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8、反客为主
刘海清把电话递给钱进,后者愣了愣,有些犹豫地走过来接过电话。
刘海清敏锐注意到当钱进走向他的时候,钱进带进来的两个手下警惕地把手伸到了腰间,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钱进接起电话,先看了刘海清一眼,这才放在耳边,道:“是戴处长吗?”
“我是戴春风。”电话那头戴春风道。
“戴处长好!”钱进一个立正,恭敬地道,神态一丝不苟,仿佛戴春风就站在他面前一样。
“温和一点吧。”戴春风道,“以后还是同僚,不要搞得太僵,明白吗?”
钱进眼神一闪,道:“是,戴处长!卑职完全领会您的意思,坚决执行您的命令!”
“嘟嘟嘟……”那边挂了电话。
钱进放下电话,看向刘海清,坦诚道:“刘区长,戴处长亲自给卑职打来电话,卑职不敢拒绝,也没办法拒绝。”
“我理解。”刘海清平静地点点头,“戴处长是委员长身边的红人,你不拒绝他是对的。”
“我知道刘区长一定会怨恨我。”钱进叹了口气,“但是刘区长请您务必相信,我对您的知遇之恩铭记于心,如果有机会,钱进一定涌泉相报,钱进以我亡母的名义发誓,我所说句句出自肺腑,绝无半点虚假!”
刘海清微微动容,道:“有心了,钱进,我相信你。”
钱进看着刘海清道:“刘区长,接下来的二十四个小时,钱进和您同吃同住,如有冒犯,请您多多谅解。您有什么需求,只要不违反原则,钱进一定满足。”
“小韩在哪儿?”刘海清问道,“我有些私人物品放在他那儿。”
小韩就是一线天。
“我这就派人去问他要。”钱进面不改色道,“区长您还有什么需求吗?”
刘海清摇摇头:“没了,戴处长交给你的任务就是让你软禁我?看守我?”
钱进犹豫一下,点点头。
“是不是还有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开枪击毙我?”刘海清淡淡问道。
钱进沉默。
刘海清叹了口气:“何至于此啊。”
“不管您信不信,钱进绝不会向您开枪。”钱进道。
“我信你。”刘海清笑道,“你这个人吧,本性不坏,虽然有些功利心,但这是人之常情。”
“多谢区长您理解。”钱进恭敬道,“那我派人去找小韩?就说要取您的东西,可以吗?”
“可以。”刘海清点头。
“好的。”钱进给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这人立刻会意,往出走去。
等这人出去后,钱进又道:“区长,我给您倒杯茶。”
“不忙。”刘海清笑呵呵摆摆手,“坐下,咱们聊聊。”
钱进从善如流,坐在刘海清对面,很恭敬地看向他。
门外,钱进派出去的手下很快就找到了一线天。
一线天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有两个特务在看守着他。
这自然是钱进的杰作,钱进接到戴春风软禁刘海清的命令后,便兵分两路,一路去控制刘海清的心腹手下,然后他亲自带人来控制刘海清。
一线天虽一身武功,但毫无防备下突然被自己人用枪顶在脑门上,他也只好束手就擒了。
都是同僚,大家都知道他一身功夫了得,所以对付他的时候很小心。
他们搜了一线天的身,然后把一线天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确保他无法逃脱,这才放心。
就这也不敢让一线天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而是有两个人也在房间里贴身看守着他。
钱进的心腹进来后,两个看守的人立刻起身恭敬称他为“董队长”。
董队长点点头,对一线天道:“刘代表说他有些私人物品放在你这儿,是什么东西?”
一个看守插嘴道:“队长,他身上所有东西都放在桌上,您看,一把刀、一个钱包、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再什么都没有了。”
董队长看向桌上那堆东西,一皱眉,问道:“哪个是刘代表要的东西?”
一线天道:“在我身上。”
“放屁!”看守骂道,“你身上我们都搜遍了,连一张纸都不剩!”
一线天呲牙一笑:“你小子知道个屁!我缝在衣领里了,衣领你摸了吗?”
董队长有些狐疑:“什么东西?要缝在衣领里?”
“这就不能告诉你了。”一线天脸一板,“我劝你也别好奇,这东西关系重大,会死人的!这样吧,你把我这身衣服脱下来,直接给刘代表送过去。”
董队长嗤笑道:“你当我傻?脱你衣服,就得先解开你的绳子。你不就是想骗我放了你吗?你以为我会上当?”
“你这么聪明,我怎么可能骗得了你?”一线天笑呵呵反问道,“你要是不信我也行,那你就拆开我的衣领,把那东西拿出来,给刘代表送过去。但是这样一来,东西你就看到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后果自负哦。”
董队长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突然回头问道:“绑紧了吗?”
看守拍着膀子保证:“拇指粗的麻绳,给他绑得死死的!他连根指头都动不了,您放心吧队长!”
董队长这才向一线天走来。
到了一线天跟前,他一摸一线天的领子,果然摸到一块四四方方,硬硬的东西。
“这是嘛玩意儿?”董队长好奇道。
“想知道?自己打开看啊。”一线天笑呵呵道。
董队长微微犹豫,咬牙道:“打开就打开!反正我不上你的当,想让我解开绳子脱你衣服,没门!”
“就是,想骗董队长,是门儿也没有啊!”看守谄媚捧哏道。
董队长嘿嘿一笑,从后腰拔出一把刀来,一手揪着一线天的衣领,一手握着刀。
“我直接把你的领子割下来!这样既不用解开你的绳子,也不用看到这里面的东西,担什么责任,嘿嘿……”
一线天赞道:“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这话苏乙夸过他,他听着不像是什么好话,但挺好玩儿,就记下了。
话音刚落,一线天目光猛地一凝,突然连人带椅子蹦了起来,往董队长手上的刀尖撞来。
噗!
刀子深深没入一线天的肩胛骨处,一线天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
董队长躲闪不及,也被一线天撞翻倒地。
两个看守见状大惊,急忙就要摸枪。
“啊啊啊!”
但说时迟那时快,一线天突然爆喝着挣脱绳索,从地上蹦了起来,先是一脚把离他最近的看守给踢飞出去,翻倒在地生死不知,然后冲向另一个看守,赶在他打开枪的保险栓之前,夺枪,打晕,一气呵成。
最后,眼看董队长要爬起来,一线天把枪对准了他,笑呵呵道:“喂!”
董队长浑身僵住。
他对一线天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你真是个狠人!玛德,我认栽!规矩我懂,不劳你动手,我自己来!”
说罢,他一咬牙大喝一声,狠狠一头撞向一边的柱子。
只听“咚”地一声巨响,董队长痛得吱哇乱叫,鲜血长流。
“这事儿闹的,哎呦妈呀,怎么不晕啊?”董队长带着哭腔叫道。
一线天忍不住笑了:“还是我来吧?”
董队长幽幽地看他一眼道:“你能保证轻点儿吗?太特么疼了!”
“放心,咱俩关系不错,我不害你。”一线天诚恳道。
“谢谢……等等!”董队长突然又叫住一线天,“能告诉我,你衣服领子里是嘛玩意儿吗?”
“就是两块铁。”一线天笑呵呵道,“习武之人,谨慎使然。”
“懂了,我还是被你骗了。”董队长很失落,“来吧,打晕我吧。”
咚!
话音未落,一线天一脚踢在董队长的太阳穴上,把他踢晕过去。
做完这些,一线天才呲牙咧嘴看向自己左肩上插着的刀子。
他为什么突然能挣脱绳索了?
就是因为他刚对准角度主动撞向刀尖,然后刀子刺穿了绳索,也刺进了他的血肉里。
所以董队长才说他是个狠人,居然用这种自残的办法脱困。
一线天到了桌子跟前,动作麻利把自己的东西重新装起来,只留下一个小瓶子在外面。
然后他撕开上衣,咬牙一把拔掉了刀子。
鲜血喷溅而出,一线天哼也不哼,急忙拿起小瓶,在擦干血迹后,迅速撒上药粉。
血流顿止。
一线天迅速给自己包扎上伤口,然后扒下一个和他身材相仿的看守衣服换上,下了他们的武器装在自己身上,这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刘海清的办公室里,他和钱进正在回忆往昔,聊一些琐碎的往事。
“我记得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是李虎的秘书。”刘海清回忆道,“那时候你高高在上,我只是个袍衣混混,不值一提。”
“刘区长起于微末,却后来居上,钱进对此只有敬佩,并且一直视为榜样。”钱进道。
“我相信你这句不是马屁,你不是溜须拍马的人。”刘海清笑道,“如果你是,你现在的位置一定在我之上。”
钱进动容,有些感动地道:“刘区长,您真的很了解我,我没有跟错您。”
刘海清淡淡一笑:“咱们两个一直以来相处得很愉快,既然今天说了走心的话,我也不妨多说一句。这句话可能不好听,如果你觉得有道理,就当是我这个做老哥的给你这个弟弟一句忠告。如果你觉得没道理,就当我是放屁。”
“区长您说,钱进洗耳恭听。”钱进道。
刘海清点点头,道:“人在红尘,世俗的眼光,还是要顾及一下的,哪怕你再清高,也要维护自己的名誉,注重自己的社会评价,否则,你一定会为此付出惨痛代价。”
钱进皱皱眉:“区长,请恕钱进愚钝,这句话我没听懂。”
“你之前是李虎的秘书,而我扳倒了李虎,然后你跟了我。”刘海清看着钱进,“现在不管你我内心怎么想,但在外人看来,你又背叛了我。”
“古有吕布为了前程,背上三姓家奴的恶名,可怜绝世名将,最终为狼藉名声所累,落个众叛亲离,身首异处的下场。”刘海清深深看着钱进,“你,已经背主两次了,千万不要有第三次,否则吕布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钱进的脸色变了,变得有些难看。
“忠言逆耳。”刘海清叹了口气,“你记住了钱进,戴春风生性多疑,冷血无情,他一定不会重用你,如果你执意跟着他,总有一天他会把你当炮灰牺牲掉的。过了今天,如果戴春风让你去特务处,千万不要去。选好你的第三个主子,然后一条路跟他走到黑,别背叛他,否则你这辈子都完了!”
钱进怔怔看着刘海清,表情渐渐缓和,郑重点头道:“区长,钱进记住您的话了。”
砰!
话音刚落,大门就从门外被大力撞开。
钱进脸色瞬间大变,他反应极快,立刻拔枪指向刘海清。
但刘海清也反应很快,在第一时间趴倒在地,他对自己的身手有自知之明,知道这种时候不添乱就是最好的帮忙,所以一听到撞门声就立刻趴下。
他这一趴给自己争取到了时间,钱进枪一瞄准却发现瞄了个空,等他移动枪口往下的时候,一线天已飞扑而来一脚踢飞了他手中的枪,然后一把刀子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钱社长,别逼我杀你!”一线天冷冷地道。
钱进浑身僵住,长长吐出一口气,举起手来。
刘海清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没事吧?”一线天上下打量他一番。
刘海清摇头,看向钱进:“得罪了。”
钱进道:“这样也好,我也不用备受煎熬了。不过能给我一枪吗?只要不打要害就行。”
一线天怔了怔,诧异看向钱进。
钱进面不改色淡淡地道:“区长您刚才也说了,戴春风多疑,如果我不是险死还生,他一定会怀疑我和你联手唱戏。”
刘海清笑着点点头:“有道理。小韩,交给你了。”
“拜托了。”钱进看向一线天。
“这样的要求,我居然一天碰到两次……”一线天有些无语地摇头,“不过我不喜欢用枪,更喜欢用刀。”
噗噗噗!
话音刚落,一线天连续三刀扎在钱进的胸口上,然后反手一拳打在其太阳穴上,钱进仰头就倒。
一边的刘海清看得眼皮子直跳:“喂,没让你杀他!”
“放心,死不了!”一线天蹲下检查了下,“血很快就不流了,他这条命丢不了。还好,我手艺没落下。”
你以前什么手艺?杀猪吗?
刘海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一线天站起身回头看向他:“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之间,功臣就变成阶下囚了?”
0669、步步紧逼
为什么功臣一夜之间就变成阶下囚了?
这个问题既简单,又复杂。
简单来说,他忤逆了上级,还艹了戴春风他姥姥。
复杂来讲,关系到国际形势,政治斗争。
但终归来说,还是他刘海清“不识时务”。
“知道岳飞是怎么死的吗?”刘海清看向一线天。
“我是武人,但我不是文盲。”一线天严肃道。
“哦。”刘海清点点头,“朝廷昏庸无道,要逼死岳飞,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要保住忠臣。”
“你是岳飞?”一线天问道,“谁是秦桧?”
“我不是岳飞。”刘海清看着他,“常凯申是赵构,戴春风是秦桧,我是张宪,你是王贵。”
一线天的表情严肃起来:“耿爷是岳飞?”
“他是岳飞。”刘海清道,“天一亮,戴春风就会让全国各大报社报道耿良辰杀了张敬尧。”
“替耿爷扬名?他们有这么好心?”一线天冷笑。
“捧杀!”刘海清道,“这样一来,47个哲彭兵的死,也就自然而然算在了耿爷头上。如果哲彭人要抓耿爷,没人会阻挡。”
“这是过河拆桥!”一线天怒道,“好不要脸!”
刘海清摆摆手:“别抱怨了,没用的,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解决!”
“钱进敢软禁你,是因为上面信不过你了。你现在连一兵一卒都调不动,你能怎么解决?”一线天皱眉道,“事已至此,除了通知耿爷让耿爷早做打算,还能怎么办?”
“我刘海清能有今天,也绝非一无是处,浪得虚名!”刘海清冷笑,“小韩,我今天把话撂这儿,小耿我保定了!就算常凯申要杀他也不行!”
一线天皱眉看着他:“你想怎么办?”
“杀张敬尧和哲彭兵的事情,我来认领。”刘海清道,“只要把这事儿跟耿爷撇清关系,哲彭人就不会拿耿爷怎么样。而且哲彭人不会相信这么大的事情是一个街头混混干的,他们更希望这事儿是我干的,因为我是党国军人,这个身份,可以让他们更方便对果府发难。”
一线天眉头皱得更紧:“哲彭人会因此再兴战事吗?”
“十有八九。”刘海清坦然道,“这也是戴春风他们想把小耿推出去扛雷的原因,因为他们不想打仗,所以他们想要牺牲小耿。”
“耿爷顶了事儿,哲彭人就会不打了吗?”一线天冷笑,“傻子都会明白哲彭人想要打仗的借口多得是,和耿爷是活是死根本没关系,他们怎么还如此天真?”
“他们不是天真,他们是为了装无辜,扮可怜。”刘海清道,“只要果府无辜,就能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到处告状。不然就是惹了事的熊孩子,告上去也会被各打五十大板。”
“荒唐!真是荒唐!”一线天气得脸发青,“这么无耻的政府,这么卑鄙的党国,先总理泉下有知,当死不瞑目!”
“总之,不能让耿爷扛雷,不然他就死定了。”刘海清看着一线天,“至于国家大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们做我们认为是对的事情,其余一概不去考虑!小韩,现在我需要你帮我,咱们一起过了这关。”
“怎么帮?”一线天毫不犹豫地道。
“现在距离天亮至少还有一个小时,你现在就去召集所有报社媒体记者,把他们请到这里来。”刘海清道,“尤其是哲彭那几个报社的记者,务必要请到!”
“请他们的时候务必要说清楚,就说是我,刘海清,要就张敬尧被刺杀案,以及双门镇47个哲彭士兵死亡的事情,向外界公布真相!”
“我只给他们一个小时来现场,一个小时一到,我会准时开始讲话,过时不候!只要我抢先一步认了这事儿,其他报社就算报道了小耿,也会被当做是假消息!百姓也不会相信,这么大的事情是一个脚行把头做的!只要我公布得早,这个事情的真相,也就此坐实了!”
一线天不是傻子,眯着眼道:“你这么干,会上军事法庭的!上面不会饶了你!哲彭人也不会饶了你!你想替耿爷死?”
“你看我像是那么伟大的人吗?”刘海清嗤笑摊手,“放心,官场上的事情我比你懂,我搞出这么大风头,常凯申他们反倒不敢动我。而且不但不会动我,还要想尽办法保护我,确保我不会被哲彭人给杀了,否则,他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讳,是要失了民心的。”
“不过我以后肯定不会被信任了。”刘海清叹了口气,“我这官儿啊,就算是当到头了!”
“真这么简单?”一线天有些狐疑,“你确定你会没事?”
“你只要保护我别被哲彭人杀了就行。”刘海清道。
“你放心,想要杀你,得先杀我!”一线天郑重道。
刘海清满意点头:“快去吧,这儿交给我了,下面的人不知道这些事儿,我还是能指挥得动的。”
“要不,跟耿爷说说这事儿?”一线天迟疑着道,“耿爷办法多,也许他有办法……”
“他没办法的。”刘海清道,“小耿不是神,你现在告诉他,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牵连我们,你信不信?”
“我信。”一线天叹了口气,再次确认道:“你真没事?”
“我保证!”刘海清竖起手掌,“我绝不会被金陵送上军事法庭,我也绝不会被哲彭人杀死!”
“好!我现在就去!”一线天选择听刘海清的话。
“开车去。”刘海清吩咐道。
“是!”
一线天刚要走,刘海清突然叫住他。
“小韩!”
“嗯?”
“还记得上次咱们三个去吃面的那家馆子吗?”刘海清问道。
“记得,怎么了?”一线天奇怪地问道。
“馋了。”刘海清笑呵呵道,“他家面里的卤豆干,可真香啊。”
“神经病,都这个时候了还想这个?”一线天摇摇头,转身离去。
等一线天离开后,刘海清笑容缓缓收敛,他也要开始忙碌起来了,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某报社。
“刘海清?就是你们津门军事委员会政训处的刘处长?”报社社长诧异问道,“他说要公布张敬尧被杀的真相?还有哲彭47位士兵死亡的真相?”
所谓津门军事委员会政训处,就是复兴社对外的官方称谓。
“对,早晨五点半,准时公布。”一线天道。
报社社长面露奇色:“还真是奇了怪了,先是金陵方面打电话让我们宣传张敬尧被刺杀的事情,跟着哲彭人打电话要我们宣传双门镇47位哲彭兵死亡案,现在,你们刘处长又来告诉我们,他知道这两件事的真相?我该信谁的?”
“爱信谁信谁,”一线天道,“我通知到了,去不去在你。”
报社社长冷笑:“真是好大的谱!我们的报纸已经排好版准备印刷了,你说的轻巧,你知不知道为了你这句话,我们又要重新排版,还要耽误我们发行的时间?”
“晚一点,总比错了闹笑话的好。”一线天扔下一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他要在一个小时内跑遍津门二十多家大小报社,没时间在这儿耗着。
报社社长看着刘海清离去的背影,脸色很快冷下来,转身就跑到自己的办公室,拨通了一个电话。
“请让戴处长接电话,鄙人津港报社社长……有重大情况汇报。”
要说什么地方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报社绝对首屈一指,因为报社卖的就是最灵通的消息。
所以各方情报机构搞情报,报社这种地方是万万不会错过的。
就在一线天还在到处跑通知各大报社的时候,刘海清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告知各方势力六国饭店“刺张”、双门镇47个哲彭兵死亡事件真相的消息,各方势力该知道的就已经都该知道了。
西方列强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基本是做壁上观,等到合适的时机再下场做裁判。所以他们不急,知道此事后,立刻派出各国的报社记者,到了刘海清约定的地方去采访。
而金陵方面,得知这个消息的戴春风心情就不那么美丽了。
“钱进呢?他是干什么吃的?”戴春风简直怒不可遏,他立刻给津门来电,但电话却无法接通了。
他给特务处的几个人打电话,电话同样无法接通。
然后他立刻打给了于学忠,但因为哲彭军人异动,于学忠已经亲自去北平督战主持大局去了,人还在荒郊野外的路上,根本接不到他的电话。
戴春风心都凉了,他知道,要出事了。
本来十拿九稳的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在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几经周转,他总算联络到了津门特务处的几个驻外据点的负责人,要他们立刻去津门复兴社总部,查探情况。
事关重大,戴春风不敢隐瞒,立刻赶来把这件事汇报给常凯申。
“不识大体,不懂大局,不明大义!这个刘海清,只有匹夫之勇,真是让我失望啊!”常凯申脸色阴沉地道,“他这么做,置党国于何地?置我于何地?难道在他刘海清眼里,党国的利益,领袖的意志,都不如他自己那点小委屈重要吗?糊涂透顶!”
“委员长,如果放任刘海清在记者面前胡说八道,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戴春风叹气道,“只可惜于司令现在没办法联系到……”
“尽全力阻止!”常凯申摆摆手,“同时,做好事态失控的准备吧。接下来不要打扰我了,我和罗斯福总统和不列颠大使约好了通话连线,这对党国来说很重要。刘海清的事情……不要再拿来烦我了!”
戴春风心中一凛,他知道,委员长这句话等于判了刘海清死刑。
这一刻戴春风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他离开津门的那一晚,空荡荡的火车站站台上,刘海清身穿力巴的衣服,孤身来送他的情景。
他有些失神,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能理解刘海清为什么必须死,所以他更想不通刘海清为什么非要送死。
刘海清,你本来可以拥有一切的,只要你什么都不做……
戴春风有些情绪恍惚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良久才拿起电话,拨给了津门方面。
“秘密抓捕,秘密处理吧。”他叹了口气,做出如是吩咐。
“戴处长,刘海清失踪了!”
