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很不寻常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夏鹿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许周铭郴说的对，人们的感情通常会向弱者倾斜，他什么都有，被考虑的机会便无形之中减少了。
见她迟迟也没有说话，周铭郴沉默了。
夏鹿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此时的周铭郴跟平日里自己见到的他很不一样。脱下笔挺的西装，卸下脸上惯有的冷漠和严肃，此时的他跟路上遇见的任何一个普通男人都没有任何不同，甚至比一般的男人还要更落魄一点。
大概因为刚睡醒的缘故，他的头发很凌乱，脑门泛红，上面顶着刚刚被门撞出的包。眉头轻微皱着，不知是生气还是苦恼。下巴上散漫分布的青色胡茬，让此时的周铭郴显得有些狼狈。不过就算这样看，他也比一般男人更帅一点，夏鹿心里默默想。
“我也是人，我也会在意，”见她半天都没说话，周铭郴开了口，声音有些喑哑，“在这种时候，我也不希望被排在别人后面。”他说这话时的表情有些落寞。
周铭郴很少说出这么有人性的话，让夏鹿大为震撼。她扪心自问，过去到底把周铭郴当成什么，至少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否则怎么会在做决定时完全不考虑他的感受。如果他不说，她会一直以为自己的决定对他来说本来就没什么重要。
忽然。
“诶？你眼角有一粒眼屎…”她扳过周铭郴的脸，仔细看了一眼，确认般说道，“真的有。”
周铭郴此时的表情很古怪，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鹿歪着头，仍眨巴着大眼睛，“不信你去照镜子…我可没骗你…”
周铭郴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忽然伸出手，将她整个人扯向自己。没等夏鹿反应，已经低头印上了她的唇。夏鹿因为太吃惊，竟然连挣扎都忘了，而后再想挣扎，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
“别动。”周铭郴说道。
不知过了多久，夏鹿感觉自己终于不再受钳制，睁眼看他。
“你脸怎么红了？”她的脸没红，周铭郴的脸反而像猴屁股一样。
“你看错了。”周铭郴说道，站起身，快步走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夏鹿一脸懵逼，此时是一脑子的问号，能解答问题的人却已经逃之夭夭了。
“这家伙好奇怪…”她喃喃道。
周铭郴回到走廊，感觉脚步轻快了不少。虽然夏鹿确实在他跟罗凡之间做出了选择，可是并不是因为她更在乎罗凡，而是因为他是个弱者。虽说被排在别人后面总是让人不爽的，但这个理由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可接受。
风光集团。
“周总，我看你今天好像心情很不错，是有什么好事吗？”邱城跟在周铭郴身后，随口问道。
“我不是每天都这样么。”周铭郴伸手拉开会议室的门。
坐在里面的是承包风光酒店新大楼的建筑公司代表，看到他走进来，立刻站起身。
“周总，你好。”
依次握过手，大家都入了座。
“今年以来，各项建筑原材料和人工费用直线上涨，目前已经超过了我们签订合同时预先制定的价格基线，因此各项费率也需要进行相应的调整，今天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建筑公司代表说道，将新的报价单递给邱城，“先前签订的合同没有对上涨费率进行更加详细的约定，所以需要我们双方达成共识。”
周铭郴看了一眼最新的报价单，便递回给邱城，“交给采购部确认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送到财务备份，让秘书尽快把新的合同打出来，直接邮寄过去，这周之内搞定。”
他说完话，会议室里雅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似乎对此很不习惯。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周铭郴见没人动作，开口问道。
“啊，没有没有没有…”建筑公司代表终于笑了，“这样最好，那我们今天就不打扰了…”说完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一丝庆幸的表情，跟周铭郴握了手，便和助理一起出去了。
这名助理是第一次来风光集团，也是第一次见到周铭郴本人，刚走进电梯，便小声说道，“张哥，这风光集团的老大没有大家说的那么恐怖啊，事情这么快就解决了，一秒钟都没耽误，这算是打破咱们提高费率申请的记录了吧~”
建筑公司代表一脸纳闷儿的表情，“根据我的经验，今天的周总实在很不寻常。我们跟他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以前遇到这种情况都要再三商讨，而且他压价压得很厉害，能以原价提出还不被削减预算的，这可真真是头一次！”
“真的假的？我觉得不像呀…”助理喃喃自语道。“他人好像蛮好说话的。”
代表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太年轻啦。”
会议室里，邱城拿着合同还站在原地。
“周总，真的就这么同意了？这报价你可就看了一眼，我刚刚简单翻了一下，这可比咱们当初约定的金额要高出不少，不需要让采购部门先拉个清单对比一下再做决定吗？”
周铭郴站起身，看着他，“高是一定会高的，今年开始通货膨胀的厉害，建筑材料方面尤其严重，再加上人工费不断上涨，这个价格不算过分。再说，做生意大家都有利可图，才好合作。”
邱城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过去的周铭郴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会将价格一压再压，并义正言辞地说做生意就是如此，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周总，你今天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邱城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指什么？”
事实上，从早上来上班，邱城就觉得他很不寻常，脸上竟一改往日冰冷神情，多了些人情味出来，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邱城挠了挠头，“我总觉得你今天跟平时不大一样，人好像随和了不少。”
“我以前不随和？”周铭郴转头看他，语气恢复了严肃。
“没有，”邱城赶紧找补，“但是今天更随和，简直就如春风般温暖。”他笑道，“一时半会儿还真习惯不了。”
“那你就尽快习惯。”周铭郴留下一句，推开会议室的门出去了。
第360章 她的地盘
一整天，夏鹿都在桌前奋战，连吃饭上厕所都是小跑着去小跑着回来，生怕浪费一星半点的时间。
通过这次罗凡的事，她知道周奶奶的手段很强硬。虽然周铭郴帮忙摆平了这次，难保什么时候就会有下次，她必须做两手准备，尽快得到他的资助，拥有自己的设计公司。
只要有了自己的公司，努力工作，赚钱是迟早的事情，万一有一天罗凡的治疗费用真的被切断，她也有能力及时顶上，总不至于让他落入悲惨境地。罗凡可是夏鹿的救命恩人，如果当初落水时不时他拼命护住自己，也许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就是她夏鹿。就算没有之前的感情，这份恩情也够她还一辈子的了。
周铭郴站起身，缓慢踱步到她桌前，发现她竟没有注意到自己。
“空空~”他敲了敲夏鹿的办公桌，终于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晚上跟我去约会吧？”这次，他是用询问的语气，跟平时的命令口吻很不一样。
夏鹿仰头看他，“约会？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周铭郴双手插袋，低头看着她，“你决定。”
夏鹿觉得自己是听错了，这家伙竟然让她来决定，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他不是一向喜欢把控制权握在自己手里的吗。
“呃…”突然间让她决定，她竟然没主意了。
“没关系，反正你还有时间。”周铭郴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我们六点半出发。”
一小时后。
站在一条灯光昏暗、看上去无比幽深的巷子口，周铭郴皱了眉。“你说的特别想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夏鹿点点头，“这是我以前最喜欢来的地方，别看这地方不起眼，东西好吃着呢。”说着拽住他的胳膊朝里走去。周铭郴整个人从身到心都在抗拒，这种地方有人求他来他都不会来，没想到今天倒是自己把自己给坑来了。
“怎么啦？”夏鹿发觉拽不动他，仰起头，“为什么不走？”
当然是不想走，周铭郴心里默念道。可是身为一个男人，既然说好了让别人做决定，就不能临时反悔，那样做实在有损自己身为男子汉的尊严和信誉。
越往里走，他的心越凉。
巷子两边确实布满了美食小店，但大都看上去脏兮兮的，他很担心这些饭店后厨的卫生状况。大同小异的简单门面和未经雕琢的硕大招牌一个挨着一个，冷不丁扫一眼过去都觉得拥挤不堪。路边还有不少摆出来的小摊子，烧烤、臭豆腐、烤冷面，一应俱全。一路走来脚底尽是吃完了随意丢掉的竹签和小纸碗，让人看了心情很不好。
往里走了二三十米，两人在一间店门口站定了脚。
“就是这儿。”夏鹿说道。
周铭郴皱眉抬眼看去，上面的招牌赫然四个大字，酱香米线。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他在心里默默想。实不相瞒，活到今天二十九周岁，周铭郴还从来没吃过这东西。
夏鹿一脸雀跃，“这家是我最喜欢的，味道超好，走吧。”她伸出小手扯住周铭郴的西装袖子，忽然意识到什么，“呀…你这件衣服好像不大适合这家店…”
“为什么？”周铭郴看着她。
“我每次从这家店里出来，那个味道都是余味绕梁三日不绝，你这是毛料西装吧？巨吸味道的那种？”夏鹿问道。
周铭郴耸耸肩膀，这种地方他都来了，还在乎这一件衣服不成，径直往里走去。
进了店铺，一股浓浓的味道扑面而来，将他撞了个正着。
这铺子里只有四张桌子，此时三张桌子上已经挤满了人，只剩最靠近厨房走道那张上面只有一个人埋头吃米线。
老板娘看见两人进来，赶紧招呼道，“两位里面走。”说完从旁边拿了两个塑料凳子摆在最靠里的那张小桌子旁，“人多，拼桌吧。”
拼桌？？？周铭郴一脸懵逼，拼桌是什么东西？眼见着夏鹿已经穿过背对着他们吃米线的人走进了里面，在其中一张塑料小凳子上坐下身来，他也只好跟上去。
空间实在局促，周铭郴坐下身来，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本想支在桌上，伸手一摸，滑腻的触感让人望而却步；放在桌下，地方又实在太小。
其实为了让他一个人坐得舒服，夏鹿已经主动坐到了正在吃米线那人旁边，将这一侧的全部空间都留给周铭郴一个人，不过他显然还是与这里格格不入。
这间饭店面对的消费者人群是没什么钱的学生和体力劳动者，以物美价廉著称，大家都穿着随意的衣服，大剌剌坐在店里吞着米线。周铭郴这个西装革履、浑身散发着金钱气息的男人正襟危坐在当中，看上去实在有些好笑。
“你好，”周铭郴坐定，伸手招呼道，“请给我一份菜单。”
夏鹿噗嗤一声笑出来，“来这种地方还要什么菜单，喏，你要点什么，都在那上面了。”说罢，向墙上指去。
这家店专门售卖酱香米线，分量分为小、中、大三种，口味则只有清汤、微辣、中辣和特辣四种，里面的食材都是配好的，不需要单点，很方便。
“就这些？”周铭郴看了半天，喃喃道。
“对啊，”夏鹿冲后厨喊道，“一小份清汤，谢谢！”
“哎~”后厨爽朗地应了一声，就算是知道了。
