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土豆的育种
周显走进厅堂,夏舒和陈锋满脸带笑,正在说着什么。看到周显进来,两人连忙起身向他行礼。
周显摆了摆手道:“在家中不用如此多礼。”说着他坐在椅子上,示意两人也坐下。
夏荷和锦瑟将一盘盘菜肴端上来,蓬莱在渤海湾的口上,海产丰富,餐桌上也是以各种鱼虾为主,只有一盘炒青菜。锦瑟的厨艺很好,可以说不输于餐馆的任何大厨。她拍了拍手,向他们四人说:“你们先吃,还有最后一道菜,我一会就端上来。”
周显轻轻的点了点头,看她离开,却没有动筷子,而是选择等她一起。他转向陈锋道:“我听说你在跟随夏舒学习刀法?”
夏舒呵呵笑道:“周军门,你别说,陈小兄弟练刀真的很有天赋。才半天时间,就耍的有模有样了。”
周显脸色平静,淡淡说道:“他学什么都很有天赋,只不过都不能长久坚持。这学刀法恐怕也是三天热情,过后就放弃了。”
陈锋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连忙转移话题道:“二公子,我不能总待在家中啊!你看我能不能跟着夏大哥一起当您的亲卫?”
周显沉思了片刻,道:“可以。只不过你要答应我,这次跟随夏舒学习刀法要有始有终。否则,以后你就永远待在家中吧!”
陈锋“哦”了一下,轻轻的点了点头。
锦瑟端着一个瓷盆走进厅内,陈锋连忙接过来放在桌上,笑着说道:“锦瑟姐,这是什么啊!闻起来好香啊!”
锦瑟笑着掀开盆盖,笑着道:“二公子,你应该见过这种东西吧!”
周显伸头过去看了看,盆子里面黄灿灿的一片,炖的的鸡块。但还有另一种食材,也是黄色的,看起来很像,很像是土豆。他有点吃惊的问道:“这是土豆?”
锦瑟笑道:“我就说二公子肯定知道,就是土豆。”
周显脸色微变,他知道土豆在万历年间便从海外传到入中土。但是由于其品种的特殊和罕见性,导致选种极其不易。终明一代,也仅有一些达官显贵才能享用。再加上一般百姓并没有育种和种植的技巧,导致这种农作物在清朝康熙中期才开始逐渐推广开来。现在突然看到它出现在眼前,他心中的好奇可想而知。“锦瑟,你从哪里得到这些土豆的?”
“在早市上买的。黄夫人告诉我的,说用这个炖鸡块最好吃了。我今早去市场,恰好看到有人卖它,便顺手买了些,想让你们尝尝。只不过价格很贵,我只买了八个很小的,就花了五百文。”
周显点了点头,土豆的产量很高,往往一株便成结出很多个果实。虽然卖相不好,口味也很一般。但它产量高啊!如果能在全国范围内大规模推广种植,以它的产量,绝对可以让大部分百姓活下去。只要有吃的,就不会有那么多百姓跟着造反。如若可以成功度过明末的小冰川期,一切或许都会有所缓解。
周显心中想着,自己或许可以将一些土豆送往六艺学院,那些学子中必定有一些是通晓农业种植的。如果他们将土豆育种成功,并将它的种植方法推广开来,这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用筷子夹起一块土豆放入口中,炖的时间很长,鸡汁完全渗入了里面,入口便化,十分好吃。他笑着向坐在自己旁边的锦瑟道:“很好吃。”
锦瑟嫣然而笑,递了一块薄饼给周显。
五人一边吃着晚饭,一边叙着闲话。夏荷本来十分安静,但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参于到其间。只不过不知为什么,她似乎对周显有点畏惧。这个,后来周显才知道那是因为夏舒和陈锋在她面前胡说八道了很多自己有关的事情,让她这个小女孩从心底觉得周显是那种杀戮无数,而又心狠手辣的人。
外侧一个家仆快步走了进来,躬身向周显拜道:“公子,外面来了一个叫于七的,说有重要的事找您。”
于七答应周显前来军中效力之后,周显暂时将他安排在了最为缺乏领将的赵旭升那里,以千总身份统领一个千人队。他在登莱地区的黑白两道都有一定的影响力,赵旭升倒也不敢将他完全当成下属那样看待,给了他充足的自我权。这段时间,为了显示出自己的能力,他一直在军中训练士卒,连周显也很少见他。但不知为何,他此刻却主动来到自己的家中。周显心头闪过一些不安,吩咐道:“你去请他进来吧!不,还是我亲自去吧!”
看到周显亲自出迎,于七心中涌出一些感动,连忙拱手道:“见过军门。”
周显微微点头,笑道:“乐吾,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有什么事,进来再说吧!”周显看他旁边站着一个满头白发,身穿普通麻衣,佝偻着身子的干瘦男子。
那人看到周显正在看他,微微拱手淡笑,露出两颗缺豁的门牙。不知为何,他总给周显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周显点头致意,但并没有多言。
周显询问过后,知道他们都已用过晚饭,就让锦瑟去煮一份红茶送入书房。
坐下之后,周显问了于七一些有关军中的事情。他心不在焉的,回答的十分敷衍,眉头始终高高蹙起,似乎有什么心事。
锦瑟用木案端着一壶茶及几个杯子进来,分别放在周显和另外两人的桌子上。于七旁边的那人道了一声谢,又露出他那豁口的门牙。锦瑟脸色微变,怔了怔,转头向周显问道:“二公子,这位是不是我们初去莱州那时,在路上遇到的那个茶铺掌柜?”
周显疑惑了望了那人一眼,果真是他。
那人呲牙笑道:“姑娘还真是好记性,正是在下。姑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应该快到出阁的年纪了吧!是不是已经许了人家?”
锦瑟满脸通红,被他的话语问的有点尴尬。
于七看周显脸色有点疑惑,站起身来说道:“军门,这位是青州的丁可泽,沂蒙山群英的二当家。”
第四百三十七章 祖大寿
青州多山,高而广阔,特殊的地理环境造就这里自古便多贼匪。到了明末,谢迁通过各种手段不断攻击、兼并其他匪贼,最终占据了整个沂蒙山脉,成为山东境内的第一巨贼。有手下愈八千,骑卒近两千,横行四方,所向无敌。
而眼前的丁可泽便是谢迁众多手下中的一员,他的二当家。到此时,周显才总算明白为何当日谢迁会找上自己,并且在当时强讨了自己的一匹马去。想来此人必定是在谢迁匪众中负责收集情报的,而自己恰好入了他的眼。至于当时为什么谢迁没有对自己大开杀戒,或许和他也有几分关系。
周显摩挲着手中的鹿形玉佩,正是初识洋人汤若望时,由他买来送给周泰的。而旁边桌子上还放着一封展开的信,笔迹他认得,是万元吉所写。至于他们怎么会走到一起,且都被谢迁所俘获,就不是现在他能知道的事情了。“丁二当家,废话我们就不多说了。你们打算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就直接说吧!”
丁可泽笑着道:“昔日,大当家赠予周军门他的信物,您却利用那个它谋取了云门山和沂山两位当家的信任,并且趁势攻灭了他们,这导致大当家在道间的信誉受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周军门都应该给大当家一个解释吧!”
周显眉头微挑,沉声问道:“不知谢大当家想要什么样的解释?”
“很简单,请周军门前往蒙山,到我们的山寨上作一次客。我方保证不会伤及军门分毫,并在会在事后安全返还周小公子以及那位万先生。这件事情,于七爷可以当这个作保的中间人。”
周显看了一下于七,后者轻轻的点了点头,但一言未发。周显沉思了片刻,道:“给我两天时间,等我妥善安排了军中的事情,再随你前去。至于这两天,就让乐吾陪着你四处在城中转转吧!蓬莱濒临海边,风景秀丽,不比沂蒙山脉差多少。”
丁可泽抱拳笑道:“谢过周军门,在下也正有此意。”
等到丁可泽被领了下去,屋内只剩下周显和于七二人。周显呷了一口茶,语气十分平静的问道:“乐吾,你和谢迁很熟?”
于七皱着眉点了点头,道:“维持于家庞大的家业十分不易,有的时候需要做一些特殊的事情,有些不太方便自己亲自动手的事情。所以……”
周显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那你知道他这次为何坚持让我前去他那里吗?”
于七沉默了一下,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完全清楚,但听丁可泽说,应当与军门您这段时间急剧扩充兵力有关。他大概是想趁现在和您打好关系,以免将来遭祸。一般情况来说,他在此时是不会做与您为敌的蠢事的。”
周显不可置否,淡淡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顺便准备一下,到时候你陪我一起走一趟。”
于七拱了拱手,向外退去。
一场冰雪席卷辽东大地,寒冷犹如利箭,穿透锦州明军每一个士卒的心脾。
城外的垒堡已经被清军清理掉大半,仅在靠近城门处,还剩有零星的几个。它们都位于城上弓弩的射程之内,靠着城上士卒的协助,才确保无失。满清大军退到了十里之外,而在大约五里处挖了一道壕沟,并设下了前哨监视城中士卒的动静。
自崇祯十三年五月被围到现在已近两年,能吃的东西已经差不多被城中守军吃尽,粮食、军马、飞鸟、田鼠、甚至田鼠在洞里的存粮。曾有郎中言说,吃老鼠洞里的存粮是产生鼠疫的根源所在,但饿极了的人,哪里还会顾忌这个?或士卒,或百姓,这里一团,那里一簇,四处挖掘,寻找一切可以吃的东西。
但更多的士卒却缩在墙角,彼此靠着,维持着仅存的一点体温。旁边可能会有一个火堆,但却是前胸烤的发热,后背冷风吹的刺骨。不时有人低声暗骂一句,但谁也听不清他在骂着什么。是这个世道,还是老天。
大部分火堆上都架着一口大锅,里面放着熬煮了很多次,再没有一点油水的硕大马骨。汤水滚沸,发出滋滋的声音。不时有人拿起破碗从中舀出一些,但却没有产生任何饱腹感,反而让肠胃更加迫切的想要进食。
十日之前,粮食已经开始禁止供应给城中百姓,每个城中士卒的口粮由之前的半张薄饼缩减到四分之一。而实际上,每个士卒的标配应该是每天两张厚饼,一碗浓粥,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但现在,除了这四分之一张薄饼,仅有的就是这个没有一点滋味的熬马骨汤。就算每天坐着不动,这点东西也满足不了每天所需。更不用说清军还时时过来侵袭,以调动他们最后的一点体力。
每个士卒都在心中发问,这该死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
祖大寿身披精甲,带着十几个亲卫前来巡街,这是他每天必做之事。街道两侧的士卒看到他来到,纷纷起身行礼,他则笑着一一挥手回礼。他是城中所有士卒的指望,也是他们的顶梁柱。无论心中多么愁苦,但至少在表面上,他应当表现出足够的信心。
昔日,袁崇焕被凌迟处死,他率部突破长城返回辽东。自那之后,他便再没有去过中原。辽东是他的根,是他祖家的势力范围。皇帝需要他帮忙抵御清军,只要他身在辽东,就可以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忠臣难当,囯士难做。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什么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长久的活命经验告诉他,那些都是狗屁,只有实力才是永恒的。
他不信任崇祯帝,更瞧不起满清。努尔哈赤不过一蛮夷小部落的首领,以前给祖家提鞋都不配。而现在他的儿子皇太极,却妄图称王称帝,可笑至极。他从心底心向明朝,这种骨子里的倔强和他对满清的轻视让他坚持到现在。
但他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忠臣,没有那种死战到底的意识。如若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他只能做出投降满清这种他不愿意,但又不得不做出的决定。因为,活命高于一切。
第四百三十八章 祖大寿2
雪花不停的向下飘着,没有一点要止息的意思。大街上已经白了一层,经风一吹,四扬而起,犹如一条纯白色的舞裙,美丽而飘逸。
祖大寿巡城完毕,回到住处,便脱了那副沉重的铠甲,换了一身便衣。房内里燃着炭火,暖烘烘的,犹如春日。他大开着房门,呆呆的望着外面的飘雪,有点出神。
祖泽润身穿黑色甲衣,身旁跟着两个亲兵,看到祖大寿正站在房门处。他低声吩咐了一句“你们在这里等着”,说完,他独自一人走到祖大寿跟前。轻声道:“父亲,外面天寒,还是进屋吧!”