然而电话那头,却给了戴春风一个意外的答案。
“失踪?”戴春风皱起眉头,“失踪是什么意思?”
“我派人赶到了总部,刘海清已不知所踪,钱社长身受重伤,身中三刀危在旦夕……”
“那个脚行头子呢?”戴春风打断了他的话,“那个叫耿良辰的,他在哪儿?有没有派人看着他?”
“一直在盯着他的住所,这个人一直在房间里睡觉。”那边的人答道,“您吩咐过,只要他没有异动,不要打草惊蛇,我们一直都没敢进屋搜查。不过他房间的电话已经被我们监听了,而且绝不会有人以任何方式靠近他的物资,我可以肯定,刘海清肯定没有去过那里,也没跟他联系过!”
戴春风脑海中飞快思索,突然做出决定:“监视耿良辰的,除了你,还有陈恭澍吧?告诉陈恭澍,秘密逮捕耿良辰,如遇反抗,准许开枪!另外,我会通知警察局,并联络青洪帮,全城搜捕刘海清!一旦发现他的行踪,立刻实施抓捕!如遇反抗……”
“当场击毙!”
“是!”
津门。
当一线天通知了近半报社,来到大公报报社的时候,这家报社的老板早早就等在了外面。
“秦老板,是在等我吗?”一线天下了车很好奇地问道。
这位秦社长和刘海清有些交情,两人属于忘年交。
一线天本来就因为刘海清认识这位秦老板,之前在志工码头的事情上,秦老板又和一线天单独有过接触,所以两人也算是老熟人了。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秦老板脸色严肃,“你们刘处长给我打电话了,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不用你再跑了,刘处长让我告诉你,说耿良辰有难,让你速去救援!”
一线天愣了一下,旋即面色大变,一脚油门踩下去,喊了句多谢,车子已窜了出去。
0670、喋血夜
苏乙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
很好的意思就是,当他睡着的时候,除非发出巨大的声响,否则是吵不醒他的。
这样的情况在和平年代里,叫做有福气;但放在朝不保夕的片场世界里,尤其是死亡片场世界里,无疑是十分危险的。
苏乙绝不想在睡梦中被人稀里糊涂割掉脑袋!
所以深知自己睡觉毛病的他早在前几个世界的时候就刻意开始培养自己睡觉时警惕的习惯。
习惯虽不能一蹴而就,但苏乙却用了很多外部强制唤醒的小手段,无论住在哪里,他都会给自己的住所布置一些小陷阱、小机关,确保有个任何风吹草动,自己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吵醒过来。
所以在复兴社成员陈恭澍带着特务们翻进后院的时候,其中一个特务就不小心踩到了苏乙布置的陷阱里,脚掌被陷阱里的捕兽夹夹得皮开肉绽,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其他特务此刻有的骑在墙头上,有的走出了花圃,还有的还在墙外。
这一声惨叫,让他们心中齐齐一惊,都僵在原地,齐刷刷看了过去。
几乎于此同时,前院的大门也传来响亮的铃铛声。
却是又有一个特务触碰到了小机关,摇响了铃铛。
“强攻!”墙外的陈恭澍黑着脸骂了句,干脆大吼一声,直接拔出枪来!
房间里,熟睡中的苏乙在那声惨叫声传来时就骤然惊醒,猛地坐起身来。
两秒后,他的脑子渐渐从一片混沌中恢复过来,紧跟着前院的响铃声就传来了。
他这才彻底反应过来了,脸色瞬间大变!
他几乎是一骨碌翻身滚下床来,然后如受惊的兔子般窜到了窗边的桌子下面,右手一把握住了藏在桌下,早就组装好的日月乾坤刀,然后左手顺势从桌面子底部掏出一副卷起来的褡裢腰带,将抖落开来,迅速地绑在自己的腰间。
皮质的褡裢腰带上别着一圈三寸长的铁柄小刀,这是苏乙为自己特制的秘密武器。
不能用热武器的限制,对于苏乙来说等于丧失了远程攻击的能力,这样明显的缺陷和短板,苏乙不可能视若无睹。
弓箭太大,不便携带,所以他花了大把时间练习飞刀,本身天赋加上刻苦努力,他的飞刀技能可谓是卓有成效。
不敢说是例不虚发,但也颇有指哪儿打哪儿的准头。
绑好了飞刀褡裢腰带,苏乙又伸手从桌底的另一边摸出一把弩来,拿在左手中,然后借着白晃晃的月光警惕注视着门窗位置。
弩也是经苏乙稍加改造的复合弩,威力极大,这是对苏乙远程攻击能力的补充,更是他应付热武器的绝对主力。
弩这种东西,即使是在现代社会,也是各国特种部队的标配,苏乙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威力极大的远程冷兵器之王。
他手中的弩弓是三连发,配备九支箭。这样的弩弓他准备了五把,除了桌子底下,还有四把藏在这栋房子的各处,便于他应付各类紧急情况。
等苏乙做好了准备工作,前后院的特务已经冲到了屋子跟前。
砰!
房门被一脚踹开,苏乙却如雕塑般缩在桌子底下一动不动。
门洞大开后居然没人进来!
踹开门的特务们就站在门外“噼里啪啦”朝里面放了一阵枪,与此同时客厅和卧室的窗户破碎,有人正从窗户闯入。
苏乙依然不动!
门口放枪的人打出了几十发子弹,然后蜂拥而入。
便在这时苏乙目光猛地一凝,连续按下按下弩弓扳机。
噗噗噗!
三箭连发,洞穿二人喉咙,射中一人脸部。
惨叫声中,苏乙迅速装箭。
等两个被射死的人“噗通”倒地的时候,苏乙已经重新装好了箭,对准三人“噗噗噗”发射而出。
这次三箭三命!
“暗器!有暗器!”脸上中箭的特务惨叫着一边疯狂到处开枪,一边往外退。而从窗户翻进来的几个特务也急忙对着黑魆魆的屋子里四处开枪。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苏乙一直躲在桌子底下的好处了,子弹根本不会钻桌子,外面枪林弹雨,苏乙躲在桌底稳如老狗。
眼看那个脸上中箭的特务就要跨出大门,苏乙放下弩弓顺手抽出一把飞刀,“嗖”地一声甩了出去。
噗!
这一刀正中这特务眉心,这特务当时毙命,仰面就倒,门外两边的特务借着月光看到其脸上插着的一支弩箭和一把飞刀,都吓了个魂飞魄散!
苏乙杀完那人立刻又迅速装上弩箭,对准另外一边从窗户翻进来的特务们连连射击,三支弩箭,再次连杀三人!
这三人连哼都来不及,便纷纷“噗通”倒地。
最后剩下的两人骇得哇哇大叫,四处胡乱开枪,苏乙扔掉已经耗尽所有箭矢的弩弓一个滚地堂从桌子底下滚了出来,手中日月乾坤刀就势斜斜往上一送,这一刀从一人咽喉下刺入,从其后脑勺穿出。
苏乙拔刀借力就势而起,手中刀斜斜往前一抡。
最后一个进屋的特务刚听到身后动静,正下意识回头。
然后苏乙这一刀直接划过了他的咽喉,砍断了他半个脖子,他的脑袋直接折断到了他的背后,胸腔里的血从断颈处狂喷而出。
杀了这人,苏乙猫腰穿过卧室直奔右厢房而去。
门外的陈恭澍此刻还不知里面情况,惊疑交加下厉声喝道:“耿良辰!你已经被包围了,现在投降,我还能饶你一条命!否则……”
苏乙充耳不听,他如狸猫般不发出半点声音,在黑暗的掩护下窜到右厢房里,从窗边的壁龛里摸出一把弩弓来,然后打开一边的大衣柜直接钻了进去。
他当然不是要藏起来,而是从这里可以直接通往后院。
狡兔三窟,苏乙为自己的准备,又何止“三窟”?
苏乙从柜子后面钻出来,就到了后院一堆草垛子里面。
谁能想到,一堆草垛子里面居然是空的?而且可以直接从这里进屋里去?
后院有六个特务悄悄靠近后门,但是他们没有闯进去,有四人埋伏在后门两边,似乎只等苏乙跑出来,便立刻用枪制住苏乙,然后将他控制住。
还有两个特务正在四处搜寻,有一人就在草垛子附近。
苏乙从草垛子缝隙中一眼扫过,脑海中迅速制定出合适的战术。
他悄然从草垛中探出弩弓,对准另一边搜寻的那个特务,看准时机毅然扣动了扳机。
噗!
那边的特务应声倒地。
这动静顿时吓了其他人一跳,所有人齐齐向那边看去。
噗噗!
苏乙借此时机连发两弩,又干掉了后门外的两个人。
然后他收起弩蹲在了地上,开始迅速装箭。
砰砰砰砰……
“啊啊啊……”
“出来!”
“敌袭!敌袭!他在这里啊!”
幸存的三个特务毫无意外都彻底崩溃了,黑暗中,三个同伴就在他们身边倒下死去,而敌人就像是个幽灵,藏在他们看不到的黑暗里。
这种未知的恐惧,这种随时会死亡的威胁,让他们难以承受。
三人到处乱开枪,希望能逼出藏在暗中的苏乙,但慌乱中他们竟不小心打死了在草垛旁边搜索的那个特务。
而苏乙却蹲在草垛里,任他们开枪也毫发无损。
很快苏乙装好了第二轮弩箭,扣动两下扳机,轻轻松松解决了这两个已经崩溃的敌人。
做完这些后他立刻一边装第三轮弩箭,一边从草垛中撤回右厢房来。
前院。
喊完话的陈恭澍凝神倾听,但黑魆魆的屋子里却没有半点动静传来。
屋子里什么情况,他们一概不清楚,他们不敢贸然开枪,即使带着手雷,也不敢贸然使用,生怕伤及到自己人。
他们正纠结时,后院的枪声和那几个特务崩溃的大喊声传来。
陈恭澍脸色大变,急促吼道:“后院!他要跑,快,冲进去!”
说罢一马当先往屋里跑来。
为防万一,他进来之前还是冲屋里开了几枪,视线迅速一扫,只见屋内横七竖八躺着一地尸体,黑魆魆也看不清谁是谁。
陈恭澍眼皮子直跳,只觉头皮发麻,却仍咬牙往后院冲去。
他身后还跟着四个人,五人刚经过右厢房门口时,苏乙便如幽灵一般从里面杀了出来。
他手中日月乾坤刀往前一送、顿时直接削掉了两个人的脑袋。
他欺身到了跟前用另一边的刀尖一划,再次割断了一个人的咽喉。
直到这时剩下的陈恭澍和另一个特务才反应过来。
但不等他们做出任何动作,苏乙单手握住刀柄猛地向前进步斜斜上撩,最后那个特务凄厉惨叫着,被开肠破肚,肠子内脏稀里哗啦流了一地。
噗!
最后被苏乙一刀划过咽喉,让他的惨叫戛然而止。
咻!咻!
手中弩箭再次发射。这次苏乙没有打要害,两只弩箭齐齐没入陈恭澍的胸口处,让陈恭澍忍不住踉跄后退两步。
苏乙翻转手腕舞动手中武器,一刀斩断了陈恭澍握枪的右手,然后另一边的刀尖顺势抵在陈恭澍的咽喉上。
剧痛之下,陈恭澍惨叫着就要倒地翻滚,却被苏乙的刀尖逼住,刀刃深深嵌进其下巴里,让他不敢下潜,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是痛得浑身剧颤,涕泪皆下,凄厉无比地惨叫着。
“要命就闭嘴!”苏乙厉声喝道。
“呜……呜……”陈恭澍用完好的那只手一把捂住嘴,发出呜呜的叫声,眼珠瞪得浑圆,写满惊恐。
苏乙警惕四下环视,最后目光重新落在陈恭澍的脸上,冷冷问道:“你是谁的人?叫什么名字?”
“复、复兴社特务处行动二组组长陈恭澍!”陈恭澍强忍钻心痛楚哆嗦着说出自己身份,“对不起,我也是奉命行事……”
复兴社的?
苏乙怔住。
这个答案,是他没想到的。
他以为是三同会的,也许是青帮的人,就连洪帮他都有怀疑,但唯独没想到,夜袭他的人居然是复兴社的。
而且陈恭澍这个名字他是知道的,如果没有他,这个陈恭澍,还有北平站的王天木、白世雄三人,会在郑介民的指挥下,在半年后去六国饭店刺杀张敬尧。
是郑介民的报复?
不,应该不会,郑介民已经在这场政治斗争中失败了,他没必要搞出这么大动静来,就为了杀一个耿良辰。
所以——
是复兴社的更高层?
这一刻苏乙脑海中念头百转,心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他已经意识到,应该是出事了。
“腾杰派你来的?还是戴春风派你来的?”苏乙看着陈恭澍,继续追问道。
“是戴处长!”陈恭澍额头冷汗淋漓,浑身抖得厉害,“耿爷,我们没想杀你,只想抓你,逼刘海清现身!”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就大了!
苏乙脸色急变,喝问道:“刘海清怎么了?”
“我不知道……”陈恭澍咬牙面目扭曲道,“戴处长的命令是——秘密处理!”
秘密处理!
意思是只要抓到刘海清,可以不经审判,直接干掉!
苏乙内心巨震,饶是他一向自负,觉得自己是智慧型选手,但这一刻他还是一头雾水。
他不明白,明明是立了要升官发财的大功劳,为什么一觉醒来,就落到了要被秘密处置的下场?
“耿爷,我快不行了,送我去医院,求你了,送我去医院!”陈恭澍哀求起来,“我宁愿死在战场上,我不甘心死在您手里,我不甘心啊……”
苏乙停止纷乱思绪,目光落在浑身颤抖不止的陈恭澍身上。
他知道,这个人日后为抗战立下了赫赫功劳。
毒杀石友三、制裁殷汝耕、袭击王克敏、枪杀张啸林、刀劈傅筱庵、杀赤木亲之,还有其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河内刺杀汪精卫的事件。
陈恭澍被誉为军统第一杀手,绝非浪得虚名,可以说,这是个民族英雄。
可如今,他被苏乙砍断了右手,他一腔热血还未洒在这片土地上,就即将为了一场政治阴谋,而提前凋落。
苏乙有那么一瞬间地犹豫,但很快他的眼神就变得冷漠起来。
“对不起,你惹错了人!”
噗!
刀尖深深没入血肉,陈恭澍不甘倒在血泊之中。
0671、死亡赛跑
戴春风只怕做梦都想不到,他手底下最精英的特务行动小组,会一夜间全军覆灭,折在了苏乙的手上。
看着满屋子尸体,苏乙的心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他知道这时候伤春悲秋或者绝望愤怒,都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找到刘海清,杀出一条生路来!
苏乙无数次面临绝境,但最终他都笑到了最后,他凭借的不是运气,而是他的智慧和能力。
他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
事情未必就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苏乙知道,又到了自己拼命的时候了。
他开始打扫战场,回收所有的弩箭,然后把尸体全部都拖进房子里。
他把三把弩弓埋在院子里,还有两把弩弓绑在后腰处,并且带走了所有弩箭。
最后,他倾倒了早储备好的汽油桶,然后点燃了摞在一起的尸体。
熊熊烈焰中,苏乙转身就要离去,却见一辆车疯狂向他这边冲来。
苏乙瞬间警觉,手已经搭在了弩弓之上,同时迅速向路边移动。
哔哔哔……
车子疯狂按喇叭,然后司机探出头来大喊:“是我!是我!”
一线天?
苏乙一怔,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他重新走回路边,等车子急急刹在自己面前,他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开车,先离开这儿!”苏乙吩咐道。
一线天没有磨叽,直接一脚油门,车子窜了出去。
“出什么事了?”一线天海蜇后视镜里冲天的火光,惊疑不定地问道。
“戴春风派来的杀手。”苏乙道,“海清呢?到底发生什么了?”
“双门镇的那个汽车炸弹,炸死了四十七个小鬼子……”一线天语气沉重地道,“戴春风想拉你出去给哲彭人交代,海清不愿意,和上面闹掰了,他召集所有报社,打算自己扛下这件事……”
苏乙愣住了。
他全明白了!
原来导致这场剧变的根源,问题竟出在那个临时起意的汽车炸弹上!
啪!
苏乙懊恼一拍脑门。
“玛德,怪我!怪我!”苏乙郁闷至极,“我早该想到的!”
他怎么就忘了,这个常光头,在长安事变之前一直是“谁敢妄言抗日杀无赦”的态度!
他怎么就忘了,这个常光头,因为学生们游行请愿抗日,就下令枪杀了一百多名学生,还说错在学生,是学生们引起“友邦惊诧”了!
他怎么就忘了,从九一八至今,果府的主力部队纹丝不动地驻扎在江西,时刻准备围剿地下党,而对哲彭的侵略却恍若未见!
他怎么就忘了,哲彭人在长安事变之前一直都是“头等人”,杀不得,碰不得!
“耿爷这不怪你!”一线天见到苏乙自责懊恼的样子,忍不住劝道,“如果当时没那个炸弹,鬼子一看到我们的车子,就会往回追,我们根本没那么容易逃脱!这事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什么好后悔的。”
“你不懂!你不懂……”苏乙摇头叹了口气。
他当时做这个炸弹除了摆脱追兵,其实还有个理由,就是为了测试终端对“不使用热武器”的评判标准。
当时他做了汽车炸弹,但最后的步骤,却是他指挥一线天完成的。
再者汽车炸弹没有针对性,只是做好了丢在荒郊野外,颇有“愿者上钩”的意味。
理论上来讲,这个汽车炸弹既不是苏乙完成的,也没有特定目标,所以苏乙想测试一下,这样的操作算不算违规。
结果还真不算。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苏乙想到了所有关节,他甚至想到了常凯申也许会因此诘难刘海清,所以让刘海清推卸责任;但他却就是没有进一步去想,常凯申也许会因为担心友邦惊诧,而“过度反应”。
他更是没想到,哲彭人竟蠢到全部围到汽车边上去挨炸,以至于一下子炸死了四十七个,从而导致这件事情的严重等级直接无限拔高!
苏乙懊恼,不是因为放了炸弹,而是因为他放炸弹的时候,居然没有想到这些事情!
这对苏乙来说,绝对不可原谅!
自从来到死亡片场,苏乙一直步步为营,谨慎小心,一丝不苟构建自己的基础,让自己在这个动荡的黑暗年代中悄悄积累羽翼。
可现在,就因为一个问题没想到,就导致他悉心构建的实力版图,一夜间就有了崩塌之危!
甚至直接导致了他和刘海清都有了性命之危!
苏乙不是一线天,他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刘海清根本扛不起这件事情。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刘海清的控制范围,更是超出了苏乙的控制范围!
事情根本不会像刘海清所说的那样发展,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果府方面一定会尽全力阻止刘海清对外公布所谓的“真相”。
一旦阻止不了,会发生什么?
果府会很尴尬吗?会反而不敢动刘海清吗?
不会的!
果府会污蔑刘海清是哲彭人的奸细,污蔑他受到哲彭人的指示,自导自演了这出戏,目的就是为了挑起战争!
一旦刘海清落到官方手里,等待他的命运必定是会被秘密处决!
而哲彭人呢?他们根本不在乎刘海清,他们只在乎如何利用那四十七个哲彭士兵的死,来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如果刘海清落在哲彭人的手里,哲彭人也不会留他,必定也要把刘海清千刀万剐来立威!
而刘海清会求仁得仁吗?
也并不会!
这件事扯皮一阵子,如果按照历史轨迹,很快热河战争就会打响。
热河军阀汤玉麟不堪一战,哲彭人只花了短短十二天时间就会攻占整个热河省,导致东北全境彻底沦陷。
到时候民怨沸腾,果府会把责任推给谁?
一定会推给一手挑起战争的“哲彭间谍”刘海清,刘海清这个名字,势必会遗臭万年!
而刘海清的死,会保住苏乙吗?
也许之前会,但苏乙刚才弄死了二十多个复兴社的核心成员,戴春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戴春风一旦知道这件事,他会很迫切地弄死苏乙,因为“此子恐怖如斯,不除必有大患”。
一旦戴春风决定要搞死苏乙,苏乙就算不死,也只能由明转暗了。
脚行的生意必定是要放弃了,不放弃说不定会直接引来部队围剿。
武行也断然是混不下去了。
苏乙只能跑路,他辛辛苦苦努力的成果,就此毁于一旦。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这样一来,苏乙现在正在进行的几个演出任务,就基本可以宣告失败了。
死亡片场的演出任务,哪怕一个完不成都得死,何况是好几个?
虽然032承诺过苏乙不会让苏乙死,但把自己的生死寄托在别人的怜悯和承诺上,是苏乙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更何况,他不想连第一个单元的任务都完不成,就灰溜溜淘汰出死亡片场!
想清楚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苏乙凛然发现,局势已经危急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他必须立刻想办法破局,否则等待他的必定是万劫不复的结果!
