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生日，六月二十六（一更）
老于显然是专业的，很快就摆好了三脚架，架好镜头。
啪。
照明灯开启，明亮的灯光照来。
宁璃闪了下眼睛。
“.......”
她下意识看了一圈，却见这几个人都一副正正常常的样子，好像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顾思丞眨了眨眼睛，问道：
“阿璃姐姐，怎么了？”
宁璃迟疑着问道：
“你们家......拍照都这么......隆重的吗？”
顾思齐正了正黑色的小领结，认真道：
“也不是啦阿璃姐姐，只是游学结束了，本来就该好好拍一张的嘛。”
宁璃沉默一瞬。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
顾家毕竟是港城第一望族，凡事讲究些也正常。
老于调整好相机，心里暗暗感叹。
啧，这新的就是不一样啊！
他道：
“大家都看镜头。”
闻声，宁璃也没继续问下去了，抬头看去。
“大家都笑一笑。”
宁璃唇角弯起一抹弧度。
顾思齐和顾思丞也挺直了小身板。
咔嚓。
老于低头检查了一下照片。
“诶，这张不太行，再来一张吧。二爷，您稍微笑一笑啊。”
顾听川咳嗽一声。
“知道了。”
老于再次按动快门。
咔嚓。
他看了眼，静默片刻。
“二爷，倒是也不用笑得这么......”
给人看了很惊悚的好不好！
顾听川有些恼。
“那你刚刚不说清楚！”
老于：“......”
我让您笑，也没让您笑成这样啊！
顾听川还想说点什么，被云静柔暗暗踩了一脚。
他嘴唇动了动，最后鼻腔哼出一声。
“那再拍一张。”
顾思丞忽然问道：
“阿璃姐姐，你这次来海城，玩儿的开心吗？”
宁璃点头。
“嗯。”
“那是不是来我们家更开心？”
顾听川闻言，稍稍侧头看去。
宁璃忍不住笑了声。
“是。”
她笑起来的时候，桃花眼莹润澄澈，唇角梨涡若隐若现。
顾听川恍了一瞬，向来冷沉严肃的眉眼间，染了几分难得的温和。
顾思丞弯起眼睛：
“我和哥哥也是这么觉得的！”
老于忽然道：
“好！就这样保持住！”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按下快门。
咔嚓。
.......
折腾了好久，总算是拍完。
老于带着家伙迅速撤退。
云静柔拉着宁璃的手坐在旁边。
“阿璃快来吃饭。”
“谢谢静姨。”
宁璃本来担心，她和顾二爷一家都不是很熟，今天来了或许会有些尴尬。
但这样的情况并未发生。
虽然顾二爷不笑的时候，瞧着总是严肃，但有云静柔在，席间氛围很是活跃。
顾思齐兄弟两个也是如此，一边问她各种问题，一边讲述自己学校里的趣事儿。
吃完饭后，两兄弟还拆了自己的小蛋糕分给她。
总之，一顿饭下来，大家都吃的非常欢快满足。
宁璃在这边待到八点多才离开，一家人出门送她。
“阿璃姐姐，我和哥哥会想你的。”
顾思丞依依不舍的说道。
顾思齐眨了眨眼睛：
“阿璃姐姐，你也会想我们的吧？”
宁璃笑着点头：
“会。而且我过段时间就去港城，应该很快就能再见了。”
听她这么说，兄弟俩这才挥手道别。
宁璃看向顾听川和云静柔：
“那，顾二伯伯，静姨，再见。”
说完，她上了车。
黑色车辆缓缓驶离。
.......
第二天中午，西京大一行人踏上了回京的航班。
下午两点，飞机抵达京城机场。
宁璃跟着他们往出口走，拿出手机开机。
手机有四条微信好友申请——依次是顾二爷一家四口。
宁璃点了通过。
随后，顾听川二话没说，发来了几张照片。
正是昨天晚上拍摄的那些。
宁璃点开，确实拍的很好。
滑到最后一张，她愣怔了下。
她正在和顾思丞开心的说着话，另一边的顾思齐目露好奇，专心听着，顾听川和云静柔也微微侧头看她，脸上带着笑。
尤其是顾听川，大多数时候，他看起来都是比较凶厉严肃的。
此时望着她的神色，却是难得的温和。
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
“宁璃，上车了。”
汤峪在前面催促。
宁璃抬头，就见出口之外，西京大的大巴已经到了。
“来了。”
她说着，收起手机跟了上去，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
这厢，顾听川一家也回了港城，坐车前往顾家老宅。
顾听川面色严肃的盯着手机，一动不动。
云静柔终于忍不住道：
“你都已经盯着手机看了半个小时了，还没看够呢？”
顾听川眉头紧锁。
“这照片......”
“这照片不是拍的挺好的吗？”
老于以最快的速度出了片子发给他们，她刚才也都看过了，除了最开始那辣眼睛的两张，后面的都不错啊。
“我不是在说这拍的不好。”顾听川道。
他是在发愁别的啊。
云静柔睨了他一眼：
“直接发给爸妈就这么难？”
顾听川一脸不赞同。
“这怎么合适？”
云静柔：“......”
是，这不合适，你喊老于带着装备过去就合适。
顾思齐忽然道：
“哎呀，阿璃姐姐好像都不经常发朋友圈诶。”
顾听川脑子里划过一道光。
他缓缓坐直了身子。
“就是，她怎么不发朋友圈？”
云静柔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你能听到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顾听川回头喊了声。
“顾思丞。”
......
大巴在路上驶过，车上安安静静。
宁璃正闭眼靠在椅背上休息，手机忽而响起来。
她睁开眼，发现竟是顾思丞打来的语音电话。
这个时间......
宁璃点了接通，放轻了声音：
“思丞？”
“阿璃姐姐。”
顾思丞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巴巴，
“你是不是不想我和哥哥？我们的合照，你都不发朋友圈。”
宁璃：“.......”
两分钟后，宁璃发了条动态。
配文：海城之行。
配图：五人大合照。
坐在她前面的一个学长正好回头看她：
“宁璃，咱们该下车了。”
宁璃点头：“嗯。”
那学长无意看到她那张图，随口问道：
“咦，宁璃，你昨天生日？”
宁璃一愣，低头看了眼，就见那张照片上，的确是有一个小蛋糕入境。
她笑了笑：
“不是。这蛋糕别人的。”
“哦哦，这样，那你生日什么时候来着？”
此时，大巴已经开进西京大校门，缓缓停下。
宁璃背起背包站起身。
她随口道：
“六月二十六。”
坐在前面的沈知谨手指微颤，忽而睁开眼睛。
第661章 你在妄想什么（二更）
似是不受控制般，他回头看去。
此时车门已经打开，宁璃正跟着大家一起下车。
她背着黑色背包，头发简单挽了个丸子头，越发显得身形高挑纤细，容颜清艳干净。
不知前面的人说了什么，她抬眸笑起来。
沈知谨清晰听到心脏用力跳动的声音。
他喊了声：
“宁璃。”
宁璃闻声回头，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曾褪去的笑意。
“沈老师？”
沈知谨刚要开口，后面的人也来到了宁璃那边。
她不好挡着门，就先下车了。
沈知谨抬脚往后门走去。
汤峪见此，喊了他一声：
“知谨，你去哪儿？”
学生们是在这里下车，但几位教授还有后续的安排，要去行政楼那边的。
沈知谨脚步一顿。
“稍等我会儿。”
随后，他也下了车。
宁璃看他下来，有些奇怪。
按理说，沈知谨不该跟他们一起下车的吧？
而且刚才他好像有话跟她说？
沈知谨在她身前站定，目光落在她脸上。
然而迎上那双明澈干净的眼，却又忽而不知该如何开口。
胸腔中似有无尽情绪在来回冲撞，却又无法捕捉与掌控。
宁璃看他神色有些奇怪，又问了句：
“沈老师，怎么了？”
沈知谨嗓子发紧：
“你刚刚说......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宁璃一愣。
沈知谨下车，就是为了问她这个问题？
但他这模样，又好像并不单纯是为了问这个。
她道：
“六月二十六啊。”
沈知谨看过宁璃的资料。
他第一次知道宁璃，就是从徐寅那听到的这个名字。
临城的那座小型天文监测站，后来就是她接手的。
——她是临城人。
沈知谨微微屏住呼吸：
“你——”
话未说完，宁璃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垂眸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
她干脆划掉。
然而对方锲而不舍，继续打来。
沈知谨道：“你先接电话吧。”
宁璃犹豫了下，往旁边走了两步，点了接通。
“喂。”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
然而宁璃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微微眯起了眸子。
片刻，叶瓷充满怨毒的声音传来。
“宁璃，看我沦落到这个地步，你很高兴吧？”
这段时间，为了讨陶斯文开心，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
每一天，她都要强忍着恶心，在那个让人恶心的男人面前献媚殷勤。
但是，穷困潦倒的日子，她实在是过够了！
她太想要重新过回以前的生活，想要翻身！
所以她费尽心思，抱上了这条大腿。
本以为一切都要往好了发展了，谁知道被陶斯文的老婆知道了。
她更没想到的是，陶斯文看似厉害，在自己老婆那却是矮了一头，不但半个字不敢反驳，还将所有的错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飞阳商场，她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扇耳光，极尽羞辱！
她不敢上网，全部都是对她的谩骂，还有她不堪的照片和视频，也几乎传遍全网。
她甚至不敢出门，走在路上都怕被人认出，指指点点，冷嘲热讽。
出事儿之后，她试图找过陶斯文一次，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
而他老婆的招数还没用完，竟是直接在她住的小区里散了无数传单。
上面印了她的名字、手机号、以及**的照片！
现在，她每天只能躲在那小小的出租屋内，像是不见天日的老鼠一般苟活着！
她几乎要疯了！
可是，明明她和陶斯文都很小心，这事儿怎么那么快被他老婆知道的？
思来想去，她只想到一个人——宁璃！
毕竟宁璃曾经亲眼撞见她上了陶斯文的车！
宁璃语气淡淡：
“路是你自己选的，不是么？”
叶瓷声音尖利：
“果然是你！还有、还有之前的谅解书，也是你想办法拿到的吧？宁璃，你是故意让他们把我放出来的，是不是？！”
之前她只庆幸自己没有被关进去，可现在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哪儿有那么简单？
宁璃就是要让她出来，经历这些痛苦折磨！
“宁璃，你怎么这么恶毒！？你晚上睡觉，不会觉得不安么！？”
宁璃笑了起来。
“托你的福，我睡得很好。”
叶瓷满腔愤懑无处发泄，声音颤抖：
“宁璃，你不怕这些事情让妈妈知道？她要是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嗯，她上次来学校找我的时候，应该就已经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宁璃语气平静，唇角极轻的勾了下，眼角眉梢却没有半分笑意。
叶瓷的声音戛然而止。
良久，她才冷笑起来，无不嘲讽怨恨：
“宁璃，你这种人，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害到这种地步，你够狠！”
宁璃笑了笑，声音清淡：
“你太客气了，她是你的母亲才对。你忘了么，我早说过，不会和你争的。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叶瓷那边陷入死寂。
沈知谨站在不远处，并不能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什么。
但他清楚看到宁璃唇角缓缓勾起，扬了一抹平静又冰冷至极的笑。
他听到她轻声道：
“我的妈妈，早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啊。”
她轻飘的声音，随着初冬的风而来。
沈知谨骤然浑身冰凉，好像有什么怦然碎裂。
他怔怔站在原地，眼神逐渐失焦。
宁璃没有再给叶瓷说话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拉黑。
随后，她回头看向沈知谨，却是一愣。
沈知谨的神色看起来......