祖大寿轻轻的笑了一下,戏谑道:“我好像还没老到那种被风雪一吹,便完全倒地不起的地步吧!别说这点小雪,再大一点我也无妨。”他似乎不止是在说眼前的风雪。
祖泽润看着祖大寿,自困守锦州以来,他原本没剩多少的黑发已经变的雪白。额头上的皱纹犹如山壑,更多了,也更深了。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些苦涩之感,停顿了一下,言道:“父亲,昨夜进城的那名斥候已经醒了。”
近十万清军分布在松锦前线,人数众多,但分围三城。还要预防明朝援军前来,这就显得兵力有点不足了。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而清军显然达不到十倍于明军,他们通过不断的挖壕建垒来围困城中守军。但这样也仅能阻断大股明军的突围之路,并不能使城内城外完全隔绝。
祖泽润所说的斥候是祖大寿派出去探知消息的众多斥候之一,他于昨天夜里返回。但在入城的过程中被清军发现,在清军的乱箭之下身受重伤,昏迷中被守军带回城中。本以为已经救不活了,但没想到现在竟然醒了。
祖大寿“哦”了一声,问道:“他带回了什么消息?”
祖泽润皱了一下眉头,道:“主要有两个消息。一个是清军运了三十门红夷大炮到松锦前线,猛攻杏山我军。副将吕平奇在坚持了五日之后,损失惨重,率残众三千余人归降清军。还有一个是洪督师带来的口信,说朝廷已任命卢象升为督师,目前已到达宁远。由他总领辽东诸将,负责营救被困的我军。”
祖大寿嘴角上撇,难得的露出一些笑意。“第一个消息为坏消息,但无碍大局。杏山孤立在外,被攻破是迟早之事。但第二个却是确确实实的好消息,陛下终于英明了一次。由卢建斗负责救援,成功的可能性必将大大增加。只不过宁远诸军散乱,恐怕他得耗用一些时间来整合他们。看来,我们还得继续坚守,只不过终于有了一些新的希望。润儿,再杀几匹马,给兄弟们改善一些伙食。”
万余大军,仅几匹马,一个士卒恐怕连一口都分不上。祖大寿如此做,显然不是为了让他们吃饱,而是稍微振奋一下军心。
祖泽润犹豫了一下,说道:“父亲,城中的马仅剩下不到三十匹了,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就这样杀了吃肉,未免有点……”
祖大寿瞥了一下祖泽润,轻轻的摇头叹声道:“润儿,你什么都好,就是这眼界太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什么良驹不良驹的。在我眼中,它们就是一团肉。现在如若有人提出以一斤金子换一石粮食,我都会毫不犹豫的接受,别说这几口畜生能产生的肉可不止一石粮食。如若将来我们能够成功解围,什么样的良驹得不到。什么时候都要想在当前,别这么小小气气的,没一点出息。”
祖泽润满脸通红,神色尴尬。对于祖大寿的训斥,他虽然不服气,但也不敢反驳。“我这就命人去杀马,同时将卢督师不久就要出兵救援我军的消息传递给全军将士。”
祖大寿哈哈大笑,自己这个儿子还不算太笨。
说完话,祖泽润跨步向外,但没有走出几步他又重新折了回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向祖大寿问道:“父亲,如果到时候卢督师也如洪督师那样,无法将我们救出锦州呢!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祖大寿脸色难看,沉默了好半晌,最后苦笑道:“我也不完全知道,到那个时候再说吧!但是润儿,你要清楚一件事情。我不允许我们祖家的人全部丧命在此,任何时候,无论什么原因都不允许。我说的,你可明白?”
祖泽润脸色微变,最终说道:“孩儿明白了。”
松山城外,被绑缚着双手的明军在城外五里处一字排开,大约有数百人。明丽的刀片闪着冷光,不断被举起,又不断的划下。红色的血液抛洒在空中,接着落入洁白的雪地,热量迅速被冰冷的白雪所融合,留下一片暗红色的痕迹。
这些人都是不愿归附满清的大明将士,被清军将他们拉出来,通过斩首来向松山城中的守军示威。天空瓢着雪花,大声的叫骂声传到耳间已不那么显明,唯有视野始终开阔。这一场安静的屠杀持续了大约一个钟,清军似乎很享受这种过程,屠杀进行的缓慢而有序。尤其看到城上守军满脸怒气而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们更加兴奋。
被处斩之后的士卒尸首被随意的堆在那里,身上的铠甲早已经被剥下。薄薄的单衣被北风吹起,高高鼓起,似乎给他们穿上了一件厚厚的棉絮。清军开始缓缓向后退去,所有尸首被留在当地。
这时,一骑手持白旗拍马向前,直到城下一箭之地。他抬头向上,高喊了几声,都是满语。
江翥转头向王廷臣道:“总兵,这鞑子鬼叫的什么?”
王廷臣脸色难看,沉默了一会道:“说让我们出城收敛尸首,他们保证不攻击。”
姚勋听后恼怒万分,张弓引箭,应声而发。一箭便射中了那马的右眼,骏马吃疼,向上高高跃起,将那名骑卒颠倒在地。它在原地打了个转,向远处奔去。
看江翥看向自己,姚勋说道:“怎么了,我又没射杀那名骑卒?不算斩杀来使。”
王廷臣脸色不变,跨步向城下走去,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派三十人出城,将兄弟们的尸首收回城安葬。”
第四百三十九章 谢迁归服
丁可泽领周显进入山寨后院的一间房子的时候,周泰正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一个鸡腿,另一手则端着一碗酒。双眼微红,脸色醉熏。而在他的旁边,则坐立着淡然喝茶的万元吉。
周显走到万元吉身旁,躬身长揖道:“学生见过万先生。”
万元吉起身回礼,淡淡笑道:“忘筌,你现在已经是一地巡抚了,没必要如此多礼。况且我们二人,并没有真正的师徒之谊。”
周泰站起来,双眼挤成了一条缝,嘿嘿笑道:“小叔,你来了?”
周显冷瞥了他一眼,问道:“你们都没事吧!”
周泰拍了拍肚皮道:“好的很。他们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我又胖了好几斤呢!只不过燕儿心中担心,瘦了一点点。”周泰的媳妇名叫赵轻燕,温顺细心,和周泰的性格完全不同。大概也正因为如此,她心中的担心更多。
丁可泽上前笑着对周显道:“周军门,您这下放心了吧!虽然他们两位是被迫被我们请到山寨上的,但我们可一直把他们当成贵宾一样对待的,什么都给予最好的。”
周显拱手向丁可泽致谢,说道:“既然这样,我这就去见谢当家。只不过在此之前,能不能让我们单独呆一会?”
“这个自然。”丁可泽跨步而出。
周显转向万元吉问道:“万先生,您怎么突然来登莱了?”
万元吉苦笑了一下,道:“卢督师去了辽东,要我前来和你商议在将来如何营救松锦两城的守军?在路上遇到了周泰,几句询问之后,发现他竟然是你的侄子,便一路同行。刚走到青州地界,便被他们俘获了。我和谢迁交谈了几次,又询问了一下他的部下,发现他好似并非奸邪之辈,也无意害你,便顺从他写了那封信给你。”
周显轻轻的点了点头,如此,很多事便可以解释的通了。并非卢象升没有意识到登莱可能在将来发挥的巨大作用,而是他派出的使者被谢迁劫到了蒙山,导致信息断绝。“这件事等我们返回蓬莱城之后再慢慢商议。万先生,既然你说谢迁无意害我,你可知道他邀我前来的真实目的?”
万元吉摇了摇头,道:“并不完全清楚。但听谢迁语中的意思,好似他想要给手下的兄弟谋求一条出路,或许是想归顺官军也未可知。”
周泰脸色微愣,痴痴道:“他们……归顺官军?当匪贼逍遥自在的,他们这么大实力,又不用担心官军来攻,为什么要投靠官军呢!”
周显瞥了一眼周泰道:“那你为何还从军呢!”
“还不是因为小叔你当官了,要不然我或许早就去当贼了。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又没有那么多规矩限制,多逍遥。”
万元吉呵呵笑道:“周小公子果然快言快语。”
周显无语的摇了摇头,说道:“你去陪着你媳妇,告诉她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万先生,你随我一起去见见谢迁,看他怎么说。”
谢迁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周显,浅笑道:“昔日的周公子已经变为周军门了,这变化可真大啊!”
周显笑着道:“昔日的谢当家还是谢当家,看着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谢迁嘿嘿笑着,给周显倒了一碗,却给万元吉倒了半碗。“比不上当日你请我喝的御酒,仅是山寨自酿的,尝尝?”
周显端起来一饮而尽,有股粮食的醇厚味道,仅这一碗便有些微醺的感觉。“这个确实够味,怪不得你连昔日的御酒都喝不惯。”
谢迁和周显又叙了一会闲话,但不久之后就陷入了沉默。谢迁望了一下丁可泽,看到后者点头,他犹豫了片刻,道:“周军门,既然你爽快,那一切我就直言说了。我听说你现在正在招兵买马,不知能不能给兄弟们一次机会,让我们今后为你效力。”
周显脸色微变,心中激动万分,没想到真如万元吉所言,谢迁是想归降官军。他压下自己的情绪,端起酒碗饮了一小口,声音有点发颤的问道:“谢当家可想好了,军中可不如山寨上这么逍遥。”
谢迁轻轻的点了点头,“是很逍遥,但终究不是常事,而且现在在登莱地区有你的这股大军在。我们如若大肆劫掠,肯定会引来官军的围剿;而小打小闹,则满足不了我八千兄弟的吃喝需求。所以,我此刻愿意相信你会给兄弟们一个好的出路。”
周显点了点头,问道:“谢大当家,您山上有多少兄弟?”
