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完美谋杀”(下)
“教授,我觉得案子的凶手隐藏得这么好,是不是可以认定他就是上节课中您提的到的那种天生的反社会人格?”一位发言积极的女生长叹了一口气,像是惋惜,又像是在想要得到苏教授的认同。
学以致用,这是苏教授最认同的,他点了点头,“这位同学说得很有道理,事实上,每一年的心理学研究大会上,这起案子都会被拿出来讨论。一些专家,包括我在内,都认同这样的说法。我们在课堂上讲过,反社会型人格的表现为,十分理智,聪明,有很强的社交能力,否则就不容易接近受害者,在强大压力下或者是面对突发状况,能冷静应对。绝对不会面对良心的谴责,也很少有羞耻心,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拥有这一些性格的人,最大的特征是缺少爱,一般活得很自我,不懂得爱人,也对一般的社交活动不感兴趣。但有一点,虽然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人,是一个很迷人的人。想想看,南大的那位女同学,是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对陌生人肯定有着天生的防备心理,如果不是轻易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受害女生是不会轻易跟陌生人离开的。”
一些同学陆续低下头做笔记,同时也在小声地分析着。接着还有一些案子被提起来,又被同学们热切的讨论着。
那堂课就在所有人都意犹未尽的情况下结束了。李逸飞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因为那一堂课太重要了,认真的苏教授对那堂课的印象也很深,甚至在下课之后,还将当时的发言记录了下来——苏教授一向都认为,好记性不如一个烂笔头,所以只要课堂上有亮点,他都会记下来,好提高自己的讲课质量。所以,在给李逸飞讲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是翻着自己的笔记。
最要命的是,几天之后,苏教授收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完美谋杀案”,署名是谦君子。
“这些案子真的很有意思。”乔智叹了口气,“可是这跟——我们接下来要调查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还是说,作为心理学的权威,你们发现了什么?”
“一个人的行为基本就是他心理的展现。”兰溪不想开口,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其实苏教授在课堂上应该也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语重心长去说那些话。可怕的就是懂专业重视的人,利用自己掌握的知识去做一些违法的事情。那就是所谓的高智商犯罪。”
李逸飞的心头除了无奈之外,也跟着加了一句,“而郑峰,就是那且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堂课,一定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他才会对完美犯罪抱着极大的热情,以至于后来制造了一系列的血案。”
他还是一个很迷人的男人。兰溪的心中不由得呐喊道,那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男人,否则的话,怎么林丽莎会死心塌地跟他在一起?甚至现在还多了一个王思思。
乔智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他虽然是一名警察,可有些东西,了解得并不多。
“相隔了几年之后,差不多五年前的那个冬天开始,在你们学校的周围,出现了一个红衣杀手不是吗?当时闹得人心惶惶,你们应该有印象的。其实如果不是凶手留下了破绽,那有可能做的变成完美杀人,甚至还能让凶手逃脱——事实上,真正筹划一切的人就是郑峰,可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证实他的确参与了那些案子。不能不承认,他的确是一位天才的犯罪专家。”李逸飞有些艰难地开口。
兰溪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那是她最不愿意回忆的日子,事实上,那也是她活得最累的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她几乎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那些案子上,只是却不曾想到,那个让所有人焦头烂额的凶手,居然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李老师,等一下。我不太明白——既然您和您的那位老师,都是研究心理学的,按照你们的说法,既然郑峰是反社会人格,当初你们为什么没有识别出来呢?还有,难道他身边的人,看不出来他跟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吗?心理有问题的人,多少总会有些不太一样吧?”乔智问题多多。
李逸飞摇了摇头,他看着兰溪,有些理论,兰溪已经接触过,只是深层次的问题,她是不是真的明白?
“其实我能解答这个问题。毕竟很多时候,理论和实践还存在着一定的距离。”兰溪有些艰难地开口了,“郑峰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有一套自己独特的生存哲学。他有过一段幸福的婚姻,妻子出身高干家庭,老丈人十分看好他,甚至为他安排好了前途。他善于学习,也善于观察,能轻易地抓住别人弱点,也能洞悉别人的心理需求,投其所好,就能俘获别人的心,从而让对方对他死心塌地。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儿,他才能如鱼得水。”
那么对你呢?乔智看着兰溪,他想知道的更多,可偏偏兰溪总是欲言又止。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魔鬼,居然能让李逸飞、兰溪和秦局联手才揪住他的狐狸尾巴?
“咦,不对啊,等一下,你们说那个红衣杀手,不是郑峰啊?当初那个凶手不是抓起来吗?当时不还是公开宣判了吗?那个人的名字我记得叫什么来着——绝对不是郑峰。”乔智瞪大了眼睛,努力在自己的脑子里搜索着那个并不太常见的名字。
“牛根生。”兰溪吐出了这个名字,那是一个人如其名的人,畏畏缩缩,不怎么起眼,但是心里却充满了暴力的男人,“他已经被执行死刑了。可他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而已,像他那样的人,绝对没有能力设计那么精妙的死局。”
“我脑子都乱了,等一下,我不能明白你们的意思。郑峰和他,又有什么关系?鼓动一个人杀人?这不是太扯了吗?”乔智瞪大了眼睛。
兰溪看着乔智,多少有些动容——这个家伙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愿意相信人心的丑恶,和曾经的她一样。
李逸飞摇了摇头,一字一句道,“这也正是我要跟你们说的,有些知识,到了某些有心人的手里,就会成为杀人的利器。郑峰的可怕就在于此,更重要的是,他也是苏教授最优秀的学生,换句话说,他恐怕是你们——当然也包括我在内——遇到的最可怕的对手。”
四十六,安琪儿的调查
钱子鑫坐在窗前发呆的时候,安琪儿给他递上了一杯咖啡,一言不发地又将文件堆在他的面前,同时还不忘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她从来都不是个多话的人,尤其是最近,她更是沉默寡言,除了工作的事情外,跟钱子鑫没有任何的交流。比起钱为先,钱子鑫是一位贴心的领导,所以亲自给安琪儿了三天假期,让她好好的休息几天,同时也提醒她,积极配合兰溪的调查。
“我知道失去至亲是什么感觉,所以,我想既然你的心中有了怀疑,千万别给自己留下任何的遗憾。”钱子鑫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会是对兰溪还有什么怀疑吧?她的能力绝对是一流的,这一点儿我能保证,而且——”
安琪儿只是客气这点了下头,她很感激钱子鑫当时大力向自己推荐兰溪,尤其是在听她说起自己表姐的事情之后,更是十分主动热情,就连周彤也跟着出了不少力。
但兰溪真的能了了自己的心病吗?安琪儿自己也在怀疑。原本以为,姐姐就像是自己认识的那样,单纯、爱学习、无忧无虑的公主,一切都是家长眼中最无可挑剔的人,甚至都没有主动自己交男朋友。可现在才发现,自己看到的,只不过是姐姐想让家人看到的样子,真实的她,到底是什么样子?除了浪漫之外,她的身上还有的少自己看不清的地方。
了解越多,越发现自己的表姐是越陌生。
她努力的回过神来,“你认识王思思吗?听说她和林丽莎的关系还不错。”
回忆对钱子鑫来说并不是件愉快的事情,所幸周彤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僵局,听到这个名字,她不由得嫣然一笑,“你说那个小狐狸?天哪,谁会不认识她呢?人缘超好,尤其是——”
周彤是个聪明人,原本说得热闹的她,瞬间明白提到王思思,就不得不提到林丽莎。
“你们两个慢慢聊吧,我正好有个会议要开,差不多四十分钟回来。”钱子鑫也是个体贴的人,在周彤的额头吻了一下,拿着那些文件离开了。
安琪儿不由得笑了,她虽然做事一向很有分寸,此刻却不由得也开起了玩笑,“你可真幸福,钱总对你真是太体贴了。”
周彤的脸上还挂着招牌式的笑容,一言不发,却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忧郁。
“对了,再说一说王思思,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男朋友吗?她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安琪儿很快转移了话题,这也是她目前最感兴趣的东西。
一想到王思思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明明认出来了,可兰溪却没有任何的行动,其实如果抓个正着,王思思还能说什么?那个小丫头看起来没什么心眼儿,但给安琪儿的感觉,总有些怪怪的,她就好像是一只抓不住的泥鳅,随时都能从指缝间滑走。
“她有没有男朋友我不知道,不过经常请她吃饭的男生很多,当年她可没少收礼物。当年向涛想要认识林丽莎的时候,也是通过她。”周彤的嘴角带着淡淡的哀愁,眼睛里也写满了忧郁和愁思。
那才是恋爱中的表情,安琪儿当然能明白周彤的感受,她也能看得出来,在面对钱子鑫的时候,周彤多少都有些不自在。或者说,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周彤绝对是感动大于爱情的。
“对了,有一次向涛曾经拍了一张她的照片给我看。”周彤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努力地回想着当时的情形,“有个男人,看起来比我们要大上几岁的男人,正和王思思在一起,就在我们学校不远的一家快餐店。后来,他和王思思之间就闹起了矛盾。”
“因为那个男人?他们两个闹什么矛盾啊?又不是恋人!”安琪儿一头雾水。
周彤嫣然一笑,叹了口气,“看看,这就是你太单纯了。感情的事情嘛,永远都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那时的向涛,很喜欢林丽莎,既然他是通过王思思认识的她,那么他也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个男人也是想通过她认识林丽莎。”
安琪儿瞬间明白了,她看着周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周彤那时一定爱极了向涛,所以就算是明明知道他的心意,还是义无反顾地守在他的身边。听心爱的男子,在自己的耳边念叨别的女孩,这得多么令人难堪。
周彤是一个天才的画手,她拿起了钱子鑫桌上的笔,不大一会儿功夫,就画了一张素描,甚至就连表情还惟妙惟肖。
怎么会是他!安琪儿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自己从来都不会认错人的,毕竟那是作为一位秘书的专长,画中的那个男人,分明就是那天坐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郑峰!
她尽量不动声色地要来了那幅画,随后又询问了一些关于王思思的事情。周彤对王思思了解得虽然不多,但对她这个外人而言,已经大有收获——王思思人缘很好,很喜欢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不过因为出现在她身边的男生太多,所以谁都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男朋友。每年的圣诞节,她也能收到一堆的礼物——大部分的男生都会借她之手,将礼物送到林丽莎的手里。
“不过我认为,有些事情可能比我看到的复杂。”周彤的脸上依然还挂着微笑,只是笑容看起来多少有些勉强,“林丽莎原本就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尤其是在嫁到钱家之后,更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能跟她搭上关系,还能处得那么好,这一点儿就能证明,王思思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不过,你也可以认为这是我的偏见。”
这绝对不是偏见!安琪儿感觉自己的脑袋还完全陷入混沌之中,不过有一点儿可以确定,兰溪绝对有自己的私心。
“可我不太明白,你问这些,跟你表姐的死有关吗?”周彤一脸好奇地看着安琪儿,她叹了口气,脸上多了一丝怜悯,“她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关系吧?不是一个系的不说,王思思跟她也不是一届的啊?”