周铭郴一脸惊愕看着她，“就这样点菜？”
“对啊，”夏鹿笑了，“不然还想怎样，人均不到二十的小饭店难道还要服务生专门过来给你写菜单吗？”
周铭郴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今天不是来约会的，而是来受罪的。他学着夏鹿的样子朝里喊道，“你好，我要一份中等分量的米线，口味要微辣，谢谢。”
听到一声“哎”，他的心终于稍稍定了下来。这么些年来，不管出入多么高大上的场合，他都气定神闲，完美把控全场，没想到今天来了这里竟手足无措起来。
抬眼看着夏鹿，如鱼得水得很，自在的就像在自己家里。
第361章 你这么觉得么
“小份清汤，中份微辣，来嘞~”老板一手撑一只砂锅，从后厨快步走出来，将一大一小两锅米线放在两人面前，又顺手拿了两只碗和两个巨大的勺子递给两人。“两位慢用，当心烫。”
夏鹿搓搓小手，吞了口水，拿起勺子先将汤舀进碗里，借着热乎劲儿吸了两口，而后叹道，“就是这个味儿~”
她这样子让坐在对面的周铭郴心中也有了些许期待，虽然这铺面不大，空间狭窄，卫生条件也很一般，说不定味道极好呢。
照着夏鹿刚刚的样子喝了口热汤，一股味精的味道冲破喉咙，他撇撇嘴，“这里面也放太多味精了。”
夏鹿惊讶地看着他，“这你都能喝出来？”
周铭郴打小对饮食的要求就很高，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出门在外，严格控制食材的来源、口味，调味和烹饪的方式是他的日常习惯之一，这种单纯靠味精提鲜的食物他一向是不吃的，偶尔吃到当然尝得出来。
“你尝不出来？”周铭郴反问道。
夏鹿茫然地摇了头，对于她个常吃味精调味食物的人来说，这不过就是普通的味道，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至于对身体怎么样，现在看来似乎也没大坏处，至少她还没听说有人生病是吃味精吃出来的。
“尝尝这个米线，超好吃的。”夏鹿怂恿道。在她的记忆里，这家店是大学时期一等一的美味。
周铭郴又吃了两口，仍觉得味道平平。这种没什么特色又不是特别美味的食物，难以想象会被她称为一等一的美食。而此时的夏鹿也的确尝不出当年的味道了，总觉得这米线煮的时间过久，轻轻一咬就断，完全没有之前劲道的口感。
“难道是最近山珍海味吃太多，竟然不觉得这米线好吃了。”她有点纳闷儿。
不管怎么说，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两人还是将砂锅里的米线吃的干干净净。
“一共二十五。”老板娘出来，报上了价格。
“二十五？”周铭郴看着夏鹿拿起手机扫码，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付了款。
“走吧，”夏鹿站起身来，“怎么，你喜欢上这地方了？”
周铭郴赶紧跟上她的脚步。
走出店门，一阵小凉风吹过来。
“今天是个意外，这家店做的味道没有以前好了，下次我带你去别家，保证不会让你失望。”夏鹿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周铭郴不置可否。
这人均十几块钱的饭他是真的不想再吃第二次了。
巷子附近不好停车，来时周铭郴将车子停在了五百米外的商场地下车场，两人朝那边走去。
“你以前常来这种地方？”
夏鹿想了想，“一周一次算常来么？”
周铭郴点了头。“看上去，这地方的卫生条件应该不怎么样，食物的味道也没有多好，还添加了大量的人工调味品，你怎么会喜欢？”
夏鹿仰头看他，眼神中带着揶揄，不过很快发现周铭郴是在真心向她发问。
“以前读大学的时候零用钱少，不可能吃太贵的东西，出来下馆子吃的无非也就是这些，总比学校食堂好吃多了~”夏鹿说道，“跟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肯定是比不了的。你不会读大学时跟同学聚会也去高档西餐厅吧？”
周铭郴没应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夏鹿看着他，随后又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也是，你应该不会跟和自己相差太远的人成为朋友，所以他们应该也能接受。”
周铭郴忽然转过头来。
“其实我没跟同学聚会过。”他说道，“因为我没有读完大学。”
周景闻去世时，周铭郴刚满二十，读大二。当时的风光集团由周景闻百分百控股，律师根据他先前所做的财产安排分配了公司股权，整个风光集团则由唯一的儿子周铭郴运营管理。周铭郴之前从未参与过风光集团的日常经营工作，所有事情都要从头学起，实在无法兼顾读书，便放弃了。
夏鹿惊讶地看着他，一个连大学都没读完的总裁，虽然在老一辈商界人士中并不罕见，但如今的后起之秀却大都是名校毕业一身光环，他这样的并不常见。
“所以你是…高中学历？”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周铭郴看她一眼，“最高学历当然不是这个，但是跟一般人的升学路径相比，确实如此。”
夏鹿点点头，心里却在想除了一般人的升学路径还有什么选择。
两人继续朝前走着，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你呢？大学过得开心么？”
听到这么个问题，夏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她的大学生活中有个不可或缺的角色，就是罗凡。
“你确定…想听吗？”她迟疑地问道。
“想听啊，当然想听。”周铭郴叹了口气，说道，“没有读完大学对我来说是一种遗憾，能听你讲一讲倒是蛮有趣的。”
夏鹿定了定神，既然他要听，自己肯定是要讲的，只要避开有罗凡的部分就好了。
“我觉得大学特别开心，没有生活的压力，每天要做的就只有学习，而且跟之前相比，压力不大，又多了很多自由的时间。可以交朋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吃自己想吃的东西。”回忆起大学时光，夏鹿的眼神都放出光来，“总之就像一只刚刚挣脱了笼子的鸟，自由得不得了。”
听她说的这个高兴，周铭郴也不禁弯起嘴角，“你跟罗凡就是大学时候在一起的吧？”
夏鹿实在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但又不能说谎，只好点头。
“学生时代的感情应该很真挚，跟来到社会上以后不一样吧？”周铭郴低头看她，“如果没有我，你们两个现在应该会很幸福。”
他这张脸实在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夏鹿忽然觉得周铭郴最近变得很有人性。
“如果没有你，罗凡可能早就不在了。”夏鹿说道，“周铭郴，其实我一直很感谢你，虽然我们之间后来也发生了很多事，但是你确实挽救了罗凡的生命。”
“你现在这么觉得？”周铭郴问道。
“嗯，”夏鹿笃定地点了头，“我一直这么觉得。”
第362章 合同作废了
路灯下，夏鹿的眼睛很亮，让人觉得她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
周铭郴看了她一会儿，“走吧，快到了。”他转过头，朝商场走去，夏鹿赶紧跟上。
“太太，你可算回来了，”刚回到家，张妈便端来一只小碗，“快尝尝我新尝试的焦糖芒果布丁，看看跟店里的有什么区别。”
夏鹿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向嘴里送去，轻盈的芒果香气裹夹微浓的焦糖甜味，入口即化。在吃的方面，张妈从未失手过。“好吃~”她称赞道。
“不过晚上吃这个会胖的，你先帮我冰起来，明天早上再吃。”夏鹿克制地放下勺子，将碗推到一边。她总觉得自己最近胖了不少。
“太太，这个甜品里没加糖，只借了焦糖这么一点甜味，我保证，吃了也不会长肉的。”张妈笑道，“再说，太太你就算是再长十斤也不会显胖。”
夏鹿赶紧拒绝，她深知放纵自己是保持身材的大敌，像她这么一个不爱运动的女孩子，如果还管不住嘴，那迟早会变成个圆滚滚的小胖子。
张妈看劝她没用，只好将新鲜的芒果布丁先收起来，转眼又从厨房端了碗红豆汤出来，“这是先生的汤，要不然还是请太太你送过去吧。”
夏鹿点点头，接过周铭郴每晚例行要喝的红豆汤。心里想着这家伙每天晚上都吃热量这么高的东西，竟然一点发胖的迹象都没有，果然是天赋异禀么。
走进书房，周铭郴正低头看着什么。夏鹿现在觉得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工作狂，才刚从外面回来，一转眼又扎进工作里，连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自己留，果然想要成功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这是她从周铭郴身上学到的。
“你的红豆汤煮好了。”她把汤碗轻轻放在桌上，不想打扰他，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身后传来周铭郴的声音。“我有话，想跟你说。”
夏鹿转过身来，看着他。
周铭郴将手里的文件举起来，“这是我们当初签订的合同。”
“呃…”看到这合同，夏鹿的心猛地一沉，每次他一拿出这个合同就准没好事儿，今天回来的时候她觉得两个人的关系还算融洽，不知道又在什么地方不小心得罪他了，一回来就要拿出合同说事。
周铭郴见她没说话，站起身来，将合同对折，撕开，再对折，再撕开，直到剩下小块碎片，才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夏鹿惊得睁大了眼睛，“你怎么…”
周铭郴走过来，看着她的眼睛，“从今天开始，这份合同作废了。”
夏鹿在心里思考合同作废的意义，难道是因为罗凡的事情实在太难解决，周奶奶步步紧逼让他走投无路，所以打算放弃两人之间的合作么？
见她半天没说话，周铭郴开了口。
“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如果你想跟我分手，我们明天就可以去办理离婚手续。”
夏鹿仍愣在原地。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在风光集团内部的职位仍然保留，我们之间有关设计公司的约定也依然生效。只要你做好新的公司网站，我会帮你投资设立一家属于你自己的设计公司，期限还是半年。”
周铭郴从不开玩笑，所以夏鹿也不觉得他现在只是在逗自己。
见夏鹿仍不说话，甚至一点反应也没有，呆呆愣愣的，周铭郴抬起手揪住了她的脸蛋，“听见我说话了吗？”
别说，这脸蛋的手感还挺好，他忍不住用力往外扯了扯，直到夏鹿鼓起腮帮表示抗拒。
“好疼呀…”夏鹿揉着自己的腮帮子，一脸委屈。
周铭郴悬在半空的手只好放下来，懊恼刚刚自己到底在干嘛，为什么突然去扯她的脸。
他的手在衣服上搓了两下，实在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只好先背到身后。
“想好了么？”
夏鹿皱着眉头，这么重要的决定，总得容她想一想才是。再说了，以前跟他打交道没什么周旋的余地，好不容易自己能做决定，总归是要慎重一些。
“有这么难选么？”周铭郴问道。他心中仍有芥蒂，那天周奶奶让她选，她可是想也没想就选择了罗凡，虽说后来又反悔了，但第一反应总是骗不了人的。
“最近怎么总是有人让我做选择题…”夏鹿小声嘟囔，“我什么时候竟然也有选择权了…你该不会是跟奶奶串通好了来坑我的吧？”她警觉地看着周铭郴。
周铭郴眉梢微挑，“我想坑你还需要跟谁联手么？”
“也是…”夏鹿点点头，觉得自己确实是多虑了。
“总之你快点考虑，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周铭郴说道。
“什么嘛，你把合同都撕了，就算改变主意现在也没用了不是吗。”夏鹿终于说了句大实话，想要一语惊醒梦中人。
周铭郴摇了头，“总之我已经做了决定，你也赶快决定吧。”说完，端起桌上的红豆汤，一边喝，一边看着夏鹿，“我给你一晚上的考虑时间。”
晚上，夏鹿在床上辗转反侧，思考自己未来该何去何从。
如果周铭郴半年之前跟她说这些话，她一定想也不想就同意。但是现在她竟然犹豫了。