丁可泽道:“青壮八千五百左右,还有家属三千来人,加起来就是一万一千多一点。只不过不是所有的青壮都愿意去当官兵,希望到时候周军门能给他们提供一些土地或者其他的东西,让他们有个生计。”
万元吉插话问道:“丁二当家,你说的这些人大约有多少?”
“加上家属,应该在四千上下。”
看周显脸色难看,丁可泽道:“周军门,你要知道。即使去除这四千人,我们还可以给你提供包括两千骑兵在内的大约七千士卒。这对于你,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周显挥了挥手,淡笑道:“丁二当家误会了。我并不是嫌你们提供的士卒太少,而是感觉太多了。这样对你说吧!我准备在登莱建立五营大军,其中一营是水师,其他的四营,每一营有四个千人队。这加起来就是两万余人,而登莱的总人口却只有六十万人。如果我再全员接纳你们的七千青壮,兵多民少,是持续不了多久的。”
丁可泽望了一下谢迁,看对方没有说话的意思,继续发问道:“那周军门准备安排我们?”
周显沉思了片刻,道:“两千骑兵,我全员接受。从其他的人中,挑出两个千人队补充到位于莱州的勇字营中。剩下的人,我会给他们提供田地、工作以及他们短时间生活所需的一切东西。”接受的人不过四千余人,就等于直接缩减了三分之二的人。
谢迁脸色阴晴不定,站起身来向周显道:“周军门,我就想问你一句,你会待我们和你以前的部下一视同仁吗?”
周显站起来,异常郑重道:“这个自然。”
“那好,你先在山上呆两日,容我们商议一下。”
第四百四十章 谢迁归服2
于七随周显一起来到谢迁山寨,在谢迁考虑期间,曾主动来找过他几次,似乎是为了咨询他的意见。从中,周显渐渐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并非于七最初告诉他的那么简单。每个人都属于自己的秘密,既然是以前的事情,那就与自己无关。于七既然不愿细说,周显也不愿多问。
最终,谢迁基本上同意了周显所提出的方法,只不过在细节上稍微有所变化。除了两千骑兵和两个千人队的人接受整编为士卒外,周显还需要给他们其中的一千人提供公门职位,无论是让他们去当差役还是其他的什么都可以。另外,谢迁还提出两个附加条件,一是不要将他们完全打散,二是请求让周泰到他们队上任职。
周显对此没有异议,心知他们只是想要一个保障。但他也提出了自己的一个条件,就是那些安排公门职位的人必须严格遵守官府的规矩。否则,就会按照对方的律法进行处置。所谓的一视同仁当然也应该包括在处罚上的一致。
谢迁表示同意,但提出山寨事情繁杂,需要给他一段时间进行处理。最后两者约定以三月为期,逐步将山寨中的人迁移到登莱地界,周显为他们提供房屋以及基本生活所需的一切。一个千人队在丁可泽的率领之下随周显先行前去莱州,而周泰则暂时留在山寨之中。
谢迁和丁可泽在归服之后会暂领千总之职,在勇字营效力。他们原先的近两千骑兵分为三部分,其中的八百人被分成两部,谢迁和丁可泽的两个千人队各分四百。剩下的一千二百骑卒则全部编入骑兵队,在训练完成之后再分给步兵队。这样一来,他们所率两个千人队的士卒数量已经接近一千五百,远远多于其他的千人队。这算是周显为了安抚他们两人所做的一些妥协,让他们确信自己没有吞并之后弃他们不用的意思。
在基本上确定了一切之后,周显和万元吉准备启程前往莱州城。在那里,李开会负责接收新归服的丁可泽部,而文志通则要确定怎么在接下来安置剩下不会被编入军中的部众。这可能会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好在现在钱庄的建立已初显成效,再加上胶州盐场的收益,这点支出对于周显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路上,天空开始飘下雪花,温度骤然降了好多。于七和丁可泽在后面领着大队人马,周显和万元吉先行,身旁只有周显最初前来时所带的一旗亲兵。期间下雪,路途难行,没有按时出山。士卒们找寻了大半天,也只找到一个以前供山间猎人休憩的荒废小屋。
周显苦笑了一下,向万元吉道:“万先生,恐怕今晚我们要在这山里扎营了。”
万元吉笑道:“在南方极难见雪,在山中露宿应该也别有一番乐趣。”
周显笑了笑,转身向旁边道:“夏舒,带上几个人去四周转转,看看能不能打几样野味?另外,让兄弟们多捡一些柴木。这雪一下,今晚可能会很难挨。”
夏舒点了点头,转身下去吩咐众人。
周显转头四望,正看到赵轻燕从马车上走下,他向万元吉告了句抱歉,跨步走了过去。赵轻燕怀中的小女孩还在熟睡,脸庞冻的红扑扑的,煞是好看。周显笑着向赵轻燕,语气带着歉意道:“没有及时出山,今晚只能在这里歇息了。一会我让他们在屋内生一团火,你和小蓉就在这里面将就一夜吧!”
赵轻燕轻轻的点了点头,一双细眉微微蹙起,犹豫了一下,问向周显道:“小叔,周泰他不会有事的,对吗?”
周显淡淡笑道:“放心吧!双方现在已经达成了协议,将小泰留在那里只是帮助他们协调事情的,不会有任何危险。只不过小泰回来之后,可能会在莱州城呆上一段时间,到时候恐怕你们短期内无法经常见面。”
赵轻燕长舒了一口气,如果周显只是一味的安慰她,她反而感觉他是在骗自己。现在周显也说了将来的一些可能,她反而完全安心了。她看着眼前破旧的小屋,眼神间满是疑惑。“小叔,只有这个小屋,那你们呢!要如何歇息?”
“一会我会让兄弟们在外面搭建一个棚子,仅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周显半蹲身子,拍了拍陈蓉的脑袋,淡笑道:“小蓉,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是这么瘦瘦弱弱的。今夜帮我一个忙,好好照顾好她们母子。等到了蓬莱城,我让你锦瑟姐做好吃的。”
陈蓉笑着道:“二公子,你就放心吧!蓉儿知道的。”
周显笑着点了点头,道:“你们先休息一会,能搭好了棚子,就会开始做吃的。”
在天色将黑之时,夏舒带着几个士卒连同他的战果一起回来了。他们循着痕迹,找到了一个山鸡窝,抓到了两个山鸡,并找到七个野鸡蛋。此外,还有一只出外觅食的野兔。鸡蛋混着雪水煮熟之后给赵轻燕和陈蓉他们送了去,还有一个兔腿,足够她们的晚饭了。
剩下的这点东西,三十多个人分吃,显然不太够。好在所带的干粮中有很多薄饼,在火上一烤,除了稍微干涩一点,味道倒还可以。天气寒冷,周显在今夜对他们也不再约束,任由他们尽情喝自己所携的酒。众人围着火堆烤着火,吃着干粮又喝着酒。确实有点如万元吉最初所说的那样,别有一番乐趣。
赵轻燕通过窗户看着外面热闹的众人,问向陈蓉道:“蓉儿,小叔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陈蓉把已经睡熟的婴儿放在床上的干草上,走到她身旁,笑着点了点头道:“少夫人,二公子就是这样。除了一些特殊的时刻,对手下的人都是很随意的。以前是这样,现在当大官了,没想到还是这个样子。”
赵轻燕脸色有点疑惑道:“什么样特殊的时刻?”
陈蓉沉默了片刻,说道:“例如,出外打仗的时刻,还有真正做事情的时候。对了,少夫人你还不知道昔日二公子当日是怎么遇到我和我哥的吧!我给你讲讲,你就知道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救援之策
周显手持一个木棍,轻轻搅动火堆。本快熄灭的火堆被注入新的空气,火苗霍的一下高高腾起。
棚子里面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士卒,大部分已经完全陷入熟睡。万元吉斜靠在一棵木柱上,头部微微扬起,身上平铺了一件灰青色棉裘,姿态温雅。他听到动静,睁开眼睛,轻声问道:“军门,睡不着吗?”
周显点了点头,道:“如若先生也无睡意,能不能陪我走一走?”
万元吉拿掉铺在身上的棉袍,站起身来,顺手将它披在后面,向周显道:“我恰好也有一些事要和你说。”
地上白了一片,踩在上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两人走到一处背风里,万元吉轻轻的搓着手道:“这天真冷。”
周显点了点头,淡淡笑道:“蓬莱濒海,那里的温度会稍高一点,到时候或许先生会感觉稍微舒服一点。”
万元吉笑了笑,没有言语。
两人沉默了一会,周显首先开口道:“万先生,这几天事情繁忙,也没来得及仔细问你。卢督师前去宁远到底有什么计划?”
万元吉轻轻的摇了摇头,苦笑道:“实际上我也不太清楚。我一直感觉前去宁远并非一个好的选择,但卢督师他坚持前去,我也有没办法。我这次受卢督师所托前来登莱,主要目的是弄清楚登莱的兵力情况,以便双方协调营救被困在松锦两城的大军。说实话,最初我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现在,周军门你确实令我大吃一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将登莱的大军全部掌握在手中,而且还扩充了这么多。就是昔日的阁部,恐怕也达不到这种地步。”
周显想起了杨嗣昌,眉头微微蹙了一下道:“万先生,你以后还是叫我忘筌吧!在你面前,我永远是晚辈。”
雪光洁白,映出万元吉莫名平静的脸。“忘筌,如若你是卢督师,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周显沉思了片刻,道:“冬日寒冷,不利行军。而且在这个时候,登莱地区的大军不能提供丝毫襄助,我会主张雪化冰融之后再行出兵。松锦惨败,精锐善战之卒损失惨重,新调去的顺天、天津两地的府兵也不堪重用。卢督师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训练新卒,至少可以让他们勉强应付满虏。”
万元吉点了点天头,道:“我想卢督师应该也会这么做的,但接下来该如何救援松锦被困的大军呢!”