“停车!”苏乙突然开口。
一线天一脚刹车踩死。
“你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说快点,但记住,不要放过一点细节!”苏乙道。
“好!”一线天也知道情况紧急,当下不敢怠慢,跟苏乙迅速讲述起来。
当听到一线天捅了钱进三刀的时候,苏乙心中已经再无任何侥幸。
他知道,无论是他还是刘海清,已经都和官方彻底决裂了。
再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我要静静,你不要跟来!”等一线天说完,苏乙丢下一句话就下了车往路边走去。
这里是潮白河畔,流水潺潺,夜风清凉。
天边鱼肚白已显现,昭示着不久之后的黎明。
然而黎明对苏乙来说,却意味着结束和死亡。
他从没有一次像是此刻一样,这么期盼着黎明能够迟一些再来。
他走到了河边,深深呼吸,然后骤然闭上了眼睛。
破局,如何破局?
他和刘海清,都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前无去路,退无可退!
生机在哪里?
怎么才能活下去?
怎样才能死里求活?
想一套能让果府满意的说辞,让果府方面放过自己?
这条路已经彻底被堵上了,所以不用再考虑了!
做汉奸,投靠哲彭人,那更不可能!
想办法让西方列强庇护自己和刘海清?
似乎有门,苏乙有挂,分分钟能拿出让洋人感兴趣的东西。
但如果苏乙真拿着这些东西去诱惑洋人,十有八九会被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掳去西方,不惜一切代价榨干苏乙所有价值。
他们不会尊重一条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丧家之犬的。
果府、西洋、哲彭,都不是出路。
那么,出路到底在哪里?
叮!
“演员苏乙你好,你已走投无路,触发第一单元第九幕演出任务——死亡赛跑。
任务说明:这是一场与死亡的赛跑,赛道为——24小时!如果24小时内你不能化解这个危机,本片场的演出任务将彻底以失败为终结!活下去,是你唯一的出路!”
呵呵。
这算是落井下石吗?
在苏乙最绝望的时候,终端发来了最后通牒。
死亡赛跑?
可是该怎么跑?往哪儿跑?
为什么?
为什么原本顺顺利利、平平稳稳的发展趋势,就因为一次意外的爆炸,就要彻底毁于一旦?
这一刻,苏乙的心态崩了,负面情绪爆棚……
一线天站在车门边上看着不远处苏乙的背影。
某一刻他突然有种错觉,感觉那里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洪水猛兽,让他心悸,让他恐惧。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一线天使劲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一夜没睡精神都恍惚了,最近是不是有些虚了?
唳!
突然一声嘹亮的鹰啼声自半空传来。
这声鹰啼就响在苏乙和一线天的头顶。两人几乎同时抬头看去。
但见一道黑色闪电俯冲而下,瞬间从面前的潮白河中抓出一条肥硕的鳟鱼,然后斜斜冲向远方,眨眼间便消失在天边!
这是一头鱼鹰!
从苏乙和一线天发现这头鱼鹰到它消失在两人视线,整个过程还不到十秒,怎一个快字了得?
一线天身为习武之人,对于这种动物的捕猎行为本就十分感兴趣,尤其是鱼鹰迅猛飒爽的身姿,看得他是心旷神怡,只觉热血澎湃!
好在他是个有文化的,看到如此壮丽场景,不单单只会说个“卧槽”。
他壮怀激烈,几乎下意识脑海中就浮现出一首诗篇,忍不住吟了出来:
“贴波掠水似惊鸿,洞察秋毫蓄势冲。轻取游鱼装锦袋,复归竹筏馈渔翁。”
念完以后,一线天有些不满地咂了咂嘴,因为这首诗的后两句不太应景……
就在他绞尽脑汁打算再想一首应景的诗的时候,他一抬头,突然发现苏乙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回来,正目光炯炯看着他。
“要走吗?”一线天问道。
“小韩,你觉得我和海清,不会有事吗?”苏乙忍不住问道。
“大不了亡命天涯!”一线天笑了笑道,“有我陪着你们,也不亏了,对不对?”
他对苏乙扬扬下巴,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微笑着。
苏乙叹了口气:“我要是能像你这么快乐就好了。”
他摇摇头:“走,去找海清!”
一线天敏锐发现,苏乙刚才眼中的焦躁和沉重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其一如既往的冷静和坚定。
一线天忍不住笑了。
重新发动汽车,一线天问道:“咱们去哪儿找海清?回总部吗?记者会要开了,人都是海清叫来的,他没理由不去。”
“不,去北安桥。”苏乙道。
“日租界?”一线天有些诧异,“海清去日租界了?不可能吧?”
“除了日租界,他还能去哪儿呢?”苏乙叹了口气,看向车窗外,“这孙子向来顾头不顾腚,我敢说,他一定在日租界。”
“以戴春风的手段,他一定会发动黑白两道满城搜捕海清。对海清来说唯一相对安全的地方,就只有戴春风伸不进去手的日租界了。”
0672、海光寺
苏乙猜得没错,刘海清还真的就在日租界。
他很清楚复兴社的能量有多大,一旦认真起来,黑白两道加上军方的力量,即使把津门翻个底朝天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津门,只有日租界是复兴社力量最薄弱的地方,因为哲彭人不允许自己的地盘有华国官方的力量存在。刘海清唯有躲在日租界,才有可能躲开复兴社的搜捕。
但刘海清同样清楚,哲彭人对日租界的掌控力度是全方位的,从他踏入日租界的第一步起,生死就不由自己掌控了。
于是当刘海清进了日租界的五分钟后,他便被一队宪兵包围了。
他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而是负手而立,表情淡然地面对周围黑洞洞的枪口。
一个穿西装的哲彭人上前来很粗暴地搜了他的身,对他满怀恶意地狞笑一声,用生硬的华语道:“三野先生,要见你!”
“带路吧。”刘海清毫不意外地道。
三野百吉没有在他的三野公馆,而是在海光寺。
海光寺是哲彭津门驻屯军的司令部,总司令是中村孝太郎。这个老家伙虽然名声不显,但在侵华战争中,他发挥的作用绝不可小觑。
去年九一八事变后,就是这个老家伙在津门制造了臭名昭著的“津门事变”,收买了一批汉奸、土匪等民族败类,在哲彭军队炮火的掩护下,大肆袭击津门的政府机构和警察部门,制造骚乱,并趁机挟持了前清废帝溥仪去了东北,为伪满政权的建立贡献了不可或缺的力量。
三野百吉站在中村孝太郎面前,恭敬地低着头,脸上有几个清晰的巴掌印。
在津门敢扇他耳光的,当然也只有中村孝太郎了。
四十七个士兵的死亡让中村孝太郎十分恼火,他认为完全是三野百吉的愚蠢,才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但哲彭军部却不这么看,他们认为这四十七个兵都是中村的手下,而津门也是中村孝太郎的管辖地盘,所以主要责任要由中村孝太郎承担。
可以说是中村孝太郎为三野百吉背了黑锅,这怎能不让他恼火?
“三野百吉,一直以来,我都无条件地支持你,容忍你,甚至你的人把租界搞得乌烟瘴气,我都没有说话,但你就是这么回报我对你的信任的吗?”中村孝太郎怒声呵斥道,“五十个士兵带出去,你却只带回来三个!本部对这件事极为震怒,已勒令我立刻就此事做出解释,你告诉我,我该怎么解释?”
“中村将军,我很抱歉造成这样的结果,这次的惨剧,我认为绝对是果军方面针对我们大哲彭黄军的一场蓄意谋杀!”三野百吉解释道,“从张敬尧的死,到四十七位黄军士兵的玉碎,都是果军方面有预谋、有针对性的报复行动。他们不敢也不能在正面战场击败我们英勇的黄军勇士,所以他们选择了布置了陷阱,无耻地偷袭了我们。”
中村孝太郎不耐烦一摆手:“这些没用的废话就不要说了,我可以接受我的士兵玉碎,但我不能接受他们死得毫无价值!他们死于一次完全可以避免的爆炸,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这才是麻烦的关键!如果我如实向本部解释,三野百吉,我会被追究责任,但也许你更应该为这次事故剖腹谢罪!”
三野百吉心中一凛,听出了中村孝太郎的威胁。
“中村将军,我们已经给过本部解释了。”三野百吉道,“伏击我们的是于学忠的部下,是他们导致了四十七位士兵的玉碎,只要我们统一口径……”
笃笃笃!
中村孝太郎粗暴连敲桌子,打断他的话呵斥道:“证据!我要证据!本部也需要证据,外界舆论,更需要证据!现在,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
“四十七个士兵死了,但敌人的尸体连一具都没有,就连敌人的武器都连一把都没有缴获,动手的是谁?他们出动多少人?战斗的细节是怎样?你什么证据都没有!”
“这种鬼话骗骗外部就算了,难道你想我的调查报告上,也写这些连篇鬼话吗?”
“中村将军,我连夜找您的理由,就是为了证据。”三野百吉道,“果府的复兴社,即将上任的华北区区长刘海清,是这次刺杀张敬尧的主谋,四十七位士兵的玉碎,也有极大可能就是此人所为。就在半个小时前,刘海清突然通知各大报社,说是要公布张敬尧被刺杀以及双门镇惨案的真相……”
“八嘎呀路!”中村孝太郎大怒,“如果他说出四十七个帝国士兵是因为搜查一辆废弃的汽车而被炸死的,你我都会成为笑柄!我们会让帝国蒙羞,我们会成为帝国的罪人!”
“阻止他!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
“可是,刘海清失踪了。”三野百吉道,“现在果府也在找他,我在来见您之前,不光是果军方面就连青帮和洪帮,也被戴春风发动了。除了我们日租界,现在全津门都在找刘海清。”
“到底怎么回事?”中村孝太郎听得一头雾水,“刘海清要公布真相,但他又失踪了!他是复兴社的人,但现在复兴社又在到处搜捕他?怎么乱七八糟的?”
“我也很奇怪,”三野百吉眼中露出疑惑之色道,“成功刺杀了张敬尧,对于果府来说,这个刘海清立下了如此巨大的功劳,应该狠狠嘉奖他才对,但为什么又突然搜捕他?这中间一定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如果我们能搞清楚这其中的事情,也许会对我们的处境有帮助。”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中村孝太郎焦躁道,“我们的麻烦,是不能让本部知道47个士兵死得如此毫无价值!这还要我明说吗,三野百吉?”
“中村将军稍安勿躁。”三野百吉急忙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现在全津门都在搜捕这个刘海清,据我推测,刘海清走投无路之下,很大可能会来我们日租界……”
“你的意思是他会叛逃,投奔我们?”中村孝太郎一听立马振奋起来。
“我不敢确定,”三野百吉道,“但我已经布置下去了,不管他是不是叛逃,只要他出现在日租界,我们就会第一时间抓住他,把他控制在我们手里!”
“好!”中村孝太郎十分高兴,“抓住了他,我们想让他说什么,他就得说什么!”
三野百吉道:“是的,将军。但我以为,如果弄清楚了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这样一个大功臣突然遭到当局的搜捕,也许对我们控制他,会起到关键作用。”
“华国有句话,叫做对症下药,意思是只有掌握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才能顺利解决掉这个问题。”
“你想要做什么?”中村孝太郎问道。
“中村将军,我想您主动联系鼹鼠,让他在金陵方面打探,搞清楚刘海清身上发生的事情,搞清楚戴春风搜捕刘海清的真相。”三野百吉正色道,“这对我们摆脱目前的处境,一定很有帮助。”
中村孝太郎有些为难道:“这……鼹鼠是土肥桑亲自发展的特工,他如今潜伏在果府核心领导层,你我虽然知道鼹鼠先生的存在,也偶尔收到他传递的关键情报,但却绝不能主动联系他。更况且,土肥桑曾特意嘱咐过我这件事,鼹鼠绝不能暴露。为了打探一个小小的刘海清,也不值得惊动鼹鼠。”
三野百吉幽幽地道:“中村将军,我们联系鼹鼠,不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刘海清,而是为了你我不受到本部的责罚。”谷
中村孝太郎刚要说话,却被敲门声打断。
“进来!”他不得不先暂停谈话。
三野百吉看到进来的哲彭军官顿时眼睛一亮,忍不住急促问道:“武田君,是不是有收获了?”
武田对他呲牙一笑,然后对中村孝太郎恭敬敬礼,大声汇报道:“报告将军、三野桑,刘海清,已经被我抓到了!”
三野百吉和中村孝太郎齐齐一震,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振奋。
“他有没有受伤?”三野百吉急促问道。
“没有。”武田摇头,“他没有反抗,好像……他是主动被我们抓到的。”
“详细说说,你们抓到他的整个过程,不要放过一点细节!”三野百吉道。
武田急忙把过程讲了一遍。
“你先出去吧。”中村孝太郎摆摆手让武田出去,然后对三野百吉道,“三野君,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断,刘海清是主动来投诚的?”
“我要亲自见到他才知道。”三野百吉深吸一口气,“中村将军,我还是强烈建议,联系鼹鼠先生!刘海清已经在我们手中了,但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一无所知,我们不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好,我会联系他。”中村孝太郎沉吟片刻后缓缓点头道,“你现在就去见这个刘海清,有什么进展,随时向我汇报!”
“嗨!”
和刘海清的见面顺利到让三野百吉有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本来要费尽心思才能达成的结果,现在却主动送上门来了。
所以从一开始,三野百吉对刘海清的到来就抱有百分百的怀疑和警惕。
他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果府的另一个阴谋。
“刘桑,久仰久仰,我是三野百吉。”
“三野先生,我对你也是久仰大名了。”
两人在海光寺军营的羁押室里见了面,像是老朋友般互相寒暄。
事实上这两个人也的确算是“老相识”了,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也都视彼此为大敌。
“刘桑,像你这样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到日租界,更不可能毫无反抗就束手就擒,”三野百吉很快言归正传,盯着刘海清的眼睛笑呵呵问道,“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来见我的吗?”
“三野先生是个明白人,正所谓明人不说暗话,接下来的谈话,我希望我们之间是完全坦诚的,彼此之间不需要有任何隐瞒。”刘海清道。
“这当然最好不过了,”三野百吉连连点头,“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所以,刘桑用这种方式来见我,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呢?”
“我希望哲彭能够给我提供政治庇护。”刘海清道,“我受到了国府高层的****,唯一能帮我的,就是你们!”
三野百吉笑眯眯道:“我听不懂刘桑你在说什么,你可以详细说说吗?”
“三野先生刚同意要和我坦诚相待,但现在怎么跟我装起糊涂了?”刘海清不满地瞥了他一眼道。
“我没有装糊涂,”三野百吉道,“我是真的不懂刘桑你在说什么。”
刘海清冷笑:“是吗?张敬尧的死,你别说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哦?”三野百吉脸故意一板,“刘桑,你的意思是,你和张敬尧的死有关?”
“三野先生这样的态度,真是让我太失望了!”刘海清长叹道,“你如果坚持说你不知道张敬尧的死,要么,是你在骗我,要么……”
刘海清转头看着三野百吉的眼睛,一字字道:“要么,就是你们潜伏在常凯申身边的那个奸细,不称职!”
这一刻,三野百吉心脏如遭雷击,一片骇然!
刘海清知道鼹鼠的存在?
鼹鼠是哲彭帝国潜伏在果府高层最高等级的间谍,即使是哲彭军部,知道鼹鼠存在的人也屈指可数,可刘海清是怎么知道的?
鼹鼠已经暴露了?
如果鼹鼠暴露了,那他之前传递回来有关刘海清的消息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在华国人的监视下传递回来的?
莫非华国人有什么阴谋?
三野百吉突然有些惶恐起来,他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得更加严重和复杂。
三野百吉心念百转,最终他深深看着刘海清,道:“你都知道什么?说出来!”
“三野先生,我随便就说出来我知道的秘密,那我对你们来说还有价值吗?”刘海清反问道,“我一直在和三野先生坦诚相待,但三野先生似乎一直在把我当傻子!”
0673、青帮阻拦
三野百吉原本是想装糊涂去套刘海清的话,因为刘海清是有需求的一方,他完全可以稳坐钓鱼台。
但现在,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干了,因为他发现也许他才是更有需求的一方。如果他不能博得刘海清的信任,让他更有安全感,刘海清就绝不会轻易说出他的秘密。
想通了这些,三野百吉立刻改变了策略。
“刘桑,很抱歉,我刚才没能和你真正坦诚相待,因为我不知道你值不值得我这么做。”三野百吉站起身来,向刘海清躬身,“我向你真诚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失礼。”
看着谦恭的三野百吉,刘海清心里在冷笑,小耿曾告诉过他,这些哲彭人外表越是谦恭,内心越是扭曲,现在看来,只怕真是这样的。
但他也没有拆穿的意思,只是语气缓和道:“三野先生,我这次来找你,是带着满满的诚意,我是准备将我的性命托付给你的,如果我们之间做不到坦诚相待,那我将会很怀疑,我会不会所托非人。”
“相信我刘桑,接下来我保证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是事实。”三野百吉顿了顿,“包括关于那位帝国特工的事情。”
这回轮到刘海清内心震动了,小耿的猜测是真的,常凯申身边,竟真的有哲彭人的奸细。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刘海清让自己的表情尽量自然,然后道:“三野先生,如果在贵国,像我一样立下杀死张敬尧这种大功劳的军人,会受到怎样的待遇?”
“你会受到嘉奖,甚至是天皇陛下亲自表彰。”三野百吉正色道,“你会成为帝国的英雄,得到全国民众的崇拜。”
刘海清惨然一笑:“是啊,在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会如此对待有功之臣,除了这里!真是神奇的土地,神奇的政府!”
“张敬尧一直都让常凯申如鲠在喉,我为他分忧,为国分忧,成功刺杀了张敬尧,而他要怎么对我?”
“他要将我秘密处置!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张敬尧的死和他有关,和官方有关!”
“我九死一生成功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换来的却是死路一条!三野先生,要是你,你会怎么想?”
看着悲愤莫名的刘海清,三野百吉心念百转,他缓缓点头,配合地道:“这样的政府,这样的领袖,不配得到我的效忠!”
“没错!”刘海清咬牙切齿地道,“这样的政府,我凭什么要替它卖命?这种愚蠢懦弱的领袖,我又何必为他效忠?”
“他想要我的命,我就反了他!他想要向全天下隐瞒刺杀张敬尧的真相,我偏偏要公开这件事,就是受到他的亲口指使!他才是刺杀张敬尧的幕后真凶!”
“所以我召集了全津门的报社记者,我要揭穿常凯申的丑陋面目,我要让全世界都看到,这个虚伪的家伙是如何统治这个国家的!他根本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
三野百吉看着刘海清,深深道:“刘桑,你的遭遇让我深表同情,但你杀死了四十七位帝国士兵,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刘海清严肃道:“三野先生,这也是我的顾虑所在,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时我们在汽车上设置了延时爆炸的机关,目的是为了等我们离开一段距离后,声东击西,吸引追兵的注意力。”
“这只是一场为了逃避追捕的爆炸,我们没有安置任何炸弹,只是在车上放了两个汽油桶而已!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哲彭军人死于这场小小的爆炸?四十多个人啊,难道爆炸的时候,他们全部手拉手围着车子吗?”
三野百吉的脸皮抽搐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虽然没有手拉手,但那四十七个人还真是紧紧围着车子。
“如果是我的手下,遇到这种不明情况,我一定会先派一个人去侦察清楚情况再说。”刘海清接着道,“你们这次的指挥官到底是哪个蠢货?为什么会愚蠢到让所有士兵去包围一辆被丢弃的车子?”
“亦或是,其实你们根本没有死这么多人?你们只是夸大了数量,想要挑起战争?”刘海清疑惑地问道。
等三野百吉幽幽看向他,他急忙又补充道:“请不要误会,我没有打探情报的意思,我是想说,如果贵方真有这方面的需求,待会儿的记者会上,我会按照贵方的要求来说,我甚至可以亲口指证是于学忠派兵偷袭了你们,才导致四十七位哲彭军人的死。”
“相信我,我很擅长做这件事,我会把偷袭你们部队的人数、番号以及领导者的姓名、职务,全都说得清清楚楚,而这个人就秘密驻扎在双门镇附近,他一定百口莫辩……”
刘海清的说辞,正中三野百吉下怀。
他要的不就是这样的效果吗?
而且……
双门镇居然有果军部队在秘密驻扎?
如果现在建议中村将军派兵去围剿了这支部队,那么,四十七位士兵的死,就有了确凿的“证据”,表明他们就是受到了于学忠所部的袭击!
这样一来,他和中村孝太郎就都不会受到本部的责罚。
相反,如果刘海清真是来投诚的,他们手握刘海清这张牌,用他来攻讦果府,攻讦常凯申,打一场舆论战,反倒是有大功一件。
想通了这些,三野百吉怦然心动。
“说说双门镇驻扎部队的情况。”他沉声道。
“双门镇驻扎的部队是五十一军第一百一十三师五三二团第六侦察营的八连,连长是赵德柱。”刘海清一本正经地道,“这个连有三个重机班,两个迫击炮班,四个工兵班,一个……”
刘海清说得很详细,三野百吉听了一半急忙叫停,拿了纸笔记录。等刘海清说完,他又详细问了这支部队的驻扎位置,以及总人数。
末了奇怪问道:“刘桑,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刘海清冷笑,“我是果军军事委员会政训处的处长,而且要没有意外,我即将履任华北地区的区长,平津的部队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秘密!”
