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入手
忐忑不安的一夜,兰溪几乎是瞪着眼睛等到了天亮,她猜到那恐怕不是一起简单的命案。现场可能留下了什么,而且极有可能跟自己有关。
但她知道,眼下不能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迎接新的一天,否则的话,谁知道乔智还会发什么疯。那一封恐吓信和昨晚发生的案子,或多或少那其中应该是有联系的,她太了解罗文松了,如果是因为不痛不痒的原因,他一定不肯按照乔智的喜好去做。
第二天一大早的调查和询问工作,自然是由兰溪接手了。受害人的情况,她大致也有了一个底:死者名叫安招娣,60岁,已经办理了退休手续,平日里除了微薄的退休收入之外,大部分的收入都是来自于那家店面。每个月她都会往自己的银行账户里存上一笔钱,虽然数目不大,但也足够她在老了之后,能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最重要的是,那间店面还是属于她自己的,据说已经在规划拆迁的范围之内,那笔安家补偿费用,更是高到让人眼红。
死者丈夫葛海,现年55岁——跟死者比起来似乎年轻了不少,这在老一辈的婚姻之中似乎并不多见。早年曾经出海为生,不过和安招娣结婚之后,就靠给人当保安、出卖劳力为生。现在已经办理了病退,不过他那点儿收入,完全不够他的挥霍,所以基本上还得从安招娣的营业收入里拿走一部分,才能让他的日子过得还算是从容。从目前法医调来的纪录来看,这两口子多少有点儿让人吃惊——安招娣三年前曾经起诉过离婚,但不知道为何又撤诉了。
她和葛海曾经生育过一男一女,但女儿早年病亡,儿子五年前也因为一场意外离世,所以如果她没有留下遗嘱的话,最大的收益人,就是她的丈夫。一段并不幸福的婚姻,没有孩子的牵绊,再加上不久之后就能兑现的大笔财富,可以认定葛海的确有杀妻的动机。
她看了一眼王大壮的记录,上面提到的安招娣的亲戚,据说也已经通知她赶过来协助调查,据说是安招娣的侄女,目前在一家商场工作。
第一个要见的人自然是嫌疑最大,但是却明显不能有作案嫌疑的的葛海。他还带着昨晚的宿醉,红红的眼睛、胡乱耷拉着的头发,还有身上时不时飘出来的异味,让兰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确认了他的名字、住处和昨天晚上的行踪之后,葛海不满地瞪了一眼兰溪,看起来却明显有些心虚,“我说警察小同志,这一点儿事情你们不会也管吧?我这最多只能算是生活作风有问题,关心一下同龄人,你们就把我带到这里住了一晚上?这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我们可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情。”
这显然是在强词夺理。兰溪不动声色地掂量着眼前这个男人,显然,这是一个很爱面子的男人,而且,从他的眉目之间,能看出他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个美男子。真是白瞎了父母给他的这副好皮囊。兰溪无奈地皱了皱眉头。
葛海的眼睛骨碌碌乱转,他多少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兰溪,却不敢再开口询问或者是说点儿什么。
兰溪很自然地提到了昨晚的受害人。葛海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我就说嘛!肯定是她搞得鬼!这个女人就是会玩手段——警察同志,你得理解我,当年她就是使了一点儿小手段,白白骗了我一个黄花小伙子,不得不娶了她当老婆。现在她还想要干什么?”
黄花小伙子?好吧,兰溪低下了头,勉强收住了脸上的笑意。不用问,他们当年恐怕也有一段故事。兰溪尽量把话题引到了那家小商店,她可不想听八卦故事。
“店里出事了吗?她报案了是吗?丢东西了?她不会认为我偷东西吧?这个死女人,真是欠揍!警察同志,你们可不能听那个女人胡说八道,拿自己家的东西算偷吗?要是拿自己家的东西都算偷的话,那这天底下还有说理的地儿吗?要不你们把她叫过来,我跟她当面说清楚行不行?那家店面——哼,当年还不是我亲自挣来的,没想到她现在翻脸不认人,就想把我从那个家里赶出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早晚有一天——”
“你会杀了她?”兰溪不动声色地接话道。
这句话让那个头发已经发白的男人愣住了,他多少有些不安地笑了笑,随后才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那说的都是气话。现在这个世道,女人比男人更现实。别看我现在每天都过得稀里糊涂的,可你说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肯真的用心照顾我?打啊杀的,也只是气头上说说。你们可别听她瞎说。你们把她找过来吧?我觉得可些话,还是我们两个口子自己解决更好。”
“她来不了了,因为昨天晚上——她被人杀了。”兰溪不动声色地开口,她已经学会了冷静,学会如何把这么残忍的事实说出口,然后再仔细地观察对方的反应。
她看到葛海像是笑了一下,嘴扁了两下,随后张大了嘴巴,眼神有点儿茫然地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她死了?老安死了?你说的是真的吗?”
兰溪点了点头。还没有等她说出来安慰的话,眼前的男人嘴一扁,几乎是马上哭了起来,“我的天哪,死了?怎么可能会死了呢?老安会死吗?她肯定是在跟我开玩笑。”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算让眼前的男人平静了下来。他的眼睛转了几下,多年的生活经验,很快就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利,“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到底想要干什么?你们不会真的认为我会杀了自己的老婆吧?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天哪,如果我知道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无论如何我都要守在她身边。你们——你们放着好好的杀人犯不去抓,反倒过来为难我?我真想看看,你们的脑袋里是不是都灌满了浆糊?不会想想吗?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的老婆?”
“她存在银行里的那笔钱,还有那间已经被列入拆迁范围的店面。那是一大笔钱。”兰溪不动声色地开口道。
十七,貌合神离的夫妻
葛海在听到兰溪说过那番话之后,态度瞬间就变了,显然,这是一个很有生存智慧的人,他很快就换成了一副可怜的模样,连声道,“天哪,我真的不明白你们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们不能这样对付我这个可怜、无依无靠的老人。我一把年纪,什么都没有了,儿女已都没了。你们说,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再说了,那钱能不能拿到手现在还不知道呢。说是给补偿,可谁知道怎么给,给多少?多一个人,不是能多给一份钱吗?不管怎么说,那可都是我们两口子的。我为什么非得要现在这个时候动手?”
一连串逻辑清楚,而且非常有条理的话从葛海的口中说出来,让兰溪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会是别人口中那个看起来很是糊涂的葛海?
葛海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承认,我在外面鬼混,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这说出来可不怕你们笑话,我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活着不就图个让自己开心吗。警察同志,你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你们年轻人嘛,总是想着情啊爱的,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其实只是图个自己开心。要不然,我们这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老安也一样吗?她天天跟人眉来眼去,我不是什么都没有说吗?唉,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是看不明白的?儿女早去了,世上也没有了该挂念的人,那就让自己活得开心点儿吧。但杀人这样的事情,我真的做不出来。这个天杀的老安哪,你怎么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的,好歹得让我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杀了你啊。”
说着说着,葛海几乎是痛哭流涕,他不停地揉着自己的眼睛,但半天似乎也没有看到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如此一来,他的模样看起来更是夸张而又搞笑。
兰溪多少有些无奈,眼前这个精明的老头子真让人无奈,倚老卖老,眼下她还不能挑他的毛病。所以她不得不耐起十二分的性子,努力劝道,“我们目前只是在调查案件,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不会指证任何人。请你相信法律。不过,为了我们能尽快查明案件,你应该仔细想一想,安招娣平日里都跟什么人有来往?有没有跟什么人结仇?如果你安招娣的被杀和你完全没有关系的话,那——”
“当然和我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葛海几乎是尖着嗓子嚷出了这句话,他很快又点了点头,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从前说的都是气话,老夫老妻了,不都是这样吗?老话不都说,勺子怎么能不碰锅沿吗?两口子打打闹闹,太正常了。我相信政府,相信你们肯定能查清案子的。要说她有没有跟什么人结仇嘛,这还真是不好说。那个老安啊,跟她做了这么多年道夫妻,我就没有见她对我温柔过,平日里就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可要说人,你们如果愿意的话,就去周围好好打听一下,那些讨饭的、没地方住的,她能帮都会帮上一把,邻居们也都说过,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跟人吵架也只是因为脾气急。要说得罪了什么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说到这里,他多少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但眼睛里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着兰溪,连声道,“我真的想不出她会跟什么人结仇——这好像不太可能,她能跟什么人结仇呢?她的那些老相好吗?我觉得你们可以过去问一问,平日里经常去那里的人,只要去隔壁问一下,就能知道常去的是哪些人了。”
这是一个在生活中摸爬滚打积累了许多经验的老人,他很快就说出了一大堆的名字,随后一脸认真地指出,这些人都可以替他作证,他没有时间,也绝对不可能杀了自己的妻子,“唉,警察同志,我能对天发誓,我跟老安虽然打打闹闹,可那太平常了,我绝对不会杀她的,这一点儿我绝对保证。我还指望以后她能照顾我呢?别的女人,怎么可能靠得住?”
这显然是个油滑的人,他知道怎么替自己开脱,甚至到了这个时候,开能堂而皇之地给自己找件口。兰溪不能不佩服他的脸皮功夫。
“所有跟你有关系的女人,你要列一个名单出来。我们也需要一一调查。希望你能想清楚,最好一个不要落下。”兰溪扔下了这句话。
葛海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滑稽,咂了好几下嘴,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勉强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起道,“天哪,我说警察同志,你们这不是为难我吗?跟我好过的那些——你们不会一一都要去找她们问话吧?有些她们——”
“不会说她们还有自己的丈夫吧?”一旁的陈飞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显然葛海说的每一句话,都已经让他的三观碎了一地。
“哦,不是所有人。只是有那么个——七八个吧。”葛海的表情像是吃了个鸭蛋一样,说出来的话多少也有些含糊不清,“这个——你们不会是——”
“在查案的过程中,我会注重保护个人的隐私。”兰溪朝着他点了点头,随后半真半假地威胁道,“所以,你早好做到不要漏掉任何一个,否则的话,到时候我们自己查出来,结果可就没有那么乐观了。”
“那老安的那些老相好——我的意思是说,跟她有过交情的男人,你们是不是也得查一下?”葛海抬起头看着兰溪,认真地问道。
这个男人真是太有意思了。兰溪等到他走出去,才把手里的笔扔到了一旁。她还记得当年从茉莉山庄离开的时候,那位上了年纪的出租车司机一本正经说过的那些话,眼前的葛海,恐怕跟他是差不多的年纪,怎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会那么大?
