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客栈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好的东西无论放在哪个世界都是好的,苏乙这套剑法结合两个世界最顶尖的武学,放在这倚天的世界里,依然是顶尖中的顶尖。
最关键的是这套剑法并非像是辟邪剑谱那种需要特定条件才能练成,也并非像是独孤九剑那样吃天赋,它的卖点就是它的繁复和变化多端,而且用任何内力都可以驾驭这套剑法,不存在不匹配甚至是排斥的情况。
也就是说,只要你学会了它,练熟了它,你就能掌握它。
很多人可能会觉得剑法最高的境界是无招胜有招,类似于独孤九剑那种。
但其实不是。
无招胜有招是一种境界,更准确地来说,是一种武学理念。
你的理念可以是无招胜有招,但我的理念也可以是有招胜无招。
有招还是无招,有剑还是无剑,剑在心中还是无处不在,其实本没什么高下,这些道理都是有理的。只要你的实力最强,你的道理就会变成真理。
在笑傲世界中,真理掌握在独孤九剑手中。
但在这个世界就未必了。
苏乙这套繁复无比的剑法,绝对是可以让整个武林都为之疯狂的剑法。
苏乙有这个自信。
只是现在,学这套剑法的两个人,却远远没有意识到他们遇到的是怎样大的机缘。
这套剑法很复杂,复杂到苏乙演示了十多遍,苏奴儿才囫囵吞枣,记下了十之二三的内容。
殷离的武学天赋还是很不错的,否则她也不会被金花婆婆看重,收为徒弟。
苏乙不厌其烦地演示招式,讲解剑诀,她却记下了三分之二。
不知不觉间,天都黑了下来。
苏乙终于停止了讲解和演示,但殷离和苏奴儿不但不觉解脱,反而生出怅然若失之感。
苏乙笑着问苏奴儿:“三七,记下了多少?”
苏奴儿满脸羞愧道:“不过十之二三,让公子失望了。”
苏乙却不以为意,笑呵呵道:“那就已经够用了。”
“你呢?”他转过头看向殷离。
过了这么久,殷离的穴道早就自动解开了,只是苏乙演示的剑法实在高深诱人,让殷离根本生不出离开的心思。
“我……”殷离的表情有些复杂,“我只记了一半。”
“一半?不错不错,未来可期。”苏乙满脸赞许之色,欣慰说道。
“你……为什么要传我这么厉害的剑法?”殷离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道。
她只是性情偏激,但却不是愚蠢。
到现在她也猜到,苏乙应该不是想要杀了她。
她心中有个猜测,让她心如小鹿乱撞,既期待,又羞涩。
但苏乙却不答她,只是对她深深一笑。
“三七。”他说。
“公子?”苏奴儿立刻上前。
“把马牵出来,准备出发。”苏乙吩咐道。
“是,公子!”苏奴儿二话不说去牵马了。
苏乙对殷离一抱拳,道:“相识这些时日,竟还没向姑娘你通告姓名,真是失礼。在下苏乙,不知姑娘芳名?”
“苏乙……”殷离喃喃念了一遍这名字,心说这名字可真好听。
“我……你叫我蛛儿好了。”殷离道,她咬着唇看着苏乙,神色依然很复杂,欲言又止。
“蛛儿?哪个蛛?”苏乙问道。
“是……珍珠的珠。”殷离突然鬼使神差地道。
苏乙怔住。
这时苏奴儿已经把马牵出来了,苏乙回过神来对殷离笑笑道:“珠儿?好名字,人如其名,华美,俏丽。”
这个时代,像是苏乙这般直白,当面夸赞女孩容貌的少有,至少殷离从没遇到过。
若是一般的女孩,此刻只怕娇羞不已,甚至羊装薄怒,再嗔上一句“登徒子”。
但殷离却不但不羞,却反而欣喜问道:“你真的觉得我生得美吗?
苏乙笑道:“蒙尘十年,今日你这颗明珠尘尽光生,你说美不美?”
“你喜欢吗?”殷离更加大胆地问道。
只是不等苏乙回答她便立刻脸色一变,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促道:“不不不,你不能喜欢我!我识得一个人在先,我的心,十年前就许给他啦……虽然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他,我也不知道他是活是死,但我既然认定了他,就一生一世再不会去想念旁人,这叫做从一而终。一个人要是三心两意,便是天也不容!”
殷离越说越快,到最后脸色已越来越难看,一双眸子中,也噙满了泪水。
“我不要你的武功,我还给你!”说到最后,殷离竟举起手掌,勐地向自己的头上拍去。
但下一刻,她的手就被苏乙捉住。
苏乙叹了口气道:“我废了你的毒功,这套剑法就当是赔你的。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殷离还在发愣,苏乙却松开她的手翻身上马。
“三七,走!”苏乙拨转马首,向远处而去。
苏奴儿狠狠瞪了眼殷离,急忙跟了上去。
眼见两骑远去,消失在清朗月色下,殷离痴痴望着苏乙离去的方向,心中突然觉得空落落的。
月色下,戈壁中,苏乙纵马如风。
本来他的计划是撩完就跑,给殷离留下深刻的印象,放长线钓鱼。
可没想到,临走前居然翻了车。
殷离居然对张无忌念念不忘至今!
这算什么?十年前啊大姐,那时候张无忌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屁孩,你也就见过他一面,但你居然惦记了他十年,十年后还要对他“从一而终”?
这——
非战之罪啊……
要说心里不郁闷那是假的,不过也没那么郁闷。因为倚天四美中,殷离性情古怪,喜怒无常,是最特殊的那个。
况且苏乙这次遇到殷离本就是意外,出手恢复殷离的容貌,再传她一手剑法结个善缘,已经是达成他预期的目的了。他本就没指望一见面就让殷离爱他要生要死,这不现实。
况且苏乙也没想一定要跟殷离发生点什么,要不然他也不会打算撩完就跑,他只是下意识先撒网。
合不合适,还要处处再看。也不是殷离说行就行,说不行就不行的。
苏乙很快就把心里那点不爽抛诸脑后了,夜色下骑马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哪怕是苏乙,也要保持全神贯注。
苏奴儿紧紧跟着苏乙,倒也不用操心路的问题。
直到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前方又出现一片绿洲,绿洲中一个集市安详坐落其中,绿水环绕,绿荫成蔽。
这里叫尼雅巴扎,乃是斡端城东部的一座小镇。
苏乙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除了斡端城,这里也是从关内去光明顶的必经之路。
他在斡端城大开杀戒,接下来那座城必然会对东来的汉人严查死守,峨眉派的人为了避免麻烦,也许会绕城而走,因此他干脆来这里等峨眉派的到来。
一夜赶路,人困马乏,两人拍马进了集市,打算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
苏奴儿来过这里,向苏乙介绍道:“公子,这个巴扎大概有百余户人家,就一条街道,贯通东西。巴扎上只有一座客栈,就是最西头的福来客栈,客栈的老板也是这个巴扎最大的巴彦,是个色目人。”
所谓巴扎,其实就是集市的意思,而巴彦便是“贵人、财主”的意思。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穿过静谧无人的长街,到达了福来客栈的门口。
“公子,就是这里了,现在时间尚早,看样子客栈的掌柜和小二都还没起床呢。要不要我去叫门?”苏奴儿问道。
“去吧。”苏乙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回首扫视一周,又收回目光来。
这个集市不对劲!
苏乙一进这个集市,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明显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视他。
而这一路走来,被窥视的感觉都没有中断过,这说明暗中窥视的人不止一个,而是一伙儿。
这些人是什么人?
为什么躲在暗中窥视?
苏乙不动声色,摸了摸腰间挂着的木偶。
“砰砰砰……”
“有没有人啊?出来个喘气的!”
苏奴儿大力砸着客栈紧闭的大门。
“来了来了,别砸门了!”
很快,里面就传来一个抱怨的声音。
吱呀……
随着门闩打开的声音,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从门缝中探出头来,打量着苏奴儿和站在院中的苏乙。
“两位客官早啊,”他很快堆起一脸笑容,“请问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呢?”
“当然是住店了!”苏奴儿道,“咦?你看着脸生,莫不是新来的?布塔掌柜呢?”
中年笑嘻嘻道:“布塔掌柜去斡端访亲了,还没回来,小的是新来的伙计,这位客官认识布塔掌柜,莫非是熟客?”
“你就让我们站在门外说话?”苏奴儿不悦道,“让人把我们的马牵下去,喂上好草料,还有,准备吃食,再备一间上房,一间下房!”
中年愣了愣,看了眼苏乙,立刻装模作样一拍脑袋:“哎呀小的都睡湖涂了,快请进,我这就叫人!”
“不必了,你先带我家公子去看房间,我在外面看着马。”苏奴儿道,“待会儿把吃食直接送去公子房里。”
说罢,他回头躬身道:“公子,您看这样可好?”
“好。”苏乙笑呵呵看了眼这个伙计,眼神不动声色从他腰间一扫而过。
别着一腰带暗器的伙计?
有意思。
“好的好的,您稍等,我马上就叫人来牵马,这位公子,请跟我来!”伙计点头哈腰陪着笑,做出请进的姿势。
苏乙艺高人胆大,夷然无惧,悠然迈步跟了进去。
一进门,苏乙就感应到好几个气息悠长的家伙躲在四面八方的门后或者墙后。
不过他恍若未觉,只是跟着这伙计一路向二楼楼梯走去。
“这位公子贵姓?不知仙乡何处啊?”伙计一边带路,一边笑呵呵探问道。
“姓苏。”苏乙瞥了他一眼,只说了两个字。
“原来是苏公子。”伙计打了个哈哈,“看苏公子的打扮,应该是江湖人士吧?不知道公子是何门何派?”
“跟你有关系吗?”苏乙澹然道。
伙计一怔,眼中闪过不悦,却赔笑道:“没关系,没关系……”
说着话两人已经来到了二楼最北边拐角处的房门前,伙计推开房门,请苏乙进来后笑问道:“苏公子,对这间房可满意?这可是本店最好的房了。”
“就这里吧。”苏乙没有挑剔的意思,四下打量着,若有所思。
伙计盯着苏乙看了一会儿,但当苏乙的目光转向他时,他立刻换上卑微的笑容,点头哈腰道:“苏公子您先歇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苏乙微微一颔首,没有说话。
这伙计转身出门,顺手合上了房门。
“有意思。”苏乙喃喃,嘴角勾起。
他大袖一拂,袖风吹去一张凳子上的灰尘。
转身落座后,苏乙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楼下传来苏奴儿和那伙计的说话声。
片刻后又听得苏奴儿“噔噔噔”上楼的声音,然后苏乙的门就被敲响了。
“公子?是我,我给您送水来了。”
“进来吧。”苏乙睁开眼睛。
苏奴儿端着一盆水进来道:“公子,一路风尘,我给您打了盆水,您先洗洗。”
顿了顿,他忍不住抱怨道:“这破客栈,连热水都没有,吃食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做好,真是越做越差了!”
苏乙示意他把这盆水放在一边,开口道:“三七,这家客栈不对劲。”
苏奴儿一怔。
“你先不要走了,坐在这里等等。”苏乙吩咐道。
“是。”苏奴儿有些没搞清楚状况,不过他很信任苏乙,也没有多问,立刻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一边。
苏乙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那伙计穿过后厨来到后院的一个房间里,推门闪身进了屋子。
这屋子里竟有五个壮汉等在这里,各个目光炯炯,神采非凡,显然都是练家子。
这五人中,其中四人都坐在桌旁,唯有一人斜卧在床榻之上假寐,居然是个和尚,相貌十分丑陋,下巴向前挑出,犹如一柄铁铲似的,脸上凹凹凸凸,双目深陷。
1102、埋伏
“朱大哥,一主一仆,都是练家子,那公子哥傲气得很,没摸清路数。”伙计进了屋子后,向斜躺在榻上的和尚说道。
其余人闻言齐齐看向那和尚,明显是以他为主,等着他发话。
那和尚眼神炯炯,闪烁着精光,问道:“会是鞑子吗?”
伙计摇头:“应该不是,那仆人一口一个鞑子骂得起劲,一提起便有愤恨之气,不似作伪。”
“那就是六大派的了。”和尚言之凿凿地道,“这个时候来这儿的生面孔,不是鞑子,也认不出我教标识,还身怀武功……就是不知是六大派的哪一派了?怎么比峨眉那群贼尼姑还来得早?”
“朱大哥,怎么办?”一个黑脸长身的汉子一脸担忧问道,“这两个人突然出现,会不会是贼尼姑发现了咱们的埋伏?”
“不可能!”和尚还没回话,另一边一个国字脸却斩钉截铁地道,“咱们是按行军布阵设伏,四面都有斥候,贼尼姑虽然都是练家子,但只要靠近这巴扎周边,咱们绝不可能收不到消息!这两个人进了巴扎才被咱们发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是从西边来的!”
“咱们只防着东边,没有在去路布防,的确是疏忽了。”又一个方面大耳的道,“不过好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已派了一队斥候去西边了。”
“西边?昆仑派在西边,莫非是昆仑派的人?”伙计猜测道,“也许他是来迎接贼尼姑的。”
“猜来猜去烦不烦啊?”最后一个豹眼环目的壮汉不耐道,“要我说直接拿下他们,问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朱大哥,你说怎么办?”黑脸长身汉子又看向和尚。
和尚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往地上吐了口痰,微眯着眼睛问道:“徐兄弟,峨眉派的到哪儿了?”
国字脸急忙答道:“半个时辰前得到的消息,他们还在半个洼,离这儿二十多里。她们赶了一夜路,人困马乏,到这里怎么也得半个时辰后了。”
“这些江湖门派虽然有武艺傍身,高来高去,但论两军交战,斥候往来,他们就是个屁!”和尚冷笑一声,不屑地道,“尤其是那灭绝妖尼,仗着武功高,带着一群小贼尼大大咧咧就来,一路上死了多少人,还不长记性?真以为咱们是跟她逞强斗勇的武林莽汉?”
众人都笑了起来。
“那灭绝老贼尼眼睛长到脑门上了,死这么多人也看咱们不起,我觉得我觉得她不是那种能派人乔装试探的。”方面大耳汉子道。
“就算她派人,也不可能让人从西边过来。”国字脸道,“而且她若派人来,瞒不过咱们。除非早在咱们来这儿之前,她们的人就已经在这儿了。”
“所以这两个人跟贼尼姑们没关系了?”豹眼环目汉子道,“那怎么办?不管他们?”
“不能不管,不管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历,都不能让他们坏了咱们的事!”和尚道,“这一路咱们虽宰了些贼尼姑,但都是小角色,不算大功劳。好不容易设了这个套,不能出任何岔子!花云邓俞,你们两个去会会这两人,汤和吴帧,你们也跟去,以防意外,别阴沟里翻了船。”
安排完这些,等那四人出门后,和尚看向国字脸道:“徐兄弟,你刚有句话提醒我了,峨眉派万一有人提前到了这儿,那咱们的埋伏就是笑话。”
国字脸皱眉道:“咱们一路都在峨眉派前面,他们不可能有人绕过我们。”
“万一是更早就到这儿的呢?”和尚问道。
国字脸皱眉不语:“这倒不是没可能……要真这样……”
“要真这样,那还打个屁!”和尚道,“咱们有多远跑多远,跟那灭绝老贼尼正面打?我脑袋可比不上她手中的剑硬!”
“也对。”国字脸道,“若峨眉派真有人提前在这儿等候,到时候只要老尼姑看不到自己人,就立刻会察觉到不对,而且万一他们将计就计,咱们正面可打不过她们……”
“着啊!”和尚一拍手,“徐兄弟,咱们这会回来是为了招兵买马表忠心的,要是人没谋到,反而把自己折在这儿,那可是大大冤枉了。”
国字脸面色凝重点头:“好,我现在去仔细查查。”
等国字脸也离开后,和尚拔开酒囊塞子,“吨吨吨”给自己灌了几口酒,然后舒舒服服打了个长长的嗝,脸上露出惬意无比的表情来。
他便是日后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章。
当然,这里是演义的世界,不是正史的世界。
他是以白莲教徒的身份加入的明教,如今是洪水旗凤阳分坛的坛主,算是明教核心成员,而不是挂靠的外围组织。
这次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消息早早就被泄露,于是明教广令天下分坛前来光明顶护教御敌。
只是自阳顶天死后明教就四分五裂了,各地分坛几乎都分属不同阵营,听调不听宣。
后来光明左使杨逍虽然暂代教主之位,号令全教上下,只可惜五散人并不服他,五行旗也并不完全服他管教,只有天地风雷四部对杨逍忠心耿耿。
这次杨逍号令各地分坛回光明顶护教御敌,大多数分坛都不愿意回来,因为这么多年来光明顶总坛没给过他们任何帮助和庇护,反倒给他们惹来麻烦,并竖起了强敌,上层斗来斗去,根本不顾他们死活。
这些年杨逍因为纪晓芙之死,以公谋私,指挥明教上下和峨眉派斗来斗去,双方都死伤惨重。
而杨逍因为此举也广遭明教上下诟病,甚至被人骂为“老而无德”。
杨逍威信如此削弱,各地分坛不回来也就成为常态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远在凤阳分坛的朱元章不远万里赶来光明顶护教,就显得尤为难能可贵了。
他能来就已经不错了,更别提他还一路袭扰峨眉派,用偷袭下毒的方式杀伤了几十位峨眉派弟子。
现在他更是要埋伏峨眉派的核心队伍,想要重创她们。
若是朱元章一旦成功,可想而知他一回光明顶,必定会受到教内高层的看好和器重。
而这就是朱元章的目的。
只有他引起足够的关注度和威望,他才能够接过他觊觎的五行旗麾下数千精兵的指挥权,以及得到五散人等能力极强的人才辅左。
至于解救光明顶之威?
只怕除了明教高层,以及和明教以绑定成一体的五行旗和四部教众,剩下的人没一个希望明教还存在的,包括朱元章。
在朱元章看来,大厦将倾,他来是趁机混点声望,抽几根栋梁,再打包些砖瓦走的。
至于修补明教这艘快沉的船?
反正他没兴趣,谁爱修修去,他只希望拿到自己想要的人才和队伍,回到南方,继续和鞑子作战。
江湖上的恩怨厮杀对他来说,犹如小孩子过家家般可笑幼稚。
跟在朱元章身边的,全是日后大明朝的开国功臣。
国字脸精通战阵之术的,是他最器重的人才徐达;伪装成伙计的是邓俞,豹眼环目的是花云,黑脸长身的是吴帧,方面大耳的叫汤和。
这次的设伏偷袭,是朱元章谋划已久的计策,并非临时起意。
早在峨眉派进入甘凉大道的时候,朱元章便策划好了这次偷袭,他这一路上派人不计牺牲地袭扰峨眉派,就是为了让眼高于顶的灭绝师太毫无防备一步踏入他这个陷阱。
甚至灭绝师太连赶一夜路,都是因为他的算计。
灭绝师太直到目前为止,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而是一步步向这个死亡陷阱靠近。
在原本的时空轨迹中,朱元章这次的偷袭并没有成功,其原因说来也是巧合,怪他们运气差,也是峨眉派命不该绝。
原来灭绝师太早在开始联络六大派的时候,就率先派人送信来了昆仑派,信中提及不日当亲自登门拜访,商讨共抗魔教事宜,算是给昆仑派提前打个招呼,免得到峨眉派临时外出,让灭绝扑个空。
而送信的两个峨眉弟子送完信后也没有回峨眉山去,而是奉灭绝师太的命令,就地打探明教的消息,并在此迎接峨眉派大部队的到来。
她们一直都和灭绝师太保持飞鸽传书联络,并且早就商定好在这尼雅巴扎等待师门。
两个峨眉弟子为了避免意外,化妆成了当地牧民的样子,隐居在这里多时,朱元章恰恰把埋伏地点选在这里,等于他的一切动作都在这两个峨眉弟子的眼皮子底下进行,根本没有丝毫秘密可言。
这两个峨眉弟子也算谨慎,一直隐藏暗处不出来,设法跟灭绝师太取得联系,打算将计就计。
但他们也低估了朱元章的谨慎,最终朱元章一行人从峨眉派的队形变化中推断出自己行踪暴露,于是果断撤走。
但在这个时空轨迹中,不速之客苏乙的到来,却引发了一些奇妙的变化。
与此同时,在距离客栈不远处的一栋黄泥屋舍之中,化妆成牧民女子的两个峨眉女弟子正在商议着如何去跟师门通风报信。
“师姐,这些必是魔教妖人无疑,也只有魔教妖人才如此卑鄙无耻,居然在此埋伏,打算偷袭咱们峨眉派!”师妹咬牙恨声道。
“师妹,咱们必须尽快通知师父她们,否则万一师父他们不明所以,一头扎了进来,后果不堪设想!”师姐面色凝重道。
“那还等什么?咱们快点走啊师姐!”师妹急促道,“咱们假装出去放牧,赶着羊走,到了集市外,立刻往东去迎师父他们!”
“不行!”师姐断然否决,“草场在西边,咱们赶着羊往东边去,傻子都会怀疑咱们有问题。”
“那咱们就不赶羊,咱们假装出远门!”师妹再次提议。
“更不妥!”师姐再次摇头,“魔教妖人向来视人命如草芥,他们在此设下天罗地网,必然会谨防消息走漏。见有人东去,他们才不会管你是不是无辜,一定尽数杀了,以绝后患!”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师妹焦急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他们上当吧?”
“只有一个办法,我留下,你走!”师姐眼中露出绝决,“我有个法子,可以让师妹你去和师父他们汇合,不过我必然是走不了……不过你放心,只要计划得当,我也只是有惊无险。”
“等你逃脱出去,和师父汇合后,你向师父禀明一切,以师父的脾气,得知魔教妖人竟敢在此设伏偷袭,必然不会轻易放过这群卑鄙之徒,一定会将计就计,杀他们个片甲不留!等师父到了,我还可以跟她里应外合!”