安琪儿勉强一笑,声称自己仅仅只是好奇而已,糊弄了过去。不过在她的内心,早已经翻江倒海,她甚至忍不住想要跑过去质问兰溪,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四十七,“织情网”的男人
那个男人又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安琪儿吓了一大跳,就在自己公司的楼下,他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戴着墨镜,却有一股冷得吓人的气场,让人不能不正视他的存在。显然他不经常微笑,所以扯出的那抹笑容,怎么看都让安琪儿感觉很别扭。
来来往往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多看他一眼,除了他的那辆豪车之外,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英俊的男人,换句话说,他是那种仅凭外形就很吸引人的男人。甚至还有外向的女孩子,冲到他面前问他要微信号的。
安琪儿冷眼看着他。职场出入几年,她早就练就了一身识人的本领,当然也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是有备而来。虽然她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但在没有弄清楚状况之前,绝对不能吐露半点儿口风。
“怎么,安秘书什么时候连见过的人都忘记了吗?不会连一声招呼都不舍得打,就这么离开了?”郑峰的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这可是他早年对着镜子一遍遍训练才得出的成就,嘴角上扬的角度、露出牙齿的个数,甚至包括眼角皱纹的多少,都已经仔细计算过,这是出现在他脸上最有亲和力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的魅力有多大,也知道这样的笑容对女人有着致命的诱惑力。不仅如此,他特意在白衬衫上系了一根蓝色的领带,根据他多年的研究,确认过蓝色更能拉近与别人之间的距离。
“不招惹不认识的人,是我做人的原则。”安琪儿回过身来,认真这看着这个男人,慢条斯理地开口,同时也在掂量着他。
的确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大叔型的帅哥,就连衣服搭配都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安琪儿定定地看着他,随后摇了下头。的确没错,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年,他的确还是周彤素描中的模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见,这是兰溪曾经给自己说过的话。那么眼前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和自己的表姐,真的曾经有过纠葛吗?她不想问,也不能问,这个难题还是转身留给兰溪吧,她需要做的,只是尽力搜集所有的资料。
“都说所有做秘书工作的,都是眼高于顶,想不到你也不例外。”那个男人如幽灵一般突然挡在了安琪儿的面前,把她吓了一跳,“我想请你喝一杯咖啡,这样的要求,你不会拒绝吧?”
“你想跟我谈什么?现在的我,没有那个心情,也没什么好谈的。”安琪儿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这一向是她展示在外人面前的个性。
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叫郑峰的男人不仅没有被她的态度伤到,他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一种魔力,让安琪儿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望向了他的眼睛。这让她自己多少心生疑惑。她眨了几下眼睛,将目光转到了一旁。
有鬼,绝对有鬼!她感觉自己的心里像是被塞满了什么东西,只有在望着他眼睛的时候,心里的东西才会变得轻飘飘的,所以,那到底是什么?兰溪听到郑峰名字时奇怪的表情,还有自己隐隐约约的猜测,让她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似乎不怀好意。
“你认识兰溪?所以,我很好奇,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化被动为主动,安琪儿很快提出了这个名字,她当然也想要试探。
这句话让郑峰的心头一震,他没想到安琪儿居然会如此直接。按照他以往的经验,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黄毛丫头,不应该被他英俊的外表和迷人的笑容倾倒吗?为什么她反倒提起了自己最不愿意想起的名字。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内心的脆弱——他应该很恨兰溪的,这一次,就是让她万劫不复。
“你喜欢她?可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在我的面前提起过你的名字,不过也难怪,她的男朋友是乔智嘛,有那样的男朋友,怎么看得上你这样的老男人。”安琪儿一向牙尖嘴利,自然不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这句话又杀郑峰一个措手不及,他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叹口气道,“你怎么会这么问呢?现在我还是单身一个人,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我来这里,是找你的。你看看,我可是早就盼着和你见面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的反应让我这么受伤,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你吗?”
这话说得含蓄,又容易被人误会。仅仅只是使上三分的暧昧,就足以让人想入非非。郑峰这些话再加上自己迷人的外表,绝对会让所有的女人放下所有的敌意。包括从前那个高冷的妻子,不一样也是跪倒在自己的面前吗?
可偏偏这一次他遇到的是安琪儿。听他说完这话,安琪儿依然还是寒着一张脸望着她,眼睛里的寒冰,足以将她推入冰窖——“想不到你还是一个撩妹的高手,所以,也想用同样的手法来对付我对吗?”
“怎么会呢?我待人一向真诚,也是在用这样的态度,向你表达我的诚意啊。”自己的魅力又一次被拒绝了?郑峰的心中开始焦躁,他不希望这种失控的感觉!尤其拒绝他的还是女人,他抿了一下嘴角,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蔼可亲。“难道你看到我,就没有什么话想要说的吗?”
“的确有话应该对你说。”安琪儿的嘴角多了一丝暖暖的笑,“谢谢你向我推荐了兰溪,她的确很能干,而且效率也超出了我的预期。”
这句话吓了郑峰一大跳,他假装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心底早已经翻江倒海,“这么说起来,你们已经查到了什么吗?”
安琪儿认真地看着郑峰,眼睛里面多了一丝探究的意味,最终却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兰溪是什么样的性格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查到了什么,是绝对不可能告诉我的。只不过,很有意思的是,我们昨天有了一个新的发现,在最不可能的地方,见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郑峰看着她,依然一句话没有说。安琪儿的表情依然还是那么的平静,一字一句道,“那个人就是王思思。我很好奇,她跟我表姐,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说完这些,安琪儿优雅地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她猜想,如果郑峰真的和自己的表姐有关,那么他对这个消息一定很感兴趣。
四十八,失控
她以为自己是谁?高高在上的女皇吗?怎么之前莫名其妙地还觉得她可爱?还觉得她跟兰溪有点儿像呢?分明就是一个狂妄又无知的女人!
郑峰感觉血在往自己的脑门上涌,他讨厌这样的感觉,非常讨厌!那一刻,他终于能明白那个愚蠢小子的感受!自作聪明的女人!难道浅薄的女人,从来就喜欢用这样低级又无聊的方式赢得别人的注意吗?就连安琪儿也没有例外!
理智?如果不是努力克制自己的感情,他一定会亲手掐住安琪儿的脖子,让她好好想一想,到底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还有王思思那个愚蠢的女人,她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也会犯错?她怎么能犯错?跟了自己那么长时间,怎么还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郑峰的身子在发抖,他在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努力在自己的脸上展开一抹大大的笑容,是的,越愤怒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就会越灿烂。
他讨厌失控!情绪一旦失控,他总会莫名其妙地想起吴一航!他曾经做过无数次的幻想,却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事情会朝着他预料到的最不好的方面发展。如果他还活着,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又会作何感想?还会像一个圣人那样,发出那样的感慨吗?
过慧易夭,这可是一句老话,现在的他才发现,吴一航不就是那样的人吗?明明看起来不怎么起眼,但头脑却冷静的可怕,当他拿着那一堆的时间表出现在他面前,掷地有声地询问他,那些天到底在做什么的时候,也是现在这样的感觉——血往自己的头上涌,眼睛在一个劲儿的发黑!是的,就好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光着膀子跪在楼道里,接受楼上、楼下邻居们异样的目光。
可就算是气到发疯,他照样表现得很有风度,慢条斯理地指出吴一航时间表上的错误,他展现出了一副宽容的表情,“年轻人,做事情总不能太过冲动,我确信在你列出的这些时间里,可能会出现在这些地方,但是别忘了我的工作性质,如果我真的做过违法的事情,你觉得警察们会放过我吗?”
那个一向看起来沉默的吴一航,居然急红了眼睛,一字一句道,“不,我确信杨铃的死跟你有关,她说过,她爱上你了!”
“爱上我?你是来搞笑的吗?”放肆的大笑,连他自己都意识到,那笑声有多心虚,“你可别随便扣一顶这样的帽子在我的头上,就算我不生气,我夫人听见这句话,肯定也不会放过你的。感情的事情,我一向是很认真的,虽然这听起来很可笑。小伙子,其实不妨说一句话大话,喜欢我的女生可不少,可我绝对不是那么随便的人,这是我做人的操守。你不也一样吗?会随随便便喜欢上什么人吗?”
做不到坦诚相待,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态度是很鲜明的,只要有那么一点点不肯定,吴一航就会心虚。
果不其然,吴一航瞠目结舌,半天没说出话来,“难道不是——真的不是吗?可是她——”
“女孩的心思你别猜,石一耒,或者说,是吴一航同学。”郑峰的态度还是和从前一样,他努力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和想要掐死吴一航的冲动,一字一句道,“我也是从青春期过来的,再怎么说也是谈过恋爱的人,所以有很多时候,女孩子总是喜欢故弄玄虚,耍一点儿小手段来吸引男孩子的注意力,看你的样子,是真的迷上她了?”
没有否认,可吴一航也不敢承认,他是一个踏实的学生,却不是那种聪明到了极致的孩子,所以还需要一点儿反应的时间。
“如果真的喜欢上她,那就去表白,或者说,再等一等,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女孩子,不都是喜欢猫捉老鼠的游戏吗?你退了,说不定她就会扑上来了。况且,你本身的条件很好。”郑峰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可只有他知道,是时候该和吴一航说再见了,他并不希望是那样的结局。
郑峰转过身子,贴了深色反光朦的车窗,照出了他那双血红的眼睛!他感觉自己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别的,手机从他的手心里滑落了下来。是的,当初的吴一航就像是手机一样,几乎是难看地从楼上跳了下去,就在他的眼前。
一切都归于平静了。他从来都没有在王思思的面前提起过这件事情,对吴一航,那是他永远都解不开的心结,因为那是一个理智到惊人的男生,也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无论是王思思还是他,一直都在刻意地回避着这个问题,王思思爱着那样的男人吗?他曾经扪心自问,但是却从来都没有找的过答案,或许曾经爱过,但是像她那样还算是理智的姑娘,应该明白过去的事情早已经无法挽回。现在的她,只怕早已经忘了吴一航长什么样了吧?
