我用心做,我答应你,只要你做的好,什么都依你。”
“真的?”金连礼眸子一喜。
阿音手心一紧:“要是你做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好,无论什么我一定用心做,一定叫你满意。”金连礼说着,不禁看了一眼云香怜,“可是小桃如今回去……”
阿音知道他担心什么,毕竟云香怜疯起来自己都杀,何况别人的孩子。
“我会让你母亲好好照顾她。”阿音说着看向云香怜,“今年陛下刚刚登基,年节必定会让藩王重臣回京述职,夫人也许久没有见过父母了吧。”
云香怜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动容,连忙道:“娘娘放心,我也并未想过断金家的后。”
“如此便好。”阿音说着摆了摆手,“都回去吧,我……”
“娘娘,皇上来了。”余田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了身边一阵风。
阿音这下心口真的有点疼了:怎么惊动他了。
云墨大步而来,一把扶住了阿音的胳膊:“阿音,你怎么样?”他一路走得急,有些轻喘。
阿音连忙扶着他的背:“我没事,你别着急。”
“参见陛下。”金连礼看见云墨来了,连忙行礼道。
云香怜也默默地跟着行了一礼。
“起来吧。”云墨说了一声,目光却还在阿音身上,“太医一会儿就来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就是……”阿音本来有一半儿是装的,却不想怎么惊动了云墨,眼下也不能让金连礼再被骂一顿,只能说道,“就是有点儿胎动不适。”说着连忙看了一眼金连礼。
别的不说,金连礼这察言观色的机灵还是有的,连忙道:“是,皇后娘娘只是胎动,是我莽撞了。”
云墨闻言这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阿音见状也是松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便听见云墨道:“那也还是瞧一瞧吧,正好孙炎回宫了。”
“……”阿音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真,听见余田道:“皇上,慕相和孙太医来了。”
果然……阿音闻言,抬眸看去,果真看见慕贞一袭青衣带着孙炎大步走了进来。女子忍住扶额的冲动,收回目光的时候看了一眼金连礼。
“时候不早了,我还是先带内人回去了。”金连礼脚底抹油,这样的修罗场他少待一刻是一刻。
“嗯。”云墨应了一声,随口道,“过些日子有空便进宫坐坐,朕瞧着还是给点差事你做。”
“……”金连礼愣了一下,心说自己方才应承了阿音了,可是眼前这情形……这都不重要,小命要紧。
思及此,金连礼连忙应道:“是。”说完便匆匆带着云香怜出去了。
慕无尘看着走过自己的身边的女子,那双丹凤眼不可查的眯了眯,没有说话。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孙炎行了一礼。
“孙伯伯不必客气的,其实……我这也不必惊动您的。”阿音有点儿心虚,其实她怀孕已来,谎称孙神医和慕夫人都看过脉了,那是真的谎称而已,她体内有蛊,这事儿不能让云墨和慕无尘知道,自然也是怕孙炎给自己瞧的。
为了这事儿,她心疾拖到现在也没敢主动去招惹孙炎。这下好了,他们也没有串通好,万一看出什么了……
脑壳疼……不是,这会儿是真的有点儿心疼了。阿音有点儿心虚的抿了抿唇角,听见云墨道:“既然来了,还是看一看,你这心疾……总是发作也不是办法。”
心疾?慕无尘远远地看着阿音,眉心微微一动:不是因为蛊么?
“是啊,瞧一瞧让皇上安心也是好的。”孙炎果真搁下了药箱,取了腕垫过来,“娘娘请把手给我。”
“……”阿音自信真的没有办法在云墨和慕无尘两个人精的眼皮底下圆谎,便只能寄希望于千机说的,她体内的蛊毒其实至今还未醒。
孙炎就站在一旁,垂首给阿音把脉,半晌也没有说话。
一旁丝雀叫人上了茶水,慕无尘便择近坐在了阿音的下首,垂眸喝茶,似乎并不在意。
半晌,云墨都不大有耐心了,才听见孙炎道:“孩子很好,看来千机照料的不错。”
闻言,阿音终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抿了抿唇角:“我就说,只是胎动不适,那个金连礼……”难道这蛊真的没事。
“可是……”孙炎收了手,看着阿音欲言又止,“这心疾……”
“心疾如何。”
慕无尘端着杯子,目光不自觉地看了过来。
“之前楚楚为皇后娘娘看过胸前的伤口,说过或者是伤了心脉。”孙炎斟酌了一下,“如今看来,确实是伤了心脉,又没有好好治疗,所以一激动或者运气,胸口都会不适。”
阿音闻言,没有说话。
“能治么?”