“溪溪姐,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前一段时间讨论,为什么现在这个社会上的老人都变坏了。现在看看这个葛海,我总算是懂了那一句话:并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这样的人,你看看,扔到哪里都说不上是个好人吧?”陈飞一脸夸张地摇了摇头。
十八,三观碎裂
虽然葛海是个很让兰溪讨厌的人,但是他的不在场证明是完全成立的,很显然,就目前而言,还没有别的证据能证明葛海是有罪的。
昨天晚上跟葛海在一起的女人也被带了进来——一个将近60岁的女人,身上套着一件黑底撒金花的连衣裙,脚上踩着一双尖头高跟的靴子,脸上带着厚厚的妆,身上的香水味隔了老远都能闻到,兰溪连连打了两个喷嚏,这才招呼她坐下来。
这显然是一个很注意自己形象的女人,坐下来的时候,很自然地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随后将随手挎着的包正好放在自己的怀里,几乎是在用挑剔的目光看了看陈飞,随后又看了看兰溪。
陈飞正了正身子,这一次换他来问话了。希望这一次别再出什么妖蛾子。
“警察大姐——不,警察小姐,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们怎么大早上就把我带回来了?是大海那个死鬼又做了什么坏事吗?怎么能把我牵扯进来?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那个女人坐下来之后,几乎是马上就尖着嗓子嚎了起来。
兰溪下意识地堵起了耳朵,她真的很担心眼前的女人会把自己的耳朵给震聋了。那个女人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什么事情,干脆在警察们的面前演起了戏,“我跟大海可是真爱——我跟我那个死鬼丈夫,早就已经分居了,只是他拖着不肯办理离婚手续,死海不肯办手续,他就是看我不顺眼,死拖着不放过我。所以,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不是吗?人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力,我可是新时代的女性,当年的包办婚姻,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让它继续存在下去。只要我那个名义上的丈夫肯跟我离婚,我一定会马上嫁给葛海的——警察小姐——”
“请叫我同志。”兰溪多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可真是开了眼界,这个叽叽喳喳的女人,看起来并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叫过来,倒不如继续看她的表演。所以,她只插了这么一句话。
那个女人急忙点了点头,带着一脸讨好的意味,继续道,“哦哦,对对,来到这里应该叫同志。我说到哪里了?对,是你们警察同志把那葛大海昨天晚上就带回来了,今天早上又把我叫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肯定是有人捣鬼,是有人看不惯我们两个在一起。我知道,自从我跟他在一起之后,有几个老女人都眼红。哼!谁让她们年纪那么大?看上了大海,可那也得大海能看上她们才行对不对?警察同志,你们得讲理啊,不是说公安局就是讲理的地方吗?你们说,难道真心相爱也有错吗?你们身为警察,不能阻止我们自由恋爱吧?”
话说她对自由恋爱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兰溪多少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而一旁的陈飞,表情已经说明他的三观再度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我们请你来这里,你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吗?”兰溪故意皱着眉头问道。像这样的女人,八卦消息不可能不灵通的。恐怕天一亮,昨天晚上发生在店里的事情,就会传遍大街小巷的,她怎么可能不关心,更何况,还是跟葛海密切相关的。
眼前的女人愣了一下,拼命地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叫过来。你们可别想套我的话。我可是个老实人。我只知道,昨天大海是跟我在一起的。而且,我再强调一遍,我们两个早就有结婚的打算了。我们可是真心相爱的,这一点儿,老天是可以替我证明的。至于别的什么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警察同志,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你们可不能把我扣在这里,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我们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里来?先来说说,你认不认识安招娣。”陈飞在一旁拍了一下桌子。
这样的气势果然瞬间让那个女人的气势矮了下去。不过她的眼睛转了又转,显然很快就意识到兰溪才是负责问话的人,所以一脸讨好的笑容,“我知道,电视里看到过,一个装白脸,一个装黑脸,然后再来问话对吗?安招娣,我认识,不就是大海的前妻吗?他之前说过,我也去见过。一个老女人,比大海大了那么多岁,当年如果不是故意设计,大海怎么可能会娶了她?哼,不说别的,长得又不好看,人又老,哼,幸好大海已经跟她离婚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个离婚了?难不成你见过他们的离婚证?”陈飞继续在一旁问道,他重新拾掇了一下自己碎了一地的三观,继续追问道。
“是大海亲口跟我说的啊。”那个女人的语气是那么的自信,甚至看着陈飞眼神也多少有些不太对劲儿,继续道,“我们两个一向对彼此都非常真诚,所以,你们不能听别人的——那个叫什么来着——一面之词,我跟大海是真爱。虽然我现在还没有离婚,但是离婚起诉书我都已经找人开始写了,只要我们家那个死鬼肯在上面签字,我马上就是一个自由的人。领一个结婚证,也只是去民政局排排队的事儿。”
眼前的女人到底是太天真还是太精明?她皱了皱眉头,原本以为从这个女人的口中说出来的是另外一句话。
那个女人很快就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试探地问到:“天哪,难道不是我们家老杨来你们这里告状?你们故意去找我的麻烦吗?真的是大海他前妻那边出事了?我听说了一点儿消息,可没有听真切——那个死老杨,一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怎么也不敢去他前妻那里找麻烦吧?所以,你们——找我来到底为了什么?”
兰溪叹了口气,一字一句道,“好吧,我想在我们开始谈话之前,你应该知道两件事情。第一,葛海并没有和安招娣离婚。”
这句话让那个女人惊得从椅子上猛然间站了起来,随后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瞬间气势矮了下去,大声问道,“你们——这是在故意跟我开玩笑吗?他是离婚了,他亲口跟我说的,而且还说他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跟那个女人办清了手续。为了这事儿,还从我这里拿走了一万块钱。难不成他是在骗我?”
十九,奇葩
兰溪发现自己的耐心越来越好了,那个一直都尽量保持优雅的女人,在得知葛海居然一直都没有离婚的事实之后,情绪瞬间崩溃。甚至根本就没有听兰溪提到的第二件事情。
从她有些发疯般的大叫之中,兰溪发现了许多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实,比如说葛海之所以昨天晚上能留在她家里,就是因为他许诺,马上要娶她。眼前这个已经年过半百的女人,能接受这样所谓的爱情,完全不顾自己有老伴的事实,也不顾儿女的反对,坚决要跟他在一起,就是因为马上就要拆迁的事实——葛海说过,那个商店就是属于他的,他是念在曾经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所以才暂时借给安招娣的。
不仅如此,其他的女人也都是同样的原因,才上演出了几位老太太同争一个小老头的事实。可想而知,原本在她的眼中还算是靠谱的葛海,根本就是靠骗和说大话,才让她一把年纪不仅出轨,而且还完全不顾自己没有离婚的事实跟他在一起,接下来恐怕真的完全没有退路了。
跟上了年纪的人谈爱情,果然还是最伤钱的。兰溪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可眼前的女人,早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龄,为什么偏偏还会上这样的当?
当然,她口中所谓的八十岁的老母亲,也只不过是一时心急替自己想出来的借口,她的母亲多年前早已经去世。最要命的是,此刻的她更是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着急赶回去找自己口中那个“死鬼丈夫”。她一脸庆幸的表示自己幸好还没有离婚,要不然,自己的后半辈子要怎么过?
她一脸的懊悔,随后小心翼翼地询问,警察们还会不会去找自己的麻烦?而且还要兰溪保证,绝对不能因为这些事情,去找她的丈夫。她的话说得吞吞吐吐,不用问,她的丈夫恐怕并不知道她已经出轨的事实。
“恐怕我们做不了这样的保证。”兰溪多少有些犹豫,虽然眼前的女人很可笑,但她脸上的皱纹,还有那完全不合身的打扮,显然证明了她正在努力地想要把自己的生活变得更美好,亲手打碎别人的梦想,那可不是兰溪喜欢做的事情。
“这一点儿小事你们都不能保证吗?能说的我都说了。再说了,那个死葛海是什么玩意儿?一把年纪居然还在那里骗吃骗喝,还真是气死了我。哼,我还以为骗子都长得丑,不都说人如其心吗?像他那样浓眉大眼的家伙,骗起人来居然也不打草稿,还真是太不公平了。我说警察同志,他那样的人都能活得那么自在,难道你们忍心打乱我的生活吗?我——人活一张脸,这事儿——还好,知道的人不多,我们家那个死鬼,要是知道我跟死葛海好上了,还不得要了我的命?你们大门口可写着呢,为什么服务。好歹我还是要在这里生活的不是吗?请你们体谅体谅我吧。”那个女人的声音里带着哀求。
陈飞早已经变得不耐烦,“现在已经扯上了人命案子,所有跟葛海有关的人,都会被调查的,尤其是像你们这种——乱七八糟的关系。”
“人命?什么人命?”女人一头雾水地看着陈飞,小眼睛在飞快地眨着,原本因为情绪激动而哭花了的妆,在她的脸上看起来是那么的滑稽,“天哪,不会是——那是真的?哦,我知道了,那不是气话?我还以为别人是想要故意看我的笑话,所以才那么说。天哪,这么说起来,那个女人真的已经死了?——算了,我不回去,现在我就要陪着我的大海,无论如何都要陪着他走过这一段难关。”
这样的转变,还真是让兰溪大开眼界,原本想要安慰她的那些话,瞬间就被咽了回去。登记了她的电话和住址之后,她根本没有想要离开的打算,反而想要知道更多消息。尤其是关于安招娣的死因,她打听得更是详细。
眼前的女人显然是无辜的,最起码就目前她的表现来看是这样。兰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葛海已经离开了。话音还没有落下,那个女人就像是一阵风一样离开了。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年近六十的女人。
陈飞长吸了一口气,他多少有些尴尬。毕竟那个女人几乎是口无遮拦地谈论着自己和葛海之间的两情相悦,甚至还包括一些他们私密说过的话。
“希望下一个见到的会是一个正常人,最起码,不要再让我已经碎裂的三观,再碎一遍。”兰溪有些自嘲地开口。
乔智那边带来的消息并不是十分乐观,眼下唯一能确定的是,所有的人,包括葛海在内,所有的人都不太确定商店里面到底丢了什么,收银台里的钱还在,尤其是大额的钱都在,其它的东西看起来也都没有少,安招娣的手机、钱包还有首饰也都在,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为财杀人的可能性。
“也可能有人会从店里拿走一些不太起眼的东西,但是谁都说不好,死者并不是个每天都记账的人,只有大笔的收入才会写到本子上。上面的字迹写得太潦草,基本上看不太清楚。”乔智站在兰溪的面前,多少有些无奈地拢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有些问题如鲠在喉,兰溪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她当然看得出乔智的小心,甚至包括陈飞,都在有意的躲着自己。这些人——真的是有些太过分了,难道他们真的以为自己看不出吗?不让自己插手现场所有的证据,案情分析会也有意把自己挡在了外面,反倒让自己来做审讯,这原本不太可能是她的工作,这分明就是想要把自己排除在外。
兰溪叹了口气,偏偏那些人还要假装一切都和过去一样。可他们的演技还能再差一点儿吗?尤其是乔智,平日里明明看起来是那么稳重的人,在自己的面前,永远都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你们——呃,我只是随口问一下——你们在现场调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说会让你们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兰溪一脸好奇地追问道。
二十,正常人
兰溪当然没有错过陈飞一扫而光的惊恐,还有他看向乔智的目光。而乔智看起来表现得是那么的漫不经心,却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什么东西。要非得说有的话——恩,一本双色印刷的小学生字典——那个看起来不太像是店里的东西。但没什么特别的。”
乔智的脸上带着笑容,但是他自己已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表情肯定特别的生硬——现场的确发现了许多东西,但是现在还不能说,最起码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瞬间扬了一下眉毛,慢条斯理道,“不过那些都不太重要,店里既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所以对其他人的询问都显得特别的重要。你还有很多重要的工作要做不是吗?死者的侄女已经过来了,她就守在门口。我想——你看看能不能从她的身上问出点儿什么来。”
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并没有看向兰溪的眼睛,径直走了出去。
这个家伙,果然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的。兰溪多少有些无奈,难道是自己的胆子太小了?现场比较血腥吗?还是担心她的承受能力?