她和杨铃不一样,郑峰闭上了眼睛,是的,杨铃——那是一个很会玩个性的女孩子,只要见过她的男性,都不会轻易忘了她。可谁能想得到,那样一个并不算过分美丽的女孩子,怎么也长了一个猪脑子?
一切还得照着自己的计划进行,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最重要的是,他得想办法遮住兰溪的眼睛,让她不要再去追查多年前的那件事情。
——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冲动就好了。这么长时间,他都在为自己犯过的错付出代价,甚至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家庭,还有那个曾经最看好自己的老人。如果按照他的安排,自己的生活,是不是早已经不一样了?
还有挽回的余地,他知道自己的魅力,也知道凡事他都给自己留下了退路。别人怎么想都不重要,只要她的心里还有自己就行——那个可怜又值得自己敬重的女人,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他情愿倒在她的脚下,任凭她的发落,只要她还愿意回头。
计划早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只要密切地掌握所有人的动向就对了。他的嘴角不由得上扬,所有的一切,都会照着他预料中的发展。
至于安琪儿,自己只需要一点点耐心,就可以搞定她。像她那样的年轻人,也就会耍一些小手段而已,他不应该在这些无聊的小事上花费太多的时间。
四十九,往事堪忆
乔智和兰溪在恋爱之前,已经在一起上过几次课。那时的乔智还是一个人,他那时已经莫名其妙的讨厌林丽莎,甚至连带着也不喜欢她同宿舍的几个女孩子。当然也包括兰溪在内。
几次接触过之后,他才意识到兰溪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她跟他之前认识的女孩都不同,无论是见识和做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魅力。尤其是上课时发表的见解,更是让乔智惊叹不已,同时,他也发现,有几位男生已经蠢蠢欲动,打算向兰溪发动攻势了。
这些家伙可真讨厌。乔智觉得那些家伙都是墙头草——明明喜欢的人林丽莎,现在退而求其次,对兰溪是不是不太公平?
可公平不公平又有什么关系?毕竟将来会怎么样,谁能说得准呢?他一向对感情是苛刻的,人这一辈子太宝贵,他不喜欢浪费时间,那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在谋杀。
最初他是打算将那份喜欢藏在心底的,他不喜欢不确定的将来,更不希望将来自己心爱的女孩心中,会多一根叫“前女友”的刺。
不过,有些事情,永远是无法预料的,就好比乔智自己都惊讶,甚至是有些懊悔,为什么不早点儿意识到兰溪的美丽。
那天,还是一起上公共课。乔智就坐在兰溪的斜后方。那天也是他第一次注意到,兰溪居然真的没有男朋友,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她的左右都是女孩。
公共课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讨论到了自然界的生物,很快就提到了鸵鸟。那位女老师侃侃而谈,说鸵鸟让人类感觉最好笑的是,每当遇到危险,而且在它无法躲避的时候,就会选择将头埋在土里,好像这样就能躲避危险。这是一种十分自欺欺人的逃生手段,也被认为自然界的奇葩。
兰溪是最喜欢较真的,她在图书馆查阅有关鸵鸟资料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来查找资料的乔智,她当时看得入神——一直都被人嘲笑的鸵鸟,事实上在遇到危险之前,的确会将头贴在地上,而不是埋在沙子里,至少在目前专业研究员的观察之下,没有人看到过鸵鸟将头钻进沙子里。那是一种被视觉误导给出的结论——鸵鸟长长的脖子和小小的脑袋,给人造成了埋进沙子里的误区。最重要的一点儿,鸵鸟将头贴在地上,并不是为了自欺欺人的躲避危险,一是更好的听远处的声音,毕竟头贴在地上,能听到的距离更远,二是为了放松颈部的肌肉。
“可就算是我们得到了这样科学的答案,还是改不了鸵鸟是走禽界二哈的称号不是吗?”乔智从兰溪的手中接过了那本书,认真地看完那页之后,低声交谈了起来。
兰溪的嘴角还是挂着浅浅的笑容,她微笑起来的模样最美,“别人怎么看,这很重要吗?每种动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鸵鸟绝对不会在意人类怎么看,更没必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其中的原因。”
活得真率性!乔智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子,他从没想到,这样的女孩子,居然还会有这样独到的见解,在他的印象之中,大部分的女孩子,不都是故作矜持,背地里谁知道会什么样呢?
“我叫乔智。很高兴认识你。”他第一次有了羞涩的感觉,朝着兰溪伸出了手,“可以一起去吃个午饭吗?”
这样的邀请一定会被拒绝的!乔智当然知道这是女孩子的套路,最起码他们同宿舍的哥儿们,基本上都是同样的遭遇——邀请,被拒绝,反复几次,再用玫瑰、鲜花攻势,收买女孩身边的朋友一起做工作,最后再抱得美人归。
如果兰溪是同样的套路,虽然乔智多少会有些失望,但是他不介意那么做——做个朋友也不错。
却不曾想,兰溪抬头看了一下图书馆的时间,微笑着答应了他的邀请,坦率而又不做作,“时间过得真快,图书馆后面的这家食堂的米粉很好吃,我都想了好久,一起去试试?”
那是乔智吃的最轻松的一顿饭,话题是从鸵鸟开始的,他没想到,兰溪一个女孩子会看过那么多的书,懂得那么多的知识,话题从课上讨论的问题、动物再到历史人物的评价、人类社会的历史,每一段她都能侃侃而谈,而且引经据典,很有说服力。这和他从前认识的女孩子,包括妈妈每个假期都故意介绍他认识的那些女孩子不同,没有追星、口红和时尚流行。
他深深地被迷上了,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快采取了行动。当然,他知道一般情况下,他是不可能打动兰溪的,因为兰溪看起来并不打算谈恋爱。
“所以,我想做你的预备男朋友,你觉得怎么样?”就在第五次一起吃了晚饭去图书馆的路上,乔智推着自己的车,挡在了兰溪的前面。
一头雾水的兰溪看着他,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样。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兰溪掂起了脚尖,一只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另外一只手搭在了他的额头上,柔声问道,“你生病了吗?怎么突然说起了胡话?”
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好像跟自己从前握过的女孩的手不同,有那么一点点肉,却绝对不是柔弱无骨。这样亲密的动作让兰溪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晕,她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又把自己的话说了一遍,那一刻,他认为他是不安的。他当然知道兰溪与众不同,只是在面对爱情的时候,她也会出人意料吗?
两个人就那么默默地对视了一阵子,完全没有留意到旁人惊艳的目光,他们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在别人的眼中,他们是那么相配的一对。
兰溪几乎是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她抽出了自己的手,——是的,那时的她已经在跟着李逸飞上课,所以她最就猜到了乔智的心意,却没有想到他会突然之间向自己表白,而且时间和地点,看起来都这么的——随意?
“既然都说了想要做我的男朋友,为什么不是正式的?”兰溪一张脸羞得通红,但还是将自己的话说了出来,“前提条件是,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出身什么样的家庭,将来又会面临什么样的问题吗?你应该不是那种会玩感情游戏的人。所以在你开口之前,这些问题都想清楚了吗?”
乔智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这个丫头是脑袋进水了吗?她不应该是害羞的点头,或者是红着脸跑开,然后自己再去将她追回来吗?
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但也随即明白,这就是聪明人才会问的问题,她很认真,而自己,只是想用同样的真心来换取他的真心,“我都想得很清楚了。我希望我将来所有的人生规划里,都会有你。”
五十,触目惊心的往事
坐在桌前发呆的乔智,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边了。和兰溪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她时常会给自己小惊喜,或者说,那是给自己的惊喜发现,她是那种完全不做作的潇洒女孩子,似乎也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美貌,不会耍小性子,不会无理取闹,也不会在意各种各样稀奇古怪却被当成情人节过的节日。和她在一起,完全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当然,他也积极地做着所有的准备,在老乔的面前认真地做了备案,告诉他自己已经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子。但是妈妈似乎并不那么认为,甚至有一次当着他的面说,那只是他青春期正常的早恋而已,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凉凉。
如果再早一点儿准备,再多一点儿时间做通妈妈的工作,是不是后来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意外?他知道兰溪是一个骄傲的人,也很清楚,在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掺杂过物质的东西。
“喂,老兄,你在想什么呢那么开心?难道这些档案还能让笑得出来?”兰溪忍不住扬起了手中的档案,在乔智的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
“肯定是想起了你们过去在一起的幸福日子。”低头翻阅档案的李逸飞在一旁不紧不慢地插话道,完全就是抱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情,“听说,几个月前,他还出了名的冷脸副队长,人送外号高冷乔,这不是因为你回来,他才会脱胎换骨吗?”
兰溪无奈地看了一眼这两个男人,他们两个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正形吗?偏偏乔智还生怕自己没注意似的,双眼直直地看着他。
“其实第一名死者是最重要的对吧?”兰溪低头扬了一下手里的卷宗,过去的种种,她已经在努力忘记了,可在他们这里,为什么就不能翻过去一篇呢?难道他们都不知道,过去的都已经成为了历史吗?既然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勉强?
出人意料的,乔智突然之间惊呼了起来,他拿着手里的卷宗,半天都没有能回过神来——虽然他是负责刑事案件的,可却第一次亲眼看见当年传得很玄乎的案子,还是把他吓个半死。
“亲,请注意一下你的身份。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吗?这样的案子都能把你吓着了?”兰溪一脸不满地瞪着他。
事实上,她也多少有些心虚,毕竟那是她当年参与过的案子,甚至和凶犯打了个照面,现在想想看,如果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她还会自告奋勇吗?
兰溪强压住心头的不适,望着李逸飞一字一句问道,“李老师,其实我很好奇,像牛根生那样的小人物,为什么会被郑峰选中呢?他基本上是一个宅男,出来活动的时间并不多,为什么郑峰会认识他呢?”
牛根生——那个早已经伏法的罪犯,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时年35岁,单身,与年过六十的母亲朱月娥住在一起,父亲早逝。牛根生深居简出,基本生活靠他妈微薄的退休工资维持。朱月娥平日里捡拾垃圾卖钱,挣来的钱基本上也都让牛根生挥霍一空。
牛根生平日里不与人往来,除了打游戏之外,少与与外人接触。平日里沉默寡言,看不出来有什么攻击性,从不与人冲突,换句话说,他的性格甚至有些懦弱。
“不是说脾气暴躁的人最容易不计后果吗?”乔智皱紧了眉头,他看了看兰溪,最后将目光定在了李逸飞的身上,“不是冲动杀人,而是有预谋的谋杀,袭击的几乎又算是同一类人。李老师,这又该怎么解释?”