周显蹙了一下眉头道:“松锦被围困的我军,如果要划分开来,应该是松山被困的大军和锦州被困的大军。目前清军占据高桥,深挖壕高建垒,突破不易。最好的办法是从海上发起救援,但锦州远离海岸线,根本不可能靠登陆的那点士卒救出他们。我觉得最好的,也是损失最轻,但却可以换取最大回报的方法是放弃困守在锦州城的明军,只援救被困在松山的卢督师。如若是这样,只需要卢督师在高桥牵制住大量的清军,在登莱的我部士卒基本上便可以完成救援。”
万元吉苦笑道:“是最简单,但恐怕依卢督师的性格,他定然不会选择那么做。他历来看重士卒,在南阳前线之时,我曾亲眼见过他为了救出一个普通小卒甘冒羽矢。他这样的人,怎会置锦州万余士卒的性命于不顾。况且,你我都知道,一旦松山城有变,无论是失陷,还是被救出,祖大寿肯定会选择归降满虏。这种情况下,卢督师更不会做出只救松山被困大军的决议。”
周显点了点头,没有对此做过多评论,继续说道:“如若不如此,无论是突破高桥,还是从海上渡船过去。只有从路上击破清军,才能救出他们。说实话,以我军目前的战力,我一点都不看好。”
万元吉沉默了片刻,说道:“现在看到你在登莱的兵力,我倒是有一个粗略的方案。能不能由登莱的士卒来充当救援的主力,通过海船不断运兵前去松山,增强那里的防戍力量,确保城池不失。如此,满虏就不得不在松山城外列下重兵。然后卢督师再率大军从宁远出发,进攻高桥,从而一步步的直抵松山城下,最终达到救出他们的目的。”
周显苦笑道:“昔日,洪督师率十三万大军救援锦州,在路上就耗费了数月时间。现在卢督师在所率士卒的兵力和战力都远逊于洪督师的前提下,您觉得他到达松锦前线需要多长时间。我们再来谈论一下登莱士卒的战力,不是我自贬。虽然我现在带水军总共建了五营,但他们之中真正见过血的,还不到一营士卒。你让这样的士卒去参加一场注定没有太大希望的困城之战,我保证他们立马会给我来一次军中哗变。”
看万元吉眉头高蹙,周显继续说道:“依登莱目前的实力,只能起到牵制作用,除非卢督师愿意从宁远调兵前来。但那样一来,他进攻高桥的兵力就不足了,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完全无解。除非……”
万元吉眉头微挑,带有一些期待的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卢督师暂时能放弃救援松锦被困大军的想法,而与满虏再来一次彻彻底底的国运之战。如此,或许能从绝境中寻求一线生机。”
万元吉不太理解周显的意思,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卢督师将宁远城中剩有的全部精锐调到登莱,在城中只留下府兵牵制清军。然后从登莱登船,趁满虏大军聚于松锦前线的时候,攻下金州。然后大军快速向辽东腹地进发,在满虏大军回兵之前,攻下辽阳,甚至是沈阳。然后再论其他。”
万元吉有点不可置信的望着周显,道:“你这个计划有点太冒险了吧!况且即使我们攻下了辽阳或者沈阳之类的大城,我们在辽东腹地也极难守的住吧!”
周显摇头道:“我们不守,我们攻下之后,直接将它们夷为平地,然后退往锦州,甚至直接退回登莱。此战的目的,就是要让满清认识到我们可以随时攻击它们的后方,逼迫它们不得不在后方驻扎大军。”
第四百四十二章 孔有德
万元吉来而复去,在登莱仅呆了五日便又前往宁远。周显派高欣率一百骑随他一起前去,一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二是如若卢象升到时候询问起有关登莱的其他事情,高欣是跟随周显时间较长的人,对这一切都比较了解。
谢迁归降周显的消息很快在整个山东传递开来,震动极大。
山东总兵刘泽清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基本上在周显返回莱州的第一时间,他便传来了一封信。信中有股酸酸的感觉,但斥责意味也很重,指责周显不经过他这个山东总兵直接跑到青州地界招抚贼寇。
周显因为穿越而来,深知这位将来的南明四镇之一的东平伯在明末的表现是何等的差劲,心中对他没有一丝好感。但确实如他所说,自己身为登莱巡抚而前往山东地界却没有提前知会他这个山东总兵,的确有点不合规矩。周显只能提笔给他写了一封信,详细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只是中间略过了后来和谢迁达成的一些协议。至于最后他是否接受,那就不是周显能左右的事了。
后来过了很久,周显才知道刘泽清给自己写信的同时已经上书朝廷。指责周显恃兵而强,纳贼为兵,但当时被崇祯帝强压了下去。
还有就是鲁南巨贼王俊,他本为费县一农夫,在崇祯十三年在滕、峄、费山区揭竿起义。先后占据梁邱以西的大小苍山及富贵顶等九个山头,号称九山王。本来他的实力十分一般,但后来他率部抢了朝廷的漕粮,分发给灾民,一时间实力大增。逐渐成为实力仅逊于谢迁的巨贼,和谢迁一南一北,横行山东。
在王俊得知谢迁归降官府之后,心怀恐惧,担心自己今后独木难支。下令其妹夫王肖武下山串联山东群贼,欲联合在一起共同抵御可能紧随而来的官军围剿。但后来发现刘泽清完全没有那样的想法,此事才告以作罢。但王俊此举也竖立起了自己山东第一贼的身份,前去投靠的匪贼不计其数,实力比着之前更为强大。他出兵向北,大有前往青州,占据谢迁归服官军之后所留下的势力真空的意图。
李开在莱州本来已经差不多完成了两个千人队士卒的招募,只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未加训练。谢迁的突然归顺,最高兴的大概就是他了,突然而至的两个千人队,意味着周显交给他兴建勇字营的任务可以轻松完成了。他脸色轻松,向周显道:“军门,如果谢迁的两个千人队前来,勇字营就完全组建完成了,我是不是就可以领着他们前去蓬莱了?”
周显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暂时还不行。虽然勇字营组建完毕,但他们的家人和剩下没有招入军中的贼匪却安置在莱州境内。这些人在山上自由散漫惯了,一旦安定下来,难免会四处惹是生非。谢迁和丁可泽都是明事理之人,但他们的手下未必都会如此。你的勇字营暂时驻扎在莱州城,一是可以直接震慑他们,让他们不敢太过放肆;二是即使真的出现什么变故,谢迁和丁可泽也可以帮助你妥善处置。”
“那对于他们,是从严处理,还是……”
周显沉思了片刻道:“大部分时候都按照朝廷法制来,但可以给予他们一定的适应时间。你要特别注意一点,就是要和谢迁、丁可泽两人搞好关系,遇事多和他们商议,咨询他们的意见。总之,你要让他们充分感受到你对他们的尊重。我们在昔日攻灭其他匪贼,不留丝毫余地,是因为当时登莱境内匪寇众多,不严苛以待,难以震慑他们。但现在登莱已平,而谢迁等人又是诚心归服,安抚好他们就等于稳定住了军心、民心。这点,远比表面看到的更加重要。”
谢迁点了点头道:“属下知道了。”
周显从座位上站起来,说道:“我明天早上便要启程返回登莱了,趁今天有空去拜访一下高先生,你随我一起去吧!六艺学院开办也有近半年时间了,你以后多去见见那些士卒,看能不能招募一些读书人和医官入军?以后都用的着。”
孔有德在侍女的服侍下脱去自己的暗黄色蟒袍,换了一件银白色狐裘。屋内燃着炭火,暖烘烘的。他端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愣,心中感觉莫名的焦躁。他端起桌上已不知放了多久的茶水一饮而尽,随之站起身来,准备出外去走走。
天空还飘着小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踏雪而行,随从仆人都远远避开,没人胆敢上前打扰。这时,他突然听到后院传来一阵轻微的笑声,他眉头微挑,跨步向笑声发出的方向走去。
刚转过墙口,孔有德通过后院圆门,远远看到自己七岁的女儿正在几个侍女的陪同下堆着一个雪人。他脸带浅笑,正准备走过去,却突然看到家中的老仆孔显祖。他转过身子问道:“老孔,这么急匆匆的,是有什么事吗?”
孔显祖长揖了一下道:“王爷,范大学士来了,说有要事和您商议,我已经将他请去大厅了。”
孔有德微微点了点头,知道范文程前来,必然和皇太极所吩咐的那件事有关。他扭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后院中玩耍的女儿,吩咐道:“你留在这里看护贞儿,我自己过去见他。”
范文程看到孔有德进门,连忙站起身来,满脸堆笑道:“臣下见过王爷。”
孔有德被封为恭顺王,身份比范文程高。但不同的是,范文程是皇太极的亲信。两人同为汉人,一文一武,平时没有太多的利益纠葛,关系也算不错。孔有德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范文程坐下。“我的范大学士哟,你就别这么多礼了。是不是陛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你快快说来,我正在为这件事犯愁呢!”
范文程淡淡笑道:“王爷,这样的好事,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啊!你老怎么还为这个犯上愁了啊!”
第四百四十三章 孔有德2
孔有德听范文程说的轻松,心中涌出一股怒气,沉声说道:“范大学士,本王就实话对你说吧!目前在辽东海岸,我大清共有可用船只近二百艘,都是本王昔日前来归顺陛下之时所携带来的。船龄都超过十数年,即使能保持不散架,你感觉它们的速度能有多快?上次,陛下命本王率船追击林庆远,有时明明看到他的船队就在十里之外,但转瞬间就跑的没影了。这海上并非路上,一分速度就是一分实力。陛下让本王组建水师,但就这些破船,还有那些不晓水战的奴才。你告诉本王,我如何可能战胜登莱的水师?”
范文程呷了一口茶,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实话而论,周显不久前收服了朝鲜水师的五千善战水卒。再加上登莱原有的水师,人数差不多接近八千,大多数船只也是速度极快的朝鲜龟船。以王爷目前的实力,不要说不能和他们抗衡,就是自保恐怕也难。”
孔有德恼怒万分道:“范大学士,既然你也知道我的难处,为何还说这是好事?”
范文程淡淡一笑,说道:“因为这的确是好事呀!王爷您想啊,大清不缺善战的骑卒和步兵,但这水师,却是大姑娘上轿第一次。陛下知道您知晓水战,这才将兴建水师的重任交予您,还特意将整个正红旗汉军全部拨给您。如果您做好了此事,陛下的重赏倒在其次,关键是您可以拥有一支独立于旗人之外的部队。陛下本人对满、蒙、汉都一视同仁,但大部分满人却轻视其他族人。如果您能带头掌握一支大军,朝廷汉人必然会以您为尊。到时候形成一番势力,汉人的地位自会有所改善,而您的王位自会更加稳固。”
孔有德沉思片刻,哼了一声道:“范大学士是想我当这出头鸟?本王在当矿工之时,曾听老人说过一句话,至今记忆犹新。主人杀猪,一般挑的都是最肥的;大风刮来,最先倒的一般是树丛中最高的。你说我一个恭顺王,为何不好好当自己的王爷,偏偏要去寻死呢!”
范文程笑道:“如果这主人,这风,要您那么做呢!”
孔有德眉头微蹙,疑惑的问道:“你说这是陛下的意思,但这是为什么呢!”