孙炎摇摇头:“眼下有身孕,治不了,索性只要不跟人剧烈的交手,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要大起大落,就不碍事。”
“那便好。”
阿音的心却一直悬着,总觉得没有这样简单,微微抬眸,果真看见孙炎瞧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手,连忙护住了肚子里的孩子。
孙炎眼皮微微一跳,抬眸看着阿音,四目相对,他便知道她察觉了。
“还有一事。”孙炎无奈一叹,“皇上和娘娘要有准备,虽然眼下无事,但是……娘娘这孩子总是要生的,恐怕到时会有生命危险。”
“……”云墨的手心骤然一紧。
“咔嚓”一声细响,慕无尘手里的杯子毫无预兆的裂开了。
第八百二十四章 杀子
“生孩子是极其费气费力之事,恐怕到时候心疾猛烈的发作,你会受不了,心脉尽断的。”
入夜之后,忽然下起了雨,一阵不小不大的雨,却是带着风,来的很急。阿音坐在窗前,看着雨落,看着雨歇,听着庭院里渐渐响起了蛙鸣,孙炎的话言犹在耳。
“娘娘,您坐了很久了,早点儿休息吧。”丝雀站在一旁,将已经温了两遍的燕窝端了过来,“今日的燕窝加了百合,孙大人说,有助于睡眠。”
阿音却依旧看着窗外,淡淡道:“百合苦。”
“不苦不苦的。”丝雀连忙道,“奴婢加了蜂蜜也是好的,娘娘尝尝。”
“吃不下,没胃口。”
丝雀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其实她也担心,但是却只能劝道:“娘娘还是放宽心吧,孙大人不是说会想办法么,他可是神医呀,一定有办法的。”
“神医也不是事事都抵用的。”阿音说着轻轻的抚着自己的肚子,时辰不早了,他也睡了,“这么多年了,不是也拿血蛊没有办法么。”
“……”唉,有个脑子好,嘴皮子也厉害的主子,真是太难了。
丝雀一时安静了下来,阿音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有窗外的蛙鸣的一阵一阵的,聒噪而热闹。
雨后的空气清新的很,阿音抬手伸出窗外,微风带着浓浓的湿气穿过她的指尖,微凉。
“丝雀,我想出去走走。”云墨今晚不在,他去了太医院,慕无尘担心他,也未出宫。
“可是……”丝雀想劝,却也知道劝不住,便只能道,“才下过雨,路滑,奴婢去叫人点灯。”
“没事,不点灯我也不会摔着的。”阿音回眸,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映着烛火,深不见底,“你也不必跟着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娘娘……”丝雀扶着她站起身,却被她松开了手。
看着阿音即便怀孕也依旧窈窕的背影,居然略显单薄。
丝雀还要再劝,却听见她说:“陛下要是回来了,就说我去了御花园,别让他担心。”
夜色下,凤阳宫的灯在映着雨后朦胧的夜色,没一会儿便照不见阿音的身影了。
御花园的桃树下。
阿音独自站在那里,看着地上被阵雨打落的树叶,一片狼藉。
不远处的回廊下,还亮着的宫灯根本照不见这边,可是阿音垂眸看着那些树叶,却还是可以清晰的看见其中有很多嫩绿的叶子,也一样……明明生命刚刚开始,却不想一阵急雨,匆匆的落了。
手心微微一紧,心也跟着痛了。
阿音不禁捂着胸口,孙炎说要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可是怎么克制得了!
“呜……”阿音不禁疼得轻吟了一声,一只手撑住那棵桃树的树干,潮湿而粗糙。
“原来你在这里。”
一阵微风卷着淡淡的荷花香气袭来,阿音愣了一下,一抬眸便撞进了千机那双狐狸似得眸子。
那一瞬,映着朦胧的夜色,阿音恍惚了一下,甚至没有察觉他正搂着自己的腰身。
“我都听说了。”男子原本尖细的声音意外的深沉,“我可以帮你。”
“……”阿音蹙眉看着他,下意识的拒绝,千机说的“帮忙”绝对没有好事。
“只要杀了这个孩子……”千机说着,一手已经抚上了阿音的肚子。
女子心头一紧,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冷冷的看着他。
“怎么,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千机的眼中带着湿气,一样冷冷的看着阿音,“我说了,除了我,谁也不能杀了你,这个孩子也不行。”
“……疯子。”阿音忽然重重的推了他一把,“滚。”
“别傻了。”千机被她推得踉跄了一步,“我说了,孩子都是薄情寡义的,你若是因为他死了,他连记都不记得你。”
“滚啊!”阿音吼着,重重的垂了下树干,惊得枝叶上的雨水簌簌的落了她一身的狼狈,也惊了这雨后的夜色:谁都不能动我的孩子,千机不行,孙炎不行,谁也不行!