“连续杀人案。”李逸飞摇了摇头,他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苏教授曾经提过的那种说法,开膛手杰克,就是被人故意养的一个杀手。“牛根生就是这样一种人,只要他心里的某个点被激发了之后,整个人就会失控。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和善的人,凶起来的时候才会完全失控。牛根生本生就生活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里,其实如果你曾经见过朱月娥的话,所有的问题都会找到答案。”
眼下朱月娥已经是一个上访的钉子户,尽管当年的判决书、证据都已经明明白白地送到了她的手里,可她固执地拒绝相信法律,一遍又一遍的上访,只是想要为自己的儿子讨回“公道”。
谁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儿子身上的人——她和天底下所有的妈妈一样,都相信自己的儿子是最好的,绝对不会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亲手毁掉牛根生的也是她,这位自认为天底下最称职的妈妈。”李逸飞轻叹了口气,“早年的她,婚姻不幸,丈夫酗酒,最后失足落水死了。儿子就成了她最大的依靠,据说牛根生在学校里跟人打架,她一定会找对方理论,甚至不止一次跟别的家长大打出手。牛根生也是因为这个辍学在家。朱月娥也有轻度的人格分裂,一方面是对儿子百般迁就,另外一方面,又会在醉酒之后对儿子拳打脚踢,甚至有一次将牛根生打成了脑震荡。”
牛根生恨自己的母亲,这是他被抓到之后,亲口跟当时的秦局说的,可另外一方面,他又知道,自己是母亲唯一的依靠,所以只能在母亲的面前装出一副好孩子的模样。
“据秦局说,最后朱月娥想要见儿子一面,他死活都不肯见,而且还让人带话给他妈说,下辈子千万别再做他妈了。”李逸飞叹息着摇了摇头。
乔智皱紧了眉头,掀开了档案的最后一页,那是一张彩色复印的照片,那照片很显然是经过染色的黑白照片——一个年轻的妈妈,拥着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她穿着一件红色的上衣,脖子里还系着一条红色的围巾。
“这就是朱月娥和牛根生吗?所以,后来发生的事情——都在那个人的算计之中?”乔智感觉自己的心底冒出了一层寒意。
李逸飞点了点头,他一字一句道,“不错,我曾经和牛根生一起交谈过,他是个特例,一方面,他是有精神障碍的,轻度的精神分裂,伴随着妄想症,但显然有人利用了他这一点儿,随后他就变成了一个很有攻击性的武器。所以,能发现他的心里,并能积极地判断出他心理状况的人,才是真正的高人,也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五十一,利用与被利用
档案之中有些东西是没有被记录下来的。牛根生根本就没有抵赖的余地,作案工具、目击证人,还包括那个被他攻击却只是受了重伤的受害者,都能指证他。就算他一言不发,这些证据也足够定他的罪。在将他抓捕归案之后,除了他那个难缠的母亲之外,找到与案件有关的物证,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因为物证就大大方方地摆在他的卧室,根本不需要费力的搜查。
虽然案件的调查并没有声张,甚至连牛根生被抓,也只是小范围的通知了一下。可不知道消息到底是怎么走漏的,不少人还是找到了牛根生的家中。如果不是街道办出动一起协助工作,只怕会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居委会工作人员为了防止牛月娥发生意外,特意派了人轮流守在她身边。这也让秦队松了一口气,毕竟上了年纪的独居老人。
办了那么多案子的秦队长在抓到牛根生的那天整夜未眠,他曾经和无数的罪犯打过交道,但从来都没有见过像牛根生这么奇特的凶手——看起来是个呆头呆脑的老实人,怎么就能犯下那样的弥天大罪?
在喝完了三杯浓茶,熬到了天亮之后,他也没能从牛根生的口里问答案。跟他一样,参与办案的所有警员们,同样好奇那样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居然朝着那么多无辜的年轻人挥起了屠刀。
他苦口婆心地一直在劝,直到后来,牛根生终于开口,他提出要见李逸飞,他说出来的话,绝对不能被记录在档。
李逸飞是早上6点接到了通知,赶到那里的时候是早上7点,他和牛根生一起吃了早饭。
他还记得那天,牛根生狼吞虎咽地吃着点名要吃的油条和豆腐脑。饱了之后,那双混浊的眼睛眯了起来,对着李逸飞看了半天,忽然就长叹了一口气,“你跟他,有些地方是一样的。只是那时的我却没有发现,他是想要把我推到地狱里。不过,我不恨他,因为对我来说,死是一种解脱。你有妈妈吗?每个人都有妈妈,嗯,说的不错,如果不是妈的话,我们也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上,可如果能选择的话,我一定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牛根生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他的心中是满满的恨意——恨之中又夹杂着说不清的爱,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叫朱月娥的女人,悲剧的根源,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是,他是朱月娥的儿子,就算是死了也无法改变。一方面是极致的恨,而另外一方面,又多少有些愧疚,这原本就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据牛根生自己说,一切开始变得不同,是始于一场社区举办的一次关于心理学辅导的公开课,为了发动大家前去,社区补助每个人一百元的购物券。而他,就被老妈硬生生拉过去听课了。一百元的购物券虽然给他们家带来了实惠,也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对牛根生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他没想到患有心理疾病的人会那么多,更没想到,那位年轻的讲师,能很快就能判断出一个人的心理是不是完全健康——他也没有想到,下到几岁大的孩子,上到八九十岁的老人,都会有心理疾病。而像他这样每天宅在家里,不愿意出去见人,也不愿意工作的人,更是需要心理学的干预。只要积极配合治疗,就能让自己的生活走上正轨。
那时的他,刚刚失恋不久,好不容易网上遇到了一个喜欢的女孩,虽然年龄大了一点儿,对方对他却很满意,提出只要他出去有一份正经工作,就可以跟他在一起。但没曾想到,朱月娥却以网上的女人都是骗子为由,将牛根生带回家的女孩用扫把赶了出去。
他比谁都渴望正常人的生活,那时的他,甚至已经厌倦了每天打游戏的生活,更厌倦了那个每天在自己耳边唠唠叨叨的老妈。
鬼使神差的,他在课程结束之后,找到了那位讲师,最初那位年轻的讲师是不耐烦的,直到朱月娥也凑了过去,诚恳地要求让他帮一下自己,她眉飞色舞地表示,自己的儿子曾经是一个多么听话、多么孝顺的孩子。
那一次的谈话足足进行了一个小时,随后,年轻人特意给他留了一个地址,那是他的办公室,提出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随时前去,在那里,他将会得到免费的帮助。
牛根生最初是不愿意说出这些事情的,甚至那些警察们又是威胁又是谆谆教导,都没有能让他开口。可不知道为什么,在李逸飞的面前他会变得完全的放松,将过往的种种,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后来李逸飞和秦队长特意去牛根生所在的社区调查了一下,发现那次活动的主讲人,正是郑峰!而那也正是牛根生和她郑峰命运开始交叉的时刻。
郑峰是一个天才的犯罪专家,他也是苏教授最得意的学生,所以利用牛根生的心理,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他做事十分谨慎,每一次和牛根生见面,都避开了所有的人,而且还打着为牛根生好的旗号。
李逸飞也就是在那时发现,牛根生是一个想法很简单的人,想问题基本上就是一根筋——一旦认定的事情,死也不肯更改。就算是一个粗识心理学的人,只要和牛根生交谈过,就能瞬间发现,他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那个掌控欲极强的老妈。而郑峰恰如其分地在牛根生的身上发扬了这一点儿,循循善诱,所以才会让他在犯罪的路上越走越远。
灭掉心中最大的执念,这是郑峰给出的建议。他含笑看着牛根生,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但很显然,牛根生和他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根本就听不懂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可聪明如郑峰,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就让他意识到,障碍牛根生幸福的最大障碍,就是他的母亲朱月娥——一个唠唠叨叨、没完没了,情绪却时好时坏,对他忽凉忽热却又总是用我就是对你好的态度亲情绑架他的老女人。
五十二,犯罪心理
牛根生提到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时不时闪动着光芒,他的确渴望着改变,更渴望能摆脱自己老妈给自己安排好的生活。他甚至脱口而出,是他妈亲手毁掉了他的生活——他读书的时候,成绩还是不错的,原本努力一把,是可以有一个不错的未来,可他妈却因为一点儿小事就冲进了学校,让他成为全校学生眼中的笑柄,甚至有人当面嘲笑他没有断奶。
对一个未成年人而言,那绝对是一段不愿意向任何人提前的过去,牛根生说出这些的时候,还是充满了怨恨,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母亲的恨也越来越强烈。偏偏他还不能一走了之,因为朱月娥不止一次地说过,只要他走了,她也就没法活下去了。
“你可能认为,她只不过随口那么说说而已。”牛根生皱紧了眉头,眼中多了一丝愤怒的小火苗,“那时的我也是那么认为的,我喜欢的女孩,一个个都被她拆散了,所以我离家出走了。可她真的用刀架在自己的脖子里,到现在她的脖子里还有一道疤。对了,还有一次站在天桥上,一只脚都跨到了外边,如果我不照着她的意思做,她就去死。你见过这样当妈的吗?她能用自己的命来威胁我,所以,只要她活着,我就不能离开她!”
