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木匣子的秘密
阿音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时愣愣的看着他,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
听见慕无尘郑重道:“那檀木匣子,你能打开么。”
“……”
慕远征也不由得看了过来。
“我想里面或许有救朝玉的法子。”慕无尘像是抱着一根救命的稻草,那双要人命的丹凤眼紧紧地瞅着阿音,瞅得她那小心肝“扑通扑通”的乱跳。
慕无尘瞅着她半响,只见她愣愣的瞧着自己,就是不说话,一时急了,又往前挪了挪,凑近道:“怎么,不可以么?你要是顾忌你家的宝贝,我可以将匣子拿来,你私下打开看看,只要看看有没有解这蛊毒的法子就好。”
阿音瞧着他靠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不由得往后缩了缩。慕远征坐在旁边像透明的一样,见此情形,冷不丁的提醒了一句:“小心手。”
阿音这才发现,自己那爪子差点儿碰到茶壶,连忙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我……”目光不由得看了看慕远征。
慕无尘见状,一时惊了:“这跟大哥有什么关系!”
“不……不是……”阿音都快急哭了。
慕远征莞尔道:“想来这丫头平日里说谎话说惯了,这会儿要说出句实话,也说不出口了。”
“……”慕大公子,您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阿音在心里狠狠地夸了他一句。
“谎话?”慕无尘回过味儿来,一下撑着案角就站了起来,凑上前惊道,“那木匣子不会也是个假的吧!”
“真的真的。”阿音还是不由得往后躲了下,这慕二怎么就不知道避讳一下呢:是我长得太不像女子了?
慕远征瞧着他们这样,一时笑得无奈:“既然是真的,那为何不能打开。”
“不是不能打开。”阿音缓过一口气来,小声道:“是不必打开。”
“……”
“盒子里的东西我早就烂熟在胸了。”所以一直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是一直在骗你们。
“所以……”慕无尘缓过来,一个趔趄瞧着阿音,“你早就看过?”
“嗯。”阿音鹌鹑似得点了点头,“我能默出来,一字不差。”
慕远征见弟弟那无言以对的模样,一时觉得同情非常:“既然如此,你还要我大费周章的给你找来。”
“那里面是祖父手迹,所以也是我家的传家宝贝,不到万不得已,我也是不会撇下的。那盒子的机关,要是强开,或是开的不对,里面的东西会瞬间焚毁,要不是我知道哥哥会小心保护,放在别处我都是担心的。”
慕无尘瞧她说的真诚,一时明白没了指望,不死心的问道:“真的……没有么。”
阿音拼命的点头:“真的,那里面只有一本兵书,和一本奇门遁甲。”当然还有一本别的……
“真的是《昆仑册》。”慕无尘一时不知道是喜是忧。
“什么《昆仑册》怎么还有名字。”
“《昆仑册》相传是秦氏嫡系的传家宝,得之便可纵横天下,相传是昆仑仙亲自传授给你祖上的。”慕远征解释道。
阿音摇摇头,一脸懵懂:“什么昆仑仙,我未曾听说过,父亲只说是祖父的心血。”
慕无尘瞧了她一瞬,忽然问道:“等等……昆仑令不在里面!”
“怎么还有个昆仑令?我真不知道,是个什么?”阿音一双大眼睛真诚的看着他,脸不红心不跳。
“是个虎符一样的东西,没人见过,相传可以调动南疆八十万秦军。”
有了昆仑册便可战无不胜,再加上八十万大军,简直能横扫天下,轻易的颠覆江山。
阿音闻言,似乎受惊不小,小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一般,无比真诚的瞧着慕无尘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除夕雪
除夕将至的时候,江南下起了一场鹅毛大雪,簌簌扬扬的下了两日,等到积雪都到脚脖子的时候,除夕到了。
外面大雪未歇,叫人瞧着,仿佛会无休止尽的下着一样。
江南甚少有这样的大雪,阿音拢了拢衣襟,总觉得而今年冬天格外的冷。而在此辞旧迎新之际,云墨的身子还未好,那毒这一次来势凶猛,仿佛不准备轻易的放过他了。
慕夫人一早就送来了阿音他们的新衣,匆匆瞧了,有两件还真是鲜艳非常。其他的倒是大方雅致,又讲究的很。
丝雀瞧着那些衣服首饰,便不由得打趣:“大公子真是心疼小姐。”
“你这丫头,慕大公子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了,整日里帮着他说好话。”
“哪有,奴婢不过实话实说。”
阿音笑笑,看了看那些东西,一时心酸起来。去年这个时候,她还是独自一人守着空荡荡的铺子。
除夕之夜,家家团员,根本没有人出来吃馆子。明月他们还有伙计丫鬟一道吃团圆饭,而自己唯一的亲人也走了,她终究没有个可以团圆的人。
不过一年光景,谁能想到,她会在这里,被人簇拥着,保护着。
“厨房的年夜饭准备的如何了。”阿音忽然问道。
丝雀一边收拾衣物,将那些新衣首饰一一配好,正想着正月初一到十五怎么分配呢,闻言应了一声:“奴婢先前去瞧过了,都差不多了,就是小姐说要亲自包饺子,饺子馅儿还没剁呢。”
“那一会儿去吧,时间也不早了。”阿音说着,侧首看了看飘雪的天空,灰沉沉的,哪里有一点要过新年的样子。一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越是这样就越是要热闹。
南方过年并不时兴吃饺子,但是北方喜欢。阿音跟着云墨也许久了,大约知道他的胃口,便一早就请教了慕府大厨房的几位老厨娘,晚上准备给云墨包饺子吃,不指望他喜笑颜开,只但愿他能胃口好些。
丝雀撑着油纸伞,一路搀着阿音往小厨房走,这一路上积雪颇深,川北和川南兄弟两便提前来来回回的走了几遍,硬是踏出了一条小路,阿音走的颇为顺畅,当下决定一会儿不用川南的短刀剁饺子馅儿了。
硕大的雪花落在油纸伞上,簌簌作响,衬得四周一片宁静。
原来,落雪真的是有声音的。
云墨披着斗篷坐在窗前,窗户被打开了一条小缝儿,外面的雪下的颇为安静。
“你身体不好,阿音伤势未愈,母亲说就不宴请你们了,叫大厨房送来几道菜,我已经命人送去小厨房温着了。”慕无尘坐在对面,翻着云墨平日里捧在手心的兵书诗词,心说这些果然是阿音亲手抄写的。
云墨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看着落雪,没有说话。
慕无尘见状,不由得讨好道:“你猜下人回来同我说什么了?”说着不管云墨那无动于衷的侧脸,笑道,“阿音那丫头正在厨房包饺子呢。”
云墨的眉心终于动了下。
“咱们这儿可不时兴过年吃饺子,用脚趾头想她又是为了你呢。”慕无尘说的不咸不淡,“说起来,她对谁都比对我上心,究竟是为何。”
“自然是因为你讨人厌。”云墨冷不丁的说了一句。慕无尘抬眸瞧去,他这样子却是冰雪融化了的模样。
“我瞧你是病糊涂了,我才是那个人见人爱的慕二公子,你这冰雪皇子应该才是讨人厌的。”
云墨笑笑,不理会他。听见慕无尘自怨自怜道:“现在的小姑娘啊,都是眼瞎。”阿音那丫头,尤其瞎。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吾家有女初长成
阿音在小厨房里忙活了许久,以前两只手还快些,如今一只手何止慢了一点儿。等她的饺子蒸好之后,外面天都黑了,雪也小了。
“瞧这样子,终于要停了吧。”丝雀撑着伞说道。
阿音拢着袖子摇了摇头:“估计明早是个晴天。”
“这会儿天都黑了,小姐回屋更衣,奴婢叫人传膳到公子屋里?”