陈飞将头转向一旁,看样子是生怕兰溪会找他问话。还能问什么?兰溪哭笑不得,无奈地叹了口气,等她腾出手来再好好跟他们斗智斗勇吧。
不大一会儿,一个眼睛大大、烫着满头卷的短发女孩走了进来,没有化妆,但是看起来怯生生的。坐下去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跷起了二郎腿。
虽然她的打扮看起来很时尚,甚至有意识地想要把自己打扮成那种很时尚的女孩子,可反倒有些用力过猛,让她看起来多少有些可笑:一双黑色的打底袜,外加一双白色的运动鞋,下半身一件粉色带蕾丝边的白裙子,上面是一件套头的运动衫。但眼前女孩子的气质,显然看起来是个文静的女孩子,这样的打扮看起来相当违合。
女孩子很快就红了眼眶,手里团着一个早已经捏成了一团的纸,不停地在眼睛和鼻子之间游走。兰溪递给她一包纸巾,随后认真地听她说话。
显然眼前的女孩子还是读过几年书的,说话还算是有条理,很快兰溪就从她的口中,大致明白了安招娣的一切:从安招娣的名字也能评断出来,这是一个出身重男轻女家庭的可怜女孩。一大家子生活在一座小镇上,排行老二,上面一个姐姐几年前因病过世,下面三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其中两个妹妹已经夭折,唯一的妹妹在十八岁那年,因为一笔聘礼,被父母嫁到一个见不到人的山沟里。这样的家庭出来,不用问,安招娣很明白生存之道。早年她跟随自己的姑姑一起离开了家乡,靠替人缝缝补补为生,后来又做了其他的工作。曾经谈过两次恋爱,但因为对方家里很穷,都被她父母亲手拆散了。嫁给葛海的时候,安招娣已经二十八岁,在那个年代,应该算是不折不扣的剩女,而且还是被认真剩下来的女孩子,据说当时她父母已经打算把她嫁给一个年近五十岁的男人,可没想到,几个月之后,安招娣带着葛海回家了,而且还带上了一笔不小的聘金,让她的父母心花怒放,甚至连葛海的家庭背景都没有询问,就在家里摆了几桌酒席,算是让他们结婚了。
不用问,用女儿换来的聘金,自然是想要替自己的两个儿子讨老婆,好让他们安家传宗接代。安招娣的父母怎么可能会去在乎自己的女儿是不是过得很幸福?据说,安招娣在结婚之后,每隔几年才会回家一次,基本上还是家里有大事才会回去。
眼前的女孩子叫葛慧,是安招娣最小的弟弟家的大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孩。
据她自己说,他伯伯因为是安家第一个儿子,从小就被宠上天,整日游手好闲,日子过得很不顺心,总是埋怨父母没出息。平日里不是打老婆就是拿自己的父母出气,好多年前老婆就收拾东西跑了,自然也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几个月前,她伯伯自杀身亡,安招娣接到消息后回家,经不住自己弟弟的哀求,所以才会把安慧带出来。
“我姑这辈子不容易。如果不是我爷爷那么重男轻女,她的日子应该过得很不错。我奶奶在世的时候说,当时镇上有一个小伙子,其实很喜欢我姑姑,可就是因为家里穷,我爷爷死活不同意,所以我姑才会跟着我姑奶奶一起出来的。”安慧用脚踢了踢地上,脸上写满了羡慕,“那个叔叔我也认识的,我姑离开家的时候,他也出去了。现在日子过得很好,家里是三层气派的小楼,进出都有车,听说在外面还开了一家公司。我奶奶每次提到那个叔叔的时候,都会把我爷爷骂一顿。唉,没办法,这就是个人的命。你说我姑——命可真是太苦了。”
对安招娣在城里的生活,安慧并不是十分熟悉,她也说不好平日里姑姑都跟什么人往来,只知道自己那个姑父看起来不怎么靠谱。
“你是指哪方面?”兰溪适时地问了一句,这样看起来不经意的插话,自然是一种无形中的鼓励,为的就是让她尽可能的多说一些情况。
安慧歪着头想了一下,“这个怎么说?我妈说过,年轻的时候,我姑父长得很帅气——很帅气的那种,对我姑也不错,家里的人都是那么说的。可现在看起来,他每天都是迷迷糊糊的,说话不怎么靠谱,整天什么事情都不肯干。——这也可能是跟他们家发生的事情有关系吧?如果他们还在——我是说我原本的表哥和表姐——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我想他们应该过得很幸福。唉,这就是人的命吧,说不好。”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歪着头认真地考虑了半天,才慢悠悠道,“我姑很防备我姑父,平日里也很少让我去看她。把我带到这里之后,她很快就替我找了一份临时的工作,也没有留我在家里住,就让我住到了宿舍里——也可能这跟我们那里的习惯不一样吧?照理说,家里来了客人,怎么都要安排在家里住的。”
二十一,无言背后
安慧几乎是把自己能想到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不过她的悲伤之中,似乎带着一点儿距离。在兰溪询问的时候,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说,这一切可能仅仅只是一场意外而已,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是谁会跟自己的姑姑有那么大的仇。在她的印象中,或者说,在这对姑侄相处并不长的时间里,她看到的是一个对所有人态度都有些冷淡,但却很善良的安招娣。她同时也承认,自己的姑姑日子过得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逍遥,最起码没有那么有钱。
“我本来也没有打算在这里时间长,又出了这样的事情。等办完姑姑的事情,我恐怕也得去南方的城市打工去了。”安慧叹了口气,眼睛里有眼泪在涌动,“姑姑跟我说,作为一个女孩子,这辈子唯一的指望就只能是自己。所以趁着我现在还年轻,应该出去闯一闯。就算挣不到钱,起码不可能再回到老家那种地方,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
巨额财产的诱惑,当然会成为杀人动机。但逻辑上似乎并不怎么通顺。在兰溪看来,如果真的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拆迁而杀人的话,那就应该是谋杀。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敢在那个地方动手?她亲自到过那条街。安招娣的小店最靠近边上,虽然看起来冷清,但时不时会有人经过,不远处就是住宅区,这绝对不是下手的好地方。
难道是冲动杀人?兰溪皱了皱眉头,似乎也说不过去。冲动杀人的目的,自然会因为什么原因,可她的店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少什么东西。
兰溪摇了摇头。到目前为止,恐怕财产唯一的受益人就是葛海。安招娣的家人远在其他地方,他们看起来完全没有什么法律意识,只要葛海稍微给他们一点儿好处,就会让他们继续回去过原来的生活。所以,如果说他们为了利益去杀了安招娣,更不大可能。
但兰溪的内心之中,抹不去的是那种不安的感觉。眼下的调查和问话当然还在继续,安慧昨天一整晚都在工作,下班之后已经十点儿,她是跟自己的同事一起回到了住处。而从她住的地方到这里来,几乎是穿越了大半个城市。只有平时安排调休的时候,她才会匆忙赶过来帮安招娣做点儿事情,随后又马上离开。
安慧说完那些之后,突然打开了自己的包,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的钱包,随后拿出了一张黑白照片递到了兰溪,“这是我姑姑年轻时候的照片,不知道有没有用,是我爸给我的,我一直都随身带着。我爸说,我跟姑姑年轻的时候很像。”
那是一张约三寸左右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女孩子梳了两条长长的麻花辫搭在胸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据说那是那个年代女孩子都很喜欢留这样的发现。一双被墨点过似的黑眼睛,鸭蛋形的脸,和眼前的女孩子的确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照片中的女孩,似乎更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倔强。
“很漂亮对不对?”安慧的态度中带着那么一丝自豪。
不能不承认,年轻时候的安招娣的确是个美人,不用问,当年的她,无论是不是用了什么计划才嫁给了葛海,但有一点儿是肯定的,那就是葛海那时必然也爱上了这个虽然年龄比自己大,但却很漂亮的女人。
安慧离开之后,风风火火走进来的就是王大壮,敦实的身材结结实实地坐在了椅子上,从进门之后眼睛就放在兰溪的身上,直到陈飞提醒他,他才不好意思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连声道,“哎哟,你们可千万别太在意,我早就听说过兰溪的大名,昨天晚上虽然见了一次,但离得太远,灯又太暗,所以根本就没有看清楚。真是没想到——人比电视上要漂亮。”
“注意一下别跑题了。请你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让你追星。”陈飞的话说得一点儿都不客气,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凝重,他的脸上写满了担心。
这些当然瞒不过兰溪的眼睛,可她也只能将所有的不满都藏在心里。这几个家伙,等自己真的有时间了,会跟他们好好的算算账的。
介绍了自己的基本情况,随后又将自己赶到现场之后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却略过了现场他看到的情形,随后他吐了一口气,又用那双不大的眼睛看着兰溪。
“很好,你把自己的行动描述得很详细,那到了那里之后呢,除了报案人之外,你有没有看到其他的人,或者有没有留意到路边有没有车子、行人之类的?”兰溪循循善诱,继续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她需要询问所有的细节。
原本多少还有些严肃的王大壮,瞬间眉飞色舞,就好像瞬间戳到了他身上的痒痒。他点了点头,但是努力却控制着自己的喜悦,慢悠悠道,“哦,没什么。就在快赶到那个商店的时候,路边有一个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醉汉,一身的酒气,正好要到马路对面去,我担心有车撞了他,所以就把他扶到了路对面。”
陈飞不动声色地记着。而兰溪却发出了一声控制不住的叹息。
“怎么了?溪溪姐?”陈飞压低了声音急忙追问道。
兰溪多少有些无奈,却努力不动声色地回道,“他扶过的那个过马路的醉汉,恐怕就算不是那件案子的凶手,也有可能是案件的目击者。”
王大壮有些夸张地歪着身子,想要把耳朵凑过来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见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他多少有些不安地问道,“怎么了?你们是觉得我那么做不对?不应该在那个人的身上浪费时间是吗?其实我觉得,作为人民警察,最重要的还是要时时刻刻想着为人民服务不是吗?”