说到这里,牛根生的手狠狠地砸在了面前的小桌板上!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滚了出来。
他的愤怒又是无力的,换作旁人,可能也不会比牛根生的处理好多少,他自甘堕落,多少也是对自己母亲的报复。
他就算是自己不想要妥协,邻居、亲戚们也会硬逼着他妥协的,毕竟那是他妈,再加上他父亲过世的早,基本上是他妈辛辛苦苦一个人将他拉扯大的。无论从道德还是伦理上来说,他都没有解脱的可能,除非朱月娥真的死了。
郑峰当然能看出这一点儿,在那种放松的环境下,寻求帮助的牛根生,自然不会对郑峰心生戒备。一个内心想要寻找光明的人,既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会拼尽全力的。
只是牛根生不会想到,那根稻草,是拉他下地狱的绳索。
李逸飞虽然隐约能猜到,郑峰肯定动用了不一般的手段对郑峰实施了催眠和心理泄导的疗法,否则,在牛根生提到这些的时候,眼睛里不应该会那么亢奋。
当一个生活从来都被安排好的人、除了金钱上尽量的满足之外,剩下的只有打骂的男人,一旦发现不单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还可掌握别人的生死,这样的刺激,足以让他一次次出手,直到被抓的那天。
原本案子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会被侦破。
发生意外的,是最后那个被袭击的女孩——十九岁的舞厅服务员孙某,她同样是在下班的时候被牛根生盯上了,在袭击发生的时候,恰好有人路过。心慌的牛根生没来及确认她是不是已经死了,慌忙逃窜,这才留了她一条性命。
面对李逸飞提出的尖锐问题,牛根生是有些发懵的,比如说,为什么会选择那样的目标。他给出的答案十分简单,却没有太大的说服力:年轻的女孩防范心理弱,反抗能力不强,对他来说完全不会格成威胁。最重要的一点儿,她们从事的都不是正当职业,利用她们的贪婪就能轻易小设下陷阱。直到后来,关于专门挑红衣女下手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他再挑选目标才变得困难。但只要用心,目标总是会出现的。
李逸飞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果然,牛根生的存在,再度证明了犯罪心理学的理论和现实之间,多少还是存在差异的。比如说著名的心理学家龙勃罗梭,他提出的天生犯罪人理论,利用犯罪人的头颅构造、容貌、身体各部分的尺寸和精神状态,论证罪犯是天生的,他们的体格和心理都和常人不同,并指出犯罪行为有遗传性,犯罪的人一般都有犯罪的天赋。
那么眼前的牛根生呢?他的身上显然并不适用这一套理论——不过有一点儿是符合的,比如说,牛根生是一个很迷信的人,他坚持认为,杀了穿红色衣服的女孩,可以给自己带来好运。这个说法,让李逸飞目瞪口呆。
“每一次杀完人之后,我玩游戏的时候都会通关。”牛根生一脸的满不在乎,“红色会带来好运,所以每次杀了人之后,我去买彩票都能中个小奖,这就是她们给我带来的好运。”
这是多么愚昧的一种想法!李逸飞自认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是这一次,他控制不住的情绪,愤怒地反问道,“是吗?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杀了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女人,会让她们变成厉鬼来找你?难道你晚上睡觉的时候,真的不怕吗?”
牛根生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就像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断。这样的打击,让他半天回不过神来。
李逸飞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对郑峰更多是了一丝恨意——到底他的心底有多阴暗,居然会想出这样的方式来报复社会?他还有一点儿人性吗?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口子,就很难再堵上,尤其是牛根生这样看起来沉默寡言的人,更是不会放过倾诉的大好机会。他侃侃而谈,甚至还不忘描述每一个小小的细节。
第一次其实并没有那么困难,那是一个在舞厅里伴舞的姑娘,大半夜正在路边等车,他有些犹豫地走过去,而她,朝着他献媚的一笑。他甚至都没有想到,一切会来得那么简单——红色旗袍式连衣裙,再加上浓浓的、廉价香水的味道,足以刺激到他的神经,而后来她大声的责骂,更刺激到了他的神经,他根本没有思考,就在僻静的小巷里,一刀结果了那个女人。而那晚的大雨,掩盖了所有可能的线索。
接下来就是轻车熟路,他喜欢那种杀人之前的紧张感,再加上他那张看起来很老实的脸,能轻易地骗过别人的眼睛,所以作案起来并没有那么困难。
他是一个记忆力惊人的人,每一起案子的时间、地点都记得清清楚楚,唯独说得含糊的是犯案的过程,他只知道自己兴奋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就好像自己的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五十三,牛根生的疑惑
李逸飞当然看得没来,他之所以选择找自己倾诉,不仅仅只是为了说一说案子那么简单,同时也是一种发泄、一种回味,他在回忆案件给他自己带来的那种快感。所以,看着他平淡如水的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让李逸飞心生厌恶。
“我听说你是一位心理学老师,还是一位很厉害的角色,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病了?”牛根生一脸的诚恳,就像是一个小学生那样,眼睛里写满了渴望。“我也知道杀人是不对的,可是听见她们的惨叫声,还有刀子扎在她们身上的感觉,简直就是太爽了!”
“那位心理学讲师呢?他跟你说过什么?”李逸飞反倒将这个问题抛给了牛根生,那时的他已经意识到,事情正在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而他却想不明白,郑峰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居然会制造出来这样一个杀人的机器?
牛根生老实巴交的脸上露出了狡猾的笑容,“我不知道,他其实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给了我一把刀,让我试着切一个冬瓜,接着是一只死猫、活着的猫、活着的狗——”
说到这里,牛根生的脸上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完美犯罪吗?事实上,那晚如果不是我太紧张,不是正好有人路过的话,你们是不可能抓到我的。原本一切都应该是完美的,不应该有那么一点点瑕疵。”
李逸飞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是的,这个论调何其熟悉?那时的苏教授,已经提醒他可能存在一个幕后的黑手,而一切的开始,可能仅仅只是因为关于“完美谋杀”的讨论。
见李逸飞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让牛根生很是疑惑,他反问道:“你不好奇吗?警察花了那么多的时间,费了那么大的警力,甚至还动用了李老师您这样的犯罪心理学专家,都差点儿栽到我的陷阱里,你不觉得很好奇吗?”
眼前的罪犯,显然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呆头呆脑,他有着自己的小狡猾,他显然是在耍那点儿小聪明,想要跟他们谈进一步条件。
“我一点儿都不好奇,”李逸飞笑了,他是一个严肃的人,甚至还能板着脸说起那种会让人笑得满地打滚的笑话,如此一笑,表情看起来颇有几分惊悚。
牛根生也是一愣。他迟疑地问道,“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想知道吗?”
“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完美犯罪,那你的计划已经破产了,现在的你已经被抓捕归案,就算是世界上最好的律师,也只会替你争取一种死法而已。”李逸飞惜字如金,并不想跟眼前的男人多费口舌。不过,既然他想耍一点他小心计,倒不如成全了他,所以他认真地皱了皱眉头,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其实,有些问题嘛,我还真的很是好奇。照你的说法,所有的计划都是事先制定好的,你选定的目标,肯定也不是随机选择的吧?肯定是有计划的。”
“不错不错。”牛根生一脸的得意,“每一个女孩子,我都是了解她们每天的工作、上下班的时间还有是不是有男朋友,然后才下手的。绝对不合有差错。”
李逸飞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他一脸同情地看着牛根生,“那我还真是好奇,既然你说过,所有的计划都是你自己制定的,又是你自己选定的受害者,那就不应该发生任何的意外。最后一次被警察发现的时候,你说有人恰好路过——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正好那么巧大半夜的路过那里,而且声音还大到正好被你发现呢?”
牛根生那双混浊的眼睛眨来眨去,他反问:“李老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那个人不是正巧路过吗?”
李逸飞还是皱着眉头,像是在认真地思索着这个问题,随后叹了口气:“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太巧了。而且之后警察们曾经在周边查问过,并没有找到过那个路过的人。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说不好,可能就是你的运气好吧。”
牛根生几乎是瞬间就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蔫蔫地耷拉着脑袋,半天没有开口。他是个冲动的人,大声问道,“不会的,绝对不可能,你说的那种情况,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没有人能利用我,我才是那个主宰别人命运的杀手。”
李逸飞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跟他作过度的纠缠,他知道,一颗怀疑的种子,已经在牛根生的心头种下,接下来只需要等着它生根发芽。
“那么对红色的执念呢?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李逸飞感觉自己的心头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涌,可他却不得不控制住内心的不安,毕竟他很清楚,此刻的秦队长,就在隔壁听着、看着这里的一切。
“红色?”牛根生皱了皱眉头,“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红色和牛,本来就比较配吧。”
当那张涂了色的照片被递到牛根生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一脸的懵懂,将那张照片还了回去,“这是摆在我们家的照片,你怎么拿过来了?有什么含义吗?”
“你选择穿红色衣服的女人,并不是偶然的,也不是因为你真的确认杀了穿红衣服的女人会给你带来好运,而是你恨这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李逸飞掷地有声的回答,眼睛死死地盯着牛根生。他知道,这绝对会给牛根生致命一击,除非郑峰早就对他做过心理上的暗示。
果不其然,牛根生面如死灰,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李逸飞知道真相很残忍,但还是继续道,“你真正想杀死的,是那个毁掉你整个人生的母亲,你恨照片中的这个女人,又不能离开她,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式,发泄你内心的愤怒,所以每一次杀人,才会让你感觉到愉快。很讽刺不是吗?所以,如果你真的还想救自己的话,那就尽量回想,找出你被利用的证据,否则的话,你只有死路一条。”
牛根生抱住了自己的头,发出了牛一般“哞哞”的哭声。
就在那次谈话的最后,牛根生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妈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讨厌再听到老妈的唠叨!
五十四,高明的手腕
所有的一切都会有失控的时候,就好像再精密的仪器,也总会有出错的时候,问题就在于,如何在发现出问题的时候,可以利落地处理掉所有的后续麻烦,对待女人如此,对待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牛根生更是如此。
郑峰不由得扬了扬眉毛,是的,就算是李逸飞出面了又能如何,抓到牛根生了又怎么样?不是也没能找到自己跟案件有关的证据吗?到了最后不照样还是夹着尾巴乖乖地回去教书了吗?不是谁都能被称为犯罪专家的!
最起码,自己快刀斩乱麻的本事,就没有几个人能学得来。只是可惜了那一段自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得来的婚姻。不会在牛根生的身上留下任何线索,更何况,那时的警察们早已经被他们牵着鼻子累到疲惫不堪,抓到案犯就万事大吉,哪里还会继续追查?