阿音点了点头,看着前面川南川北一黑一白提着灯笼一左一右的样子颇是好笑:“叫他们把厅里布置好,多架两个火盆,咱们在厅里吃,宽敞。”
“是。”
“在廊下围了帷子,让川北他们跟院里的小厮丫鬟一道吃一顿年夜饭。”阿音说着脚步顿了顿,驻足站在原地。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越过伞沿望着黑沉沉落雪的天空,扬了扬唇角道:
“一家人一起,热闹。”
丝雀闻言,眼眶一热,连忙应道:“是。”
阿音回屋换了件淡水茜色的百花团纹的夹袄长裙,破天荒梳了个娇俏的双刀髻,带着一支红宝点翠的金步摇,整个人明艳动人,喜庆活泼,又带着一股从未叫人察觉的贵仪。
“哥哥,年夜饭好了。”少女站在门外,脆声道。
慕无尘正好抬眸瞧见,映着她身后新年喜气洋洋的红烛彩盛,竟然如此明艳动人。
“哎呀呀,大过年的就是不一样,小鹌鹑一下变小凤凰了。”绯衣公子大步而来,绕着阿音“啧啧”了几圈,笑的不知是真是假。
云墨一双温润的眸子静静的瞧过来,正瞧见阿音那连嗔带娇的目光瞧着慕无尘,心头微微一动,起身道:“吾家有女初长成。”
阿音被云墨这么一夸,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过了年可十五了,是大人了。”
“呦,瞧把你得意的。”慕无尘说着便瞧见下人们挑了帘子鱼贯而入,没一会儿便摆了一大桌子美味佳肴。
阿音笑了笑:“我包了饺子,火腿馅儿的,猪肉白菜馅儿的,还有全素的素八仙的,哥哥多吃几个。”
云墨在落座,瞧着热气腾腾的饺子,温润一笑:“你费心了。”
“哎呀,这样多的好菜,没有好酒怎么行呢。”慕无尘已然落座,扬声道,“川北,去把我那两坛落梅寒香拿来。”
“是。”川北应了一声就去了。
阿音正在布菜,闻言瞧了他一眼:“哥哥不能饮酒,你一个人喝么。”
“不是还有你么。”
“……”
云墨闻言瞧了慕无尘一眼:“那酒烈的很,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好喝。”
“她不能喝?”慕无尘笑笑,“这丫头酒量好得很,灌醉我不是问题。”
“……”阿音终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慕无尘:我说的都是真的。
阿音:就是真的才可恶!
这边阿音在慕无尘的“盛情”之下,几杯烈酒下肚,小脸不由得红了,微微含笑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薄雾。
慕远征裹寒气,挑了门帘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那双含笑的眸子,百媚生花。
不由得一愣:“这里真是热闹,川北他们在廊下吃的都欢实。”
“慕大哥来啦。”阿音笑笑,“要坐下吃点么。”
慕远征摆摆手:“在父亲那里用过了,特意来叫你们出去看烟火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冰火颜色
“烟火?”阿音眸子一亮,立马起身道,“那可是稀罕玩意儿,每年除夕十五听雪湖上都会放,爹爹都会带我去瞧。”
“如今就在大门口放,你们院儿里瞧着正好。”
“那是要赶紧去瞧瞧。”阿音连忙起身,下意识的伸出胳膊,等着丝雀去扶,却忘了那丫头正在廊下跟川南他们吃酒呢,随即想要收回手。
可不知是不是自己喝多了,反应慢了些,还没收回手,便被人稳稳的扶住了,一抬眸便撞上了云墨那双温润的眸子。
“妹妹当心。”
“多谢哥哥。”
慕无尘一双含醉的眸子,看着相互扶持的兄妹两,眼中的波光闪了闪,起身道:“你们如今如此兄妹情深的,我瞧着甚是欣慰啊。”说着便从云墨手中拉过了阿音,“不过朝玉身子不好,自己还站不稳呢,我来吧。”
“……”阿音觉得他煞风景,大过年的哪壶不开提哪壶,默默的抽回了胳膊,“我自己会走。”说着便不由分说的往外去了。
慕无尘见她又冲自己翻白眼,也不在意,笑了笑,转而看向云墨:“她不领我的情,我来扶你。”
云墨笑笑,负手道:“我可不是你下脸面的台阶。”说完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慕无尘一时站在那里,抽了抽唇角,听见自家哥哥落井下石道:“朝秦暮楚,三心二意。”
“……”
外面的雪还在下,不大,却也只能叫一群人站在廊下,躲避。
阿音抬着头看着昏沉沉的天空,喃喃道:“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瞧见大年夜的下这样大的雪。”
“你才多大,就这样老气横秋的。”
阿音回眸嗔了慕无尘一眼:“大过年的,我不与你吵嘴,坏了心情。”
“你怎么说的我跟刺儿头似的。”
“二公子毕竟是快要长一岁的人了。”阿音一时笑的灿烂无双,瞧着慕无尘道,“居然也有自知之明了。”
“……”
“嘭”一声不高不低的乍响,瞬间点亮了夜空。阿音那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一下子被照得明亮摧残。
动人心魄。
“小姐快看。”丝雀一声,拉回了阿音的目光,转瞬间,一层层烟火飞上夜空,次第炸开,争先绽放,将这飘雪的夜空照的明媚辉煌,连飘雪都跟着热闹了起来。
慕无尘却只将第一朵映在阿音眼中的烟花,看进了眼里,放在了心上。
少女仰着头,无比欢悦的瞧着从未见过的灿烂,一时由衷的赞道:“原来烟火这样近,这样的惊心动魄,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烟火。”
云墨含笑看了她一眼,不可置否。
慕远征笑道:“这是年下才送来的烟火,匠人们花了大心思的,你喜欢就好。”
“自然喜欢,很喜欢。”阿音伸手接住烟火下飘落的雪花,“烟火映得雪花都是五颜六色的,真是好看。”
慕无尘见她如此欢喜,大声笑道:“你若是喜欢,咱们正月十五再放一次,叫大哥再寻一些更好更大的,咱们一次放个痛快。”
闻言,阿音不禁侧眸看他,“噗嗤”一笑:“慕二公子就是豪爽,不如将碎银子炸上天空,我就在下面等着捡,才更高兴。”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云墨和慕远征听出她在讽无尘瞎豪气,却听慕无尘没心没肺的笑道:“你个财迷,怎么不说炸金子。”