“夏鹿啊夏鹿，你到底在犹豫些什么，你们本来就是协议结婚，现在协议没了，不是刚好遂了你的愿吗？”她扪心自问。
“别忘了他当初是如何用罗凡的命来威胁你的。”
“虽然是这样，但是…”
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挣扎，让她迟迟也下不了决心。
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出现在脑海，难道自己已经对周铭郴产生了感情？怎么可能？
她坐起身来，甩了甩头，“这怎么可能？”
周铭郴脾气这么古怪，人又冷血，平日里做事也总是一意孤行，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就因为他出手帮了你几次，摆平了一点小麻烦就对他产生了崇拜感吗？这些事看似棘手，其实对于周铭郴那样的人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只要离婚，就能名正言顺让罗凡接受周家的帮助，同时也不会影响以后拥有自己的设计公司，这简直是两全其美的事。
想到这，夏鹿暗自下了决心。
第363章 怎么学都成
“我仔细考虑过了，我们现在不能离婚。”夏鹿走到周铭郴桌前，对他说道。
周铭郴抬起头，“现在是上班时间，私事下班再说。”
“哦…”夏鹿应了一声，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
这办公室里明明就他们两个人，说的是公事还是私事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不过他这么个一板一眼的人，自然不允许别人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
夏鹿坐在电脑前，一边对着设计界面冥思苦想，一边不断转着手里的一只圆珠笔。
“啪嗒…啪嗒…”她转笔的水平很差，圆珠笔总是掉在桌上，发出脆响。
周铭郴皱了眉头，他抬起眼皮看着距离自己几米之外的夏鹿，她在想什么？这个问题一出现在脑海便吓了他一跳。别人在想什么，他从来没关心过这个问题，现在怎么关心起她来了？
“咦？”夏鹿凑近屏幕，忽然抬起头来，周铭郴立刻垂下眼，紧紧盯着手上的文件。
没有灵感，夏鹿继续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放下了手里的鼠标。她设计大型网站项目的经验本来就不多，走出校门以后只有在朗星工作时积累的那么一点有限的经验，项目的很多部分到现在为止还是只有理论基础，独自一人应付这种项目还很困难，她觉得自己到了需要寻求帮助的时候。
“文涛哥，是我，我是夏鹿。”她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拨通了很久没拨过的罗文涛的电话。“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时间，我在工作中遇到了一点问题，想请教你。”
罗文涛立刻应了下来，之前他结婚，夏鹿没能去参加典礼，只让金萌帮她带了红包，伴手礼还没送她呢。
“今天中午方便吗？”
“方便。”夏鹿立刻说道。
两人约在朗星对面的茶餐厅，虽然夏鹿离开朗星的方式并不太令人愉快，也不想撞见过去的同事，但毕竟是她有求于人，总不能要求别人过来找自己。
“听说你现在在风光集团工作，”罗文涛的消息也很灵通，想来应该是Karen跟他讲的，“不过风光集团这种企业也有自己的设计部门吗？”
夏鹿摇摇头，若是有，她现在也不至于要跑到外面来寻找外援。
“文涛哥，我发现之前在你手下做事的时候从来不会觉得无从下手，但是现在我自己开始做项目的时候就不知道到底该先做哪个，后做哪个了。”夏鹿微微蹙眉，“以前我们设计的时候都是先设计出大的框架、逻辑，接着处理细节部分，最后整合起来，但是我发现现在用这个方法行不通了。”
罗文涛笑了笑，“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现在这么大的项目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做？”夏鹿猜测道。
“最根本的原因当然是这个，”罗文涛说道，“但其实追究起来，是因为你现在还没有办法既从宏观角度考虑，同时又兼顾到细节。如果你一直把思路放在网站的整体架构上，就会忽略细节的设计，而太过专注于具体的细节，又会忘记整体效果才是最重要的，最后导致很多部分不匹配，又要花大量的时间去调整。”
夏鹿点点头，“确实是这样…那该怎么办？”
“这就需要你从一开始就确定网站的所有方面，落实到具体文档，而后严格按照这个文档执行设计工作，一旦某一部分需要调整，就要将整个思路从头到尾重新梳理一遍。在设计团队里，项目负责人就是专门来做这件事的。”
“那不就相当于要翻来覆去的重来吗？”夏鹿此时已经觉得有些绝望了。
“在人手短缺的情况下，你从一开始就必须要考虑到网站的所有方面，不管是大的框架还是小的细节，尽量避免日后其中任何部分发生冲突，也就不用重来了。”罗文涛说道。
夏鹿的神色并没有明显的放松，罗文涛的意思她懂，可是事实上，她现在还不具备这种随意切换设计视角的能力。如果每个设计专业毕业的学生前脚踏出校门，后脚就能独立负责大型项目，那设计助理和设计团队这种东西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看她仍愁容满面，罗文涛主动说道，“不如给我看看你现在的进度，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听到这话，夏鹿十分动心，可是当初周铭郴是把这项目交给她，现在却要请别人来帮忙，总有一种作弊的感觉呢…
“你别担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罗文涛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补充道。“再说，我是你毕业以后的第一个领导，也算得上是你的师父，如果你做的东西差强人意，丢的也是我的人啊。”
夏鹿抿住嘴唇，想了一会儿，终于点了头。
“但是文涛哥，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周铭郴知道，我还想靠这个开自己的设计公司呢。”她小声说道。
“哦？”这次轮到罗文涛惊讶了，“做这个网站项目尚且力不从心，你就已经开始想拥有自己的公司了？”他心里想说自己在设计行业做了这么多年都还没有自己公司，对比之下实在有些无力。
“呃…”夏鹿有些发愣，她之前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罗文涛提醒了她。
先不说自己有没有能力在运营一家设计公司的同时做好设计工作，她一个一文不名的新人设计师，压根儿就没什么人认识，接不接得到客户都很难说。
“你不会没想过这个问题吧？”罗文涛问道。
夏鹿想了想，“我觉得…这些应该都是可以学的…”她说这话时底气很不足，似乎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罗文涛大概也觉得继续泼冷水不大好，便点了点头，“有道理。”
夏鹿此时却有些懊恼，早知道当初应该再继续找找工作，哪怕去别的公司跟着有经验的设计师多学习学习，也好过现在急功近利想要做好却手足无措的样子。
“文涛哥，要不然我正式拜你为师吧，可以交学费的那种！”夏鹿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我能继续跟着你学习吗？”
罗文涛看着她，“你想怎么学习？”
“怎么学都成，只有你有时间。”夏鹿眼中充满了期待。
第364章 无可救药
“你刚刚去哪儿了？”回到公司，夏鹿立刻受到了来自周铭郴的盘问。
“出去见个朋友啊，怎么了？”
周铭郴有些无语，为了等她一起吃午饭，他直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
“你吃过午餐了？”
“吃过了呀。”夏鹿一脸无辜看着他，思考他问这话的意义在哪，午休时间不就是用来吃午饭的嘛。
“不管了，”周铭郴默默说了一句，抓住夏鹿的手腕，“再陪我吃一次。”
夏鹿还没搞清楚状况，已经被他拉出门去，径直穿过办公大厅，转眼就站在了电梯里。
她微抬起头用余光偷瞄周铭郴，心里默念，这家伙又犯了什么毛病…
“两份菲力牛排，前菜要凯撒沙拉，甜点要火焰冰淇淋，就这样。”周铭郴自顾自点完了餐，合上菜单交给服务生。
夏鹿此时已经无语了，非拉着她个刚刚吃过午餐的人又来吃饭，还问也不问自己意见就点了一大堆，别说是什么菲力牛排，她现在连口水都喝不下去。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周铭郴看着她的脸，说道。
“说什么？”夏鹿一脸懵逼，还在用余光扫视隔壁桌，想看看一客菲力牛排到底有多少，毕竟浪费食物是可耻的。
“说你早上想跟我说的话。”周铭郴提醒道。
“早上？”经过中午跟罗文涛的一番谈话，现在夏鹿满脑子都是项目该怎么做，需求怎么修改，框架如何整合，细节什么时候考虑，早就把先前想说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周铭郴见她好像听不懂自己的在说什么，皱了眉，“你说，现在我们不能离婚。”
“啊…”夏鹿终于想起来，她昨天想了一整晚想要跟他说的事，可是经过中午一番谈话，现在又出现了新的问题，她需要重新考虑自己的决定。
“你到底是要说还是不要说。”周铭郴明显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能静下心来听别人说话的机会本来就不多，这女人竟然还不懂得珍惜，实在客气。
夏鹿的小手在桌子下反复揉搓餐巾，说吧，现在不是时候，不说吧，周铭郴已经快要生气了，搞不好以后想讲的时候反而没机会。更重要的是，现在她仍在摇摆不定，为了长远考虑，只好先随便找个理由。
想到这儿，她心一横。
“我不想离婚。”
周铭郴眉头轻抬，看着她，眼睛眨也没眨，“为什么？”
“因为我…”夏鹿转了转眼珠，脱口而出，“因为我还没当够周太太啊。”
这个回答明显不在周铭郴预先设想的范围之内，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好像忍住了某些情绪，“你是说你现在很享受自己作为周太太的身份是么？”
“对呀。”夏鹿猛点头，“以前我不想当这个周太太是觉得被别人强迫做这种事很不爽，可是现在我的想法已经完全变了，只要做周太太，就能住着大房子，每天车接车送，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没事儿还能出去参加大趴体见见世面，天底下哪还有像这样好的事儿呀。”
周铭郴盯着她，“就因为这样？”
夏鹿赶紧点头，“对呀。”
周铭郴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神却跟之前不大一样，他盯着夏鹿，让人心里直发毛。
“所以你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享受这些优渥的生活条件？”
夏鹿歪头想了想，总觉得这话有哪里听上去怪怪的。
“如果没有这些条件，你就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是么？”周铭郴继续问道。
夏鹿这下子更蒙了，什么叫如果没有这些条件她就不想跟周铭郴在一起了，从头到尾这都不是她能做的选择呀。
见她仍没说话，周铭郴终于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服务生此时刚好将煎好的牛排端上桌，放在两人面前。
看着这个分量，夏鹿望而却步，她第一次觉得吃牛排是件这么痛苦的事。
周铭郴不再看她，已经自顾自吃了起来。为了不进一步惹他生气，夏鹿也只好默默拿起叉子，肚子饱了，往嘴里塞还是没问题的。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是夏鹿总觉得周铭郴现在已经生气了，大概是自己刚刚那句话惹恼了他，仔细想却又不知道是哪句，她觉得自己每一个字都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出了餐厅的大门，夏鹿死死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饱嗝，在周铭郴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低头看自己鞋带有没有松开的时候忽然撞到一个坚硬的物体。