兰溪的出现,只是个意外,是的,绝对仅仅只是一场意外。
他从小学开始,最欣赏的故事就是田忌赛马的故事,“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这就是兵家最厉害的招数。他自认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所以,跟自己身上的优点比起来,他更清楚自己的弱点,所以才会初入情场、职场的时候,就如鱼得水。
自己的夫人——是的,那是唯一一个配做她妻子的女人,或者准确地说,在遇到兰溪之前,那是唯一一个配得上自己的女人。
他是一个很自律的男人,在婚姻这个市场上,他将自己的价值发挥到了最大。——他一直都信奉,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男人,所以,尽管有无数的女孩表白或者是暗示,他完全无动于衷,就算是再坚持的漂亮女孩,他也会拒之门外。是的,每一次的付出,他都希望能得到回报,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能借助于这一次的婚姻,让自己脱胎换骨。
有一种荒谬的论断,但却被不少的女人证明是真理——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就算是到了现在,似乎还有不少的女人抱着这种论调。对这一点儿,他也有着同样的想法,而且更认为婚姻对男人而言,更是一次脱胎换骨的选择,会决定男人后半辈子的走向。
只要看一看自己的那个倒霉的老爹,就知道娶对一个老婆对他有多重要。不管有多大的雄心壮志,只要找了一个除了用责骂和打架解决问题的女人,就等于要了男人的半条命。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重复自己老爹的覆辙。
所以对于婚姻,他很慎重——他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在婚姻市场上的价格会越来越高,而他,只需要待价而沽。
机会不是等来的,他做足了工作,终于发现学校的行政部门里有一个并不漂亮的女孩,三十出头的年龄,却还没有男朋友。她很低调,无论是穿着还是使用物品,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员工,只有几个声望较高的领导,对她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
根本不用费太大的力气,他就惊奇地发现,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没有半点儿架子的女孩,居然是本市某位高干的独女。因为身体的状况,再加上她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所以一直都是单身状态。
做足了工作之后,他终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怀里抱着厚厚一撂书的他,撞到了准备去图书馆借书的她,于是一切就顺理成章的开始了——在她的眼里,那是一次浪漫的邂逅,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喜欢看的书,喜欢看的电影,甚至包括她自己喜欢的明星,都能在他那里得到了共鸣,更为重要的是,他似乎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在她的面前表现得十分放松。
他知道自己的魅力,也知道他们的感情在快速的升温。他总是能在适当的时机出现,又总能让严肃的她嫣然一笑。
直到他向她表白的时候,还口口声声地向她表示——虽然他现在挣得虽然不多,还不能让她过上富足的生活,但是将来他一定会努力的。
她是哭着跑开的,临走之是,她只是说了一句话,“我不想耽误你,可是我——你是不能接受一个不会生育的女人,连我自己都不能接受。”
煎熬的三天,对那个女孩来说肯定是这样。而对他来说,则是吃喝玩乐从来都没有过的放松,唯独没有做的就是睡觉,他需要创造出来一个落魄的失恋男人形象。
当他胡子拉碴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拿出了倾尽所有买到的钻戒,当着她的所有同事们一起求婚的场面,终于感动了她,也感动了所有的人。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劝她同意。
几天之后,她带着他去了自己的家里——那是他早已经确认过的地方,却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真的有机会走进去,还会被当成客人招待。
显然,那一对平易近人的爸妈,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终于替自己的女儿找到了一个可以照顾她后半辈子的人——他当然明白,在他没有走进这座房子之前,他的所有资料都被查了个底朝天,确认完全没有问题之后,他才会被带进来。
他表现得诚惶诚恐,虽然没有明白地表达自己最初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表演,得到了两位老人的认可。
“是个有为的年轻人。小伙子,好好工作,我看好你。我们家小曼的将来,就交给你了。”后来成为自己岳父,再后来又成为前岳父的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里甚至还有泪花在晃动。
半个月之后,她兴奋地表示,他已经通过了考验,可以结婚了——老人喜欢低调,要求婚礼一切从俭。
不过他还是按照自己最大的能力,带着她去蜜月旅行,确认她是否爱自己的同时,也在暗中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那是他前半生最值得炫耀的杰作,不过就算是再怎么得意,也只能留在心底,他不想让她识破自己的阴谋。
凭心而论,她不漂亮,天生注定这辈子做不了母亲,可那又怎么样,他最初是抱着目的接近了那个女人,可靠近之后,才发现她的冷静、理智可有身上的那份浓浓的爱意,都让他着迷。她就像是太阳一样,照进了他那颗冰冻的心。
是的,他原本是打算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的,只是没想到,事情会突然之间发生了转机,而一切的一切,都缘于那个关于完美谋杀的赌注。
五十五,变故
婚后的一年,是他最轻松、最幸福的时刻。她是一个理想的伴侣,头脑清醒,从来不会提那些无聊的问题,也不会天天将爱挂在嘴边,只是默默地替他打理好一切,生活上就算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也会悄悄一个人的解决掉。他享受着她的温柔,她的照顾,还有她的家庭带来的一切福利,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顺心。这样的人生很美满不是吗?郑峰已经陶醉了,他也在努力扮演着一个好丈夫的角色,事实上,恐怕找不出比他更懂女人心思的男人,没有谁比他更善于制造小惊喜。自然,他们的生活也被周围的人所羡慕。
没有孩子,将来也不会有孩子,对郑峰来说是很容易就能接受的事实。他早已经看破了人生百态,有没有自己孩子,又有什么关系?何况,他从来没有打算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他和她,都以为生活会这样继续下去,平静、幸福,然后相守到老。
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一切的平静被打破了。而那个女人,就是他的亲妈高珍——他认为她就是一个高分贝移动的喇叭,蛮不讲理又专横的女人。
他恨高珍,甚至当高珍提出要来自己家住几天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电话里面义正辞严地告诉她,自己已经成家,家里所有的事情,都不允许她插手。
可自己的妻子却带着十二分的客气将她请进了家门,他无奈,却也只能尊重妻子的选择,作为心理学讲师,他当然能看穿妻子的心思——她希望不只是得到他的认可,也希望能尽快地融入到整个大家庭之中。
他当然也知道,妻子一切的努力都将是徒劳无功的,只希望自己那个不讲理的老妈,能尽量维持表面的客气。
但这样平静的日子只过了一天,原本妻子的打算带着婆婆外出游玩的。可没曾想,高珍号啕大哭,哭吼着说自己的儿媳是一个黑心的女人,居然让他们老郑家断子绝孙。
当他赶回去的时候,温柔而又得体的妻子,眼角还挂着眼泪,却劝他千万不要跟老人计较。而高珍得寸进尺,逼着小曼马上跟儿子离婚,否则的话,她就要死在他们眼前。难听的话,一句句从高珍的口中蹦出来,像刀子一样让小曼的脸色难看。
好不容易说服了妻子暂时回娘家居住,他关上了门,冷冷地看着那个坐在地上号啕大哭的女人。
“你的戏可以到这里结束了。你想干什么?”他沉声看着地上那个女人,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绝对不会选择这个女人作自己的母亲。
“啊?你居然还向着那个女人说话?儿啊,我可是为你好,那个女人是想要断了我们郑家的香火啊。你可不能被她骗了!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就算是玉皇大帝的女儿,也得生孩子才能嫁进我们郑家不是吗?”高珍红着眼睛看着郑峰,气得鼻子都快要冒烟了。
“这是我的生活,你不用插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郑峰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是的,每当和这个生了自己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控制不住心头的怒火,可眼下,他只能努力平静下来。
高珍收住了哭声,看着郑峰,眼睛里面带着一丝不甘,还有说不出来的愤怒,“你小子是在跟我说话吗?这是你跟你妈说话的语气吗?你不会还想护着那个狐狸精吧?我可告诉你,她比你大几岁我也认了,可是不能替我们老郑家传宗接代,绝对不行。”
“你姓高,不姓郑。”郑峰的眼神冰冷,他厌倦了这个女人,只是没曾想到,有一天她会把手伸到自己的家里来,“小曼是我爱人,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根本也没打算生孩子。你走吧,别在这里妨碍我的生活。”
“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居然这么跟我说话?”高珍再度号啕大哭,她知道,嗓门再大一点儿,肯定就能把周围的邻居招过来,到时候就是人海战术,人人都会站在她这一边的,她继续大声道,“你这是想要气死我啊?这一把年纪替你操碎了心,你还这样跟我说话,我不活了!邻居街坊们,你们出来听听啊,哪有这样的儿子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在她惊诧的目光之中,郑峰冷冷地扔下了一把刀,还有不知道什么地方扯来的一条床单,“我住的是二楼,从这里跳下去是摔不死的。所以,你身打算抹脖子还是上吊?这两样都是趁手的东西,不用你自己去找了。”
高珍愣住了,一哭二闹三自杀,这可是她大半辈子的法宝,也正是因为这样,才降服连自己的丈夫,眼前这小子,居然不吃这一套?
郑峰没有表情地看着她,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哟,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我告诉你,你是我的儿子,什么都得听我的。别以为自己工作了,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高珍从地上跳起来,指着郑峰的鼻子骂道。
郑峰推开了她的手,冷冷地吐出了几个字,“我劝你说话之前还是想清楚,是我把你赶出去,还是自己滚出去?用你对付我爹的那些招数,对付我是没有用的。你不是说自己想死吗?我可以帮你。”
高珍的眼中多了一抹恐惧,她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自己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好女不吃眼前亏,这也是她一向信奉的真理,所以二话不说,拿着自己的小包,口中骂骂咧咧地走了。最起码,她确认所有没有开门出来看笑话的人,已经知道自己的儿媳是一个不下蛋的鸡,早晚有一天,自己那个宝贝儿子,会哭着回来让自己出主意的。
她这样的想法,自然也没有逃过郑峰的眼睛。是的,没有谁能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妈,也没有谁比他更恨自己的妈。
平静的生活,终究还是被自己的亲妈一手毁掉了。妻子可以假装不在意,但是无数个同床的夜晚,他知道妻子会在半夜中醒来,对着漆黑的房间里哭泣。而他只能尽力的开解,只是心结,又怎么能解得开?何况,她原本就是一个很爱孩子的女人。
他害怕事情会失去控制,逃避是最好的方式,所以他开始早出晚归。就在又一个打算加班的夜晚,他打开了当年亲手写下的那一份档案。是的,是时候找一件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了,他用起了自己的当年的绰号——谦君子。
五十六,设想
追根溯源,有些犯罪学专家将所有的犯罪行为,归因于家庭的不幸。郑峰也被归入了这一类,不过不幸的是他的原生家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除了郑峰的家庭条件更优越之外,性格暴躁的母亲、父母不幸的婚姻,这一点儿上都是相似的。
所以,郑峰一开始就是有备而来,或者走进社区,应该就是他选定目标的方式。
当知道郑峰已经结婚的消息时,兰溪还是很惊讶的,她以为,像他那样头脑冷静到可怕的男人,是不可能有家庭的。直到李逸飞拿到那份他离婚的资料之后,她才确信那个男人真的有老婆,而且还是一个出身非同一般的女人,而且因为她身份的特殊,在确认她完全是清白的之后,将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都封了起来。
“虽然我不相信宿命论,但有时候却不得不承认,一个人在出生的时候,基本上一辈子的人生轨迹就可以确定了,除非他真的能摆脱家庭的影响。郑峰虽然能给疏导自己的心理,却永远没有办法改变父母婚姻不幸的事实,他恐怕也是借着牛根生之手,发泄自己内心的愤怒。”这是李逸飞当时给出的说法。
疯狂的行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有一点儿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那就是就算是查到了最后,郑峰似乎还是清白的,最起码,就算所有的人都可以怀疑他,却找不到确凿的证据。
多年之后,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再回过头来看那些案子,尤其是心中有了定论之后,再回来看这些案子,依然会有一些有意思的发现。
兰溪当然明白,这就是心理学上常常会被提到的投射心理学,将自己的看法,加到那些案子上,有可能会接近案子的真相,也有可能会是自己的解读。郑峰自以为巧妙的布置,实际上都有他自己心理的投射。
就算是放在人类犯罪史上,也能确认这些案子布置的精巧,一环扣一环,如果不是牛根生自己露出了破绽,是不大可能破案的。正如他们当年郑峰自乱阵脚,才会露出破绽,让他们一路追踪,杀得他溃不成军。
每当想起那双眼睛的时候,兰溪依然还是会忍不住身子发抖。那是一段让她自己激动又后怕的日子,明明知道他就自己的附近,却只能假装完全不知情。
原本以为,引人注目的感觉会挺好,但兰溪做梦都不会想到,被人过度的关注,让敏感的她差点儿失控。就算是到了现在,走到路口、回到家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留意,看一看身后是不是有跟踪的人,睡梦之中也常常会惊醒,看看床边是不是突然多了个人。
其实那只是一个小小的疏忽,只是到现在为止,她也想不明白郑峰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或者说,如果不是他们故意耍了一点小小的手段,是不可能让他现身的。
至于杨铃的死,是不是真的和杨峰有关系,还真是不好说,尤其是到了现在,每个人的心中都多了一个大大的谜团——唯一能肯定的是,在杨铃死的前一天,正好是将牛根生抓捕归案的时间。两者之间,真的会有关联吗?