“好!”三野百吉很激动,刘海清表现出了莫大的价值和潜力,关键是刚开始接触,他就已经得到了回报,这让他十分高兴,“刘桑,你真是大哲彭帝国的好朋友!刘桑,你放心,我们哲彭一定会保护你的人身安全,不会让你受到你们至那腐败政府的迫害!”
顿了顿,三野百吉又问道:“刘桑,你之前说的帝国特工的事情,能详细说说吗?”
“三野先生不会这么天真,觉得我会把我所有秘密就这么毫无保留和盘托出吧?”刘海清淡淡一笑,“如果我说出了所有秘密,那我对你们来说,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常凯申身边的哲彭特工,我相信你们为了这个人,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现在,他却面临暴露的风险……呵呵,恕我直言,三野先生,这个特工之所以暴露,就是因为津门这边的疏忽。但好在现在一切还可控。只要你们能够答应我的条件,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刘桑,你想要什么,请直说!”三野百吉严肃道。
“第一,距离我和记者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我需要准时出现在记者会上,揭穿常凯申迫害我的真相!”刘海清咬牙切齿地恨声道,“我要让这个虚伪的家伙,身败名裂!”
“但现在全津门的黑白两道,都想要把我除之而后快!我希望得到哲彭军人的庇护,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让我能够安全、顺利地召开完这次的记者会!”
“好,这个条件我可以满足你。”三野百吉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他也不怕刘海清耍花样,因为刘海清的小命现在完全在他手里捏着。
“第二,我可以说出我知道的一切,但我希望你们能够给我相应的职务和待遇,要配得上我为你们立下的功劳!我要让常凯申后悔错过我这个人才!”
“这个也没问题!”三野百吉正色道,“你放心刘桑,大哲彭帝国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位有功之臣!”
“第三,我需要钱,我要的不多,三十万美金就够了!我还要你们在东京为我置办一套房产,最好能让我加入哲彭国籍!”
“这个……”三野百吉面露为难之色,“最后一点,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我需要请示一下中村将军。”
“那就请三野先生尽快请示!”刘海清道,“我希望在记者会发布前,得到你们确切的承诺。”
“好!”三野百吉站起身来,对刘海清微微一躬身,“刘桑,请你在此稍等片刻,我会尽快回来的。”
“三野先生请便!”刘海清道。
三野百吉出门后,立刻难掩激动和振奋之色,急忙向中村孝太郎的办公室赶去。
到了之后,中村孝太郎一看到他就迫不及待问道:“情况怎么样?”
“非常顺利!”三野百吉深吸一口气,“刘海清的确是来投诚的!”
当下,他尽量用简洁语言把刚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不过出于某种考虑,三野百吉隐瞒了鼹鼠暴露的事情,他决定等这件事过后,他再和刘海清好好谋划谋划这件事情,看看能不能越过中村孝太郎,通过这件事情得到土肥圆闲二的赏识。
中村孝太郎十分高兴:“好!这样一来,我们的麻烦就完全不是麻烦了!我这就派兵,去围剿了双门镇驻扎的这个果军连队!三野君,你去陪刘海清召开记者会,正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记住,一定要教会刘海清该怎么说话!”
“嗨!请中村将军放心!”三野百吉急忙道。
“需要我派兵护送你们吗?”中村孝太郎问道。
“不要,我们现在还不能让记者们知道,刘海清已经投靠了我们。”三野百吉道,“不然刘海清所说的话,真实度会被大打折扣。我会说服意国大使,让他暂时为刘海清提供庇护,记者会也会改在意租界工部局来召开。总之,刘海清投诚的消息,要暂时瞒住外界。”
“嗯,你想得很周全。”中村孝太郎很满意,“现在唯一需要确定的事情,就是刘海清真的可信吗?”
三野百吉微微沉吟,道:“鼹鼠先生怎么说?”
“我联系他了,但他对此事还不太了解,进一步的消息,会在两个小时后才反馈过来。”中村孝太郎道。
“两个小时……时间来不及了。”三野百吉摇头,“中村将军,我认为刘海清的话,还是可信的,除非他想死,否则他没理由骗我们。而且,在这场记者会上,就能印证他到底是不是真心投诚!”
“如果记者会上,他完全按照我们的要求来陈述,那么,他就是可信的,因为他只要说了我们让他说的那些话,就等于公开背叛了自己的国家。”
“如果他不按照我们的要求陈述,那这个人很可能就另有目的。”
“如果他真的另有目的,你打算怎么做?”中村孝太郎问道。
“我会让他知道,欺骗大哲彭帝国的下场!”三野百吉狞笑道。
“好,你现在就带刘海清去意租界的工部局。”中村孝太郎道,“我现在立刻派兵去双门镇侦查,看看那里是否真的驻扎着刘海清所说的部队。”
“如果我这边没什么陷阱,部队是真的存在,也会说明,刘海清是真投诚!”
“将军,请务必小心!”三野百吉道。
“放心吧,我不会拿帝国军人的生命开玩笑!”
就在刘海清成功赢得哲彭人信任的时候,另一边,苏乙和一线天却陷入了麻烦之中。
他们的车子被拦住了。
拦住他们的不是警察,而是青帮的人。
确切的说,是贾长青亲自带人在四处搜寻刘海清的下落,他还让巡捕配合他,设置了路障。
结果苏乙和一线天躲避不及被拦截了下来,而眼尖的贾长青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苏乙,顿时眼睛就是一亮。
0674、拦截
“呦,这不是耿爷吗?”贾长青笑嘻嘻走了过来,“这不巧了不是?正念叨着您呢,您就来了。要么说这人啊,是真不经念叨。耿爷,既然碰上了,我请您吃早饭,您可千万别不赏脸啊……”
“你要拦我?”苏乙冷冷打断他,看向他,“贾长青,你今天敢拦我,以后我什么都不干,我专门扫你的场子,我跟你死磕到底!”
贾长青一愣,随即脸色铁青:“耿良辰,别以为我怕了你!以前是看在刘海清的面子上,我才一直对你处处忍让。但现在刘海清……”
“不管海清在不在,我几千个兄弟是实打实的,我那些地盘,是实打实的。”苏乙淡淡道,“要是觉得我耿良辰只是靠着后台上位,那是你贾长青瞎了狗眼!”
“你……”
“滚!”苏乙低喝一声,死死盯着贾长青的眼睛,“别趁人之危,惹恼了爷,我今儿豁出去了,就在这儿跟你姓贾的血溅当场!”
贾长青心中泛起寒意,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黑手刘三爷当众伏诛的画面,他看了眼苏乙,又看了眼手握方向盘,但却面色不善盯着他的一线天,终于意识到了一丝危险。
“既然耿爷不给面子,那咱们就改日再约,青山常在,绿水……”
贾长青硬着头皮撂场面话,一线天却不耐打断他:“让你的人把路障撤了,好狗不挡道!”
贾长青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最终冷笑一声:“你看清了,那是巡捕!那可不是我们的人!哼!”
贾长青冷哼一声,转身就走。路过那几个站在路障前的巡捕身边时,贾长青压低声音咬牙切齿恨声道:“拦住了!别让他们过!”
说罢带着几十个弟兄,头也不回地越过路障往前走去。
几个巡捕面面相觑,然后如临大敌抽出警棍,站在路障前,和苏乙的车子对峙。
领头的也算是苏乙的老熟人,法租界总华捕廖先勇,贾长青的门徒。
他走到了车窗前,叹了口气对苏乙道:“耿爷,这样吧,车您留下,人我放您过去,怎么样?我不敢拦您,但您也别为难我。”
苏乙问道:“你不怕贾长青难为你?”
“怕,但我更不想跟您为敌。”廖先勇道,“这回金陵的贵人号召青洪帮、各租界巡捕以及华界方方面面一起搜捕刘代表,我和刘代表结识,知道他为人光明磊落,想必这次必是遇了小人,遭人陷害!我廖先勇不过是小人物,只能听命于人。但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愿意给您行个方便。”
“耿爷,您的人,我绝不阻拦,只要您下车,把车留下,让我对上面有个交代就行!”
苏乙深深看他一眼,道:“你是个人才,倒车!”
后半句是跟跟一线天说的。
一线天立马刮倒挡,车子飞退,很快退到一个路口停下,然后猛打方向盘左拐而去。
已经退远了的贾长青见状急忙跑了回来,气急败坏质问廖先勇:“怎么让他跑了?啊?不是告诉你盯死他了吗?”
廖先勇叹了口气道:“老头子,以后这种危险人物,能别再招惹了吗?我才四十岁,我真心没活够呢。”
“我只是让你盯住他,又没让你跟他动手!”贾长青呵斥道,“你也是堂堂总华捕,你怕他一个脚行把头?”
“耿良辰是亡命之徒,您知道什么叫亡命之徒吗?”廖先勇忍不住反驳道,“亡命之徒的意思,就是不亡自己的命,就亡别人的命!再说了,我不是什么都没做,我刚想来软的,逼耿良辰下车,但人家根本不上我的当。”
贾长青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却没说出口,叹了口气道:“这个耿良辰,怎么就不死了算了呢?”
“想不到廖先勇这人还不错,以前是我错怪他了。”
行驶的车上,一线天这样对苏乙说道。
“你是什么时候瞎的?”苏乙一边警惕看着四周,一边随口回道,“就因为他说了放咱们过去,你就觉得他不错?”
“难道不是吗?”一线天道,“他也有他的难处,咱们不能要求他太多,对不对?”
苏乙叹了口气,认真看着一线天:“我给你一个忠告——不,不是忠告,是要求。”
“你说。”
“一个本来你极度看不上的烂人,突然做了一件让你觉得他人还不错的事情,记住,要么远离他,要么弄死他,明白吗?”苏乙道。
“为什么?”一线天愕然道。
“以你的脑子就别想为什么了,傻瓜式操作就行。”苏乙看着前方,发现路又被堵了,也是大盖帽和混混混杂在一起,还设有路障。
除了刚才哪条路,就只有这条路能通往日租界。
苏乙眼睛微眯:“待会儿别熄火儿,等我信号,直接撞过去!”
他没时间跟这这些人在这儿耗着了。
走到进了一看,才发现是安玉峰,以及华界的几个警察。
安玉峰看到苏乙也愣住了。
他和贾长青一样,立刻凑到车子跟前,头低下来往车里寻摸了一圈,问道:“刘海清不在?就你俩?”
“对。”苏乙道。
安玉峰点点头:“那就没事儿了。”
直起身子,冲另一边摆摆手:“把路让开,放行!”
此话一出,让苏乙和一线天都错愕看向他。
安玉峰对苏乙挤挤眼睛,然后又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呵斥道:“没听懂我的话吗?我说,放行!”
一个警察苦笑着跑过来道:“师父,不能放啊,金陵……哎哎哎,耳朵!耳朵!疼!”
话没说完,就被安玉峰拧住了耳朵。
“兔崽子,还知道我是你师父呢?”安玉峰毫不留情骂道,“给老子摆什么臭官架子呢?我说放行就放行!”
“好好好,放行!放行!我放还不成吗?哎呦喂,你先撒开我耳朵,都扯烂啦……”这警察吱哇乱叫着,慌乱摆手。
很快,前方的路障就移开了。
安玉峰这才撒手,对苏乙咧嘴一笑:“能走就别回来了,一路顺风!”
苏乙对他抱拳:“安老大,后会有期。”
“开车!”
车子缓缓驶离,通过后视镜,两人看到身后那些人又重新拉起了路障。
“看到了吗?”苏乙缓缓地道,“真想帮咱们,不会让咱们下车的。”
一线天面色严肃,点头道:“我懂了!安老大才是真正的好人!”
安老大刚放走了苏乙,姜般若就让人带话来,让他立刻回电话过去。
他急忙砸开了路边的一家店铺,进去给姜般若的家里打了个电话。
“山主,有何贵干?”他大大咧咧问道。
“和耿良辰他们撇清关系吧。”姜般若道,“他们惹的事儿太大了,他们死定了。你回来吧,这事儿别参与了。”
“您说晚了,我刚把耿良辰放走。”安玉峰道。
金陵方面发来搜捕刘海清的命令,安玉峰为什么亲自带队上街?
因为他本身就存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的心思来的,这也是姜般若的意思。谷
可没想到,姜般若这么快就变卦了。
电话那头姜般若怔了怔,叹气道:“也好,就当是仁至义尽了。”
挂了电话,安玉峰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苏乙房间里二十多具被烧焦的尸体,很快就被复兴社的人发现了。
现场的残忍程度,让每个在场的人都胆寒恐惧。
消息很快反馈到了戴春风那边,戴春风不可置信,再三确认:“你确定是他一个人干的?陈恭澍带着二十多个党国精英,全都死在他一个人的手上?”
电话这头的特务额头冒汗,颤声道:“处座,根据现场勘察的情况,动手的应该就只有耿良辰一个人。处座,耿良辰是个武人,他武艺高强,这在津门不是秘密,此人逃脱,潜伏于暗处,对党国威胁极大!”
“我还不知道他威胁大吗?”戴春风声音发寒,苏乙的非人表现,也把他给吓着了,“必须要除掉此人,这个耿良辰,绝不能让他活着!放出风去,悬赏十万大洋,要耿良辰的项上人头!”
“是,处座!”
“刘海清找到了吗?”戴春风又问。
“没有,还没有消息。”特务急忙答道。
“那就只有在记者会现场布防了,”戴春风道,“等他一出现,就立即开枪击毙,断不可给他说话的机会!”
“是!”
北安桥是通往日租界的主要出入口,一般前往法、意和华界,都从这里出入。
苏乙之所以选择从这里进入日租界,是因为他断定刘海清十有八九是从这里进入日租界的,日租界其他的几个入口,盘查都十分严密,刘海清很难混进去。
说真的,苏乙对能不能找到刘海清其实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了,他只是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刘海清,放弃这个他在内心深处十分看重的朋友。
人生于世上有几个知己,多少友谊能长存?
哪怕他知道这份友谊是短暂的,但这份情谊,却是永恒的。
他不想给自己留遗憾,不想辜负了这段情谊,更不想放弃一个为了自己,而甘心赴死的好朋友。
有人曾经讲过,运气往往会给心存美好的人而预留。
苏乙以前并不相信这些鸡汤鬼话,但这次他信了。
当车子即将行驶上北安桥的时候,苏乙看到三辆小车迎面开来。
在中间的车子上,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三野百吉!
在三野百吉的身边还坐着一个人,苏乙没有看清楚,但凭直觉,苏乙觉得八成这人是刘海清!
一线天目不斜视,开着车子和那三个车子对象而过。
“停车!换我来开!”
过了桥,苏乙立刻叫停。
一线天急忙刹车,车子还没停稳,苏乙就已经下车,迅速从车前绕到了驾驶位来。
一线天停好车后直接钻到了副驾位置。
苏乙上车熟练发动汽车,猛打方向盘调头,向来路追去。
“海清应该在前面车上!”苏乙一边把油门轰到底,一边迅速道,“带枪了吗?”
“带了!”一线天立马高度紧张起来,迅速从后腰掏出枪来,子弹上膛。
苏乙死死踩着油门,已经快追上了前面车队,准备要超车了。
“打司机!”
他吩咐一声,猛打方向盘到对向车道,车子很快追上了最后一辆车。
眼看两辆车并行的那一刹那,一线天猛地举枪便射!
砰!
子弹穿透玻璃,再准确穿透第三辆车司机的脑袋。
下一刻,苏乙的车子超过第三辆车,而第三辆车失去了司机的控制,斜斜冲进路边的一家店铺离去。
一线天一开枪,立刻惊动了前面的两辆车。
三野百吉悚然而惊,下意识回头望去,但这时苏乙已经追了上来,和第二辆车也处于并行状态。
“小心!”三野百吉目眦欲裂大叫。
砰!
但下一刻,一颗子弹还是准确穿透了司机的脑袋。
这还没完,苏乙突然猛打方向撞击这辆车。
轰隆!
第二辆车直接冲出路肩翻了过来,车子狠狠撞塌了一栋院墙,被埋没在崩塌的土砖之中。
苏乙仍不停歇,继续脚踩油门超车。
而此时第一辆车子上的司机察觉到后面两辆车的惨状,几乎下意识踩了刹车。
他这一慢,苏乙便更快追了上来。
砰砰砰!
这次一线天连开三枪,因为后排车座上的两个哲彭士兵已经摇下车窗,掏出了枪,正准备反击,却不料苏乙追得这么快,而一线天眼疾手快,果断抢先射击,顿时将这两人爆头。
等车子进一步超过后排时,一线天再轻松击毙了司机。
苏乙猛打方向盘狠踩刹车。
轰隆!
第一辆车子直接被撞得飞了出去,冲进了路边的河里。
吱……
苏乙的车子也失去控制,在地上划出两道明显的S,倒过来停在了对向车道,但好在没有翻车。
苏乙一脚油门,车子往回迅速行驶回来。
“你去最后面上的车里灭口!第二辆车交给我!”苏乙语速飞快吩咐一声。
“好!”
吱!
当车子紧急刹车的那一刹那,苏乙和一线天几乎同时跳下了车,一线天撒腿就往前面钻进别人店铺的车子那边跑去,而且很快就开枪了。
0675、潜入梁府
那边一线天开了火,这边苏乙也迅速跑到了翻车的地方。
眼见一只持枪的手臂从车里伸出来对准他,苏乙立马蛇形走位,同时拔出一把飞刀猛地甩了出去。
砰!
噗!
对方的子弹打空,苏乙的刀子却准确钉在持枪手腕上,翻倒的车里传来一声凄厉惨叫。
便在这短暂瞬间,苏乙身子猛地下潜贴地滑行,在看清楚车内情形后,手中早就准备好的又一枚飞刀脱手而出。
噗!
这枚飞刀准确插在那个刚才准备开枪的哲彭士兵太阳穴里,这人登时哼都不哼便毙命当场。
苏乙的身子此时也恰好滑行到了车子跟前。
他的目光正对上惊恐看向他的三野百吉,苏乙伸手狠狠一拳痛击其太阳穴。
咚!
三野百吉的脑袋受重击重重撞在了车前座椅背上,然后晕死过去。
此刻这辆翻倒的车里,就只剩下一个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刘海清还保持着清醒。
刘海清此刻也正错愕地看着苏乙。
在袭击刚发生的时候,他一度以为是戴春风派来的杀手。
可他没想到居然是苏乙!
苏乙看了他一眼,一边起身一边语速飞快问道:“受伤了吗?”
轰!
苏乙大力掰开了车门,晕死过去的三野百吉顿时斜斜倾倒出来。
“我没事,可以走!”车里的刘海清答道。
尽管脑海里有太多疑问,心中五味杂陈,但他知道,这不是磨叽的时候。
“跟上我!”苏乙像是抓着小鸡仔一把将三野百吉拎起来,健步如飞,向路边的汽车跑去。
车子里,刘海清咬牙迅速爬了出来,也顾不得狼狈不堪的样子,也急忙撒腿追上苏乙。
苏乙打开车后门,一把将三野百吉扔到了后座上。
这时另一边的一线天也向这边飞奔而来,远远对苏乙竖起大拇指,示意自己的工作完美解决。
“上车!”
苏乙钻进了驾驶室,刘海清微微一犹豫,钻进了副驾驶。一线天直接坐在了后排,关上了车门。
嗡!
车子猛地窜出,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们走后不久,周边店铺和住宅里的人才小心翼翼探出头来,查探情况。
十分钟后,一队哲彭兵赶到……
“你不该来的!”
车上,刘海清有些焦躁地道:“我以为你会明白我的意思,你应该和小韩一起走,先避过这回的风头再做打算——嗷!”
话没说完,苏乙甩手一拳打在他鼻子上,痛得他眼泪当场就下来了,鼻血也长流。
“你打我干嘛!”刘海清不满大叫。
“打你?打你都是轻的!”苏乙冷笑,“你个大傻逼,别人都是想办法求活,你倒好,想尽办法求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很伟大?我告诉你刘海清,你就是个十足的蠢货!你这么做除了自己找死,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刘海清捂着不断出血的鼻子,激动挥舞着手臂,“只有我把事情全揽过来,只有我把所有事情都扛下来,你才能活!只要你出去躲一阵子,哪怕躲一年的时间,这件事就不会再有人追究,因为到时候你对他们来说,无论是生是死,都没有价值了!”
“我计划好了一切,我好不容易骗过了三野百吉,但现在,全被你毁了!耿良辰,你特么毁了我一片心血!”
刘海清非常激动。
“简直天真!”苏乙冷笑不止,“你的心血就是牺牲自我,恶心我们?”
“什么叫恶心你们?啊?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恶心你们!”刘海清气得炸毛,“你这叫什么话?啊?合着我牺牲自己,就是为了恶心你们?特么我的命就这点价值?姓耿的,你说这话你摸着你良心了吗?”
“明明可以齐心协力共度危机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自以为是地选择自己去死?”苏乙喝问道,“你问过我有没有办法了吗?你考虑过我需不需要你牺牲了吗?你自顾自死了,你倒是舒服了,我呢?我特么以后只要一想这事儿,我恶心到饭都吃不下!”
“丧良心啊丧良心,耿良辰你个白眼狼!”刘海清气得呼吸急促,两个手都发抖了,“我特么疯了,居然为了护着你去死?冤,我太冤了!”
“咳咳,那个,我插一句,”后座的一线天小心翼翼道,“海清,我听你们俩说话的意思,你原本是打算自己死,保护耿爷的?你不是告诉我你没事儿吗?”