阿音一时笑的格外开心,银铃般的笑声在这辞旧迎新的夜中,竟比漫天绽放的烟火更加动人。
“也可,也可……”
有的时候,明明只有一瞬,却能叫人记上一辈子。
第一百七十章 意不意外
大年五日,正月初一到正月初五,每一日泽梦山庄都有变着花样的热闹看。云墨病着,不大出门,阿音便自己吊着胳膊出去过两回,长了长见识。
什么唱戏啊,流水席啊,花灯会啊。慕府家大业大,年节走动串门的亲戚朋友太多了,阿音长了见识,也头晕脑胀的,再加上毕竟是客居慕府,也不好总出来走动,省的有些不明就里的人总是背地里悄悄地打听她的身份。
阿音瞧着慕远征跟在后面一一解释,也是累的。
到初五这日,慕夫人晚上宴席自家家眷的时候,阿音已经不想出去了。在小厨房盯着厨子给云墨熬了一碗燕窝鸡茸粥,蒸了一笼十全包子,这是前两个月慕远征悄悄塞给她的,正是纪氏茶楼的秘方,想必是花了大力气,大价钱得来的。
“哥哥用药了么。”阿音尝了一口,觉得正好。
丝雀递了碗过来,回道:“刚用好,如今公子的身子不大见好转,奴婢瞧着孙先生大过年的也整日一脑门的官司,怪可怜的。”
阿音无奈一笑,抬手将粥盛好,丝雀去一旁将热腾腾的蒸笼揭开,露出里面香碰碰软糯糯白胖胖的包子。
阿音用筷子戳了戳:“哥哥是心里惦记京都那边,心思忧虑,所以才总不见好。”
“那小姐还是劝一劝吧。”
“唉,我对朝中的事情是个一问三不知的,那些个陈年往事在我看来都是死结,自己还想不通呢,怎么劝啊。”阿音小心翼翼的夹了三四个包子出来。
丝雀跟着将蒸笼盖好,转身将盘子端了起来:“好在小姐手艺好,公子这几日胃口好些了。”
“我也就这点儿用处了。”阿音说了一句,眸中微微一黯,转瞬即逝。
“川南。”
“小姐。”
“这笼包子一回儿你给你家二公子送去,让他也尝尝,这几日日日吃酒,也没个节制。”阿音说了一句,便带着丝雀走了。
阿音进屋的时候,云墨正披衣坐在床上看着什么,见她进来,便收了起来,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袍。
“今日府里有宴请,你没去。”
“都是些不认识的,唱的戏也是听不惯的,去了做什么。”阿音说着一只手解下披风,往下一滑,差点儿落到地上,下意识相用左手去接,却生生的顿住了。好在杜柳敏捷,一下接住了:“属下来吧。”
“多谢。”
云墨瞧在眼里,关心道:“你的伤最近如何了。”
“如今不用吊着了,总是会忘记还有伤。”阿音灿灿一笑,让丝雀将晚饭放下,“伤筋动骨一百天,总要开春了才会好吧。”
“总会好的。”云墨说了一句,看见她端了粥碗过来,没有再提这一茬,只是说,“我准备出了二月就启程回京了。”
阿音将碗搁在他面前的小几上,并不惊讶:“哥哥身体未好,长途劳累不碍事么。”
“身子好不好的都要走,无尘说大约要带上孙炎一起。”
“那也好。”阿音将包子也端来,“哥哥尝尝,这是纪氏茶楼的秘方,我头一次做,看看是不是一样的。”
云墨拿了一只瞧了瞧,笑道:“慕大公子弄来的?”
阿音点点头:“他有心了。”
“是有心了。”云墨喃喃自语了一句,忽然道,“我在想,要不要带你走。”
“……”什么意思,人质不带走?
第一百七十一章 休妻
阿音在云墨房中一道吃了顿晚饭,倒是把自己的心思吃出来了,一言不发的回了房间。
云墨只是说还没想好要不要带她一道回京,却没有说究竟是为什么。言下之意,只是说京中局势混乱,怕不安全。
“有什么可不安全的。”阿音坐在梳妆台前,伸手拔了发间的簪子,“他这样子是又有时间耗了么,先前火急火燎的将我绑来,现在又说等一等。”
丝雀上前帮她松了发髻,劝道:“公子也是心疼小姐。”
“我瞧着哥哥这是老毛病又犯了,想着将我推给你家大公子呢。”阿音散着长发,起身将外袍退去,像是真的生气了。
丝雀小心翼翼的给她宽衣,换上了睡袍,转身去倒了一杯温水,吩咐了一句:“去端热水来给小姐洗漱。”
门外的丫鬟应了一声去了。
“小姐不是将话都跟夫人说明白了么,公子也是知道的,应当舍不得勉强的。”
“遣妾一身安社稷,原来只在那些话本里瞧过,现在想想,能一劳永逸,谁愿意舍近求远呢。”阿音喝了一杯温水,压了压火气,“哥哥心思深沉,这么想也实属正常。”
丝雀闻言,只是默了默,瞧见几个丫鬟鱼贯进来,便服侍着阿音洗漱。
“那小姐想不想上京呢。”
阿音去捧水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了看丝雀,然后若有所思的洗了把脸:“自然是要去的,不然我留在这儿做什么呢。”
“小姐不怕么,连奴婢都听说那个太子殿下不好相与。”
“再不好相与,能有哥哥不好相与么。”阿音气鼓鼓的说了一句,拿了手巾胡乱擦了擦脸,转身往床边一座,“我既然想定了决心留下,那京都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的,他若是现在把我搁下了,算怎么回事儿啊。”
丝雀将外屋的丫鬟遣退了,上前给阿音铺床,把刚拿来的汤婆子放进了被子里。
“既然小姐下定决心了,刚才怎么不跟公子说呢。”
“……”阿音一想到这儿,心里就憋闷,嘟囔道,“你以为我不想说呢,可是我这哥哥吧……也不知怎么的,我在他面前就是气短一截,他又病着,再气着可怎么好。”
“那小姐还是心疼公子的。”丝雀笑笑,扶着她坐好,“今儿个才初五呢,粗算也有两个月才启程呢,小姐等时气好了,公子身子舒爽了,再慢慢劝,总会同意的。奴婢瞧着,公子还是很疼小姐的。何苦现在气成这样。”
阿音听了一圈,蜷着腿坐钻进了被子,脚丫子摸索着找到了被子里的汤婆子,只觉得一股暖气从脚底涌了上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也只能这样了,刚才也是心里没准备,被他一说一时气着了。”阿音从来没有想过,云墨真的不打算带她去京都。
“小姐既想通了,便休息吧,明日大公子还邀了您一道去临镇逛逛呢,且要住几日呢。”
阿音躺下,一拉被子,没好气道:“要不是瞧在菩萨的面上,我才不去呢。”
丝雀轻轻一笑,正要吹灯呢,那边听见川南在外喊了一声:“小姐。”
“怎么了?”