抬起头，是周铭郴的背。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此刻正居高临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夏鹿。
“哎哟…”夏鹿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走的好好的你干嘛忽然停下。”
周铭郴仍盯着她的脸，让人心里发毛。
“你…怎么了？”夏鹿看着他，眼神有些怯怯的，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上明明没东西啊…”
“你这女人，无可救药。”周铭郴撂下一句话，甩开大步扬长而去了。
“什么鬼…”看着他的背影，夏鹿小声嘟囔道。
晚上，西郊别墅。
夏鹿还坐在桌前修改自己的需求设计方案，现在对于她来说最困难的事情就是根本不知道客户的要求是什么，没有要求就是最高要求，她现在算是理解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她原本以为照着自己的想法天马行空的做就行，现在才发现，在没有任何标准的前提下，这些想法压根儿就不会成型，她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团乱麻。
书房的灯还亮着，夏鹿走过去，探进了一个小脑袋。
周铭郴正趴在桌子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从来都不会在除卧室以外的地方睡觉，除非躺在床上，否则任何姿势都睡不着。
夏鹿轻轻走过去，伸出一个手指，怼了怼周铭郴的肩膀。
“诶，周铭郴…”她小声叫道。
毫无反应。
夏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诶，周铭郴…”
“呼~”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天晚上是没办法了，只好等明天上班时再说，她转过身，准备往门外走。
身后忽然传来喑哑的声音，“别走。”
夏鹿转过头来，发现周铭郴仍然趴在桌上，并没有抬头，因此声音才会显得闷闷的。
第365章 也不吃什么亏
“真的假的？”金萌一激动，手里的冰淇淋险些掉在地上。
夏鹿赶紧伸手托住，“你小心点呀，这刚刚可花了我八十大洋。”她说道。
“都是身家上亿的人了，竟然还在乎这点小钱，”金萌撇了撇嘴，剜起一大勺冰淇淋放入口中。“周铭郴的奶奶愿意花五百万打发你，说明你远远不止这个价钱，还好你拒绝的痛快，总算没有以前那么傻。”
夏鹿白她一眼，“我拒绝她并不是因为这个好吧。”
“有什么区别~”金萌看着她，“你想要争取多半年时间不也是为了周铭郴能帮你开一家设计公司，归根结底还不都是为了钱。”
夏鹿马上摇头，“才不是。这是我通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跟白拿怎么能一样。”
金萌不以为意，“没什么区别，假如这个人不是你，随便一个设计师跑去跟周铭郴说，如果我给你们公司做好了网站你就要帮我开一家设计公司，你看他会不会把人当成疯子赶出去。还不是因为你是周太太，才有了这个便利条件。”
“虽然方式不同，但他们两个的出发点都是一样的，就是用你周太太的身份作为条件。”金萌认真地分析道，“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在听她说这番话以前，夏鹿从没这样想过，她还傻乎乎以为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赚取一直想要的东西。
“你知道一个刚毕业的新人设计师想要拥有自己的公司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吗？文涛哥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金萌继续说道，“你呀，就是总把事情都想的太简单了，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就很有些不平衡。在大多数的同学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时候，夏鹿已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现在竟然还在为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犯愁。
“再说了，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那五百万也足够了吧。”金萌将最后一口冰淇淋放入口中，感叹道，“真是生而为人，命各不同啊~”语气中还带着一丝酸涩。
夏鹿沉默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都误入了歧途，自己明明就是个既得利益者，却要得了便宜还卖乖给自己找借口，从任何角度上来说，她都占了周铭郴的大便宜。
“说真的，”金萌终于解决了冰淇淋，将空杯放在一边，“就算你跟周铭郴只是协议结婚，你也并没有吃什么亏呀，他帮你的远远超过得到的，虽然你总是说钱对于他来说是最简单的事，但是难道有钱人就活该出钱帮穷人的忙吗？小姐，这个世界可不是这样运转的。”
除了点头，夏鹿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金萌说的对。
她现在很庆幸自己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金萌，否则至今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看不到事情的原貌。
“那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夏鹿的眼神中带着祈求，她现在是真的真的很需要有人能给她一个建议。
“那就要看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金萌说道。
“如果你对周铭郴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那就接受周奶奶的钱呀，反正他现在也肯放你自由了，以后你要钱有钱，又没了约束，想干什么不行~”
“嗯，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夏鹿点点头，“别的选择呢？”
“如果你对周铭郴有那么一点感觉，那你就继续当周太太好了，区区一个设计公司算什么，”金萌笑了，“你不就是在意当初自己是被迫嫁给他的嘛，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纠结的，这世界上结婚的原因本来就五花八门，相亲结婚的，闪婚的，赌气结婚的。这年头连划拳输了都能结场婚，你这算什么呀~”金萌的语气很轻松。
“结婚就是结婚，不分什么高低贵贱，什么名正言顺。这世界上名正言顺的婚姻多了，难道就能一直幸福么~”
夏鹿被她这番话说的一愣一愣的，一脸崇拜看着她，“你可真厉害。”
“那是，也不看看本小姐是谁~”金萌一脸自豪，“不管怎么说，你以后开了公司可得算我一个，我提前入股哦~”
夏鹿的笑容僵在嘴角，照现在这个架势，自己的公司开不开的起来都是个问题。
晚上回到家，周铭郴还没回来。
夏鹿走到厨房里，倚在吧台上，看着张妈从砂锅里往外捞乌鸡汤。
“张妈，周铭郴今天一直不在家吗？”
张妈转过头来，“你走了没一会儿，先生接了通电话就出去了。”
“哦。”夏鹿点点头，“那他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没有，我想晚饭时候怎么也回来了吧，先生不回来吃饭都会提前说的。”
夏鹿露出了笑脸，凑上前来，“我帮你。”
市区公寓内。
周铭郴将林希琳扶到沙发上，让她坐下来，转身去厨房找热水。
“我喝凉的就好了。”林希琳的声音有些虚弱。她刚从医院回来，今天是例行产检，出家门时因为体力透支险些晕倒，实在没办法才找了周铭郴帮忙过来开车。
“不行。”周铭郴皱了眉头，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一只一看就很久没用过的热水壶，仔细涮过后，接了热水烧起来。
林希琳靠在沙发上，看着他忙前忙后的背影，有些出神。
没两分钟，周铭郴将一杯热水端到她面前。
“之前医生不是说了让你注意休息，怎么今天又这样？”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怒意，林希琳却并没有感到任何不快。
她笑了笑，“早上起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周铭郴叹了口气，“你现在每次检查都是自己去？”
林希琳叹了口气，“现在月份还小，行动起来没什么不方便的，而且卢左工作很忙，周末也要值班，我也不想再折腾他了。”
听到这话，周铭郴的眼神有些凌厉，“不想折腾他，所以就折腾我？”
林希琳一时愣住了，她没想到周铭郴会说出这句话。
周铭郴自知语失，立刻转移了话题。
“我是觉得他应该想清楚，到底是工作重要还是你重要。怀胎十月，这时间过了就没有了。”他的眼神很认真。
第366章 讨厌自己
踏进门，周铭郴觉得身心俱疲，今天明明是个休息日，原本应该是放松的时间，他却被迫做了并不能让自己放松下来的事。
“你回来啦~”思绪还在混乱中，夏鹿已经迎上前来，甜笑着，“张妈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小米凉糕哦~我也有帮忙。”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仿佛能让人烦恼尽消。
周铭郴感觉自己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夏鹿伸手接过他的西装外衣，挂在一边，背过手去，“我本来以为你喜欢吃的都是一些高大上的菜色，没想到你还喜欢吃这个，你早说呀，说不定我也能早点儿学会呢~”
周铭郴看她一眼，“你明明不适合下厨，逞什么能。”
夏鹿嘟起嘴巴，“那你可就看扁我了~虽然之前炒菜确实不太成功，可是这种不用动明火的菜色跟之前的大不相同，今天张妈还夸我有做甜品的天分呢。”
周铭郴扯动嘴角，人家不过就是作为员工对雇主客气那么一下下，她倒是当真了。厨房里多她一个捣蛋鬼，张妈不知道要做多少额外的弥补工作。
餐桌上，一盘卖相中游的小米凉糕果然摆在正中间，这种本应溜边儿的菜色此时竟然占了主位，果然如夏鹿所说，这是她的劳动成果。
周铭郴夹了一筷子放入自己碗中，轻尝一口。硬要说这道菜的味道有多么惊人，倒也没有，但总归不到难以下咽的程度，对夏鹿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很好吃。”他点了头。
受了鼓励，夏鹿自然兴奋起来，竟把整整一盘小米凉糕都推到他面前，“这些都归你。”
周铭郴心里想拒绝，手上却半点儿没有怠慢，最后还真的将这盘子一扫而光了。
吃完了饭，张妈将碗筷收拾走，便没再出来。
“我有话想跟你说。”夏鹿看周铭郴脸色不错，开了口。
周铭郴伸手拿过自己的杯子，喝了满满一杯水才将刚刚的一整盘小米凉糕顺下去，整个人终于清爽了。
“说。”他放下杯子。
“周铭郴，你喜欢我吗？”
若不是刚刚那些水已经咽了下去，周铭郴一定会被呛到，他实在没想到夏鹿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注视着夏鹿，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眼神里尽是真诚。