“你就是个傻子,骗你还不容易啊?”刘海清气冲冲骂了句,然后又瞪着苏乙,“耿良辰,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了,我特么怎么就恶心你了,啊?你这话太伤人了,你说这话对得起我吗你?”
苏乙淡淡瞥了他一眼,道:“这会儿还想死吗?”
“谁特么想死谁是你孙子!”刘海清没好气道。
“行,那我跟你道歉,你没恶心我。”苏乙忍不住笑了,“海清,这回要是咱仨都活下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认真道:“不要轻言生死,更不要轻易舍身赴死!我知道你是为了保全我而要去死,但是海清,你相信我,我比你想象得更有能力。你以为的绝境,对我来说,也许如履平地。你以为的绝路,对我来说,也许只是一场考验。”
“我明明有办法改变局面,但海清你却因为不相信我的能力,先我一步而赴死了,这对我来说,真的是莫大的讽刺!”
“古人云,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你我都是性情中人,都不乏舍生取义,为成全彼此而赴死的勇气,但难得是,在死亡关头,哪怕是没有半点希望的绝境,依然努力为了对方而活下来。”
刘海清颇为动容,久久不语。
一线天看看苏乙,又看看刘海清,开口道:“海清啊,不管怎么说,你这回都让我刮目相看了,真的,你这回是条汉子,连我都骗过了,我佩服你。”谷
刘海清叹了口气,道:“小耿,我明白你一番苦心了。”
从上车后,苏乙先是打他,然后故意用言语刺激他,目的就是为了用“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这十个字来劝诫刘海清。
刘海清牺牲自己是为了苏乙,苏乙用恶劣的态度刺激刘海清,让刘海清动怒,从而怀疑自己的选择,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从偏激的自我认知中解脱出来,能够客观冷静地思考苏乙接下来说的话。
只有刘海清真的完全冷静并且不再钻牛角尖的时候,他才能真正领会到苏乙想要表达的意思。
“虽然不提倡,但我得说,这回你真是把我感动了。”苏乙道,“我长这么大,头一回有人愿意为我去死。”
刘海清矜持一笑,刚要煽情两句,却不料苏乙紧跟着叹息道:“如果你是个女的就好了,我一定八抬大轿把你娶进门。”
刘海清的脸立马就黑了:“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一线天道:“两位,虽然我现在感觉我有点多余,但我还是要说,现在全津门都在找我们,包括哲彭人。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
苏乙突然猛打方向盘,把车子开进一座废弃的院子里停下,然后道:“留在津门,只有死路一条,想要破局,唯有一条路可走!”
“什么路?”刘海清和一线天异口同声问道。
苏乙微微眯起了眼,看向两人:“一条九死一生的路,要走这条路,需要做一件泼天大事!海清,小韩,从现在开始,我要你们完全服从我的每一个决定,除非我主动告诉你们,否则你们什么也不要多问!”
“我让你们做的事情,理解要做,不理解也要做!相信我要做,不信我也要做!哪怕你们觉得是在陪我下地狱,哪怕你们觉得在陪我遗臭万年,你们也得跟我一起做!”
见苏乙说得如此严重,两人都有些心惊肉跳,面面相觑。
“反正我是想不出要怎么求活了。”刘海清叹了口气,“我听你的。”
苏乙的目光落在一线天身上。
一线天笑了笑:“耿爷,有事儿尽管吩咐。”
苏乙拍了拍一线天的肩膀,没有说话。
其实这件事跟一线天没有任何关系,他完全可以抽身而退,不蹚这趟浑水。但他毫无怨言,亦毫无退缩之意,毫不犹豫选择跟随苏乙赴险。
此情此谊,如何让苏乙不铭诸肺腑?
苏乙看向刘海清:“九哥的人还能联系上吗?”
刘海清心中一跳,点点头道:“能,上次巴延庆的事情之后,果然如你所料,九哥保留了这条联络渠道。”
“把联络方式告诉小韩,”苏乙看向一线天,“你让他转告给九哥一句话,然后要一个能和九哥联系到的方式。”
“什么话?”
“金陵谋大事!”苏乙一字一字地道。
刘海清和一线天齐齐悚然动容,心砰砰直跳。
但苏乙却没有解释的意思,道:“传完消息后,你立刻赶去梁炎卿的府邸,如果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鸣枪示警。如果没有,你隐藏暗处,我们一明一暗,以防有任何不测,都能有个照应,随时抽身遁走。”
梁炎卿?津门首富?怎么又跟这个人扯上关系了?
两人莫名其妙。
但苏乙有言在先,他们都不好多问。
刘海清把王雅桥的人的联系方式告诉了一线天,后者不敢怠慢,匆匆离去。
苏乙对一线天的能力很放心,见其离开后就立刻放下此事,对刘海清道:“知道这座废宅子原本是谁的吗?”
刘海清还真知道。
“梁炎卿的侄子,梁宏升的。”他道,“梁宏升被打死后,他的宅子也被人抢光搬空了,据说小妾丫鬟被糟蹋了不少,这里最终成了死宅,没人敢进来了。”
“要说起来,梁宏升的死跟我也有关系。”苏乙有些感慨,“商会参与脚行斗争,其实是我撺掇成的。我本来想在我争脚行龙头的时候,把商会也引为助力,没想到这步棋,却要用在现在。”
刘海清有些无语地看着苏乙:“你就说津门进来发生的大事儿,有哪件跟你没关系吧?”
“好像还真没有?”苏乙想了想,也哑然失笑。
他摇摇头道:“这个宅子的后面就是梁炎卿的宅子,海清,咱们要做一次不速之客了。”
“好久没翻过墙了,”刘海清嘀咕道,“也不知道还行不行。”
顿了顿,刘海清问道:“记者那边怎么办?如果等不到我,他们会把张敬尧的死,直接算在你头上。”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苏乙淡淡道,“他们愿说什么就说什么,想要阻止他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同于刘海清,苏乙从知道果府反应的第一时间就清楚,自己的“出名”将不可避免。
刘海清竭力撇开自己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他管得了津门的记者,还管得了全国吗?
解决这次危机的着重点,应该放在“耿良辰太出名该怎么办”,这个问题上。
“找点绳子,我们得把他先藏起来。”苏乙看向仍昏迷的三野百吉,“这次最大的惊喜,就是他了。”
三野百吉一定不想做苏乙的惊喜,但他的抗议是无效的。
苏乙再一次弄晕了三野百吉,然后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确保这个人绝对不会挣脱逃走,还把他藏在了这座废宅的一处隐秘地方,这才和刘海清放心离开。
刘海清翻墙还是可以的,非常灵活。两人进了梁炎卿的府邸,在苏乙的带领下,悄然向北堂屋摸去。
这些深宅大院别看房子多,庭院深,但实际上主人家住在哪里,每家每户都是一样的。
主人不可能住在厢房里去,更不可能住到客房里去,他一定是在北堂屋里。
梁炎卿的宅邸不像是巴延庆的府邸那么戒备森严,苏乙虽然带着刘海清这个“累赘”,但两人还是很轻松就摸到了北堂屋。
里面隐隐传来一男一女说话声,显然是主人家已经起床了。
两人躲在一边,看着两个丫鬟端着水盆、提着冒着热气的水壶敲门进了屋。
0676、贪得无厌
梁炎卿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因为苏乙的一句话,点燃了他的野心和贪婪,他组织商会想要趁脚行大乱分一杯羹,可不想捅了马蜂窝,引得各方势力群起而攻之。
结果商会不但没能分一杯羹,反倒是要“割地赔款”,丢了大沽最后一块属于脚行的码头不说,还要因为这次的“动乱”,以后所有货物要多出三成的搬运费用。
最惨的就是梁炎卿,他的亲侄子梁宏升在这次事件中被乱棍打死沉了海,一家老小也被“乱民”冲击,死的死,逃的逃,伤的伤,好好的家业彻底毁于一旦。
梁家各处的买卖,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打砸抢,损失惨重。由于是他挑事在先,而且敌人势大,导致他连告状都没地方告去,只能默默承受这份屈辱。
现如今,梁家在津门的生意基本处于停滞状态,每天的损失都是一个天文数字,梁炎卿愁白了头,也没能达到脚行各方势力的共同谅解,化解这次的危机。
“老爷,今天还去于学忠的府上吗?”他的夫人满脸担忧地问道,“他一直躲着不见你,是不是想要钱啊?”
梁炎卿张开双臂,任由两个丫鬟在他身上套着衣服,叹了口气说道:“他不是想要钱,而是想给我一个教训。”
“我们梁家负责一部分五十一军的军备物资储备,因为这次脚行的事情,导致这部分物资延误,至今还没能交付。于学忠这是在怪我耽误了军国大事,所以才让我屡屡吃他的闭门羹。”
“那该如何是好?”夫人忧虑道。
“我已经从金陵调货了,是空运过来的,今天就到。”梁炎卿露出肉痛之色,“为了调飞机,这批货赔了二十多万大洋,唉……不过货一到,于学忠应该也就会见我了。”
“那有他说话,脚行会放咱们梁家一马吗?”夫人问道。
“只怕未必。”
这四个字,却不是梁炎卿说的,而是苏乙说的。
苏乙笑呵呵从门外走了进来,吓了屋里的四个人一跳,三个女人更是吓得惊呼出来。
刘海清紧随苏乙身后。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梁炎卿脸色大变,挡在自己夫人身前,厉声质问道。
苏乙在门口站定,并未往进再走,他一拱手,正色道:“梁老,在下耿良辰,很抱歉以这样一种方式来拜访你,但请你相信,耿某人只是一时逢难,不得已才前来向梁老求助,而绝非是要对梁老不利。失礼之处,万望海涵!”
“你就是耿良辰?”梁炎卿面色一变,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苏乙,目光颇有些惊疑不定,随后他看向苏乙身后的刘海清。
“在下刘海清,见过梁老先生。”刘海清也抱拳行礼道。
“你是复兴社津门特派代表刘海清?”梁炎卿吃惊道。
“是我,抱歉梁老,贸然拜访,失礼了。”刘海清道。
“你们这是拜访吗?”梁炎卿忍不住冷冷道,“有不请自来,直接到闯到主人家卧室里来的拜访吗?你们这是强闯民宅!”
“再次抱歉,梁老。”苏乙笑呵呵对梁炎卿道,“实不相瞒,我和海清遇到了一些麻烦,现在津门黑白两道都在找我们。万不得已,我们才冒昧来找梁老帮忙,否则断不会这般失礼。”
“你们……到底犯了什么事?”梁炎卿再惊,忍不住问道。
“说来话长了。”苏乙叹了口气,“总之是捅了天大的篓子,梁老,只要这次您能助我和海清一臂之力,梁老今日的困境,我耿某人必会全力解除。”
“你说解除就解除?脚行所有势力都是我梁某人的敌人,你耿良辰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梁炎卿眯起眼睛。
“洪帮的姜山主,已答应支持我成为脚行龙头,”苏乙淡淡道,“吴赞彤对我来说不过土鸡瓦狗,唯有青帮势大,但我耿某人也不放在眼里。梁老,如果我真能成为脚行龙头,你觉得你的麻烦,还算个事儿吗?就算我不能,我也可以承诺,梁老以后在我的地盘走货,一律只收成本费。”
梁炎卿脸色阴晴不定,死死盯着苏乙。
苏乙笑了笑道:“其实,我要梁老帮的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您随手为之,将来就会收到百倍千倍回报,何乐而不为?”
“你想要我做什么?”梁炎卿问道。
“用飞机偷运我们去金陵。”苏乙道,“我们的麻烦,必须去金陵才能解决,但现在在津门,有很多人不希望我们走。”
“只是运你们去金陵?”梁炎卿挑挑眉毛,“没有别的要求?”
苏乙摇头:“仅此一条。只要梁老偷运我们去金陵,他日回返津门,今日之恩,必百倍偿还!”
梁炎卿沉吟良久,幽幽道:“你刚说黑白两道都在找你们,我凭什么担着这么大干系帮你们?”
“黑白两道都不能帮梁老解决你的困境,但我耿良辰可以!”苏乙笑呵呵道,“梁老,你是商人,当知道有些商机一纵即逝,但只要抓住了,回报惊人呐!”
“我怎么知道你渡不渡得过这一关?”梁炎卿道,“也许我不但白帮你,日后还少不得被人追究,引火上身!”
“赌一把了。”苏乙道,“赌赢了,你通吃,赌输了,以梁老的地位和名望,此事最多有一点麻烦而已,完全不会伤及筋骨。梁老,这是笔好买卖,但只有这一次交易的机会。”
“你就不怕我表面答应帮你,背地里却把你卖给想要抓你们的人?”梁炎卿森然道,“也许把你交给他们,就能得到他们的谅解,解决我这次的麻烦!”
苏乙哈哈一笑,摇头道:“梁老,你就别吓唬我了,这帮人是什么德行,您老比我更清楚,他们是吃了骨头不吐渣的豺狼!如果没有外力逼迫,你指望巴结他们就能让他们放你一马,根本是痴心妄想。”
“总之,梁老,今日你帮我们,最差就是没收获,却给了你我一次浴火重生的机会。”苏乙接着道,“但如果您袖手旁观,或者干脆卖了我们,就是损人不利己,您是个智者,想必不会做如此不划算的买卖。”
梁炎卿又盯着苏乙看了半天,缓缓点头道:“我可以帮你!但你现在就得跟我立字据,签合同,我要你把丁字沽、八号和久大三个码头的地盘无偿转让给我!”
苏乙皱眉:“梁老,您这就有点狮子大张口了。再者说,就算我送你这三块地盘,您能保得住吗?”
“所以还要加一个条件!”梁炎卿道,“这三个地方,名义上还归在你耿良辰的名下,但你只是名誉上的老板,我会给你留一成干股。如果日后这三个码头遭到其他势力的攻击,你耿良辰必须保证,全力保障这三个地盘不会沦落他人之手,否则,你要赔我另一个码头的脚行,作为补偿。这些条件,必须白纸黑字写在合同里,我会把这份合同,拿去给于司令,让他做咱们的公正。”
苏乙似笑非笑:“梁老,您这么干,路可就被你走窄了。”谷
“我不相信承诺,我只信落袋为安。”梁炎卿道,“耿良辰,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一个小时后就有一趟去金陵的运货飞机,我可以秘密安排你坐这趟飞机,赶赴金陵。但如果你不答应我,我保证你走出这个门,我就当你从来没来过,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
“梁老,我再退一步。”苏乙道,“丁字沽和八号码头,我给你三成干股,久大码头我可以无偿转让给你。”
梁炎卿摇头:“我虽然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儿,但能让黑白两道一起找你们,你们犯的事情显然小不了。我偷运你们离开金陵,担着天大干系,所以这事儿就值这个价,一分也不能少。”
苏乙叹了口气:“梁老不愧是津门商界第一人,这是吃准了我耿某人别无选择,只能靠你。”
“在商言商,小耿兄弟,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吧?”梁炎卿第一次露出笑容。
“好,就按梁老说的办!”苏乙笑呵呵道,“不过这三个码头,以后只能梁家走货,这一条,也必须写在合同里。”
“除此之外,以后我耿良辰争夺脚行龙头之日,商会必须无条件支持我!”
“成交!”梁炎卿向苏乙伸出手来。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随即一老一少两个老狐狸都相视一笑,两人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梁老现在就可以去拟合约了,”苏乙道,“我希望能坐最近的那趟飞机,去金陵。”
“放心吧耿老弟,耽误不了你的正事。”梁炎卿心情极好,多日来的郁闷和忧虑,一朝化为乌有。
“夫人,你带着他们去南堂。”梁炎卿吩咐道,“刚才的事情,你们不许跟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放心吧老爷。”夫人微微一福,带着两个丫鬟走了。
“想来二位不宜见太多生人,不如就在此暂歇,我这就去书房拟合同,很快就回来。”梁炎卿笑道,“我会叫我梁府的管家安运来作陪,你们放心,安运跟我四十多年,一直对我忠心耿耿,绝对信得过。”
“梁老安排得周全,耿某恭敬不如从命。”苏乙笑着一抱拳。
等梁炎卿离开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他和刘海清二人。
刘海清压低声音急促道:“梁炎卿贪得无厌,不一定靠得住……”
“不,只有他才能靠得住,”苏乙摇头,“他越是贪得无厌,越会帮我们。因为不帮我们,他什么好处都没有。”
“万一他出卖我们呢?”刘海清道,“他现在出去,肯定会打探清楚我们到底犯了什么事情,也许他害怕之下,干脆举报我们……”
“更不会了。”苏乙摇头道,“他是商人,只要有足够的利润,他愿意承担任何风险。不过,他打探清楚后,再次趁机加价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如果他再加价,你打算怎么办?”刘海清问道。
“严词拒绝,并且发怒翻脸。”苏乙道,“只有这样,他才会彻底相信我之前的承诺是认真的,签订的合同我也会遵守,否则我答应得太多太快太容易,他反而会担心我不会兑现承诺,出尔反尔。”
刘海清忍不住道:“你真是把人心揣摩透了的魔鬼!”
“那我一定是魔鬼里最善良的那一个。”苏乙笑道。
与此同时,北安桥附近,之前三辆车翻车的案发现场。
数百哲彭士兵已经将这片区域围了个水泄不通,现场已经勘察完毕,八具尸体并排摆在马路中间。
一个军官在向面目铁青的中村孝太郎汇报:“一辆车沉到了河里,车子里还有两具尸体。三野君这次出来,算上司机一共带了十个人,十人全部玉碎。三野君和那个至那人,失踪不见……”
“八嘎!”
啪!
中村孝太郎听得勃然大怒,一耳光扇在他脸上,怒喝道:“什么叫失踪不见?他们到底是被人掳走的?还是逃走的?到底是什么人做的?有什么线索?你什么都没告诉我!你就是这样勘察现场的吗?”
“嗨!属下这就再去继续勘察!”这军官急忙恭敬大叫。
“还不快去?”中村孝太郎怒吼。
“嗨!”
看着军官带人再次忙碌起来,中村孝太郎只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双门镇的事情好不容易有个交代了,没想到他高兴太早,现在连三野百吉和刘海清,全部受袭失踪了!
到底是谁干的?
然而,这还不是让中村孝太郎最生气的。
很快,有通讯兵前来向他汇报,前去双门镇的部队发来电讯,他们扑了个空!
刘海清交代的地点,根本没有所谓的驻扎部队,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们上了刘海清的当了!
所以,刘海清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掳走三野百吉?
“混账,我会让这个该死的至那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中村孝太郎无能狂怒着。
0677、逃离津门
这一早,除了中村孝太郎在骂骂咧咧,被刘海清召集而来的各大报社记者,也都骂骂咧咧散场了。
刘海清并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出现,他们期待的真相和反转并没有出现。有的人失望,有的人松了口气。但不管怎么说,已经定好的版面不用改了,为果府站台的各大报社会出通稿,将耿良辰捧到“民族英雄”的高度。
而为哲彭人张目的媒体会批判果府搞白色恐怖,搞政治暗杀,谴责果军肆意屠杀四十七位手无寸铁的哲彭休假士兵。
远在金陵的戴春风收到刘海清并没有出现在会场,而是彻底失踪的消息,也松了一口气,起码没有出现最坏的情况。
“刘海清的失踪一定和耿良辰有关!”戴春风吩咐道,“继续全城搜捕耿良辰,但要秘密进行。”
挂了电话,戴春风直接签署了追缉党国叛徒刘海清的通缉令,下发全国。
天亮的时候,全国各大城市的街头上,报童们正纷纷用清脆响亮的声音念出骇人听闻的新闻标题,来吸引主顾们的注意力。
“卖报卖报,张敬尧六国饭店内遭暗杀,民族英雄耿良辰披露过程始末……”
“卖报卖报,津门草莽好汉刺杀汉奸张敬尧,名传千古!”
“卖报卖报,津门双门镇四十七位哲彭士兵惨遭杀害,疑似遭到五十一军伏击……”
“卖报卖报,哲彭大使严厉谴责果军肆意屠杀休假哲彭士兵,声称要不惜一切代价追究到底……”
“卖报卖报,热河告急!热河告急!哲彭十万大军压境,汤玉麟有倒戈迹象……”
耿良辰之名,眨眼间传遍天下,人人都知道了他在六国饭店刺杀了大汉奸张敬尧。
张敬尧的背叛正闹得沸沸扬扬,国人纷纷激愤唾骂,不想这还没几天呢,此獠便已被义士诛杀,惨死六国饭店,当真是大快人心。
有那性情中人,或是呼朋唤友饮酒庆祝,或是当街放炮引得路人纷纷叫好。
大部分人都在夸赞耿良辰,歌颂耿良辰,然这其中不乏异见之声,声称耿良辰此举祸国殃民,会激怒哲彭,引起战争。
更多有识之士关注的是那四十七位哲彭士兵的死,还有热河哲鹏军队的异动,他们忧心忡忡,认为战争会再次降临,不可避免。
一片风雨飘摇的舆论声中,苏乙在梁炎卿府中,完成了和梁炎卿最后的交锋扯皮。
如他之前和刘海清所说的,他言辞激烈拒绝了梁炎卿进一步的狮子大张口,表现得十分愤慨,甚至不惜口不择言威胁梁炎卿。
最终梁炎卿妥协,双方按照之前的约定,签订好了合约。
然后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缓和下来。
“后生可畏啊。”梁炎卿笑呵呵对苏乙道,“耿小兄弟,如果你能平安度过此劫,日后津门必有你一席之地。”
“那就借梁老吉言了。”苏乙笑着抱拳,“飞机什么时候飞?飞行机组可靠吗?”