“我们说的不是这个。你这样的行为当然很值得表扬。”兰溪无奈地开口了,她叹了口气,随后又看了看王大壮道,“本来就还有一个立功的机会,可却被你自己白白放走了。现在你得认真地想一想,那个醉汉到底长什么样子?”
王大壮最初还是一头雾水,但陈飞几乎也是用那样同情又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他,瞬间就让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弥天大错,他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重重地叹了口气。
二十二,罗文松的助攻
法医处,罗文松还在认真的忙碌着,小心地检查着死者身上每一处可能的伤痕。当看到换上了白大褂匆忙走进来的乔智,他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躺在解剖台上的是一具早已经变得冰冷的尸体,罗文松就像是一台精明而又动作协调的机器,一直都在不停地忙碌着,手里挥舞着各式的工具。
乔智虽然已经逐渐习惯面对这样的场面,但每次还是要给做一番心理辅导,才能平静地面对着这些死人。
“别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罗文松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正经,他用手托起了死者的头,拿起放大镜一点点检查,慢悠悠叹道,“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这一定是一位很漂亮的老太太。其实应该让兰溪亲自来这里看一看的,她应该能从这里看出更多的东西。”
乔智低头看了一眼,松驰的皮肤、已经染过,但是根部却又冒出了约一厘米左右的白发,显然,这是一个很注重自己外在形象的老太太。或许岁月已经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印记,根本看不出她年轻时的模样。
眼下,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这里,安静地等着罗文松,以及其他法医的检查。而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能查出她的死因,还有那个要了她命的凶手是谁。
乔智瞪了一眼罗文松,在这个问题上,他并不想跟罗文松争执,或许是因为自己和兰溪接触得越多,就越发现她的身上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秘密,当然也包括她的学识和专业的能力。自从上一次兰溪不辞而别之后,在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仅仅只是感叹一下,没有其他的用意。在保护兰溪这件事情上,我跟你一样,是绝对不会设任何底线的,在我看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保护她,都是不过的。我想就连局长也是这个意思。”罗文松的话说得慢条斯理。
两个男人关上了冰冷的解剖室,在替自己认真地洗过几次手之后,两个男人终于面对面坐在了罗文松的办公室——准确地说,只是一片不大的办公区域而已。
“致命的死因是因为颅骨骨折,通俗的说,就是后脑勺受到了重击,伤害到了小脑和脑干。现场提取的物证之中,没有找到凶器,所以暂时我还不能确定凶手到底使用的是什么凶器。但是能肯定,那一定是一个圆柱形的东西,有一定的重量,因为打在死者头上的那一下子很有力度,颅骨有一部分已经完全裂开了。”罗文松皱紧了眉头,认真地看着乔智,接下来,他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恶作剧的意味,慢悠悠道,“死者的指甲已经磨破,很显然,她不是马上就死去的。求生的欲望,让她努力地想要让自己站起来,或者是想要逃开凶手。但一切都是徒劳的。她的指甲都磨掉了,地上残留的血迹,已经证明是她自己的。除了这些之外,我能说的是,死者生前没有受到其他的伤害。”
果不其然,他这样的恶趣味自然让乔智的表情变得不太自然。
只见乔智用手堵了一下自己的嘴,像是在用力地跳过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那些话,而是继续询问道,“你还能做出别的判断吗?”
“我不能给出太过准确的判断。你也看到了,死者身高一米五五,体重一百二十斤。根据皮肤的松驰和脂肪的堆积来看,她绝对不是一个喜欢体育锻炼的人。所以如果凶器是一个有一定重量的东西,比如说实心的金属棒一类的东西,就算是一个力气不大的女人也能做到。”罗文松给出的结论十分含糊。
两个人本就是不同的工作,而罗文松从来不会做预想的判断,每次都是把乔智需要的数据给他,剩下的都应该是乔智的工作。
“女人?”乔智愣了一下,虽然他已经办理过不少刑事案件,但凶手可能是女人的推论,还是把他吓了一大跳,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罗文松,似乎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喂,别用那种含情脉脉的眼光看着我,我可是心有所属的人。”罗文松一本正经地开起了玩笑,随后正色道,“推理不是我的工作,我只是提出一种理论上的可行性。所以,你来这里,是想让我接着做点什么?你不是已经让兰溪负责审讯了吗?难道你还想让她参与到案子的调查中来?不是说好了,最好找个借口打发她离开?”
“如果她那么轻易就会妥协的话,我们还用得着费那么大力气吗?”乔智皱紧了眉头,是的,眼下发生的一切的确太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了。“你别忘了,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冲着兰溪来的,她能逃得了吗?”
罗文松给自己燃起了一支烟,随后将烟盒推到了乔智的面前。他们谁都没有提起那个名字。自从神女峰那次意外发生之后,他们并没有停止调查工作,可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如果真的是他再度出现了呢?
“我想,还是让她参与到案件的调查,只是有些东西,绝对不能让她知道,那个东西,更不能让她知道。”乔智皱了皱眉头。他当然知道现在的科技有多么的惊人,自然不想让兰溪看到的,都可以提前处理好。
当两个人把最初的检查报告和现场照片送到兰溪面前的时候,她的表情看起来多少有些奇怪。乔智和罗文松交换了一下眼神,显然两个人都担心兰溪会看出来什么。
和兰溪之前隐约看到的一样,案发现场的小商店使用的两扇对着的玻璃门。靠近门口的地方是一个旧式的柜台,上面摆着一台电脑。上方是一个监控,但拍招的时候,上面的画面已经变成了雪花。
兰溪对着那些东西研究了半天,慢悠悠吐出几个字,“看起来不错,最起码葛海亲自杀人的嫌疑可以完全排除了。看起来我的决定是正确的,接下来,可以重点关注一下跟他平日里有交集的人,看他是不是可买凶杀人的可能。”
没有等到他们两个的反应。当兰溪抬起头时,只见两个男人嘴里像是被人塞了个核桃一样,都长大了嘴巴。
二十三,兰溪的盘算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是葛海?他的不在场证明很有力对吗?”乔智一脸好奇地追问。
兰溪看了他一眼,这个家伙是脑袋不太够用吗?还是睡眠太少,导致大脑反应迟钝?她指了一下那柜台,“所有的人都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葛海和安招娣的关系看起来很紧张,两个人甚至还经常会动手。如果是葛海又像是从前一样,安招娣自然会心生戒备的,会正面对着他,又怎么会给他一个后背?”
“这也能是通理吗?”乔智多少有些不解地看着兰溪,这似乎并不怎么起眼。
兰溪看了他一眼,却什么话都没有说。罗文松在一旁慢悠悠道,“所以,有些东西只要说出是怎么判断出来的,就会觉得平常到不值一提。但最重要的,还得是在别人之前做出这样的判断吧?”
乔智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略有不满地瞪了一眼罗文松。
他们两个似乎想要很快结束这一次的对话,那些照片,乔智知道无论如何都要回收回来,否则等案子解决了之后,兰溪肯定是要跟自己算账的。可他又十分担心兰溪想要问什么,于是朝着罗文松使了个眼色,按照之前的约定,他们应该从兰溪那里得到一些消息。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进入现场。
“兰溪,你打算去现场看一看吗?我们的取证工作基本上已经完成了。”出乎乔智的意料之外,罗文松居然主动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他甚至还是一脸诚恳地看着兰溪。
这个家伙!乔智激动得差点儿忘形,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眼下绝对不是发怒的好时候,所以只能瞪着罗文松,看他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不用了。我想暂时没有必要再去那里。在那之前,我想应该跟你通报一些有用的消息。”兰溪翻出了之前陈飞做过的笔录,皱着眉头将自己认为的重点说了一遍。
兰溪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可以将调查的重点放在对安招娣周围熟人的调查之中,她确认一点儿,凶手一定对周围的情形十分熟悉,否则绝对不可能那么快就脱身了。当提到王大壮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可能的嫌疑人,兰溪不由得摇了摇头,很可惜的是,那个男人显然不可能再度出现了,恐怕此刻的他,一定觉得十分侥幸。
乔智哭笑不得,不过转念一想,昨天晚上自己将太多的精力都放在了兰溪的身上,所以王大壮是不是提到了这件事情,他完全没有任何的印象。
有一点儿他们都已经达成了共识:安招娣死后,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葛海,所以对他的调查自然也是不能放松。但至于葛海有多大可能去杀人,就连安慧都同样表示了怀疑。根据安慧的说法,或者说,以她家乡的目光来看,到了安招娣那样的年龄,尤其是在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之后,葛海和安招娣是不可能离婚的。还有一点儿,那就是在安招娣看来,她似乎对自己的婚姻现状十分满意,或者从某种程度上,两个人都很享受夫妻相处的模式。换句话说,他们夫妻那种古怪的状态,是因为达到了某种潜在的平衡。
“如果不是葛海,那凶手的动机就有点儿费脑筋了。”兰溪飞快地摇了摇头,她朝着乔智和罗文松晃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笔记,“这些都是跟葛海和安招娣有来往的人,其中有几个据说经常去那家小店。陈飞说他们已经陆续赶过来了。不仅仅只是想要排除自己的嫌疑,恐怕还想要来这里打听点儿新闻,好出去跟人们炫耀。我看能不能从那些八卦里找到点儿线索。其他的工作,自然就得你们自己去处理了。”
乔智几乎是松了一口气,带着那些照片离开了。出门的时候,他甚至还假装不经意间拍了一下罗文松的肩膀。
这两个男人!兰溪无奈地叹了口气,很显然,那两个人是有秘密的,真是难得,他们两个居然也能合作?