“小的方才去找二公子,听到一件事。”
阿音眉心微微一动:“进来。”
川南应了一声,推门进来,站在屏风后面,回道:“今日晚宴,荆家没来,夫人问了一句才知道,荆家老爷大年初一休了夫人,慕氏。”
“……”
第一百七十二章 陈年往事
正月里的江南阳光暖暖,天朗气清,虽然有的地方还积雪未化,但是出行却也是合宜的。
慕远征一早就接了阿音,说带他去临镇的大观音庙祈福,之前就说过那里灵验热闹,要带阿音去拜拜。阿音虽然是个散养的丫头,但是从未正儿八经的去哪儿游玩过,虽然想来,但是最后应允的却是云墨。
坐在马车里的阿音摇头晃脑的想了起来,恐怕那个时候云墨就想着不带她去京都了吧。
江南冬景风韵正好,少女抬手挑了帘子,看了一眼渐渐远离城镇的乡间景色,忽热想起,荆家老家就是住在了临镇乡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方向。
脑海里忽然想起川南昨晚的话。
荆家姑母因为独女横死,接受不了,一度疯癫无状。荆瑶下葬之后,荆老爷留在老家陪着她几日,却总是被挑错处,日日争吵不休,甚至吵到祖宗祠堂,指着荆老爷破口大骂他无能,这些年要不是因为她的门路,荆家不知道都沦落成什么样了。如今她病着,他便连女儿都保不住。
不知道荆老爷是不是因为丧女,崩的紧了,两人大年初一又吵了一架,一气之下写了休书,休了慕氏。
马车忽然缓缓停了下来,阿音一时收回思绪,便瞧见慕远征挑了帘子,钻了进来。
“这大冬天的,骑马还是挺冷的。”
阿音瞧他坐了下来,伸手去够火盆,不禁笑道:“早说不要骑马了,你非说避嫌,”说着瞧了一眼一旁的丝雀,“这丝雀还坐着呢,何必呢。瞧这手都冻红了吧。”
“原以为我也算是个七尺男儿,不怕这些的。”
“慕大哥可是矜贵公子,粉雕玉琢的,哪里能这般冻了。”
慕远征闻言笑笑,忽然问道:“我瞧你今早出门就闷闷不乐的,是出什么事了么。”
阿音一愣,没有说话。
“是因为无尘没有跟来么。”
“当然不是。”阿音连忙否认,跟那厮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他放心不下云墨,说了晚两日过来。”慕远征像是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说道。
“……”阿音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了实话,“我昨晚听说,荆瑶的母亲,大年初一被休了。”
慕远征倒是没料到竟然是因为这事儿,一时默默的点了点头。
丝雀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是因为疯了?还是因为别的?再怎么说大年初一的,何至于呢。”
“大约是忍得久了,不想再忍了吧。”慕远征轻轻叹了一句。
至此,阿音才知道,原来当年慕家这位姑母是仗势逼人休妻强嫁的。荆家老爷前面那个未婚妻是青梅竹马,有真感情的,被休之后郁郁寡欢,没有重新许配人家,就这么死在闺阁了。
为此,荆老爷暗暗恨了慕家姑母好多年。
“那日他们争吵,不知怎么的又提起当年,姑母本就不大正常,破口大骂姑父当年的那位,还伸手扯打了妾室生的儿子,姑父都气哭了,含着泪写的休书,说是一日都跟姑母过不下去了。”
阿音终于知道了原委,可是这心里却更加的沉闷了起来,一时蹙眉道:“这是怎样的孽缘啊。”
“所以我想,无论如何,不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的,真是要不来的。”慕远征抬眸看了她一眼。
那双桃花眼含着浅浅的笑意,不知为何,阿音瞧出了几丝落寞。
“那……那你家姑母乍然被休了,回娘家了?”
慕远征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姑母娘家较远,靠近徽州了,父亲昨晚听闻之后不大放心,今日一早已经派人沿路去寻了,想着将姑母安全护送回去。”
阿音默了默,没有再说什么。
彼时,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这位荆家姑母。
第一百七十三章 清水镇
阿音他们所要去的大观音庙是在一个叫清水镇的地方,离着陵城不远,就在西子河畔,一路往东,马车也只走了一日,临近傍晚的时候便到了。
慕远征在这里有一处小宅子,不大,阿音一进门觉得格外小巧雅致,倒像是一户书香门第,完全不像是慕远征的宅子。
“慕大哥是经常来么,还置办一座宅子。”阿音拢着狐裘,跟在慕远征身后一路往里走,瞧着院子里的仆从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给他们行礼,“还养了人在这里洒扫。”
“这里原先是无尘住的,前几年有一阵子他刚从山下回来,不愿待在家里,我便在这里给他安置了个住处,离家不远,他住了四五月便回去了,这地方我也没有卖。”
阿音闻言,暗暗咋舌:这大家大业的,闲置的产业不少啊。
正有一茬没一茬的想着呢,慕远征领着她两三拐的就到了一处小院子。阿音环视了一下,这院子雅致,窗前种了一片湘妃竹,院里两株红梅开的正盛,看着好似刚刚修剪过,暗香阵阵。
树下一片花圃,眼下是冬季,没有什么花儿草儿的,挂着残雪,映着红梅,甚是好看。
“不知道以为是女儿家的院子。”阿音瞧着,大冬天的门廊下挂着的垂地的湘帘,不由得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慕大公子在此金屋藏娇呢。”
“你也不想想,这院子原本可是无尘的,要藏也是他藏呀。”
“……”阿音撇了撇嘴,不信自己一点儿也占不到便宜,“几年前他才多大啊,怎么会金屋藏娇。”
慕远征瞧了她一眼,笑了笑,率先掀了帘子进屋道:“你非要说我金屋藏娇,这屋里可是你住的。”
“……”毒舌公子,半丝也不饶人。
阿音跟着进了屋,里面早就点了炭盆,暖烘烘的。丝雀上前给她退了狐裘,听见阿音说道:“这样瞧着只是雅致,也不不像有女子住过。”