“你想说什么？”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夏鹿的问题。
“我就是想知道你对于我是怎么想的…”夏鹿弱弱地说道，“如果你喜欢我的话，应该会想要告诉我吧。”
周铭郴实在无奈极了，他现在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夏知秋的房子出现问题，他立刻买了新公寓安顿她；夏鹿在朗星遇到麻烦，他问也不问便挺身而出帮她摆平；她跟别的男人翻来覆去传出绯闻，他也不过就是多问两句而已，连责备都是适可而止的；罗凡的治疗出了问题，没等她开口事情已经解决了；他甚至为了夏鹿不惜跟周奶奶正面叫板。
在她眼里，这一切似乎都毫无意义，现在竟然还在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
一个人会为自己不喜欢的人做这些事吗？他扪心自问。
他不过就是欠夏鹿一句我喜欢你罢了，可是这种话难道一定要挂在嘴上才算数么？周铭郴不这么认为。
“你觉得呢？”
夏鹿眨巴着大眼睛，仍盯着他，眼神中尽是迷茫，心中显然没有答案。
周铭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喜欢你这句话他是真的说不出口。大概是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教过他，表达感情对他来说比认输更难。
“不知道就算了。”他站起身来。
谁知夏鹿也跟着他一起站起来，“我的话还没说完…”
周铭郴低头看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那就快说。”
夏鹿抿了抿嘴唇，“我想问你，你答应帮我开一间属于我自己的设计公司，是因为我是周太太的缘故吗？”
周铭郴挑起眉毛，这女人实在太无厘头了，经过刚刚一番，他还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结果竟然又是这种傻的不能再傻的问题。
“不然呢。”
夏鹿点点头。“知道了。”
“还有问题么？”周铭郴的语气很有些不耐烦。
“嗯…”夏鹿沉吟两秒，“问题倒是没有了，但是关于你那天晚上说的话，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说清楚会比较好。”
周铭郴转过身来，感觉这个话题他还是有必要听一下。
“我想了很久，”夏鹿说道，“你之前跟我说，让我自己做决定。”
“我没办法。”她摇了头。
周铭郴的眼神似有不解。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夏鹿的眼神有一丝闪烁，“可能你会觉得很奇怪吧，想摆脱周太太这个身份的人一直是我，现在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苦笑道。
“可是想了这么多天，我都还没有想出一个结果。”
周铭郴没说话，继续沉默。
“可能你会觉得我这个人很奇怪，其实…我现在也觉得自己很奇怪。当初明明是被迫嫁给你的，现在你为人大度主动撕毁了合同，我应该立刻同意离婚，从你身边逃走才对。但是我现在却没办法做这个决定。”
“之前你问我的时候我说过，说自己还没当够周太太，本来我觉得这个理由只是自己随口瞎编的，现在才发现并不只是如此。”
夏鹿仰头看他，“其实这话是真心的。”
“从小到大我从没有得到过这么多东西，工作也好、机会也好，就连别人的尊重也好，如果没有你，现在统统都不会属于我。”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夏鹿吸了吸鼻子。
“有些时候我觉得，我应该认为这些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因为当初是同意了嫁给你才得到这些，这是我出卖自己的婚姻理应获得的报酬。真是太天真了。”
“多少人就算出卖自己的婚姻也得不到这些不是吗？”
“你明明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就算有，也早就还完了，我却理所当然想从你身上获得更多。”夏鹿叹了口气，“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第367章 最终的决定
周铭郴看着夏鹿，他忽然发现自己过去对她的了解其实很有限。至少在他的认识里，这番话不像是她这样一个二十出头的单纯女孩会有的想法。
“所以我试着站在你的立场上认真想过了，”夏鹿继续说道，“这样的你一定觉得我很烦。”
金萌的话夏鹿认真听进去了，不管周铭郴最初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想到以这种方式作为交换来帮她，最后得利者仍然也只有她一个人。这场婚姻，对于周铭郴来说不可能有任何好处。
“他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你为什么要为你做这么多事，闲的么~”金萌当时是这么说的，“难不成是为了他堂堂风光集团总裁的面子，不管娶了什么样的女人，只要遇到困难都不能够袖手旁观，如果你是他，你也会累的。”
难道是因为喜欢她吗？虽然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夏鹿还是问出了口，周铭郴果然没答话。金萌说对了，他真的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所以你撕掉合同是因为太累了吧，”夏鹿叹了口气，“我愿意离婚。”
这女人，到底在说什么？周铭郴皱了眉。
笑话，他会累？从二十岁开始，独自一人撑起风光集团，把它发展到今天这种规模，中间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他周铭郴从来就不是一个怕苦怕累的人，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
见周铭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夏鹿默默挪动脚步，“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明天民政局不开门，我们后天一早就去办手续吧，”她说道。
“这是你最后的决定？”周铭郴问道。
夏鹿点点头，“是的。”
周铭郴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
他伸手抓住夏鹿的手腕，“你不是说当周太太没当过，难道这优渥的生活条件你只享受这么几天就觉得满意了？你难道没听过那句话，由奢入俭难。”
夏鹿鼓起腮帮，“那你可就看扁我了，虽然现在的生活很不错，但本来就不属于我，跟享受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相比，我更想安心地活着，做一个坦荡的人。”
“哦？难道不是因为跟我离婚，奶奶就会给你五百万么？”周铭郴挑起眼皮，直视着她。
夏鹿惊得睁大了眼睛，心想周奶奶还真是什么都跟他说了，不过那天律师跟她讲的很清楚，这个条件可是有时间限制的，她既然已经拒绝，以后成不成立还很难说。再说，今天做决定的时候，这件事压根儿就不在她的考虑之列。
“你如果爱钱，从我这里可以得到更多。”周铭郴俯下身，看着夏鹿，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看她刚刚认真说话的样子，他忽然很想逗逗她。
夏鹿嘴角一耷，不说话了。
就算说了他也不会相信，周奶奶跟他毕竟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人，她只是个偶然的闯入者而已，谁的话更有力度、更值得信任一目了然。
“既然你执意要离婚，那我也只好配合，”周铭郴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看着夏鹿，“毕竟我说过的话是不可能会收回的。”
“嗯，我知道。”夏鹿点点头，转身上楼了。
另一边。
“老夫人，夏鹿小姐已经决定跟周先生离婚了，明天就去办理离婚手续。”
周奶奶一听这话，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
“我就量她个小丫头撑不了多久，但这时间也太短了，医院那边怎么样？”
“有人盯着，只要您一声令下，要赶人出去随时都可以。”
周奶奶挥挥手，“算了，让人回来吧。既然她已经同意离婚，以后就是跟我们不相干的人了，就当做是做善事，我们周家不缺这点钱。”
“那之前五百万的事？”
周奶奶眉头一抬，“五百万？什么五百万？”
手下人立刻提醒道，“之前您说如果夏鹿小姐同意跟周先生离婚，就会向她支付五百万的现金作为报酬，这当初还写进了合同里，找律师跟她洽谈了。”
“呵~”周奶奶冷笑一声，“那是之前，我说的话过期无效，当初律师跟她讲的很清楚，现在要离婚是她自己的选择，跟我可没有任何关系。”
当初因为管黎的事，周景闻和周奶奶反目成仇，让母子关系也一度降至冰点，这件事让周奶奶吸取了教训。她可不想在把自己跟周铭郴的关系搞僵。用钱打发人这种事实在是既老套又败好感，若是当初夏鹿接受了，败的就是周铭郴对她的好感，若是现在自己再去送钱，败的可就是周铭郴对自己的好感了。周奶奶一点也不傻。
“不用管他们。”周奶奶云淡风轻地说道，端起茶杯喝了热茶，顿感神清气爽。
周一一早。
周铭郴和夏鹿从家里出来，没有直奔风光集团，反而去了当初结婚登记的那间民政局。
一大早，里面已经乌央乌央排满了人。
“你们是41号。”领号员将一只号牌递给两人。
“41？”夏鹿简直不敢相信，“我们是来办离婚的诶。”
领号员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不然呢？这里面都是等着办离婚的，就你们急？”说完瞟了她一眼，伸手出来，推了推夏鹿的肩膀，“去里面等着，后面还有人呢。”
夏鹿跟着周铭郴往里走，却发现等候的位置早就坐了个满满当当。别说坐着，就是想找个安静的角落站着都很困难。
“天啊…怎么会这么多人大周一的跑来离婚呢…”夏鹿喃喃道，她从没想到现在的离婚率居然这么高。
而且大部分人的神情都很冷漠，好像这事跟他们关系不大，自己只是来例行公事走过场一般，这跟她想象中的歇斯里地难舍难分或者一语不合就扭打在一起实在相去甚远。
“这些人看着也不像是来离婚的呀…”她小声嘟囔。
两人靠在墙角，周铭郴转头看她，“那你觉得要怎么样才像？”
“都要离婚了，至少应该感情丰富一点吧…”夏鹿小声说道，尽量不打扰到身边的人。
“那你觉得我们两个像么？”
夏鹿立马摇头，“不像。”
第368章 离婚真难
半个小时过去了，里面一共只出来了两对儿。
夏鹿一只脚站累了，换了只脚支撑身体。
“怎么这么慢…”不止她觉得慢，周围的人也都觉得慢。不过大家都很冷漠，所以有什么感觉也不愿意跟身边马上就要成为陌生人的另一半交流。
“4号！”
里面终于又出来一对，夏鹿转头看去。
“我就说我受不了你这人，昨天是不是说的好好的！今天把东西带齐过来就办手续，你结婚证为什么不带？我就问你是不是故意的？！”女人一脸凶神恶煞，瞪着身边的男人。
夏鹿赶紧往墙角里缩了缩，担心这俩人打起来不小心殃及自己。
“谁知道离婚还特么得带结婚证啊？系统里明明就有记录，不结婚谁离婚啊？！还非要用结婚证，这不是多此一举嘛。”男人的态度也并不太好。
“是看吗？！”女人的音量立马提高三分，“人家那是要盖章！留证据！证明咱俩已经离婚了，否则以后你再拿着结婚证四处跑去跟别人说咱俩还没离，损害我名誉怎么办？！”
男人大笑三声，“笑话！我拿着结婚证跑去跟别人说咱俩还没离？我是不是生怕别人不笑话我？告诉你李素秋，我早就受够你了，巴不得立刻马上现在就跟你离婚。你就跟这儿跟我等着，我现在就回去拿结婚证，你要是走你就是孙子！”
女人眉头倒竖，不肯示弱，“告诉你魏大虎，我今儿还真就跟你耗上了，你现在就回去拿，你要是不回来就是孙子！”
这两人孙子孙子的叫得贼亲，大庭广众众目睽睽，毫无顾忌正面掰头，让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无名群众过足了戏引。