“沈老师？”
宁璃走过去，喊了他一声。
沈知谨恍然回神。
有那么一瞬，宁璃似是看到他眼底似是有什么在悄然碎裂。
但很快，他敛起所有神色，又恢复了一贯的疏淡清冷。
“沈老师，您刚刚问我生日，是有什么问题吗？”
沈知谨的手缓缓收紧。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巧。”
他说着，唇角微抿，
“糖糖也是这天生日。”
宁璃唇瓣微动。
原来如此......
“知谨？”
汤峪在车上喊他。
沈知谨道：
“你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回了车上。
车辆启动。
沈知谨在窗边坐下，望向外面，神色平静。
唯指节因为用力，泛着淡淡的青白。
他闭上眼。
沈知谨，你在妄想什么。
第662章 他一定很想她（三更）
宁璃目送那辆大巴车离开，想起沈知谨刚才的神色，心绪有些复杂。
糖糖。
是他的女儿吗？
原来她和糖糖是同一天生日，难怪他听到后，会是那样的反应。
宁璃记起徐寅的话，眉头微微皱起。
他应该......很想念她吧。
她抿了抿唇，敛起心神，往宿舍走去。
......
港城，顾家。
顾思齐和顾思丞正围着顾老夫人说话。
他们许久未回来，顾老夫人很是想念。
顾老夫人笑着问道：
“这次去海城游学，开心吗？”
兄弟俩齐齐点头。
“开心啊！”
顾思齐道：
“祖母，您不知道，我们在海城还遇到了阿璃姐姐呢！”
“阿璃？”顾老夫人一愣，“她也去海城了？”
“是啊！好像是作为西京大的学生代表去华大参加交流会议的，我们就是在华大碰到她的，特别巧！”
顾老夫人笑着道：
“原来是这样，就说阿璃一直很优秀呢。”
“对了，我们还碰见了——”顾思丞想起什么，小脸上浮现几分犹豫，稍稍放轻了声音，“还碰见了四姑父。”
顾老夫人一愣：
“知谨？”
“嗯。”
顾老夫人顿了顿，思绪飘远。
好一会儿，她复又浅浅笑开。
“也是，毕竟是知谨。对了，你们跟他打招呼了吗？”
顾思丞看了眼自家哥哥，老实道：
“我们让阿璃姐姐代为问好了。”
顾老夫人摸了摸他的头。
“嗯，那就好。这事儿你们爸爸知道吗？”
俩兄弟齐齐摇头。
他们哪儿敢！
顾老夫人点点头。
老二是个暴脾气，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顾思齐兄弟两个年龄还比较小，不太清楚大人间的这些事，只知道家里和四姑父的关系很紧张，这些年来一直没有什么往来。
还是不要提这些的好。
顾思齐眼珠子转了转，拿出手机，献宝一样的递过去：
“对了，我们还请阿璃姐姐来家里吃饭了，阿璃姐姐很高兴，还专门发了朋友圈呢！您看！这是我们拍的照片！”
顾老夫人点开照片，愣怔了一瞬。
宁璃发的就是和顾思丞笑着说话的那张，照片抓拍的很好，几人的神态表情都非常自然，哪怕是隔着屏幕，也不难感受到那欢乐和谐的氛围。
照片上的少女微微偏着头，眉眼带笑，梨涡浅浅。
她收敛了身上的锋芒与冷漠，难得透出几分娇软。
顾老夫人看的有些出神，手指细细从上面抚过，好一会儿没说话。
“祖母，这照片是不是拍的很好看？”顾思丞脑袋凑过去，语气带着几分小骄傲。
这上面，是他在和阿璃姐姐说话呢！
顾老夫人笑了笑，轻声道：
“好看。”
真好看。
“阿清。”
顾老爷子走过来，也看到了手机上的那张照片。
他脚步微顿。
顾老夫人抬头看来。
“辞哥。”
顾老爷子放缓了声音：
“听澜说，阿璃过段时间就来港城了。”
顾老夫人笑起来。
“嗯。”
......
京城，锦水一号院。
顾听风看着手机，脸色沉沉。
梁簌推门进来，看到他如此，问道：
“怎么了？思洋又惹你不高兴了？”
“不是他，是老二。”
顾听风把手机一撂，冷笑，
“真有他的！”
梁簌走过去，拿起手机看了眼，就瞧见宁璃发的那条朋友圈。
她客观评价：
“拍的真不错。”
顾听风：“.......”
两个儿子了不起么！？
仗着儿子年龄小就占尽便宜！
呸！
不要脸！
“二打一，他这也太不讲究了吧！？你说说，这什么人啊！？”
梁簌沉默一瞬，温和安抚：
“你生什么气。”
“老三连婚都没结呢。”
......
顾氏传媒。
几位高层从会议室走出，对视一眼，皆是冷汗涔涔。
“三爷今天怎么了？你们谁犯事儿了？老周，是不是你？”
“看我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啊！再说，我们财务部一直做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是我的锅？”
“那这怎么回事儿？三爷都多久没动过气了？明明前几天的时候，心情还很好呢啊......”
话没说完，会议室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
顾听云面无表情的走出，众人连忙噤声，目送顾听澜回了总裁办公室。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大家才齐齐松了口气。
“算了算了，这几天都注意着点儿吧！”
办公室。
顾听云盯着手机上宁璃发的那条朋友圈，良久，一声哼笑。
......
时间转眼到了周五。
上完课，宁璃陪着陆淮与回了融越公馆。
吃过饭，洗过澡，宁璃换了睡衣在沙发上坐着玩手机，陆淮与在她旁边，帮她吹着头发。
“明天师父就能出院了，还好他身体恢复的好。”
这算是了了宁璃的一桩心事。
陆淮与“嗯”了声，一把将人捞到怀里环抱着，捏着她的下巴，奖励般的吻了吻她的唇角，笑道：
“说起来多亏了阿璃，幸好那时候你带梅老去体检了。”
宁璃在他颈窝蹭了蹭，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二哥，好像有段时间没去探望陆爷爷了，也不知道他最近过的怎么样？”
陆淮与眉梢微挑。
“爷爷他这几天，过的.......挺充实的。”
第663章 初雪（四更）
充实？
宁璃觉得这个形容有点说不出的微妙。
“我打算明天去接师父出院，二哥一起吗？”
陆淮与唇角弯了弯，偏头看她。
“身为梅老弟子的家属，这场合，当然是要去的。”
宁璃：“......”
他是不是忘了上次去一附院的时候的场景了？
现在这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信心......
她道：
“那明天去了，师父说点什么的话，你记得我第一次跟你说的话昂。”
陆淮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俯首凑近，望入她的眼睛。
“你也知道我要娶个媳妇儿不容易啊。”
宁璃耳尖微热，勾着他的脖子，在他侧脸吻了下。
“那你努努力。”
陆淮与忍不住笑起来。
“行。”
......
周六一早，宁璃和陆淮与前往一附院。
梅堰清图清净，要出院的消息封锁的严严实实。
按照之前的安排，这次出院就由俞平川和宁璃负责。
刚来到病房外，尚未来得及敲门进去，就听到梅老在说话。
“不对不对！刚才那一步走错了，重新来！”
接着，是一道隐忍的声音：
“梅堰清！你这一盘棋都悔了多少次了？我跟你说，你别太过分啊！”
宁璃一愣：陆老爷子？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陆淮与，却见他脸上并无半分惊讶之色，好像早有预料一般。
梅老抬高了声音：
“我刚才看错了不行啊？陆岐山，这盘棋你要能下就下，不能下现在就走！没人拦你！”
宁璃眼角跳了跳。
梅老脾气火爆是出了名的，一张嘴更是半点不饶人，没想到今天居然还和陆老爷子吵起来了。
虽说这两位关系好，但梅老这也确实是......
她担心他们闹得厉害，打算抬手敲门。
然而手还没落在门上，就听到陆老爷子偃旗息鼓般的嘟囔了一句：
“下就下呗，你吵什么？但这是最后一次啊，之后我可不让了！”
然而这话非但没有安抚梅老，反而让他更气了。
他一声冷笑。
“让？陆岐山，我用你让？！算了！这棋下的没意思！平川，平川？给阿璃打电话！”
陆老爷子连忙道：
“哎，哎？亲家！亲家！你生什么气啊，我那就是顺嘴一说，失误啊失误！谁还能没个下错子儿的时候呢是吧？呵呵。你下，你下！”
梅老怒：“谁是你亲家！”
宁璃：“......”
她终于明白昨天陆淮与那句话的意思。
这还真的挺......充实的哈......
她看了陆淮与一眼。
陆淮与唇角微勾。
“看来爷爷和梅老相谈甚欢啊。”
宁璃：“.......”
她在心里默默同情了一把陆老爷子，终于敲门。
笃笃。
“师父，是我。”
门内的各种声音顿时戛然而止，随后是一阵乱七八糟的收拾东西的声音。
随后，俞平川过来开门，见到宁璃，当真如见救星。
“阿璃，你来了！”
他这几天快要被这两个人折磨死了啊！
宁璃看向病房内。
梅老正靠坐在病床上，盖着被子，陆老爷子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个掰了一半的橘子。
两人齐齐朝着她看来。
“阿璃。”
“阿璃来啦？”
两人笑的岁月静好。
宁璃默了一瞬。
“师父，您收拾收拾，准备出院吧。”
“另外，陆爷爷，您袖子里夹了一枚棋子。”
......