“我们现在就出发,到了机场,立刻起飞。”梁炎卿道,“飞机上的人你放心,他们收了我们梁家不少好处,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保险起见,你们最好还是不要以真面目示人。”
“好!”苏乙微微沉吟,点点头,“梁老且先去准备,容我借用笔墨书信一封,劳烦等我走后,您将这封信转交给武行的郑山傲郑老爷子。”
“这个没问题,”梁炎卿道,“去金陵的就你们两位吧?”
“您备一辆空车,足够了。”苏乙答非所问,“车我们自己开去机场,不过跟着你们的车队,一路上的检查,就劳烦梁老您想办法了。对了,方便的话,请您找一口大箱子,现在就要。海清,您跟梁老一起去取箱子。”
梁炎卿深深看了眼苏乙,道:“好,就依你所言!”
等刘海清随着梁炎卿出门后,苏乙回到桌前拿起笔,笔走龙蛇,很快就写成了一封给郑山傲的书信。
信的内容没什么大不了的,大意就是他耿良岑要出去避避风头,短则三五天长则半个月,这段时间劳烦郑山傲帮他照看武行的生意,防备宵小。
苏乙敢肯定,他走的这段时日,他在脚行的生意必然会遭殃,他的那帮心腹手下,只怕少不了被复兴社的人秘密抓捕以及严刑拷打,而他的地盘只怕也少不了被别的势力觊觎甚至是攻打。
即使郑山傲出面,只怕也难挽局面,最多只是为他拖延时间。可一旦时间长了他苏乙还不回来,那到时候,郑山傲的面子也都不会好用了。
苏乙也没指望郑山傲能为他做到什么程度,只要能拖延一段时日,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十分钟后,苏乙和刘海清重新回到梁宏升的废宅里,他们抬着口刚从梁炎卿家里搬来的箱子。
三野百吉已经醒了,但他被苏乙绑得十分结实,连动一动都做不到,更别提挣脱了。
见了苏乙和刘海清,他激动地发出“呜呜”的声音,眼中神色惊怒交加。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苏乙根本不给他机会,一脚踢到他太阳穴上,再次把他踹晕过去。
“可惜没有安眠药,要是有的话,这一路他都能安生了。”苏乙一边惋惜摇头,一边把三野百吉拎进箱子里。
刘海清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带着他上飞机?小耿,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你到底要干什么了?”
“看不懂就对了,这么容易就看懂,那才麻烦呢。”苏乙却不愿多说,此时还不是告诉刘海清计划的时机,而且他的计划也并没有完善,还需要酝酿、筹备,
“来,搭把手。”
两人抬着大箱子,从另一边绕到了梁炎卿府邸的大门前。
门前三辆车早就等着他们了。
梁炎卿远远就看到这两人抬着箱子走来,虽然好奇,却没有多问,只是吩咐手下打开车后备箱。
两人把箱子放进中间的车上,苏乙则主动走上了驾驶位置,决定自己亲自开车。
刘海清自然是当仁不让,坐在副驾位置上。
“我坐头车,为你们开路。”梁炎卿道,“待会儿路上不要熄火,不要靠太近,不要开窗,而且尽量不要停车。”
苏乙笑呵呵点头:“放心吧梁老。对了梁老,介不介意我一个朋友和你一起坐车?他很仰慕你,有很多话想跟你聊,可惜一直都没什么机会。从这里到机场差不多十几分钟的路程,他有再多的话,也都够说了。”
梁炎卿笑道:“好啊,我最喜欢和人聊天了,不过你的朋友在哪儿?”
苏乙笑呵呵把手指放在嘴里,打了个响亮的流氓哨。
砰!
一个人影从梁家的院门楼上一跃而下,正好落在车旁边。谷
这人的出现吓了梁炎卿一跳。
这人正是一线天,他得苏乙的吩咐,一直潜藏在这里,只是一直没什么异常情况,所以他一直都没发出动静。
苏乙笑呵呵对他道:“小韩,你和梁老多亲近亲近,咱们机场见。”
“好嘞!”一线天呲牙一笑,对梁炎卿一抱拳:“梁老,叨扰了!”
梁炎卿心里门儿清,知道苏乙这是防着他一手,叫个人一路上看着他,免得他在路上捣鬼。
这是应有之意,梁炎卿虽然不爽,但也能理解。
让他凛然的是,一线天居然就在他家院门的门楼上面藏着,而他一家子人居然没一个发现的!
他重金雇佣来的保镖,他倚重的管家家丁,连人家的影子都摸不到!
刚才一线天从天而降,直接落在了他的身后,这让梁炎卿有种苏乙只要想,就能随时杀了他的感觉。
这感觉让他恐惧。
“耿兄弟,你还有朋友要来吗?不妨一起吧,别一个个的了。”梁炎卿道,“我老了,不经吓。”
“是我的不对。”苏乙笑了笑,“去金陵的就我们三个。梁老,可以出发了。”
梁炎卿深深看了苏乙一眼,转身上了头车。
等车队启动的时候,苏乙和刘海清都戴上了阔檐礼帽,也都各自用面巾蒙住了脸。
别觉得这幅打扮神秘,其实这年头街面上很多人这般行头。面巾最初的作用也不是为了掩饰真面目,而是起到和口罩一样的作用。
“你不是说梁炎卿可信吗?”刘海清看苏乙警惕开车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还这么防着他?”
“我信的是事态发展的因果逻辑,不是他这个人。”苏乙答道,“我跟梁炎卿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会贸然相信他?”
“那你也防备得太明显了吧?”刘海清道,“刚才你明摆着告诉他你在防他。不信他,可以暗中防着啊。”
“我就是要让他亲眼看到,我对他百分百防备,他才不敢乱起心思。”苏乙解释道,“如果我暗中防他,但他却不知道,以为我没防着他,那他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很好骗,不足为谋?”
刘海清怔住,道:“你老这么算计,累不累?”
“死了就什么都不用累了。”苏乙道。
刘海清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也对,也就是你耿良辰,否则就你身上这些事儿,换了谁,也早死九回了。”
“不能这么说。”苏乙一本正经道,“死九回哪够?”
“……”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路有惊无险,虽有特务、警察、帮派的人四处巡街设卡,但梁炎卿的车谁不认识?
津门首富的牌面,还是很大的,基本一路放行,畅行无阻。
当然,这也是因为梁炎卿去的是机场,而机场是部队的地盘;再者,在外人看来,梁炎卿和刘海清、耿良辰,不应该有任何交集才对。
到了机场,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军人,整队整列的走来走去。
机场在这个年代属于军事管控地区,这里有五十一军的一个整编师驻扎。
但讽刺的是,在机场停机坪里停留的两架飞机,却不属于五十一军,甚至不属于华国。
1928年,灯塔国寇蒂斯莱特公司为开拓华国航空运输市场而成立了中华开拓航空公司,独自承揽华国空运业务,并不受华国空中交通管制。
一家外国航空公司,在华国的领空上自由航行,还可以不受华国法律法规的约束,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
嗳,还真有。
再过些时日,哲彭人打下热河的时候,咱们的常委员长会让自己的军队悄悄撤离,不要惹事,他会说——“对哲彭军人,应设法旋转,与其体面,勿使其更恼羞成怒,否则彼少壮派绝不肯如此罢休……”
身为一国领袖,国土被人占了,人民被人屠杀,他不思报复,反而害怕自家军队撤离的动静太大,让对方恼羞成怒,让对方不会善罢甘休……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噯,你别说,依然有。
这年头儿怪事多了,遇到任何荒唐事儿都不用大惊小怪,因为你会发现荒唐无极限,荒唐在前方,荒唐等你来……
三辆车停在了一架看起来脏兮兮的飞机下,飞机机组成员清一溜儿全部金发碧眼,都是灯塔人,此刻正站在空地上抽着雪茄聊着天。
所有人都在车里等着,梁炎卿的管家安运上前和其中一人用蹩脚的英文吃力交涉着。
苏乙把车窗户打开一条缝,那边的谈话声顿时飘了过来。
他不动声色,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好在那边的交谈没什么异常,只是在谈价钱。
偷运三个人,他们要价三千美元,管家还价到两千五百美元成交。
很快管家安运就走了过来,对苏乙微微躬身道:“耿爷,谈妥了,你们只管上飞机,到了金陵机场,他们会负责把你们拉出机场。在飞机上你们只能待在货运仓里,不准随意走动,另外,到地方以后一定要听他们的安排,不能乱跑。”
“有劳了。”苏乙对他笑笑。
一线天也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了,他和刘海清主动抬起了箱子,跟着苏乙一起上了飞机。
这过程中,梁炎卿自始至终都没下过车。
二十分钟后,飞机冲上云霄,向着金陵的方向而去。
别了,津门。
0678、津门余波
苏乙、刘海清和一线天还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之上时,津门城已经因为“耿良辰刺杀张敬尧”的消息,彻底炸开了锅。
自古津门街面上就有好勇斗狠的风气,二十多年前,出了个大侠霍元甲,成为津门人的骄傲。
而如今,耿良辰比霍元甲更具传奇性,人刀合一“少年宗师”的名头犹在耳边,覆灭百家帮、解救数百被拐卖的百姓的事迹也就发生在眼巴前儿,津门的街面儿上到处还流传着“小孟尝”行侠仗义的传说,可现在,耿良辰已经刺杀了臭名昭著的大汉奸,闻名全国了!
这些事,哪一件办得不比当年的霍元甲更轰动?
巧的是,耿良辰和霍元甲都是脚行出身,也都是做到了相当于总把头的位置。
老百姓们看不清这件事背后的“捧杀”恶意,也察觉不到苏乙因为骤然出名而要面临的巨大凶险。
他们只是狂欢,只是振奋,觉得耿良辰真是个津门爷们儿,给金门人长了脸,给全国人民都出了口恶气。他们视耿良辰为大英雄,开始崇拜他,宣扬他。
整个津门街面上,人人都在谈耿良辰,人人都在夸耿良辰。尤其是苏乙的手下,各个与有荣焉,现在各个都昂着脑袋走路,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自己就是耿良辰的手下,然后享受别人艳羡的眼神。
与底层民众相比,上层的人物无疑知道得更多,各个对耿良辰讳莫如深,避而不谈。
钱进醒了,但却“重伤入院”,不能主持工作。
已经快到金陵的郑介民“临危受命”,立刻返回津门,暂时替代刘海清的位置主持大局。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捕刘海清和苏乙!
郑介民人还没到津门,就先给手下们下达了第一个命令——秘密抓捕苏乙在脚行的几位心腹手下。
比如宽哥,比如老马。
但他却扑了个空。
因为郑山傲接到了苏乙的信后,立刻领悟到苏乙的意图,按照苏乙在信件中提到的那几个人名,把这些人全都请到了自己的府上。
“这个孙猴子真是干了件泼天大事儿啊……”郑山傲感慨万千地叹道,语气满是复杂。
人老了,就不喜欢变化,不喜欢刺激。偏偏这两样都是年轻人非要追求的,所以老一辈总是看不惯年轻人,以至于他们自己都忘了,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信中苏乙告诉郑山傲“勿以为念,风波很快过去”。
要是放在以前,郑山傲只怕会尽量撇清自己的干系,和苏乙划清界限。
但这次,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第一反应是担忧,为苏乙的现状担忧。
郑山傲和自己这个“干儿子”也算相处了一段时间了,说真的,他越来越喜欢苏乙这个干儿子,越来越欣赏他的努力,他的天赋,他的自信,他的聪慧……
跟他自己平庸懦弱的亲儿子比起来,苏乙这个干儿子简直是飞龙在天,除了爱惹事以外,完美到不能再完美。
甚至他时常在想,如果苏乙是他的亲儿子,该有多好啊。
他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这段“父子”情谊从利益而始,掺杂着肮脏的铜臭和名利之心,导致苏乙直到现在也从没亲口叫他一声义父,而只是称他为“老爷子”。
也导致到了今天苏乙做了泼天的大事,遇到了生死危机,却只远远躲着他这个干爹,只是言辞恳切客气地让他这个干爹帮忙善后,却不肯来找他求助解决危机。
郑山傲知道,苏乙还是信不过他,因为曾经他选择放弃过苏乙。
“郑老爷子,耿爷他除了让我们来您这儿躲风头,还说什么了?”宽哥见郑山傲感慨一句便陷入追忆,忍不住开口问道。
郑山傲这才回过神来,又叹了口气道:“这事儿哲彭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在小耿回来之前,你们就一直住在我宅子里。手底下的脚行,我先替你们管着,放心,我不图我干儿子的家当,我只是替他看着。”
“我们当然信得过您了郑老爷子。”宽哥面露为难之色,“但是我怕耿爷不在,我们又都躲了起来,万一青洪帮和三同会的抢我们的场子……那我们怎么办?”
“忍!”郑山傲正色道,“事情比你们想象得严重得多,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出去给我干儿子惹事儿招风。损失些地盘和场子,也只是暂时的,等他回来,什么都解决了。关键是你们都得全肢全尾儿地活着,你们在,你们的耿爷,永远倒不了。”
这话让在座的把头们都十分自豪。
“老爷子,我们听您的!”
“老爷子,您是耿爷的干爹,也是我们的长辈,您说话在理,我们服气!”
“那就一切仰仗老爷子您了!”
把头们纷纷起身表态,支持郑山傲的决定。
郑山傲的复杂心情无人能理解,而贾长青的恐惧和紧张,也不足为外人道。
知道苏乙杀了张敬尧的消息,贾长青第一反应就是浑身发寒,因为不久前,他还在街头和苏乙对峙。那时候的他知道苏乙是个狠人,但却没想到苏乙是个连六国饭店说进就进,张敬尧说杀就杀的狼灭。
消息愈演愈烈,他的内心就越来越恐惧,尤其是通过内部渠道得知,忠义社的陈恭澍和二十多个特务,在苏乙的住宅里被烧成了焦尸之后,他的心态崩了。
他后怕极了,觉得之前他在街头拦住苏乙的行为,根本就是刀尖上跳舞,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
他觉得那会儿苏乙没有暴起杀了他,都算是他鸿运当头了。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保证能离苏乙有多远,就离他有多远。
所以当厉大森兴奋地提议他趁现在的“大好时机”去攻占苏乙的地盘时,他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不去,爱谁去谁去,我是绝对不会再招惹这个狠人!您看着吧老头子,这个耿良辰,以后绝对是第二个王雅桥——不,他比王雅桥还狠!我怂了,我还没活够呢,我可不想哪天被姓耿的给宰了。”
“蠢!鼠目寸光!这辈子你也难有大出息!”厉大森破口大骂,恨铁不成钢,“你觉得耿良辰很威风?我告诉你,他就是个将死之人,他死定了!”
“他杀了张敬尧,哲彭人绝不对放过他,他杀了二十多个复兴社的人,果府也绝不会放过他!他又不认识什么西洋人,你告诉我,姓耿的哪儿还有活路?”
“王雅桥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贾长青表示自己没有被说服,“他杀了哲彭陆军大将白川义则,还在庐山刺杀过常凯申,他被悬赏百万大洋,现在少一根汗毛了吗?”
“耿良辰和王亚樵是一类人,王雅桥都死不了,耿良辰更死不了。老头子,反正我是绝不会再跟耿良辰为敌了,少点地盘少点钱没关系,只要有命在,我贾长青始终是青帮的堂主,吃香的喝辣的。但要是命都没了,可就真什么都没了……”
“耿良辰能和王雅桥比吗?王雅桥手底下有人有枪,还跟闽南、两广的军阀们眉来眼去的,耿良辰有什么?他有个屁!”厉大森骂道,“他唯一的靠山就是刘海清,但现在刘海清也倒了,他还有啥?他还是个啥?”
贾长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虽然被厉大森说动了,但内心深处,仍然保留着对苏乙的恐惧感。
厉大森叹了口气,拍拍贾长青的肩膀道:“长青啊,你师父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这辈子起起落落,什么没见过?耿良辰是无根浮萍,最多逞凶一时,长久不了。你看着吧,他迟早死于非命,不会太久的!”
“咱们青帮之前损失了那么多地盘,那可都是钱啊!现在好不容易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你却不敢去打,这不是笑话吗?”
“你信不信,你不打,有的是人打,最起码吴赞彤绝不会闲着!你这是把到手的钱,拱手让人啊!”
“老头子,耿良辰真的没活路?”贾长青仍不放心问道。
“相信我,我是你师父,我还能害你吗?”厉大森信誓旦旦道,“耿良辰不足为惧,他死定了!”
“好!”贾长青一咬牙,“我就信您一回!”
洪帮,姜般若的住处。
安玉峰十分激动,亢奋地嚷嚷道:“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山主,要是早知道耿良辰这么有种,我说什么也要跟他拜把子!”
“你要是跟他拜了把子,那我这小庙里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姜般若冷笑道,“到时候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去,我就当从来不认识你!”
安玉峰顿时眉眼一耷拉:“山主,您这也太……唉,之前您可没少骂张敬尧的娘,说什么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但您是光说不练啊,现在人家耿良辰帮你把该办的事儿都办了,你不但不高兴,还要跟人家耿良辰划清界限……山主,您这事儿办的,让我佩服不起来。唉,你以后还是回你的佛堂念阿弥陀去吧……”
“我去你大爷的……”
姜般若听得火起,冲上来照着安玉峰的屁股就是一脚,破口大骂:“好你个安玉峰,你现在跟我学会阴阳怪气儿了是吧?我回佛堂,好给你腾位置是吧?怎么着,你安玉峰翅膀硬了,想造反了是吧?”
“反正你在耿良辰这事儿上反反复复的,一点儿也不磊落,像个小人!”安玉峰瓮声瓮气道,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但就是梗着脖子不服软。
“我你……”姜般若举手就想抽他,但突然又僵住,意兴阑珊地放下了巴掌。
“你以为我想这样啊?之前腾杰布下天罗地网,要在津门瓮中捉鳖,抓住王雅桥。腾杰知道我的本事,所以亲自来见我,要我帮他抓住王雅桥。”
“这事儿我知道啊,”安玉峰道,“你不是答应了吗?”
“我答应个屁!”姜般若忍不住骂道,“我跟他说我尽力而为,但这只是客气话,事实上我压根儿就没动!但凡我要是帮他,我告诉你,王雅桥这会儿一定在金陵监狱里被严刑拷打呢!他还能跑咯?”
“我告诉你安玉峰,王雅桥能从津门跑了,他得感谢我姜般若的不作为!我但凡使点儿力气,他当时绝对跑不了!”姜般若没好气地道。
“你说这个跟耿良辰有什么关系?”安玉峰奇怪道。
“你就是个猪!”姜般若骂道,“莽夫,没脑子……”
骂了安玉峰一阵,姜般若才道:“王雅桥跑了,腾杰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一定把我给恨上了,因为他也知道,只要我肯出手,王雅桥跑不了,所以他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了。”
“昨晚半夜里,戴春风又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帮他抓刘海清和耿良辰。这次我回的依然是尽力而为,结果戴春风阴阳怪气地要我好自为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也恨上我了!”姜般若没好气地道,“一个腾杰,一个戴春风,都是常凯申的心腹,我把他们两个得罪光了!这个时候,我要是但凡敢跟耿良辰他们沾上半点关系,他们一定会跟闻着荤腥的猫一样扑上来,把我吃干抹净了!”
“以我的身份,我不站出来帮戴春风他们,就已经是对耿良辰最大的恩德了,你还指望我干嘛?站出来为他摇旗呐喊?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是吧?还是你想让我牺牲自己成全耿良辰,啊?”
安玉峰若有所思点头道:“山主,我还头一回听人把袖手旁观这事儿说得这么天花乱坠的,您这口条儿是跟庙里的和尚学的吧?”
“滚滚滚!玛德,我枪呢?”姜般若勃然大怒,开始翻抽屉。
安玉峰见状撒腿就往外跑。
“姓安的,你敢跟耿良辰眉来眼去,我打断你的腿!”姜般若气得对屋外大骂。
安玉峰从门口又探出脑袋来:“那我帮他看着地盘儿行吗?”
砰!
姜般若开枪了,安玉峰狼狈鼠窜。
是日,三同会和青帮不约而同攻打耿良辰的地盘,幸好有安玉峰从中作梗,郑山傲极力周旋,兼之苏乙手下的力巴们还算团结,才没让苏乙刚打下的地盘损失太大。
0679、金陵汇合
飞机安全抵达金陵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这一路的飞行乘坐体验——不提也罢。
反正苏乙这个老飞行客这回着实体验了把什么叫速度与激情。
长这么大了,他头一回见把运输机当战斗机那么开的。
苏乙也就罢了,刘海清和一线天都是第一次坐飞机,两人吓得半途就都留下遗言了。
平安落地的时候,这两人甚至有种死里逃生的感动,忍不住热泪盈眶,拥抱欢呼。
看得苏乙大摇其头。
很快那些灯塔大兵打开货仓的门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用生硬的中文道:“你们,留在这里,不准乱动!”