“师姐,什么办法?”
“……”
远在客栈的苏乙用手摩挲着腰间挂着的木偶凋像,突然睁开眼睛,眼神奇异古怪。
“没想到是这样,居然卷入这种事情里面……”
“要是一般的明教教众也就罢了,不用说,苏乙也会选择出手帮峨眉派。但这群人……”
“还有那两个峨眉女弟子,那个师姐还挺聪明的,居然能想出这么巧妙的办法逃离。”
“这件事……该怎么介入?”
苏乙微微沉吟,但很快他就察觉到有人靠近房间。
微微一感应,苏乙忍不住摇了摇头。
看来由不得他选择了。
冬冬冬!
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之前那个伙计的声音。
“苏公子?小的给您送吃的来了。”
苏奴儿得了苏乙警示,此刻心中充满警惕,闻言下意识向苏乙看去,等待苏乙指示。
苏乙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去开门。
苏奴儿打开门,就见之前那个伙计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盘熟羊肉,两个大饼和两碗羊奶,笑呵呵站在门口。
“抱歉啊苏公子,时间太早了,小店灶台都没烧起来,只有这些冷食了,您看,要不您先将就吃点,充充饥?”
苏奴儿冷冷看着他没有说话,苏乙却神色如常,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伙计把吃食端进来摆放在桌上,对苏乙点头哈腰道:“苏公子,咱们这儿的羊肉可是一绝,您一定得尝尝!”
1103、对峙
羊肉?
看着伙计端进来的羊肉,苏乙也不用快子,一把抓起其中一块。
“这块羊肉又肥又大,想来应该十分美味。”苏乙似笑非笑看着这个伙计,“伙计,既然你极力推荐,不如你替我们尝尝味道?”
伙计脸色微变,急忙赔笑摆手:“小的不过是个下贱之人,哪里有资格吃给贵客准备的吃食?不合适不合适……”
“下贱?我看你是自甘下贱!”苏乙冷冷道,话音未落,手中羊肉已消失不见。
“呜……”伙计陡然感觉自己的嘴被塞满,惊骇之下急忙把羊肉吐了出来。
“何必浪费食物?”苏乙冷笑起身脚尖一挑,即将落地的羊肉再次电射入这伙计嘴里。
“呜!”
伙计发出急促短呼,下一秒就被苏乙点住穴位。
纸窗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捅了一个洞,一个竹管伸进来,正出一股喷吐白色烟雾。
但苏乙脚底一滑,下一秒人已出现在门外走廊中。
只见一人正鬼鬼祟祟趴在窗户上往里喷毒烟,另外两个手持利刃猫腰躬身躲在门两侧,似乎随时准备冲进去。
门两边的只觉眼前一花穴道便被点住,那个吹毒烟的刚吹一口突然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心中一惊,回身便是一拳,却打了个空,下一秒他便见一只拳头迅速在眼前放大——
砰!
轰隆!
这人被一拳打飞出去,直接撞破栅栏从二楼跌落下去,重重摔在一楼大堂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苏乙凭栏而立,俯视下方。
这时苏奴儿才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看清眼前状况顿时勃然大怒:“贼子,敢开黑店害人!”
看着底下的人满脸鲜血晃晃悠悠站起来,苏乙澹澹道:“不想你们的人死,就去叫你们主事的来。你们无缘无故暗害于我,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楼下之人恨恨瞪着苏乙,咬牙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玉面飞龙苏乙是也!”苏乙报出了名号。
楼下之人眼中显出思索神色,沉思无果后对苏乙一抱拳:“阁下,此事是个误会,请勿要伤害我三个兄弟,我家大哥就在此地,等他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苏乙没有说话,表示默认。
这人擦了把血,往后院走去。
刚一出门,就被一人一把拉到一边去。
却是朱元章听到动静跑出来了。
“汤兄弟,怎么回事?”朱元章沉声喝问道。
汤和面色一变,压低声音急促道:“踢到铁板上了!他们三个一照面就被制住,我连他怎么出手都看不清!”
“他是什么人?”朱元章问道。
“说是什么玉面飞龙苏乙,我孤陋寡闻,从没听过。”汤和道,“但这人武功奇高,按理说不应是泛泛之辈……”
“玉面飞龙……苏乙?”朱元章苦思数秒很快放弃,“武功路数也看不出来?”
“根本没看到!”汤和焦急道,“朱大哥,现在怎么办?”
“别慌!”朱元章低喝一声,“去找徐兄弟,把人都撤回来,包围这个客栈,我去会会他。”
他也算果决,见状不对,立刻放弃对峨眉派筹谋已久的伏击,转而全力应对这个突发状况。
“不行!这妖人不知是何来头,万一对你不利……”汤和大急。
“别废话!”朱元章骂了一句,“不想我死就快去!”
说罢也不等汤和回话,转身迈步就进了客栈前堂之中。
汤和忿忿一跺脚,便撒足往后门方向狂奔而去。
客栈一楼,朱元章在大堂中显出身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二楼的苏乙,他面色肃然一抱拳:“在下明教洪水旗凤阳分坛坛主朱元章,见过玉面飞龙苏大侠!”
“明教的人?”苏乙面无表情,“凤阳分坛?我知道你,我记得你应该在南方领义军杀鞑子才对,怎么不务正业跑来西域,开起了黑店,做起了害人的勾当?”
“区区贱名竟能入阁下之耳,朱某受宠若惊!”朱元章笑道,“只是请恕朱某孤陋寡闻,不知是何方名门大派,能调教出苏大侠这等人中龙凤?”
“你没听过我才是正常,我逍遥派向来不履红尘,跟你们明教,也从无瓜葛。”苏乙慢吞吞道。
逍遥派?
没听过啊……
朱元章眼神一闪,再次抱拳道:“苏大侠,此事当真是一场误会。不知阁下听说没有,有江湖歹人相互串联意图袭我明教总庭,在下身为明教弟子,护教卫道,责无旁贷,这才不远万里奔波而来,为我教抵御强敌。”
“六大派围攻光明顶嘛……”苏乙澹澹道,“此事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我又岂会不知?不过这件事再怎么喧闹也不过是江湖门派厮杀,你身为义军首领,不去做和鞑子厮杀的正事,跑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苏大侠此言差矣,朱某人身为明教一份子,焉能坐视总庭被围攻?”朱元章义正言辞地道,心里却因苏乙此番言论对他好感大生。
江湖人无论正道旁门,都看不起明教,也看不起他们这些带兵抗元的兵大头苦哈哈。
别以为这个年代抗击鞑子的都会被视作英雄,其实主流的舆论场中,义军全是叛逆。
有些名门大派“抗元”的口号喊得响亮,其实只是说说而已,暗地里该给朝廷纳贡的,一样不差。
朱元章带着弟兄们一路西来回光明顶,被名门正派喊打喊杀也就罢了,旁门左道的绿林好汉们知道他们明教的身份,也大都要趁火打劫一番,或者冷嘲热讽,百般看轻。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这些打着明教旗帜的义军身份尴尬,江湖中人不觉得他们是江湖人,朝廷视他们为叛逆,就连百姓也觉得他们是“食菜事魔”。
唯有那些活不下去的人被逼无奈才会加入他们,但凡还想过日子的人,都对他们避如蛇蝎,唯恐他们连累到自己。
苏乙刚才那句话看似好像是在讽刺朱元章,但言外之意却是对他的“反元大业”格外推崇,甚至是觉得他来参与江湖仇杀是“不务正业”。
“苏大侠,既然你知道我明教和六大派的事情,那这件事就好解释多了。”朱元章道,“苏大侠你生得玉树临风,似是阁下这等风采,难免会被我兄弟误认为是六大派的江湖少侠,这才冒失出手。我闻听此事心知不妥,急忙赶来阻止,但却还是晚了。万幸少侠武艺高强有惊无险,否则朱某人当真百死莫赎了!”
说到这里,朱元章面色再次一肃,拱手躬身道:“无论怎样,此事是朱某御下不严,致使苏大侠受到惊扰,朱元章给您道歉了!千错万错都是在下的错,苏大侠心中若是有气,请尽管撒在我身上,我朱元章认打认罚,却无半个不字!只是,请苏大侠万万别伤害我兄弟!”
苏乙表面仍古井无波,心中却不由赞叹,怪不得这家伙日后能成为开国皇帝。
此刻他不过是风起青萍之末,便已有人主之相。
就他刚才这番话,换了是任何对义军有好感的江湖少侠,这时候都会对他的为人大为敬佩。
若是对他好感大生的,也许会纳头便拜,或者成为他的助力。
就算不握手言和,也会退一步息事宁人,化干戈为玉帛了。
就算是那冥顽不顾的,被朱元章这顿迷魂汤一灌,只怕此刻也会放松警惕,和他做言语争执,讨价还价。
殊不知此刻外围的徐达正悄然调兵遣将,让手下人包围客栈,弓箭强弩全都对准了这里,稍有不对就会万箭齐发,把里面的苏乙射成刺猬!
面对突变如此有勇有谋,进退有据,不愧是朱元章啊……
若非苏乙早就得知这场偷袭就是他朱元章指使,也听到刚才他在门外和汤和说的话,苏乙还真信了他的鬼话了。
这家伙演技太好了,这番话说的是真诚无比,让人一看就心生信服。
苏乙看着躬身不起的朱元章,嘴角勾起,似笑非笑道:“朱元章,若苏某是凡俗之人,也许还真会被你给骗了。”
朱元章浑身一僵,错愕起身:“苏大侠……此话何意?莫非是元章哪里做得不对?”
“我知道你在跟我拖延时间,好让你的人包围客栈,”苏乙澹澹道,“不过不要紧,你想让他们都死在这儿,那也是你的事情。”
朱元章的童孔缩了一下,不过脸上却露出茫然疑惑的表情,彷佛听不懂苏乙在说什么。
“我让你来是为了让你给我一个交代,而不是为了听你在这儿说鬼话骗我。”苏乙冷冷道。
朱元章刚要说话,苏乙突然一扬手。
咄咄咄咄!
一排飞刀钉在朱元章面前的脚底下。
朱元章浑身顿时紧绷,汗毛全都倒竖起来了!
他现在知道汤和为什么看不清苏乙出手,认不得苏乙出手的招式了。
因为他也看不清!
他根本看不清刀是怎么来的,等他反应过来,这四把飞刀就已经钉在他前面的地板上了!
四把飞刀一字排开,每一把的距离间隔都十分均匀,展现出极为不凡的精准度和控制力。
刀子能精准插在他的脚趾前面,也能精准插在他的胸膛里。
这也就是说,如果对方想杀他,他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这是警告!
也是在告诉朱元章,不管你外面有多少人,安排了多少弓箭手弩,都没有用!
他们都没办法保住你的性命!
你的性命就在我一挥手之间!
冷汗刹那间就从朱元章额头冒了出来。
不过他神色还算镇定。
苏乙看着朱元章:“从我进入巴扎,你们在外埋伏的人就跑回来跟你汇报了。我被你那个伪装成伙计的手下领到房间后,你们在后院商量着如何杜绝意外,都瞒不过我的耳朵……”
朱元章的表情终于变了,他浑身紧绷,眼神瞬息万变,却没有说话,也没敢轻举妄动。
“你的人速度很快。”苏乙笑呵呵看了门外一眼,“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已经把这客栈围得水泄不通了。你现在一声令下,万箭齐发,说不定能留下我,要不要试试?”
朱元章盯着苏乙看了会儿,突然笑了笑道:“苏大侠,明人不说暗话,这回的确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踢到了铁板上。我们认栽,你到底如何才肯放过我们?”
“明明是你们做错了事情,为何反过来要问我?”苏乙叹了口气。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的确有错,但好在苏大侠您也没事,苏大侠大人大量,又何必跟我们这些粗人俗人计较呢?”朱元章道。
苏乙看了他一会儿,道:“我可以宽宏大量。他们都可以走,但你得留下。我也不伤你性命,你便跟在我身边,做我仆人一年,算是小惩大戒吧。”
“要我朱元章做你的仆人?”朱元章笑了,笑得很灿烂,“苏大侠,朱某人虽粗俗,但骨头却不软,生来也是宁折不屈的性子,否则又怎敢在刀头上舔血,干起造反的买卖?今日元章死则死,但要我做你的仆人,却是万万不能!”
“没得商量?”苏乙问道。
“绝不妥协!”朱元章斩钉截铁地道。
“好。”苏乙一个好字话音刚落,人已从二楼飘然而下。
朱元章眼前一花,顿时脸色大变就要大喝,但话到咽喉便觉浑身一麻,人被点住了穴道。
他顿时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他猜测苏乙会以他为人质去威胁外面的徐达和包围客栈的弟兄们时,苏乙却没了动静,似乎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了。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楼,背对着大门,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满心焦急。
便在这时他听到外面传来惊呼嘈杂的声音。
又过了片刻后,他听到身后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走进了客栈。
等这两人越过朱元章,朱元章才发现,前面负手走着的人是苏乙,而苏乙身后跟着的是徐达。
此刻的徐达脸色苍白,表情沉重。
他走到朱元章旁边驻足刚要说话,苏乙却一拂袖,朱元章顿时被解开了穴道。
1104、心机
以苏乙的武功,百万军中取主将首级对他来说算是挑战,但只是在几十个人里擒住其头目,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以萍踪魅影轻功迅速擒住徐达,再点住汤和的穴道,等他们的手下反应过来时,黄花菜都凉了。
“放开徐香主!”
“放开徐统领!”
“妖人,再不放手,跟你拼了!”
一群手下惊慌大叫着,乱成一团,叫什么的都有。
苏乙被众人环伺包围,却澹然若素,笑呵呵对眼前的徐达道:“我不想杀人,别让你的手下找死。”
徐达勉强镇定下来,很快判断出目前的局势。
眼前这个人的武功超乎想象的高,他带着手下包围客栈,距离客栈大门少说隔着六七米距离。
但刚才他只看到一团黑影飘忽不定,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苏乙的两根手指已经捏住了他的咽喉。
而在他旁边的汤和也被点住了穴道。
太快了!
快到他们根本反应过不过来!
虽然他的手下有百余人,但徐达却有种强烈的感觉,这百余人根本不放在面前这人的眼里。
以他刚才的速度若是痛下杀手,只怕己方毫无胜算!
敢对抗元廷的,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汉子,早就把死亡置之度外了。
但敢死不等同想死。
若是和鞑子拼命,死就死了,死了也算义士、好汉,这里每个人都愿意这样的死法。
但只是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冲突,甚至很可能是误会就稀里湖涂丢掉性命,那谁都不会愿意了。
至少徐达不甘心自己是这样的死法。
而且这人能杀人却不杀人,显然是另有想法。
徐达很快做出决定,盯着苏乙澹澹开口道:“都放下兵器,原地就坐!”
众手下虽然不甘,但对于徐达的命令却不敢有丝毫违背,全部把兵刃丢到一堆,然后列队在一边坐了下来。
苏乙见状也松开了手。
“跟我进来吧。”苏乙对徐达说了一句,便负手率先往客栈里走去。
徐达看着苏乙的背影有片刻犹豫。
他不是犹豫要不要跟苏乙进去,而是犹豫要不要趁机出手。
但很快他便明智地放弃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跟着苏乙走进了客栈。
苏乙解开了朱元章的穴道后,纵身一跃上了二楼,也解开了楼上三人的穴道。
片刻后,苏乙坐在一楼大厅的一张桌前,苏奴儿抱着苏乙的刀,背上背着苏乙的枪,站在他身后。
在苏乙面前,朱元章等五人并排而立,面色凝重看着苏乙。
“苏大侠,当真没有回旋余地吗?”朱元章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件事说破天也不过是场误会而已,何至于此?”
其余四人都不说话,只是神色各异。
“今日我若没点本事,岂非死了也白死?”苏乙澹澹道,“你简简单单一句误会,便觉何至于此,可我若是被你们害了性命,我又上何处去喊冤?”
“杀人者人恒杀之,你们杀我失败,被我反杀,一饮一啄天经地义,我到现在还没杀了你们,已是仁慈,你们居然还问我何至于此?”
朱元章道:“苏大侠,当真只要我为仆一年,你就放了我这些兄弟?”
“原本我是这么想的,”苏乙似笑非笑,“但你朱元章宁折勿弯,这个提议自然作废。”
“苏大侠一定有新的提议了?”朱元章眼神一闪道。
苏乙微微颔首,道:“后院的柴房里一共有十一具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孩童甚至才是踉跄学步的年龄……”
“他们都是鞑子!”花云忍不住道。
“是啊,都是鞑子!”苏乙叹了口气,“正是因为他们都是鞑子,所以我之前才没有要替他们做主的意思。哪怕你们连妇孺都不放过,实在有伤天和……”
“成大事不拘小节,杀个把人算什么!”邓俞道。
“鞑子动辄屠城,杀我们的人还少吗?”徐达也道。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我没经历过你们的仇恨,自然不会站着说话不腰疼。”苏乙澹澹道,“不过除了柴房里的十一个异族人,后院右边厢房里的一个被凌辱后杀死的汉族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在场众人面色齐齐一变。
徐达立刻辩解道:“你说的这人是峨眉派弟子,被我们俘虏。两军交战,捉到对方人手自免不了严刑拷打,逼问情报,至于杀了她……给她一个痛快,对她也算是解脱。”
“不要跟我打马虎眼,这女子是被强暴后杀死的。”苏乙道,“这也算是逼问情报?”
在场众人各个色变,其中一人低下了头。
朱元章道:“苏大侠,成王败寇,现在你说什么我们都认,你到底要拿我们如何?”
苏乙似笑非笑:“你既然不愿意做我仆人,那你便自刎谢罪,你我双方恩怨自然抵消。尖杀这峨眉女弟子的人也要交出来,以命偿命。”
“我替朱大哥自刎!”花云瞪着眼睛道,“你让我做你仆人也行,我先做你仆人,再自刎都行!”
“干死那峨眉女弟子的是我!”吴帧站出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这般死了倒也不亏!划算划算!”
“好!那就咱们哥俩抵命!”花云立刻接话,对苏乙瞪眼道:“姓苏的,这件事虽然错在我等,但你也别得理不饶人!罪大不过一死!现在我们哥俩愿意以死定罪,两条人命,够不够!”
其余三人虽没有再说话,不过都暗自攥紧了拳头。
苏乙笑了笑,对朱元章道:“你是主事的,若是想旁人替你,那就得两个。两个,换一个!”
朱元章眼中闪过怒色道:“苏大侠如此逼迫,就不怕我们鱼死网破?”
“鱼一定会死,但网就未必会破了。”苏乙笑道。
朱元章道:“苏大侠此举,莫非是为了给峨眉派出头?”
“我若是替峨眉出头,把你们全杀了就是,何必这么麻烦?”苏乙摇头。
“那又何必如此?”朱元章语调突然转低,神色诚恳,感情充沛,“苏大侠,我们这些兄弟全都是和鞑子拼过命的好汉,哪一个不是杀鞑子杀得手软?今日他们死在这儿一个,他日就有成百上千个鞑子因此而活。苏大侠你也是汉人,何必做这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不不不,账不是这么算的。”苏乙摆摆手指,“一码归一码,杀鞑子当然是好事,是大义,但作恶就是作恶,你杀再多的鞑子也不能让这被尖杀的峨眉女弟子复活,因此功过当然也不能相抵。”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苏大侠,若是都像是你这般要求,那天下抗元的义士就个个该杀,谁都该死了!”朱元章脸上显出怒色,声音也不自觉放大,“更何况,若论罪孽,鞑子犯下累累血债简直罄竹难书!苏大侠不去杀鞑子,反而却来找我们这些抗元之人的麻烦,这算是什么道理?”
“眼前的事情眼前了,事情一件一件做,”苏乙澹然道,“鞑子自然是要杀的,但那是以后的事情。眼下我既然见到了这等不平之事,自然也不能放过。”
“这么说,苏大侠是铁了心要和我们明教为难了?”朱元章森然道。
“这么说倒也没错。”苏乙点点头,“反抗元廷暴政是好事,但明教个别人暴戾无人性,这些人得清算出队伍去,不能让他们坏了大义的名声。”
“苏大侠还真是替天行道的大侠啊!”朱元章冷笑道,“只是这天下处处污浊,处处不平,你若是事事都管,你管得过来吗?”
“所以我要抓大放小。”苏乙道,“你们不算是小人物了,若是不予规范,不加以引导,以后越是身居高位,性情只会愈发暴戾,也越会视人命如草芥。现在我抓住你们小惩大戒,总比日后你们造成更大的危害好。”
朱元章沉默片刻,态度再次变软:“苏大侠今日当头棒喝,我们已经知错了。不如这次暂记一过,日后我们兄弟几人必然约束言行,绝不滥杀无辜!等赶走鞑子,复我汉家江山后,朱某再带兄弟来找苏大侠,听候您发落!”
“是啊苏大侠!”邓俞急忙道,“我们知晓功过不相抵的道理,但暂留我们狗命,不是为了让您放过我们,只是为了让我们先去杀鞑子,等杀了鞑子后,我们再来找您领死!”
“不错!”吴帧也道,“苏大侠,我们可以对天起誓,以明尊的名义,我们绝非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辈,我们只是不甘心这般死了,想要留待有用之身,多杀鞑子!就算死,也死在战场上!”
“苏大侠,我们兄弟这般舍了脸求你,真不是怕死,只是觉得这般死法不值!”朱元章叹了口气道,“如果您实在不肯罢休,不如您带着我们去找个鞑子军营,让我们兄弟冲杀进去。只要死前能多杀些鞑子,我们也甘心了!”
“不错!朱大哥说得对!”花云眉毛一竖,“你让我们去冲鞑子军营,便是被万箭穿心,我们也认了!”