慕远征在屋里转了一圈,闻言莞尔一笑:“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随即转到了阿音跟前,嘱咐道,“这院子不大,主屋也就两间,我就住在隔壁,你有什么事叫我就能听见。”
阿音闻言,有些嫌弃看着他:“这么近啊。”
“……委屈你了。”慕远征眯了眯那双桃花眼,不露痕迹的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挺意外的,之前无尘他们看你看得那么紧,你被逮回来才多久啊,云墨竟然亲自松口,肯你跟我出来拜佛。”
“……”阿音被踩了尾巴,瞧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皮笑肉不笑道,“慕大哥嘴巴这样厉害,小心娶不到媳妇。”
“眼下不就是现世报么。”慕大公子说的不以为意,举步往外走,摆了摆手,“你收拾一下,晚上咱们下馆子,品品这清水镇厨子的手艺。”
阿音站在廊下目送他,感慨了一句:“还是跟着巨贾好呀,吃穿不愁。”只是嘴上占不到便宜,此次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奴婢倒是替那厨子愁了,要是小姐再瞧上他的手艺,大公子又要去威逼利诱了。”
“你这丫头,快叫人把东西拿进来归置好了,咱们好早点出去逛逛。”
“是。”
夕阳西下,阿音站在廊下,瞧着青色的天空染遍了红霞,仿佛七彩的锦缎,美极了。
哎,如今他们是真的不怕我跑了……哼!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千金一笑
清水镇虽然不比陵城富饶,但是比邻而居,也相差不到哪里。
暮色刚刚降临,阿音便裹着雪白的狐裘随着慕远征步行往一处酒楼去了,慕远征说,那酒楼虽然不是清水镇最大的,但是口味不错,阿音应当喜欢。
“到了,我叫小厮提前订了雅座。”
阿音闻言,抬眸看了一眼:“南楼。”
“这儿的老板原先是南疆过来的。”慕远征侧首轻声说了一句,便率先走了进去。
阿音心头微微一动,赶紧跟了过去,扑面便是一阵繁复的饭菜香味。小二热情的迎了过来:“两位大厅还是雅座。”
“天水巷,慕家。”
“原来是慕公子和慕小姐,楼上天字六号,小的领二位上楼。”小儿说着便转身带路。
阿音只在外面吃过两回早点铺子,还从未来酒楼吃过饭,一时亦步亦趋的跟着慕远征,生怕跟丢了一般,上了二楼,瞧见偌大的厅里放了三四桌,全坐满了。三面都是雅间,一排天字,另一半地字。
“两位请。”小二掀了帘子,“里面已经备了热茶和糕点。”
慕远征和阿音落了座,少女抬眸靠在临窗的位置,瞧了一眼,华灯初上,这里景色倒是不错。
“二位吃点什么。”
“将你们这儿南疆的特色,来个五六道就好。”慕远征抬手倒茶,将杯子轻轻的推到了阿音面前。
小二立时笑道:“两位原来也是南疆人。”
阿音一惊,端着茶杯没有说话。听见慕远征手中潺潺的水声:“不是,只是觉着新鲜尝一尝。”
“是是是。”小二连忙点头哈腰,“小的听着公子口音也不像。”说完便转身道,“二位稍等,小店上菜很快。”说完便放下帘子一溜烟下楼了。
“你紧张什么,不过吃顿饭罢了。”
阿音长长呼出一口气,抬眸瞧他:“你带我来不仅仅是为了烧香拜佛,也是为了这酒楼吧。”
“先前不知道你的出身,后来想起来在此处有这么一家有南疆菜色的,便顺道来尝尝。”慕远征说的不以为意,“不过我没去过南疆,自然也不知道这里做的地不地道。”
阿音心里感激他,便顺着笑道:“真巧,我也没去过。”
慕远征见她终于真心笑了一回,心里头一次知道,什么是千金博一笑。
那小二倒是没有夸口,饭菜上的是真的快,没多久五六道菜便摆了一桌子。
阿音瞧着便笑道:“估摸着不简单,有的食材不是咱们这儿有的。”说着便拿起了筷子,尝了尝。
慕远征瞧着她小脸一皱,煞是有趣,不由得笑道:“这是怎么了。”
“这南疆人都是喝醋长大的么,这样酸。”
“是么。”慕远征尝了一口,或是有所准备,倒是还好,“是比咱们吃的酸些。”说着有尝了口别的,连忙道,“这道不错,很鲜,大约是菌子。”
“是么。”阿音喝了一口茶,才伸了筷子,吃了一口果然很鲜,“这个好吃。”一连吃了几筷子。
慕远征瞧着她欢快的摇头晃脑的样子,不禁宠溺道:“你喜欢就好。”
阿音连连点头:“还是跟着慕大公子好呀,这样的珍馐美味也能吃到。”
闻言,慕远征冷不丁的说道:“才知道跟着我好么。”
阿音一愣,咬着筷子,抬眸楞楞的看他。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云淡风清
这几日新年里,天气一直晴好,实在是出游的好日子。那些个常年出门在外的,不管是做生意的,还是求学的,都会赶回来一家团圆。
“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吧。”慕无尘翘着二郎腿坐在廊下,倚着廊柱笑得绝世无双。
云墨一袭锦灰的貂裘站在一旁,一双墨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日光慢慢的将积雪融化。
这是年前最后一点积雪了。
“咳咳……我这身子也就在院子了站站,要是出去了,晕过去了,你还要费力给我……咳……抬回来。”俊朗公子清冷如玉,映着冬雪,白壁无双。
“你都瘦的没有几两肉了,扛回来也是不费力的。”慕无尘摆摆手,“既然不愿出去,却将那丫头单独放出去了,这可不是你平日里会做的事情。”
“她被我们拘了快一年了,总是想着往外跑,也是人之常情。这样出去走走才好。”云墨掩唇咳嗽了几声,侧首瞧着慕无尘,轻轻一笑,“况且她不是答应了你了,刀山火海也不离开你。”
闻言,慕无尘想起那日在青窑镇,一时不大自在道:“小丫头骗子随口胡诌的,你也相信。”
“不知为何,她这次是铁了心要跟着你我了。”云墨忽然说道。
慕无尘回过神来,一时掩去了眼中的笑意:“你先前说,不大想带她回京了,是真的?”