两人一边对骂一边往外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大概别人也怕不小心碰了自己，本来要离婚就不是什么高兴的事儿，再沾上点儿别的不是更惨？
周铭郴低头小声说道，“现在像了吧。”
夏鹿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魏大虎和李素秋的戏尚未演完，里头那对儿正办着的又闹出了声音。
这场面实在太不堪，夏鹿抬头默默看了周铭郴一眼，“要不咱俩还是回车上等吧？”
就这样，穿过拥挤的人群，出了民政局的大门，重新坐回车里。
周围忽然变得很安静，冷不丁的还不是很习惯，两人一直这么相对无言地坐着也实在尴尬。
“能听歌吗？”夏鹿小声问道。
周铭郴伸手拨了广播。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明天都是好日子…”
立刻抬手切换频道。
“手牵手跟我一起，过着安定的生活，昨天已来不及，明天又会可惜，今天你要嫁给我…”
夏鹿满头黑线，思考为什么连广播都这么不应景，现在难道不应该播一首分手快乐么。
还没等她动手，周铭郴已经关掉了广播。看来他也觉得跟听这种音乐相比，还是默默坐着比较舒服。
车里安静极了，连两人的呼吸都听得见。
“待会儿…不会过号吧？”夏鹿不无担忧地说道。
周铭郴用余光秒了她一眼，“如果你担心，可以扫码。”
夏鹿低头一看，果然，现在连民政局的排号系统都智能了，扫码不怕过号，简直不要太方便。她默默扫了码，发现两人出来这么半天，里面也只刚刚办完一对儿。照这个速度下去，别说上午，今天都不一定能排到他们。
“话说…你不是一直都有各种VIP待遇吗？为什么民政局没有特权呀…”夏鹿忽然问出了这么个傻乎乎的问题，刚问完就想打自己。可是安静的时候也实在太尴尬，她也是没话找话。
果然，周铭郴又露出了一脸嫌弃的表情。
“算了，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夏鹿喃喃，“毕竟民政局也不是你家开的…”
周铭郴不再理她，将椅背放平，悠然自得睡起觉来。
他闭了眼，夏鹿反而能好好看看这个共同生活了半年多的男人。
此刻的周铭郴看着仍有点陌生。两人虽然结婚这么久，可是面对面的时间本来都不多，她大多数时候又是怀着恐惧好怕或是厌恶等一系列情绪面对他，自然没心情仔细观察他这个人。现在能够心平气和打量他，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周铭郴长得不赖，甚至比一般人还要更帅一点。他的面部骨骼分明，下颌清晰，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如果不带任何情感因素，夏鹿觉得他长得并不讨厌。
忽然，被盯住的人眼皮轻动，夏鹿立刻转移了目光，佯装欣赏窗外风景。
周铭郴斜瞄着她。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幽幽说道。
夏鹿的表情有些顿顿的，忽然觉得脸有点发烫，“我才不会呢…”
周铭郴勾起嘴角，又闭上了眼。
一阵敲击声将夏鹿惊醒，她睁开眼，发现之前的领号员正敲击着车门，转头看，驾驶位的周铭郴却已经不知到哪里去了。
“哎？我怎么睡着了…”夏鹿叹道，赶紧摇下车窗，“有事吗？”
领号员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今天进度实在太慢，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今天可能轮不到你们了，你们也别空等了，明天早点儿来，说不定能办上。”
夏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现在不是才11点半吗？”
“我们十一点半就休息了，”领号员说道，“而且上午一共才办了十对，照这个速度下去一天能办三十对就顶天了，你们号太靠后，今天就先回去吧。”说完，便转身走了。
离婚还要排不到号的，夏鹿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周铭郴的电话。
“你去哪儿了？”
“在公司。”
夏鹿一下子从车座上弹起来，“什么？！你什么时候去公司的，我还在民政局门口啊！”
“公司有急事需要我回来处理，你一个人等着就好了。”周铭郴的语气十分淡定，好像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夏鹿忽然气不打一处来，“我一个人能离婚吗？！”
“我现在要开会，先挂了。”周铭郴说完，没等她反应，立刻挂了电话。
第369章 天上地下
夏鹿又在车里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思考现在自己该何去何从。
直接回公司吧，这个时间正好赶上午休，还不如先找个地方吃饭。可是周铭郴这车她实在是没开过，万一一不小心再出点什么事，给人家撞出个好歹，自己还要担责任。
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弃车而去。
走之前，她还不忘重新回民政局看一眼，结果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连工作人员都出去吃午饭了，只好离开。
坐了十几站公车，又在风光集团楼下拐角处的一家面馆匆匆解决了午餐，夏鹿赶紧回到公司，想抓紧时间继续自己的工作，没想到推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自己的办公桌却已经不知去向了。
她马上回头确认门口的标牌，发现确实是这间办公室没错。
回到大厅扫视一周，只看到杜诗语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吃着早上从家里自带的午餐，其他人都趁午休时间出去了。
夏鹿只好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杜诗语转过头来，嘴里还在不断咀嚼着，“夏鹿？有事吗？”
她们两人现在虽然在一家公司工作，但平时为了避嫌，一般不跟彼此说什么话。
“我的办公桌没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夏鹿问道。
杜诗语想了两秒，“哦，我记起来了，上午邱总让人把你的桌子给抬出去了。”
上午大厅里的员工都看到了这一幕，不过大家从一开始就都觉得夏鹿是周铭郴的太太，来自家公司工作本来也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玩腻了自然就回去了。
“怎么了？你不知道呀？”杜诗语一脸惊讶。
夏鹿茫然地摇了摇头，“算了，我自己问他，你先吃饭吧。”
杜诗语转过头去，继续一边刷剧，一边享用自己亲手制作的午餐。
夏鹿回到办公室，坐在沙发上，拨了邱城的电话。电话虽然通了，却一直无人应答。
距离风光集团两公里外的一间餐厅内。
邱城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将电话放在桌上，“周总，夏小姐又给我打电话了，你说该怎么办？”
周铭郴一边慢条斯理吃着红酒烩羊肉，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不用理她。”
邱城偷偷瞪他一眼，做了个鬼脸，心想反正被电话轰炸的人都不是你，你当然不着急。
“周总，我觉得继续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总要回公司的。”
周铭郴端起酒杯啜饮一口红酒，笑道，“反正她的桌子又不是我抬出去的。”
“周总，你这么说可就有点儿太过分了，咱们公司有什么事情不是你决定的，你要是不指挥，我哪敢做这样的事？现在竟然想让我替你背锅…”邱城碎碎念道，心中似有十分不满，嘴上也只能抱怨三分。
十分钟后，周铭郴终于放下手里的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走吧。”
两人回到公司，夏鹿已经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了。
听到推门的声音，她赶紧站起身来。
“你先出去吧。”周铭郴转头对邱城说道。
屋里只剩下两人，夏鹿赶紧走上前来。
“不是让你在民政局等着吗，你现在回来了，过号了怎么办？”周铭郴一边向自己的办公桌踱去，一边说道。
“工作人员说今天人太多，办不到我们，让我们明天一早再去。”夏鹿如实答道。
周铭郴却露出了狐疑的神色，“哦？他们办不完怎么会发那么多号出来，不会是你因为不想离婚，自己随便找的理由吧。”
夏鹿一听，立刻急了，“我没有！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
周铭郴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来不及，我要开会了。”说完就要往外走。
他每天确实都要参加各种大大小小的会，但是此时午休时间尚未结束，现在火急火燎的就要出去，夏鹿不肯。
“等一下，”她拦在周铭郴前面，眼神瞟向自己先前坐的位置，“我的桌子为什么消失了？”
周铭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哦？还真是，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
说完转头看向夏鹿，“应该是底下的人觉得，你既然马上就不是我的太太了，自然也无权再享受特殊待遇，自觉自动给你换了位置。”
“换了位置？”夏鹿吃惊地看着他，没想到两人的离婚手续还没有办好，底下的人行动竟然如此迅速，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见风使舵么？“换到什么地方去了？”她问道。
周铭郴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皱了眉，“我现在没时间，你待会儿自己去问邱城吧，这些杂事一向都是他在处理。”说完，甩开大步匆匆出了门，只留夏鹿一人在屋里发愣。
“什么嘛…”
夏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感受到了现实的世界有多么无情。
“夏设计师，这是你以后的工位。”
邱城将夏鹿带到大楼一层最里面的一间小屋内，因为处于整个风光集团大楼背部，又在一层，紧邻厕所，窗户又小，因此光线晦暗，屋里还有一股不需要仔细辨认就能闻出的霉味。
这屋子看上去至少有几年不曾有人在里面呆过了，窄的很，根本不像是间办公室，反而像是堆杂物的地方。
邱城大概也觉得这地方实在看不过眼，解释道，“夏小姐，由于风光集团目前还没有自己的设计部，其他部门的位置早就已经分配好了，实在没办法单独为这个部分开辟出一块自己的办公区域，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理解…”夏鹿小声应道，心里却着实理解不了，不过她不断告诫自己先镇定下来，莫慌。
“这里上午我已经请保洁简单打扫过了，如果还有不满意的地方你也可以再请保洁过来打扫，”邱城说道，“以后这里就是专属于你一个人的办公室，不会有任何人过来打扰。”
夏鹿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心想这种地方就是求别人，人家都未必愿意来。
待邱城关上门，她立刻拉开窗子，想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结果外面一阵油烟味扑鼻而来，熏得她险些掉泪。
“什么鬼…”夏鹿自言自语道，立刻又关上了窗子。
第370章 还是你对我好
在这办公室里呆了一会儿，夏鹿终于搞清了状况。
这屋子确实是储物间改造的，先前一直用于堆放旁边洗手间所需的各种卫生备品和清洁工具，这是经过保洁人员亲口确认的。为了腾出这屋子，现在那些东西都被转移到了二层一间鲜有人用的会议室。
而窗外正对着公司餐厅的排气口，正值中午，气味自然浓烈。
夏鹿靠在椅子上，伸手打开了屋子里的灯。抬头看，多年未曾见过的白色灯管闪了好半天才终于苟延残喘地亮起来，光线却并不明亮，天知道这东西还能撑多久。她过去从来都不知道，风光集团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此时的自己仿佛活在上个世纪。