刘海清见苏乙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急忙起身上前交涉。
“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他问道。
“离开?不不不,你们不能离开!”灯塔大兵摆手,面色不善警告道,“机场里全是华国军人,你们出去就会被他们抓起来!还会连累我们!你们不能离开!”
“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刘海清再问。
“安全的时候,我们会通知你们的!”灯塔大兵不耐摆摆手,转身离去。
转身后,他和他的同伴用英文交流起来。
“这三个家伙看起来不像是有钱人,约翰,你觉得能从他们身上榨出多少钱?”
“那要看我们关他们多少天了。如果我们三天后再来,我猜他们会掏出身上最后一块钱,来求我们放他们离开的。”
“要我说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不如像上次一样,拉到野外干掉他们,不就什么都好了?”
“不不不,野蛮的吉姆,我们是军人,不是强盗!而且耶稣告诉我们不能乱杀人。”
“这些黄皮猴子算人吗?”
“哈哈,耶稣没告诉我们不能杀猴子,所以不如等明天酒醒后,哦我们就干掉他们,如何?”
“同意!”
砰!
货仓的门被关上,门外传来锁门的声音。刘海清和一线天都吃了一惊,急忙跑去敲门叫喊。只听门外灯塔大兵恶狠狠地骂道:“闭嘴,该死,你们想引来华国军人吗?上锁是为了防止军人冲进来检查,明白吗?老老实实等着吧!”
紧跟着,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远去。
刘海清和一线天都有些惊疑不定,他们不傻,虽然听不懂英文,却也觉察出不对来。
“小耿,你觉得洋鬼子可信吗?”刘海清忧虑问道,“他们把我们锁在这里,会不会直接带人来瓮中捉鳖?”
“他们想关我们几天,然后再把我们拉出去谋财害命。”苏乙平静地道,“听他们刚才说话,这几个洋鬼子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勾当了。”
两人吃了一惊。
“你听得懂他们说话?”他们几乎异口同声问道。
“听得懂。”苏乙点头,然后长身而起。
这架运输飞机的货仓只有两个很小的窗户,在两侧各一个,很靠上。
苏乙扒在其中一个窗口往外看了一眼,机场里人倒是不少,但并不像是灯塔大兵说的那样,到处都是军人。
“等天黑吧。”苏乙微微沉吟作出决定,“天黑以后,咱们再出去。”
“门从外面锁着,怎么出去?”刘海清眼睛一亮,满眼期待问道。
“活人还能被尿憋死?”苏乙淡淡地道。
“喂,当官儿的,看那两个窗户。”一线天忍不住道,“虽然窗户不大,但想要钻出去,很难吗?”
刘海清怔了怔,一拍脑门松了口气,笑道:“我都糊涂了!”
当下三人再无话,抓紧时间开始休息。
尽管苏乙没说,他们心里也很明白,这次来金陵,必然不会轻松。
昨晚一夜没睡,今天一天都在天上颠簸,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该累了。
傍晚,天色将晚之时,苏乙用刀子轻松破坏掉了一侧的窗户,清理完玻璃碴子,然后率先爬了出去。
那些灯塔大兵以为苏乙这三人和他们往常遇到的“肥羊”一样,被吓唬几句就不敢轻举妄动了,更是绝不敢做出破坏飞机的事情。
岂不知,若非因为他们灯塔人的身份,他们三个在飞机落地的那一刹那就该死了。
苏乙现在已经得罪了果府,得罪了哲彭人,还得罪了佛朗克人,说什么也不能再节外生枝,往死了得罪灯塔人了。
所以,该忍的时候还是要忍的。
机场虽是军控区,但戒备并不森严,尤其是在金陵,作为国都,金陵机场每天都有去往各地的航班,属于军民两用的机场,管控并不严格。
苏乙带着两人轻松溜出了机场。
此时关于刘海清的通缉令已经下发至全国各处,而关于耿良辰的悬赏抓捕命令,对于复兴社内部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但没人能想到,被常凯申和戴春风通缉的这二人,竟会大摇大摆出现在国都金陵的街头!
走在秦淮河畔,看着一派纸醉金迷的气象,遥想五年后,这座繁华的都市将堕入地狱,苏乙难忍感慨复杂,忍不住叹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常凯申当真该死……”
刘海清和一线天只当他感慨时局,感慨东北三省的沦陷,也都心有戚戚。
“这位先生,这里是国都金陵,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就在此时,突然不远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引得三人齐齐望去。
就见不远处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正看向这边,显然刚才的话就是她说的。
在这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位驼背的老者,目如鹰隼般锐利,打量着苏乙等三人,他的目光尤其在苏乙的脸上多停留几分,瞳孔微缩。
青衫长裙麻花辫,从外表看起来是女学生,但女学生没有这么飒爽的英姿,更没有一身习武的骨架子。
这姑娘,应该是个习武之人。苏乙和一线天都一眼看出了这一点。
苏乙对她笑了笑,微微点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走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此来金陵,他不愿和任何无关人有任何交集。
他一走,刘海清和一线天自然不会留。
看着这三人的背影,小姑娘眼中露出奇异之色。
“小姐,以后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尤其是这种人。”身后的驼背老者沉声告诫道。
“这种人,是哪种人?”小姑娘笑了笑,问道。
“杀过人,见过血的人!”驼背老者沉声道,“刚才说话的那位,手上绝对有人命,看他的眼神,我就能看得出来。而且你看他的根骨肌肉,定是个练家子,兼之风尘仆仆的样子,只怕沾上一点对咱们来说都有大麻烦。”
“您觉得他们是不是东北人?”小姑娘好奇问道,仿佛对老者的告诫恍若未闻,也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他们是哪门哪派的?”
驼背老者无奈摇头:“这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算命的。小姐,要不咱别逛了,回去吧。”
“那不行。”小姑娘嘻嘻一笑,“好不容易来趟金陵,这秦淮河边上,怎么能不好好转一转?姜叔,您就别管我啦,这世上能伤到我的人,只怕很少!”
语气颇为自傲。
“功夫再高,一枪撂倒,年代不同了小姐。”姜叔叹了口气,“老爷这几天就到了,咱们跟他汇合后,就要赶去津门。小姐,这回让你出门,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过您不惹事儿,不乱跑,但我可没答应您不逛秦淮河!”小姑娘下巴一扬,“走咯!”
她和苏乙的相逢,就像是这世上最平常不过的相遇,人群中偶然相遇,又各奔西东,然后此生再无交集。
如果没有缘分的话,就是这样的。
苏乙等三人很快来到了一家名为“倚香楼”的妓院,被龟公热情地迎进二楼的包房后,苏乙笑呵呵对他道:“我找江淮王。”
龟公神色一闪,打量着苏乙道:“这位爷,我们这儿可没这位姑娘,您是不是记错名字了?”
“哦!那兴许是叫江淮玉吧。”苏乙淡淡道。
“您找玉姑娘啊。”龟公恍然大悟,“看三位不像是本地人,敢问仙乡何处?”
“北方,唐记。”苏乙答道。
“原来是老主顾,”龟公立刻挺起腰板,肃然对三人分别抱拳,“玉姑娘在后院,劳请三位随我来!”
这段对话,包括这个地址,便是联系王雅桥的地点和暗号切口。
王雅桥视苏乙等三人为救命恩人,兼之意气相投,特意吩咐他在津门的手下,满足苏乙等三人的任何要求。
三人随龟公出了后门,穿过一段幽暗的林间小道,七拐八拐,进了一处小巷,敲响了最后一间房的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瘦削的矮子,眼绽精光,满脸凶相。
“孙伯,他们是谁?”这矮子警惕看着三人,不动声色把一只手放在了身后。
“九哥交代过的,唐记介绍来的客人。”龟公答道。
矮子吃了一惊:“这么快?不是说早上才说要出发吗?”
他惊疑不定,但面色却缓和许多,急忙伸手向三人一抱拳,目光在一线天和苏乙身上扫了扫,迟疑道:“哪位是耿爷?”
“是我。”苏乙对他抱拳,“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我姓贺,是九爷门下走狗。”这矮子再看苏乙的眼神就带了许多尊重和认同,“耿爷,没想到您来得这么快,先里面请!”
“叨扰了!”苏乙再次抱拳,随着他进门而去。
那个龟公孙伯则笑呵呵和苏乙等人告辞,原路返回了。
这是个内有乾坤的院落宅邸,里面空间不小。
姓贺之人引着苏乙三人在堂屋客厅落座,请他们稍等片刻,就急忙又出去了。
没一会儿,苏乙就看到几个人蜂拥而入,被几个人簇拥在中间的,不是阔别已久的王雅桥是谁?
“九哥!”苏乙有些惊喜地站起来。
“耿老弟!刘先生,韩兄弟,哈哈,我们又见面啦!”王雅桥哈哈大笑着快步走到跟前,跟三人轮番拥抱,显得十分高兴。
“今早接到津门的消息,我本想着你至少要好几天才能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王雅桥兴奋道,“好!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至于苏乙怎么来的,他也不多问。
“我本以为九哥你人在港岛,要见面也需要一些时日。”苏乙惊喜道,“没想到你居然也在金陵!”
王雅桥的出现对苏乙来说,算是意外之喜了,他原本打算和王雅桥通过电报的方式往来消息,从而确定合作基础,借用到他的力量。
没想到,王雅桥居然本人出现在他面前,这无疑让苏乙倍感振奋。
有了王雅桥本人在,苏乙做成那件事的把握就更大了!
“我三天前就秘密到金陵了。”王雅桥笑呵呵道,“原本想着在这里见一个人,就立刻去赶去闽南的。本来今早我已经买了车票,没想到收到你的消息,就干脆留下来等你了。”
“那我真是运气匪浅。”苏乙笑呵呵道。
“耿爷,其实九哥刚才还在跟我们商量,怎么找到你们,接应你们,营救你们的。”王雅桥身边的人突然笑着插嘴道,“我们打听到您做的事情后,九哥就很激动,也很担心你们。您可能还不知道,津门、北平,甚至是静海、沧州、德州等各地,都有我们的人在四处打探您的消息。我们这些人之所以一直聚集在这里,就是因为九哥觉得随时有您的消息,我们随时可以出动,用最快的速度和您汇合。”
苏乙和刘海清、一线天齐齐动容。
王雅桥却笑骂道:“就你多嘴!我这三位兄弟不是没事吗?还说这些干什么?”
说罢,也拉着苏乙的手,指着刚说话这人热情介绍道:“来来来,我跟你介绍,他是华克之,是我最亲密的战友,跟着我走南闯北,一直不离不弃。”
“耿爷!刘爷!韩爷!”华克之对三人笑着拱手,一一打招呼。
苏乙三人急忙回礼。
“这是孙凤鸣,别看他年纪小,但却刚刚结婚,前段时间我们才喝了他的喜酒。”王雅桥接着介绍。
苏乙肃然起敬,对他郑重一拱手:“孙义士!”
这小伙子闹了个面红耳赤,抓耳挠腮尴尬道:“我、我可不是义士,耿爷您才是义士,以后我还要向您多多学习。”
“凤鸣知道你的事情后,一直都很崇拜你。”王雅桥笑道,“这回知道你有危险,他也是最着急的,连新婚娇妻都扔下不管,急急忙忙从仪征赶了过来。你进门前半个小时,他也才刚到,一进门就问,有耿爷的消息了吗?哈哈,这小伙子是不是很不错啊?”
“嘿嘿……”孙凤鸣挠着头,憨厚地笑着。
0680、胆大包天
华克之、郑抱真、余立奎、贺坡光、张玉华、陈处泰、孙凤鸣……
这些名字虽不是各个如雷贯耳,但苏乙知道,这些人各个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舍生忘死的爱国者,道义一肩挑的忠义之士。
尤其是孙凤鸣,原有历史轨迹中,这个年轻小伙子将在三年后再次刺杀常凯申。只可惜刺杀时常凯申没有露面,他临时决定刺杀汪兆铭。
汪兆铭身中三枪。虽未当场毙命,但其中一颗打进他后背无法取出的子弹使得汪兆铭在有生之年受尽痛楚折磨,最终导致他在数年后毒发死于哲彭名古屋。
而孙凤鸣当场中弹倒地后被送到医院,因流血过多,危在旦夕。戴春风为了从其口中获得线索,竟然给孙凤鸣扎了近一百五十针强心针。
孙凤鸣在弥留之际最后的遗言是——我是一个老粗,不懂得什么党派和主义,要我刺汪的主使人就是我的良心。
随后与世长辞,享年30岁。
孙凤鸣的妻子崔正瑶当时也被捕了,这位奇女子受尽酷刑,却始终一言不发,只字不提王雅桥的名字,后惨遭杀害。
当时孙凤鸣夫妇两个的来历,竟成一时之谜。他们两个的宁死不屈,也让华克之和他的一些核心同伴们顺利撤离金陵。同时导致世人广为怀疑,这场刺杀系常凯申自导自演,理由是常凯申突然临时变卦不出席会场,并且长期和汪兆铭政见利益不和。
直到1936年,华克之在《告全国同胞书》上痛斥常凯申媚日罪行,才公布了此案真相,使得常凯申“洗刷冤屈”。
苏乙和这些真正的义士们一一抱拳,互相见过。他对这里每个人都心怀崇敬和尊重。
苏乙心里很清楚,现在、将来,不管他苏乙做出多么轰天动地的大事来,他都不如面前这些人伟大,因为这些人才是最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成分的爱国者。
他们的舍生忘死,他们的抛头颅、洒热血,是苏乙这辈子也无法企及的气节和思想的高度。
彼此寒暄认识后,王雅桥请众人都落座,先是关心地问道:“耿兄弟,刘先生,韩兄弟,你们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其中因由,我也猜了个大概,我想知道,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苏乙环顾一周,道:“在座的都是忠义之士,而且耿某此来,本就是要和诸位共商大计的,我也就不卖关子了……”
他环顾一周,一字一字地道:“我打算——刺常!”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别说是王雅桥他们惊呆了,就连刘海清和一线天都惊呆了。
这一路,他们已经尽量在猜,苏乙要来金陵谋什么大事了。
他们什么可能都想了,但唯独没想到,苏乙要谋的大事,比他们最夸张、最荒诞的猜测,还要大胆荒谬百倍!
刺常?
刺杀一国最高领袖?
这得有多大心脏,才能想出这等破局之法来?
这是得多疯狂,才会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勇气和胆量?
所有人都被苏乙胆大包天的话给镇住了,他们震撼看着苏乙,说不出半个字来,一时房间里竟鸦雀无声。
苏乙低沉的声音再次舒缓响起:“我做出这个决定,既为私怨,也为国家!”
“从私来说,我们三兄弟为了民族和国家出生入死,潜入六国饭店刺杀了汉奸张敬尧。此等大功,常凯申不但不奖,反倒因为我们杀死了追击我们的哲彭士兵,要置我于死地!我海清兄弟愤然拒绝,他居然要连海清也一块杀!”
“若非我们三兄弟有点本事,只怕九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三杯水酒,遥祭我们三兄弟的冤魂了!”
“正所谓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常凯申如此以怨报德,倒行逆施,我要杀他,天经地义!”
“由公来说,常凯申独裁专横,排斥异己。常、汪合流媚日卖国,热衷内战,屠杀抗日志士,此贼不除,国无宁日,国将不国!”
“说得好!”王雅桥突然大喝一声,激动拍案而起,他眼含热泪盯着苏乙,“处泰,去取酒,就凭耿兄弟此言,若不连喝个三杯酒,只怕这腔热血难平!”
“是,九哥!”陈处泰大声应下,转身就往后屋疾走而去。
直到此时,刘海清和一线天才从极度震惊中恢复过来,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惧和凝重。
他们真的想不到,苏乙竟疯狂到用这么极端、大胆的事情来破局!
但毫无疑问,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了!
党国要他们死,哲彭人也要他们死,泱泱华夏,竟无立锥之地可立足。
想要活下去,他们唯有杀了常凯申,杀了戴春风,唯有如此,方能死中求活。
但这种事情,正常人只怕连想都不会去想,因为太疯狂,也根本不是正常逻辑能想到的事情。
哦,君要你死,你就弑君,国要你死,你就灭国?
你咋这么牛逼呢?
自古来有几个这么牛逼的人物?
所以刘海清和一线天在之前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苏乙会这么疯狂。
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排斥,就是拒绝。
国家风雨飘摇,外忧内患,民不聊生。
值此乱世,身为国民,却要刺杀本国领袖,在他们看来只会让时局更加动荡糜烂,轻则回到军阀混战各自为政的割据时期,重则外敌入侵,瓜分国土,神州破碎,从此再无华国了!
苏乙这个想法,是不顾大局,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每一个有正常思想的国人,都不应该支持他的想法,都应该极力劝阻他,不要让他做蠢事。
是的,这一定是蠢事!
且不提杀了常凯申的严重后果,只说常凯申身为军事委员长,位高权重,是那么好杀的吗?
常凯申身为委员长,华国的实际领袖,他的衣食住行,每一项都是严格保密的,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掌握他的行踪下落。
而且常凯申为人谨慎,一向深入简出,就连办公一般也不去果府办公,而是在他自己的住所里。他只有在接见外宾,接受外国大使递交国书,召集重要会议等活动时才会露一露面,到自己办公室坐一坐。
其余大部分时间他都留在距果府不远的黄埔路官邸憩庐。憩庐才是常凯申真正居住办公的地方。
憩庐位于大名鼎鼎的黄埔军校校园里,常凯申身为校长,选择把自己的住宅安置在学校里,一来自是为了安全,二来也是为了与军校师生培养感情,使得这些军校生进入军队,始终对他忠心耿耿。
想要潜入军校去刺常,无异于痴人说梦,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那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说声连只苍蝇也过不去,还真不算太夸张。
如果说想等常凯申出门后再刺杀,那就更不可能了。
常凯申贴身的警卫团算上预备役足有三千人,各个都是果军精英中的精英,配备着当下最先进的武器,最猛烈的火力,甚至连飞行大队都有。
如果想要在其出行的路上刺杀他,首先要考虑的是怎么掌握他的行踪,其次就是要考虑怎么对付他的警卫团。
而这两点,几乎都不可能办到。
因此,想要刺杀常凯申,比登天还难!
如果苏乙和任何一个人说起此事,只怕都会被斥责为疯子、异想天开。
偏偏这事儿跟王雅桥说,他不但不会觉得荒谬,反而会将苏乙引为知己。
因为王雅桥是老刺常了,去年他就在庐山策划了一次刺杀常凯申的行动,可惜失败了。
接下来他又花了三年时间,把孙凤鸣成功伪装成一个经得起调查的资深记者,成功潜入果府的新闻发布会中,再行刺常之事。
只可惜时运不济,再次功亏于溃,孙凤鸣最后只是打伤了汪兆铭。
放眼整个华国,也只有王雅桥有这个胆子,且有这个想法,并为之付诸行动了。
一直以来,王雅桥都觉得自己是孤独的,不为人理解的。因为除了忠心于他的手下,他的所有朋友知道他刺常的事情后都指责他不顾大局,自私自利,还说他会成为千古罪人,受百世唾骂。
还有一些朋友因此选择跟他割袍断义,甚至是直接跑去跟常凯申告密,这也导致常凯申恼羞成怒下对他悬赏百万大洋通缉他。
津门刺杀国联爵士李顿,之所以功败垂成,表面上看起来是叛徒出卖,但论及根本,就是因为他刺常的理念受到质疑,而引发的连锁反应。
可以说,王雅桥自认为因为刺常之事,受尽了世人曲解,承受了莫大委屈。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独行者,可不想,刚才苏乙的一番话语让他知道,这世上他不是一个人。
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也和他有着同样的理念,同样的想法。
这个人就是他的救命恩人——耿良辰!
所以他才会如此激动,甚至险些落泪。
陈处泰抱来了一坛酒,王雅桥已等不及他倒酒,直接一把夺过酒坛子,直接往嘴里倒。
咕嘟咕嘟灌下去了好几大口,他这才放下坛子,把嘴使劲一抹,哈哈大笑起来:“痛快!痛快啊!”
“耿兄弟,你有此心,便是我王九光的知己!”王雅桥激动握着苏乙的手,“常贼不过秦桧之流,一时际会才窃国身居高位,此贼擅长内斗,对外却柔弱谄媚,让人不齿!有他在一日,国家便断无希望可言!只可惜,此贼巧言令色,欺瞒国人,让人以为他是天命之主。殊不知,此贼本质上,根本就是个窃国大盗,他根本就是第二个袁慰亭!”
“九哥洞见明察,我是深以为然!苏乙赞同道,“常凯申不除,我完全可以预见,神州大地将有多少惨剧发生!杀他不一定会变得更好,但一定不会变得更差!”
“耿兄弟,但常凯申毕竟是一国元首,执掌社稷。”王雅桥问道,“你要杀他,就不怕被人说不顾大局、被人唾骂谴责?”
“大局?”苏乙冷笑,“常凯申代表不了大局,泱泱华夏少一个常凯申,也影响不了什么大局!最多一时阵痛,长久来看,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好!说得好!”王雅桥更加激动,“不瞒你说,我已筹划二次刺常了,只是此贼守卫缜密,谨慎出行,杀他太难、太难!”