跟葛海身边的那些环绕着的女人们比起来,那些平日里跟安招娣看起来关系还算是密切的男人,个个都表现得十分紧张。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撇清了安招娣之间的关系,每个人的说法几乎都是相同的:安招娣的确是一个泼辣又很有吸引力的女人,平日打扮得也花枝招展,可却没有哪个男人能占过她的便宜,更别说跟她纠缠不清了。在他们的眼中,安招娣就是一口吃不到的肥肉,对他们虽然很有吸引力,但最终的目的,也只是让他们去她那里照顾她的生意罢了。
“可她是个有丈夫的人,你们不觉得这样有点儿不合适吗?”陈飞忍不住提出了这个问题。
虽然这些男人们给出的答案千奇百怪,但有一点儿是肯定的:正是因为安招娣有丈夫,所以他们才愿意多和她接触。或许是人性的弱点,兰溪的心中闪过一抹冷笑,一个有丈夫的女人,自然是不需要他们负责的。
与此同时,安招娣在他们看起来是一个很约闯劲儿的女人,天不怕地不怕,而且对人十分和气,尤其是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从来都很大方。在他们的眼中,除了跟葛海纠缠不清的那些女人之外,安招娣不可能和任何人结仇。
“反正一把年纪,这么有——你们年轻人叫什么来着,好像叫个性。有个性的老姐妹也不多,像我们平日里跟自己老婆天天打架,出来总是想要轻松一点儿不是吗?反正去哪里买东西都是花钱,为什么不去她那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给出了同样的说法。
兰溪皱了皱眉头,安招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显然有着她那个年龄特有的成熟,也有着同龄人所有没有的头脑冷静。但与此同时,她也是可以为了一点儿小小的利益,在故意贬低自己人格的同时,又在坚守着自己的底线,这可真是一个矛盾的女人。
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案发时间已经到了深夜,这些上了年纪的男人们,虽然白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很少在家,可每天晚上七点,都会准时回家,一是多年来养成的关心国家大事的习惯,二来,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生活,很少愿意再做出改变。
二十四,丁佳的得意
电视上又发生了一起案子。坐在巨大屏幕面前的丁佳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不喜欢在自己享受午饭的时候看到这样血腥的新闻,那会完全败坏她的胃口。或许,该跟老爸申请一下,给自己换一台小一点儿的电视更合适。不过,丁佳很快摇了摇头,自己的老爸会是什么反应,动动脚趾头就能想得出来,他一定会苦口婆心地劝自己保留目前这个电视,或者是换一个更大屏幕的,为的就是要保护自己的眼睛。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自己的宝贝女儿对他而言很重要,而她要做的就是爱惜好自己的身体,保护好任何地方都不能受伤,尤其是眼睛。还会再度劝她说,一般电视的画面太小,看起来会很费眼睛。恩,上一次交锋的结果,不就是给自己换了一个更大的电视吗?如果不是极力反对,家里的电视也会重新换一个。
想到这里,丁佳抬了一下头。出现在画面前的居然是乔智那个家伙?为什么不是之前那个看起来很养眼的兰溪?她不由得皱了下眉头,最近父亲似乎也很愿意提到那个年轻的女孩子,听说她是从国外回来的。哼,国外回来的有什么好稀罕的?不少“海龟”不都变成“海带”了吗?丁佳对此是嗤之以鼻的,在她看起来,兰溪只不过是因为一张漂亮的脸蛋,所以才会被推到屏幕前吧?毕竟人民警察也得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不是吗?
电视中的画面一闪而过,播报员情绪多少有些激动地报道说那是昨夜发生的案子,提醒市民们如果有相关线索,可以及时与警察们联系。
杀人?那对丁佳来说是一个太过遥远的词语,她一直都活在她自己那个光鲜的世界里,这些底层小人物的生死,似乎从来都不太可能跟她扯上关系。
丁佳皱了皱眉头,她低头啃了一口手里的苹果,恩,昨天晚上——她早早就睡了,这些日子真是玩得太刺激了。她打算下周找个借口去附近的国家转一转,正好带上莫南。
一想到莫南,丁佳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她是自己见过的最体贴又最让她着迷的男人。她甚至还怀念着他的温柔。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爱情了吧?他是一个很特别的男人,清高、孤傲,做事情冷静而且很有条理。在丁佳的眼里,他笑起来的样子都很特别。最重要的是,她能肯定,莫南绝对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有她将来可能会继承父亲的产业而跟她在一起的。
只是他的工作太忙了。丁佳多少有些不满,最开始的几天,她还是很习惯每天不接到莫南发来的信息或者是打来的电话,可她已经宣告他们的恋情开始了,他却为什么还是没有表现出来火一样的热情?
这大概就是他特别又值得自己珍视的地方吧?丁佳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她就喜欢他那个酷酷的样子,最起码比那些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的男人好多了,送花又是送首饰、衣服什么之类的,真是太没有品味了,难道那些东西是她买不起的吗?
“替我去买一瓶红酒。”丁佳跟自己的秘书吩咐了一句,随后不由得笑起来,她偶尔也需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一个小小的惊喜。无论如何,都得让他死心塌地地爱上自己,然后才能一起谈论他们的将来不是吗?
一想到自己导演的那一出好戏,丁佳就忍不住想要扬起嘴角。这可是她做过的最有耐心的事情之一,目的自然是为了得到莫南。
拖住包惜雪,当然只是第一步计划,为的就是让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经常跟莫南接触。她从来都不认为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讨厌她的男人,所以,只需要一点点的时间,她就可以培养出来跟莫南之间的感情,买买买加送送送,虽然是老掉牙的套路,但显然还是最有效的。虽然十次有九次都被莫南拒绝了,但很显然他的态度在变化。
与此同时,也会不断地有风言风语传到莫南的耳朵中,比如说看到包惜雪和莫南不认识的男人一起吃饭。每次莫南打电话约包惜雪见面,她也总是在各种她完全不可能会去的场合,比如说一些高档的饭店、消费很高的商场。这些都印证了包惜雪有要劈腿的征兆。
开始的时候莫南当然是不肯信的,甚至在第三次丁佳约他的时候,他再度重申了自己有女朋友的事实,而且再三保证,女朋友对他而言很重要,他们是打算结婚的。最重要的是,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亏欠包惜雪的。
抓住对方的弱点,然后再投其所好。丁佳的身后有一大堆的参谋,她只需要提出一个要求,自然会有一大堆的人替她完成接下来的工作。包惜雪的一切都被查了个底朝天,当然她们也很快就意识到,包惜雪最缺的是钱。事实上,她的身边也的确有一个紧追不放的小富二代,如果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包惜雪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很逍遥。所以,丁佳自然在这上面下足了功夫。毕竟学员想要约自己的舞蹈老师吃饭,是件很平常的事情。
爱慕虚荣、三心二意,这样怀疑的种子很快就在莫南的心里种下了。接下来,只是要莫南亲眼看一出戏而已。
那天那个友情出演的,正是自己好友的爸爸。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之后,原本兴致勃勃地去接女朋友的莫南,就看到了让他差点儿晕过去的一幕:自己的女朋友正在和一个大叔级别的男人聊得热火朝天,而且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热情。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的态度,似乎有些过分亲密了,可包惜雪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也就是在那一刻,男人的自尊心,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
伤心自然是难免的。丁佳适时的出现,又带着他去了之前的那个酒吧,所有的一切发生得都是那么理所当然,而丁佳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尽力地展现了自己的温柔,顺理成章地跟莫南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她是完全不计名分地守在了莫南的身边。自然,莫南的一切反应都在她和她的那些军师们的意料之中。
收尾的工作似乎出了一点儿小小的麻烦。不过那都不重要了,丁佳不由得摇了摇头,她知道,一切都会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二十五,偷窥者
人来人往,那家商店周围的警戒线还在。男人几乎是慢悠悠地跟其他行人一起来到了现场,他知道自己需要万分小心地假装自己就住在附近,这样才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谁会注意到他呢?几乎每一个在路上停下来跟人攀谈的人,都能提到几个所谓的“内幕”消息。还有人说有几个平日里跟女店主有过来往的男人,都赶去刑警队问话了——等在这里的人们,都着急想要从他们的口中打听出来最新的消息呢。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还有人一脸同情地摇着头,说那个可怜安招娣被人捅了好几刀杀死了,还有人说是用铁锤打死的。当天晚上亲眼看到现场的那个男人,据说已经躺在床上不敢起来。几个名义上打着去看望他,其实是想要了解更多消息的人们,都被他的妻子挡在了外面。据说警察们昨天问完话之后,他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可惜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三三两两的人们聚集在周围,据说还有从大老远的地方赶过来看热闹的人。还有几个人有鼻子有眼地说,是当年的连环杀手重新出现了。
当年的红衣杀手?这样的传言让人感觉是那么的不安,不过只是一起案子而已。男人看起来是那么的平静,他慢悠悠地迈着步子,就好像是住在附近的人,借着这个时间出来买菜。他甚至还有些得意的晃了一下手里的菜,同时时不时地停下来,假装一个热心的听众,听着那些一脸神秘、其实却故意很大声地谈论着安招娣和葛海之间的恩怨。
到时候这里出现的每一个人,都会被兰溪问话的。他当然确定此刻的兰溪在做什么。传说中的兰溪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可他认为那些都是夸大其词了。只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有那么一点儿名气、长得还算漂亮的女人。女人的存在,本来就为了满足男人的虚荣心而已,至于其他的,也只不过是人们闲得太过无聊,所以才会让给女人们一点儿出路而已。
漂亮的女人。哼!男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冷哼了一声,他虽然身边离不开女人,但是却不喜欢女人那种生物——总是喜欢尖着嗓门儿大叫,喜欢买东西,喜欢攀比,喜欢撒娇——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见过例外的女人。
上午的阳光还是有点儿刺眼的。男人继续向前走着。这条原本看起来透着油腻的街道,每个月都会有专门的清扫车过来用高压水枪清洗一次,可却改不了这里油腻的现状。今天唯一的不同是,之前总是会发出震天音乐声的的商店,将音量调低了不少,总算能让人意识到,这是属于城里的一条街道,而不是某个城乡结合部。
虽然天气并不是很好,却完全没有阻碍人们来看热闹的激情,他原本想要在安招娣店面隔壁的蔬菜店里买点儿水果,同是也更方便自己观察警察们,可没想到根本就挤不过去,十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妈们,几乎快要将店主围起来,平日里买一根葱都要讲半天价钱的她们,几乎要把一个月的菜钱都要一次性花完,只是为了想要多打听出来点儿消息。
安招娣的店面依然还拉着警戒线,附近街道的工作人员,还有轮流值班的警察就守在外面。不过,一直都被围观的他们,显然心情不怎么好,多少看起来有些焦躁。男人的嘴角不由得上扬,这些大爷大妈们不断地用自己的人生经验去试探,为的就是想要更近一点儿的靠近案发现场,为的就是多一点儿跟别人聊天时的资本。所以那些工作人员在不停地忙着催促他们离开。一些看不到什么的人,假装一脸满足的离开了,随后又有一些人很快填上了他们离开时留下的位置,或踮起脚尖,或者是努力地伸长了脖子,似乎这样就能透过那扇已经关上的房门更多的看到一些什么。
是因为时间太早了吗?男人停住了脚步,他仔细看了看,没有兰溪的影子。这多少让他有点儿奇怪——最起码他得到的预判消息不是这样的。而且,看样子店面里的东西似乎也没有动过。难道他们早就来过了?