梅老本来是死活不愿意让陆老爷子和陆淮与一起送他回去的。
奈何宁璃也在，他只好尽量收敛脾气，一行人一起回了锦瑟湾。
然而这和谐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
半小时后，陆老爷子和陆淮与一同被赶了出来。
看着紧闭的大门，陆老爷子悻悻：
“真是的，年纪越大，脾气越大！我就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
陆淮与静默片刻，还是理智提醒：
“爷爷，如果不是您一直在问订婚用什么花和酒，梅老应该也不会把我们赶出来。”
陆老爷子噎了一下。
“那、那我这不是为了表示尊重吗！？再说了，我都已经筛选了好几轮，才拿了最后的单子给他选的，他省了多少心啊！”
陆淮与神色无波：
“您还问了领证那天穿什么合适。”
陆老爷子气势瞬间削弱了许多。
“那不就随便一问......”
陆淮与没说话。
寒风吹来。
方青云犹豫的看着二人：
“老爷子，二少，那咱们现在——回去？”
不能陪着梅老和阿璃一起吃饭，真是可惜啊......
陆淮与这么想着，扭头看向陆老爷子，认真道：
“其实我觉得您那天穿唐装就很好。”
......
宁璃在锦瑟湾待了一天，吃了晚饭才准备回学校。
她走出锦瑟湾，在路边打了车。
等车的时候，一抹凉意落在额头。
她一愣，抬头看去，发现竟是下雪了。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京城的天气很冷，初雪也来的早。
过了几分钟，车辆到达，她上了车。
下雪天，司机开的慢，路上还特别堵。
一个小时后，宁璃到了学校，才发现这边的雪下的格外大，地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雪，车辆很不好开。
只剩下最后几百米，宁璃就干脆下了车，打算步行回去。
正在这时，她抬头，无意看到右前方的一家花店中，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知谨。
他的怀里抱着一捧红色山茶花。
花店的光芒映落雪地，勾勒出他挺拔清寂的身影。
宁璃喊了声：
“沈老师。”
闻声，沈知谨抬眸看来。
然而下一刻，他神色遽变！
“宁璃！小心！”
几乎就在同时，一股凛冽寒风，猛然从脑后袭来！
宁璃的心骤然一惊！
第664章 停走的表（五更）
她立刻侧身闪躲！
唰！
一根钢管裹挟着劲风，擦着她的脸颊狠狠刮过！
宁璃心脏骤然收紧！
三个男人不知何时从旁边昏暗狭窄的巷子里冲出，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她的身后！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身形健硕，一脸横肉，表情阴狠。
眼见一击不中，他立刻扬起手腕，再次挥动手中钢管，直奔宁璃的头脸而来！
而他身后跟着的两人，也迅速冲上，左右包抄，将宁璃围困。
三人同时朝着宁璃攻击！
宁璃眼底飞快划过一抹狠色，不进反退，抬脚上前，欺身逼近！
她身形一矮，那根钢管从她头顶挥过，带起的劲风几乎令她头皮发麻！
下一刻，她竟直接钳制住了中间那男人的手腕！旋即猛力一拉！
那男人一开始不以为意，然而宁璃的力气比他预想的要大上许多，且动作敏捷灵活，根本不好掌控。
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身形已经被宁璃拉扯着弯下！
宁璃毫不犹豫，抬膝顶上！
那男人闷哼一声，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同时手掌一松，那根钢管掉落在地。
宁璃一脚将他踢开，顺势弯腰捡起地上的钢管。
左后方一道冷风袭来！
宁璃眸色冰冷，迅速转身反手回击！
铿！
钢管狠狠碰撞，几乎震的人手臂发麻！
那男人吃了一惊，显然没想到宁璃居然接下了这一击。
然而就在此时，右方的男人迅速补上，朝着宁璃的后脑砸去！
宁璃心神一紧。
这个情况，她已经来不及反击！
她迅速做出判断，脚下微错，试图以肩背抗下。
只要能避开要害——
然而，预想中的重击并未落下。
砰！
一道闷声传来。
宁璃豁然回头，就见沈知谨挡在了她身后。
而那个男人的钢管，重重朝着他的左边手臂砸下！
隐约之间，宁璃似是听到了一道细微的声响。
但此时已经没有时间细想，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以更快的速度上前，一脚直接踹在近身男人的膝盖之上！
他的脸色瞬间白了，不受控制的腿软跪地。
她立刻朝着沈知谨看去，却见他已经夺下了对面男人的钢管。
失去了武器，那男人转身想跑，沈知谨毫不犹豫，直接朝着他的背上砸落！
那男人身形踉跄着栽倒在地。
“沈老师！”
宁璃担心的看向他的左手臂。
刚才那一下实在是太狠，他——
就在此时，最开始被宁璃打趴下的男人竟是再次冲了过来！
“去死！”
宁璃回头，就见一道寒芒闪过！
——这男人竟是带了匕首！
此时距离极近，几乎避无可避！
宁璃正要动作，忽而感觉一股大力将她往后拉去。
嗤！
那男人的匕首，直接划破了沈知谨的衣袖！
一道血色迅速晕染开来。
沈知谨脸色极冷，一边将宁璃紧紧护在身后，一边抬脚直接踹在对方胸口！
所有的一切不过转瞬。
因为下雪，路上行人很少，但好在街边开着几家店铺，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好几个人纷纷跑过来帮忙。
那三个男人很快被大家制服，有人报了警。
“沈教授，您没事儿吧？”
一个中年男人匆匆走了过来，神色担忧的看着沈知谨。
都是学校附近的店家，当然认识他。
沈知谨摇了摇头。
“我没事儿。”
“怎么会没事儿？您的胳膊都被划了口子！”
那男人急急道。
宁璃心头一跳，顺着看去，果然见沈知谨的左臂之上，已经晕染开了大片的血迹。
沈知谨垂眸看去，忽而神色一变。
他迅速回头，目光在雪地之中搜寻着，从来疏淡平静的容颜上，浮现一抹慌乱。
“沈教授，我送你们去医院吧？”那中年男人担心道。
沈知谨却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朝前走去，在地上找着什么。
宁璃上前：
“沈老师，您在找什么？”
沈知谨唇瓣紧抿。
雪花还在飘扬而下，地上是厚厚的一层积雪。
他在雪地中走着，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感知，只是在急切的找着什么。
终于，他的目光定在某处，眉眼一松，周身紧张无措的气息渐渐消散。
他弯下腰，伸出手去。
殷红的血已经将他的衣袖彻底浸染，血迹从他的袖口蔓延出来，一颗血珠沿着他修长苍白的手顺流而下，无声砸落在皑皑积雪之中，融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的坑。
他似无所觉，将什么东西捡了起来。
宁璃心神一震。
表。
是沈知谨一直带在左手腕间的那块，已经停走的表。
他将那块表拿回手中，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此时，他才发现左手上竟已经是一片狼狈血迹，表带上被蹭了血色。
他眉心微蹙，眼底涌出几分疼惜与歉疚。
随后，他用还算干净的衣角将那块表小心擦了擦，可是还有一些没擦干净，留下了淡淡痕迹。
他左手的血，还在无声滴落。
他好像完全没有感知，只是低着头，认真又固执的擦着表带上的血迹。
一下又一下。
不知为何，宁璃心里忽而涌上一阵难言的酸楚。
她走了过去，在沈知谨旁边站定。
“沈老师，我们先去医——”
她的声音忽然顿住，目光愕然落在沈知谨的左手手腕。
许是因为刚才动了手，他的袖口上滑了些，露出了俢韧而骨节分明的手腕。
很漂亮。
然而，一道陈年刀痕无声横亘，没有了那块手表的遮掩，那道疤痕沉默而张扬着，似是要将一切撕裂摧毁。
宁璃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下，她愣愣抬眸，看向沈知谨。
原来那才是——
被掩藏在那块表下的，他最深的秘密。
第665章 当年（六更，补1）
西京大一附院。
沈知谨进了手术室。
那一道刀口划得很深，唯一庆幸的是，没有骨折。
宁璃站在走廊，靠在冰冷的墙壁，微微低着头，周围人来人往。
陆淮与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心里一疼，快步走了过去。
“阿璃。”
闻声，宁璃缓缓抬头。
“二哥。”
陆淮与眉心紧蹙：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宁璃摇摇头。
“我没事儿，只是沈老师......”
她抿了抿唇。
“他的胳膊被划伤了。”
陆淮与把她紧紧抱入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一下下抚着她的后心。
他闭上眼，遮去眼底的暴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缓平和。
“乖，没事儿了。”
宁璃抬手，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在他坚韧平实的胸膛蹭了蹭。
那股熟悉的雪松冷香弥漫鼻尖，她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稍稍放松。
浑身的寒意，仿佛也随之被驱散。
陆淮与道：
“我已经跟刘局打过电话，那三个人现在已经被控制，他们会尽快审问出结果。”
那三个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但宁璃并不认识他们。
那么，极大概率就是有人雇凶。
至于是谁......其实大概也能猜出，现在不过是走个流程。
宁璃“嗯”了声，声音很轻。
陆淮与稍稍退后了些，吻了吻她的眉心，望着她的眼睛，低声哄道：
“阿璃乖，那些都不想了，都交给我，嗯？”
宁璃点点头。
她抓住他的衣服，轻声道：
“......我只是，有些担心沈老师。”
沈知谨救了她，以这样惨痛的代价。
他挡在她身前的时候，没有哪怕半分的犹豫。
陆淮与往手术室的方向看了眼。
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阿璃。”
宁璃回头，就见几个人匆匆而来。
中间的是徐寅，旁边的几位，宁璃认识，也都是西京大的领导和老师。
宁璃在校外几百米的位置被人偷袭，沈知谨还受了伤。
性质恶劣，影响极大。
“徐老师。”
宁璃从陆淮与怀中退出。
徐寅也是先打量了她一圈，确定她安然无恙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知谨现在怎么样？”
宁璃把沈知谨受伤的情况说了一遍。
徐寅叹了口气。
“那就先等等，希望手术顺利吧。”
他又看了宁璃一眼，劝道：
“阿璃，这件事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了。”
宁璃顿了顿，轻轻颔首。
.......
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后面又陆续有其他人过来，但宁璃始终没有见到沈知谨的家人。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忍不住问道：
“徐老师，沈老师家里人怎么......”
徐寅愣了下，声音低了些。
“知谨是独生，自从前些年沈院士夫妻两人先后离世，他就一直是独来独往的。”
宁璃一愣，没再问了。
徐寅却是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宁璃察觉到了。
“徐老师，您......想说什么？”
徐寅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一声长叹。
“没有，我只是觉得知谨他......”