“这些人也真是的…”她小声抱怨道，“这待遇也差太多了吧…”
从六十层的明亮高空跌落阴暗潮湿的避光角落，竟然只需要一瞬间。
“不行，我是来工作的，必须打起精神来。”夏鹿默默给自己打气，只要工作做得好，她就可以拥有自己的设计公司，到时候想坐在宽敞明亮的地方办公还不容易~想到这儿，她觉得自己又多了几分干劲儿。
“周总，夏小姐已经在新的办公室里安顿好了。”邱城说道，“不过这次是不是有点儿太过了，那地方之前一直都是杂物间，跟厕所挨得特别近，阴暗潮湿，还不通新风，这样对待夏小姐有点儿不太公平吧？”
其实风光集团并不是没有其他空余的办公室留给夏鹿，只是周铭郴单独指明了那一间屋子，到现在邱城都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周铭郴抬眼看他，“坐在那里的人是她，你跟着心疼什么。”
邱城赶紧否认，“我不是心疼，只是那屋子的状况实在很糟糕，那个味道，我一进去都受不了，夏小姐那么一个喜欢干净的女孩子，肯定更难忍受了。”
周铭郴不以为意，“你懂什么。是她亲口跟我说，这里人来人往，自己工作起来思路很容易被打断，央求我给她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唯一的要求就是越安静越好。纵观整个大楼，你还能找到一个比那里更安静的地方？”他说起谎话来竟然连眼都不眨一下。
“这倒是…”邱城挠了挠头，“确实很难找到比那间屋子更安静的地方。”
此时的夏鹿正一刻不停在电脑上敲敲打打，这屋子虽然环境比较差，但好在清净。
在一层办公的员工本来就不多，基本就是前台和安保部门，以及一两个保洁小组。这些人还都集中在靠近大门的区域，就连旁边那间洗手间平时都鲜有人使用。
夏鹿工作了一会儿，抻了个大大的懒腰，走到窗边。外面的油烟味此时已经散尽，自己也终于能呼吸上一口新鲜空气了。
风光集团背后是划了白线的地面停车位，再往前便是一睹灰墙了。这里的景致跟六十层楼上的总裁办公室完全没办法比，别说看看城市的大好风光，就连普通街景都瞅不见。
夏鹿正盯着灰墙发呆，忽然一个黑色的物体缓慢而又平静地闯入她的视线。
待看清楚时，三魂已经飞了气魄，一直硕大的长脚黑蜘蛛正从天花板扯着跟细丝缓慢降落，眼见着就要落到她鼻尖上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夏鹿的尖叫声回荡在这空荡又狭窄的办公室内，听着可怖极了。
她抬腿跳开半米，不敢回头细看，再转眼时蜘蛛已经不见了踪影。
众所周知，比看见一只大蜘蛛更可怕的事就是蜘蛛忽然消失了。
夏鹿此时觉得浑身都痒，仿佛刚刚那只距离自己咫尺之遥的蜘蛛已经落在了她身上某处，只是暂时还未被她发现。
她抓耳挠腮折腾了半天，终于确认了一件事，这屋子不仅幽深晦暗，而且暗藏了自己尚未发现的小动物、小昆虫，各个都在等着给自己下马威，合着见风使舵的并不仅仅只有人而已。
再坐回椅子上，她的心情已经不像刚刚那么好了。
“这个周铭郴，一定是故意的…”夏鹿喃喃道，这个小心眼的男人，虽然嘴上将选择权交到自己手上，却仍暗地里使些坏招报复自己，想到这儿，她忽然有些愤慨。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认输。”夏鹿不断给自己打气，越是困难的时候越不能放弃，否则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她此时退却，正中周铭郴的下怀，离婚了以后连帮她开一家设计公司的诺言都不必再兑现，夏鹿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就算困难，她也要坚持下去。
没了心安理得享受照顾的特殊身份，自然也没有车接车送的便利条件。
下午六点，夏鹿背着电脑，准时踏出了办公室的大门，准备回家继续加班。
风光集团位于商务区中央，周围的大小企业数不胜数。这个时间，公车一辆接一辆的来，却辆辆爆满，人挤在里面根本动弹不得。
夏鹿好容易挤上车，此时却悬在扶手和车座之间，整个人的重心都不在自己身上。
“阿嚏！”身后的男人打了个打喷嚏，喷了她一脖子。
夏鹿想要拿出纸巾擦一下都伸不出去手，这种状况，周围神情冷淡的普通上班族每天都要忍受，而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抱怨的。现在想想，以前过的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而她正在亲手毁掉这一切。
转了三趟公车，又走了半天的路，夏鹿终于回到西郊别墅。
踏进门瞥见墙上的时钟，已经快八点了。
以前坐周铭郴的车，不管路上有多堵，七点之前都一定会到家。
“太太，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张妈迎上前来，“快洗洗手吃饭吧。”
夏鹿终于摆脱了高跟鞋的束缚，踩了绵软拖鞋，一边朝洗手间走，一边看到了正在沙发上看书的周铭郴。他一手摸着草莓往嘴里一颗颗的送，一手捧着书，靠在舒适的沙发上，整个人悠闲得不得了。
对比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人间。如果这家伙是在向她展示自己的优越感，他确实做到了。
夏鹿拖着满身疲惫坐到餐桌边，看着满桌都是自己喜欢的菜，张妈又从厨房端了她喜欢的牛腩汤出来，不禁湿了眼眶，“张妈，还是你对我好…”
第371章 到号再叫我
闹钟响时，夏鹿还沉浸在梦中，只伸出一只胳膊随意按了两下，没关停，倒是把手机推到了地上。
她昨晚加班至深夜，满打满算也才睡了不到六个小时。
“对了，今天要去办手续！”迷蒙之中忽然想起这件事来，夏鹿立刻清醒三分，撑着尚未完全苏醒的身躯从床上爬起来，拐进浴室洗了把脸。
民政局八点开门，现在起床洗漱、吃早餐、收拾东西，再坐车过去也就差不多了。昨晚就是怕今早再去晚了办不成，又要耽误一天时间，才早早订了闹钟。
下楼时，张妈已经把她最喜欢的小笼包和菠菜粥摆在了桌上，还有老家亲戚前几天刚寄来的咸鸭蛋，每个都个大形圆，随便挑一个出来心儿里都是油亮亮黄湛湛的，直往外冒油。
“太太，趁热吃吧，今天除了小笼包，我还做了几个灌汤包，马上也蒸好了。”张妈笑道。
夏鹿夹起一只小笼包细细咀嚼，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想到自己以后可能再也吃不到张妈亲手捏的包子，不自觉地鼻头一酸，这周家值得自己眷恋的东西还真不少。
直到吃完早餐也不见周铭郴下来，夏鹿只好自己上楼找他。
主卧室房门紧闭，推开门，屋里仍一片漆黑，周铭郴正蒙着被子酣睡，压根儿没觉察到有人走了进来。
夏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快七点半了，就算这家伙现在立刻起床出门，也很难在八点以前赶到民政局。
“喂，周铭郴…”夏鹿走到床边，伸手推了推他。毫无反应。
“喂，周铭郴！”夏鹿加大了力度，“已经七点半了，我们今天还要去民政局办手续，你不会忘了吧…再不起来又要排到后面。”她说道。
这家伙平日里七点半也早就已经起床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原本在这个家里，夏鹿才是名副其实的起床困难户。
周铭郴懒洋洋抻了一个大懒腰，又在被子里翻腾了一会儿，这才一脸不情愿起了身。
“几点了？”他揉着惺忪睡眼问道。
“七点半了。”夏鹿脸上有些怒意，明知道今天要早起办手续，却仍然这么不上心。两个人都已经要离婚了，他竟然还是这种我行我素的态度。
周铭郴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拖着浴袍进了浴室，竟放水开始冲起了澡。
夏鹿在外面干着急，却不能冲进去催他动作快一点。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自己先去，至少先领个号牌，反正在这儿也是等，还不如跑到民政局门口去等。
这么想着，她径直下了楼，抄起早准备好放在沙发上的背包，匆匆换了鞋准备出门。
张妈从厨房走出来，惊讶地问道，“太太，你今天怎么不等先生一起走呀？”
“嗯，我有点事，要先走。”夏鹿含糊道，张妈还不知道两人要离婚的事，归根结底她是周铭郴的员工，以后跟自己也很可能不会再见面了，这种消息还是留给周铭郴自己去通知吧。
“诶等等，”张妈快走几步进了厨房，没两秒又小跑着出来了，“水果和酸奶被忘了带，中午吃过午饭记得吃，我都洗好切块了。”
张妈的心很细，自打夏鹿开始上班，她每天都会早早预备好一天的水果和茶饮，早上一起给她带到公司去。
“谢谢。”夏鹿点点头，赶快出了门。
虽然一路都是绿灯，路上的车也还不算太多，但到达民政局门口时已经八点过十分了。
夏鹿支付了车款，匆匆下车，直奔大门而去。只晚了十分钟，应该不至于排到太后面吧。
刚进门，她就发现自己真是想错了。此时的状况并不比昨天好多少，明明才刚上班，大厅里却已经挤满了排号的人。
惊讶之余，夏鹿还是赶紧走到取号机旁边，不看不要紧，一看竟然已经排到39号了，她比昨天早来了一个多小时，却只比昨天前进了两位。
“怎么又这么多人…”她小声嘟囔道。
一旁的领号员接过了话茬，“谁知道呢，这两天来办离婚的人特别多，早上开门的时候外面就排上大长队了，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热起来大家火气也都大了。”
夏鹿转头看她，有些无语，乖乖找了个角落，抱着电脑靠在墙边，一边等待，一边继续工作。
不远处的办公室门口。
一个正在排号的女人默默转移到不远处一对夫妻身边，小声问道，“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你们两个是几号？”
“12号。”
女人立刻伸出手，将自己的号码递给那对夫妻，“我是5号，但是我老公还在公司处理事情，不太好请假，可能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能不能跟你们先换一下号，你们先办？”
那对夫妻一听这话自然求之不得，毕竟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能节省一秒是一秒，“当然没问题，换吧。”
就这样，三人交换了自己的号码。
如果细心观察，这个女人并非个例，这排队等候的人群里有不少都在想办法跟后来的夫妇交换自己的号码，看来现在人压力大都很忙是真的，就连离婚都抽不出时间来。
夏鹿在角落认真工作，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网站的下拉菜单都快做完了，周铭郴还是没有现身。
夏鹿抬头看去，发现刚刚叫到9号，不过今天的速度比昨天要快上不少，他们还是有希望的。
她合上电脑，拿起手机拨通了周铭郴的电话。
“你在哪里？还没过来吗？”
周铭郴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漠，“我在公司。”
“你在公司？！”夏鹿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今天明明说好是要过来办离婚的，你怎么跑到公司去了？”发现周围人都在看自己，她立刻又降低了音量。
“反正要排队，你一个人排队就够了。”周铭郴的语气十分理所当然，好像夏鹿不是他的老婆，倒是个替他办事的跟班小弟。
“有没有搞错？！”夏鹿说道，“离婚是需要两个人都到场的好吧！”
“现在到几号了？”周铭郴继续淡定地问道。
“9号。”
“我们是几号？”
“39号。”
“到35号再叫我。”
听到电话忽然安静，夏鹿拿开手机看了一眼，周铭郴竟然已经擅自挂了她的电话。
第372章 是不是太过分了
夏鹿蹲在角落里的时间太长，直觉的自己膝盖酸痛，小腿发麻，想找个位置坐下歇一会儿。
环顾四周，这等候大厅里虽然有不少座位，但现在每个位子上都坐满了人，不禁感叹这政府部门的公共设施也这么不到位，离个婚天天等这么久能不能办成不说，连个位置都不给留够，让大家本来就烦躁的心情更加焦灼。