范文程叹了一口气道:“王爷,旗人数量太少了。无论他们多英勇善战,也不能靠他们自己得到整个天下,最后要仰仗的还是我们这些汉人。但旗人中的蠢人太多,哪怕是一些王公贵族,也不能清楚认识到这点。屡战屡胜蒙蔽了他们的心智,让他们变的特别蠢不可及。而陛下天纵英才,怎么可能认识不到这点?陛下如此良苦用心,就是想消除满汉隔阂,让所有人都全心为大清效力。实际上很久之前,陛下就有这个想法,只不过朝内面临的压力太大,才没有立即实施。但登莱周显突袭辽东,区分对待满汉士卒,这才让陛下下定了决心。”
孔有德端起茶杯,张口就饮,发现里面只剩了一些茶叶子。他转向范文程道:“这些狗奴才,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说着他转头向外面,高声喊道:“来人啊!快上茶。”
一个侍女提着一个水壶连忙进屋,给孔有德和范文程都添了一杯,然后缓缓向外退去。
孔有德端起水杯呷了一口,淡淡说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本王当然责无旁贷。但就像我们两人刚才所聊的,现在与蓬莱水师相抗,无疑为以卵击石。我需要时间建造新的船只,也需要时间训练一支新的水卒。”
范文程摆了摆手道:“王爷,有一点,您大概有所误解。”
孔有德疑惑的看了一下范文程,道:“哦,是哪里?”
“王爷,兴建水师耗资极多,时间也十分漫长。我听闻周显已经在莱州的芙蓉岛上建了一个船厂,正在大力兴修船只。就算我们现在开始重视水师,也不可能在很短时间内变的比他们更强。因为以我大清目前的财力物力,不可能在水师上投入过多,而且大战将起,时间上也不允许。”
孔有德心中更加疑惑,苦笑道:“按你所说,朝廷既不会给本王充足的钱粮,也不会给本王太多的时间。范大学士,你这是要为难死本王吗?”
范文程淡淡笑道:“凡事都有解决之法。我大清之所以要兴建水师,是因为周显率部突袭辽东海岸。简单说来,我们只要将蓬莱水师阻在海上,就已经算是达到了目的。我提议王爷可以在这个方面下下功夫。”
孔有德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对方水师占优,本王又怎么将他们阻在海上呢?”
范文程道:“方法说起来倒也简单。一是料敌于先,二是决战于岸。要做到料敌于先,王爷一方面需要多派暗谍前去登莱,探知周显军中的情形,知晓他们何时乘船从登莱出发。另一方面则要大力营造快船,不需要乘坐很多人的那种,但速度一定要快,至少要比蓬莱大部分船只要快。将他们散于茫茫大海中,探查敌人的行踪,推测他们进军的方向。这之后就是在他们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埋伏重兵,最终在路上跟他们决战。”
看孔有德低头沉思,范文程继续说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在辽东沿岸高处修建高垒,类似于长城之上的烽火台。一旦看到有敌来袭,就放狼烟示警。这样既可以明确明军的去向,还可以让后方的百姓知道有敌前来,以便将损失降到最低。”
孔有德沉吟了片刻,最终抱拳向范文程道:“听先生一席话,真是受益匪浅,孔某知道该如何做了。但……”他摸了摸光秃秃的前额,“但这个样子,怎么派出暗谍啊!”
范文程轻轻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叠纸递给孔有德道:“王爷,你来看看这个。上面的这些人都是新近归降,且没有剃发的,足以暂时充当谍子。况且,蓬莱饥荒,灾民众多,周显又收留了不少朝鲜人,人员复杂,无法清楚筛选。从他们之中选出一些人,以重金相诱,想得到一些情报,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吗?”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中原风起
辽东战事因为一场大雪而暂时止歇,但中原腹地却又起波澜。
在卢象升被调往辽东后不久,李自成引数万之众突然西进,猛攻在崤山与农民军对峙的大明官军。陕甘督师傅宗龙猝不及防,损失惨重。幸得大将左光先护持,最终成功退进潼关,据险坚守并向朝廷请求援军。
保定总督杨文岳在得知李自成西进之后,以为有机可乘,率总兵官虎大威及冯大栋、张鹏翼两位副将,兵出荥阳。冯、张两部率不到三千之人,陈兵虎牢关下,以作诱兵。而杨文岳亲率主力大军乘船沿黄河西上,欲攻下孟津,从北边进军洛阳。
与此同时,杨文岳还去信河南巡抚高名衡,让他率兵前来襄助。高名衡心中本欲拒绝,但杨文岳再三催促,直言潼关危急,唯有围魏救赵之法方可解此之困。而在当时,从各方传来的情况来看,显示李自成的确是想要进军陕西。高名衡担心一旦潼关有失,朝廷怪罪。重重考虑之后,他下令参将高谦率两千士卒奔赴孟津,而此时开封城内的能战之兵不过一万。
不久之后,孙可望兵出南阳,进军新野。以三十余尊在襄阳及南阳城中获得的红夷大炮为主力,连续攻破穰县和险地博望坡。左良玉和贺人龙两部人马和孙可望部多番交战,损失逐渐加重,大部主力退守樊城,只在新野以少量游骑延缓农民军的进军速度。
在卢象升走后,猛如虎在诸将之中资格最老,暂时发挥着协调诸军的作用。他严守着卢象升临走之前定下的战策,诸军之间非在危急之时,不进行相互援救。严守豫南豫南裕州、昆阳一线的重要城池,妄图先逐步消耗农民军的兵力和士气,待到合适时机再行反击。以免像往常一样被农民军不断调动,从而让大军陷入疲于奔命之中。
这样的战法,本是因为缺乏主帅协调,诸将不合情况下做出的无奈之举,也是最适合当前形势下的战法。因为这个原因,在左、贺两部人马遭到攻击之时,他和李国奇、刘国能、曹志耀等人只是严守豫南的城池,没出一兵相援。但此举触怒了左良玉和贺人龙,他们上书朝廷,直言猛如虎纵贼势大而不出兵,坐看友军落难而不相援,其罪当诛。
卢象升在离开之前,本已上书崇祯帝,言说李自成和孙可望已经势大。官军兵力不足,不应该贸然进攻。固守城池,逐步消耗其实力,之后再行反攻才是最合理的战策。崇祯帝在当时对此极为赞同,但看到左良玉上书之后,心中怏怏不快。在咨询过诸臣意见和自己仔细考量之后,他做出了一个自认为是最好的决定。
崇祯帝没有对猛如虎进行降罪,而是下诏任命丁启睿为河南总督,汪乔年为湖广总督,共赴前线督领诸军。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对当前状况不满之意顿显。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仅在陕西和河南二地便聚集了傅宗龙、杨文岳、丁启睿和汪乔年四位督师,为大明两百余年从未有过之局。
表面上看来,这样一来,每个督师各领其责,分工明确。但实际上,本好不容易被卢象升融合在一起的诸将又再次分裂开来。河南的将领为一团,陕西的将领为一簇,湖广的将领为一片,整体实力得到严重弱化。有些将领之间连自己到底应该听从谁的命令都不完全清楚,上层指挥体系极为混乱,比着以前更加不堪。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李岩兴奋万分。上书李自成直言大明朝廷这样安排的诸多弊端,提议他暂停进攻。只待那两位督师到达之后,陷入职责混乱之后,再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寻求各个击破。认为这是上天赐予李自成夺取中原的最好良机。
李自成和诸将商议之后,同意了李岩的意见。他将潼关前的精锐士卒分批调回洛阳,以老卒弱卒代之,在潼关前虚张声势。而在孟津方向采取完完全全守势,故意连次败于杨文岳,给官军造成一种再增加一点兵力就可夺下洛阳的希望,助长其骄纵之气。同时,在虎牢关后列以大量精锐骑卒,准备待将河南大军吸引往洛阳之后,准备随时突袭开封。
不久之后,两位督师先后出京。丁启睿前往开封,而汪乔年奔赴襄阳。傅宗龙成功守住了潼关,阻断了农民军前往陕西之路。左良玉、贺人龙退守樊城,得到副将张应元支持之后,实力大增,逐渐稳固住了防线。在豫南裕州一线,刘国能、李国奇紧守城池,看似也并无什么太大问题。
但这莫名的平静之下,似乎蕴含着无尽的风暴。
卢象升是在崇祯帝做出决定大半个月后才得知这个消息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样愚蠢的决定为什么会从朝廷之上发出。崇祯帝不通军事,但陈新甲身为兵部尚书,久在边地任职,怎么可能连“令不可多出”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卢象升为此恼怒万分,立即上书崇祯帝,叙述多个督师齐聚中原可能引发的指挥问题,再次言明应该暂时以防御为主。但他的信没有引起崇祯帝足够的重视,只是回书让他全心应对辽东战事。
这件事在卢象升心里引起了很大的触动,让他感觉在中原战事随时都可能生变。他无法再按照他自己原来的设想来训练新卒,来慢慢援救松锦被困的大军。
在万元吉来到宁远之后,他慎重考虑了周显的计划,觉得确实有几分可行性。但前提是,在宁远这边必须有足够的善战精兵。不仅需要提供给登莱那边在用来进攻金州,还需要在宁远这边给清军以足够的压力。
但目前在宁远的大军,显然满足不了这点。之前的松锦惨败,各军都有损失。但不过这倒在其次,主要是军心的散乱和低落,他们中的大部分被清军打怕,打垮了,而那些卫所兵则不堪重用,留给他需要解决的问题不是一般的多。
第四百四十五章 卢象升练兵
兵力不占优,士气也不够,任何一个现状都足以令卢象升绝望。好在在时间方面,他还算充足。
冬日寒冷,冰泥覆地,不适合进攻。而且在此时,海上结冰,登莱那边提供不了援助。最好的援救时刻,应该上开春之后,两边同时发起进攻。不能早,早了因为现有条件,两边不能协调一致;不能晚,晚了以松锦两城内的粮食问题,守军将很难再坚持下去。
也就是说,卢象升在期间只有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不仅要完成对宁远这批残兵败将的整合,还要将从天津、顺天二地调来的卫所兵练成精兵。对此,他采用了一种他最不愿意,看似完全得不偿失,但却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训练方法。
卢象升一改自己昔日的那种温和派作风,强令在宁远城的五位总兵每人必须抽调出三千士卒交给自己,完全受自己指挥。而同时,则交给他们等同人数的卫所兵,让他们自行训练。
而在卢象升自己这边,除了日常的训练之外,他每天会抽出有大约三个千人队。有的时候会让他们直接前去进攻在高桥营垒中的清军,有的时候会绕过高桥,选择从后方偷袭清军。目的不在于杀伤多少敌人,而在于通过战斗让他们见血,以实战对他们进行训练。
每一个千人队中,都有大约四成是从未上过真实战场的卫所兵,其他六成则为老兵。由老兵带着新兵,把他们的经验和一切都传授给新兵。通过让他们不断上战场进行历练,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他们适应这个战场。
最初的损失极为很重,到了一种让卢象升整日整夜睡不着觉,不断怀疑自己的地步。每次一个千人队出击,总有三成左右的人再也回不来。其中的大部分是新兵,但也有不少老兵。但经过大约十日之后,训练的效果显现出来,这种损失才开始有所缩减。一个月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懂得如何在战场上保命了。而到此时,死伤人数已经近六千。