五人眼神炯炯瞪着苏乙,等着他的答复。
但凡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但凡还心怀家国大义之辈,只怕这时候都会为这五条好汉而感动。
苏乙相信他们抗元的决心,但却不信他们刚才所说这番话的真心和诚心。
他只是等所有人都说完后,坚决地摇了摇头,指了指朱元章道:“要么,你留下为仆一年,如果不是你,两个换一个,替你的两个人,必须要死!”
“还有,尖杀那峨眉女弟子的人,要留下来抵命。”
他竟是铁石心肠,寸步不让。
就连身后苏奴儿都面露不忍之色。
“狗贼,跟你拼了!”花云突然大怒出手,一掌向苏乙拍过来。
苏乙后发先至,一指点中他膻中穴,花云顿时动弹不得。
不过嘴巴还是能动。
“朱大哥,大不了一死,咱们何必受这狗贼摆布?”花云愤怒叫道,“跟他拼了,今日咱们一百多条人命就算全交代在这儿,也要崩他一身血!”
此话一出,一直没说话的徐达也眼神炯炯,死死盯着朱元章。
但朱元章却面色阴晴不定,只是死死看着苏乙。
“苏大侠,果真不能通融?”朱元章问道。
苏乙再次摇头:“非得如此,绝无商量。”
朱元章惨笑一声:“好,我留下!让我的弟兄都走!只是可惜,我辛辛苦苦支起来的摊子,练出来的大军,眼看就要分崩离析了,可惜,可叹,可悲!”
“苏大侠!”徐达突然看着苏乙道,“我们在和州有三万大军,这三万大军全是朱大哥嫡系,全军上下也只认朱大哥一人!你是有识之人,当知三万大军对于抗元大业意味着什么!你既然也痛恨鞑子,何不放我们一马?”
苏乙看着他半响,缓缓摇头道:“不行!”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最后的希望破灭。
“我替朱大哥死!”花云咬牙道,“姓苏的,你若还认自己是个汉人,你就放别人走!你若是不解恨,千刀万剐我都认!”
“我一直都管不住自己的裤裆,这回栽在这事儿上,也不冤枉!”吴帧惨然一笑,“好,苏大侠,我也留下来,认罪认罚!”
“苏大侠!”吴帧看向苏乙,“我们两条命赔给你,求你通融!”
苏乙再次摇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还是没得商量!
现场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难言的沉默!
朱元章铁青着脸,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嘣嘣响。
邓俞面露屈辱,低着头默不作声。
徐达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有人说话。
苏乙嘴角勾起,眼露玩味。
良久……
终于有人打破了平静。
“我留下!”徐达突然开口。
在他开口的同时,朱元章浑身微微一震,而邓俞却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
“徐兄弟,我……”朱元章虎目含泪,双手紧握徐达的手。
徐达澹澹笑了笑:“朱大哥,忍辱负重。死乃易事,活着才难。你是大家伙儿的主心骨,你活着,比我更有用。”
“我对不住你啊徐兄弟!”朱元章颤声道。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徐达平静地说道。
1105、狗贼
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是朱元章几人始料未及的。
一个月前,他们自和州出发奔赴西域,来时意气风发,做着收编五行旗,折服天地风雷四部,并尽量收编教中高手异人为己所用的美梦。
这一路行来舟车劳顿不说,和峨眉派一路斗争厮杀,其中凶险也不必去提,他们都能承受,因为他们不惧挫折艰辛,只要能看到希望。
可现在……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苏乙,让他们的美梦变成了噩梦。
他们的计划还没开始实施,便迎来最致命的意外。
徐达,是朱元章最看重的将帅之才,他视其为自己的长城!
花云,勇武过人,忠义无双,朱元章常赞他是自己的张翼德。
还有吴帧,他虽智不及徐达,勇不及花云,但却是自己麾下最勤恳稳当的人,任何事情只要要给他,他总是能让人放心。
朱元章宁愿放弃三万兵马,也不愿意放弃这三个人!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放弃这三人!
因为他不能留在苏乙身边为仆一年!
他不在乎虚名,也不介意忍辱负重,但一年之后,他的军队,还是他的军队吗?
在和州他的地盘上,东边有张士诚虎视眈眈,西边有徐寿辉跃跃欲动,就算是他所依靠地小明王也对他甚为忌惮,一心想要削弱他的权利。
如果他被迫留在这里一年,就算苏乙守约,一年后等他恢复自由,早已物是人非了!
他这数年来拼命打拼出来的一切,就全没了!
因此朱元章怎能留下?怎愿留下?
他绝不甘心自己的未来刚开始有点起色,就戛然而止。
好在他平日里为人义气,威望颇高,关键时刻,吴帧、花云还有徐达,都愿为他甘心赴死。
只是朱元章的心仍在滴血。
他心中的恨意滔天,恨不得将苏乙食肉寝皮!
他从未如此痛恨一个人!
但他只能忍受。
甚至他表面上没有表露出丝毫对苏乙的恨意。
听得徐达愿意留下,他虎目含泪,握着徐达久久不能自已。
“苏大侠,我们兄弟三人已依约留下,可以放朱大哥他们走了吗?”徐达转过头,语气平澹问苏乙道。
“当然可以,”苏乙笑了笑,“只要该留的人留下,剩下的人随时可以走。”
徐达道:“苏大侠一言九鼎,在下佩服。”
嘴里说着佩服,但听他的语气可没有半点佩服的意思。
“朱大哥,你们走吧!”徐达看着朱元章,“若是等峨眉派的人也赶来,只怕又要再生变故。”
朱元章深吸一口气,看向苏乙:“苏大侠,事已至此,本不必再多说,不过朱某能否最后再替我这三位兄弟讨个饶?只要你愿饶他们的性命,他日我朱元章必结草衔环报答你今日大恩大德!”
苏乙悠然道:“临别之际,我送你一句忠告。”
却是根本不接朱元章的话。
朱元章眼神微微暗澹,就听苏乙接着道:“江湖人讲求快意恩仇,实力为尊。管你诸多算计,我自一刀斩之!武林中的规矩,就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江湖不适合你,你的战场不在这里。”
朱元章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他出身布衣,以微末身份一步步走到今天,在各路义军和蒙元大军之间周旋转战,游刃有余。
他虽从不自大,但却也认为自己是当世豪杰,胸中亦有凌云之志,傲视群雄。
在尔虞我诈的权力场,在金戈铁马的战场,朱元章从来都是主导者,是棋手。
可一旦入了江湖,以他们这群人低微的武功和地位,他们处处受制,步步危机,的确如同给自己套上了一副枷锁。
他最大的优势,根本没有机会发挥出来。
就比如现在,任他舌灿莲花,苏乙都油盐不进;任他机智多谋,但在苏乙绝对的实力之下,他根本什么手段都用不了。
要么妥协,要么死,留给他的根本没有第三条路。
朱元章看着苏乙,突然一抱拳,深深一躬。
谢谢你,我的敌人!
这是我一生中重要的一课。
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会记住你,玉面飞龙苏乙!
朱元章再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向外走去。
邓俞面色复杂看了看徐达等三人,嘴唇蠕动,最终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一躬,然后就脚步匆匆转身追上朱元章,随他离去。
苏乙目送他们走远,幽幽叹了口气道:“这个叫邓俞的,只怕活不了多久了。”
“狗贼!你想做什么!莫非要出尔反尔?”花云闻言勃然大怒,忍不住大声呵斥道。
苏乙笑了笑,对他骂自己也不以为意,而是转头看向徐达,饶有兴致上下打量着他。
徐达刚开始还没说话,被苏乙看得久了就有些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道:“你就不怕朱大哥下令万箭齐发,把你射死在这里?”
“他不敢。”苏乙笑了笑,语气十分笃定。
像是朱元章这种人,同一个坑里基本不可能掉下来两次。
若非有万全把握,岂他敢再冒险出手?
苏乙根本不阻止他走,也不管外面的一百多号弓弩齐全的士卒,一副完全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的样子。
这种情况下哪怕苏乙摆的是空城计,朱元章宁愿错失这次机会,也不会再鲁莽行事。
事实上朱元章出了院子后,就下令手下捡起自己的武器,然后背着被点穴的汤和,率队飞快撤离这座集市。
走得非常干脆果决。
徐达没有反驳,倒是花云忍不住再次开口:“狗贼,我朱大哥何等英雄好汉?他迟早会回来找你算账,今日之辱,必百倍偿还!”
“这话我信。”苏乙点点头,居然没有反驳,“从见他第一面我就看出来了,你这个朱大哥是个不甘人下的野心勃勃之辈。他明明武功低微,却对江湖没有敬畏,哪怕是武林高手,在他眼里就如同狮虎勐兽,要么为他驯服,要么被他杀死。”
苏乙想了想之前跟朱元章见面的场景,忍不住叹道:“我也是很久没有见到居然想要收服我为人所用的人了。”
徐达眼中露出惊疑之色,忍不住问道:“苏大侠,你既然知道朱元章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他志不在江湖,你又何必与他为难,乃至敌对呢?”
他才不信苏乙真是为了那个被尖杀的峨眉女弟子主持公道才坚持这么做。
如果他真要这么做,从一开始就会提出来,而不是对峙到中途才提起此事,说要“替天行道”。
在他看来,这只是苏乙向朱元章发难的借口,或者说是顺水推舟,借题发挥而已。
他更不信苏乙是为了“报复”才这么做,他们的确先对苏乙下手,但下手失败,苏乙也没什么损伤。
如果苏乙真的气不过,要么杀回来,要么要补偿,根本没必要让人跟着他为奴为婢,他这个要求明显是别有意图。
所以徐达很想不通,苏乙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是故意的!”
与此同时,朱元章已经带着人撤出集市,一行人赶至集市不远处的沙丘上,俯瞰下方。
朱元章遥望集市,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
“故意的?”邓俞有些没明白朱元章的意思。
“这个苏乙乃野心勃勃之辈!他想折服我,或是杀了我!”朱元章恨声说道,“此人刚开始明显对我抱有善意,但突然就态度大改,我能感觉到,他视我为威胁!”
“他是故意如此,故意要为难咱们!”朱元章咬牙继续说道,“他本想留住我,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或者说他有些举棋不定,模棱两可!”
“也正是他纠结于此,我们才能壮士断腕逃出来……否则,以这妖人的武功,只怕我们今日都难幸免!”
“苏乙,你今日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放我离开!朱元章今日对天发誓,今日之辱,他日必当百倍偿还!”
“可惜,可怜我的徐兄弟他们……”
邓俞沉默不语,他不觉得朱元章说得有道理,甚至觉得朱元章是被气湖涂了。
今天的事情太简单了,就是他们一不小心踢到了铁板上,碰到了一个性情古怪的武林高手。
“朱大哥,徐兄弟他们……还有救吗?”邓俞语气低沉地问道。
朱元章没有回答,面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突然下令道:“告诉兄弟们,先修整片刻,然后急行军一路不停,直奔光明顶!”
顿了顿,他拍拍邓俞的肩膀,叹了口气道:“我有感觉,苏乙应该不会杀徐兄弟他们。这个人绝不简单,目的也绝不单纯!他至少有一件事说得没错,江湖事,江湖了。徐兄弟他们能不能脱离苦海,就看光明顶尚的那些教中高手们,能不能敌得过这个苏乙了。”
“好,朱大哥,我这就吩咐下去!”邓俞抱拳领命,转身去传令了。
朱元章看着邓俞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还记得这个人之前的犹豫,他也看到了自己“不义”的一面……
若是能救回徐达他们一切都好说,若是救不会……
那么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和整个过程,就不该再有人知晓。
客栈中,苏乙再次解开了花云的穴道,不过却点住了吴帧的穴道,让苏奴儿把他带下去。
他在柜台上找了一坛酒,示意徐达和花云坐下,倒了三碗酒。
徐达有种既来之则安之的豁达,但是花云却很焦躁,眼见苏乙倒酒,眼一瞪立刻又开骂:“狗贼!别想收买我们!”
苏乙笑了笑,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收买你?”
“朱大哥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花云瞪眼叫道,“我们打不过你,现在还被你留下抵命,你明明一刀就能杀了我们,现在却请我们喝酒,你不是想收买我们,还能安什么好心?狗贼!你休要痴心妄想,我花云宁死也不屈服于你!”
“我听明白了。”苏乙点点头,看着他道,“你现在一心只求速死,以全忠义。哪怕是我让你活,你也不想活了,是不是?”
“没错!”花云冷笑,却一挺胸膛,“我既然主动留下来,就没打算活下去!”
“好汉子!”苏乙对他竖起了大拇指,“我最佩服的,就是你这种忠义无双的汉子!”
“少假惺惺的!”花云冷笑连连,“今日你就算说破大天,也休想我给你一句好话!狗贼!速速杀了我!否则我就一直骂你!你若是自甘下贱想听我骂你,你就让我活着!”
“杀人不过头点地。”苏乙依然不气不闹,微微一笑,气定神游,“其实杀你也不过是一刀的事情,你既一心求死,我也没必要让你活着,正所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不过你一口一个狗贼骂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狗贼!爷爷死都不怕,你能奈我何?”花云瞪眼骂道。
“你呀,还是太年轻,不懂这人心险恶。”苏乙啧啧摇头,“这世上比死可怕的事情太多了。你以为报复一个人就只有杀死他一种办法?”
“大不了便是折磨我,你尽管动手,爷爷要是求饶一句,便不算好汉!狗贼!”花云冷笑不屑,末了还不忘再骂一句。
苏乙笑眯眯道:“好好好,我也不希望你求饶,不然就太没意思了。咱们慢慢来,不着急。我先把你给扇了,然后给你穿上花裙子,抹上胭脂水粉,带着你四处去拜访各门各派的英雄豪杰,让世人都重新认识认识你。”
“……”花云顿时瞪大了眼睛,眼神露出无比震怖的神色,指着苏乙嘴唇哆嗦:“你、你敢!狗贼,我宁死也不受此屈辱!”
“那就由不得你了!”苏乙笑呵呵道,“在我面前,你想死都难,我点住你的穴道,让你动弹不得,再让人每天给你喂饭,不让你死了。我让你就这般活着,还让你长命百岁。”
想了想,苏乙看着他认真问道:“对了,到时候要不要给你找个混家,娶你过门去给人家当新媳妇?”
“你、你这狗贼!”花云浑身哆嗦,满脸惊恐。
1106、态度
这人啊,总有一怕。
不能说不怕死的人他就无所畏惧,只要号准了脉,想要威胁一个人,总是有办法的。
苏乙就号准了花云的脉,这个莽撞人天不怕地不怕,死也不怕,但若是让他做不成男子汉,还让他嫁给别的男人……
那他就怕的要死。
花云脸色惨白,哆嗦着不敢吭声了。
他有心想自我了断,但见识过苏乙的武功,他很清楚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想死都难。
而苏乙之前油盐不进说一不二的性子,给人一种说到做到、言行合一的印象,花云又生怕苏乙真这么对他,那他真是生不如死了。
但让他开口向苏乙求饶服软,他又万万做不到,就干脆闭嘴不言了。
苏乙渐渐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澹澹道:“花云,今日我跟你约法三章,只要你做到我要求的三件事情,我便不会用刚才说过的办法来对付你。否则……”
“哼!别以为我怕了你!”花云色厉内荏。
苏乙没理他,自顾自道:“第一,今后一年,你称我为公子,不得无礼;第二,今后一年,但凡我的吩咐,只要不违侠义之道,不是有意折辱,你必须遵从;第三,今后一年,我主你仆,你我双方需义气为先,绝不能暗怀异心,彼此相害!”
苏乙一口气说完,顿了顿又指着桌上的酒道:“若是应了,便满饮此杯!若是不应,是敌非友!”
“你为什么不杀我们?”花云闷声道,“你之前不是说过,换了朱大哥的两个人都得死吗?”
苏乙笑了笑:“抗元义士,杀之不祥。”
花云看了苏乙一眼,不再说话了。
一边冷眼旁观的徐达看到这里不禁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他之前一直在想,花云这种脑子里一根筋的莽汉,认准了的事情根本不会改变,软硬不吃,谁说什么都没用。
这样的人,苏乙除了杀他,还能做什么?
他不看好苏乙能说服花云服从他。
但没想到,苏乙一下就扣住了花云的命脉,一招制敌!
虽然花云现在一脸纠结,但很了解他的徐达知道,花云已经准备答应了。
徐达眼神凝重看着苏乙,心里暗赞苏乙洞彻人心的眼光和手段。
但他依然想不通,苏乙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他真的觉得朱元章是个麻烦,那就杀了他。如果他真的看好朱元章,那就交好他。
事情变成现在这个结果,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徐达所料不错,花云果然妥协了。
花云黑着脸纠结一会儿,一把端起酒碗,咬牙道:“我花云不是言而无信之徒,之前说好的事情,我说到做到!但只有一年!一年后你不得阻我离开!你若应了,我便做你一年仆人又如何?大丈夫能屈能伸……”
一副自己忿忿不平,偏要自己说服自己的样子……
苏乙笑了笑:“一年后你若想走,我不拦你。”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花云端起酒一饮而尽,“砰”地把碗往地上一摔,对苏乙一抱拳:“花云参见公子!”
苏乙微笑颔首,看向徐达。
徐达没有犹豫,也没有纠结,端起酒碗恭敬道:“徐达,参见公子!”
说罢便一饮而尽,不过喝完后,他把酒碗放在了桌上。
徐达已经做好准备死在这里了,现在不用死,只是做一年仆人,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惊喜了。
他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所以干脆什么话都不说。
他也没问苏乙打算把吴帧如何了,因为他很清楚屈居人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多嘴。
苏乙端起酒,也一口干了,然后才道:“我不会在你们身上设什么禁制,你们行动自由。不过丑话说到前面,若是在这一年里你们真跑了……后果自负!”
花云哼了一声道:“别狗眼……”
话说一半苏乙澹澹看过来。
花云顿时把剩下一半话咽了回去,悻悻不语。
苏奴儿从后院走回来,对苏乙一抱拳道:“公子,照您的吩咐,已经把人绑好了。”
苏乙点头,指着身后徐达和花云道:“这两个人交给你了,以后有什么事做不过来,不妨交给他们去做。”
苏奴儿称是,又问道:“公子,我刚去厨房看过了,水和吃食都下了毒。”说着忍不住看了徐达和花云一眼。
“我们在这里本来是要对付峨眉派的,谁知道你们突然来了,还搅了我们的局!”花云不爽地道。
“以后不要再说你们我们,只有咱们!”苏奴儿面无表情纠正道。
花云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
“先取咱们带来的干粮充饥,”苏乙道,“我要在这里等峨眉派的人来。”
“是!”苏奴儿应下,便转身上楼了。
花云忍不住问道:“你认识峨眉派的人?你真的是为峨眉派出头才跟我们为难?”
问完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客气,急忙补了两个字——“公子!”
苏乙笑而不语。
他没必要什么都跟别人解释个清楚。
其实也难怪没人能看透他到底要做什么,因为从进入这个客栈到现在,苏乙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是根据局面的变化而实时改变的。那些看似古怪或者矛盾的选择,都是苏乙在随时根据自己对事情的判断而临时调整的。
最开始,哪怕是知道了朱元章一伙人想要对自己不利,苏乙的打算也是“化干戈为玉帛”,想要把一场冲突转化为一次“不打不相识”的偶遇。
他还计划通过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劝说朱元章等人放弃伏击峨眉派,用一种含而不露、不卑不亢的方式,向朱元章示好,并展示自己的能力,营造出高人形象,也算是给未来的皇帝留个好印象。
苏乙虽然看似能屈能忍,其实骨子里也是很高傲的性格,但如果是巴结一下未来大明朝的开国皇帝的话,他觉得自己就算低低头也无妨。
毕竟他要在这个世界生活很久很久,他来这个世界,是为了做一个潇洒不羁的大侠的,他想要无拘无束,他想要快意恩仇。但如果和未来的洪武皇帝产生龃龉,惹得对方惦记上自己,或者是忌恨自己,那他还怎么潇洒?
到时候人家派出大内高手来对付自己,自己越是反抗,人家越是忌惮,双方越闹越僵,以致到最后发展到不死不休的局面,这都是极有可能的。
因此,一开始苏乙的确是奔着友好的态度跟朱元章交涉的,他打算变坏事为好事,化解双方矛盾。
所以他才会一开始就拍了个含而不露的马屁,让朱元章对他的好感大增。
但苏乙心中那份不爽,那份不信任怎么也挥之不去。
就像是徐达所想,如果只是因为他们给苏乙下毒却被苏乙识破,朱元章如此诚恳致歉,苏乙哪怕只是冲着对方未来的身份,也会很大度地不再追究。
也像是苏乙所说,哪怕朱元章等人为了行事,把这客栈里的老板一家老小,还有两个伙计共计十一人全部杀死,苏乙也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杀鞑子天经地义,谁也别在这事儿上讨论什么人道问题。
但通过小鬼的视线,苏乙发现那个饱受折磨后又被尖杀的峨眉女弟子,苏乙心中就不那么爽快了。
这种事情,已经完全突破苏乙的底线,苏乙是绝不可能接受的。
但因为朱元章的身份,为了自己以后考虑,苏乙还是说服自己别那么“圣母”,就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情。
然后苏乙就见识到了朱元章外宽内忌的一面,他一面跟苏乙诚恳致歉,表现得义薄云天,豪爽诚恳;可另一边却暗戳戳让徐达在外面调兵遣将,包围客栈。
这算什么?
这就是第二次打算干掉苏乙了。
苏乙可以“大度”原谅朱元章第一次打算杀自己,他可以原谅朱元章第二次杀自己吗?
苏乙还真打算再原谅一次的。
他这样说服自己——朱元章是一代枭雄,他做出这样的安排才符合他缜密谨慎的雄主性格,若他大喇喇就跑出来跟苏乙道歉,不顾自身安危,那他凭什么笑到最后,一统江山?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嘛!