女孩子有秘密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无论对安琪儿还是杨铃的家人来说,她似乎都是一个谜团,没有人能了解真正的她,所以才会在她有男朋友之后,也不能确定对方到底是谁。吴一航,或许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郑峰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你看看,像他这样帅气、工作稳定而且家世又不错的男人,肯定是比较抢手的。如果你说杨铃喜欢的人是他,好像一点儿都不奇怪。我觉得可以从这一方面入手,多走访几个人,说不定会有所发现。”乔智一脸的若有所思。
对吴一航的调查丝毫没有进展,他的家人对他的了解更少,除了严苛的要求之外,他的爸妈似乎根本就没有关注过他的精神世界,对恋爱更是采取了反对的态度,认为他应该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学习而不是女孩子们的身上。
但王思思的名字还是被提到了,吴一航过去的朋友提到了个子小巧的王思思,而且亲眼看见他们两个曾经一起吃饭。
乔智皱了皱眉头,经历过林丽莎的事情之后,兰溪的情绪低落了不少,王思思也是她的朋友,所以这件事情暂时还是由兰溪处理更好。
“思思同学应该就在本市。”兰溪不动声色地开口,眼下她能确定的是,王思思绝对有秘密在瞒着自己,只是她一直都在躲着自己,那就暂时只能先放她一马,“我想,关于杨铃的死,她可能会知道一些东西,毕竟杨铃死的前一天,她们曾经一起吃过饭。”
千头万绪,兰溪隐约能察觉到一些东西,只是眼下还不是拿出来讨论的时候。
揪出郑峰,对他们来说才是重要的。更要命的是,此刻的郑峰已经改头换面,想要找出他来,恐怕比登天还难。
“说不定解开问题的关键,还在牛根生的身上。”李逸飞漫无目的地掀了一下档案,这些档案他早就翻过无数遍,却从来都没有任何的发现。
李逸飞和兰溪突然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当时的物证来得太容易,所以对牛根生住所的搜查并不是很彻底,会不会当初还有什么遗漏?
郑峰那样的人,虽然每一件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但却不代表牛根生从不保留任何的证据,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可能,他们都不应该放弃。但时间过去了那么久,真的会有什么东西会被留下来吗?
“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存在。”乔智摇了摇头,这是第一次他如此肯定的回答,“他可不是受害者,而是一个杀人犯,这样的人,恐怕家里人巴不得从来都没有过这么一个人,怎么还会保留他的东西?”
不过这个提议却得到了兰溪的认同,她也好奇地想要知道,牛根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会大开杀戒?如果他的母亲还健在的话,她也希望看一看,到底是多么失败的一个母亲,能亲手将自己的儿子推上断头台?
五十七,大开眼界
居委会的人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带着兰溪和乔智去了那个可以称之为垃圾回收站的破旧小房子门口。
工作人员一路上都在不停地抱怨,因为这那位固执而又不听劝的老太太,他们可吃了不少苦头,每年春秋最凉快的时候,老太太都会跑去信访办,全国各地都要跑,而且每次只准备去的路费,回来的时候都到救助站报道,由政府出资买张车票送她回来,再由当地政府派人接回家。
“上了年纪的人,根本是不讲道理的。我们这里新来的年轻人,苦口婆心地给她讲法律,讲道理,可从来都没有用的。就算是我们这里数一数二最能做群众工作的人,都不敢接这个活儿。”工作人员不由自主地倒起了苦水,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两位同志,如果你们真的有办法的话,不如替我们做一做工作,这里为了市政道路施工要拆迁的,如果她肯接受条件的话,补偿款足够安排她进一家挺好的养老院了。否则再这样下去,受罪的可真是她自己了。”
兰溪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大难题。她皱了皱眉头,不过看乔智自信满满的模样,只怕这家伙要碰钉子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居委会的人指了指门口,连声道,“朱月娥就住在这里,我就不进去了,你们有事情要谈,我在旁边不太方便。”
敲了敲门,里面传过来一声嘶哑而又尖利的声音,“进来吧,门开着呢。”
推开门,空气中发霉的味道混杂着食物发酵后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像是活在化学武器库中,这样的感觉并不好。两间又窄又暗的房间里,堆满了各式各样捡来的废品,破旧的报纸几乎堆到了天花板上。
一个头发油腻到打绺的老妇人正坐在一堆塑料瓶的中间,拨开了头发,混浊的眼睛里带着满满的警惕,脸上似乎挂着永远都洗不掉的油污。原本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是看到了贼一样,跃过瓶子堆,一溜烟的冲到了他们的面前,用尖利的声音问道,“你们想干什么?想抢老婆子的什么东西?我可告诉你们,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是不会让你们占我便宜的。想让我离开这里,没门儿。这里可都是我的宝贝。”
乔智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这简直比凶杀现场还恐怖,“大妈,我们是警察,来这里是想问您点儿事儿?”
“警察?你们还我的儿子,还我的儿子!当年你们就红口白牙,就那么把我的宝贝儿子给带走了,只剩下我一个老太婆孤零零的活着,你们政府就是这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吗?我的根宝,怎么可能会杀人?你们肯定是抓不到凶手,才会拿我的根宝抵命。苍天啊,你是不是整天都不睁眼啊,我们这些老百姓,就得被你们这些当官的欺负啊。”朱月娥突然号啕大哭,猛然间坐在了乔智的面前,两只手死死地抱住了乔智的腿。
兰溪慌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架势,更狼狈的乔智,朱月娥坐在地上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乔智的裤子上抹,另外一只手还死死抱着他的腿。他想要挣脱,可又怕伤着眼前年迈的老太太,只能强忍着,那表情看起来十分可怜又可笑。
开了闸的洪水,这样的形容再贴切不过了。朱月娥的话就像是机关枪一样,开始根本就没有停下去的意思。絮絮叨叨,很像是一只惹人讨厌的苍蝇。
怪不得李老师说,牛根生所有的问题,只要看看朱月娥就能找到答案了,这样一个唠唠叨叨的老太太,无论是谁在她的身边待那么久,只怕都会出问题的,那种让人压抑的感觉,恐怕任谁都会喘不过气来。最重要的是,就这么短的时间内,同样的一句话,她能反复地说很多次。
“你不问问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吗?”兰溪终于可是找个机会打断了她的话,皱着眉头问她,“你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儿子是冤枉的,可你有没有替那些死者想过?”
兰溪一句话像是刺痛了朱月娥的神经,她将最后一把鼻涕抹在乔智的裤子上,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沉着脸呵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是我儿子的错吗?我儿子是那么乖的人,怎么可能会犯错?如果不是她们故意穿那么少,去路边勾搭男人,怎么会出意外?我儿子就是冤枉的——”
乔智强忍住胃里的翻滚,却忍不住内心的愤怒,大声斥责道:“你就没有替那些受害人想过吗?她们都是无辜的,却被你的宝贝儿子给杀了?”
“我儿子有什么错,穿那么少上大街,屁股、大腿想露多少露多少,伤风败俗的娘儿们,就是欠收拾!哼,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想想,当年我娘那辈人,如果穿成那新上大街,是要被浸猪笼的!”朱月娥嘴巴不饶人,瞪大了那双混浊的眼睛。
跟这样的人哪里还能讲道理?兰溪和乔智交换了一下眼色,乔智显然一筹莫展,看样子随时都准备逃走。
“大妈,您说这话可真有意思。您家的牛根生是宝贝,可别人家的孩子,也是人家的心头肉啊。我可听说,有些媒体正在炒作这件事情,当年那些受害者家属没来找您的麻烦,是因为警方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可一旦他们知道这就是牛根生的家,您觉得会怎么样啊?他们会不会像您一样,想尽一切办法,替自己的孩子讨回公道啊?”兰溪的话说得很慢,但是却保证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原本还叽叽喳喳的朱月娥,瞬间安静了下来,她看了看兰溪,直到确认兰溪不是在开玩笑,号啕大哭了起来,“天哪,这还有没有公道了?他们不可能欺负我这个苦命的老太婆吧?”
“跟您比起来,他们更命苦吧?是您养的儿子,杀了他们的孩子。”兰溪尽管不忍心,但还是得插上一刀,否则的话,谁知道这个固执到变态的老太太,还会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
半个小时之后,拿着那个破旧的鞋盒的兰溪,和看起来随时会吐的乔智,从那小院子里走了出来,在他们的身后,传来了整理房间的声音。
五十八,通病
明明只应该是一个乖巧的女孩,可是发现得越多,越发现杨铃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子。甚至可以说,在某些方面,她和林丽莎有相同之处,比如说跟别的男孩子并没有保持适当的距离,却又让别的男孩子不舍得离开。杨铃是一个爱好幻想而又浪漫的女孩子,她似乎对什么都保持一定的热情,又没有把握好跟人交往时的尺度,所以的男生似乎都能勾起她的兴趣,但最讨厌乏味的男生——吴一航,恰好应该就是这样的人,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兰溪对着窗外发呆,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天,可到了现在,还是没有什么进展。桑太太的手术时间被往后推了一天。她还不忘打电话过来通知兰溪,到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在手术室外等她出来。
真是一位热情的老太太。据青姨说,所有的护士都在盼着兰溪出现,只有她才能搞定桑太太。这对兰溪来说,倒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急性子的人,一般都是聪明人,他们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兰溪很快就发现桑太太的聪明,可惜,桑琪虽是她的女儿,却没有她一半的聪明。兰溪总感觉,桑太太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另外一方面,无论是桑琪还是王思思,似乎都在故意躲着她不见。王思思的手机依然传来刻板而又单调的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用户目前不在服务区。
“好吧,不用问了,我在想杨铃自杀的动机。像她那样漂亮的女孩子,父母宠爱、学习顺心,将来还有那么一大笔的家产等着她料理,那样的女孩子,有什么理由自杀呢?”兰溪看了看凑过来的乔智,下意识地开口。
乔智没有答话,他的表情看起来却丰富多彩。兰溪瞪了他一眼,多少有些无奈道,“天哪,你不会真的在想,她和林丽莎并没有什么区别吧?”