“你说说，往常可没见这么多人，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旁边领号员跟保洁大妈闲聊起来，“你说咱们这儿什么时候见过大早上一开门就几十号人在外面等着，现在的人真是奇怪，离婚也这么着急？”
保洁大妈爽朗一笑，“哎呀，这你可就不懂了，现在时代不同。以前是能凑合过的就凑合着过，现在是能不凑合的就不凑合，结婚离婚都太正常了。再说了，现在年轻人时间又紧事情又多，压力也大，不早来点儿怎么来得及，我看今儿上午办的还挺快，比昨个儿强多了。”
“强啥呀，”领号员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现在都快十一点了，才出来十几对儿，照这么看下午又不用拿号了，就上午这些今天都够呛能办完。倒是隔壁，冷冷清清的。”
隔壁是结婚登记处，从早上到现在只接待了三对新人，此时工作人员早就闲得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只有闲聊天的份儿，不像这边，生意红红火火如火如荼。
夏鹿看了一眼手机，果然马上就到中午了，心里想着反正上午自己这号也排不上，不如先去公司，像周铭郴说的，等排到三十多号再往这边赶也来得及。
她走到领号员和保洁大妈身边，小声问道，“我想请问一下，我拿的是39号，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
领号员低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号码，“哟，你这肯定得下午了，照这个趋势看怎么也得三四点，用微信扫个码吧，快到了就过来，免得耽误你工作，我看你这一上午也没闲着，净摆弄你的电脑了，多辛苦。”说着，将一旁的微信二维码放在她面前。
“不用了，我有，”夏鹿笑了笑，“那我下午再来。”
虽然她身上带了电脑，可是民政局环境嘈杂，连个好好坐着的地方都没有，实在影响工作效率，她还是决定先回公司再说。
设计部唯一员工的独立办公室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昏暗。
夏鹿将东西放好，拿了饭卡去公司餐厅。离婚以后就要自己重新找地方住，还要负责自己和老妈的饮食和生活起居，她现在已经没有余钱去外面的餐馆消费了。
“诶？那边那个不是咱们周总的太太吗？我还以为她已经不在公司上班了，怎么今天又跑到餐厅来吃饭了？”
不用仔细听，夏鹿也能感受到旁人的窃窃私语，她在窗口转了一圈，只要了一菜一汤。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打算尽快解决这顿简单的午饭。
“哪呀，听说是她跟周总亲口要求的，说上面办公的人太多，设计思路受影响什么的，所以要求周总给她单独安排一间办公室，所以就不在咱们那层了。”
“咱们公司压根儿就没有设计部，周总竟然生生给她造出一个来，果然这老板娘就是不一样，当周总的太太可真幸福，哎，好羡慕啊~”
“羡慕也没你的份儿，哈哈哈哈哈~”
不远处的几个员工嬉笑起来，发现夏鹿正抬眼看向这边，立刻转移了话题。
夏鹿默默叹了口气，不管是过去在朗星，还是现在在风光集团，她的处境始终都没有什么改变，仍然与周围的同事格格不入，仿佛是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这种感觉很不好。她有时候在想，如果自己不是周铭郴的太太，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受到额外照顾，是不是就能真正融入职场了。
不过想想也就只是想想而已，她继续埋头吃饭。
顶层，总裁办公室内。
“周总，夏小姐已经回到公司了，现在正在公司餐厅用餐。”
“哦？”周铭郴抬起头来，“她怎么回来了？”
“大概是因为民政局那边等着办事的人实在太多，怎么等都排不到，所以暂时先回来工作了吧。”邱城说到。
“知道了。”周铭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微信，随即拨通了夏鹿的电话。
“你在哪里？”
夏鹿一边喝着热汤，一边说道，“我在公司餐厅啊。”
“公司餐厅？”周铭郴提高了音量，“我不是让你在民政局等，到了35号通知我过去吗？”
“哦，”夏鹿解释道，“今天来办事的人实在太多了，我已经问了工作人员，她说下午三点左右过去就来得及。”
“开什么玩笑，”周铭郴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愠怒，“我刚刚看已经到45号了。”
“怎么可能…”夏鹿并不相信，赶紧将手机从耳边拿开，打开微信看了一眼自己的排号进度，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自己才离开短短半个小时，竟然真的停在了45号。“这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连手里的汤勺都掉进了汤碗里。
周铭郴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过号就意味着要重新排队，我们已经在这件事上白白浪费了两天时间，你到底还想再浪费多久？！”
听到这话，夏鹿很有些委屈。她今天明明已经去的够早了，可是总有人比她更早，她能有什么办法。再说，早上明明是周铭郴起不来，甚至连民政局的大门都没踏上，现在竟然还好意思反过来责怪她。
“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故意拖延不想跟我离婚？”周铭郴问道。
不说话当然是因为不想说话，夏鹿心里念到，立刻学他平时的样子挂掉了电话，眼不见心不烦，低头继续默默喝自己的汤。
被挂了电话，周铭郴还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氛围之中。他愤怒地站起身，单手插袋，皱着眉在屋里踱步，“这女人，反了天了，竟然敢挂我电话！”
邱城在一旁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隔了一会儿，待周铭郴火气没那么大了，才缓缓说道，“周总，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
第373章 什么？都是临演？
“过分？哪里过分。”周铭郴挑起眉毛。
邱城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周总，我觉得你如果实在不想离婚就直接跟夏小姐讲清楚，沟通就算效果没有想象的好，也总比现在这样好，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就像是故意耍别人一样，夏小姐如果知道这些都是你安排的肯定特别生气。”
发现周铭郴脸色阴郁，邱城默默闭了嘴。
“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么会知道？”周铭郴不以为意，“还是说你想主动当这个好人。”
邱城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哪敢啊~”
“钱都付了么？”
“付了，一个人二百，加上昨天的，一共是四百，…明天，对了周总，明天还需要人去吗？”
周铭郴蹙了眉头，单手拄腮，“那就要看她有多大毅力了。”
下午三点，夏鹿捧着电脑回到了民政局，她现在可不是个受了委屈就忍气吞声的主，总要寻个说法问个明白。
“你上午跟我说下午三点左右过来就行，可是我才刚离开没多久，就一下子叫到了45号，这也太过分了吧。”她愤愤地说道。
领号员看了她一眼，“今天上午是意外情况，前面有些人等不及走了，这才办的快了点儿，现在人倒是不多，我再重新给你拿个号，继续等吧。今天之内应该能办上。”
夏鹿只好点了头。
这次等候区有了不少空位，她找了个座位坐下，打开电脑继续工作。
过了一会儿，冥冥之中有种感觉让夏鹿抬起了头。她仔细地环顾四周，总觉得身边这些人好像今天上午就在。不对，不止今天上午，昨天似乎也在。见过好几次面，她绝对不可能每个都记错。
夏鹿凑近旁边一个最面熟的女人，问道，“我昨天就看到你在这儿，你也一直没办上吗？”
女人摇了摇头，干净利落地答道，“没有。”
“他们这儿的办事效率也太低了，是吧？”夏鹿继续说道，试图寻找共鸣。
女人只是尴尬笑笑，继续低头玩手机，不再理她。
夏鹿不肯放弃，“你怎么一直是一个人呢？离婚一个人来办应该是不行的吧~”
“我老公还在公司上班，他请假不大方便，所以让我先过来排队。”女人解释道。
“哦~”夏鹿点了点头，环顾四周，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周围这些看上去面熟的人，没有一个是成双成对站在一起，而是分散开，三三两两，彼此也完全不交流，仿佛根本不认识一样。就算是要闹离婚，也不至于关系全都僵到这种地步吧。
“不对…”夏鹿忽然拽住刚刚跟自己说过话的女人的胳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她歪头细想，明明见过，现在却一时想不起来。
“就是这两天见过，我也记得你…”女人含糊答道，不料这次却没能轻易过关。
“不对，不是在这儿…”夏鹿又努力想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最近热播的那个什么剧，你是在里面打酱油的吧！”不过剧的名字她一时想不起来。
女人听她这么说，眼神里明显闪过一丝惊诧，“小姐，你认错人了…”
“没有，明明就是你。”夏鹿没想到自己在这里还能遇见明星，虽然眼前这个妹子现在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可是难保哪天不会飞黄腾达。
这种缘分，怎么可以轻易放掉。
“你真的认错人了。”女人往旁边挪了挪，试图离她远一点。
“你就是女主大学时期的二货闺蜜嘛，在剧里叫什么来着？就是你，连这里的痣都一模一样。”夏鹿给出了一个强有力的证据。
女人看瞒不住了，立刻站起身来，“对不起，小姐，你真的认错人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就站起身，快步朝门外走去。
夏鹿赶紧跟上，她一向很爱追星，先前在宴会上要不是有周铭郴阻拦，她不知道已经攒够了多少明星的亲笔签名，有些可是正当红，如此有纪念意义的事情好不容易被她碰到了，怎么可以轻易放弃。
反正现在还没排到自己，她赶紧快走两步跟上。
“我超喜欢你在剧里演的那个角色~觉得特可爱~”夏鹿一边跟在女人身后走，一边碎碎念道。
两人离开民政局，又在停车场里走了二十几米，女人大概是真的受不了了，转过头来。
“我求求你了，你就别再跟着我了，”她眉头紧蹙，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我今天过来也只是想赚点外快，你就放过我吧，好吗？”
看着她祈求般的眼神，夏鹿脑子有点懵。
“什么赚外快…”
女人从兜里掏出二百块现金，递到夏鹿手里，“这是我今天的报酬，你拿走吧，别说这事是我说的，今天我就当白做了成吧。”
夏鹿一把拽住女人的胳膊，不让她走，“你在说什么，把话说清楚！二百块钱是怎么回事？”
原来此时等候室里一大半的人都是邱城奉周铭郴之命提前雇来的临时演员，扮演的角色当然就是等待办理离婚手续的人民群众了，这也是他们不断跟排在后面的人交换号牌的原因，毕竟演戏归演戏，也不能影响人家办正经事。一天二百，价格虽然不高，对一些长期跑龙套又经常接不到角色的人来说也算是一种慰藉。
“你说什么？！”夏鹿吃惊极了。
“反正他说只要不让你排到号就行，一天二百，我这两天也没什么事儿，就想着过来赚点儿外快，觉得这事情轻省~”女人说道，“谁知道竟然被你发现了，你还挺聪明的。”
她说这话明明是在夸夏鹿，夏鹿却已经不知不觉气红了脸，她现在觉得自己像只猴一样被周铭郴耍得团团转。
“这钱是你的。”夏鹿又把二百块重新放回女人手里，“你知道里面还有几个人跟你一样是临演么？”
女人点点头，“靠墙边坐着的那一排都是，应该有二三十个吧，我猜的。”
“其实我们也互相不怎么认识，因为雇我们的那位先生交代过了，没什么要求，就是要尽量少说话。还有，不要被你发现。”
夏鹿险些气的背过气去，不过她还是挺住了。
“知道了，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