宁璃唇瓣微抿。
她其实能猜到徐寅的意思。
虽说她现在是跟着沈知谨在做实验，但事实上，她甚至还不算是他正式的学生。
然而，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出手帮忙了。
宁璃想起前几天，沈知谨问她生日时候，说的那句话。
她道：
“徐老师，沈老师会这样帮我，似乎是因为，我和他女儿，同一天生日。”
徐寅一惊，眉头紧锁，好一会儿，才缓缓道：
“怪不得.......”
宁璃却依然觉得有些奇怪。
“可是，只是同一个生日......”
“阿璃。”
徐寅打断她的话，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还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知谨的孩子，当年也是在临城出生的。”
......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沈知谨被送入普通病房。
徐寅让陆淮与先带宁璃回去，毕竟她今天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实在是不好继续在医院熬着。
宁璃知道自己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后确认沈知谨手术顺利完成，才跟着陆淮与回了融越公馆。
这一晚，她睡得并不安稳。
第二天一早，她做了早饭，在陆淮与的陪同下，一起前往一附院。
病房的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缝。
宁璃正要敲门，忽然听到一道声音从里面传来。
“知谨，你这样救她，还是因为，她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是吗？”
宁璃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施颖。
她动作一顿。
沈知谨的声音略微带着一丝沙哑，却依旧平静清冽。
“我想休息了，你回去吧。”
施颖看着面前的男人，忽而一阵无力。
“这么多年了，知谨，你——”
剩下的话，她没有再说出口。
安静片刻，施颖转身离开。
她拉开房门，看到宁璃和陆淮与，神色一滞。
她的视线在宁璃身上停留片刻，眼底似是有着无数情绪涌动，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抬脚离开。
宁璃看向病房。
沈知谨似乎并未意识到他们的到来，正坐在床边。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洒落，在他隽秀干净的容颜上镀了一层浅光。
他穿着病号服，唇色有些苍白，往日的疏离清冷褪去几分。
他微微垂着头，静静看着那块表，神情脆弱又认真。
时光仿佛停驻。
宁璃耳边回想起昨天徐寅的话。
——那场火灾烧的很厉害，整栋楼几乎都毁了。死亡的三个人中，一个是知谨的妻子，一个是他刚刚出生一天的女儿。
火被扑灭后，消防员找到了她和女儿的尸体，听说是窒息而亡。
被人发现的时候，她身上大面积烧伤，孩子还被她紧紧抱在怀里，没有烧伤，可惜也没能活下来。
——最后，沈知谨于家中割腕自杀。
第666章 一碗粥（一更）
宁璃敲了敲门。
笃笃。
沈知谨回神，抬头看来。
“沈老师。”
宁璃走了过去，陆淮与在她身后，将手里的保温桶放在了床头柜上。
宁璃道：
“这是我帮您煮的粥，您吃点儿吧。”
沈知谨的视线从保温桶上扫过，轻轻颔首。
“谢谢。”
他的神色看起来平静疏淡，仿佛刚才盯着那块手表的时候，所有的脆弱与沉默，都不过幻象。
陆淮与将保温桶打开，宁璃盛出来一碗粥递给沈知谨。
沈知谨淡淡笑了笑。
“只是小伤，不用这样。”
那道伤口足足有十厘米长，且划得很深，怎么会是小伤。
宁璃唇瓣微抿：
“您救了我，这些都是应该的。”
她的手里依旧端着那碗粥。
沈知谨抬眸看她。
两人间似是有了一瞬间微妙的对峙。
片刻，还是沈知谨妥协，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接过。
陆淮与将病床的小桌板摊开。
沈知谨道了声谢。
他左臂的伤口缝合完毕，白色纱布包扎着，虽然没有骨折，但之后的一段时间，都不好过度用力。
医生建议好好养着。
清香的味道弥散开来，温热的粥落入胃里，暖意便似朝着周身蔓延。
宁璃随手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
“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沈知谨顿了顿。
“宁璃。”
他眼帘微抬，看向她，眉眼温和，
“你不用感到歉疚，就算不是我，那天在场的其他人，也会上前帮忙的。”
宁璃摇摇头：
“但帮了我的就是您，不是其他人。”
没有如果。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沈知谨看她执拗，摇头笑了笑。
小姑娘性格固执，再说什么，估计也是没什么用的，那就索性不说了吧。
他换了个话题。
“昨天那几个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攻击你？”
说到这件事，他眉心微拧，神情染上几分冷沉。
当时他就站在宁璃身前，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那三个人是突然从旁边的小巷里冲出来的，手里拿着钢管，毫不犹豫的直奔宁璃而去。
显然是早有预谋，故意埋伏在那里的。
宁璃平时基本上忙着学习做实验等等，这次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
“叶瓷。”
宁璃淡声道。
昨天事发之后，那三个人就直接被押送回了派出所。
后来陆淮与亲自出面施压，那边便连夜审问，查了个清楚。
沈知谨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很快想起了什么。
那好像是，宁璃继父的女儿？
他从不关心这些，但他记忆力极好，先前偶尔听言秋他们提起过，也就记住了。
“是回西京大那天，给你打电话的那个？”
宁璃没想到沈知谨能猜到这一层，点了点头。
“嗯。”
听到这个名字，陆淮与的神色淡了许多，眼底浮动淡淡冷意。
“那三个男人都有前科，属于给钱什么都干的那种。叶瓷花三十万雇了他们对阿璃下手。”
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些人本就常年游走在法律的红线之外，为了钱，什么事儿都干得出。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将阿璃强掳上车带走，但下雪了，他们就打算直接动手。”
计划完不成，钱就不好拿。
几人商量了一番之后，就决定先教训宁璃一顿，收点利息，起码回去也能有所交代。
当时路上人烟稀少，天色又黑，他们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想收拾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还不是轻而易举？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宁璃身手不错，而恰好沈知谨也在。
于是，最终成了现在这样。
那三个男人也狡猾，为了减轻罪行，毫不犹豫的供出了叶瓷，并且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她身上。
沈知谨眉头皱得更紧。
那个叶瓷居然连这样的事儿都做得出。
如果当时不是恰巧他在，如果不是周围还有人，如果不是宁璃自己也及时躲开了那致命的一击......
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向宁璃。
所以，她每天就生活在这样的危险里，却从未说过？
陆淮与继续道：
“不过沈老师不用担心，凌晨一点的时候，叶瓷已经自己的出租屋被逮捕。”
牵涉到沈知谨，又有陆淮与出面，警方的效率高到出奇。
而叶瓷估计也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快就败露，被抓的时候人都是懵的。
陆淮与笑了笑。
“相信警方很快会给出一个公正的处理结果。”
那边说叶瓷刚开始拒不承认，一直叫嚣着被冤枉了，还说都是宁璃诬陷她，陷害她等等。
直到警方把证据甩在她面前，她才终于消停。
相信这段时间，她在里面的日子，应该会很“好过”。
听说叶瓷已经被抓，沈知谨这才放心。
不管怎样，被这样一个人在暗中盯着，实在是防不胜防。
宁璃能躲一次，却未必次次都能躲过去。
想到这，沈知谨忽而又看向了宁璃。
当时情况危险，他没有想那么多，但此时回想，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
——宁璃应该，不是第一次打架。
这个打架，不是寻常的小打小闹，而是真正的暴力碰撞。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那三个男人拎着钢管过来，中间那个二话没说，上来就直接朝着宁璃的头砸了过去。
那样危险紧急的情况，宁璃竟是顺利躲开了。
后来她和那几个男人交手，也不难看出，她那并不是专业学来的。
闪躲灵活敏捷，攻击又稳准狠。
——显然是从无数次的实践中得来的经验。
沈知谨先前只知道她从小父母离异，跟着奶奶相依为命，家里经济情况困窘，所以她很早就开始想办法打工赚钱养家。
可现在，他才真切的意识到，那样的家庭背景，她过往那些年，所经历的困难折磨，又何止那些？
更有可能，没钱——只是她最微不足道的困苦罢了。
而她今年，也不过才是个十八岁的小女孩而已。
沈知谨放下勺子，觉得舌尖有些发苦。
宁璃并不知他此时想法，道：
“沈老师，您的伤估计要养一段。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这段时间，我想继续帮您处理一些事情，您觉得可以吗？”
第667章 给糖糖的礼物（二更）
前段时间，言秋做了阑尾炎手术，宁璃就暂且顶替了他的位置，成为了沈知谨的助理。
好不容易言秋恢复的差不多了，沈知谨又受伤了。
事实上，沈知谨受伤住院后，学校那边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
他手上的许多事情，能推的推，能延的延。
然而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一些事需要他亲自去处理。
可，就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宜过度劳累。
宁璃思来想去，就想着主动承担一些力所能及的任务，尽量减轻沈知谨的负担。
毕竟他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
沈知谨闻言，似是也有些意外。
宁璃做了他一段时间的助理，能力没的说，对他的许多工作内容也已经比较了解。
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垂眸沉思片刻，终于颔首。
“好。”
......
探望过沈知谨，宁璃和陆淮与离开医院。
路上，宁璃一直在看手机。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接到了不少人的电话和消息，都是问这件事的。
她一一报了平安，等全部处理完，她才息屏，看向窗外。
“阿璃。”
陆淮与声色低沉温柔，
“是不是困了？要不先休息会儿？”
昨天经历了那么一场，之后又一直忙着应付各方，她应该根本没怎么睡好。
宁璃偏头，靠在了他肩上。
“我很困，但睡不着。”
她轻声道。
陆淮与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宁璃有些出神。
好一会儿，才道：
“沈老师对他妻子和女儿，真的很好，是吧？”
陆淮与没说话，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宁璃闭上眼，与他十指交缠。
.......
之后的几天，宁璃按照约定，和言秋一起配合，帮沈知谨处理事务。
除了这些，宁璃额外有空的时候，还会带饭去医院。
沈知谨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后来拗不过宁璃，只好默默妥协。
好在沈知谨的伤口恢复的不错，很快就出院了。
不过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家静养，工作的部分，则是大多采用线上办公的方式进行。
这天上午，宁璃正在实验室检测数据，言秋走了进来。
“小师妹。”
宁璃回头，就见言秋手里拿着一个密封文件袋。
言秋征询问道：
“小师妹，这里面是紫星天文台刚送来的关于那一批新购天文望远镜的合同，需要老板亲自签名。本来该我去，但毕院长那边临时有个会议，我怕来不及，你要是现在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送过去？”
宁璃看了眼仪器。
“行，我这组数据还有十五分钟就检测完毕了，结束了我就去。”
言秋笑着把那密封文件袋递过来：
“谢啦小师妹！那我就先走了？”
宁璃接过，点了点头。
眼看言秋转身走人，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师兄，等等。”
言秋回头：
“怎么了？”
宁璃道：
“我不知道沈老师的住址。”
“哦，这个啊，等会儿我发给你！”
言秋毕竟跟了沈知谨挺久了，这些当然都是很清楚的。
“谢谢师兄。”
言秋潇洒摆摆手，抬脚离开。
很快，宁璃微信收到一条消息。
她看了眼，是言秋发来的。
【天晔城，2号楼901。】
宁璃盯着仪器屏幕，检测完最后一组数据。
滴——
她关闭仪器，把东西简单收拾好，又将那份密封文件袋放入背包。
......