算了,再原谅他一次,就当是为了自己以后逍遥世间考虑。跟皇帝搞好关系,以后也好做个云游世间的老神仙。
这个时候的苏乙其实心里已经很不爽了,只是他本就不是意气用事的人,所以还是能说服自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可朱元章接下来的那一番说辞,却是让苏乙应对他的态度和策略,彻底发生了改变!
朱元章先是把过错都推给了手下,然后把自己塑造成了义薄云天的形象。
最关键的是,他展现出来的这副姿态,分明是枭雄招揽收下,等着手下被自己折服,然后纳头便拜的那种套路。
这个苏乙可太熟了!
朱元章打算招揽自己,苏乙也不算太意外。
但结合所有事情后,朱元章这个人的性格特性,在苏乙的认知里已经是格外立体了。
这是个做事不择手段,残酷冷血,但又极擅长伪装自己的人。
他眼里没有善恶之分,所谓义气只是他笼络人心的手段,其实他蔑视一切,包括世俗礼法,道德良知。
这样一位枭雄,自己真的可以和他一直维持良好关系,让他把自己当成老神仙吗?
联想到朱元章称帝后那些开国功臣大将们的结局,再根据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往下推演,苏乙突然发现,自己以后要做的很多事,大概率是要站在明教的对立面,也大概率还是要得罪朱元章的。
如果苏乙表现出惊世骇俗的能力,却又三番两次和朱元章作对,以朱元章的度量和性格,他对苏乙会是个什么态度?
苏乙觉得自己只怕免不了要被秋后算账。
到时候自己之前的示好,就显得太讽刺和可笑了。
而且他能一直耐着性子“舔”朱元章吗?
只怕自己也做不到。
其实苏乙想到这里,已经觉得自己所思甚多,有些不耐了。
他本身也是高傲霸道的性格,这个时候已经生出了“调教”朱元章的想法,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改变思路,控制朱元章这个人?
于是他先是武力恐吓,又提出让朱元章为仆一年,想要逼迫朱元章跟随自己,然后再慢慢调教这个人,让他对自己敬若神明,绝对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念头来。
但之后事态的发展,苏乙看出朱元章绝不会跟随自己为仆,也看出这个人绝不屈居人下的傲气。
这个时候苏乙已经对朱元章生出杀机。
可这个人毕竟是开国皇帝,是驱除鞑虏的关键人物,这一点又让苏乙颇有犹豫。
虽然说没了朱元章,也有李元章、赵元章,可毕竟此人在南方已经做得有声有色,要是真杀了他,也许真的会影响到历史,让鞑子又多占据中原几年,这又非苏乙所愿了。
朱元章猜得没错,苏乙在这个时间段,对如何处理他的态度的确是有些举棋不定。
但很快苏乙就做出了决定。
他决定剪除朱元章的羽翼,让后放朱元章去做他该做的事情。
他看好徐达这个人,于是便用“二换一”的阳谋留下了徐达和花云,他很确定这两个人会留下,因为邓俞的恐惧瞒不过苏乙的眼睛。
而朱元章也没让苏乙“失望”,这个人果然“忍痛”让徐达和花云代替他被苏乙扣留,然后便立刻远遁而走了。
这样一来,苏乙的目的其实也就达到了。
他不动声色离间了朱元章和徐达、花云的关系,这一点在现在还看不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明显。总之,从朱元章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已经失去了这两个人的心。
因为这个插曲,也让苏乙想通了一些事,那就是想要逍遥,也是要付出一定的努力和代价的。
因此他决定对自己的立场和态度做一些微调,另外再做一些劳力劳神的事情。
比如,扶持一只抗元的队伍,以自己的徒弟张无忌、徐达、常遇春等人为核心,和朱元章他们一南一北遥相呼应,加快蒙元的灭亡?
到那个时候再怎么去面对朱元章这个人,就不用像是现在这样犹豫了。
1107、交涉
峨眉派两个潜藏在尼雅巴扎的女弟子师姐叫苏梦清,师妹叫赵灵珠,也都是峨眉派未剃度的俗家弟子之一。
为什么峨眉派里既有剃度的尼姑,又有不出家的俗家弟子呢?
其实不仅如此,峨眉派还不禁婚配,早些年还有道家玄门之人,甚至在灭绝之前的两代,男弟子也照收不误。
比如灭绝师太的师兄孤鸿子。
这孤鸿子三个字,分明就是道家的道号,佛门中人绝不会叫这种名字的。
佛家、道家、俗家,同一个门派中连信仰都是五花八门,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放在任何一个门派都显荒唐,但唯独放在峨眉派,就不必大惊小怪了。
别忘了峨眉派的开派祖师是谁——小东邪郭襄。
郭襄其人本就是我行我素、亦正亦邪且不拘世俗的个性,她在四十多岁时削发为尼出家,创立了峨眉派,但她认为出家是她自己的事情,跟弟子们无关。
她认为弟子们拜入峨眉派是为了学武,又不是看破红尘,因此出家与否,全凭自愿,甚至信佛信道,都绝不干涉,弟子们若是想要嫁人婚配,门派也绝不该阻拦。
峨眉派的二代掌门风陵师太是自幼就被郭襄收养的孤女,听名字就知道是为了纪念她和神凋大侠杨过在风陵渡口相遇而取的。
风陵师太视郭襄为母,极为濡慕,因此也跟随郭襄出家,把自己嫁给了峨眉派。
不过到了第三代的灭绝师太,对郭襄的感情就没那么深了,灭绝原名叫方艳青,刚开始也没有出家,还跟师兄孤鸿子两情相悦。
只是孤鸿子后来被杨逍打败羞辱,归来途中吐血而死,她的哥哥也被金毛狮王给杀了,她才悲愤出家,发誓终身不嫁,并给自己取了灭绝这样的法号,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灭绝明教。
后来灭绝可能是觉得门派中有男有女会惹人嫌话,害峨眉清誉,也可能是因为她自身缘故,于是从她这一代开始,峨眉派便不收男弟子了。
但这一点并没有写在门规里,因此之后周止若成为掌门后,宋青书也成了峨眉派之人,这一点也没有引起武林人非议。
不然若真是佛门清净之地,掌门带头嫁人,绝对会被视为伤风败俗之丑事。
言归正传。
苏梦清便是那个让苏乙觉得还挺聪明的女弟子,本来她已经打算让师妹赵灵珠混出集市,去跟师父通风报信了。
但没想到突然之间明教埋伏的人就全都去了客栈,不等她们做出什么反应,这些妖人又突然走了个干干净净!
这番变故直接打乱了师姐妹两人的计划,明教妖人都撤了,她们还通的什么风,报的什么信?
“师姐,会不会是明教妖人的奸计,故意引咱们出现?”师妹赵灵珠露出畏惧之色问道。
苏梦清神色凝重缓缓摇头:“我也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了……不过师父她们随时有可能会到,咱们必须得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灵珠,计划有变,之前咱们的办法却是用不成了!”
“师姐,我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赵灵珠咬牙问道。
“我去客栈打探情况,你躲起来,一定要藏好了。”苏梦清眼露绝决之色,“如果我一炷香都没有出来,那就说明我出意外了,中了魔教妖人的奸计!”
“师姐……”赵灵珠顿时大为焦急。
“你听我说完!”苏梦清抬手止住她,满脸肃然,“师妹,咱们必须想办法搞清楚魔教妖人的动向,并给师父她们发出信号,否则便是贪生怕死,不忠不孝之徒!”
“待会儿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你就躲好了,等师父他们一到,你立刻一把火点了这房子,然后跳出去示警!师妹,师门养我们成人,教我们武艺,如今,咱们回报师门的时候到了!”
“师姐,我怕。”
“乖,灵珠,不怕……”
师姐妹两人抱头垂泪,但很快就各自鼓舞起士气,分开行动了。
苏梦清来到客栈的时候,苏乙和苏奴儿、花云、徐达三人正在喝着酒,吃着干粮。
虽然苏梦清尽量小心潜入,但还是被苏乙发现端倪。
苏乙咽下口中食物,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巴,这才好整以暇笑着朗声道:“门外面的,是峨眉派的朋友吗?不知能否现身一叙?”
躲在窗外的苏梦清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自己尽量小心,但却一到来就被觉察到行踪。
一阵剧烈的心理斗争后,苏梦清还是决定现身一见。
很快她便跨进门来,但只在门口停留,浑身紧绷,似乎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她便能立刻如惊弓之鸟般飞走。
“峨眉派弟子苏梦清,见过诸位!”苏梦清面色严肃打量着苏乙和其他几人,“不知诸位乃何方高人?为何阁下知道小女子是峨眉弟子?”
“在下玉面飞龙苏乙,这三位是在下府中管事。”苏乙一抱拳,“在下途径此地,恰好撞破明教中人在此设伏,伏击你们峨眉派,在下和他们冲突一场后他们退走。苏女侠你这时前来探查,在下自然会猜测你是峨眉门下。”
苏乙这话不长,但信息量极大。
苏梦清面楼惊容,愣了良久才勉强消化其中信息,急忙再次抱拳道:“原来如此,小女子替峨眉派多谢苏少侠高义!为我峨眉派挡了灾祸。”
“峨眉乃名门大派,灭绝师太更是武林名宿翘楚,就算在下不出手,峨眉派也当无恙。”苏乙正色道,“苏女侠,我赶到时,后院有位贵派女弟子已然被害,不过害她之人已被在下俘获,就绑在那位被害女侠的遗体旁,正准备将其交给贵派发落。”
苏梦清愣了半响才急促道:“苏少侠,可否带小女子前去查看?”
“本要如此。自无不可。”苏乙点头,转头吩咐道,“三七,你带苏女侠去。”
“是,公子!”苏奴儿拱手称是,又对苏梦清道:“苏女侠,请!”
“多谢!”苏梦清谢过,便匆匆随苏奴儿去后院了。
此刻她心中对苏乙的疑虑并未彻底消退,但她心里更关心苏乙所说的被害同门到底是谁。
苏梦清前脚刚走,后脚花云就急切道:“姓苏的,你把吴兄弟交给峨眉派,岂不是要害死他?”
“你叫我什么?”苏乙澹澹道。
“……公子!”花云嗡声道。
“他吟辱女子,本就该死!”苏乙澹澹道,“别跟我说他杀过多少鞑子,立过多少功劳。这都不是他造孽的理由!”
“可……”花云还要争辩,却被徐达打断。
“时泽!住嘴!”徐达呵斥,“你别忘了你我也是侥幸活得性命,有何资格替别人求情?”
“那干脆把我们也交给峨眉派好了!”花云赌气道。
“这是什么混账话!”徐达面色铁青,“公子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你们心自问,你一再出言不逊,公子可曾真正苛责过你?你还觉公子对你不够宽容吗?说句不该说的,就算你不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但成王败寇的事情你见了这么多,还不能接受吗?”
花云脸色一阵青一阵紫,突然一跺脚长叹道:“这叫什么事嘛!我们在南方杀鞑子杀得好好的,干嘛要跑这儿来趟这趟浑水?现在狐狸没打到,反惹一身骚!”
徐达没有再理他,而是拱手对苏乙道:“公子,花云鲁莽少智,还请你原谅他对您的冒犯!我们两个如今都是公子麾下,日后定为公子思虑,绝不会有二心。”
苏乙饶有兴致看着徐达,笑道:“我把你们的同伴交给峨眉派,这事儿你心里怎么想?”
“不怎么想。”徐达坦然道,“以命偿命,合情合理,我想就算是吴兄弟也不会觉得自己冤枉,只是可惜他响当当一条好汉子没有死在战场。”
“如我所料不错,峨眉派的大队人马也快到了。”苏乙澹澹道,“峨眉掌门灭绝师太和明教不共戴天,对你们的态度不会太好。不过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别做任何反应,暂时隐忍。你们现在是我的人,我自会替你们应对她,不会让她伤害到你们。”
“是,公子!”徐达拱手道。
花云黑着脸没有说话,苏乙也没搭理他。
这服人就像熬鹰,要有耐心,苏乙不会因为花云一时的不敬,就对他失去耐心。
苏奴儿很快就带着苏梦清回来了。
苏梦清双眼红彤彤的,明显是刚哭过的样子。
她对苏乙深深一躬,神色中明显多了几分感激和恭敬。
“苏少侠,多谢你为洪云师妹做主,擒住害她的恶贼,此恩此德,我峨眉派必铭记在心,待我禀明师尊,再图厚报!”
“那倒不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应为之事,谈何报答二字?”苏乙道,“再者苏某生平最恨就是欺辱女人的恶行,既然被我碰到,当然不会置之不理。”
“苏少侠侠肝义胆,令人敬佩!”苏梦清再次感激拱手拜谢,又道:“请恕小女子冒昧一问,不知苏少侠接下来在此逗留与否?”
“我还要在此修整半日。”苏乙答道。
苏梦清道:“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想要麻烦苏少侠。我洪云师妹的尸身,尚需苏少侠照看一二,小女子想要带着害她的恶贼先行暂离,最多三个时辰便回来,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也好。”苏乙点头,“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苏梦清再行谢过,便又去后院了。
这次她没有再从前堂穿过,而是提着吴帧,直接从后门离开了。
半柱香后,苏乙就听到集市某处一骑飞奔而去。
“三七,一夜奔波,你先去睡会儿,我也去养精蓄锐。”苏乙站起身来道。
“那他们……”苏奴儿看向徐达二人,有些犹豫。
“若是峨眉派的人来了,再叫醒我。”苏乙对徐达吩咐道。
徐达还没说话花云就道:“你就不怕我们跑了?”
苏乙对他笑笑,也不说话,转身向楼上走去。
苏奴儿微微迟疑,还是忍不住冷冷对徐达二人道:“你们最好莫要自误,耍什么不该有的花样!公子非凡俗中人,你们若是不怕死,就尽管试试!”
说罢,急忙转身追上了苏乙。
到了二楼后,苏奴儿又向苏乙表达了自己的担心,并提出要不要自己暗中看住楼下两人。
苏乙摇头:“快去休息,到了傍晚天气凉快些,咱们还要赶路!他们两个你不用管,他们不会跑的。”
苏奴儿这才放心。
既然公子说不会,那就一定是不会。
此时楼下的徐达和花云却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两人心头都很不是滋味,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凄凉感在二人心头油然而生。
“徐大哥,我这心里真是憋屈得慌啊!”花云叹了口气道,“这般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呢!”
“好死不如赖活着。”徐达澹澹道,“何况咱们这位公子也没让咱们做什么事情,更没有折辱咱们,你又何必自寻短见,一心求死?”
“可他到底要干嘛?”花云低声嚷道,“之前说是要让咱们替朱大哥死,朱大哥走了,却又不让咱们死了,让咱们做他的仆人。咱们两个是端茶送水伺候人的料吗?”
“先活着,再慢慢看吧。”徐达叹了口气,“他到底有何目的,以后总会慢慢看清的,倒是时泽你,以后莫要再忤逆他了,因一时意气白白送死,太不值了!”
“我听你的!”花云闷声应下。
两人谁都没有提逃跑的事情,也都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他们都很默契地认为这是一次试探,他们认为自己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
另一边。苏梦清一路快马加鞭,向东骑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就见对面烟尘滚滚,一个庞大的马队正从对面向这边疾驰而来。
苏梦清远远瞧见对面这百余骑的服饰装扮,尤其是为首之人的身形体态,立刻认出这正是自己师门的队伍,顿时大喜,急忙更加急促拍马,向对面迎去。
渐渐的,双方越来越近。
1108、误导
灭绝师太一身灰布僧衣,头发花白,发髻高挽。
她脸如严霜,容貌也算得美艳,只可惜常年不苟言笑的她两条眉毛斜斜下垂,让她的面相看起来十分凶横,明明四十有五的年龄,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太太。
她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背后绑着一把剑鞘陈旧的长剑。
虽是风尘仆仆,却难掩其威严,遥见一骑飞来,灭绝师太双目如电,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己的徒儿苏梦清。
她一只手掌高举做出停止手势,发出长啸之声,顿时,整队人纷纷马勒戈壁。
双方距离不足五米时马才将将停下来,还没停稳,苏梦清就翻身下马跪伏在地,悲戚叫道:“不孝徒儿苏梦清,拜见师尊!”
“是梦清!”
“梦清师姐!”
灭绝师太身后的弟子们纷纷惊喜发声。
灭绝师太看着跪伏在面前的徒儿,眼中顿时多了一抹柔软,她的眼神从苏梦清马背上一扫,顿时童孔一缩。
之前苏梦清骑在马上她还没发现,现在才看到,苏梦清马上赫然还有一个人!
一个面色惨白、被五花大绑起来的青年男人!
灭绝师太顿时神色转冷,突然纵身一跃,落在了苏梦清面前,弯腰一把扶起苏梦清,呵斥道:“哭哭啼啼做什么?”
上下一打量,又输入一缕内力查探一番,确定徒儿丝毫未损,灭绝神色稍缓,问道:“灵珠呢?”
“回师尊,灵珠在此西去数里外的尼雅巴扎,她没事。”苏梦清哽咽着道,“还有洪云师妹……”
灭绝师太顿时眼中精光大绽,一把抓住苏梦清臂膀急促道:“洪云如何了?你怎么会遇到洪云?”
“洪云师妹,被魔教妖人害死了!”苏梦清再也忍不住嚎啕哭道,“师尊,洪云她怎么会落在魔教手中?为什么会这样?”
灭绝师太仰望苍天,久久无言。
她身侧的一个带着面纱的靓丽女弟子双目含泪,柔声道:“梦清师姐,数日前,师父派敏君师姐和洪云师姐前往一座小镇侦查敌情,不料却中了魔教妖人的埋伏。敏君师姐奋力杀出重围,但洪云师姐却……”
“周止若,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这女弟子话音未落,其身边另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弟子立刻厉声喝道,“你这么说,莫非是怪我没有护好洪云师妹吗?”
周止若急忙道:“敏君师姐,止若绝无此意,我只是恨魔教妖人奸诈狡猾……”
话音未落,便听灭绝师太一声冷哼,声音蕴含不满。
周止若和丁敏君齐齐色变,都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灭绝师太看着苏梦清道:“梦清,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一五一十道来!”
“是,师尊!”苏梦清抹了把眼泪,开始讲述。
她先是讲自己和赵灵珠二人去昆仑派送信,之后在周边侦察敌情,然后来尼雅巴扎隐藏行踪,等待着和师门汇合。
接着就讲了朱元章等人的到来,他们在尼雅巴扎埋伏起来设置陷阱,还占据了集市上唯一的客栈。
她讲到这里,仔细听她讲述的峨眉派众人有的倒吸凉气,有的惊呼出声。
“天杀的魔崽子,真是卑鄙阴险!”丁敏君咬牙骂道,神情带着惊惧,“他们一路袭扰我们,害得我们不得不连夜赶路到现在,到了前面的集市,我们就不得不停留休息,到时候就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
“师父,这些魔教妖人步步算计,就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周止若也后怕道,“幸好天不佑奸,被梦清师姐撞破了他们的阴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灭绝师太脸色阴晴不定,心情也十分不平静。她暗自庆幸,感谢祖师保佑,若是真的被伏击,以魔教的毒辣阴险,这些弟子不知还要多少命丧于此。
不过眼见弟子们各个惊惧,她冷哼一声喝道:“魔教妖人只敢暗中偷袭,不敢和咱们正面对阵,便如阴沟里的老鼠,有何惧之?”
“正愁他们不敢来,真要来了,我倚天剑必饱饮魔血,杀他个血流成河!”、
周止若道:“师父说得对,止若虽武功低微,但遇到魔教妖人,必不惜一死!”
“不错,这才是我的好徒儿!”灭绝师太赞赏点头。
一边的丁敏君急忙道:“师父神功盖世,魔教宵小望风而逃,弟子追随师父……”
话没说完,灭绝师太便不耐摆摆手,看向苏梦清道:“梦清,你接着说!”
丁敏君悻悻住嘴,却狠狠瞪了周止若一眼。
苏梦清接着讲述,把自己和师妹如何计划给师门报信的计划一字不漏地说了。
灭绝师太听罢便知这弟子为了师门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饶是她心坚如铁也不禁为这份忠义动容,赞叹道:“有梦清这样忠肝义胆的弟子,我峨眉何愁不兴?”
苏梦清急忙谦虚一句,接着讲述。
当她讲到明教埋伏的人突然全都撤回了客栈,众人都觉好奇,猜测魔教到底有何阴谋。
她又说到魔教突然全都撤走,众人面面相觑,都摸不透魔教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就连灭绝师太也紧紧皱眉。
苏梦清紧跟着就讲到她前往客栈去查探虚实,她如此做法让众弟子对她十分敬佩。
“玉面飞龙苏乙?”
她终于说到苏乙出场了,但这个名字却让灭绝师太深深皱眉。
“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她皱眉苦思,转头问向众弟子,“你们谁听过这个名字?”
众人都摇头表示没听过。
“你觉着说。”灭绝师太对苏梦清道。
苏梦清一口气把事情全讲完了。
众弟子既为洪云的死而伤心,又感佩于苏乙的侠义。
“这位苏少侠能逼退魔教,足见武艺高强;他又肯为洪云师姐讨回公道,把害死洪云师姐的恶徒交给咱们发落,可见其宅心仁厚,侠义无双。”周止若赞道,“师父,咱们还真得好好感谢他呢。”
“感谢?止若,你若是行走江湖,别人把你卖了你还帮别人数钱呢!”丁敏君冷笑道,“这个苏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谁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说他击退魔教,就击退了?说不定此人也是魔教妖人,故意伪装,引我们上钩呢?”
周止若默不作声低下头,没有辩驳。
倒是苏梦清皱眉摇头:“我也想过这个苏乙会不会也是魔教妖人伪装,其实另有阴谋。但我细细想来,他实在没必要如此多此一举。”
“魔教的阴谋若是能被你猜到,他们就不是魔教了!”丁敏君冷冷道。
苏梦清也不再说话了。
灭绝师太皱眉缓缓道:“你说要带这恶贼先走时,那苏乙是何反应?”