云墨点点头:“我没想到父皇真的背信我母后,没想到老三真的这样快,封了那贱人。”
“就是因为京中局势紧张,阿音才是必不可少的。”
“老三已经盯上她了,我带她在身边,一会去便是众矢之的。”
“可是朝玉……”慕无尘眉心一紧,“你如今身子这样……等不起了。”
云墨看着清朗的天空,指尖微微一动,怅然道:“即便这样,我也想先回去挡一挡,再来接她。”
一阵清风吹过,带着冬日里凛冽的凉意,却也带着春日里温柔的缱绻。
慕无尘坐在那里微微仰头看着他清冷的侧颜,不知为何,心头忽然紧了紧,脱口而出道:“朝玉,如今你对她……不大一样了。”
云墨回眸一笑:“你说,让我对她好点,这样不可以么。”
“……”是好了,但是却有哪里不大一样。
“不过,不管阿音随后跟不跟我们一起走,昆仑令既不在那木匣子里,也要找到,究竟在何处。”
慕无尘一时拉回思绪:“阿音说,她从未知道有此物。”
云墨忽然笑得开心:“无尘,你被她骗过几回了,还相信她。”
“……方才你还说,相信她来着。”慕无尘白了一眼,“反复无常。”
“你啊,何时能分清她哪句话真,哪句话假,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
“放心你不会遇见哪个祸水,轻易被人诓骗了去了。”
“……”慕无尘起身,伸了个懒腰,走过来轻轻的驾着云墨的肩膀,两人并肩而立,“你放心,既然她是知道的,小爷我一定给你找出来。”
“好。”
“不过……”慕无尘忽然问道,“你明知道我大哥对阿音居心不良,还放心他们两人单独出去几日,是怎么想的。”
“你放心好了,我听说她跟你母亲表明了心迹,他们之间算是说清楚了。她虽年幼,但心思澄明,不会轻易见异思迁的。”云墨说着看了他一眼,“况且,过两日,你不就追去了么。”
慕无尘一时了然,点了点头,忽然反应过来,急道:“什么改变心意,她什么心意!”
云墨抬头望天,但笑不语。
第一百七十六章 庙会意外
清水镇每年正月初八到初十街上都有热闹的庙会,一眼瞧去,有卖艺的,有卖各色小吃的摊贩,还有叫卖各种小玩意儿的商贩,热闹非常,甚是特别。
阿音一身青灰色的男装,高高束着长发,带着个斗笠,慕远征怕她冻着,硬是将自己那黑色的狐裘给她披上,可是太大,都快拖到地上了。
“咱们今日不去烧香么。”阿音瞧着人群问道。
“明日初九,是个好日子,明日一早就去。”
阿音无所谓的点点头,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这糖葫芦不错,酸酸甜甜。”说着拿着咬了一半的糖葫芦,朝着慕远征晃了晃,“你真的不吃?”
“小孩子的玩意儿,我拿着成什么样子了。”
阿音白了他一眼,揶揄道:“你不吃的话,别人瞧见了,还以为爹爹带女儿出来逛庙会呢。”
“……”慕远征抽了抽唇角,忽然俯身,咬了她手里的糖葫芦一口,乘着小丫头没反应过来呢,含糊的笑道,“如此,别人是不是就以为我们是夫妻了?”
“……”阿音一跺脚豁出去了,“不会,别人只会以为咱两是断~袖!”
“哈哈哈……”青衣公子开怀大笑,“断就断,知己如此,何所谓是儿郎还是女娥。”
“……”阿音心中大呼此人极品,“慕盛,你偶尔输一次会死啊!”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前跑了。
慕远征无可奈何的看着她往人群去了,喃喃道:“我只是喜欢看你气鼓鼓的样子呀……”她刚才叫我什么。
阿音带着斗笠往人群里走,鼓着个小脸:“这个慕远征,一点儿也没有君子风度,就爱呈口舌之快。”
丝雀他们倒是跟得紧,闻言笑道:“还不是小姐先惹大公子的。”
阿音闻言脚步一顿,回眸嗔了她一眼,将手里慕远征咬过的糖葫芦塞到她手里,转身道:“我不吃了,你吃吧。”这兄弟俩,现在看来真是一对儿爹妈生的,意外的一模一样。
丝雀一愣,看着手里的糖葫芦,想起之前慕远征咬过,小脸一红,连忙转身塞给川南:“我也不吃,你吃。”说完就去追阿音了。
白衣少年愣了一下,瞧着这糖葫芦,小姐咬过,公子也咬过,呃……还是扔了吧。
“哎呀!”
川南手里还拿着那半串糖葫芦呢,就听见阿音叫了一声,赶紧拨开面前的人群,一眼便瞧见阿音跌进了一处蒙眼射飞镖的摊子里,眼瞧着一只飞镖从那艺人手里脱了手,朝着阿音的门面就去了,心中一急:“小姐!”
阿音一时凶险,听见原本看热闹的人群也跟着惊呼了起来,吓得闭了眼,却感觉有人用力拉了她一把,下一刻便跌坐在了地上。
“哎呦……”阿音揉了揉屁股,抬头就吼道,“谁推我!”
“小姐没事吧。”丝雀自己用力过猛也摔了在了一旁,赶紧爬起身过来查看阿音有没有受伤。
阿音抬眼看见是丝雀,连忙摇头:“我不碍事,差点儿就脑门穿个窟窿了,好在你手脚快。”
“奴婢也是快吓死了。”丝雀一边揉着自己的腰,一边将阿音扶起来。川南一下冲到了面前,那糖葫芦居然还在手里:“小姐没事吧。”
“没事没事,刚才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阿音理了理袍子,丝雀给她整理好了头上的斗笠,蹙眉道:“有人推小姐?”
“看见是何人了么。”说话的是姗姗来迟,好容易冲破重重人海的慕远征。
阿音气鼓鼓道:“这么多人,我尽看那些把式了,哪里注意了。”
“川北。”慕远征喊了一声。
川北自人群中而来,沉声道:“大约是个妇人,人太多,小人没看清。”
慕远征蹙眉看了看四周,这大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大约是谁不小心碰到你了吧。”
阿音撇撇嘴:“大约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大观音寺
正月初九一早,太阳没有照常露脸,阿音裹着狐裘站在廊下,哈出一口热气。瞧着慕远征说的吉日是个阴天,不由得抽了抽唇角,想着还要拜佛,忍了忍没有揶揄他。
慕远征推门一出来,便瞧见了她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一时失笑:“今日怎么不穿男装了。”
“这不是要去见菩萨么,怎么能欺骗菩萨。”其实她是不乐意昨天那断不断的话茬。
慕远征一眼看穿了她那点儿小心思,越发觉得好笑,也不拆穿她,只是上前站在她跟前,微微垂眸瞧她:“那咱们这样去,岂不是就真成夫妻了。”
“……”阿音白了他一眼,连忙扯了自己一缕头发,急吼吼道,“我这没挽发呢,有眼睛的都是到我是个姑娘,你吓唬谁呢。”
“未婚夫妻不行么。”
“……”老天赶紧来个谁收了这厮吧,一个慕无尘就够闹心的了,我是哪根筋不对,答应跟他出来。
“走吧,别误了吉时。”慕远征转身走出廊下,听见阿音跟在她身后小声嘟囔了一声:“恐怕你的吉时会下雨……”
男子笑了笑,打算让她一回。
大观音庙。
阿音瞧着灰蒙蒙的晨色下,庙宇门前人头攒动,心下想着今日约莫真的是什么吉日,大清早的这么多人来上香。
“人太多,你跟紧了。”慕远征走在前面,刚说了一句,便感觉到袖子一沉,垂眸瞧去,阿音笑的灿烂。
“放心,我拉着你的袖子,不会丢的。”
慕远征想了想,没有去拉她的手,转身领着她往前行:菩萨真人在上,此心可鉴啊。
阿音一手拽着慕远征,丝雀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护着她那受伤的爪子,川北川南还有慕六他们在后面断后,一行人好不容易挤出了门口那人海,一进院子倒是宽敞了很多。
阿音松了手,抬眸看了看:“里面人这么少?”