天晔城是西京大附近的一处高档小区，两者间只有十分钟车程的距离。
许多西京大的老师都在那边买了房子，方便上下班。
沈知谨每年在国内的时间不多，但回国基本也都是住在那边。
宁璃下了出租车，来到保安亭。
然而还没等她说明来意，门卫就认出她来了。
“宁璃？你是来找沈教授的吧？”
宁璃愣了下，点头。
她不知道的是，经历过前面的诸多事情，现在西京大这边很多人，包括家属等等，都已经认识她了。
门卫笑呵呵道：
“行，你在这登记一下就行。对了，需要我帮你给沈教授家里打个电话吗？”
沈知谨是知道言秋要来送这份合同的。
想到这，宁璃摇头婉拒：
“谢谢，不用了。我直接过去就行。”
说完，她登记了自己的信息，往小区里面走去。
......
她很快顺利找到了二号楼，乘电梯上了楼。
一梯一户的大平层。
她来到九楼，按了门铃。
过了几分钟，房门被人打开，沈知谨出现在门后。
见到宁璃，他愣了一下。
“宁璃？”
“沈老师。言秋师兄说毕院长那边临时有个会议要参加，就让我来给您送合同了。”宁璃解释。
沈知谨了然，接过那份密封文件袋：
“进来吧。”
宁璃跟着他进了屋。
“你先坐吧，我看完签了给你带回去。”
沈知谨给她倒了杯水。
宁璃点头，在沙发上坐下。
“谢谢沈老师。”
沈知谨转身进了书房，应该是去拿笔了。
宁璃左右打量了一圈。
她本以为沈知谨独居，房子应该很是简洁空旷。
但.......事实上，和她想象的有着不小的出入。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套精致的骨瓷茶具。
餐桌上的花瓶中，插着一束开的正好的红色山茶花。
墙上挂着几幅画，有国画，也有卡通手绘。
阳台上放着一张原木色藤椅，上面放着一匹白色小马玩偶，旁边还支着一个画架。
宁璃坐了会儿，站起身，来到那几幅画前。
看的出来，应该都是出自顾四小姐。
宁璃静静看了会儿，无意扭头，就看到另外的一面墙边，立着一个透明玻璃柜。
柜子被错落有序的切割成数个小空间，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物件。
宁璃在右上角的一个空格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林风眠的那张TO签专辑。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重新看向前面的那些空格。
刚才离得比较远，她没太看清，此时近了，才终于看到那里面究竟放着什么。
彩色积木、大头娃娃存钱罐、星云连环画、水晶小发卡、蓝裙子卷发洋娃娃、音乐盒、书简、小型望远镜......
最后一格，是那张专辑。
第668章 或许，那不是妄想（三更）
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宁璃回头，就见沈知谨手里正拿着那份密封文件袋。
见宁璃在看那玻璃柜中的礼物，他愣怔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
“签好了。”
他将东西递过来。
宁璃走过去，双手接过。
她犹豫片刻，问道：
“沈老师，你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沈知谨淡淡笑了笑。
“快养好了。过两天就正常回学校了。”
宁璃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沈老师，我先走了？”
沈知谨颔首：
“辛苦你了。”
宁璃摇摇头：“不辛苦，应该的。”
说完，她将密封文件袋放入背包，往门外走去。
沈知谨送她到了门口。
宁璃转身道别，余光一瞥，又看到那透明玻璃柜的一角。
随后，她看向沈知谨：
“您好好休息。”
......
回学校的路上，宁璃接到了顾思齐兄弟俩打来的电话。
“阿璃姐姐。”顾思丞的声音在电话里听着格外乖巧，“上次你说有时间了来港城，怎么这么久了，都还没来呀？”
他们都巴巴等了好久了呢。
宁璃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不好意思，本来是打算尽快过去的，但最近正好出了点事情，比较忙，就没时间了。”
顾家那边其实是知道这边的情况的，而且是最早接到消息的那一批。
她当时接了不少电话和消息。
顾思洋甚至还提出，要从LY那边派几个保镖过来，被她无情拒绝了。
应该是没告诉这兄弟俩。
“这样啊......”顾思丞难掩失落，“那好吧。”
但他也知道，既然宁璃这么说了，肯定也是没办法了。
顾思齐接过手机：
“阿璃姐姐，要不然过几天我们去京城找你吧？正好我们马上就要放假了！”
宁璃想了想。
沈知谨再养几天，就能回学校，逐渐恢复工作了。
那到时候，她这个助理，应该也终于可以得一些空闲时间了。
她点点头：
“好。”
......
周三。
一大早，宁璃来到601，就见言秋三人都已经在了。
她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
“师兄，你们来这么早？”
通常情况下，她都会是最早的那一个，没想到今天成了最后一个到的。
言秋在调试设备，闻言感慨了一句：
“今天可是老板受伤之后开的第一次组会，当然得重视起来！”
傅年年抱着电脑，眼下泛着淡淡黑青，一看就是又熬夜了，长叹一声：
“可不是吗，老板不在的这段时间，我的实验和论文进度，真是一言难尽。现在可算是把老板盼回来了，孩子终于能得救了！”
唐逸往宁璃这边凑了凑。
“小师妹，你快再帮我看看，这PPT有没有问题？”
宁璃无奈：“师兄，你已经让我帮你看了三遍了，我可以确定，没问题的。”
“那就好那就好。”
唐逸拍了拍胸口，
“我可不想因为这段时间的缺席，让老板突然醒悟我是个废物。”
宁璃：“.......”
她打开电脑。
沈知谨对整个课题组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尽管她和言秋已经全力配合，但有些内容，还是需要沈知谨回来才能推进。
事实上，因为他这次受伤而导致延后甚至直接停摆的事，也绝不在少数。
还好那道伤没有危机生命，而沈知谨也恢复的很顺利。
不然她真不知道——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几人回头，是沈知谨。
相较于之前，他看起来消瘦了些，隽秀明净的容颜，越发显得清冷疏淡。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言秋几人激动满满的心情。
还是跟着老板有前途啊！
沈知谨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都各自汇报一下这段时间的进程吧。言秋，你先来。”
......
因为中间耽搁比较久，这次的汇报所用的时间，也比之前多了些。
等组会结束，已经过了十二点。
沈知谨回来，大家都安心了不少，随之心情也好了起来。
言秋提出晚上一起出去搓一顿。
“吃火锅怎么样？”
傅年年放下电脑，认真道：“举双手赞成。”
唐逸连连点头：
“可以可以！我都可以！”
几人迅速达成一致意见，而后齐刷刷看向宁璃。
宁璃道：
“可以啊，我——”
一句话尚未说完，她的手机响起来。
她垂眸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心皱起。
言秋看她神色好像不是很好，奇怪问道：
“小师妹，怎么了？”
宁璃神色恢复如常。
“没什么，我出去接个电话。”
说着，她走了出去。
她来到空旷的走廊拐角，点了接通。
“喂。”
一道客气的男人声音从听筒传来。
“你好，请问你是宁璃吗？”
“我是。”
“你好，我们是临城市第二监狱的，你父亲宁海舟昨天心脏病发，已经送往临城市中心医院。不过你不用担心，经过抢救，他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整体情况依旧不容乐观，你是他唯一的直系亲属，如果方便的话，最好还是尽快回来一趟吧。”
宁璃的手微微收紧。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
宁璃回了实验室。
“师兄，晚上我应该不能和你们一起吃饭了。”
宁璃一边说着，一边收拾起背包。
几人面面相觑。
“为什么？小师妹你有其他事？”
“嗯。我可能得请个假。”
宁璃拉上拉链。
傅年年忍不住问道：“很严重？需要我们帮忙吗？”
“谢谢师兄，不过不用。”宁璃道，“我爸心脏病发，我回临城一趟。”
几人一惊，都没想到居然是这事儿。
“这样啊，那、那......现在怎么样了？”言秋作为大师兄，还是多问了一句。
“已经抢救过来了，应该还好。”
宁璃的声音很是平静。
言秋几人都没说话，神色担忧的看着她。
宁璃猜到了他们的想法，道：
“师兄不用担心，其实我奶奶也是心脏病发去世的。我爸现在已经转危为安，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唐逸诧异：“难道这是你们家遗传的？”
“就是心脏功能不太好，遗传倾向比较小。”
“那小师妹你——”
宁璃笑了笑。
“我做过检查，心脏方面没有问题。”
几人这才放心。
宁璃跟他们道别，打算去找沈知谨请假。
然而刚刚跨出一步转身，就见沈知谨正站在门外，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们竟是都没注意到。
不过这也正好。
宁璃走过去：“沈老师，我想请个假。”
沈知谨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宁璃，方才所听到的话语，不断在耳边回荡，胸膛之中，心脏渐渐不受控制的鼓噪跳动。
宁璃觉得他这样子有些奇怪。
“沈——”
“宁璃。”
沈知谨嗓子发紧，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字一句问道：
“你是在临城第三人民医院出生的，是不是？”
第669 如果命运怜悯，还我糖糖（四更）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着，几乎要将胸膛撕裂，从中跃出。
耳畔似有巨大的轰鸣声回荡，一下下敲击着最后那一层他苦苦支撑的薄弱理智。
他双手紧握，指节泛白，不知花费多大的力气，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些。
他紧紧盯着宁璃，浑身紧绷，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他在等待她的回答。
——犹如等待一场命运的宣判。
宁璃看着这样的沈知谨，愣了愣神。
她能清晰感受到，此时的他，与往日极不一样。
不，或者说，与从前所见的那个沈知谨，也全然不同。
她眼底划过一抹茫然，但还是给出了答案。
“是啊。”
......
是啊。
她说，是啊。
这一瞬，沈知谨清晰感受到，浑身血液涌向心脏。
周围所有的景致都变得模糊，所有声音都弥散。
他的脑海中，甚至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接着，无数画面与声音，又汹涌而来，将这空白与寂静狠狠撕裂！
——我对花生过敏啊。
——怎么会有小师妹这样的人，同时有着这么出色的物理天赋和绘画天赋？
——没想到沈教授的女儿这么漂亮。
没想到，沈教授的女儿这么漂亮。
.......