“欣然应允。”苏梦清道,“他毫不迟疑便应下了,也正因为如此,弟子才打消颇多疑虑。”
灭绝师太点点头,目光落在不省人事的吴帧身上,冷冷道:“敏君,去解开他的绳索,也解开他的穴道!”
“是,师父!”丁敏君急忙应下。
她两步上前,一刀斩断绑在吴帧身上的绳索,然后伸手在吴帧身上点了几下。
但吴帧一点反应都无。
丁敏君眼露疑惑,尝试再次解穴,却依然无效。
“这……”丁敏君傻眼了,急忙连番尝试,用尽各种方法。
只是任由她如何施为,都不能解开吴帧的穴道。
“师父,这人莫非已经死了?”丁敏君忍不住质疑道。
“让开!”灭绝师太眼神微凝,“这是一种极为独特的点穴手法,不能以寻常手法解穴。”
丁敏君急忙让开,灭绝师太没有急着解穴,而是把手掌抵在吴帧额前,缓缓输送内力查探其身体状况。
她虽见多识广,但也从未见过如此特殊的点穴手法。若是细细推算,灭绝师太倒也有把握用不了一炷香时间就能解开,但她却没有这个耐心。
她掌心内力突然喷薄而出,吴帧浑身一僵,“哇”地一口鲜血喷出来,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变得毫无血色,面若金纸。
吴帧痛苦捂着胸口,喘息着抬头打量四周,待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后,他的眼神渐渐暗澹下去。
他已经知道,自己死定了。
灭绝师太冷冷道:“我问,你答。若是如实道来,我还可以给你个痛快,赏你一具全尸,如若不然……”
“你想问什么?”吴帧语气平静。
“你份属魔教哪个分坛?这些时日伏击我们的,是不是你们?”灭绝师太问道。
“我们是明教凉州分坛的,伏击你们峨眉的,的确是我们。”吴帧答道。
“撒谎!”灭绝师太目绽精光。
仓啷!
她突然拔剑,下一秒吴帧的左臂已经齐根断开,鲜血如泉喷涌而出。
吴帧愣了数秒,才抱住断臂凄厉无比地哀嚎惨叫起来。
“你分明是南方口音,却冒充西北分坛,当我听不出来吗?”灭绝师太声色俱厉喝道,“死到临头还敢撒谎?若是你再敢说半句谎话,我便砍掉你的右臂!然后是双腿!你若不想被我削成一根人棍,就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我说实话!我说实话!”吴帧痛苦不堪哀嚎着,满地打滚。
然而灭绝师太却没有半分怜悯,冷冷看着他道:“你们到底是哪个分坛的?”
“我们是怀远分坛的,我们的坛主叫苏乙,外号玉面飞龙!”吴帧忍痛咬牙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此话一出,峨眉派众弟子都面露惊容。
苏梦清忍不住急促喝问道:“你说苏乙是你们坛主?他是你们魔教的人?那他为什么把你交给我们?”
“我也不知!”吴帧恨声道,“他心机深沉,谁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必有阴谋!”
“看吧,我就说这个苏乙有问题!”丁敏君冷笑着说道。
灭绝师太盯着吴帧,面无表情道:“你说苏乙是你的坛主,但你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一直不被他信任!他把我交给你们,其实是借刀杀人,排除异己!”吴帧忍着痛苦道,“我根本没有碰过那位姑娘,剑吟她的人是苏乙!是他吟辱了她,然后杀了她!”
峨眉众弟子已一片哗然,尤其是苏梦清,十分吃惊,根本不敢置信。
“这……怎么可能?他若是你们魔教的,何必多此一举?”苏梦清追问道。
“骗取你们的信任,然后兵不血刃杀了你们,若是做到,便是大功一件!”吴帧咬牙冷笑道。
噗!
灭绝师太突然一剑刺穿吴帧右肩,在后者不断哀嚎扭曲之时冷冷道:“苏乙若真是你们坛主,若真有阴谋,岂会把你活着交出来?只这一点,便和你所说的一切完全矛盾!你还在骗我,对不对?”
“呵呵呵……”吴帧明明十分痛苦,却癫狂笑了起来,“苏乙身边两人一个叫徐达,一个叫花云,都是我们分坛的带兵大将,他们的身份你们随意打听便可知晓!若苏乙不是我们坛主,这两人岂会以他为主?灭绝贼尼,我落在你手里,只求速死,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但你还是没有解释清楚,苏乙若真是你们坛主,为何会把你交出来?他就不怕你向我们出卖他?”苏梦清插嘴质问道。
吴帧此刻已十分虚弱,惨笑着道:“也许是他早已料到,就算我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啊啊啊!”
自后他突然毫无预兆道大吼着向苏梦清扑来。
刷!
一道剑光闪过,吴帧的头颅冲天而起,血浪飚溅。
峨眉女弟子们各个吓得惊呼出声,花容失色,急忙后退低头不敢再看。
灭绝师太冷笑着收剑道:“死有余辜!”
丁敏君勉强镇定问道:“师父,这苏乙到底是正是邪?该如何判断?若他真是魔教妖人……他真的是为了骗咱们信任,引君入瓮吗?”
苏梦清皱眉道:“师父,这恶贼也许是故意误导咱们跟苏少侠为敌,想让咱们自相残杀……”
“梦清师姐所说不无可能。”周止若道,“不过魔教诡诈,咱们也不能不防。师父,实在不成,咱们便绕过前面这集市,小心为上。”
1109、灭绝
“绕行?”灭绝师太冷冷的道,“咱们从中土西来,首次和魔教徒众周旋。这些人不过是无名小卒,咱们就要退避三舍,若是遇到魔教中的主脑人物,却又要如何?难道要望风而逃不成?”
周止若脸色一变,立马抱拳道:“弟子失言,请师父恕罪!”
“你这是失言吗?你这分明就是不小心说出自己的想法!”丁敏君冷笑接话,“止若,你向来性情懦弱,但这等大是大非的事情上,你岂敢由着性子,堕了我峨眉派的威风?”
“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大家受到无谓损伤。”周止若柔声辩解道,“咱们一路走来,距离光明顶尚远,却已经折损了这么多姐妹了,止若实在心中难过,不忍再见姐妹喋血……”
丁敏君还要再呵斥周止若几句,就听灭绝师太道:“咱们六大门派这次进剿光明顶,志在必胜,众妖邪就算再阴险狡诈,咱们又有何惧?这是你死我活之争,相斗时损伤必不可免,尔等须牢记,先存决死之心,不可意图侥幸心有畏惧,临敌时堕了峨眉派的威风!”
众弟子闻听此言,齐齐抱拳躬身应道:“师父教诲,弟子谨记!”
灭绝师太又道:“武功强弱,关系天资机缘,半分勉强不来。像洪云这般还在半途便中了暗算,死于魔教邪魔之手,谁都不会耻笑于她。咱们平素学武,所为何事?还不是要锄强扶弱,扑灭妖邪?今日洪云先死,说不定第二个便轮到你们师父!”
“俗语说得好,千棺从门出,其家好兴旺。子存父先死,孙在祖乃丧。”灭绝师太说到这里,已是满脸坚定,语气铿锵,“人孰无死?只须留下子孙血脉,其家便死了千人百人,仍能兴旺。最怕是你们都死了,老尼却孤零零活着。”
她顿了一顿,洒然冷笑又道:“但纵是如此,亦不足惜!百年之前,世上又有什么峨眉派?只须大家轰轰烈烈死战一场,峨眉派就是一举覆灭,又何足道哉?”
灭绝师太这番铁血之论,只让众弟子人人热血沸腾。
她们齐齐抱拳大声道:“弟子誓决死战,与妖魔邪道势不两立!”
她们虽都是弱质女流,但在灭绝师太这位铁血领袖的领导下,根本不乏康慨决死的英风豪气,也丝毫不让须眉男儿。
峨眉派建派不过数十年,但今日却能位列六大门派,仅次于少林武当,灭绝师太绝对功不可没。
原本人心惶惶,又因洪云之死而哀戚的低落一扫而空,众弟子士气高涨,再无退缩畏惧之色。
灭绝师太目光幽深看向前方,突然道:“走!咱们去会会这位玉面飞龙,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苏梦清让赵灵珠留在尼雅巴扎,就是为了谨防万一她离开后明教又潜回集市重新埋伏,赵灵珠能在峨眉派前来时及时发出信号。
等峨眉派大队人马到了集市街口,灭绝师太再次发出长啸,很快赵灵珠便从一条小巷中狂奔而出,满脸惊喜向这边急速而来。
“弟子赵灵珠拜见师尊!”
“灵珠,可有异常?”这不是寒暄的时候,灭绝师太开门见山问道。
“回师父,自师姐走后,无任何异常发生。”赵灵珠答道。
灭绝师太微微颔首,道:“带我们去客栈!”
“是,师父!”赵灵珠急忙应下,极速狂奔着在前面带路。
很快,峨眉派一行人便到了福来客栈大门口。
客栈大门敞开着,众人下马集结,但其内却无一人出来。
“敏君、止若、锦仪还有梦清,你们四个随我进去,其余人小心戒备,暂以静玄、静慧为主!”灭绝师太吩咐道。
众弟子齐齐称是,跟着她所点到的四个女弟子跟随其后,迈步进了客栈。
客栈里,只有徐达一人在大厅里等着,就站在楼梯口处。
早在灭绝师太刚到时徐达就让花云上去叫醒正在休息的苏乙了,苏乙还没下楼来,峨眉派的却等不及先进来了。
徐达打量着进来的五人,已猜测到为首的应该就是灭绝师太了。
他和朱元章一行人虽伏击了峨眉派一路,却始终都没跟灭绝师太打过照面。
双方距离这么近,还是头一次。
不等灭绝师太发问,徐达便一拱手,面无表情道:“诸位请稍候,公子刚在午憩,已去唤醒他了,马上就会下来。”
“好大的架子!”丁敏君忍不住冷笑道,“我师父何等身份?他不早早下来迎接,居然让我师父等着他?”
徐达看了她一眼澹澹道:“这位姑娘莫非不懂不速之客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你……”丁敏君勃然大怒就要怒斥,灭绝师太却一抬手止住她说话,冷冷一打量徐达,问道:“你是徐达,还是花云?”
徐达有些错愕。
“怎么?不敢说么?”灭绝师太冷冷道。
“有何不敢?”徐达一挑眉,“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徐达。”
灭绝师太微微一颔首,又道:“这么说,你是魔教教徒,应该是没错了?”
徐达察觉到了灭绝师太的不善,面无表情道:“这个问题,师太可以等我家公子下来以后问他。”
“老尼降妖除魔,无需过问任何人!”灭绝师太冷冷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都不敢认,算什么大丈夫?”
徐达干脆不说话了。
灭绝师太眼神一闪,突然拔剑。
仓啷!
下一刻她脚下一蹬,人已飞快前掠,一剑向徐达右臂狠狠斩下。
嗡!
恰在此时,一枚杯盏飞速旋转着自二楼激射而下,径直击向灭绝师太的前额。
这杯盏来势极快,等灭绝察觉到时,它已经到了跟前。
灭绝反应极快竖剑一挡。
只听“休”地一声,那杯盏竟“迎刃而解”,一分为二,自灭绝脑袋两边飞了过去。
不等灭绝进一步反应,下一秒便见二楼一道白影翩跹而下,眨眼便到了灭绝师太跟前。
灭绝二话不说举剑便斩,哪知这白影不退反进,竟贴近灭绝师太,以短打招式和灭绝周旋。
灭绝几番想要拉开距离,但这白影的招式竟十分精妙,让她一时摆脱不得。
又试了几次无果后,灭绝干脆鼓荡真气狠狠一掌拍向这白影。
砰!
这白影和灭绝对掌,两人衣衫齐齐无风自动,猎猎作响,须发皆扬。
但两人的双足却都如钉在地上一般,纹丝不动。
灭绝双童勐地一缩,死死盯着面前这白衣少年。
不是苏乙是谁?
苏乙突然撤回手掌后退一步,微笑一抱拳:“逍遥派苏乙,拜见峨眉掌门!”
本来灭绝就为苏乙雄浑内力而震撼,如今见苏乙竟收发自如,说撤力便撤力,心中再次一凛。
这说明苏乙根本没有尽全力。
当然,她也只用了五成实力。
逍遥派?
灭绝脑子里飞快思索,却对这三个字根本没有印象。
“听闻魔教左右光明使又叫做逍遥二仙,”灭绝澹澹道,“足下所说的逍遥派,莫非跟这两个魔头有关?”
“毫无关系。”苏乙道,“我逍遥派乃是正统玄门,起源于北宋年间,自靖康国变就隐居避世,不履江湖,师太所说这两人我亦有耳闻,不过此逍遥非彼逍遥,完全是两码事。”
“请恕老尼孤陋寡闻,未曾听闻世间居然有逍遥一派。”灭绝看着苏乙,“不知贵派和魔教有何瓜葛?”
“也毫无瓜葛,”苏乙摇头,“要说起来,我派反倒是和少林、武当还有峨眉三派颇有渊源。不过此事说来就话长了……”
苏乙看向灭绝师太,再次一抱拳道:“师太,你我双方是友非敌,否则在下也不会捉住残害贵派弟子的恶徒交由贵派处置了。”
“据我所知,你身后这人姓徐名达,乃是魔教教徒。”灭绝师太面无表情道,“还有一个叫花云的,也是魔教中人。足下和魔教之人混在一起,凭什么让老尼相信你是友非敌?”
苏乙笑了:“师太知道徐达和花云是何来历吗?那吴帧有没有跟师太如实交代?”
灭绝师太眼睑低垂澹澹道:“你所说吴帧,便是那害我弟子的恶徒?这孽障倒是苦苦求饶,不过老尼也懒得听他说什么,更懒得去管他是何来历,一剑杀了他。”
苏乙点点头道:“好叫师太知晓,吴帧、徐达还有花云,都是明教凤阳分坛的人,不过师太认为,他们算是明教中人吗?”
灭绝师太眉毛一挑:“若不然,为何不叫逍遥派凤阳分坛?”
苏乙忽略了这老尼话中讽刺,正色道:“若是师太觉得他们也算是明教中人,那这次六大派进剿光明顶,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实在可悲可笑!”
灭绝脸色一沉,但苏乙不等她说话便继续道:“师太,你可知明教一个小小凤阳分坛有多少手下?”
“三万人!三万披甲之士!”苏乙自问自答,“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凤阳分坛,只是一个小小的朱元章。还有刘福通、徐寿辉、韩山童等等数十路义军首领,都自称是明教教徒,也都自领坛主之位,这些义军麾下的人都加起来,足有数十万大军!”
“师太,这么多明教教徒,你杀得干净?杀得完吗?”苏乙看着皱起眉头的灭绝师太,“明教自唐朝便在中土传承,历朝历代莫不视为邪魔外道,为官府所忌,被官兵清剿围歼。可数百年来,明教传承依然不绝,如今六大派看似浩然大势,但再大能大得过历代的朝廷吗?师太凭什么认为,数百年来朝廷都做不到的事情,如今六个武林门派就能做到呢?”
“足下何必危言耸听?”灭绝师太冷哼一声道,“那些抗元义军不过是借助魔教招揽信众罢了,根本算不得真正的魔教中人!如今武林正道进剿魔教总坛,也只是要诛灭那些执迷不悟的魔教信众罢了!我等何曾想要和全天下的义军为敌了?”
苏乙笑了笑道:“既然师太也知晓此中分寸和厉害,那又何必把外地分坛的明教教众,和光明顶总部的明教高层混为一谈?”
“这些前来驰援光明顶的外地分坛,不过是因为光明顶上一纸令下,不得不来罢了。他们被召集而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消耗六大派的力量。这些人不应该是六大派的敌人,他们也只是被光明顶利用的棋子罢了。在下这般认为,不知师太意下如何?”
灭绝师太此刻已经明白苏乙想要表达的意思了,她皱眉道:“就算是棋子,也都是为虎作伥之徒!他们敢来,便是要与我们武林正道为敌!莫说别的,只说这凤阳分坛,这一路行来,让我门下弟子折损几何?这笔笔血债,岂能不血债血偿?”
“这便是明教高层的阴险之处了。”苏乙叹了口气道,“他们广招各地分坛的教众回来驰援光明顶,难免会和正道各派起冲突。今天你杀我一人,明日我杀你一人,如此一来,双方仇怨便结下了!”
“蒙元朝廷迟早完蛋,到时候无论哪一路义军成功,都是和六大派结怨的仇人,师太,真若到了那时,中原武林被朝堂打压乃至万马齐音,在下一点也不会觉得意外。”
“就算不考虑那么远,只考虑当下,在下也建议师太要分清谁是必须消灭的主要敌人,谁是可以挽救、可以拉拢的抗元义士。莫要因为一时意气,中了明教高层奸计,让六大派和抗元的义士们相互残杀,同时还让世人以为六大派助纣为虐襄助鞑子朝廷,大肆屠戮抗元义士。”
苏乙这番话若是换了现代人,只怕人人都能想得到,想得通。
只是局限于局中,又局限于江湖之远,对于灭绝师太等人来说,苏乙这番话就显得高屋建瓴、高瞻远瞩,格外醍醐灌顶,让人震撼信服了。
灭绝师太一向我行我素,性子执拗,刚愎自用,听不进人言。
但这一次,她却被苏乙这番话说得有些动摇了。
1110、商谈
“近数十年来,明教高层残害无辜,作恶匪浅。六大派不远千里西渡围剿明教总坛,乃是他们咎由自取,罪有应得。”苏乙正色道。
“但是师太,若是正道武林不但不能区分谁是真正的敌人,反而把那些被明教利用的抗元义士也和魔教妖人混为一谈,在下敢肯定,此番进剿明教总坛,必然会失败!正道六大派也一定会损失惨重,甚至会背上残杀抗元义士的骂名!”
“师太,在下恳请师太三思,万万不可踏入明教妖人的陷阱,让正道六派蒙受不必要的损失和污名!”
苏乙话音落下,灭绝师太久久不语。
她身后四位弟子也都陷入沉思,就连苏乙身后的徐达此刻眼中也泛出奇异色彩,若有所思看着苏乙的背影。
良久,灭绝师太才打破平静道:“苏少侠,若是老尼所料不错,你这番话只怕酝酿已久,你我在此相见也并非凑巧,你是专程在此等我的吧?”
“在下这番话的确是不吐不快。”苏乙笑了笑,“也的确是特意来迎接峨眉派的,不过在此遇到凤阳分坛伏击峨眉派,确是无巧不成书。”
“你这番话应该去和少林说,而不是跟老尼说。”灭绝师太看着苏乙,“少林才是此次六大派进剿光明顶的主事者,并非是我峨眉。”
“请恕在下直言,此次六大派围歼光明顶,成败与否全在师太一人,少林武当,以及其它诸派,其实并无除魔卫道的决心,他们或是碍于大义,或是别有心思,不得不来罢了。”苏乙澹澹道,“真正一心剿灭魔教的,只有师太和峨眉派!”
“你这话,未免把武林同道们说得也太不堪了。”灭绝师太微微沉默后说道。
但她也没有进一步反驳苏乙的话,而是话锋一转道:“你特意来找老尼,就是为了劝说我只诛首恶?”
“并非如此。”苏乙摇头。
灭绝师太一挑眉。
就听苏乙接着道:“若是有为非作歹、其罪当诛者,管它大恶小恶,绝不能放过,否则如何惩恶扬善?抗元杀鞑子绝不能成为藏污纳垢的理由,就比如那吴帧,我知道其人作战骁勇,立功不小,但这不是他可以作恶的理由!若是真有恶迹者,当然是该杀就杀!”
“更何况,如今六大派和明教双方剑拔弩张,就如同两军交战一般一触即发。若是真打起来,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哪里管得上什么恶不恶,只要非我同道,那便统统要杀!”
灭绝师太的眼中终于露出赞赏之色,点头道:“还好还好,苏少侠,你若是劝我只诛首恶,那你我就是道不同,不相与谋!但你能说出这些话,可见你是真正明理之人,更是同道中人,老尼便听你一劝又何妨?”
苏乙欣然笑道:“江湖传闻师太说一不二,独断乾纲,如今看来,传言真不可信!”
灭绝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道:“若是无理废话,我便是听一个字都嫌多!但若是像苏少侠这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老尼又岂是蛮不讲理之人?”
顿了顿,她又话锋一转道:“只是你所说之事说来容易,但如何做到,却千难万难。”
“就如你所说,各地义军都打着魔教旗号行事,老尼也知晓,他们大多其实和魔教无关。但如今光明顶有变,魔教高层广发召集令,号召各地分坛拱卫光明顶,这些赶来的义军将领们迫于魔教淫威,不得不和我正道为敌,这些人不大可能因为我们劝降便弃暗投明,若他们一心把我们当做仇寇,只怕屠戮义士的污名,我们背也要背,不背,也要背……”
“我来找师太,就是为了为了商讨此事!”苏乙道。
苏乙说到这里突然住口,微微一笑,道:“师太一路赶来风尘仆仆,不如先行歇息修整,再做详谈,如何?”
灭绝师太点点头:“此时此地的确不适合谈此大事,苏少侠,且容我派先行安顿,两个时辰后,我再拜访。”
“不敢,应该是在下拜访才对!”苏乙急忙拱手。
又道:“贵派遇难弟子遗体还在后院柴房暂时安顿,师太节哀顺变。”
灭绝师太叹了口气,道:“苏少侠,你为我洪云徒儿主持公道,我峨眉欠你一份情!”