男人走进了一家水果店,胡乱地挑了几样东西。就在这时,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在他的后背上,把他惊得手里的菜差点儿掉了,一个陌生的大嗓门突然在他身后响了,“你怎么也来这里?不会是也来凑热闹吧,不太像是你的风格啊?”
有人认出了自己?他惊出了一声的冷汗。试探着转过身去,眼前站着的是一个个子不高、戴着眼镜的老大爷。两个人目光对视了三秒,那老大爷急忙道,“天哪,认错人了。”
他拿起称完的水果,把钱丢给了店主,连头都没有抬,急急忙忙离开了。只剩下搞不清楚的店主,还有那个看起来多少有点儿吓呆的老人。
“您这是怎么了?要买点儿什么?”店主热情地招呼着老人。
老人的样子像是吓傻了,过了一会儿才试探地问了一句,“刚刚那个人,你认识吗?”
“好像之前没见过,没有特别留意。”店主还是笑呵呵的,他一向都很明白和气生财的道理,从来不会跟别人较真的。
老人多少有些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天哪,他那个眼神,快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跟我动手。真是,这人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就容易认错人,下一次还是得看准了再打招呼。”
老人絮絮叨叨地买了几样东西,依然还是带着满脸的困惑走了。
而那个男人,几乎像是惊弓之鸟一样,走到这条街的尽头,想都没有想,就跳上了第一辆驶来的公交车,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果然,人还是不能做亏心事的,他揉了几下自己的胸口——买的菜和水果都被他随手扔到了路边。
守在安招娣店门口的警察,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个看起来多少有些奇怪的男人。不过他们谁都没有放在心上,毕竟看热闹的人太多,想要打听消息的人也太多了。有什么样的行动,都不再能引起他们极大的兴趣。
二十六,重返现场
当夜色再度降临的时候,兰溪终于和乔智再度赶到了案发现场。这是兰溪仔细考虑之后做出的决定,乔智勉强答应了下来。
忙碌了一天的城市,终于开始了丰富的夜生活。晚上八点,各个街道都热闹了起来。乔智几乎是花了比平时多了一倍的时间,终于赶到了案发现场。
推上卷帘门,房子里传出来带着几分发霉又混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房间里的采光很安,直到乔智打开了灯,兰溪才能看到店里的情形。
很难想象在这个已经成为国际大都市的城市里,居然还藏着这样一间破旧又堆放凌乱的店面。除了门口的柜台之外,两排货架几乎挤满了整间屋子,上面凌乱而又没有秩序地摆着一些东西。香烟、酒还有一些看起来较为贵重的物品,就摆在柜台后面的货架上。
在柜台和货架之间,留下了罗文松当时记录留下的白圭印记。兰溪皱了皱眉头,这里的情形,似乎和自己之前看到的照片多少有些不同,可一时间却想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同。
“附近还有几家同样的小商店,虽然出售的东西不同,但是通称使用的都是这种摆放形式。”乔智皱了皱眉头,似乎知道兰溪想要问什么,急忙开口道。
“监控是安招娣什么时候安装的?她还会使用电脑吗?”兰溪又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当然知道,现在不少大妈辈的老人都很时尚,甚至于一些手机软件,远比她使用的还要熟练。可一台电脑——安招娣似乎并没有受过太多的教育,她怎么会有一台电脑?
“监控的问题,已经调查过了,是统一安装的,为的就是避免可能发生的状况。”乔智几乎是飞快地回答道,不过当面对那台电脑的时候,他摇了下头:“据说是一台二手电脑,为的是方便安招娣在这里在线看片,是平日里经常来这家店里的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送的。毕竟,一个人看店,很多时候都会觉得很无聊。没说电脑会是年轻人的专利吧?”
兰溪没有说话,是的,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总感觉有些怪怪的,不只是这里的环境怪,就连乔智看起来都很奇怪。算了,现在不是跟他矫情这个的时候,兰溪皱了下眉头,继续问道,“哦,对了,当时我没看到你们提供的物品清单,死者倒下的时候,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吗?”
“什么都没有。”乔智急忙摇了摇头,不过他的态度看起来多少有些古怪,过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对了,有一个《新华字典》,双色印刷的那种。就在——就在这里摆着。”
说完这些,乔智指了一下收银台,那正好是在电脑和收银的机器之间,他皱了下眉头,“虽然你说有可能是凶手留下来的,但是我认为也有可能是什么人来买东西的时候,顺手放在那里忘拿走的。毕竟这里附近的人彼此都很熟悉,忘了自然是还可以再拿回去的。不过你放心,东西螺丝钉带走了,如果上面真的有指纹,他一定会查出来的。”
兰溪点了点头,她认真地查看着现场的每一寸地方,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案发时已经是晚上11点左右,店里的灯光并不是很亮,外面的路灯是昏黄的,如果进店来的是一个陌生人,那她应该会多少有些警惕吧?
“想想看,在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里,在面对什么人的时候,你才会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别人?”兰溪突然抛出了一个问题。
乔智多少有些猝不及防,他下意识地开口道,“当然是你呗。”
在看到兰溪那几乎可以杀的目光之后,他的目光快速的飞转,“只能是朋友、同事或者是亲人吧?最起码,应该是自己确信绝对不会朝自己捅刀的人。”
不完全正确。最起码在这起案子里,这样的判断似乎并不太准确。兰溪摇了摇头,开门做生意的人,自然有一双火眼金睛,尤其是像安招娣那样的女人,很有自己的生活智慧,自然会对危险有所警惕的——换句话说,来的可能是她的熟人,也可能是一个不会引起她警惕,甚至会让她放心地将自己的后背对着别人的人。
“她的小店每天都是那么晚才关门吗?”冷不丁地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兰溪用询问的目光望着乔智,“现在这么冷,大晚上出来的人不会很多吧?昨天我记得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大部分的店家都已经关上了门。案发时间确定了吗?”
“大概十一点左右。根据接警纪录判断,是十一点半左右。不过实际的案发时间,最起码比这个时间要早一点儿。”这个问题再度让乔智猝不及防,还好自己之前已经做跟一些功课。
兰溪点了点头,乔智果然还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最起码这几年的职业生活,已经将他培养得很优秀。“那她和葛海平日里住在什么地方?家里你们已经去检查过了吗?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事实上就在这家店面的后面。原本是通着的,后来为了避免可能的消防隐患,所以隔成了两部分。是两间加起来只有三十几平米的房子,分成了卧室和客厅两部分。暂时没有什么发现。你要过去看一看吗?”乔智的态度也跟着变得认真起来。
溪溪认真起来的样子真的很迷人!这是乔智几乎忍不住想要喊出来的感觉,而且,每次当兰溪认真的时候,他就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会很兴奋——是的,这是一个跟从前完全不同的兰溪,从前的她,把太多的心思都放到了专业课上,而如今的她,身上又多了一些自己看不清却又很着迷的东西。不过,他的心中同时也会变得更加的不安,就是她身上的这种气质,会不会给她带来越来越多的麻烦?
天色已晚,只是看热闹的人似乎还是有增无减的样子,每个人看起来都好像是路过,但是每个路过的人眼里都闪着激动的光。这些人当然想要等着更劲爆的消息,他们会一直谈论这件事情,直到又有新的、更大的新闻出现,他们恐怕才会逐渐淡忘这件事情。
二十七,女人的敌意
兰溪从店里走出来的一瞬间,感觉似乎有一道像是刀子一样的目光,直直地刺在自己的身上,让她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战。抬起头,却看见不少人正好奇地看着她和乔智。
绕过店面走到后面时,一股浓浓的夹杂着难闻气味的窄窄的小巷就在他们的眼前,和商店的门正好相对着的,就是安招娣和葛海的家。还算整齐的墙面,应该归功于这个城市的规划和建设者们,要不然,天知道这些人为了让自己的居住空间会更大一些,会在这里开掘出多大的潜力?又会造成多大的安全隐患?