沈知谨立在原地，久久未动，整个人如坠幻梦。
是啊，怎么会那么巧，怎么会那么巧。
她和茵茵一样对花生过敏。
她有着惊人的物理和绘画天赋。
她生了那样与他相似的眉眼，笑起来的时候，唇角的弧度又一如茵茵。
她的生日是六月二十六。
沈知谨手指微颤，胸膛闷痛，几乎难以呼吸。
不是没有过幻想，不是没有过贪妄，不是没有过假如。
然而过往的无尽漫长岁月，一次次深夜醒来，在空寂安静的可怕的房间内独坐到天明。
买尽整座城的山茶，说着一句句永远也无法得到回应的话语。
或欢喜，或悲痛，皆成了只能掩埋在心底的废墟。
他怎么敢想。
他怎么敢有这样的奢望，乞求命运在决绝碾碎他一身血肉筋骨后，再悲悯的还给他最后的光。
......
宁璃看着沈知谨，见他久久未曾回应，轻声喊了句：
“沈老师，怎么了吗？”
她顿了顿，还是问了句：
“您怎么知道我是临城三院出生的？”
话音落下，她看到沈知谨的眼底，似有无尽波澜涌动。
旋即，他竟是忽而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容很淡，眼尾还泛着淡淡的红。
他道：
“糖糖就是在那里出生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宁璃愣怔。
糖糖？
同一天生日，同一家医院？
她唇瓣动了动。
“......这么巧？”
“宁璃。”
沈知谨眸色极深的望着她，声音很轻，
“糖糖出生的时候，有很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
这个世界上，是有着毫无血缘，却长得很像的人。
多几分，少几分，似乎都只是幻象。
对花生过敏的人，也并不在少数。
轻度的，重度的，其实也都只是类似。
所以哪怕她在这里这么久，他从未敢想过。
他只当是她与他和茵茵，有着恰好巧合的相似。
但如果，糖糖和她的奶奶爸爸，也有着那么微妙的相似之处。
那么——
一条线自由延展，可以去往任何方向。
然而两条线交汇，便只有一个确定的点。
他游离于那大片的空白之中，在那条线左右徘徊，始终不敢上前，靠近一步。
而现在，他终于看到那个交点。
在无尽黑暗中，熬过岁月，终于得以窥见，一点天光。
......
宁璃愣愣的看着沈知谨，有好一会儿，她的脑子是混沌的。
沈知谨的话，乍然一听，很是寻常。
但仔细想想，却蕴含着极大的信息量。
更关键的是——这些话，他现在是在对她说的。
他在说，她和糖糖是同一天，在同一家医院出生。
他在说，她与他和顾四小姐，有着太多相似。
他在说，糖糖和她的奶奶爸爸一样，有着心脏上的问题。
她心头忽然浮现一个荒唐至极的猜测。
那个猜测，令她整个人都僵在当场。
如同江河决堤，奔涌而来，将所有的理智都冲散。
她的大脑像是忽然停止了运转，一切都随之静止，连思考也变得困难。
她努力将他的那些话串起来，渐渐拼凑出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沈老师，您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她听到自己的尾音带着微微的颤。
沈知谨看着她。
宁璃跟着他好几个月了，这张清艳干净的脸，他再熟悉不过。
然而此时，他却像是第一次见到般，细细看着。
像是要镌刻到心底，留下深深的烙印。
“宁璃。”
他轻声开口，
“我想请你帮两个忙。”
“第一，我跟你一起去临城，见宁海舟。”
“第二，如果糖糖还活着，你能不能，帮我把她找回来。”
第670章 亲子鉴定（五更）
如果糖糖还活着。
宁璃唇瓣微动，想说点什么，却是喉间干涩，一个字也无法说出。
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沉沉压着，令她连呼吸，都带起胸腔细微的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道：
“好。”
......
陆家。
陆淮与正在书房陪着陆老爷子下棋。
这段时间，陆老爷子在梅老那受了不少的折磨，偏偏又不敢怼回去，只能回来在自家孙子身上找补找补。
“哎，等等，我走错了！”
陆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枚黑色棋子捏了回去。
陆淮与眉梢微挑，已经见怪不怪。
“看来您在梅老那学到了不少。”
陆老爷子一噎。
“那我不还是为了你？这年头的亲家，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要不是看在阿璃的面上，他能给梅堰清好脸色！？
陆淮与笑了声：
“是，您说的对。”
陆老爷子盯着棋盘，换了个位置落子。
陆淮与手机震动起来。
他看了眼，接起。
“阿璃？”
陆老爷子抬眼看了过来。
然而下一刻，却见陆淮与神色微变。
片刻，他道：
“我知道了，在那等着我，我马上过去。”
说完，他挂了电话，利落起身。
陆老爷子鲜少见到他这般，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是阿璃那边有什么事儿？”
陆淮与拿起外套，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来。
“阿璃和沈老师，要去做亲子鉴定。”
.......
港城，顾家。
顾老爷子与顾老夫人坐在一处品茶。
不远处，顾听川正带着顾思齐兄弟俩一前一后走来。
两孩子身上都穿着骑装，看样子是刚从渡田马场回来。
顾思齐仰脸看他：
“爸爸，我和弟弟今天谁骑的更好？”
两人来了场小比赛，他略胜一筹，领先了顾思丞一个马身。
不过顾思丞的马术姿势似乎比他更标准些。
所以他才会有此一问。
听到这，顾思丞也好奇的看了过来。
顾听川哼了声。
“都是半斤八两。跟——”
他一顿，还是没念出宁璃的名字。
不过两兄弟都聪明，很快猜出了他的意思。
“爸爸，你是不是想说，阿璃姐姐的马术最好？”
顾思丞巴巴的望着他，
“我们之前就和她说过，要去京城找她玩儿的！要不就明天？”
顾听川动摇了一瞬，似是在思考。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身前。
顾老夫人笑着问道：
“思丞，说什么呢，那么开心？”
顾思丞凑过去：
“祖母，我们说要去京城找阿璃姐姐呢！”
顾老夫人恍然，笑容慈和：
“可以啊，你们——”
“老爷子。”
一个中年男人忽然快步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手机，神色肃然而复杂。
他的视线从顾老夫人和顾听川身上扫过，似是有些犹豫。
顾老爷子问道：
“怎么了，说。”
那中年男人微微俯身，低眉敛目，将手机递过去：
“沈先生来电话了。”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
沈先生，对于顾家人而言，自然只指代那一人。
顾听川眉头拧得死紧：
“他打电话来做什么！？”
顾老夫人看了他一眼：
“听川。”
顾听川忍了忍，这才压下心中火气，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
顾老爷子脸上的表情淡了许多。
这些年来，沈知谨鲜少打这个电话，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接过手机。
片刻，他忽而神色一变：
“你说什么？”
这一声太过突然，以至于让在场的其他人都吃了一惊，纷纷朝他看去。
顾老爷子神情变幻，难以捉摸。
“我知道了。”
说着，他挂了电话。
顾老夫人看他表情不对，眉心微凝：
“辞哥，怎么了？”
顾老爷子却是没动，似是在出神。
手机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他闭上了眼睛，脸上神色看不出情绪。
顾老夫人有些担心，又喊了声：“辞哥？”
顾听川见此，眉头皱得更紧，脸色沉沉。
“父亲，是他——”
没等他说完，顾老爷子终于睁开眼，沉声道：
“祁阳，通知备机，即刻前往京城。”
不只是祁阳，在场所有人齐齐惊住。
到底是怎么了，这么突然的要去京城？
顾老爷子扭头，看向顾老夫人。
“阿清。”
他顿了顿，才压下心底翻涌的诸多情绪，一字一句道，
“糖糖或许还活着。”
顾老夫人一怔，好似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
顾听川也一脸震惊：“糖糖还活着？可是当年她和茵茵——”
顾老爷子站起身。
“宁璃，有可能就是糖糖。”
两小时后，京城锦水一号院停机坪，三架私人飞机陆续降落。
.......
京城某鉴定机构。
宽敞的大厅内，宁璃与沈知谨面对而坐。
气氛安静。
宁璃微微垂着头，眼神有些失焦，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像有很多画面从脑海中闪过，或清晰或模糊，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余下大片的空白。
陆淮与正在不远处，身边站着个中年男人，正是这个鉴定机构的院长桑远。
桑远忍不住问道：
“二少，还要等吗？”
先前接了陆淮与的电话，直接清场整个鉴定中心，结果人到了之后，却迟迟没有抽血，反而一直在等。
都这么久了......
陆淮与目光落在宁璃身上，眉心极轻的皱了下，颔首。
“嗯。等。”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动静。
桑远下意识抬眸看去，而后眉心狠狠跳了跳。
玻璃门外，数量顶级豪车正陆续缓缓驶入，而后一字排开，将整个大门堵的严严实实。
第671章 是你回来了（一更）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最左边的车上下来，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
他先是往这边看了一眼，似是在找寻着什么，视线最终在大厅中坐着的两人身上定格片刻，神色复杂。
看到他，桑远心头一跳。
“那不是顾——”
顾听风。
这几年，顾家逐渐将一部分的产业转移到了京城，顾听风在京城留住的时间也比较久。
这位顾家大爷，名声显赫，许多人都是认识的，自然也包括他。
顾听风身后，还跟着他的夫人，梁簌。
见到这两位，桑远心中更惊。
今天这是什么情况，这两位居然同时来——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震惊的过早了。
在顾听风下车之后，两旁的车辆中，也陆续有人下了车。
顾家二爷，顾听川。
顾家三爷，顾听云。
顾家五爷，顾听澜。
还有，从排在最末尾的那辆红色超跑上下来的顾家小少爷，顾思洋。
顾听风率先来到了中间的那辆车旁，恭敬的开了车门。
桑远眉心跳了跳。
能让顾家大爷亲自开车门的，几乎不做他想。
下一刻，一位身穿黑色唐装，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先生，从车上下来。
随后，他转过身，伸出手，接了一位穿着旗袍，梳着圆髻的老夫人下车。
桑远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
港城顾家，竟是全都来了！？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看向大厅另一侧的两人。
沈知谨已经站起身，看向门外。
宁璃也似有所觉，抬头看去。
......
顾家一行人往这边而来。
玻璃大门自动打开。
宁璃感觉到，数双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的手指蜷了蜷，终于起身。
此时，鉴定中心的大厅之内，两方对峙。
宁璃与沈知谨站在一处，顾家人站在对面。
空气似是凝结，偌大的空间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自十八年前，那场意外之后，这是沈知谨与顾家诸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越过漫长的岁月长河，一次次在天亮时混沌，在深夜时清醒。
一场大火，将那些日夜尽数烧成灰烬，只剩下残余的黑灰，轻飘又沉重，覆落在他与他们过去走过的长长轨迹。
像是要将一切无声遮掩，只一场交汇过后，决绝至极，相离相远。
但终究，命运或愿眷顾，将他们拉回。
于此时、此刻，再次相见。
......