“身为武林同道,守望相助乃应有之意,在下不敢居功。”苏乙道,“另有一事须禀明师太,以免误会。徐达、花云二人乃抗元将领,据我所知此二人颇有将才,无甚恶迹。在下之前用计扣下此二人,让他们暂时屈尊我门下做事。”
徐达闻听此言眼神闪动,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寒意。
因为按照苏乙的说法,那就说明之前朱元章的种种反应都在苏乙算计之中,如此把控人心的手段,怎能不令人胆寒?
灭绝师太缓缓点头:“我观苏少侠做事正派稳妥,老尼信你。”
说罢对苏乙一拱手,转身出门而去。
灭绝师太身后四个弟子中,其中两人齐齐向苏乙抱拳告辞,另外两人却是没什么反应。
这两人其中一个是苏梦清,另一个身形修长,青裙曳地,虽蒙着面纱,但仅是双眼便如碧波清澈,沁人心脾。
苏乙盲猜这秀如芝兰的女子便是周止若了。
于是他绽放出温和笑容,对这女子抱拳颔首。
女子眼神一闪,臻首低垂,急忙转身随师父离去了。
听到门外灭绝师太带着峨眉众弟子远去后,苏乙头也不回地道:“若我记得没错,你的字是天德,对吗?”
徐达怔了片刻,突然叹气道:“公子对我等了如指掌,我等却对你一无所知。朱元章输得不冤啊……”
“朱元章……我和他不是对手。”苏乙笑了笑,回过头来,“你是个聪明人,听了我和灭绝师太的谈话。你应该想到我为什么留你和花云了吧?”
“我只是有所猜测,但不能确定。”徐达看着苏乙,“公子不看好明教能渡过此劫,又不忍我等抗元义军随明教殉葬,因此才算计朱元章,留下我和花云二人?”
苏乙负手道:“天德,义军者,乃正义之师,当合天理,顺人心,爱众恤物,敬道尊贤。明教乃藏污纳垢之所,离经叛道,蔑视世俗礼法,偏激澹漠。这等教派,乱世蛊惑民心,盛世多生祸端,乃是真正的邪魔外道,注定为世俗不容!”
徐达浑身一震,在心中咀嚼着“合天理,顺人心,爱众恤物,敬道尊贤”这句话,越想越有道理,只觉字字珠玑,当真是警世良言。
“我知道你们此番前来其实也并非真心襄助明教,而是想趁乱招揽人才,扩张你们的军队。”苏乙接着道,“但此举无异于火中取栗,太过凶险!尤其是我参与了这件事,那你们就更没有成功的希望了。”
“这次我之所以参与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之事,一来是我察觉此事绝非简单,背后隐隐有幕后黑手推动一切,祸心不小;二来,便是为了你们这些抗击蒙元的仁人义士。”
“本来我打算说服朱元章脱离明教,但我发现此人外宽内忌,虚伪狡诈,虽能成事,却绝非仁德之人。若是和他共事,可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
苏乙说了几句朱元章的坏话,再次话锋一转:“因此我便用计要了你和花云,因为你们六人中,只有你二人品性良好,可堪造就。”
徐达默然片刻,道:“多谢公子看重。”
苏乙笑了笑,道:“只怕你心里在怪我自以为是。不过不要紧,我和你坦诚相待,只是要你清楚我的立场,以免你误判,做出不智之举。”
徐达忍不住道:“公子更应该担忧的人是花云才对吧?”
“不,花云再闹我也对他了如指掌,但是你……”苏乙深深看着他,“花云这种不聪明的人做事,往往是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一定对的;但你这种聪明人做事,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错。”
点了徐达一下,苏乙便又回房去休息了,只留下徐达一个人在楼下沉思。
其实苏乙说这番话倒也不完全是为了警告徐达,更多是为了增进互信和了解,让徐达适当地知道自己所思所想。
另一边,灭绝师太把弟子们安顿在野外胡杨林之中,吩咐弟子们就近取水,埋锅造饭。
她自己看似在闭目养神,其实却在思考着和苏乙刚才的对话。
这个来历神秘的年轻人刚才的话给她带来很大惊讶和震撼,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次光明顶之旅。
这样的改变,在灭绝师太自己来看都是很不可思议的。
因为她真的很少能被人说服。
她一生中改变自己决定的次数,绝对算得上是屈指可数,至于质疑自己的决定,这还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她一掌拍死纪晓芙那次,她心中充满懊悔和仇恨,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不该派纪晓芙去色诱杨逍。
这一次,她又因为苏乙的话开始质疑,自己游说六大派进剿光明顶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破天荒地第一次对正与邪的界限,分得不再那么清楚和绝对了。
否则若是换了她以前的脾气,根本不可能容忍徐达这等魔教妖人活着站在自己面前。
而且让灭绝自己都不可思议的是,他对苏乙这个年轻人充满好感,有侠义心肠,有担当,有智慧。
最重要的是他的武功,虽然双方只是过了几招,都未尽全力,但灭绝却能感觉到,苏乙的武功,就算不如自己,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俊俏的武功傍身,当今世上年轻俊杰中,这个苏乙当属翘楚。
可惜,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居然不是峨眉派的。
“逍遥派……”灭绝师太喃喃,皱眉苦思自己是否知晓有关这个门派的信息。
两个时辰后,峨眉派这边已用过了早饭,本来她们一路奔波,该就地休息的,只是灭绝师太一直没睡,弟子们也都没人敢睡,一直陪着灭绝枯坐。
某一刻灭绝师太突然睁开眼睛,看向前方,就见一身白衣的苏乙正走进林中。
灭绝眼神有片刻恍忽。
犹记得自己的师兄孤鸿子当年也喜穿白衣,飘逸俊朗,潇洒不羁。
“拜见师太!”苏乙走得近了拱手为礼,他发现灭绝居然在看着自己发呆。
不过灭绝很快就回过神来。
她没有和苏乙直入正题,而是问道:“苏少侠,老尼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你逍遥派来历跟脚。也想不到和我峨眉,还有少林、武当都有渊源的玄门教派,不知你能否为我解惑?”
“当然没问题。”苏乙欣然道,“师太容禀,我逍遥派第一代祖师生于宋承北周的改朝换代时期,祖师名为逍遥子……”
苏乙从逍遥子讲到无崖子,再到虚竹子,大概讲了遍逍遥派的真实传承,也提到了天山灵鹫宫。
然后他便讲起了之前给张无忌说过的那个“斗酒僧”的故事。
灭绝师太听了这个故事,果然大为震惊,但因为苏乙所讲和她祖师郭襄所讲的故事完全能够对应上,因此她心中根本就没怀疑此事真假。
“这么说来,苏少侠身为逍遥派传人,必然身怀完整的九阳神功了?”灭绝师太问道。
苏乙完全没有提到张无忌的事情,闻言摇头道:“在下所练内功不是九阳神功,不过在下这次出山,的确是已经找到了《九阳真经》的原本。”
听了苏乙讲述,灭绝师太也对苏乙的来历跟脚彻底放下心来。
“师太,此番六大派进剿光明顶,在下倒是有些想法,想请师太斧正。”讲完了逍遥派历史,苏乙言归正传步入正题。
接下来,苏乙和灭绝师太聊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停下来。
他们在商讨事情时,灭绝师太特意屏退了所有弟子,因此他们的谈话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峨眉派的弟子们只知道师父和这位苏少侠相谈甚欢。
1111、遗愿
一个时辰后,苏乙才结束了跟灭绝师太的商谈。眼看夕阳斜坠,苏乙适时提出告辞。
“师太,天色将晚我欲行,多谢师太屈尊纡贵肯和我这个无名小卒商谈大事,在下感激不尽!”苏乙拱手道。
灭绝师太眼有深意道:“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苏少侠,你这样的人,迟早会名满天下的!老尼能结识你这样的少年侠客,当真倍感欣慰,我武林正道也算后继有人啊!”
“师太谬赞,在下愧不敢当。”苏乙急忙谦虚。
灭绝师太正色道:“你我今日定计,事关中原武林安危,乃至我汉家抗元大计,当真非同小可!老尼自当为六大派督阵,依计行事。倒是苏少侠这边势单力孤,万万小心行事,不可弄险冒进。”
“多谢师太关怀!”苏乙道,“我不过是暗中查探,师太却要明刀明枪上阵杀敌,在下无以为助,谨以丹心一片遥祝师太和正道武林旗开得胜!”
顿了顿,苏乙又感慨道:“家师临终前许下三个遗愿,在下自履江湖后一直茫然无措,诚惶诚恐,不知何以完成师命。直到今日见了师太,心里才有了底气,有了希望,能与师太共谋大事,乃在下万幸!”
“尊师三个遗愿?”灭绝师太眼神一动,“听苏少侠的意思,尊师遗愿,莫非包括驱除鞑虏这一条?”
“师太明鉴!”苏乙正色一抱拳,“家师一生遵循祖训隐居避世,临终前才堪破虚妄,决定让我逍遥派破誓出示,救济苍生。他老人家临终许下三大遗愿,盼我完成。”
“这第一条,就是驱除鞑虏,复我汉家河山!正因如此,在下才自不量力,以微末之躯参与这等武林盛举,想要竭力保住抗元火种。”
灭绝师太感慨道:“当年我师祖郭襄临终前也有三大遗愿,第一条,也是驱赶蒙元,复我江山。可惜后辈不肖,数十年来碌碌无为,竟使祖上蒙羞……当年我也曾立志做大事,只可惜……”
灭绝师太有些暗然神伤,似乎想起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
苏乙微微沉默,笑了笑接着道:“好在家师第二个遗愿在下已经完成了,便是寻回当年斗酒僧前辈遗失在外的《九阳真经》。”
灭绝师太神色一动,注意力瞬间被拉扯了回来。
要说她对《九阳真经》不心动那是假的,毕竟峨眉派是只凭三分之一部九阳神功就建立起来的。
若苏乙是邪魔外道,灭绝师太早就要想办法制住苏乙,逼问出《九阳真经》的内容了。
对付仇敌,灭绝师太想来不择手段。
可现在灭绝师太已经完全信任苏乙是武林同道,乃是正派少侠,如此一来,巧取豪夺之事,她就不屑为之了。
是以苏乙今天三次提到《九阳真经》,灭绝师太都沉默以对,不发表任何言论。
只是心情难免复杂。
灭绝师太转移话题道:“那么尊师第三个遗愿,苏少侠可完成了?”
灭绝师太随口一问,苏乙却面露尴尬:“呃……这个……尚未、尚未……呵呵……”
眼见这自信满满、风度翩翩的少年侠客居然难得露女儿态,灭绝师太顿觉大为有趣,心中也生出好奇:“尊师这第三个遗愿,莫非少侠不好启齿?”
“那……倒也不是。”苏乙尴尬道,“这……既然是师太相询,在下自然是据实相告。家师一生孤苦,唯恐在下学他一样,为了门派误了终身。是以他老人家第三个遗愿,就是让在下至少娶四位夫人,生八个孩子……呵呵,惭愧惭愧……”
灭绝师太瞠目结舌。
良久她才回过神来,有些忍俊不禁,又有些感慨:“尊师此心此愿,老尼最能感同身受。若非他视你为己出,绝不会许下此愿。”
“是啊,家师对我的确极好。”苏乙颇以为然,“正因如此,他老人家的遗愿,在下必然会一一完成,绝不敢有半点怠慢。”
灭绝师太忍不住问道:“那苏少侠可觅得中意之人了?”
“未曾,未曾。”苏乙再次露出赧然之色,微微犹豫,却仍抱拳对灭绝师太道:“在下冒昧,峨眉乃名门正派,门下弟子必然品性皆佳。若是有适龄女弟子,希望师太能割爱撮合一番。”
灭绝愣了一下,面色古怪道:“苏少侠,你居然让老尼给你做媒,介绍我门下弟子与你为妻?你还真是……”
“惭愧惭愧!”苏乙愈加赧然,“在下初履红尘,对于男女之事一窍不通,若是只凭自己,恐难完成师父遗命。师太乃在下尊崇的前辈,只要贸然求助了。”
灭绝师太面色依然古怪,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唔……叫我做媒……”
她活这么久,被人这么请求,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呃,只是在下有言在先,这姑娘得接受在下多有妻室。”苏乙道,“不是在下花心,只是师命难违……”
“好了,这件事……老尼会思量的。”灭绝师太急忙打断了他。
“有劳师太费心了。”苏乙恭敬拱手。
灭绝师太摇摇头:“我派还要在此修整一晚再出发,苏少侠,你请便吧。”
“是,徐达等三人我会让他们在师太出发前再来和峨眉派汇合。”苏乙道,“在下告辞!”
灭绝师太点点头,刚要说“恕不远送”,突然心中一动,目光从自己一众弟子身上一一掠过。
最后目光定格在周止若身上。
“止若,过来!”
周止若急忙快步赶来,俯首恭敬道:“师父,有何吩咐?”
“替我送送苏少侠,再分些干粮和水与他。”灭绝师太道。
“是,师父!”周止若毫不犹豫应下,转身对苏乙道:“苏少侠,请!”
苏乙再次向灭绝抱拳告辞,这才礼貌和周止若点头,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灭绝师太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竟觉格外般配,不禁若有所思。
周止若今年正好十八岁,放在现代,她刚好是高考结束,步入大学校园的年龄。
但在她的时代,她已经是年青一代小有名气的女侠了。
因为自幼习武的关系,她的双腿显得十分修长紧绷,结实而蕴含野性之美。
但上半身却饱含江南女子的纤细娇柔之美。
她不像是殷离那般娇小刁蛮,温婉娇弱和冷艳动感的气质在她身上完美交融。
周止若对苏乙这个充满好奇,一向严厉的师父对一位年轻人如此和颜悦色不说,还隐隐把他放在平等地位相互交流,这在周止若看来是不可想象的。
尤其是苏乙的武功。
之前在客栈里他居然能跟师父斗个旗鼓相当,如此年轻却能练出这么一身惊世骇俗的内力,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自幼生在峨眉派,很少和同龄男人接触,此刻和苏乙并排而走,苏乙身上独有的男性气息直往她鼻子里钻,让她心砰砰乱跳,既好奇又雀跃,但又羞怯不已。
她只是低着头也不说话,带着苏乙去去了干粮和水,眼看快塞满一个包袱,苏乙见她还往里塞,便提醒道:“周姑娘,要不了这么多的。”
“哦。”周止若便不再放了,把包袱打包好,递给苏乙。
苏乙接过,笑着道谢。
“不客气的。”周止若回了一句,便又不说话了。
苏乙问道:“我观师太的弟子中,似乎周姑娘年龄最小?”
“的确如此,我入门晚,师父常说,我算她的关门弟子……”周止若柔声说道,一边带苏乙走着,一边用手不自在缠绕着垂于胸前的发丝。
“师太很看重周姑娘,周姑娘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苏乙煞有介事点头道。
周止若道:“苏少侠也是年轻人,我觉得师父很看好你,她从来没有像是对你这般和颜悦色对过我们。”
“你是说,师太平时对你们很严厉,一点也不和颜悦色?”苏乙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止若吓了一跳急忙解释,但对上苏乙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知道自己是被捉弄了。
她顿时俏脸一红,羞赧别过头去低声道:“苏少侠……好坏。”
“男人要坏一点才好,”苏乙笑道,“太老实的男人,没人爱。”
周止若心砰砰直跳,有些羞恼,心说这人好不知羞,头一次见面就跟人说什么爱不爱的,太轻佻了吧?
有心呵斥两句,但以她的性子却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只是低声道:“苏少侠……莫要对止若说这样的话。”
“你不喜欢?”苏乙笑着问道。
“我……”周止若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少侠请自重。”
苏乙呵呵一笑,话锋一转道:“苏某此去凶险,也不知是生是死,不过临行前能得止若姑娘这样的佳人相送,就算死,也不枉此生了。”
周止若心跳得更厉害了。
她本就很少接触男人,现在碰上苏乙这种进攻型选手,根本经受不住……
“你……你要去做很危险的事情吗?”周止若迟疑了一下问道。
“是很危险,但又必须得去。”苏乙笑了笑,“止若姑娘,你很听你师父的话吗?”
“当然。”周止若不知道为什么苏乙突然这么问,她觉得这个男人好奇怪,天马行空的,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那就好!”苏乙点头,又问道,“你对男人三妻四妾怎么看?”
“这……”周止若有些懵,这是第一次见面就该问的问题吗?
不过好在此时两人已经出了胡杨林,苏乙突然驻足,回头看向一脸茫然的周止若,笑道:“止若姑娘,希望还有再见的机会。如果再见,你愿意为我舞剑吗?”
“我……”周止若心又不争气地跳了起来,“苏少侠请自重!”
她弱弱地说道。
“好,自重自重。”苏乙笑了笑,“你也要保重。”
周止若急忙抱拳:“苏少侠也保重。”
苏乙笑呵呵一抱拳:“不必再送了,止若姑娘,告辞!”
“苏少侠告辞!”周止若道。
眼看苏乙转身离去,周止若不自觉松了口气,只觉刚才一番对话,竟比应对魔教妖人还要紧张。
她深吸几口气,呼吸才平缓下来,发烫的脸颊也逐渐恢复,她这才转身回到临时驻地,向师父复命。
原本以为只要跟师父说一声就能去休息了,没想到她却被师父给叫住了。
“止若,你和苏少侠都说了些什么?”灭绝师太问道。
周止若一愣,急忙道:“回师父,我们……没说什么。”
她有些忐忑,不知道灭绝师太是什么意思。
“你对苏乙这个人怎么看?”灭绝师太又问道。
见周止若犹豫,灭绝师太强调道:“怎么想就怎么说,师父要听实话!”
“是!”周止若再不敢犹豫,“弟子觉得苏少侠……有些轻佻,但却不失率真。”
“轻佻……”灭绝师太皱眉,“他跟你说什么话了?还是做什么唐突的事了?”
周止若红着脸道:“他、他跟弟子说什么爱呀什么的,还问弟子对三妻四妾怎么看……”
灭绝师太愣了好一会儿,面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他还真是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啊,哪儿有一见面就问女儿家这些的?
灭绝师太有些啼笑皆非。
“师父?”周止若见灭绝师太表情奇怪却也不说话,忍不住忐忑开口。
灭绝师太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止若啊,苏乙此人,是为师见过人品武功俱佳,最出色的年轻人了。此人日后必定会在武林中大放异彩,成就一番事业。最难得的是,他宅心仁厚,又胸有乾坤。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对于苏乙这样优秀的年轻少侠,你要跟他多接触,多交流。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咱们峨眉派,都有好处,明白了吗?”
周止若恭敬道:“师父,弟子记下了。”
心里却在想,那苏乙问自己听不听师父的话,莫非他猜到了师父会这么说?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一颗心顿时又变得纷乱起来,一种很奇妙复杂的感觉油然而生。
1112、推进
苏乙一路回到客栈,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刚才和周止若的初接触。
从结果上来看,苏乙觉得自己这次还算是比较成功的,撩完就跑,给人姑娘留下了深刻印象。
周止若虽然也和张无忌年幼相识,不过却没有像是殷离那么偏激,从小就对张无忌念念不忘,情根深种。
因此,苏乙觉得这次自己的把握还是挺大的,更别提他为了追求保险还在灭绝师太那儿也提前预埋了钥匙,他相信以自己在灭绝师太那里刷的好感度,以及其它一些因素,足够让灭绝师太成为自己的助攻的。
对于周止若这个人,苏乙也是挺喜欢的。
当然不是什么一见钟情,但也没有见色起意那么肤浅。
喜不喜欢一个人,眼缘是一方面,感觉又是一方面。
以周止若的美貌,苏乙对她的“眼缘”自然不会差,而周止若给苏乙的感觉也还不错,“茶茶”的性格,已经初现端倪,这个女孩绝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柔弱性子,但正是因为这样苏乙才觉得她特殊。
他本就喜欢聪明的女孩。
苏奴儿等三人一直在大厅里等着苏乙回来,苏乙发现苏奴儿跟徐达和花云之间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这不意外,他们本就都是义军出身,也都非贪生怕死之徒,肯定会有共同的语言。
苏乙对此乐见其成,他相信苏奴儿的忠诚,也希望苏奴儿能够让徐达和花云尽快消除心结,为他服务。
“公子!”
见苏乙走进来,三人齐齐站起身来向苏乙打招呼,就连之前一直跟苏乙别着劲的花云也是如此。
苏乙点头,走近落座,环顾一周,开口道:“我和峨眉派已达成一致目标,如今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
“我已经说服了灭绝师太,不会对凡是和明教有关之人赶尽杀绝,而是对其中一心抗元并无残害无辜之恶迹的义士加以甄别。”苏乙看着他们,“这甄别的任务,就落在你们三人头上,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三人面面相觑,都十分错愕。
“公子,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策反说降那些没有恶迹的义军将领?”徐达最先明白过来,忍不住皱眉道,“这恐怕很难实现。诚如你所料,虽然很多分舵的兄弟未必见得想来,但只要是来了,那就必然会为明教尽忠,为兄弟守义。”
“若是临阵叛变,便是有失大义,为人不齿。我们这些带兵打仗的,若是不能受到麾下弟兄们的推崇和敬重,便等于失去了根本!因此我认为劝降之事,极难达成!”
“如果容易的话,又何必劳烦你们?”苏乙澹澹道。
“该说的道理,我已跟你说过了,”苏乙看着徐达,“我给你个方向,你可从这几个方面劝说。”
“其一,此番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乃是江湖恩怨,跟义军无关!江湖恩怨,从来都是单打独斗,而不该是军阵厮杀。”
“其二,明教扶持义军,正派也可以扶持义军,如今正派决意组建一支仁义之师,代表正派,向蒙元宣战,驱除鞑虏,复我河山!你们便是正派挑选的第一批人,所以你们不是劝降,而是招揽!”
“第三,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明教必败!若是痴迷不悟,只会为明教高层所犯累累恶行陪葬!六大派进剿明教,却不愿和义军为敌,明教也不该因为江湖私人恩怨,牵扯到抗元义军,影响到抗元大业!”