千机深深地看着她,眼中寒意和怒气交织着,越来越深,他的指尖,黄蜂针悄然而现。
阿音垂着头,一手扶着树干,痛苦的低吟着,丝毫没有发现千机手里的动作。
“小心!”
阿音一惊,下一刻便感觉到一阵眩晕,然后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中,他身上的香味她太熟悉了。
眼泪,忽然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千机,你想死么。”慕无尘搂着阿音,冷冷的看着千机。
“想死的是她,我是救她。”千机寒声道,“你们在太医院坐了几个时辰又如何,那帮乌合之众还不是都说只有这个法子?”
慕无尘手心一紧,听见云墨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皇后的月份大了,落胎的话跟生产的危险差不多。”
“……”千机愣了一下,“皇上可别骗臣。”
“骗不骗你,你还敢试么。”云墨说着,看着树下的两人,夜色太暗,他看不真切,但是阿音太安静了,安静得叫他心慌。
夜风习习,慕无尘抬手拂去阿音肩头沾了雨水的树叶,指尖在她的背后顿了顿终究垂了下来。
“多谢。”阿音在看见他出现的那一瞬,差点儿止不住自己的泪意,“我自己可以。”说着便往后退开了一步,伸手拔出了定在树干上的两根长长的黄蜂针,反手就甩向了千机。
紫衣公子站在原地,不避不让,两根针皆是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留下了两道细细长长的血痕,可他的目光却依旧落在阿音的背影上。
“滚。”阿音头也没回。
千机看着她,手心紧了紧,终究转身一言不发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直到他走了,阿音才抬眸看向不远处的云墨:“你方才说的,是真的?”
“什么。”云鹤看着她,满是心疼。
“这孩子,你们都不会动,是不是。”
“……”白衣公子抿了抿唇角,“阿音,他越大,你之后的心痛也会越频繁的。”
“哥哥,你们不会动这个孩子,是不是。”阿音自始至终都只看着云墨,可是问的却是他们两个。
慕无尘站在她面前,微微侧眸,平淡而坚定的回了一句:“是,为了朝玉的皇位,也会极力保住你的孩子的。”
“无尘。”云墨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听见阿音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说着微微福了福,“多谢慕相。”说完便与他擦身而过,走向了云墨,“我们回去吧,夜深了。”
慕无尘站在那棵桃树下,孑然一身。听见他们离开的脚步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残留了一点湿意,不知是不是她遗落的眼泪。
她几乎,从未在我面前哭过。
第八百二十五章 乖戾公子
南城巷,丙卯,阿音从前住的小院儿。
千机回来的时候遇上一阵雨,不大,却淋了他一身狼狈。此刻他却站在小院的门口,看着那两盏将熄的灯笼下的匾额,提着“枫眠”二字,忽然冷冷一笑。
对啊,这里早不是她住的地方了,如今住着的是那位兵部的新贵,慕子枫。
紫衣公子忽然生起起来,一下便越过了那不算高的墙头,悄然到了慕子枫住的后院,一脚踹开了慕子枫的房门。
他来的快,慕子枫被他一把从床上揪下来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庭院里的那几个护卫也没有反应过来。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千机尖细的声音满是寒凉,在这样雨后的夜中听得人心惊胆寒。
没有点灯,慕子枫半晌才反应过来,来人是千机。
“这大半夜的,你来我家发什么疯。”慕子枫可不是千机的对手,虽然语气强硬,但是姿态还是很怂的。
“你家?”千机冷冷一笑,越发的不高兴了,“这里什么时候成了你家了。”
“这里……这里虽然从前是大哥的产业,但是前两年已然是送给我了。”慕子枫说的一本正经,“地契和房契上都是我的名字呀。”
“……不是!”千机忽然发力将他拽下床,一路往门外扯,“你不是升官了么,去!去你该去的地方,这里不是你的,给我滚!”说着便一把将他甩到了门口。
慕子枫一个趔趄跌坐在廊下,屁股生疼。此刻,映着廊下的灯才看见千机一身狼狈,满面寒霜,脸上还有伤。
不由得一怔:“你……你这是怎么了。”
“与你无关,这里不是你的,不是!”