场面寂静。
顾老夫人在看到宁璃与沈知谨站在一处的瞬间，便红了眼眶。
顾听风兄弟几人，也都神色复杂。
梁簌轻声一叹。
顾思洋站在边角，脸上还带着茫然与震惊，自觉噤声。
他正在外面吃着午饭呢，就被一通电话直接喊了过来。
然而之后他才知道，不只是他，顾家所有人几乎都已经齐汇京城。
他们一家以及小叔，都恰好是在这边，方便许多。
而正在顾氏传媒开会的三叔，是直接取消了会议，二叔更是干脆推掉了之后几天的所有行程，随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共同从港城飞抵京城。
现在，整个顾家，只有顾思齐兄弟两个，因为年纪小，被留在了锦水一号院的别墅，二婶一同留在那边照看，没有过来。
剩下的，已全都在这。
——为了宁璃。
......
陆淮与的视线扫过顾家一行人，又看向沈知谨和宁璃。
数年的隔阂横亘，终究还是无法轻易跨越。
他思虑片刻，率先带桑远上前。
“顾老爷子，顾老夫人。这位是鉴定中心的院长，桑远。”
桑远难得紧张起来。
本来今天陆淮与亲自过来，他心中已经很是震惊。
万万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还牵涉到了港城顾家！
他连忙与他们问了好。
顾老爷子紧了紧握着顾老夫人的手，终于缓声开口：
“开始吧。”
......
鉴定中心大厅内，顾家众人依次落座。
陆淮与在门外打电话。
厅内安安静静，各人神色不同。
顾思洋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在那坐了会儿，实在是忍不了了，往梁簌那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妈，宁璃真的是四姑的女儿？”
梁簌静默片刻。
“结果还没出来。但......”
但，太巧了。
一个可能是巧合，两个可能是缘分。
三个呢？更多呢？
那么多的相似点汇聚，便成了无可辩驳的线索与证据。
更何况，以沈知谨的性格，如果不是有着足够的把握，绝不会来这，更不会给老爷子打了那一个电话。
所以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
顾思洋想起之前港城种种，忍不住点头。
也是啊，都已经到了这一步......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众人齐齐抬头看去。
宁璃和沈知谨一同走出，旁边同行的还有桑远。
桑远来到顾家这边，与此同时，陆淮与也打完电话，从门外进来。
他问道：
“鉴定结果最快什么时候出来？”
桑远连忙道：
“两位血样已经采集完毕，最快将在三天后出结果。”
陆淮与心中稍松，点了点头。
顾老夫人站了起来，终于忍不住喊了声。
“阿璃。”
看着她泛红的眼，宁璃唇角动了动。
“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泪意上涌，似是想说些什么，然而万般情绪在心中交织冲撞，最终竟一个字也无法说出。
她上前一步，握住宁璃的手，只是强忍着眼泪，哽咽着不停摇头。
不该的。
不该是这个称呼的。
她怎么会现在才知道？
她怎么会现在才来？
当初在港城，明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该认出来的啊。
宁璃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涌上难言的酸痛。
然而她整个人像是被定住，连动一动手指，都变得极其困难。
当世界翻转，围墙崩塌，她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忽然，一颗滚烫的泪落在她的手上，烫的她微微一颤。
好像连心脏，也随之震动。
她张了张嘴，轻声道：
“您别哭了。”
像是瞬间击碎一层无形的屏障，顾老夫人抬眸看她，眼睛通红，声音沙哑。
“原来那天茵茵就已经告诉我，是你回来了，是你回来了。”
原来等待终于会有回声。
原来无尽岁月磋磨之后，终于还是舍得将那一线渺茫的希望归还。
第672章 等待（二更）
宁璃忽而喉间一哽。
她垂下眼帘，呼吸似是安静了刹那。
随后，她抬手另一只手，为顾老夫人拭去了眼泪。
那滚烫的湿热，几乎要在她心上融出一道疤。
顾听风主动上前，道：
“母亲，鉴定已经做了，等明天的结果就行。咱们现在先带糖——带阿璃回去？”
他这一声，终于提醒了在场众人。
顾老夫人终于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对、对，先回、先回去。”
顾听风看向宁璃，道：
“阿璃，锦水一号院那边，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车就在外面，我们这就走吧。”
宁璃唇瓣微动，尚未来得及说话，便忽而听到旁边的沈知谨开了口。
他语调平直，声色清冽而坚决。
“她今天，先跟我回去。”
宁璃侧头，看向沈知谨。
他隽秀明净的容颜上，神色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然而那平静之下，却又似有无尽暗潮涌动。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执拗。
印象中，沈知谨性情骄傲而疏淡。
大多数时候，他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也没有什么能引起他太多的情绪波动。
以至于，这常常使得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淡泊不争的人。
尤其是面对顾家的时候，他像是收起了所有的脾气与棱角。
然而此时，他终于不再退让与妥协，透出深埋骨子里的骄傲与锋利。
顾听风皱起眉。
“沈知谨，你在说什么？”
沈知谨目光清冷：
“我说，她今天，必须跟我回去。”
距离明天出结果，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他必须守着她，寸步不离。
有的错误，犯过一次，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惨痛。
他用了足足半生的时间，为那一次的阴差阳错赎罪。
到如今，他绝不可能再让。
察觉到他态度的坚决，顾听风眉头皱得更紧。
无人说话，氛围忽然紧绷。
像是有一根无形的弦，在沈知谨于顾家之间，悄然收紧。
谁都不愿松手。
陆淮与的视线从在场众人身上扫过，而后抬脚来到宁璃身边。
“阿璃。”
他喊了她的名字，声色低沉温柔，
“你想回哪儿？”
这场争夺，无论顾家和沈知谨最终谁赢，都无所谓。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只有她。
她的意愿，胜过一切。
这一声终于提醒了在场众人。
顾老夫人轻轻拍着宁璃的手，道：
“对，对。听阿璃的。阿璃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好不好？”
宁璃抬眸，看了陆淮与一眼。
陆淮与温声道：
“刚才跟梅老通过电话，他说如果你想过去，随时等你。”
本来梅老他们也是想过来的，但又担心人太多，平白给她添麻烦和压力，就按捺着在锦瑟湾那边等着了。
宁璃沉默片刻。
“我想回水苑世家。”
从中午沈知谨跟她说了那番话，到现在，其实也不过才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
然而对她来说，却像是渡过了一生那么久。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来回闪现，几乎令她头疼欲裂。
结果出来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哪里。
她甚至还不确定自己是谁。
听到她的答案，在场众人都是愣住。
陆淮与道了声“好”。
好一会儿，顾老爷子才道：
“那就，先回水苑世家，让阿璃好好休息。”
他松了口，顾家其他人便是再不赞同，也没反驳的余地。
沈知谨看向宁璃。
他可以与顾家对峙，却无法对她说不。
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敌不过她一句“我想”。
他喉结滚动，声音微哑：
“好。”
......
僵局打破，今天晚上待在哪里的问题，终于有了一个统一的答案。
一行人走出鉴定中心大门。
看着庭院中一字排开的车辆，宁璃唇瓣微抿。
她是和沈知谨一起过来的，陆淮与随后赶到。
再之后，就是顾家。
这些车......
她跟着上哪一辆，似乎都不合适。
其他人都看了过来，显然在等她的选择。
片刻，她忽然扭头，冲着旁边喊了声。
“顾思洋。”
突然被叫到，顾思洋吓一跳，下意识应声：
“哎！”
“你车借我开一下。”
“啊？哦哦！好的好的！”
顾思洋手忙脚乱翻出车钥匙，匆匆上前递了过来。
将车钥匙递到宁璃手中的一瞬，顾思洋瞬间感觉到周围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他眼角抽了抽。
压、压力也太大......
尤其是来自自家老父亲的死亡凝视，更让他如芒在背。
强大的求生欲迫使他开口：
“宁璃，我跟你一起啊？”
宁璃淡淡看了他一眼：
“车借我一天，我自己开回去。”
顾思洋连忙道：“哎哎！行！你想开多久都行！”
宁璃道了声谢，抬脚朝着停在最边缘的那辆超跑而去。
她开了锁，上车，扣上安全带。
几乎就在同时，陆淮与回了自己的黑色宾利。
沈知谨也上了自己的车。
顾老爷子道：
“送阿璃回去。”
一声落下，顾家众人各自上车。
红色超跑缓缓驶出。
其后，数量豪车陆续跟出，紧随其后。
......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西下，将天边晕染成一片暖橙色。
寒风扑面。
宁璃却并不觉得冷，反而觉得这样能更清醒些。
她似乎想过了许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道路两旁，华灯初上。
不少路人往这边看来，脸上难掩惊色。
在京城，豪车并不罕见。
然而如此顶级的，还是少数。
尤其是，一次性出现了这么多辆。
所有的车依次跟在那辆红色超跑之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紧密相随。
......
半小时后，宁璃抵达水苑世家。
门卫大约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惊人的豪车阵仗，问都没问，直接放行。
宁璃将车停在了楼下，下车依次跟他们道别。
“顾老爷子，顾老夫人，你们今天也奔波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随后是顾听风他们。
最后是沈知谨。
宁璃在车窗外，与沈知谨静静相对片刻。
“沈老师，再见。”
沈知谨“嗯”了声。
宁璃这才转身上楼。
她一个人进入电梯，回到九楼，开门进屋。
咔哒。
房门反锁。
她闭上眼，在门后靠了好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睁开眼，往客厅走去。
正打算把窗帘拉上，她无意往楼下看了一眼，忽而目光一凝。
所有车辆依旧停在楼下，沉默等候。
第673章 对不起（三更）
夜色逐渐黑沉，车灯映照，像是将冷寂的黑夜撕裂开道道口子。
宁璃站在落地窗边，静静看着这一幕。
她轻吸口气，从鼻腔到气管，再到胸腔和心脏，都带着压抑的痛楚，几乎令她浑身战栗。
过了好一会儿，冰凉的四肢逐渐回暖，她似是才终于渐渐恢复了些知觉。
随后，她再次转身下楼。
......