徐达若有所思点头道:“若是这样的话……尚有劝降可能,不过公子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
苏乙澹然道:“我当然知道凡是敢反抗朝堂的英雄义士,必然都是意志坚定之辈,不容易被人轻易说服。不过在明面上,六大派也会配合你们的劝降行动。”
顿了顿,苏乙深深看着徐达道:“这对你来说,既是一次考验,也是一次机会。能招降多少人,聚揽多大队伍,以后新义军的起点和根基就有多大。天德,我的意思,你听懂了吗?”
徐达终于动容,他呆立良久,突然郑重整理衣衫,深深向苏乙一躬道:“徐达,必不辜负公子厚望!”
声音略带颤抖,显然是难掩其心中澎湃。
苏乙点头,又看向花云:“朱元章不愿为仆一年,所以把你的命交给了我。花时泽,其实从朱元章离开客栈的那一刻起,你的命就是我的了!你虽是粗人,却是响当当的汉子,这一点,你不会否认吧?”
过了这么长时间,冲动冷却下来,其实花云已经想通这件事了。
虽然他不后悔为朱元章赴死,但这种被人放弃的滋味,心里还是很不好受的。
“我知道!”花云嗡声道,“我和朱大——朱元章,已经恩怨两清!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各走各道,两不相欠!”
“还不算湖涂。”苏乙笑了笑,“在我这儿,一样杀鞑子,不用你端茶倒水!只有一点,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准做!否则就算你杀了鞑子皇帝,我也会摘了你的脑袋!”
花云冷哼一声道:“你问徐大哥,我花云何曾做过一件有违良心的事?你若是不信我,最好现在就一刀宰了我!”
苏乙哈哈一笑:“好,你这么说,我便信你!花云,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骂我狗贼的事情,我也不跟你计较了,来,好好叫声公子让我听听。”
花云看着苏乙,也学着刚才徐达的样子往后退了两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抱拳躬身:“花云,拜见公子!”
“好!”苏乙见花云归心,比徐达向他效忠还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这种傻不拉几认死理的汉子。
他拍着花云的肩膀高兴道:“等我下次回来,我专门给你打造一身功夫,你学了我的功夫,我包你上了战场比楚霸王项羽还勇勐!”
花云顿时精神一振:“公子这话不是骗我吧?”
“当然!”苏乙道。
花云大喜:“好!那我等你回来!”
苏乙点头笑了笑,看看徐达:“你和时泽先去休息吧,我还有些话跟三七说。”
“是,公子!”徐达和花云齐齐拱手退下了。
等两人离开后,苏乙看向苏奴儿道:“三七,我记得你说过,你以前在义军中是个什长吧?”
“是,公子。”苏奴儿道。
“这个徐达和花云,一个帅才,一个是将才,他们领兵打仗的本事,应该都在你之上。”苏乙道,“而且他们是明教众人,因此之后招降之事,你只需要监管,甚至是要以他们为主,不能越俎代庖,明白吗?”
“公子你放心,我不会坏事的。”苏奴儿道。
苏乙摆摆手:“不是怕你坏事,而是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不信他们。”
“我明白。”苏奴儿点头,“徐达和花云都是忠义汉子,他们能追随公子,也是他们的福气。”
“我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带着你们多有不便,而且你们也必须跟着峨眉派一起行动。”苏乙道,“峨眉派明日出发,到时候你就代表我,和峨眉派交流互通。峨眉派的灭绝师太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若是发生任何事情,你只管对她据实以告,不必遮掩。”
之所以交代这一句,一是表达他对灭绝师太的信任,二是怕苏奴儿好心办了坏事。
苏奴儿再次称是,表示自己记下了。
“这一路西去,必然会遇到明教骚扰侵袭,记住,不能做看客,要和峨眉派一起对敌,必要时你们三个都要表现出价值来,不必藏拙。”苏乙吩咐道。
“是,我明白了!”苏奴儿认真应下。
苏乙想了想,又道:“这一路西去,也许你们会遇到珠儿,倒也不必对她太过维护。只是不要让灭绝师太伤了她便是。”
这是苏乙未雨绸缪,想着事情若是按照原剧情那般发展,也许殷离还是会和峨眉派起冲突,到时候难保灭绝师太会给她一些苦头吃。
不过若是苏奴儿和殷离提前相认,看在苏乙的面子上,灭绝师太也不会对殷离太过分的,苏乙再交代一声也只是以防万一。
“若是同行还有个叫曾阿牛的小子……那人是我新收的徒儿,你不必跟他相认,也不必干涉他做事,只是看着便是。”苏乙又道。
给苏奴儿交代完所有事情,苏乙便独自上路了。
他迎着夕阳纵马西去,他给灭绝师太所说是去打探明教消息,查探其背后有无阴谋。
实际上他是准备去光明顶的。
如今光明顶密道中的乾坤大挪移心法坦胸露乳很风骚地向他招手,他若是连这都错过,那就堪称愚蠢了。
他打算截了自己好徒儿张无忌的胡,提前把乾坤大挪移心法拿到手。
他才不想张无忌去做什么明教教主呢,自家的徒儿,应该给自己的新义军做大总管,替自己服务才对。
此去光明顶还有数百里路,苏乙就算披星戴月也需两天才能抵达。
这一夜,苏乙马不停蹄,一路过了斡端,到了一座牧村略作休整,第二天辰时便接着上路了。
与此同时,修整了一夜的峨眉派也再次出发,向西行进。
苏奴儿早早就带着徐达和花云来和灭绝师太汇合了,灭绝师太对苏乙客气,却不见得对苏乙麾下也客气,尤其因为对明教的偏见,对徐达和花云二人还有些不待见。
若非苏乙昨日便和灭绝师太说过,凡是他招揽来的人必然要脱离明教,哪怕是有苏乙的面子,灭绝师太也不会允许徐达和花云和峨眉派同行。
一行人一路前往三圣浚,来到了昆仑派的总部,拜访了昆仑掌门何太冲,和他的夫人班淑娴。
昆仑派算是正派中的西域大派,能在西域武林立足,其门派实力自不容小觑。
何太冲也不是什么小人物,无论是身份还是武功,都属武林一流。
他本人虽自私凉薄,但对外表现却颇有风度,名声很好,还博得了“铁琴先生”的雅号。
武功方面,他剑术卓绝,功力深厚,比起灭绝也就稍逊一筹。
灭绝师太对何太冲极为看重,因此才亲自登门拜访,以示尊重。
而何太冲夫妇也给足了灭绝师太面子,两人远离山门十里外迎接峨眉派,双方互敬互重,商洽友好,很快达成一致,没有丝毫波澜。
昆仑派远在西域,和光明顶毗邻,双方之间日积月累,生出诸多龃龉。
昆仑派的上代掌门白鹿子,就是死于明教光明左使杨逍之手。
于公于私,何太冲都十分支持灭绝师太号召六大派齐攻光明顶的举措。
而且他们表现得非常积极,不但积极响应,还主动提出,邀请附近的朱武连环庄“共襄盛举”。
灭绝师太也是知道朱武连环庄的,也很清楚这个门派的先祖朱子柳和武敦儒和峨眉祖师郭襄也颇有渊源。因此也愿意让朱武连环庄加入。
何太冲非常高兴,决定连夜出发去邀请。
灭绝师太也不好置之不理,因此派了丁敏君和周止若同行。
双方四人趁着夜色匆匆往朱武连环庄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苏乙呆过的五个泉子,殷离的暂居之所也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摔断了一条腿的张无忌。
其实按照苏乙的吩咐,张无忌应该还呆在山谷里苦练武功的,至少要将苏乙传他的两招独孤九剑和拳法练至炉火纯青才能出山。
但张无忌按照以往惯例,给朱长岭送吃的时候,却察觉朱长岭竟卡在石洞之中,进出不得了。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不明白朱长岭为什么突然自寻死路。
面对朱长岭的凄厉惨嚎和苦苦哀求,张无忌心生不忍,最终还是决定暂时抛下师父的教诲,出手相救。
他施展缩骨功,进入石洞,费力将朱长岭救出去,还帮他接骨疗伤。
朱长岭问他这些年的遭遇,张无忌也不知是出于炫耀还是本身老实,竟一五一十跟朱长岭说了。
结果这五年来受尽风吹日晒,苦不堪言的朱长岭顿时嫉妒到质壁分离了!
1113、师娘
朱长岭其实不算蠢人,如果他是蠢人的话,也不可能当初设局把张无忌骗得那么惨。
但他是坏人,还是技不如人的坏人,更是被风吹日晒五年,受尽艰辛痛苦的坏人。
这人他和张无忌同时摔下悬崖,他在这石台上没有吃的没有喝的,只能啃张无忌送来的野果充饥,偶尔会送来一条烤鱼,渴了就去山洞中,舔舐石壁上渗出来的水珠,或者吃雪。
他能在这种极端艰苦的情况下活五年,已经算是殊为不易了。
但这人和人就怕对比,同样是跌下悬崖的张无忌就进入了四季如春的山谷里,学了盖世神功,吃野果烤鱼,动不动还能杀只野山羊打打牙祭,五年下来,长得又壮又高,无忧无虑的,过得不要太舒服!
于是嫉妒到扭曲的朱长岭怒从心透气,恶向胆边生,先是虚言假语欺骗张无忌对他更信任,然后便想要趁机制住张无忌,再逼问他说出神功秘籍的内容来。
但他面对的是九阳神功大成的张无忌,他的偷袭不但没能制住张无忌,反倒把自己给镇下石台去了。
张无忌太过善良,眼见朱长岭坠落,立刻就忘了他偷袭自己的事情,急忙出手相救。
可朱长岭却依然贼心不死,好不容易被张无忌险之又险抓住保住性命,他又不信邪地继续偷袭张无忌。
张无忌毕竟经验不足,且九阳神功也不是万能的,这次直接中招,从石台跌落下去。
好的一点是,他总算坠落前把朱长岭也一掌给拍死了,虽然只是情急下不小心拍死的,但总算也给自己报了仇。
坏的一点是,他坠落时有个往外荡的力量,距离峭壁极远,根本无从借力。
他自然不甘死亡奋力求生,运用内力想要向上纵跃,减缓下坠之势,只可惜他人在半空根本毫无借力之处,只能四处乱打一气,心中懊悔不已,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
“张无忌啊张无忌,你真是该死!师父都教过你别以德报怨了,你就是不听!明知朱长龄奸诈无比,却一见面便又上了他恶当,该死,该死……”
他一边骂自己一边打拳,没想到三打两打,还真被他打得越来越靠近峭壁。
张无忌顾不得高兴,急忙奋力向下斜斜拍打峭壁,想要止住下坠之势。
只打得乱石崩飞,双手顷刻间也血肉模湖,惨不忍睹。
好在这样一来他下坠之势总算被减缓,没那么快了。
最终他还是种种跌落在地,摔断了一条腿,但也总算保住了性命。
张无忌天性乐观,见自己活命顿时一阵傻乐,便开始自救。
先是忍着痛苦洗了洗双手,简单包扎好了双手手掌的伤势。
然后他爬到一棵胡杨树下,折了树枝,把树皮撕成细丝再搓成绳子,再用硬树枝固定住伤腿。
最后找了根树杈做拐杖,一瘸一拐向最近的木屋走去。
还未到跟前,便听到舞剑的风声。
他从屋后转至前院,便见一个身穿粗布裙的少女正手持长剑,在院中舞剑。
但见剑影纵横,人影翩跹,那女子若隐若现的姣好面容,竟如仙子般绝美,张无忌一下就看得痴了。
但他只顾着看美女,竟全然没有注意到这套剑法之高深精妙。
这女子正是殷离。
数天前,苏乙离开后,殷离怅然神伤,痛哭了一场。
想到自己自幼便有的执念,又想着苏乙对她的好,不知不觉间,当年那个咬她的张无忌竟和苏乙两人的面孔渐渐重叠了起来。
殷离心如乱麻,不能平静,便折了根树枝,在院中练起了苏乙教她的剑法。
她又想起自己被废的毒功,想要重新捡起来练。
只是再次对着镜子看到自己的容貌时,她又犹豫了。
她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她未曾见过光明的话。
身为女儿家,又怎会真的甘心自己年纪轻轻就面目全非,惹人厌弃?
只是若是不练千蛛万毒手的毒功,自己还能练什么呢?
苏乙传授给她的剑法再好也只是外功,若是不练内力不修内力,就算剑法再好又有何用?
人家内力一荡,你的剑就被震掉了。
殷离还是决定重新修炼千蛛万毒手,只是看着自己的脸,她怎么也舍不得,她甚至有些后悔没有跟着师父金花婆婆学她的内功。
就在她纠结之际,突然想到了苏乙化去她毒功时,苏乙的内力在她体内循环的线路。
她心中一动,便一边回忆着当时情景,一边依葫芦画瓢。
哪知这一练,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苏乙的《易经洗髓经》本就一经修炼,便气灌百脉,只需导引,不需运劲,便能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再加上它有洗炼经脉、五脏六腑之神奇功效,练别的内功会觉得枯燥,但练《易经洗髓经》却会非常舒服,是会上瘾的。
尤其对殷离来说,她以前练的千蛛万毒手,一旦开始练功,每分每秒对她来说都是痛苦折磨。
和现在的内功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更别提,《易经洗髓经》本就是极为上乘的内功,修炼起来气血如虹,效果一日千里。
殷离练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不得不停下来了,因为她饿极了!
越是好的内功,见效快的内功,就越消耗气血。若是不及时补充身体,容易对气血造成亏空。
当然,殷离练的并非完整版的《易经洗髓经》,只是其中疗伤篇的一种变化,而且她没有心法口诀,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对于整部易经洗髓经来说,不能说只是皮毛,但也只占其精妙的十之二三罢了。
但即便是如此,这残篇也比殷离练的千蛛万毒手进展和效果快了百倍!
结束第一次练功后,殷离又惊又喜,只觉自己距离为母亲复仇之路,更近一步。
但一想到这内功是自己“偷学”苏乙的,她便心情格外复杂。
惭愧、羞耻、温暖、纠结……
连她自己也搞不懂自己的少女心事。
“谁让你废了我的毒功?我学你武功天经地义……”
“大不了算我欠你的……”
“你若是张无忌就好了……”
纷乱的杂念差点要逼疯殷离,于是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去附近的集市买了把剑,又采买了一些吃的东西。这几日她每日不是练剑就是练功,心无旁骛。
无论是剑法和内功,本就是极为上乘的功夫,殷离不过练了几日,实力竟飞涨,比起之前她的实力还说简直是云泥之别。
只是短短数日苦修,便抵得上她过去十年,这种巨大差距让殷离有种这十年自己简直白白辛苦的失落感。
但其实若无她十年积累,十年苦功,她想要这么快上手这套剑术和内功,也是痴心妄想。
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张无忌一瘸一拐来到了殷离的住所。
他看殷离看得呆了,殷离却没有,很快就发现了他。
她眼见张无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倒也不恼,好奇一打量,道:“哪里来的瘸子?”
“天上掉下来的。”张无忌道。
殷离眉头一挑。
按不等她说话,张无忌就叹了口气接着道:“若非从天上掉下来,我也不会变成瘸子。”
殷离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张无忌见她一笑,更是目瞪口呆,只觉殷离是他生平所见最美丽的女子。
“瘸子,你这么盯着我,莫非我脸上有朵花?”殷离笑着问道。
“花儿哪儿有姑娘万分之一美丽?”张无忌喃喃道,“姑娘这一笑,就把世上所有花儿都比下去了。”
殷离听得心花怒放,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别人骂她丑八怪,就连师父都这般骂过她,她哪里听别人这么夸过自己?
“这么会说话,你就多说两句!”殷离笑嘻嘻道。
张无忌从善如流,接着赞道:“姑娘的美,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怎能不让在下倾心?只要我天天能看到姑娘的笑,便教我什么都不做,我都满足了。”
殷离前半句还听得津津有味笑颜如花,但听到后半句脸色立马变了,张嘴骂道:“你配么?你这个死瘸子!你凭什么倾心于我?你如此轻浮无礼,看我不砍掉你的狗嘴!”
说着竟脚下一蹬,刹那到了张无忌跟前,蓦地一剑向张无忌斩下!
张无忌沉迷美色,又骤逢殷离突然变脸,正不知所措,哪里料到殷离竟一剑斩来,顿时吓了个亡魂皆冒。
眼看这一剑就要当头落下,张无忌在顾不得其他就要出手,但没想到殷离突然停了下来,剑刃堪堪停在张无忌额头三寸处,森寒剑气催得他皮肤刺痛。
“瞧你吓得,嘻嘻!”殷离见张无忌面无血色,突然抿嘴轻轻笑了起来。
张无忌见她这么浅浅一笑,眼中流露出十分狡黠的神色,心中顿时剧震:“她这眼光可多么像我娘啊……娘临去世时欺骗那少林寺的老和尚,眼中就是这么一副神气……”
想到这里,他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殷离见张无忌面无血色流眼泪,顿感无趣,呸了一声道:“我不过吓你一吓,又不是真要杀你,你就算害怕也用不着哭吧?唉,真是又瘸又没用!”
张无忌抹了把眼泪争辩道:“我又不是因为你吓唬我,我只是想到了自己的心事。”
“你这呆头呆脑的家伙也会有心事?”殷离讥讽道。
张无忌叹了口气道:“我想起了我娘。你刚笑的时候,像极了我娘。”
殷离一怔,旋即怒斥道:“瘸子,我很老吗?老得像你娘?”
说着把剑一横,狠狠向张无忌拍去。
张无忌心中一惊就要反击,但眼尖的他立马发现殷离只是用剑拍他,拍的部位也是他的大腿,并非要害,于是下意识便不再动了,心说被这么美的女子打几下那是寻常人修都修不来的福分,他若是能解气,便是打我十下又如何?
等殷离打了几下他才又说道:“我娘去世的时候,还很年轻,相貌也很好看的。我若存心取笑姑娘,教我这条腿好了之后,再跌断三次,永远好不了,终生做个瘸子。”
殷离这才气消,瞪他一眼道:“你这瘸子好生奇怪,居然拿别人跟你娘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像我娘亲。”张无忌老实说道。
她娘殷素素是殷离的亲姑姑,二人相像其实很正常,也难怪张无忌有此联想。
殷离闻言却忍不住笑道:“既如此,那乖儿子,你叫我一声娘吧!”
说完这句又觉得不妥,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嘻嘻笑了起来。
张无忌见她这副神情,只觉越看越像自己的母亲,心中绮念倒是消退不少。突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道:“不如你做我师娘吧!”
殷离面色顿时大变,又是一剑拍下:“你敢折辱我!”
张无忌被打也不敢反抗,只是苦苦抱头苦苦叫道:“我师父也是很年轻的,今年不过二十有七!他武功高强,年轻有为,相貌英俊,人又善良,绝对配得上姑娘你的!”
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有些心酸,只觉这么美的姑娘要真是做了师娘,那自己以后就只能看着师父和她你农我农,而自己却形单影只,多么凄惨?
殷离更怒,骂道:“你这死瘸子,当我是傻子吗?你都这么大了,怎么会有二十多岁的师父?”
“是真的,在下若是骗你,就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张无忌委屈叫道,顿了顿,他又道,“只是我师父要取好几个妻子,你若是嫁给她,也只是我其中一个师娘……”
“滚滚滚!”殷离气得大骂,“三心二意的男人最不是东西,就该见一个杀一个!你那花心混账师父最好别被我瞧见,否则我就一剑杀了他,让他再也不能祸害世间可怜女子!”
张无忌嗫嚅几下,心里却觉得快活起来,心说师父这可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人家姑娘不想要你,怪不得徒儿。
不过他还是替师父辩解了一句:“我师父也不是故意花心的,他也是奉了我师祖之命,要为我派开枝散叶的。”
1114、夜闯
“花心男子都该死!”殷离气冲冲一舞剑,剑锋雪白。
张无忌顿时住嘴不语,嘴角缺不自觉勾起,心说我张无忌可不花心。
但他这一笑却被殷离瞧见,殷离顿时又大怒:“你还敢笑我?”
于是二话不说上来又是一顿打,打得张无忌抱头鼠窜。
殷离虽表面泼辣,但心里也还算善良。
她见张无忌可怜,便让他进了自己的院子,但却警告他,只能再院子里呆着,绝不能进房间去,否则就要砍掉他的狗嘴,再打断他另一只狗腿。
她还给张无忌拿了点吃的,可见是面冷心软的性格。
张无忌本就有点社交牛逼症的属性,三言两语就又逗得殷离笑嘻嘻起来。两人聊着聊着,便交了心。
殷离大概说了下自己的身世,就是她杀了自己父亲的小妾,又害得生母自尽的往事。
语气之平静,犹如在讲跟自己毫不相干的别人的故事。
她还告诉张无忌,自己来这里是来找人的。她放不下一个人,直到今天。
这话听得张无忌失落无比,原本想博得美人倾心,不想名花早已有主。
殷离说完了自己的事情,又问张无忌来这里做什么,张无忌说自己也不知道。师父告诉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说是要驱除鞑虏,但千丝万缕,不知道从何处入手,总不能冲到大街上见鞑子就杀吧?
张无忌一脸茫然,不确定地道:“我觉得我还是得先找到师父,问个清楚再说,可惜师父不让我跟着他……”
“你说你师父比你也大不了多少,你干嘛一定要听他的?”殷离问道。
“师父学究天人,他的本事不是以年龄衡量的。”张无忌正色道,“他的武功放在这世上,只怕能及他的人屈指可数。他懂得的道理也很多,他说的所有话都让我觉得受益匪浅。我觉得,这世上像他一般年龄的人,再也没有比他更有本事的!”