惊讶到不能呼吸,乔智倒吸了一口凉气。兰溪无奈道,“我就是猜出来了,而且很容易联想到这两个女孩子不是吗?唯一不同的是家世。林丽莎的悲剧,多少是由她那个贪财的老妈亲手造成的,可杨铃不同,她就是一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这样的人——”
“只有这样的人,才经不起任何的打击不是吗?况且,她虽然物质生活很丰富,但精神世界,却未必如你所看到的那样。”李逸飞皱了皱眉头,的确,他翻看过那些资料,对自己曾经教过的学生,大致还是有点儿理解的,“其实仔细观察,这也是杨铃那样的女孩子通常都会有同样的毛病,她们对所有的事情都抱着极度的浪漫想法,非常不切实际,以自我为中心,很少考虑别人的感受,却总是抱着为你好的态度牺牲自己。她们同情心旺盛,可一旦遇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千方百计的争取,哪怕到了最后会轻易的丢下。所以,很容易就伤到那些想要靠近她们的人,也很容易闹到两败俱伤。”
三个人面面相觑,兰溪含笑看着李逸飞,是的,才几年不见,他的目光更加尖锐,而对人性的了解,似乎比从前更加深刻。会不会因为这样,他才不需要身边多一个女人照顾?
“话有点儿过分了,不过基本上很切实际。”兰溪无奈地点头。
乔智一脸的不解,“打断一下,你是说,那是所有女孩子的通病吗?还是说杨铃?”
李逸飞摊了摊手,“我可没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说的是杨铃那样家庭出身的人,想想看,她家的亲戚——我指的是她爸妈两边的亲戚都是普通人,所以她从小都是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中长大的孩子,她很快就能意识到自己跟别人的不同,甚至还有会目光短浅的人,上赶着想要巴结她。这样就会给她造成一种虚假的印象,就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围着她转,她看不到人性的复杂,也不明白别人为什么那么好,只是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那种优越感。同时,也习惯了颐指气使,让别人照着她的想法来,一旦有人违背她的意志,那就会造成两种完全相同的结果,一是她认同对方的看法,将对方当成心目中的大英雄,二是——玉石俱焚,宁愿她亲手毁了,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兰溪能了解那样的感受,甚至,那种理所当然的优越感,也会被培养出来,比如说后来的林丽莎。
“所以我认为可以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那就是吴一航绝对不是杨铃的男朋友,不过,吴一航对杨铃的感情可能不一样。”兰溪困惑地提出这样的结论。
“理工男的思维跟女孩原本就不同。我想,就算她曾经喜欢过吴一航,也只是曾经而已,绝对不可能持续太长的时间。”李逸飞苦笑着摇了摇头,事实上,他一向认为渣男大部分的情况下都是出现在文科生。
所以,只有女孩子才会最懂女孩子的心思!兰溪心头一亮,她知道,一个大好的机会已经摆在眼前,她要做的,就是好好利用起来。
当她提出自己想法的时候,乔智和李逸飞虽然反应不同,但都不得不佩服她的先见之明,下对了一步棋,居然会派上这么大用场。
李逸飞犹豫了一会儿,爽快地点了点头,“也好,既然秦局都已经发话了,无论成与不成,总要试试。”
一场特别的会面,就在桑太太的手术室外开始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桑琪不可能不出现的。她简直忍不住想要抱着桑太太亲一口,她真是一位神助攻手。
桑琪看起来早料到兰溪绝对不会放过这次见面的机会,只是没曾想到会看到李逸飞同时出现。
兰溪的话说得很含蓄,但意思表达得却很清楚——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想要查明杨铃死亡的真相,以及吴一航为什么会突然跳楼的秘密。虽然警察们早已经给了结论,但是他们认为,这背后可能还另有原因。
早已经是踏入社会的人,自然不会太过天真!桑琪当然看得出来,既然李老师和乔智都出现了,说明他们已经查出了什么。她长吸了一口气,能拖多久?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最重要的是,她的处境目前看起来很不妙。
五十九,欲罢不能
“其实我不应该对你有任何的隐瞒,的确,我不得不承认,我喜欢过吴一航,甚至主动接近过他,原本我以为,他会看懂我的暗示,然后反过来追求我,可他——却像是个木头一样,完全没有反应。”桑琪开口了,那话说得很是艰难。
让一个女孩子自揭伤疤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那还是看起来并不怎么光彩的过去。不仅如此,在提到这些的时候,兰溪能感觉到桑琪内心的不平衡,当初的她,可是希望能找到一个社交能力超强的男生,选择吴一航,恐怕她自己也认为,自己是降低了标准。
能如此坦白的理由,当然是因为上一次的突发事件,不管那个人是不是真的王思思,桑琪都应该明白她的处境不妙。
桑琪清了清喉咙,“那时的我一定是疯了。我曾经找过吴一航,提醒他杨铃并不爱她,她脚踏好几条船。可吴一航却像是着了魔一学,只是像看一个神经病一样看着我。可怜的吴一航,他很聪明,可提到杨铃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不讲理的孩子一样,完全被她迷住了。他甚至还反问我,是不是因为嫉妒,所以才故意说那些话。”
现在提到这些事情,桑琪依然愤怒不已。那时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就鬼迷心窍,居然没有翻脸,而是看着吴一航冷漠地看着她,提醒她做人不能太小肚鸡肠,还口口声声这表示,杨铃在他的面前夸奖过她,还说她们两个是最好的朋友。他冷冷反问道,“看起来,她的心思真是太单纯了,怎么会把你当成她的朋友?”
她真的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出手给他一个耳光,为什么要爱得那么卑微。
“其实你也很羡慕杨铃对吗?就算是到了现在,你也在想,如果她还活着的话,是不是比你更精彩?”李逸飞在一旁轻声地问道。
这句话瞬间戳中了桑琪的泪点,她勉强装出来的坚强,在瞬间卸了下来。
兰溪多少有些无奈,难道李老师就不能假装糊涂一回吗?非得说得这么直接?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女孩子都是有虚荣心的吗?尤其是在面对感情的时候,更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幸福,而不是痛苦?
“我知道生活是没有那么多的浪漫可言的,他和我,原本应该会成为很幸福的一对情侣,我可以照顾他的生活,可以替他照料好所有的一切,他只要用心去工作就行了。浪漫只能看看电视剧、看看电影而已,生活中完全不需要。他不明白,杨铃却用那种浪漫的说法诱惑了他。他应该看出来,那就是一个陷阱,而且杨铃根本就没打算跟他在一起。”桑琪语无伦次,但愤怒却是显而易见的。
问题永远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桑琪能看出吴一航和杨铃之间存在的问题,却没有意识到,她不幸的根源,正是在于太过在乎吴一航了。在她的描述之中,吴一航是完全无辜的,他只是被杨铃耍得团团转——是杨铃故意使了计谋,让吴一航迷上她,她若即若离的态度,让吴一航欲罢不能,所以才会对桑琪粗暴的拒绝。杨铃是咎由自取,虽然不确定她和吴一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在临死之前,对吴一航应该是有所亏欠的。
女孩子最善于维持的就是表面的和谐,桑琪又一向都是冷冷的性子,所以她和杨铃的关系,似乎一直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她讨厌杨铃的心机,因为有一次,杨铃故意在她的面前说,吴一航太笨了,明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居然费了半天的力气都没有做好。
那是桑琪第一次跟杨铃正面起冲突,她瞪着杨铃,就好像是一只护着自己小鸡的老母鸡一样,大声道,“哟,你聪明,那就说一个聪明的法子我听听?”
杨铃完起是一副自己计谋得逞的模样,朝着她刮了几下自己的腮,“羞不羞?不是说你不喜欢吴一航吗?怎么我才说他几句不好的话,你就气成那个样子了?丫头,你自己的心思暴露了吧?要不,我出面撮和一下你们怎么样?其实我还是很愿意尝试当一回红娘的。”
桑琪第一次见识到了杨铃的心机,她又气又急,幸好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所以她只能假装冷笑,一言不发。
杨铃依然还是自以为是地在那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直到桑琪无奈打断了她,“喜欢一个人怎么样?难道非得跟他在一起,才叫爱情吗?难道你不知道,有一种爱叫放手,成全他的理想不是吗?”
那句装逼的话说出来的时候,杨铃愣在原地,半天没能回过神来。桑琪甚至有些得意的发现,杨铃的脸色很难看,一向伶牙俐齿的她,最后从口中憋出来一句话:“别把自己想得那么无私。”
装!继续装!桑琪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桑琪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也知道和吴一航之间,隔着一个永远都不可能越过去的杨铃。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直到现在,桑琪依然坚持认为,如果吴一航最初认识的是她,而不是杨铃的话,可能一切都不同了。她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和吴一航,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所谓的吴一航,也仅仅只是她的想象而已,她以为的了解,也仅仅只是吴一航生存的环境而已。
“其实我对杨铃的死,并不怎么感到抱歉。坦白来说,那就是我的想法,虽然当时我也被吓得不行。”桑琪的脸色不太好看。
够坦白,但好像总是缺了点儿什么。
“可我——除了吴一航之外,没有人知道我爱他,丢脸也只是在我喜欢的男孩面前丢脸,没什么好说的。”桑琪儿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叹了口气。
当提到王思思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瞬间变得警惕起来,显然,之前发生的种种,早已经让她心生戒备,可不管怎么想,她都想不出来王思思跟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桑琪也保持了沉默,她还不能说,或者最好永远都不说。只是提到王思思的时候,她的态度早已经有所暗示,她确信,聪明如兰溪,肯定能听出来她的话外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