“我都与你说了,今日是吉日,来烧香拜佛的都是附近城镇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些散客自然都只能拦在外面烧点香火了。”慕远征理了理衣袍,大步往里走,说的及其自然。
阿音撇了撇嘴,抬眸看了一眼那金灿灿的匾额:“连菩萨都嫌贫爱富。”
“阿音,菩萨听着呢。”慕远征站在金灿灿的屋檐下,回眸朝着她一笑。
阿音默念了一句“非礼勿视”,赶紧撇开眼,垂眸跟上:“菩萨大度,慈悲为怀,怎么会跟我这沧海一粟计较。”
“巧言善辩,牙尖嘴利。”
“……”没有你利。
慕远征带着阿音一直往大雄宝殿里走,除了丝雀,其他人都留在了外面。阿应这才发现,院子里的那些人竟然都是各家的丫鬟小厮……
大雄宝殿里供奉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还有弥勒佛,两边立着金身的十八罗汉,每一个前面都有捐香火的木箱子。大殿的角落还坐着两个小沙弥,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香火薄子,此刻正有人坐在那里捐香火。
阿音瞧着两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沙弥也笑得慈眉善目,不由得起了一点佛心,抬眸看着面前高大无比的观音大士。
慕远征已经点了香,虔诚的拜了拜,瞧见她站在那里不说话,便走来道:“你若有所求,便磕两个头吧。”
“只磕头么。”
“你若上香,要连着上三年,愿望实现了,还要来还愿的。”慕远征的言下之意,她不会每年都来这大观音庙的。
阿音似懂非懂的听了,依言跪在了蒲团上,刚双手合十便有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那菩萨会不会觉得我不够诚心?”
慕远征微微失笑:“放心,一会儿我带你去捐香火钱,一大笔,足够诚心了。”
“……”阿音心说这厮连菩萨都揶揄,连忙磕头祷告,闭着双眼跪在那里许久才起身。
慕远征一点也不知道她求了什么。
第一百七十八章 魔心
“走吧,我们去捐香火钱。”阿音心满意足的站起身,理了理裙摆,朝着慕远征笑的灿烂无双,就差没有摇尾巴了。
慕大公子转身不去看她,嘴角却是忍不住上扬:“放心好了,香火薄子上添上你的名字,厚厚的一笔。”
“慕大公子人美心善,必定心想事成。”阿音笑的十分狗腿。
慕远征已然在那两个小沙弥的对面坐下,拿着朱砂笔漫不经心的笑道:“不用这么口是心非。”说着便写下一长串的银两数目。
“菩萨面前,句句属实。”阿音站在他身侧,撑着一只胳膊瞧着他,一脸真诚。
慕远征笑意更甚,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慕盛。
“你是自己写,还是我来。”
“我自己来。”少女笑着接过他手里的朱砂笔,垂眸细细的写下自己的名字——秦雪音。
慕远征坐在那里,嗅到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气,瞧着她细细的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他的旁边,两个名字红艳艳的靠在一起,叫他一时有些失神。
“好了。”阿音搁下笔,瞧着那一长串的银子,甚是满意的笑了笑,越发明媚的叫人移不开眼。
“咱们去求签吧。”阿音自顾自的说着,拉着慕远征就要走,却在这时,一直在他们身后等着捐香火钱的瘦小妇人,忽然冲向了阿音。
“你个小贱人,我杀了你!”
冷然一声,慕远征来不及细想,便伸手挡了阿音一下,阿音没想到在这庙里,当着菩萨神尊的面,还有人行凶,愣了一下,被丝雀从旁边一拉扯,她一只手还拉着穆远征,一时没有松开。
几人被这夫人一冲刺,一时便摔成了一团。
两个甚是慈悲的小沙弥哪里真见过这这些,吓得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哭喊:“杀人啦……杀人啦……”
阿音被慕远征压在一侧,坐在地上一眼就瞧见那夫人扑了空,便赶紧捡起一旁的匕首朝着她又来。
“小贱人,你害死我女儿,还敢来菩萨面前!”那妇人瘦骨嶙峋,除了一身衣服还算体面,瞧着竟然比街上的叫花子还不如。
阿音惊魂未定的听出些端倪,颤声道:“荆……荆夫人?”
“姑母……”慕远征一手护着阿音,蹙眉瞧着荆夫人那穷凶极恶的样子,“表妹,是要往极乐去的。”
荆夫人闻言身子一怔,随即恶狠狠的瞪着慕远征,有些疯魔的大笑道:“好你个无耻没良心的臭虫,你跟我说怜惜我女儿遇难,如今却陪着这小贱人游山玩水,下馆子,逛庙会……你这分明是见异思迁,薄情寡性,为了这个贱人!”
“枉我自小疼爱你,枉我女儿对你一片痴心,你母亲将她嫁给一个瘸子还不罢休,竟然要了她的命!”
“伪君子!臭虫!我呸!”荆夫人站在佛前破口大骂。
阿音又是一惊:他什么时候去找过荆家姑母!垂眸瞧见慕远征的胳膊上有血低滴落了下来,落在大殿光洁无尘的地砖上,异常刺目。
“你受伤了!”
“不碍事,胳膊划了一下。”慕远征安抚了一句,瞧见阿音赶紧上来查看他的伤口,随即用帕子紧紧地捂住。
“挺深的。”满是焦心。
慕远征忽然一笑:“不碍事,我们先走。”
“休想!”荆夫人又是刺来,丝雀赶紧挡在了前面,喊道:“来人啊,都死哪儿去了!”
荆夫人用了狠劲,一把将丝雀推了个趔趄,冲着阿音就去了。慕远征赶紧将她往身后一挡着,喊了声:“姑母!”