清一色的红色小铁门,门上搭着一把旧式的锁。推开门,能闻到油烟的味道,中间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香皂混合着其他日用化工品的味道,最起码不会让人的鼻子特别难受。
客厅不大,除了电视、沙发、柜子等客厅里常见的摆放家具之外,它同时还兼任了厨房的任务。煤气罐、砧板以及锅碗瓢盆,都堆在窗户的底下,也是最靠近门口的地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看起来收拾得还算是整齐。一张沾着油污的抹布被搭在煤气罐上。
最里面的是一间小小的、只够摆下一张床的卧室。除了一个简易的衣柜之外,一张梳妆台就摆在床前,上面还放着一个大大的相框。看打扮就是八九十年代常见的结婚照,男人穿着一身看起来有点儿过分直板的西装,脖子里挂着一个蝴蝶结,多少有些滑稽。女人穿的是一个身上闪着亮片的旗袍,脸上画着浓浓的妆,脖子里挂着一条看起来多少有些夸张的金项链。不用问,这就是那个年代常见的影楼服装拍出来的照片,看起来就是影楼的廉价感。不过两个人的表情是那么的自然,甚至能从他们的眼睛里能看得出幸福几乎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年轻时候的葛海和安招娣。”兰溪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乔智,但鼻子却差点儿撞到他的下巴,她多少有些惊慌,却假装不在意地回过头,慢悠悠地调侃道,“看到美女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乔智不得不附和兰溪的判断,的确,年轻时候的安招娣的确是一个美人,虽然照片看起来多少有些夸张,却掩不住她的美貌。不过最惊奇的当然是葛海,照片中那个看起来英俊的男人,让他无论如何都跟那个看起来很狡猾、不修边幅又总是自许为老帅哥,又辗转在不同女人之间的那个老滑头。
“天哪,年轻的时候这样,怎么老了之后会变得那么夸张?谁能把这照片里的男人,跟葛海联系在一起?”乔智多少有些夸张地感叹道。
兰溪不由得扬了一下嘴角,“没听说吗?岁月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所以,你可得小心点儿了,等老了之后,说不定比人家看起来更像个老头儿。”
“谁说的,我老了肯定最起码比他会帅多了。”乔智几乎是满不在乎地扬了扬眉毛,“反正我老了什么样子,你肯定能看到的。”
这个家伙就不能有个正形吗?兰溪多少有点儿无奈。她再度将重点放在了房间的布置和布局上。
从房间里的摆设来看,安招娣显然是一个很会过日子的人,每样东西显然都有了岁月的烙印,但却清洗得干干净净,让人感觉很自然。不过,她显然很舍得在打扮和保养自己的事情上花钱,不大的柜子里挂了好几件衣服,只看款式和料子,就能猜出价格不可能便宜。还有化妆台上摆着的化妆品,都是上百块钱的东西,绝对不便宜。
显然从这里只能看到安招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却不可能找到更多的线索。门口传来低声嘀咕的声音。兰溪站客厅里朝外看时,只见一个手里拿着菜和水果的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那里,看到兰溪的时候,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后退着打算离开。
怎么可能放过这样攀谈的机会?兰溪迅速发挥了自己善于交际的魅力,很快就知道她是住在隔壁的女人,平日里也是跟安招娣来往最多的人。不过她并没有开店,而是将前面的店铺租了出去,平日里基本上都是赋闲在家。
在她的口中,同情之中,似乎还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优越感,就好像在替自己庆幸,那个遭了毒手的人安招娣,而不是自己。
“想想可真是吓人,招娣怎么会被人杀了呢?她平日里不会跟什么人结仇的。一想起了就在房子前面发生的命案,想起来就让我睡不着觉。”女人多少有些夸张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连串地感叹道,“小敢——对了,听说就是他第一个发现招娣,人都快要吓死了,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我说警察同志,你们可得赶紧把那坏人招起来。我们这可都是安安分分的老百姓,经不起这么吓人的事情。”
兰溪也跟着附和,当然也会努力地表明他们会尽快抓住凶手的决心。
但她知道,想要查出案子,自然还是要利用这些人的智慧。想要从这样的女人口中套话,最好的方式当然是故意夸奖安招娣,很自然的就能激发对方内心的不满。兰溪几乎是一脸痛心道,“真是太可怜了,听说她的人缘特别好,人又长得漂亮,还很有同情心对吗?唉,真是可惜了。”
“漂亮?”女人抬高了嗓门,但很快又压低了声音,却掩饰不住脸上的不屑,“恩,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正儿八经人家的女人,谁还会打扮,又打扮给谁看呢?不过她跟我们不一样,平日里也自己看店不是吗?人缘好——人缘是挺好的,不知道有多少个上了年纪的大姐们找上门去,不就是因为她——唉,人都没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如果我早点儿告诉她,安安分分地做个老实人,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兰溪的眼睛瞬间亮了,她知道自己找对了人,也知道,如果对方肯开口的话,她会知道所有的细节,甚至可能还有一些安招娣绝对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细节。
二十八,打探,下一次的序幕
在隔壁女人的口中,安招娣显然是一个很招同龄女人烦、而且很不正经的女人。在她看来,过了五十岁的女人,就应该安安心心地照顾自己的老公、做家务,或者全心全意地照顾自己的孙辈。但安招娣就是例外。不过,她也理所当然地给出了一个结论:安招娣是不幸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故意活得那么招摇,也是可以理解的。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个道理活了一把年纪还不明白吗?真是服了她。这事情是放在现在,大家都关起门来各自过日子,谁都不会管谁了,放在过去,都是要被浸猪笼的。”女人一脸的幸灾乐祸。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持这样的结论,比如说就在隔壁商店卖菜的女人,她的心情显然大好,只要看看已经差不多变空的货架,就知道有多少人光顾她的小店,为的就是尽可能打听消息。不仅如此,就连附近几家店里的东西,平日里最不好卖的东西,都已经快被搬空了。
“唉,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最好看的热闹,就是别人家的伤心事。”自称雯姐的女人一脸无奈又同情地摇了摇头,“想想也觉得伤心,昨天我关门的时候,还跟她一起说笑,没想到第二天就变成了这样。这些看热闹的人,真是——想不通有什么好看的,如果是换成自己家的事情,还能看得那么热心吗?”
“你昨天大概是什么时候关门的?有没有注意到什么情况?”兰溪继续好奇地追问道。
雯姐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我平时基本上九点就关门了。买菜的人不可能回来太晚的。走的时候差不多是九点半。当时安姐就站在门口,看我把门关上,她就站在那里跟我说,她还要晚一点儿才能关门,还说自己上了年纪,就算是回去了也睡不着,倒不如在这里守着,说不定还能有点儿生意。”
根据她的说法,安招娣一直都关门不太早,很少在九点半的时候就关门。
“她昨天晚上看起来怎么样?我的意思是,她看起来和平日有什么不太一样吗?”兰溪继续询问道。
女人一般会更多的留意对方的打扮,哪怕是耳朵上挂一个不起眼的耳钉。果不其然,雯姐显然是在认真地思考着兰溪提的这个问题,歪着头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悠悠叹了口气道,“哦,你不说我还真是没想起来,她昨天脚上穿的是一双新靴子,听说是花了六百多买的——她平日里都不会买太贵的鞋,三百多顶天了。你也看到了,这条街上不怎么干净,下雨天甚至出不了门。身上穿的裙子好像也是新买的。耳朵上还挂了一个耳钉,看起来不错。就好像——”
雯姐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她很快就收住了话题,多少有些尴尬地看着兰溪。
不用问,她的言外之意,兰溪自然是听明白了。女为悦已者容,这是一个十分浅显的道理。安招娣本来就是一个在旁人眼中极惹眼的女人。两个人尴尬地对看了一会儿,雯姐很快摆了摆手,“嗨,这事儿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们可千万别太当真了。”
“那些平日里跟她走得近的人,都已经去刑警大队过去问话了。”兰溪慢悠悠地强调着这个现实,h她看着雯姐的眼睛,一脸真诚地问道,“所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跟她的关系有点儿特殊的?或者说,她曾经在你的面前特别提到过?”
认真地和雯姐谈论了半天,她也不太肯定,到底是什么人跟安招娣的关系比较近,在她看来,安招娣是一个很会来事、有时候又故意会用一些小动作让别人觉得她跟自己的关系特别亲密的女人。她摇了摇头,似乎安招娣会出事,也在情理之中。“哪里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精明一点儿男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就算是不那么精明的人,送出去的东西怎么都要收回去的。”
谈话结束了,但兰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里瞬间像是压了块石头一样。无论安招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爱占便宜或者喜欢卖弄自己的姿色,都不是她被杀的理由。可这似乎又和她被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雯姐还点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里的店面,就算是年轻人开的店,基本上晚上十点半左右也会准时开门。安招娣那么晚还留在店里,在她看起来多少还是有点儿奇怪的。她很确认,安招娣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但大半夜的一个人留在店里,似乎不太可能。
热心主动提供消息的,还有安招娣马路对面的一家房子的主人,她看起来多少有些胆怯,甚至还有几分不情不愿,只是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眼睛里带着几分诚恳的表情。
“本来吧,我是不想——哎哟,我还是觉得关起门来能少一件事情,就少一件事情。省得给别人添麻烦,可我那口子说——”女人一开口就全是抱怨,甚至多少有些不满地瞪了一下身后的男人。
男人的脸上堆着客气的笑,“这个——我们这口子平日里基本上都在家,一向不喜欢惹麻烦的。我已经说过她了,这可是人命关头的事情,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哪怕是听到了什么东西,都应该及时跟人民警察反应不是吗?这是每个公民都应尽的义务。”
兰溪的眼睛里闪着光,她心中不由得感叹,如果人人都有这样的觉悟,那他们的工作不就容易多了吗?哪还用费了那么多心思斗智斗勇?