陆淮与在车上坐着，正在打电话。
“嗯，把她带到临城。”
笃笃。
陆淮与抬眸，看到宁璃正站在窗外。
他挂了电话，这才推门下车。
“阿璃？”
宁璃摇摇头。
“二哥，你先回去吧。”
陆淮与回头，看到后方那依次停列的车，如何猜不到她的心思。
他收回视线，垂眸看她，目光从她的脸上细细扫过。
其实，从接到她的电话到现在，她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甚至连情绪都鲜少外露。
或许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刚要开口，迎上她的眼睛，忽而一顿。
片刻，他妥协颔首。
“好。”
黑色宾利率先调头开出。
随后，宁璃来到顾老爷子他们那辆车。
见到她，顾老夫人连忙道：
“阿璃怎么又下来了？”
宁璃看她的眼睛还是红的。
两位老人本就年龄大了，再经今天一番奔波，身体估计是不太能扛得住的。
尤其是顾老夫人。
宁璃唇瓣微抿，道：
“您二位先回去吧。”
怕他们拒绝，她又接上了一句。
“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这句话一出，果然起了作用。
顾老夫人还有些不舍，顾老爷子便拍了拍她的手。
“好了，就听阿璃的。明天咱们早些来。”
顾老夫人这才答应。
宁璃退后，等这辆车开出，她又往后面走去。
顾听风原本是不愿走的，但考虑到还要回去照顾两位老人，终于还是妥协，和梁簌一起跟着回去了。
随后是顾听川。
“顾二伯伯。”宁璃喊了声，“很晚了，您别在这里等了。”
顾听川眉心皱着一个“川”字，沉声：
“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一天。”
他脾气冷倔，话一出，宁璃就知道劝不动了。
她只好去找顾听云。
然而顾听云也不肯动。
他看了眼时间，神色温和：
“只剩这么一小会儿了，等上一等也没什么。”
最后是顾听澜。
顾思洋的车借给了宁璃后，就上了顾听澜的车。
“顾医生。”
顾听澜和顾思洋都在车内，闻声齐齐看来。
顾听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笑了笑。
“放心，我等会儿就带思洋回去，临城那边还有些事需要安排。”
宁璃点点头。
她最后来到了沈知谨的车旁。
他拿着手机，似乎正在看着什么。
听到动静，他抬眸看来。
宁璃的视线从他手机上扫过，似乎是一张照片。
“沈老师。”
宁璃的手微微收紧，
“天挺冷的，您的伤口还没有彻底养好，还是回去吧。”
沈知谨望着她，沉默许久，淡淡笑了笑。
他声音很轻，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散在这冰冷的冬夜。
“宁璃，我没有权利要求你什么，但，等上这一晚的资格，我总该有。”
.......
宁璃上了楼，将房间的灯都打开。
明亮的光充盈整个空间，几乎有些刺目。
她窝在沙发上，抱膝而坐，眼神有些失焦。
过往的一切，接连不断在她眼前浮现。
上辈子。
这辈子。
奶奶，宁海舟，苏媛......
沈知谨，顾听茵......
最后，是她自己。
——宁璃。
——糖糖。
她闭上眼，枕在膝上，呼吸轻的像是要消失。
.......
沈知谨在楼下等着。
顾听川和顾听云同样如此。
三辆车沉默着，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形的交锋。
沈知谨重新看向手机。
那是一张照片。
那应该是她的十三岁。
破旧斑驳的筒子楼，脏污的积水在坑洼的地面蔓延出蜿蜒的水渍，几盆盆栽歪歪倒倒，在太阳的暴晒下，蔫蔫的垂着叶子。
她的T恤起了毛边，牛仔裤洗的发白。
灰尘在阳光中漂浮，她下颌微抬，淡漠矜傲的目光，几乎要穿过岁月，重重砸落他心上。
沈知谨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尖锐的疼痛从心脏深处蔓延，连带着五脏六腑也疼起来。
他一手紧握着方向盘，因为用力，手背之上，渐渐青筋浮现。
——我有个学生，最近在写的论文研究方向和你挺接近的，要不要看看？
——阿璃啊，很出色的，全国物竞赛满分，还是M省高考理科状元呢！
——对了，她报了西京大天文系，你应该有机会见到她。
——那个宁璃么？父母离异，她爸蹲监狱，她妈改嫁，她跟着她奶奶相依为命长大的。
——听说她以前生活费和学费都是自己出去打工兼职赚的。
沈知谨似是终于承受不住，微微弯腰，隽秀干净的眉眼间浮现痛色。
他额头抵在胳膊上，紧紧闭上眼睛。
——以前我爸欠了别人的命，那些人上门来讨命债，我还不起，不还是好好的活到了现在吗？
——宁璃！你非要我跪下求你，才肯帮你弟弟吗！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沈老师，这么说，我和言秋师兄是同工同酬啦？
——我的生日，六月二十六啊。
——谢谢沈老师。
无尽的寒意从四周侵袭，将他死死困缚，无法挣脱。
他想起听到的她说过的话，想起那天她孑然无所依，被那么多人围观，想起被她撕碎扔到垃圾桶的那封信，想起那根钢管朝着她狠狠砸去。
沈知谨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那股疼痛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
冰冷的手表抵在他的额头，生疼。
怎么会那么疼。
怎么会那么疼。
低低的沙哑声音在车内响起。
“对不起.......茵茵......对不起......糖糖......对不起......“
他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
宁璃楼上的灯，亮了一晚上。
从天黑到天明。
当清晨到来，数量车再次抵达楼下静候。
宁璃从沙发起身，简单洗漱了一下。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定定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背起背包下楼。
和昨天一样，她选择了自己开车。
半小时后，一行人抵达鉴定中心。
桑远已经在等候，手里拿着一个密封文件袋。
那是——宁璃和沈知谨的亲子鉴定结果。
第674章 你好，沈糖糖（四更）
宁璃的目光在那上面停留一瞬。
桑远见到众人前来，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那份鉴定结果率先递给了沈知谨。
鉴定亲子关系的委托人，当然拥有优先知情权。
沈知谨伸出手，将那份密封袋接过。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沈知谨一夜未睡，此时却没有半分困意，清醒至极。
这些年，再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清醒。
他微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将密封袋打开。
此时的他眼帘微垂，隽秀疏淡的容颜上，神色格外平静。
然而他的手，却微不可查的轻轻颤抖着。
一张薄薄的亲子鉴定报告书，从中抽出。
他的视线终于落在上面。
一个字、一个字，看的无比认真，像是要深刻在心底。
他看书的速度从来都极快，然而此时，一切都像是被刻意放慢。
时间流速减缓，变得粘稠，最后拉成长长的丝，将他缠裹。
他的呼吸、心跳，在这一刻，都像是脱离了他的意志。
一份报告书，他看了好久好久。
当看到最后那一栏的鉴定意见，他呼吸静止，而后终于听到悬空心脏落地的声音。
仿佛冰冷的屏障被击碎，所见、所听，所念，所想，终于争先恐后，涌入他孤寂游荡的魂魄。
宇宙浩瀚，他如此渺小。
世界曾赐他这一生最好的礼物，让他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而后又残忍的将一切收回，用无比惨痛的代价，告诉他，一切不过他以为。
命运和他开了一个无比恶劣的玩笑，给他欢喜，予他幻梦，最后却生生扒去他一身傲骨，尽数碾碎，弃入尘埃。
他已经记不清，在无边茫茫黑暗中独自前行了多久，只记得风霜裹挟，满地凄凉。
他在生死间徘徊，在现实与幻想中游离。
左手腕间的手表静止着，仿佛便可以劝服自己，时光还停留在那一天。
他还没有失去一切的那一天。
然而每每摘下，那道疤痕却又一次次的提醒着他，将过往的记忆反复拉回，磋磨至极。
很久很久，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这样活着。
直到今天，他终于得到答案。
如果中间的无数折磨，都是为了这一刻。
命运与岁月——
要他的傲气，他给。
要他的骄矜，他给。
要他痛苦，要他流血，要他跪地求饶。
他认。
他给。
他跪。
......
所有人都在看沈知谨。
他拿着那份报告书，久久未曾动作，似是定格。
终于，顾老夫人忍不住喊了声。
“知谨。”
沈知谨回神，缓缓抬眼。
他将那份报告书，递给了顾老夫人。
然而他的眼睛，却在看着宁璃。
四目相对，宁璃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下。
她想，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顾老夫人看着报告书，将那最后的几行字上来回看了一遍又一遍，滚烫的眼泪簌簌落下。
顾老爷子就站在她身旁，自然也看的清楚。
他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么多年深埋不敢触碰的过往痛楚，终于得以随着这一声长叹倾泻而出。
“阿璃......阿璃......”
顾老夫人哽咽着喊她的名字，
“我就知道茵茵不会骗我，我就知道......”
宁璃沉默着接过那份报告书。
她一行行的看着。
姓名、出生日期、采集血样。
检验结果。
分析说明。
最后——
鉴定意见：
根据DNA检测结果，基于16个不同基因位点结果的分析，沈知谨与宁璃生物学父女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99.9999%。在排除同卵多胞、近亲和外源干扰的情况下，支持沈知谨是宁璃的生物学父亲。
......
宁璃盯着那最后的一句话，纤细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从昨天到现在，她不是没有设想过这个结果。
然而当结果摆在她的面前，那汹涌而来的冲击，比她预想的要强上更多。
如同洪流奔涌而下，顷刻将她吞噬。
她的眼前仿佛浮现许多画面，耳畔轰鸣。
——她爸爸是杀人犯，她肯定也是个小杀人犯！她妈妈都不要她了！
——我们阿璃，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到了叶家，把你以前的那些坏毛病都改改。
——你是姐姐，让着点弟弟妹妹怎么了！？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那些曾是她无法挥散的梦魇，在一个个日夜纠缠不休，将她逼到绝境。
她无数次退让妥协，最终被逼到悬崖之上，坠落深渊。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
她告诉自己，不属于她的，终究不属于她。
所以不要苛求，不要妄想。
然而终有一日，她终于明白，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徐寅的话在她耳边回响，渐渐成为巨大的轰鸣。
——那一场大火烧了很久，知谨赶回，拼了命的往火场里冲，周围人好不容易才拉住。
——可怜他的妻子和女儿，一同葬身火海。她们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孩子还被她死死护在怀里。
——糖糖，给糖糖。
——希望她，一生无忧吧。
宁璃胸腔里似有什么在狠狠冲撞，令她视线模糊，耳中嗡鸣。
原来那份专辑是给她的。
原来中秋的小马玩偶是给她的。
原来副驾驶的糖果和玩具是给她的。
原来那一整面墙的礼物是给她的。
原来她不是野草，从泥沼中挣扎而出，满身泥泞。
也曾有人护她如珍如宝，至死护在怀中，不肯让她受一点痛。
也曾有人念她岁岁年年，所有节日和生日，悉心给她礼物，讨她喜欢。
宁璃睁着眼，滚烫的眼泪，终于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