下一刻便听见夫人一声惨叫,竟然被一阵劲风给踹飞了。
无知为何,阿音眉梢微微一跳,抬眼便瞧见慕二公子穿的风风火火的站在他们面前,周身却带着一股子寒气,一双丹凤眼朝着阿音一笑,连佛心都能动摇。
“怎么样,小爷我及时吧。”
“……”真及时!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尘埃
荆家姑母……不对,是荆家休弃了的姑母,慕氏,被川北川南捆了个结实,跪在大雄宝殿外面,那些看热闹的贤达亲眷们站的老远,指指点点的,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音伏在大雄宝殿的砖地上,瞧着手帕止不住血的样子,边用双手紧紧地捂着,心乱非常。
“贱人,贱人,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我瑶儿花朵一般的年纪啊……竟然被你们害死……”
“菩萨都瞧着呢……你会有报应的…………一定……呜呜呜……”
慕无尘随手找了捆香的纸,塞住了她的嘴,瞧着她肝胆欲裂的瞪着自己,眉心蹙了蹙,有些嫌恶道:“叫你一声姑母,我都嫌脏了口。当初你是女儿逃婚,半途遇见阿音便雇了杀手一路追杀,我追在后头,亲眼瞧见她拿着匕首冲着阿音的胸前去的,是她自己不小心扑进了河里淹死了,能怪谁!”说着看了一眼端坐在那里的慈悲菩萨,“当着菩萨的面,也只能说她是自作孽不可活。”
“呜呜……呜呜……”荆家弃妇挣扎了两下,便晕死过去了。
慕无尘瞧了一眼,回眸看着手上的慕远征:“大哥,怎么办。”
“派人护送她回娘家,小心看护,不要再出事了。”慕瞧着跪在自己面前阿音,叹了口气,“我才知道,你那次如此凶险。”
“多亏了慕二……不然奈何桥上我也是要与荆瑶打一架的。”
慕无尘听她如此说,一时心疼,转身让川北川南抬着荆瑶她娘出了大雄宝殿,回眸说了句:“我去备马车,咱们去医馆。”
“嗯。”慕远征点了点头,瞧着慕无尘匆匆出去了。
“她……”阿音捂着慕远征胳膊上的伤口,“她既然这么恨我……要害我,为什么现在才来。”
“或许是真的疯了。”
阿音瞧了他一瞬,摇了摇头:“要是真的疯了,怎么会一路跟着我们,蛰伏到现在才动手。”想想昨日在庙会推她的一定也是这位。
“这我可不知道……”
阿音瞧着他,认真道:“是你对不对,慕无尘一扬手就不管不顾的将荆瑶的尸首和那些贼人一并送去了荆家,荆夫人那性子怎么可能忍得了,定然是会一并爆发的。”说着一脸肯定道,“你去过荆家。”
“……”慕远征含笑看着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无尘那没心没肺的小子,会围着她打转。
这几日朝夕相处,他发现她明媚,活泼,贪财,好吃,嘴巴不饶人,却从来不出口伤人。善良,聪慧,温柔,细致,果决……天呐,原来天下竟然有这么多美好的词都能形容她。
慕远征有些狼狈的坐在地上,看着跪在一旁坚定而焦心的阿音,忽然伸手拂去她散在额角的碎发,温柔一笑:“为什么,不是我。”
阿音一愣:“你说什么?”
慕远征收回手:“我也只是不想姑母因为无尘与父亲翻脸,便许诺了他家后十年所有农产品的销量。”
果真是财大气粗。阿音见他要起身,便连忙扶住了他的胳膊:“可是荆老爷忽然休妻,她也确实是越想越气,这才一路跟来,找上了我。”
“嗯,所以我不大同女人谈生意,反复无常。”
“……”一竿子打翻所有女人,活该你娶不到媳妇。
阿音扶着他往外走,听见慕远征凉凉道:“回头还要写封信去荆家,要不是他家忽然休妻,姑母也不至于如此。既然休了,以后他家与我家便再无瓜葛了。这单生意也就算了。”
阿音垂眸想了想:算的真清,不管是人情,还是事故。
大雄宝殿里,菩萨依旧慈眉善目的垂着眼帘,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第一百八十章 愿你不悔
清水镇的一家医馆里,此刻刚过午,慕六他们出去买了一下吃食,几个伤患生随意的吃了几口,等着大夫将慕远征外敷的药膏送来。
阿音瞧着自己被重新包扎过的手掌,听见慕无尘说:“你的药都是孙伯伯亲自配的,这回要尽快回去了。”
阿音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之前在观音庙可能太紧张了,自己还没好的手撑了下地面也没感觉到,到了医馆看见大夫剪开慕远征的衣袖,才觉得隐隐作痛,新长的伤口有点儿裂开了。
“怎么了,吓着了?”慕无尘难得细致的关心道。
“不是,只是好容易跑来拜个佛,还献了点儿血,实在叫人难受。”阿音想,这大过年的,本来是来驱驱去年的晦气的,今儿看来,恐怕今年也不甚顺遂了。
真是越想越气。
“这不是更有诚意了么。”慕远征露着胳膊劝了一句。
阿音闻言瞧了他那伤口一眼,更加生气道:“好在今儿没有去求签,不然一定是大凶……”
慕无尘暮然捂住了她的嘴,一股熟悉的香味瞬间封住了她的口舌,瞬时禁言。
慕远征静静地瞧着,撇开了眼睛。
“胡说什么呢,大过年的,自然百无禁忌。”慕无尘收回手,漫不经心道,“我叫川北川南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
阿音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原本今日还想带你去吃顿饭的,这下好了,要忌口,只能清粥小菜了。”慕远征瞧着阿音,无奈一笑。
“是可惜了,不过吃过一回也满足了。”
“……”慕无尘一时警惕的看了看自家哥哥。
“我去催催慕大哥的药。”阿音起身说一句,便跟丝雀出去了。
慕无尘见她出去,回头似笑非笑的瞧着慕远征:“大哥如今真是不一样了,带着旁人去吃小灶,也不管我。”
“只是南疆菜,偶尔得知,带她去吃了一回。”
慕无尘没想到是南疆菜,先是一愣,随后一惊,刚放下的屁股一下就弹了起来:“你知道她是……是……”
慕远征一时像看傻子似的看他:“我若不知道她的身份,又怎么会帮着她离开呢。”
“……”
“无尘,你心中自有成算,按照道理说,只要你不弑君杀父,我都不应该管你想做什么。”慕远征一时压低了声音,语重心长道,“云墨之路艰险异常,母亲已然察觉,她担心你的安危。”
慕无尘一时认真的看他,良久道:“大哥,我不明白祖父当年为何挂印归田,但是朝玉让我明白,大丈夫立于世间就应当有所作为。他本就是嫡子正统,我这也是匡扶天下。”
“你要扶朝玉的天下,那阿音的呢,你当如何?”
“……”
“我这两日打听,云墨似乎也不想阿音随行涉险了,那么你呢?”
“我自然也不想她涉险,可是如今形势你也知道,她不去不行。”慕无尘手心一紧,“朝玉不能没有她!”
慕远征一时愣在那里,自小到大他鲜少与弟弟谈心,因为慕无尘说来很是简单,只要派人跟着,知道他在做什么便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是如今,慕远征忽然发现,即便他知道弟弟在做什么,却也不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他忽然想问:万一阿音死了呢?至此念头稍纵即逝,他连想都不该去想。
“大哥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一定护她一世周全。”
门里,慕无尘说的异常坚定。门外,阿音听的心绪复杂。
忽而想起,云墨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他们知不知道那些还未揭开的过往呢?若是此去她终究查明了真相,他们之间是否还能如同现在呢。
她不敢想。
听见屋内慕远征似乎叹了一句:“愿你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