这之后,卢象升才把每天的攻击改为三天一进攻,或者五天一进攻。这样的战法,让济尔哈朗不厌其烦,但皇太极下令他严守高桥,不得出击,他也只能遵从。后来,多尔衮看到他也损失了一些兵力,害怕他被卢象升突破。遣梅勒额真务达海率两牛录镶白旗满兵及大约两千满蒙旗奔赴高桥,助其坚守。
多尔衮在得知周显突袭辽东海岸的具体情况之后,意识到在明军将来的攻击重点很有可能会通过海路援助松山。他调用了近两万农夫,在松山城之北五里处挖了一道长十数里,宽两丈,深一丈的壕沟。而同时又在松山沿海岸修建烽火营垒,采取的方法和范文程给孔有德的提议并无二致。
不同的是,多尔衮在这些营垒分配的驻兵更多,想要达到的效果是完全将蓬莱水师阻拦在海上,连上岸的机会都不给他们。他对蓬莱水师的看重,甚至远胜于可能从宁远攻来的卢象升大军。毕竟从海上到松山不过二十多里,而从宁远而来,需要连续突破高桥、塔山、杏山等地,后者可以给予他足够的反应时间,而前者则不会。
但这样安排,也有对应的问题。多尔衮的兵力是一定的,他在松山部署的兵力过多,就会在锦州那边有所不足。而他之所以敢于这样安排,就是觉得祖大寿早已胆寒,在援兵到达之后,他不敢主动出击。这样的方式存在很大的冒险性,但他没有太多的选择。他去信皇太极向后者表明可能出现的问题,请求其再派援兵。
周显看完高欣从宁远带回来的情报,眉头高高蹙起。心中不由得有点后悔,清军对蓬莱这边的重视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当时允许林庆业突袭辽东沿岸,只是有点试探性质的进攻,但没想到的是却彻底引起清军的注意。这样一来,除非引大军去攻,想要再运一批物资进松山的可能性基本上没有了。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问道:“卢督师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高欣沉思了片刻,道:“卢督师倒是没说什么,但万先生交待属下,说卢督师会慎重考虑军门您的计划,要您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练兵。”
周显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一路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高欣向周显拱了拱手,走出大帐。
蓬莱城为兵城,城中三分之二的居民都是士卒,或者是他们的家属。以前的时候,黃蜚所率的所有将士都驻于城中,恰好适当。但当周显决定将五营士卒齐聚蓬莱之后,这座登州第一大城就显的有点太小的。
周显本打算在蓬莱城之外再建一个辅城,但把它建起来需要时间。在未建成之前,除了原先在城中居住的士卒,剩下的人都在城外搭帐篷居住。周显除了偶尔进城归家之外,大部分时间也呆在这里。让普通士卒感受到领将愿意和他们同甘共苦这件事,很重要。
周显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愣,心中有少许郁闷,准备出外走走。但刚走出大帐,却看到于七带着几个手下正押着一人朝自己这边走来。他摆手打了一下招呼,问道:“乐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谢大当家那边已安置妥当了吗?”
于七抱拳倾身道:“禀军门,谢大当家寨中的大部分部属已前往莱州,他本人暂时留在山寨做一些收尾工作。他让我先返回蓬莱向军门禀告,我是今天早上刚返回蓬莱的。”
周显淡淡笑道:“办的好,事情顺利的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对了,你带来的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于七拱了拱手,沉声道:“军门,在我回蓬莱之前回了家一趟,在前往栖霞的路上遇到了这小子。看到他是外乡人,就多问了几句。交谈过程中发现他闪烁其词,不似好人,就命人绑了他。经过拷问,发现他竟然是鞑子的细作。”
第四百四十六章 清军细作
周显初听于七言说那人竟然是清军细作,脸色微变,回首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发现他年约四十,留有发髻,身材十分健壮,全身上下都被绳子牢牢绑着。丝丝血液透过破烂的衣着向外渗出,一条腿半瘸着,脸上有两道明显的鞭痕。看来,于七的拷问做的十分到位。
“夏舒,先给他松绑,带他先去吃点东西,再带回军帐。”周显吩咐道。
周显领于七进帐,向他询问了大概的情况。
知道这名细作名叫高信钟,自称是左前屯卫总兵王廷臣治下的一位小旗长。在从松山突围之时,他随一部人马退到了塔山。但是没过多久,塔山便被清军攻破,他和一部分将士一起成了清军的俘虏。至于他后来为什么又成为了细作,于七说自己还没有来得及细问。但通过高信重,他得知这一批细作不止他一个人。
不一会,夏舒带高信钟走了进来。在吃了一点东西后,高信钟的精神有所好转。他看到周显,甚至还轻轻的点了点头,以表达谢意。
周显摆手示意他坐下,淡淡问道:“你本为我大明将士,现在既然已经返回明境,为何还要充当满虏的细作?”
高信钟脸色黯然道:“清军俘获了我的家人,以他们为要挟,让我前来登莱为他们搜集一些情报。他们说只要我完成了任务,我的家人和我自己便能活命,我没有过多的选择。还有,其他前来这里的人和我的情况大致相当,除了个别毫无廉耻的,大部分人都是因为家人被清军俘获而被迫这样的。”
周显对高信钟的配合十分满意,心想这大概是于七拷问的效果吧!他轻轻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们大约有多少人?”
“就小人所知道的,我们这一组共有六个人。其中四个人负责在登莱境内负责收集情报,还有两个人负责将情报汇总后带回辽东。那两个负责汇总情报中的一个化名高松,现在已经在莱州城中最大的来福酒楼内租一个房间,只等我们将情报传递过去。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人前来,小人就不清楚了。”
周显点了点头,道:“那除了你,还有呆在来福酒楼的那个。其他人的动向,你知道吗?”
高信钟摇了摇头,“我们每个人领取的任务都不一样,在青州分开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前往哪里?只不过所有人最终都要将情报交给来福酒楼中的那个人,只要大人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最终一定会找到所有的细作。”
“那你的任务是什么?”
“搜集有关蓬莱水师的一切情报,包括士卒的众寡,船只的数量、大小及其他的种种。”
于七沉声道:“军门,要不要我现在就前去莱州,把那小子给您绑回来?”
周显轻轻的摇了摇头,道:“这个不急,既然他们相互之间在后来都没有见过面,肯定料不到他已经被我们俘获。告诉知道这件事的兄弟们,让他们不要外泄。你在军中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这样的小事,你就不用再亲自跑去了。派一个人前去莱州城,让李开负责此事吧!告诉他不要轻易动那人,我要的将他们全部俘获。”
“恩,我一会下去就吩咐人去。”
周显看了一下高信钟,满是好奇的问道:“你为了你的家人而充当细作。如果让清军知道你就这样轻易交待了整件事情,他们肯定是死路一条。但是我看你,似乎没有丝毫的负担,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高信钟沉默了片刻道:“自从小人被这位大人俘获之后便知道自己肯定是死路一条了,而一旦小人死了,小人的家人恐怕也一样是死路一条。小人之所以将这一切都毫无保留的告诉大人,就是感觉大人才是小人及家人活命的希望。另外,小人也想让大人知道,小人或许对大人还有点用处?”
“是吗,你觉得自己能有什么用处?”
“大人可以给小人一些虚假的情报,由小人带回辽东交给清军。这样就可以帮助大人误导清军,从而让他们不能确切知道登莱水师的真实情况。”
“这的确是一个好的提议。只不过仅有你一个人安全返回,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奇怪了?而且一旦让他们得知你传递的是假情报,你可知你面临的是什么?”
“大人,清军派小人前来探查蓬莱水师的情况。如若莱州酒楼的那个人被您俘获,小人就可以说是去交接情报的时候发现不对。这样一来,就可以合情合理的返回辽东了。而接下来的这两三个月都是冬季,无法出海,清军也就无法知道我交给他们的情报是真还是假。小人可以趁这段时间,寻找时机带家人逃回明境。虽然成功的可能性很低,但至少比坐以待毙强,希望大人能够成全。”
他说的十分合情合理,让周显有点微微心动。沉默了片刻后,他说道:“乐吾,你派人暂时将他囚禁起来,不允许任何人随意接近他。等李开那边逮到了其他的那几个细作,确定他所说的都为真之后,我们再议此事。”
于七挥了挥手,两个亲兵上前,押着高信钟向外走去。
高信钟挣扎着,扭头向周显高声道:“大人,大人,小人只是想让家人活命,您给小人一次机会,小人不会令您失望的。”
周显没有理会他,待到帐内只剩下于七,他转头问道:“乐吾,你怎么看?”
于七沉思了片刻道:“军门,我在黑白两道见过不少人。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我不相信这个人。他说的一切看似都完全合乎逻辑,但有点太……太……。”
周显淡淡笑道:“太合情合理了,对吗?”
于七点了点头。
周显道:“作为一个被俘获的人,他的思维太清晰了,而且看不到丝毫的恐惧,这完全有点不合乎常理。但即使如此,我们也不能轻易判定他是故意如此的。派一个可靠的兄弟去伺候他吃喝,故意在他面前夸大蓬莱水师存在的诸多问题,要让他觉得蓬莱水师只是一个好看的花架子,不堪一击。”
于七点了点头,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第四百四十七章 黃蜚的心思
周显在于七下去之后,命人将黃蜚、林庆业和赵旭升三人叫来,将整件事告诉了他们。
黃蜚听后反应最大,站起身来道:“军门,这鞑子分明是盯上我们了,我看他们派出的人肯定不止这些。目前最紧要的是,我们要立即对一些重要的地方。例如蓬莱城、水师基地,还有府衙等要地加强戒备,必要时甚至可以增加一些守卫。”
周显点了点头道:“黄总兵所言极是,我也如此看。这样吧!赵副参将,蓬莱城的守卫就交给你了,在四门处增加一倍的巡逻兵,对进出城的人员进行严格审查。一旦发现可疑之人就直接拿下,宁可错拿,不可错过。至于水城的安全,就由林副将负责。自即日起,不允许任何普通百姓靠近水城五里之内。而各地的府衙和县衙,就辛苦一下黄总兵。从军中派出一些兵将前去各处,协助当地衙役清查细作。”
三人站起来一起向周显躬身拜道:“谨遵军门所令。”
周显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转向林庆业问道:“林副将,目前水师的训练进行的如何了?”