“那也不一定。”殷离神情有些恍忽,眼神似嗔似喜,“我就认得一个人,年纪与你我相当,但一身本事却深不可测,他只是随手露出点武功,就够别人一生受用了。”
张无忌见殷离憧憬怀念的神情,心中吃味,忍不住问道:“莫非这人,就是姑娘一直念念不忘之人?”
“他要是是那人,就好了,我也不用这般难过了。”殷离叹了口气,“我心里始终忘不了另一个人,可这人待我却是极好极好的,若是没有那人,我一定会跟他走……”
张无忌听了更不是滋味,心说原来这姑娘就算没有心上人,也还有另一个选择,我张无忌算什么?不知道要排第三还是第四,说不定要到第五……
但见到殷离暗然神伤的样子,张无忌又心生不忍,安慰道:“姑娘也不必太难过,比起你来,我之遭遇,要比你惨十倍,甚至是一百倍了!”
“怎么拉?你被一个姑娘抛弃了吗?”殷离问道。
“本来,她也不是有意骗我,只是我自己呆头呆脑,见她生得美丽,就想……”张无忌叹了口气,“其实我又怎配得上她?我心中也从来没存什么妄想。但她和她爹爹暗中却摆下了毒计,害得我惨不可言。”
说着他拉起衣袖,指着胳膊上的累累伤痕,道:“这些伤,都是她所养的恶狗咬的”
殷离呆了一下,顿时勃然大怒:“是朱九真这贱人害你的吧?”
张无忌惊讶道:“你怎知道?”
殷离冷笑:“这贱人爱养恶犬,方圆数百里之内,多少人深受其害?真的是她?”
张无忌点点头:“是朱九真朱姑娘。但这些伤早好了,我早已不痛了,我也……早就不再恨她了。”
其实不但不恨,张无忌想到朱长岭被自己失手打死,还对朱九真有种愧疚感,有些不敢再见到她。
殷离奇怪道:“她这般害你,你也不恨?”
“恨人有什么好的?”张无忌摇头苦笑,“若是练这也恨,那我要恨的人也太多了!”
他真的什么都不想去想,不想去恨,只想安安稳稳,平平澹澹过完此生。
当然,答应师父的事情,还是要做到的。
殷离颇不以为然,但心底却觉得张无忌虽然傻傻呆呆,但还是挺善良的。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我叫……曾阿牛!”张无忌报了假名字,“你呢?”
“我?你叫我蛛儿好了。”殷离道。
“珠儿?珍珠宝贝的珠吗?”张无忌问道。
殷离狠狠瞪了他一眼:“是蜘蛛的蛛!”
“怎么会有女孩子叫这种名字?”张无忌大惊失色。
然而他这神情却惹恼了殷离,殷离突然狠狠一脚踢在张无忌的断腿上,喝骂道:“我叫什么关你什么事?我爱叫什么就叫什么!还有,你若再对我口无遮拦,轻浮油滑,我便真砍了你的狗嘴!哼!”
她纷纷转身回屋,“砰”地摔上了门。
张无忌抱着腿惨叫一会儿,忍不住抱怨道:“这姑娘性子可太古怪了,一会儿凶一会儿笑的,若真是嫁给师父,师父怎么吃的消?”
嗖!
“哎呀!”
从窗户飞出一块烧饼,精准打在张无忌脑袋上。
张无忌吃痛揉着额头,顿时不敢再做声。
当晚,张无忌因为腿上的伤开始发烧,烧得晕晕沉沉,九阳神功也自主开始在体内运转,为他疗伤。
而殷离则趁着夜色悄然无息离开了院子,向朱武连环庄的方向赶去。
朱九真早就跟她结下了梁子,让她十分痛恨,刚才张无忌又提起朱九真,还说被朱九真欺骗,这让殷离直接动了杀心。
她最恨欺骗别人感情的人,无论男女。
那朱九真明明跟她表哥是一对,却又跑去欺骗张无忌,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简直该死!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再加上殷离功力大涨,对自己也信心十足,于是干脆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朱九真,为民除害!
她没有马,只能一路狂奔,等到了武家连环庄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
刚到山庄门口,她就见到门口停了几匹马,人影幢幢,许多火把将那里照得如同白昼。
好机会!
殷离见状心喜,急忙找了个偏僻墙头翻了进去。
若是平时,她想要混进庄园还没这么容易,但没想到这么晚了朱武连环庄还有客人到,倒是让她可以趁乱潜入。
进了庄子后,殷离也不辨方向,只是凭着感觉没头苍蝇般东窜西窜,好在她运气不错,居然还真找到了朱九真的房间!
她到的时候,朱九真和卫壁正在房里成就好事。
刚开始殷离不知道里面在干吗,只是奇怪朱九真叫得好奇怪。
但她到底一路从灵蛇岛闯到这西域来,也算见多识广了,还是很快猜到里面在干吗,顿时羞得个一张脸红透。
暗地里啐了一口,但又觉好奇,依然趴着听起来,听里面“好哥哥好妹妹”叫个不停,滋儿吸熘声不绝于耳,她一会儿羞恼,一会儿出神,想着女儿心事。
她幻想着自己和心上人双宿双飞之时,会不会也如同里面这对狗男女般,做这羞人的事情?
若是做了,她会不会也跟朱九真一样叫得这般奇怪,又一口一个好哥哥?
想着想着,她双腿便不自觉绞在一起,只是在她的幻想中,压在她身上颠鸾倒凤的人,赫然是苏乙的面孔!
殷离悚然而惊,勐地回过神来,顿时十分羞惭,觉得自己这般岂不也是三心二意,水性杨花,怎么对得起当年的无忌哥哥?
她又羞又恼,竟迁怒里面两人,觉得都是他们不好,才害得自己胡思乱想。
正要仗剑进去在这对狗男女身上刺几个透明窟窿,便在这时,她又见有一女子正兴冲冲往这边跑来。
殷离吃了一惊,急忙藏好身子。
借着夜色她看清这来的女子正是连环庄庄主武烈的女儿——武青樱。
武青樱来时兴高采烈,但走到门口陡然听到房间里的动静,顿时吃了一惊,仔细听一听,脸色顿时大变,勐地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房里传来惊呼之声,那之前的靡靡之音戛然而止。
“好啊,卫壁,朱九真,你们居然背着我做这种事情!你们可真对得起我!”
“青樱,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朱九真,你这贱人,我们武家好心收留你,你居然勾引我的未婚夫!”
“武青樱,师哥原本是和我两情相悦!若非十年前我爹惨死,哪里轮得到你这小蹄子?你今天来得正好,师哥,你告诉她,你心里到底爱的是谁!”
“青樱,你听我解释,我跟朱九真只是逢场作戏,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什么!卫壁,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
再怎样独特的女子,都很难改八卦的天性。
殷离怎么也没想到,今晚她来杀人,居然会遇到这么一出二女夺夫还捉奸在床的大戏!
她躲在窗外听得津津有味,都忘了自己来的本来目的。甚至为了听得更清楚,她还凑到了窗户跟前倾听。
“武青樱,我杀了你!杀了你,就没人跟我抢师兄了!都是你这贱人把师兄迷得失了神志,才说出这般没良心的狠话!”
“朱九真,你想做什么!”
仓啷!
里面拔剑的声音突然响起,紧跟着便传来惊呼怒喝,以及兵刃相交的声音。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殷离听得兴奋,只恨自己不能进去观看。
但就在这时,只听朱九真一声惊呼,竟撞破窗户踉跄着倒飞出来。
殷离吃了一惊急忙闪避到一边,而朱九真刚站稳脚跟,一偏过眼睛,就看到了殷离,顿时惊呼一声:“什么人!”
然后反手变一剑刺来。
这一剑又快又急,殷离吓了一跳,突然福如心至,使出苏乙教给她的剑法中的一招,身子一偏斜斜上撩。
噗!
这一剑从朱九真上腹刺入,从其后心穿出。
朱九真浑身一震,僵在原地。
她不可置信地看看自己身上的剑,又看看殷离,脸上突然显出无比恐惧的神色。
“为、为什么……”她问道,口中鲜血汩汩涌出。
殷离先是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
噗!
她抽出长剑,朱九真顿时鲜血飚溅,一个踉跄倒地。
“朱九真,你纵容恶狗咬死了这么多人,可曾想过今天?”殷离冷笑喝道,“今日我替天行道杀你,为所有惨死在你手里的人报仇了!”
“九真!”
“师姐!”
房间里一男一女惊呼飞扑出来,不可置信看着眼前这一幕。
“你杀了九真,你是谁!”卫壁惊怒交加,剑指殷离。
“来人!快来人啊!”武青樱突然大叫起来。
此刻在连环庄迎客大堂中,庄主武烈正在接待远道而来的昆仑掌门何太冲夫妇,以及峨眉派派来的代表,丁敏君和周止若二人。
双方相谈甚欢,武烈对何太冲能亲自邀请他伙同六大派齐攻光明顶一事深感高兴,倍觉荣幸。
朱武连环庄和明教当然也有龃龉,但结怨不深,倒也不至于生死相向。
但这可是能跟着六大派一起去刷声望的大好机会,哪怕是和明教结死仇,武烈也在所不惜了!
更何况,他觉得这次明教死定了!
六大派联袂而至,区区明教拿什么抵挡?
朱武连环庄跟着一起去,不但没有风险,还能打个顺风仗,捞些功劳,好在武林中扬名!
武烈本就是八面临风的人物,他跟何太冲等人谈笑风生,有意追捧,因此一时宾主尽欢,其乐融融,气氛很是融洽。
便在此时,武青樱的呼叫声突然传来。
正在谈笑的武烈一怔,脸色顿时一变。
他听出了女儿叫声中的惊恐和无措。
跟着卫壁长啸怒喝声也传了过来。
武烈顿时再无迟疑。
“诸位,小女不知因何事而求救,请恕老夫少陪,去去就来!”他急促告罪一声,就要离开。
何太冲却起身肃然道:“主家出事,我们岂能安坐?武庄主,一起去看看吧。”
“老夫先行谢过,请!”武烈也没时间客套,匆忙回上一句,便率先向呼叫传来的方向飞掠而去。
其身后四人纷纷施展轻功跟上。
1115、退敌
殷离杀了朱九真,引得卫壁和武青樱一边和她缠斗,一边大声呼救。
殷离不是傻子,知道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反正她已经杀了朱九真达成了目的,此刻心中已萌生退意。
当下她且战且退,一个纵跃自墙头翻过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等武烈等四人赶来时,刚好见到殷离翻墙而过的身影。
“哪里来的贼人?青樱,到底怎么回事?”武烈一边大跨步向女儿走来,一边沉声问道。
武青樱身体僵硬的转身,表情充满恐惧惶恐:“爹,我……”
话音未落,已噗通一声倒地。
众人都大惊失色,这才注意到武青樱胸口中剑,胸襟上早被鲜血浸透了!
“青樱!”武烈大惊失色冲上前去抱起女儿,一探鼻息,好在还有一息尚存,二话不说便给女儿输送内力救治。
“青樱!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爹怎么办?青樱啊……”武烈痛苦大喊着,泪雨磅礴。
一边的周止若等人都目露恻隐之色。
“我知道她是谁了!我知道了!”卫壁突然大叫起来。
除了武烈,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卫壁激动道:“是那个丑村姑!她的衣服我认得!是她!一定是她!”
“卫壁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如此残忍,竞对我女儿下此毒手?”武烈咆孝道。
“师父,前些日子我和青樱出去游玩,无意中得罪了这个女人!”卫壁急忙禀告道。
他不敢说是因为自己和朱九真一起去游玩,才跟人家结仇,结果牵连了武青樱。他知道若是实话实说,自己就死定了。
“还有九真,”卫壁悲戚道,“那恶毒女人一剑就把她给杀了!”
“朱家侄女也死了?”武烈错愕不已,“天哪,九泉之下,我怎么跟朱家大哥交代?”
何太冲见状插嘴道:“卫贤侄,你可知道凶徒的住所在哪儿?”
“知道!”卫壁急忙点头,“她就住在向南二十余里的五个泉子。”
“二十余里,顷刻便可抵达。”何太冲看向自己的夫人班淑娴,“夫人,武兄遭此横祸,我们也不能作壁上观。他要救治爱女,不如咱们便替他走一趟,将那凶徒擒了来,为武兄讨个公道!”
“我也正有此意!”班淑娴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下来。
一边的丁敏君闻言立刻一抱拳:“师父常教导我们要行侠仗义,抱打不平,若何掌门不嫌弟子武功低微,我们也愿意出一把力。”
“有灭绝师太高足出手,那此行就更万无一失了!”何太冲笑道。
“何掌门,贤亢俪高义,在下铭感五内!”武烈双手不敢离开武青樱的后心,满脸感激道,“还有峨眉派两位女侠,他日在下必登门向灭绝师太亲口致谢!有劳诸位了!”
周止若本不欲蹚这趟浑水,因为灭绝师太虽然告诉他们要行侠仗义,但那是针对普通百姓,或是倚强凌弱、以多欺寡的特殊情景。
关于武林同道之间的恩怨厮杀,灭绝师太严令他们不得瞎参与的。
但她没想到师姐竟主动请缨要替武烈缉凶,武庄主也一口谢过了,这下她若是再开口劝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心里却有些郁闷,觉得丁敏君应该跟自己商量一下再说的。
而丁敏君此刻心里却格外亢奋和期待,能够市恩朱武连环庄庄主,无疑是扬了峨眉派的威风名气,她已经幻想着回去后受到师父嘉奖的场景了。
当下再无废话,卫壁招呼着庄丁下人备好了马,五骑出了庄门,一路向南而去。
另一边,殷离一路狂奔到了家中,一看张无忌还睡得昏昏沉沉,立刻上前就在他断腿上一脚。
张无忌睡梦中被痛醒,心中怒火翻涌,但看清是殷离,一肚子火顿时烟消云散,期期艾艾道:“蛛儿,你……”
“你什么你,赶紧收拾东西,准备走了!”殷离打断他急促道,“有仇家马上要追来,你收拾好在这儿等我,我进去拿东西!”
说罢一熘烟跑进房里去了。
张无忌愣了好久,左右看看面露茫然。
好像他除了一根拐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总不能把垫在身下的干草打包带走吧?
殷离很快便风风火火跑出来了,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一跑起来里面兵零乓啷作响。
“走!”她也记得张无忌行动不便,上前就要来搀扶张无忌一起走。
张无忌苦笑道:“蛛儿,你自己走吧,我这腿……走不了多远的。”
“少废话,快走!”殷离不耐道。
“你要是扶着我,只怕走不了多远的。”张无忌劝说道,“你尽管走就是了,反正你的仇家也不认识我,他们应该也不至于为难一个瘸子。”
“怎么不为难?你知道要找我的仇家是谁吗?”殷离冷笑,“就是你那意中人,朱九真的家人!”
“啊?”张无忌吃了一惊,“你怎么会和他们结仇?”
“我潜入武家庄,一剑把朱九真给杀了,这仇可不就结下了吗?”殷离哼了一声道,“还有武青樱,我刺了她一剑,也不知道她死了没死?若是她也死了,雪岭双姝就变成雪岭双死姝啦!”
张无忌听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道:“你、我只以为你因家事变故而脾气古怪,没想到你居然动不动就杀人!”
殷离一听大怒:“好啊你,你说你受了朱九真的骗,给她所养的恶犬咬得遍体鳞伤,我帮你出气杀了她,你居然还这样说我!”
“我。我本来也没让你去杀她的啊!”张无忌心如乱麻,“害过我的人很多,要一个个都去杀了出气,也杀不尽这许多。何况,有些人存心害我,其实他们也是挺可怜的。好比朱姑娘,她整日价提心吊胆,生怕她表哥不跟她好,担心他娶了武姑娘为妻。像她这样,做人又有什么快活?”
“你……”殷离只气得七窍生烟,怒极反笑,“佩服佩服,原来曾少侠还是个正人君子,很好!很好!我这个小妖女跟你道不同不相与谋,告辞!”
说罢,殷离转身就走。
“蛛儿!蛛儿!”张无忌急切呼唤,但殷离却置之不理,越走越快,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张无忌愣了良久,突然狠狠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骂道:“张无忌啊张无忌,你可真是个蠢材,再怎么说蛛儿也是为你出头才杀人,你不谢谢人家就算了,还气走人家,这岂是侠义之道?”
正想着,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张无忌心中一凛,心说这是非之地不宜久,我得先躲起来。
但他拄着拐杖刚走出门去,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怒喝惊呼的声音,紧跟着便传来刀剑相交之声。
张无忌心中一惊,莫非是追兵到了,刚好和蛛儿打个照面?
其实是殷离不愿意牵连张无忌,倔脾气上来,干脆自己也不逃了,就躲在从武家庄来的必经之路上埋伏,想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血赚。
若是死了,那也没什么。江湖上不就是你杀我我杀你吗?无论谁死都很正常的。
张无忌心中担忧殷离,也顾不得腿伤了,当下施展轻功向那边赶路。这一动,原本固定的腿骨又活动了,痛得他顷刻间冷汗就浸透了全身。
好不容易到了跟前,他竟痛得惨叫一声,一头就栽倒在地上。
此时他才借着月色看清这里的场景。只见一个年轻男人趴在草丛中生死不知,一个看上去有些面熟的美丽年轻女子正拖着一个昏死过去的中年女子迅速远离战场。
一对中年夫妇正在围攻殷离,只是两人身上都挂了彩,看上去十分狼狈。
这对中年夫妇张无忌认识,居然是昆仑派掌门何太冲夫妇!
张无忌也是识货的,一眼看出殷离的剑法竟十分精妙,只看了一会儿就大汗淋漓!
他从苏乙那里学了独孤九剑的总诀和破剑式,苏乙告诉他,破剑式可破尽天下剑法。
可殷离施展的这套剑法,繁复缜密,迅捷如电。
若非殷离施展得还很生疏,其威力发挥出来的也不过十之二三,张无忌骇然发现,破剑式还真不一定能破了这套剑法。
但这也是他有眼力,看出了这套剑法的潜力。
此刻殷离用这套剑法以一敌二,却左支右拙,打得手忙脚乱。
殷离身上也挂了彩,不过看起来却没有太冲和班淑娴身上的严重。
张无忌看了几秒就看出门道来。
殷离胜在剑法精妙,何太冲和他夫人虽然用的是一套合击剑法,配合默契,可在剑招上依然不是殷离的对手。
但他们胜在内力深厚绵长,长剑相碰撞时,往往是殷离的剑被荡开,招式顿时走样。
殷离之所以狼狈,也正是这个原因,她得不断调整自己的剑招。
张无忌到来动静不小,瞬间吸引了场上所有人的注意。他虽然掉下来得很狼狈,但刚才赶来时施展的轻功却很高明。
何太冲阅历丰富,眼见张无忌一来就担忧地看着殷离,心知这二人必然是认识,只怕是同伴。
他和妇人一起应付殷离已经是极为勉强,身为一派掌门对付一个乡野丫头,要跟夫人联手不说,甚至还打不过对方,要以内力欺负人家,还要靠耗尽对方内力才能取胜,当真是丢脸至极。
其实他不知道,殷离的内力前几天才被苏乙废掉,她现在练出来的内力只是这几天练出来的,还十分浅薄。
只是《易经洗髓经》本就生生不息,尤其是在极力运转的情况下,旧力未尽,新力便生,这才能让殷离石钟乳风雨飘摇中的一片孤舟般,始终以精妙剑法跟何太冲夫妇纠缠。
不过何太冲想要耗死殷离的计划倒也不算错,因为殷离的气血迟早跟不上内力消耗的速度,她再这样打下去,就会因气血亏空而变得全身无力,甚至是直接晕倒。
一个殷离已经让何太冲很头疼了,结果打着打着又冒出来一个轻功很不错的小子,这小子看起来一条腿似乎还断了。
这人肯定是这乡野丫头的帮手,不能等他站起来和这乡野丫头联手!
何太冲眼中绽出杀机,突然撤身,脚下一蹬,手中长剑径直刺向张无忌的咽喉。
张无忌虽然坐倒在地,但何太冲这一剑在他眼中却满是破绽。
他运足内力,双掌往身后一拍,身子顿时借力弹起。
身子起来的同时,他微微倾斜,使得何太冲这一剑和他的身子擦肩而过。
不等何太冲反应,张无忌一掌拍在何太冲的胸口。
“哇!”何太冲被打得一口鲜血喷出来。
感受到张无忌雄浑的内力,何太冲心中大骇,表情也瞬间大变。
他不顾伤势勐地后掠,一把抓起正在和殷离缠斗的妻子班淑娴,惊慌大吼一声:“走!”
话音未落,他已拎着自己的妻子,如同大鸟般两个纵跃到了不远处的马上,使劲一拍马臀,马儿唏律律一叫,撒蹄向远方狂奔而去。
于此同时,刚才让张无忌觉得眼熟的女子也搀扶着那个中年女子上了另一匹马,催马迅速离去。
现场就剩下殷离、张无忌和那个趴在草丛中生死不知的男子。
危险过去,张无忌这才觉得伤腿钻心般疼痛,心中苦笑连连,这么一折腾,这条腿怕是又要推迟些日子才能痊愈了。
“蛛儿!蛛儿!你没事吧?你可受伤了?”他忍着痛,对不远处的殷离大叫道。
然而殷离此刻却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剑,表情奇怪。
“蛛儿?蛛儿?”张无忌又唤了几声,殷离才回过神来。
她看向张无忌:“原来你的武功这么厉害,你居然一直在骗我?”
张无忌立马叫屈道:“我可没骗你,只是你从来都没问过我而已!”
殷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道:“那你也该告诉我的,不过看在你相助我的份上,算你功过相抵,我便不跟你追究了。”
张无忌见殷离心绪不佳,故意夸张拱手说道:“那就多谢女侠大度了,小子感激不尽!”
然而殷离却没有理他,依然痴痴看着手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