“千机大人,我住在这里好几年了,一直相安无事。你总不在府中,你姐姐与我也算照顾,这……”慕子枫站起身,理了理中衣,尝试着跟千机讲道理,“你这大半夜的冲入我房中对我如此粗暴无礼,总要有原因吧。”
千机看着他跟慕家那两个相像的眉眼,忽而想起那棵桃花树下她背对着自己倚在慕无尘怀中的模样。一瞬间感觉到胸口一阵阵的痛,那种感觉让他越发的生气,却也越发的上瘾。
“她……”千机尖细的声音居然有些沙哑:她让我滚,她居然让我滚!
“谁?”慕子枫问道。
“与你无关!”就在千机红着眼睛,忽然上前要拎起还坐在地上的慕子枫的时候,有人出手,将慕子枫给打晕了。
“你怎么来了。”千机看着悄然站在围墙上的青衫女子,一脸不屑,“与你何干。”
丝竹垂眸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慕子枫,冷声道:“我来找你,你却在这里大吵大闹。”说着抬眸对少千机还红着的眸子,“怎么,还不走,要你四姐来叫你么。”
“……”
千机府的后院,丝竹看着庭院里的那几缸荷花开的正好,没有说话。
千机半道淋了雨,又跟慕子枫纠缠了一会儿,回屋换了衣服:“你不是被主人拴在身边么,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自然是义父有话问你。”丝竹回眸看他,“你的脸怎么了。”
“哼。”千机抬手拂过那两道已然有点儿结痂的伤痕,“小野猫不大听话。”
丝竹眉心微微一动,并不关心他又招惹了谁:“今日怎么这么晚出宫。”
闻言,千机忽而一笑:“哎呀,你的心肝儿出事儿了,你不知道么。”
“说人话。”
“文平城里,单刃的那一刀捅在她哪儿,你比我清楚吧。”千机眯着眸子,映着乌云后隐隐透出的月色,看着丝竹的脸色,心情一下就好多了,“她如今有心疾,不能激动,也不能生孩啦。”
丝竹手心一紧,瞬间闪身上前,手中的短刀顷刻便抵住了千机的脖子:“你想清楚了再说话。”两人身高相差不多,一直以来也算是旗鼓相当。
“你以为老子怕你么。”千机眯了眯眸子,“现在整个太医院上下都知道了,是孙老头亲自诊的脉,她要是执意生下孩子,说不定会心脉尽断而死。”
“……”丝竹紧紧地看着他,手里的刀紧了紧。
“好可怜呀,我要帮她弄掉孩子,她还骂我,让我滚。”千机尖细的声音带着一股森寒的笑意,“你那么疼她,不若去帮她一把?”
丝竹忽然抬脚,用膝盖狠狠的顶了千机的肚子一下,听见男子闷哼一声便扶着肚子蜷起了身子,收了短刀:“废物。”
“呵。”千机捂着肚子,冷笑道,“我是废物?那你呢?你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不敢回去她身边,宫里有人要害死她,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害死她,我还能在她身边,你却只能在外面干着急。我废物?到底谁是废物!”
丝竹握着短刀,转身道:“我的事情,与你无关。”说着看见夜空下渐渐露出一角的月亮,“义父让我问你,今天金连礼和云香怜进宫都说了什么。”
千机微微挑眉,抬手将胸前的一缕头发甩到了脑后:“不知道。”
“你确定要我这样回?”
“……真的不知道,她最近都在翻医书,想要救那个短命鬼。”千机不屑道,“金连礼进宫不就是为了那个丫鬟的事儿么,我一晚上都在太医院,真的不清楚。”
“最近皇上准备调整兵力,义父关心干戚军,你不知道就去想办法知道。”丝竹说着变要转身离开。
“阿黛,你当真不去看看她么。”千机忽然说道,“她身边那个丝雀,就是个废物,毒药都端到她跟前了,都不知道。”
丝竹不可查的顿了顿:“不是有你么,要是她还能被人下毒,你也可以死了。”
“可是如今,她让我滚呢。”
“你是那么听话的人么。”丝竹说着,回眸看了他一眼,“她如今是你的命,连着你的心呢,不是么。”说完便飞身遁入了夜色中,转瞬便没了踪影。
千机站在廊下,看着月亮那淡淡的清辉,冷声道:“没用的女人,为了一个男人……”
夜风习习,带着浓浓的雨水湿气,黏腻的叫人不爽。
紫衣公子心头一紧,不禁伸手轻轻的捂着自己的胸口: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的,我不会让你的蛊都没有机会醒就死了的!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