女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脸“我懂了”的神情,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皱了下眉头。
这显然是一个差不多多少有些神经质的女人,她薄薄的嘴唇,看起来多少有些刻薄,单薄的身子还有大大的黑眼圈,显示她的身体状况显然不是特别好。
热情地招呼他们在窄窄的客厅里坐下,男人端出了一盘早已经切好的水果,笑眯眯地招呼着乔智和兰溪。这更是让他们两个受宠若惊。
二十九,犹豫之间
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甚至就连窗户都擦得一尘不染,这些都让兰溪能确定,这是一个十分能干的家庭主妇,最起码,她应该每天花了大量的时间来保持房间的整洁。半旧的沙发上,罩着洗得有点儿褪色的沙发套。其他的家具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但和整个房间的布置看起来十分协调。
家里显然不止他们两个,楼上偶尔能听到“fire,fire”的声音。那个男人多少有些尴尬地回道,那是他们的儿子在楼上打游戏。
那个女人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兰溪的身上,有犹豫,似乎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其他东西。不过,她很快还是拢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收起了脸上的不耐烦,开始了她的长篇大论。不知道是兰溪的耐心,还是因为乔智一直满脸期待地看着她,所以她的叙述十分的详细:她对家里住在这里,而老公死活不肯换房子的做法表示十二分的不满意,因为靠着路边,经常会有陌生人来门口推销:卖保险的、卖房子的、卖护肤品的,甚至还有卖衣服、卖书、卖饭的,最开始的时候,只要扫一下他们的码,就能领到一棵白菜、一包纸巾之类的。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会不断地被骚扰。——到了现在,她依然每天都会收到这些人的骚扰,还有不少是打着大学生创业的名头儿。反正不知道是真是假,被骚扰得早怕了的她,选择关起门来谁都不理会。不只是她,住在附近的人,也常常会遇到同样的问题。
“你有点儿跑题了。”她的丈夫温柔地提醒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朝着乔智点了下头。
妻子白了他一眼,“那不得从头说起吗?看看,被你打断,我都不知道说到哪里了。哦,对,那些题外话可以到那里为止,现在我们再回过头来说一说安姐——人家过得那才叫日子,每天打扮得都那么漂亮,而且很舍得在自己的身上花钱。啧啧啧,真是让人羡慕。”
显然,这是一个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抱怨机会的妻子。兰溪多少有些无奈,不过她的脸上却带着淡的笑容,耐心地等着对面的女人继续说下去。
“你也看到了,我们虽然是在同一条路的两边,但是那边的房子是可以出租或者是开店面的。”女人的脸上带着那么一丝淡淡的哀愁,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随后继续了自己的讲述。很显然,她一直都在努力认真地思考着自己的措辞,甚至有时候会跑题,都是她丈夫随时将话题再拉回来。
在她看来,安招娣是一个看起来很古怪的女人,她不止一次地看到安招娣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但是却不是对所有的人都很热情。而且,在她的眼中,那是一个很喜欢占人小便宜、偶尔会耍点儿小聪明的人。她强调这一点儿的时候,还特别加了一句: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一点儿。
麻烦早晚都会找上门来的,在她看来,安招娣的态度很奇怪,明明很讨厌自己的丈夫,可偏偏又离不开他。那样的婚姻,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哎哟,你们是真的没有见过,那个叫什么来着的人,每次找安招娣要钱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差点儿打起来。听说那个男人要么就是趁安招娣不在的时候偷钱,要么就是明抢。上一次他们两个打起来的时候,正好我去那里买一个钥匙扣,我就劝她,如果不能继续过下去,倒不如痛痛快快的分手。你看看,她还是没听别人的劝,这不终于还是惹上麻烦了嘛。”
女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那眼神,像是在警告,又像是还有别的用意。
“还是把你昨天留意到的情况跟警察同志们说一下吧。”她的丈夫很快在一旁提醒道。
女人一脸的无奈,但终究还是站了起来,“来吧。你们跟我一起上来。”
兰溪和乔智几乎是一头雾水地跟着她一起上了二楼——窄得仅能容一人通过的楼梯,爬上去就是二楼。二楼较大的卧室有一扇紧闭着的窗户,上面糊着白纸,不过有几个地方像是被孩子抓破了,所以透过那些缝隙,是可以看到外面情形的。女人特意让兰溪和乔智靠近窗户那里观察了一下,站在那里,虽然看不太真切,但大致的情形还是能看清的。
女人皱了下眉头,慢悠悠道,“我可没有想要偷窥别人的意思。不过,每天基本上都是我一个人从早到晚,所以对面发生了什么,或是有什么奇怪的声响,我都会看一看。昨天晚上,九点半的时候,阿雯——就是挨着安招娣商店的那家蔬菜店的老板娘,她关上了门。声音挺大的,所以我看了一眼。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安招娣看起来和平日不太一样。”
女人果然最喜欢在一些小细节上下功夫,虽然隔了一条马路,但是她还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安招娣身上的那条裙子,还有脚上的靴子。那和安招娣上午的打扮不大一样,虽然上午也穿了一条裙子,但晚上的那条显然是带着金线的,在灯光的照射下,几乎是闪着光。
仅仅只是她观察到的,在阿雯离开之后,是有三个人进过那家店面,第一个进去的是一个瘦瘦的、高子起码比安招娣个子高的女孩子,远远看上去长得很漂亮,她是坐着一辆法拉利离开的。第二个走进那家店里的是一个年轻人,看不清他的长相,因为他的身上套着一件连帽衫。第三个走进去的是女人她认识。女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摇了一下头,似乎又变得不那么肯定,“其实,也有可能是我眼花了,因为怎么说呢,毕竟这里离那里还是很远的不是吗?”
这句话瞬间让乔智和兰溪都振奋了起来。当那个名字从女人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他们感觉似乎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这样的反应似乎在那个女人的意料之中,她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有些无奈,又带着一丝埋怨道,“我就说嘛,可能是我看错了。那么远,怎么可能就能确定呢?”
三十,嫌疑
从那个女人口中说出来的名字是丁佳!她很肯定地说,那个女人就是丁佳,在她的口中,那就是一个胖胖的女人,坐了一辆看起来很气派的黑色的车子,随后从车上走了下来去了那家商店,随后又从那家店里离开了。
这是一个让兰溪和乔智都感觉十分振奋的结果,虽然多少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但去问一问总是没错的。
但两个人的心中又有着同样的怀疑,丁佳会跟一个破旧的商店老板娘扯上关系?不太可能。但是根据那个女人的描述,除了丁佳之外,似乎再没有第二种可能。毕竟丁佳那样的人,是经常上电视的,她平日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消磨在电视上了,怎么可能会认错。
那个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光的女生?怎么可能会去那种地方?兰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可能只是一个看起来相似的人吧?怎么可能呢?那种小商店,丁佳恐怕连路过那里都会绕着走吧?你说她会主动去那个店里买东西?”
“我认为认错的可能性极小。是丁佳不会有错的。”坐上车之后,乔智几乎瞬间就给出了这样的结论,“她的体现其实很有特点,再加上她开的车,怎么可能会有错?”
可无论如何眼下都不能以警察的身份去找她问话。兰溪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现在这起案子已经成为全城的焦点,如果此时他们去找丁佳,势必会给她造成极大的麻烦。
她的担心很快就被打消了,因为乔智很快拨了一个电话过去,随后说了一个地址,约对方一个小时后见面,而且再三强调,只是私人的见面,最好不要带别人过去。
“不会是想要让我见一见你的女朋友吧?”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柔柔的却带着几分调侃的声音,“听说你小子现在整日跟自己的女神在一起,这么快就把女神拿下了吧?我可是给你准备好了红包,就看什么时候能让我送出去了。”
乔智多少有些慌乱,但却还是开着免提,半真半假道,“我说丁姐,在你还没有嫁出去之前,我们这帮年轻的后生,怎么敢提前呢?倒是你,赶紧给我找一个姐夫是正事。”
“去你的。臭小子,就知道调侃我,小心下一次见了乔叔,我可得好好说道说道,是时候该找个人好好管管你了,越来越没个正形。”电话那头的丁佳不痛不痒地抱怨了几句。随后答应他马上出门。
他们两个居然会这么熟?兰溪多少有些惊讶,但为什么乔智会认定那个女人看到的一定就是丁佳呢?他到底在想什么?着急破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这个谜团直到见了丁佳之后才算是解开,他们两个几乎是互相挖苦又讽刺了半天之后,终于还是回到了正题——昨天晚上,丁佳到底在什么地方?
“你小子是喝多了吗?我可早已经成年了,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还要跟你小子报备一下?我可没有心思跟你开玩笑。说吧,叫我出来到底干什么?”丁佳瞪大了眼睛,时不时还看一下站在一旁的兰溪,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女孩看女孩,才能看得更真切。兰溪对丁佳的第一印象是胖,她的确超出了“丰满”这个词的定义,绝对只能用胖这个词儿来形容。但她灵活的表情,还有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会让人很自然地忽略她的胖,反倒会让人感觉很舒服,尤其是她丝毫不做作的样子,瞬间会拉近人们跟她之间的距离。就连兰溪都多了对她的亲近感。
当然,在见到兰溪的第一眼,丁佳多少也有些吃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兰溪,之前每次都是在电视上看到的。丁佳是一个受过系统审美训练的人,几乎所有的事情她都会要求完美,她见过无数的女演员、模特还有体育明星,自然会用同样挑剔的目光观察兰溪。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兰溪的身材只能归为一般中靠上的那种,颜值在她认识的女性之中也不是最高的,但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充满了朝气、元气满满的女生,瞬间会让人忽略到她的外表,反倒被她的气场所吸引。她甚至不由得暗暗的感叹,自己的老爸的确很有眼光。
乔智一脸的为难,他认真地叹了口气,一字一句道,“丁佳,现在我提的这个问题真的很重要,所以我们得确认一下,昨天晚上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丁佳果然是一个冰雪聪明的人,她歪了一下头,很快就“哦”了一声,“天哪,我就说你这个臭小子为什么莫名其妙地会来找我。真是太过分了吧?你来这里是为了核实我的不在场证明?我看过那个新闻报道了,你不会说那件案子可能跟我有关系吧?”
“事实上是真的。”乔智一脸的为难,他当然知道这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会引起丁佳多大的反应,“因为有目击证人跟我们说,有人看到你昨天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曾经在死者的店里出现过。”
“你说什么?”丁佳的声音瞬间高了几十分贝,她尖着嗓子大叫起来,如果不是兰溪在那里,看样子她随时都会跳起来揪住乔智的耳朵,“你小子是喝醉了还是梦游?我怎么可能会去那种地方?难道买东西这样的小事,还可能会让我亲自动手吗?倒是你,现在我真的很想亲自动手,把你胖揍一顿!你小子可真是长了本事了,居然来问我的不在场证明。”
乔智惊得后退了两步,他多少有些后悔要带着兰溪一起来,幸好他提前预定了包间,而且这家酒店是很注意保护客人隐私的,所以不会有人知道他们这一次谈话的内容。
“事实上我们也认为这其中可能会有什么误会,所以我们才会把您请到这里来,确认一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兰溪慢悠悠地开口了。
有人?看到了自己?丁佳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她自然明白自己已经惹上了麻烦。在泄露自己隐私和保证自己的清白之间,恐怕她只能选一个。可她却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认为自己会去了一个绝对不可能会出现的商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