林庆业蹙眉道:“军门,今年冬日太冷,到目前为止,渤海海域已近三分之二结冰。每日水卒训练都必须砸开冰层才能驶船,即使如此,训练时间也不过中午时分的大约三个钟。虽然有所进展,但十分缓慢。大明将士所乘的是大船,速度慢而操作难,但载运大。从朝鲜而来的士卒驾驶的却是速度快,但只能用以士卒作战的龟船。两者理念不同,方法也不一样,要完全融为一体还需要时间。”
“天时如此,也不能强求。自明日起,暂时将水卒的训练放在次要位置,而将我军主要的精力放在让步卒登船训练上。让智子营、信字营以及仁字营的两个千人队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分批次登船,让他们逐渐适应海上的颠簸,直到能在上面也如履平地。”
林庆业奇怪的看了一下周显,没有太理解他的意思。
黃蜚面色深沉,问向周显道:“军门,您想好了,真准备以重兵突袭辽东吗?实话而论,这新建的五营人马中的大多都没经过战阵,恐怕难以与清军直接抗衡。”
周显点了点头,说道:“黄总兵,我明白你的忧虑。但不经风暴,雏鸟永远成不了苍鹰,我们不能因为畏惧损失而永远将他们至于安全之地。目前,松锦数万大军依旧被困,小打小闹改变不了战局。只有从海上登岸,不断给予满虏以重压,才有可能迫使他们调兵返回辽东腹地。我们这边多做一点,卢督师那边面临的压力就会小一点,救出松锦被困大军的可能性就会大一点。有的时候,要从大局着手,而不应该计较自方的一点得失。”
黃蜚微微欠身,抱拳道:“军门心胸阔达,志洁高远,黄某受教了。”
周显撇嘴一笑,“黄总兵,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倒有点让我不太适应了。”
“在下俱是肺腑之言,不敢带丝毫虚言妄语。”
周显看黃蜚说的严肃,笑了笑道:“我接下来要去莱阳一趟,有点事情要和曾御史商议。至于如何训练,就由你们三位商量着来吧!”
周显又询问了一些平素士卒的训练情况,并没有什么特殊之事,便让他们下去。三人一起走出帐外,但不久之后,黃蜚又突然折了回来。
“黄总兵,还有什么事吗?”
黃蜚犹瞥了瞥在旁侧站立的夏舒和两个亲兵。周显会意,吩咐道:“夏舒,你们都出去。你亲自守在帐外,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黃蜚看已无旁人,犹豫了片刻道:“军门,杜监军他曾来找过属下几次,而且私下里还和一些将领有所联系。”
周显从主位走下,踱到下首位置坐下,取出两个水杯,自顾倒满茶水。同时摆手示意黃蜚坐下,将其中的一杯推到黃蜚那边,端起另一杯呷了一口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黃蜚道:“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问属下是否对当前职位满意,他可以帮忙在上面帮属下疏通一下,让我的职位更进一步。除了这个,杜监军的言语之间,不断诱导属下叙说对军门不利的事情。杜公公身为监军,属下不能阻拦他和那些将领联系,但又担心他对军门不利,这才私下告知军门。”
当日,周显允许黃蜚前去皮岛。他在岛上仔细找了大半日,最终成功找到了黄龙的尸首,将他的时候送回江西老家祖坟安葬。对于此事,他对周显充满感激,昔日对他的那点不满也完全消散。但感激并不代表意气用事,杜勋为内侍,他不会轻易得罪于他,因而此事只能秘密告知周显。
黃蜚之所以如此选择,除了对周显心存感激外,还因为他想到杜勋在朝鲜之时,被周显完全玩弄于股掌之间,根本没有丝毫反击的余地。黃蜚不相信这次在登莱,在周显的势力范围内,结果就能有所不同。总之,他想做到两边都不得罪。
周显听黃蜚说完,想了想道:“黄总兵,下次杜勋再找你,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总之要想方设法让他感受到你内心对我极其不满,时时想要取而代之的那种。”
黃蜚脸色微变,“军门,这……”
周显摆了摆手道:“五营士卒为我亲自创建,杜勋不过一空牌监军,无论他怎么拉拢人,都不敢在军中对我动手。他仅有的手段不过是向朝廷告一些我的黑状,这点你左右不了,我也决定不了。如若将来朝廷真的因此而将我去职,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继任者,凡事以大局为重。”
黃蜚心中涌出一些感动,表情复杂,沉默了片刻道:“请军门放心,属下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的。如若将来杜勋想要在军中谋害于你,我会第一时间将消息通报于您,绝对不会让他的任何奸计得逞。”
周显轻轻的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多谢黄总兵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士商出海
莱阳为登州治所,本为登莱巡抚衙门所在地。但周显上任之后,实行军政分离。将大部分士卒移往蓬莱,但行政中心却仍然留在莱阳。曽化龙为朝廷钦命的佥都御史,但周显给了他处置登、莱二府所有政事的权利。他现在除了不管军务之外,完完全全登莱巡抚的样子。
曽化龙不愧为从底层官吏一路走到朝廷中枢的高官,虽然有一些特有的倔强,但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干才。他很快理清了登莱全境的整体情况,在周显的支持下,他对相应官吏该升迁的升迁,该罢免的罢免,很快竖起了属于自己的威信。
而且,他做起事来有条不紊,处理事情也有板有眼。之前,周显从朝鲜携带万余百姓前来登州,而林庆业又从辽东携带数千百姓归来。在登州一地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而没有引起太大的混乱。在这点上,曽化龙功不可没,也充分展示了他的能力。
一名差役将周显引到大厅,微微拱手道:“请抚台大人在这里稍等片刻,已经有人前往通告曾御史了。”
周显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另外,也派人去通知一下陈知府,让他立即赶来府衙。”
那名差役应了一下,缓缓向外退去。不一会,两位侍女走进屋内,给周显和夏舒分别上了一杯茶,另外还生起了一个火炉。
炭火升腾,屋内逐渐热了起来。
周显脱掉外衣,呷着茶瞧着四边。自他担任蓬莱巡抚之后,便率部前往朝鲜,在这里也只仅待过十几日。但当时忙于各种事务,现在对这个府衙的印象极其模糊,现在看来,它倒是挺典雅别致的。各样家具和屋内壁画以淡红色为主,给人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
夏舒喝完瓷杯中的茶,看周显沉默不语,感觉有点无聊。“军门,我去看一下兄弟们。他们这群兔崽子,有的时候不交待他们几声,有时候连马都懒的喂。”
周显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大约二十两银子,递给他道:“蓬莱为兵城,并无太多可供消遣的地方,而莱阳与之相比,则要繁华的多。这一段时间,你们跟着我来往青莱之间,也辛苦了。一会你找一个好点的酒楼,代我好好犒劳一下兄弟们。”
夏舒面露喜色,笑道:“军门放心,我这就去办。”
没过多久,佥都御史曽化龙和莱阳知府陈钟盛先后到达。寒暄了一会后,曽化龙望向周显问道:“周军门,您怎么突然前来莱阳了,是有什么事吗?”
周显笑道:“的确是有一些事要和两位商议。本来还应叫上文知府的,但他远在莱州,只能先和你们讨论一下此事的可行性了。我准备在胶州的黄海灵山海口和登州的威海卫海口各开一个点,允许士商出海贸易。然后对他们征以重税,用以补充登莱府库。”
曽化龙为福建人,在很久之前便知晓海贸利润极大,但朝廷明令禁海已多年。他前来登莱之后,虽然听风言说,周显曾秘密派船出海,获利丰厚,但那些都是私下秘密进行的。现在周显将此事摆在明面上,甚至准备允许士商出海,这已有点超出他所能理解的范围。他的第一感觉是,这周显莫非是疯了。
陈钟盛脸色同样大变,他问出了曽化龙心中的疑虑。“周军门,朝廷是明令禁海的。您这样做,不是直接违反朝廷律法吗?”
周显点了点头,道:“此事确实如你所说,有违朝廷法制。但昔日我离京之时,陛下曾给予我口谕,允许我重建登莱大军,以从海上牵制满虏。当时我提出不要朝廷一钱饷银,只请求陛下允许我开通海贸,陛下最终也同意了。”
曽化龙问道:“周军门,你可有圣旨?”
周显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口谕。”
曽化龙摇头苦笑,不知道这周显是太幼稚,还是太愚直。“周军门,请恕我直言,口谕并非圣旨,是可有可无的那种存在。你想啊!这口谕从陛下之口,入你之耳,中间并无任何人可以替你作证。我这样说倒不是我怀疑军门在说谎,而是想告诉军门,此事承不承认,全在于陛下。如果一切顺利,当然是你好我好陛下好,但一旦出事,这顶罪的锅或许就要由我等来顶了。”
曽化龙久在朝内任职,经验、资历、眼光都不是周显所能比拟的,他一席话便直接点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在明末,朝臣之间相互攻讦是常有之事。一旦周显开通海运,这样巨大的利润肯定会引其他人眼红。到时候众臣群而攻之,如若崇祯帝能顶住这样的压力当然亦可以无事,但崇祯帝历来寡断多疑。曽化龙不觉得他会一直坚持自己最初的观点,这正是他完全不把这口谕当成一回事的原因。如果是圣旨,那就完全不同了,那是随时可以拿出来作为证据的凭证。
陈钟盛插嘴说道:“如果军门能请求陛下下一道圣旨,我等自然会全力支持您推行此事。”
周显端起水杯呷了一口气,轻轻摇头苦笑道:“敢问两位,如果此时我向陛下上书,请求他下这一道圣旨,陛下心中会怎么想?”
陈钟盛愣了一下,没太明白周显的意思。但曽化龙则完全沉默,他沉思了片刻道:“这书不能上。”
陈钟盛看曽化龙表态,心中更加疑惑,“这又是为什么啊!”
曽化龙默默摇头道:“君恩难测。如果陛下真的厌恶上了一个人,即使凭借一封圣旨暂时保全了性命,但以后有一千种方法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如果这时候上书,请求陛下下这一道圣旨。谁都可以看出这是想以这道圣旨为凭,要挟陛下必须承认他曾许下此事。做臣子的不替天子分忧,反而欲将今后的责任全部推到天子身上,这不是做臣子该做的事情。而且,此举必然引起天子的臆测,今后将后患无穷。”
第四百四十九章 士商出海2
曽化龙说的很明白,有一种罪叫皇帝认为你有罪,而此罪又是绝难逃脱的大罪。一道圣旨保的了一时,但保不了一世。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可以尽去罪责的丹书铁券,当皇帝真想杀你的时候,多少丹书铁券也救不了你一命。
三人沉默了一会,曽化龙抬头望向周显道:“周军门,我可否问你一句,你为何要如此做?我私下听闻,军门你曾派出私船出海,每次都获利丰厚。陛下既然给了你口谕,只要其他人没有实在的证据,陛下就不会怪罪于你,你就可以一直那么做。但一旦允许士商出海,这件事情迟早会被众人得知,你也必定招致朝廷诸臣的指责。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似乎并不值当。”
周显淡淡笑道:“简单而言,就两个字,缺钱。目前登莱总人口不过六十万,军卒却超过两万五千,再加上各地的官员差役等人,足有三万之数。如果将他们的俸禄和饷银全部压在这些百姓身上,就算是丰年也难支撑,更不用说此刻还是灾荒之年。”
陈钟盛脸色难看。在登州早就有人传言,周显派出官船参与海贸走私。但他在心中,一直认为那是底下人的妄言。但此刻周显竟然没有否认,才让他不得不信。一个登莱巡抚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对他而言,已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
周显不知道陈钟盛的心理变化,只是沿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我派私船出海,确实获利丰厚。但限于船只、人员的不足,也只能稍解目前的困境,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允许士商出海就完全不同了。那样一来,不仅我仍然可以派船出海,获取利润。还可以对那些出海的士商征以重税,再获一层利润。除了这两条可以直接补充登莱府库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安抚、富裕登莱百姓。”
曽化龙眉头微挑,说道:“请军门言明。”
“目前登莱饥荒,百姓家无余粮,而又有很多劳力空置。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懒惰,而是真的是无事可做。士商们手中握有大笔财富,而海贸获利丰厚。如果允许他们出海,他们必定会趋之如鹜。但要想出海,需要的不止是银子。还要有船只,熟悉海路的船匠,驾驶船只的船工等等这一切。建造船只需要人力,搬运货物也需要人力,而为这些人力提供饭食、衣着,还有其他的种种服务的,也需要大批的人。只要有活干,他们口袋里便有银子,就可以不单单再指望从田地里刨食,大部分人就能成功度过这样的灾荒之年。我这样说来,曾御史应该不会再以为这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了吧!”
曽化龙本以为周显这么做是看重海贸的利润,只是为了获取更多的钱财,只是没想到他考虑的那么远,那么深。他沉默了良久,最终抬头望向陈钟盛道:“陈知府,你身为一地知府。如若是实行这件事,你就是最主要的实施人,你什么看法?”
陈钟盛暗叫一声苦也!自己一个小小的知府,你们一个登莱巡抚,一个佥都御史,哪里轮到自己拿主意。如果自己言明不支持,直接得罪的就是周显这个巡抚;而如果言明支持,到时候朝廷归罪下来,自己就会是第一个顶缸的。他顿时感觉脑后似乎有一股凉风袭来,心中没由得感到恐惧。他沉默了片刻,耍了一个自以为是小聪明。“属下一切都愿意听从周军门和曾御史两位大人的。”
曽化龙望向一下周显,又回首向陈钟盛淡淡笑道:“陈知府,一旦下决定,所有的责任都将由我们一起承担。如果朝廷问罪下来,可不会因为你没有做出决议而对你网开一面的。”
陈钟盛脑门上出现一层细汗,身体不由得发起抖来。
周显哈哈大笑道:“那曾御史的意思是,你同意此事了。”
曽化龙轻轻的拍着额头道:“练兵为国,聚财为民。此举既利国又利民,由不得在下不同意。如果将来朝廷怪罪下来,我愿意和军门一并承担。”
曽化龙的表现令周显惊喜万分,他抚着前者衣袖,喜声道:“有曾御史支持,此事便成了八成。否则,我只能通过缩减军队开支来周济登莱百姓了。”
陈钟盛也从官多年,知道此时自己也该表态了,连忙站起身来向两人道:“两位大人,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尽管说,小人必定会全力协助。”
周显笑着道:“这件事为登莱境内接下来要进行的首要大事,不仅需要陈知府在登州境内施行,还需要文知府在莱州境内实施。陈知府这边已经同意,我有自信说服文知府也同意此事。但为了防止此事刚刚开始便被朝中大臣发现,需要分步进行,而这第一步就需要陈知府亲自出马了。”
陈钟盛疑惑的看了一下周显道:“请军门吩咐。”
“这件事必须有富户主持,才能向下接着推广。请陈知府将登州境内最富有的十姓之人全部找来,私下将我准备允许士商出海的消息告诉他们。但是不要说出具体的开放时间,只说在胶州、威海两地的港口修建完毕之后便会推出这样的政策。以充分吊起他们的兴趣,鼓励他们在此时就开始造船。”
曽化龙笑道:“军门是想在政策出台的第一时间就有士商出海,如此便节省了中间的准备时间。等于推迟了被朝中大臣发现的时间,到时候他们即使开始制止,也已经有一批银子落袋为安了。”
周显竖起拇指笑道:“曾御史看的明白,我的确是这个意思。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些富户都有钱,即使到时候朝廷停止了此事,那点损失对于他们也无所谓。而之前,他们已经让普通百姓获得了好处,这也是好事一桩。”
曽化龙无语道:“那军门就不怕那些富户因此而嫉恨于你,毕竟他们很多人在朝中都是有关系的?”
周显笑道:“就是因为他们有关系,我才要这么做。你想啊!他们如果在造船上投入很多,为了避免损失,就不会愿意朝廷停止此事,这不就等于在间接帮我吗?至于嫉恨,恐怕他们嫉恨朝堂之上支持停止这事的人会更多一点吧!”
第四百五十章 顾炎武讨银子
胶莱运河开创于元世祖忽必烈时代,南起胶州黄海灵山海口,北抵莱州渤海三山岛。流经胶州、平度、高密、昌邑、莱州等地,全长二百余公里,南北贯穿整个山东半岛,沟通黄渤两海。
它在历史上还有另一个十分通俗的称呼,叫作运粮河,只因江南的粮米通过这里运往京师而得名。但时代兴废,昔日强大的元代海运早已烟消云散,七下西洋郑和的强大舰队也消失不见。海禁政策的实施,使整个明朝都着力利用京杭大运河的漕运运输米粮,而胶莱运河逐渐荒废。
在明朝一代,不断有人提起重新疏浚河道,以攒运货物。就在去年,上任的登莱巡抚曾樱也上疏提请过此事,但都没有施行。之所以如此,除了明朝轻视海运之外,胶莱运河也有自己存在不可解决的问题。
胶莱地区南北地势高度相差不大,造成河速不快,极易造成泥沙淤积。有时前面刚疏通,后面又形成淤积。很多时候耗费巨万,但往往劳而无功。还有就是登莱地区土质坚硬,不易挖掘,有些河道浅窄。天气一旱,便无法提供充足的水量,导致无法行船。
要想让胶莱运河发挥纵贯南北的运输作用,不仅要时时疏浚河道,清除淤塞。还得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凿深河底,让它有足够的储水,以方便大型船只通过。按照目前登莱地区的现有条件,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听完顾炎武的叙说,周显叹了一口气,说道:“也就是说,我想让胶莱两地通过水路完全贯连到一体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实施成功。”
自隋炀帝开凿隋唐大运河之后,带动了两岸经济的腾飞,沿河的济南、临清等地一直是山东最为富裕之地。而登莱地区土地贫瘠、河流浅塞,每遇旱灾,往往带动整个地区完全陷入灾荒之中。周显当时的想法是将胶莱运河重新打通,以内河船运的发展来带动胶莱两岸的经济的发展,但顾炎武的一席话让他的想法完全落空。
顾炎武脸色黯淡的点了点头道:“自上次军门你表达出那样的意愿之后,我便详查了有关胶莱运河的种种情况,并咨询了胶莱两岸的船匠,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实际上也并不是不可行,而是耗资太多。每次疏浚只能维持不到半年时间,若想继续让之运行,必须重新疏浚。而每次疏浚,都需要征调大量百姓,耗资少则数十万,多则近百万两白银,完全得不偿失。”
周显沉思了片刻,叹声道:“浪费了这大好的天然水运。既然如此,就暂时搁置此议吧!我可没有那么多银子投入到里面。对了,你招募百姓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顾炎武前往福山县,助宁海知州高茂才安置前来登州的朝鲜百姓。之前孟熊臣率群盗登岸登州之后,烧杀抢掠,福山县遭受的损失最重。很多百姓流离失所,造成了很多无主之地。土地兼并本为明末常态,但福山县濒临海岸,土壤贫瘠,很多财主根本不将这样的土地放在眼中。而周显上任登莱巡抚之后,又将在莱州禁止土地买卖的政策推广到了登州,致使这些土地更无人购买。而有些当地百姓在秋收之时,把那些无主之地的粮食全部收为己有,又在耕种之时,在土地中种入了种子,完全把那当成了自家的土地。
高茂才忙于宁海之事,没有将福山县这边的事情放在心上。等到周显突然将万余朝鲜百姓放在福山县,并要求将那里的空置之地交予他们。利益冲突导致新入的朝鲜百姓和当地百姓矛盾重重,打架斗殴之事时常发生,事情进展的异常艰难。这些事情,高茂才曾派人知会过周显。他有如此之问,就是想知道那边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顾炎武脸上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和他往常的模样完全不同。“除了向军门禀告胶莱运河这件事外,这就是属下前来的第二个目的了。小民重利,如若高知州强迫他们交出自己已经占有的土地,不仅会引发直接的冲突,还会有损军门的名声。但如若不从他们手里拿回土地,不但助长了百姓行不法之事的气焰,而且还有违您对朝鲜百姓的许诺,更有损于您的威信。所以属下想到了一个方法,但是需要您稍微调拨一些银子。”
周显听顾炎武言说,没有太大反应,呷了一口茶道:“如果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那就不算是事情。说吧!你需要多少银子?”
顾炎武满脸堆笑,轻轻的搓着手道:“不多,十万两白银。”
周显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你说多少?十万两。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顾炎武依旧带着笑,但笑容明显有点勉强。“军门,实际上真的不算多,您听我慢慢讲。这些朝鲜百姓初来登州,虽然暂时给他们安置了住处,但其他的一切都不完备。要想收拢他们的心,必须给他们一直宾至如归的感觉,这是一笔不小的花费。还有就是福山县本地的百姓,他们已然占据了土地,想要让他们吐出来很难,但又不能强征。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给他们提供一些可供过活的生计,例如从平度州运送煤炭入登州,将这些卖给那些朝鲜百姓。但这些需要有人组织,要造大车,要有人护送,这些在形成规模之前都需要银子。还有就是让这些在登州的百姓前往莱州兴修水利,至少也应该先付给他们一些安家费吧!要不然跑那么远,谁会愿意呢!”
周显听顾炎武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脑壳有点发疼,心底里不由得有点苦闷。“怎么也用不了这么多吧!你可知道我现在有多穷?”
“军门,属下保证我一点都没有多要,而是最低的要求。只是开始多了点,等到一旦运行起来,就不用您再掏一点银子了,而且还能产生银子。”
周显沉思片刻,最后摇头苦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只不过这十万两银子不能一次性给你,先拨四万两,剩余的六万两要等我缓一段时间。”
顾炎武看周显答应,满脸惊喜道:“谢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