“若真想他死,也不算太难!”苏乙微眯起眼,“我有一计,有八成把握杀了常贼!但需九哥出面,说服一人。”
“谁?”王雅桥眼中精光大盛。
苏乙却没有说话,而是站起身来,对在场所有人一抱拳,郑重道:“诸位,并非信不过诸位,只是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事关重大,关乎一位德高望重之辈一生名节,已并非耿某和九哥二人能承担,故只有请诸位兄弟先行回避,耿某先行致歉,若有得罪之处,万望海涵!”
苏乙话音一落,王雅桥就立刻起身郑重道:“耿兄弟的话,就是我的话!各位兄弟,我们的规矩里也有涉密的保密原则,有些事情不让你们知道,无关信任,只关乎事情本身。”
“九哥,您不用解释,我们明白的。”华克之率先表态,“耿爷你放心,我们这帮兄弟都是晓得事情轻重的,你无需担忧会得罪我们,相反,您行事越是谨慎,我们反而越是尊重您。”
“没错耿爷,就凭您杀了张敬尧,您无论做什么我都没有半点意见!”
“耿爷你别客气,那我们当自己人就好!”
众人笑呵呵说道,苏乙连连拱手道谢。
末了他对神色复杂的刘海清和一线天微笑点点头,什么也没多说。
有些事情,劝说和解释是没用的,这是最基本的理念和三观问题,强行捏合,必生间隙,不如让他们自己想通。
至于刘海清和一线天能不能想通?
苏乙对他们很有信心,对三人之间的情谊,也很有信心。
待所有人都出去后,王雅桥这才看向苏乙,面色凝重地道:“耿兄弟,你说的这人,到底是谁?”
0681、刺杀计划
“胡展堂!”
“他?”
当苏乙说出这个名字后,王雅桥明显吃了一惊。
他吃惊的倒不是这个人身份地位有多高,他吃惊的是,他这次来金陵,就是为了见胡展堂而来的,他昨晚才见过胡展堂。
胡展堂何许人也?
他是黄兴死后,果党的第二号人物。他是孙德明最信任、最忠诚的助手,没有之一。
孙德明病逝的时候,胡展堂当时的职务是果军代理大元帅,若无意外,他应该接替孙的位置的,只可惜当时在孙中山身边的汪兆铭负责起草总理遗嘱,先声夺人取得苏维埃顾问的支持,一下子成为孙德明死后众望所归的领导人,顶替掉了胡展堂。
之后汪兆铭和常凯申联手,把胡展堂彻底驱逐出了果党权力中枢。
这个人德高望重到什么程度?
到需要常、汪二人联手才能斗倒他的程度!
但胡展堂就这么趴下了吗?
并没有!
后来常、汪斗争,常凯申处于下风,不得已将胡展堂这位大神又给请了出来,两人合作一起斗汪兆铭。
但胡展堂长期担任果党二号人物,亦是国父未点破的接班人,常凯申请神容易送神难,随着胡展堂势力越来越膨胀,有取他而代之的趋势之时,常凯申开始怕了,他干脆耍了个手段,把胡展堂给骗来软禁了。
此事就发生在去年五月份。
胡展堂被软禁,引起轩然大波,全国各地军阀纷纷反对抗议,汪兆铭更是借机联合粤军桂系反常,军队甚至一度攻破了衡州,但因为九一八的发生,战争不得不暂停。
内忧外患之下,常凯申被迫下野,辞去了果府元首职务,释放了胡展堂。
可以说,他的下野,根本原因就是胡展堂导致的。
常凯申现在的职务是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并非果府元首。
从1931年至1943年,果府的元首一直另有其人,此人存在感极低,只怕很多人听都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林森。
林森做过唯一有存在感的事情,就是在1941年的时候以国家元首名义向德、意、日三国宣战。
林森把果府元首做成了“虚位”,以至于虚到国人居然“目中无元首,唯有委员长”了。
再说回胡展堂。
胡展堂被释放后,开始致力于“反常”,让常凯申十分头疼。
事实上王雅桥虽然没有说,但苏乙却知道,庐山刺常,王雅桥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拿谁的钱财?
就是胡展堂的。
胡展堂被常凯申软禁八个多月,对后者恨之入骨,所以想要杀常凯申而后快。
而王雅桥本身也想杀常,胡展堂还出了二十万大洋,他刚好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总之,胡展堂绝对是个大人物,大到他就在常凯申眼皮子底下晃悠,常凯申也拿他无可奈何。
大到常凯申可能猜到胡展堂要杀他,也不敢把胡展堂怎么样。
所以仔细想想,如果苏乙要在金陵刺杀常凯申,最有可能帮到他的,就只有此老——胡展堂!
“你想让我说服胡老什么?”王雅桥好奇问道。
“让他前往金陵卫戍部队司令部,去见一见谷正伦。”苏乙微眯起眼睛道。
王雅桥悚然而惊,脱口道:“你这是在逼常凯申杀胡老!”
谷正伦是何人?
他是金陵卫戍部队的总司令,是拱卫首都安危的第一人,也是常凯申最为依仗的左膀右臂。
谷正伦也算是同盟会时期的老资格了,他和胡展堂是旧识了,算是胡的老部下。
其人见风使舵、投机钻营,最擅溜须拍马。他对常凯申恭顺至极,几乎到了吮疽舐痔的地步,这也是尽管他一直和CC系眉来眼去,却能得常凯申信任的主要原因。
常凯申深知其为人,知道只要自己的地位稳固一天,谷正伦就会对自己忠心一天,绝不敢造次。
但若是他常凯申要失势了,那这个谷正伦就不一定继续为他常凯申效忠了。
值此局面,常凯申刚被迫放了胡展堂不久,胡展堂正和西南、两广的军阀们暗通曲款,打算反对他常凯申。
这个时候胡展堂突然莫名其妙去拜访手握金陵卫戍部队大权的谷正伦,常凯申会怎么想?他还会坐得住吗?
只怕常凯申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胡展堂要说服谷正伦倒戈,要搞政变,要杀了他。
以常凯申睚眦必报的性格,还真有可能会惊怒之下,先下手为强,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掉胡展堂再说。
王雅桥深谙官场政治之道,他很清楚胡展堂贸然拜访谷正伦这事儿有多严重,所以他说苏乙这个主意,是逼着常凯申去杀胡展堂。
但苏乙不这么看。
“常凯申绝不敢杀胡展堂。”苏乙道,“他要是敢杀胡展堂,还用等到现在?在他软禁胡展堂之前,胡展堂对他的威胁不比现在大十倍?他动手了吗?”
“他杀胡展堂,就是自绝于党国,到时候他和各地军阀,和汪兆铭之间的矛盾,就会变得彻底无法调和了。他想‘大一统’的野望,就彻底破灭了,这是常凯申绝对不能接受的后果。”
王雅桥皱眉思索,最后不得不承认苏乙说得有道理。
即使胡展堂真跑去见谷正伦,即使常凯申有多么想杀胡展堂,但只要他在政治上还有野心,有抱负,就也绝不敢对胡展堂动手。
“胡老去见谷正伦,常凯申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王雅桥抓住了苏乙的思路,“但胡老性格倔强执拗,又德高望重,就算是当着常凯申和汪兆铭的面,也敢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娘,常凯申派谁去阻止这件事,都不会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他唯有亲自去一趟,才能既震慑住谷正伦,又能劝回胡展堂……”
捋到这里,王雅桥忍不住皱起眉头:“你想在路上动手?还是卫戍司令部动手?只要出了黄埔,常凯申一路都有他的警卫团随行保护,你根本不会找到动手的机会!如果要在卫戍司令部,那就更不可能了!只要常申凯到了卫戍司令部,谷正伦的部下到时候肯定以常凯申为尊,到那时候更不可能动得了他了。”
“在常凯申去卫戍部队的路上,埋炸弹怎么样?”苏乙问道,“常凯申得知胡展堂去了卫戍司令部,他一定会迫不及待赶去阻止他乱来,所以他一定会走最近的路过去。”
“这样就等于我们提前掌握了他的行踪,我们完全可以在常凯申出门前就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布置好炸弹,等他刚好经过的时候,引爆炸弹,炸死他!”
王雅桥越听眼睛越亮,不得不承认的是,苏乙的计划很有可操作性,而且他们一群人商量了很久也没能想出个切实可行的刺常方案,但苏乙一来,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但是,这个方案并不保险,也并不完善。
“每次出行,常凯申的车队都蜿蜒数里。”王雅桥道,“而且其人一向谨慎,往往故布疑阵,搞出好几辆‘专驾’掩人耳目,他到底坐在哪辆车上,谁也不知道。”
“更何况,就算我们搞清楚了他坐在哪一辆车上,能不能精准炸到他也是个难题。车速很快的,如白马过隙,我们只有一瞬间的机会动手,把握不住,行动就彻底失败。风险太大,失败率太高!”
“一旦我们失败,等待我们的必是全城封锁,地毯式搜捕的结局。到时候我们的损失必定惨重……”
“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胡老同意为我们充当诱饵的前提下。这样一个风险极大,且很难成功的刺杀计划,很难说服胡老同意。”
“我可没说,这是真正的刺杀计划。”苏乙笑呵呵敲敲桌子,“路上引爆炸弹,目的只是为了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王雅桥愣住,“什么意思?”
“首先我们可以确定,只要能够引蛇出洞,提前在常凯申的必经之路上埋炸弹,这个步骤是可以做到的吧?”苏乙道。
“可以。”王雅桥认真点头,“但很大可能炸不死常凯申,”
“能一下子解决他当然最好,但如果解决不了他也无妨,只要炸弹响了就好。”苏乙道,“我们不妨想想后续的发展,炸弹爆炸,但常凯申没死,你猜他会怎么做?”
“他绝不会再以身涉嫌,我赌他一定会回到黄埔军校里。”王雅桥不假思索地道。
“那他的警卫团呢?”苏乙问道。
王雅桥眼神闪烁,大脑急剧运转,沉吟着道:“他一定会怀疑胡老,也更担心谷正伦会不会已经背叛,所以他大概率会派他的警卫团包围卫戍司令部,控制局面。”
说到这里,王雅桥又有些懂了,忍不住皱眉看向苏乙:“调虎离山?你想调开警卫团,再行刺杀?但常凯申一定会回到他的憩庐里,确定自己绝对安全后,才会派出自己的警卫团。你调开了警卫团是没错,可常凯申也回到了他的虎穴里。在黄埔军校里,三千多名师生,都是常凯申的警卫,没人能在那里刺杀他!”
“常凯申一定也是这么想的,”苏乙眼睛微眯,“不但是常凯申,还有戴春风、黄埔军校所有师生,甚至是全天下的人,都会认为,没人能在黄埔军校里,杀掉常凯申!”
王雅桥心砰砰直跳,激动看着苏乙。
苏乙果然不出他所料,说出一句让他激动振奋不已的话来。
“当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的时候,我成功的机会就来了。”苏乙缓缓道,“我有办法在黄埔军校里杀了常凯申!”
“什么办法?”王雅桥激动问道。
苏乙却笑着摇摇头,露出抱歉之色:“九哥,事情涉及到他人性命,请恕小弟不能透露太多。我只能说,我可以平平安安潜入常凯申的憩庐里去,在那里等着他归来。”
王雅桥悚然而惊:“耿兄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知道要进憩庐,需要经过几重严密检查吗?至少三重!哪怕是胡老,他想要进憩庐去见常凯申,他连多余的一张纸、一支笔都带不进去!你怎么可能潜入进去?”
“总之,我有十成把握!”苏乙露出自信的神色,肯定地道,“九哥,若非如此,我不会轻谈刺常之事!”
王雅桥脸色阴晴不定,面露斟酌之色。
“总之,这次我来找九哥,一共就两件事。第一,请九哥说服胡展堂,配合我们;第二,在常凯申必经之路上引爆炸弹。”
“九哥只要做到这两件事,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耿兄弟,这件事一旦开弓,可就没有回头箭了!”王雅桥深深看着苏乙,“一旦我作出决定,外面的那些兄弟,甚至包括胡老的性命,就都搭在这件事上面了!可你到底怎么杀常凯申,其实一点也没透露啊……”
“没错。”苏乙点头,“不但如此,因为某些原因,我只有今晚一晚上的机会。明天天亮之前若是我没有成功,此次刺常,便可彻底宣告失败了!时间对你我来说,十分紧急!”
“你这是让我压下所有人的性命陪你赌!”王雅桥苦笑起来,“可你连输赢的规则都不告诉我。”
“所以九哥你愿意陪我赌一把吗?”苏乙笑了笑。
“当然要赌!”王雅桥眼绽精光,斩钉截铁一挥手,“如果换了别人,我绝对不跟,但是耿兄弟你却是例外!在津门,你冒着天大的风险送我离境;在北平,戒备森严的六国饭店,你说进就进,轻轻松松就杀掉了张敬尧这个狗汉奸!”
“无论是因为你对我的恩义,还是你本身的能力,我都没理由拒绝你!更何况,这件事归根结底,冒最大风险的是你!小耿,你实话告诉我,就算你能潜进军校,但你能安全撤出来吗?”
苏乙沉默。
他不妄言,能不能安全撤出来,还真是需要运气。这件事本身就不可能不冒一点风险,能有成功的几率本就是奇迹了,要想全身而退……
谈何容易?
苏乙的沉默,让王雅桥愈加动容感慨,忍不住叹道:“耿兄弟,看来你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不,我没有,我还是非常想活下来的……
0682、潜入
说服王雅桥的过程很轻松,这是因为王雅桥心里也很明白,常凯申不除,他迟早死于其手。
更何况,王雅桥本身的政治野心,也必须要常凯申死了才能达成。
“耿兄弟,实不相瞒,我其实昨晚刚见过了胡老。”两人在“憩庐刺常”一事上达成一致后,王雅桥也透露出了一个秘密。
“我这次来,其实是代表李任潮、蔡贤初、陈真如还有蒋憬然,来和胡老谈判的。”王雅桥面色凝重道,“我和几位将军志同道合,一致认为继续内战没有出路,唯有枪口一致对外,对日宣战,才能救华国。我们决定反蒋、联共、抗日,组建闽南果民政府……”
王雅桥对苏乙十分信任,将他们的“惊天密谋”向苏乙和盘托出。
其实王雅桥一提这几个人,苏乙就恍然了。
闽南事变。
王雅桥口中的四人加上他本人,将于明年在闽南以第十九路军为主力,在闽南成立新的果民政府,并提出对外取消外国的治外法权,废除不平等条约,对内实行联共反常方针。
但这次事变历时三个月时间,便彻底宣告失败。因为他们既没能说服胡展堂和他的西南势力,也没能说服粤系的南天王陈伯南和桂系的白健生、李德邻,孤立无援,最终在常凯申势如雷霆般的镇压下,不得不黯然散场。
“胡展堂答应加入你们了吗?”苏乙明知故问道。
“没有。”王雅桥叹息摇头,“他觉得我们势单力孤,难成大事,而且他对我们联共的理念也颇为不认同,倒是很推崇常凯申攘外必先安内的想法,认为地下党不除,必成大患……”
“我觉得除非我先说服桂系和粤系,否则胡老断然不会松口。此老执拗是出了名的,事实上我已经放弃说服他了。但如果我加上刺常的前提条件,他便不见得会拒绝了。”
王雅桥冷冷一笑,接着道:“胡老乃是党内元老,大家都说他是有为有守的君子,虽有些恃才傲物,却刚正不阿。但我却知道,此老器量亦极狭隘,毫无政治家风度,他一直觉得自己才应该是果党领袖,常、汪之流,乃是窃取了他的位置,对此其一直引以为恨。”
“九哥你觉得你能说服他配合我们的行动?”苏乙问道。
“我至少有七成把握。”王雅桥道。
苏乙缓缓点头:“足够了!不过如果九哥肯带上海清的话,可再添两成胜算。”
王雅桥眼神一闪:“哦?既然这样,那就要劳烦海清和我一起去拜会胡老了。”
“他对九哥一向崇拜,我想他一定会很乐意和九哥单独行动的。”苏乙笑呵呵道,“九哥,事不宜迟,那咱们便兵分两路。事态紧急,我需要现在就去做准备,听得爆炸声响,我便会潜入憩庐。如果爆炸迟迟不响,就说明任务失败,我也会自行撤离。”
王雅桥面色凝重点头,道:“耿兄弟,你放心,我必不会让你失望!”
“好,我和海清告个别,就先行离开了,九哥不必管我,咱们各司其职。”苏乙道。
“我让人给你准备家伙。”王雅桥道。
“有劳九哥了。”苏乙没有拒绝。
热武器他不用,但不代表一线天不能用。
两人一起出了门,王雅桥很识趣地叫他所有的弟兄都去了后院,给苏乙三人留下单独的说话空间。
苏乙笑吟吟看着刘海清和一线天,笑道:“有没有被拉上贼船的感觉?”
“要说贼船,也是我拉你们上贼船。”刘海清看着苏乙道,“小耿,是我连累了你们。”
刘海清心中十分复杂愧疚,他在想,若非苏乙为了帮他升官,就不会和一线天去刺杀张敬尧,如果不去刺杀张敬尧,也就不会杀了那四十七个哲彭兵。如果那四十七个哲彭兵没死,他们三人也不会被逼得走投无路,乃至铤而走险,来到金陵行此大逆不道的疯狂之举。
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他刘海清身上。
苏乙皱眉道:“海清,现在我们只需要同舟共济,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要去多想了!”
“我知道。”刘海清叹了口气,“我刚才是被你吓着了,但现在已经想通了,咱们三个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唯有同舟共济,一条路走到黑了。”
“耿爷,咱们会遗臭万年吗?”一线天问道。
苏乙笑了笑,傲然道:“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留待后人评说!我们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刺常,我问心无愧!”
“我没问题了。”一线天叹了口气,“要是能活下来,耿爷你一定要请我去秦淮河的青楼,大醉三天!”
“低俗!”苏乙拂袖,“去青楼你居然想着大醉?真是暴殄天物,耿某羞于跟你为伍!”
一线天和刘海清同时一愣,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苏乙也笑了起来,等两人停下来,他笑道:“过了这关,我们三个就会涅槃重生!”
一线天和刘海清收敛起表情,两人重重点头。
“言归正传吧。”苏乙正色道,“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他把之前和王雅桥说过的话,和刘海清和一线天又说了一遍,末了对刘海清特别交代道:“如果王雅桥没能说服胡展堂,或者说胡展堂虽然动摇了,却还在犹豫,海清你要这么跟他说……”
苏乙娓娓道来,刘海清认真记下,连连点头,遇到不懂、不明了的地方,他便立刻发问,绝不不懂装懂。
最后,苏乙郑重告诫道:“海清,我之所以执意让九哥带你去见胡展堂,原因有二,其一,我们刺常虽是为自保,但一旦事成,却不能只眼睁睁看着别人瓜分胜利果实。你需要让胡展堂记住你,让他欣赏你,并且事成之后,对你论功行赏。”
“其二,便是我一点私心了,我虽信九哥,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可不想成为大局的牺牲品……”
关于第二点,苏乙没有多说,点到为止,但刘海清对此感同身受,自然能完全领悟,他点头道:“你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但如果有变故的话,我该怎么联系你们?”
“如果真有变故,你肯定没有机会联系我们了。”苏乙摇头道,“海清你的任务是尽量保证事情按照我们预想的情况发展,不会偏斜。但万一事态失控,发生变故,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保全自身,留待有用之身,忍辱负重,先活下去,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在为我们两个报仇。”
说到这里,苏乙拍拍他的肩膀道:“如果事成,你代表我们站在台前;如果事败,你就是我们的复仇者。”
刘海清面色沉重,缓缓点头道:“我知道了!”
顿了顿,他又道:“其实我更希望咱们三个能够同生共死,而不是只有你们两个出生入死,我却……”
“我知道。”苏乙打断他笑道,“我相信小韩也知道。但海清,你必须得当好我们的后路。”
刘海清萧索叹了口气,道:“放心吧,我明白的。”
他看向苏乙:“如果事有不逮,千万不要逞强,大不了我们三兄弟流落天涯,只要不死,迟早再图东山再起!”
“放心吧。”苏乙道,“还有,三野百吉的存在,先不要告诉九哥。”
刘海清点头:“明白了!”
等王雅桥再回来时,苏乙和一线天已经悄然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刘海清一人。
“海清,耿兄弟他们走了?”王雅桥问道,“他们连武器都没拿。”
“小耿说武器就不拿了,准备了也带不进军校离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所以先走了。”刘海清笑道,“九哥,终于能和你并肩作战了。”
王雅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耿兄弟说你有秘密武器,如果胡老不听我劝告,到时候就靠你了。”
“九哥说笑了,海清跟您只是去见世面的,一切还是要仰仗九哥才行。”刘海清道。
王雅桥笑着点点头,随即面色一肃:“我已经和胡老约好了再见面,海清,你得去换身衣服,然后我们就出发!”
另一边。
苏乙和一线天离开小巷后,他带着一线天先去了胭脂水粉店,买了许多化妆品,然后直奔金陵颐和路的公馆区。
颐和路公馆区是果府自前年开始建造的专门给高级官员居住的高级独立式花园住宅区域,能住在这里的人,莫不是果府权力中枢的“有力人士”。
这里住的人非富即贵,果府为了保障他们的安全,自然是守卫森严,保护严明。
但以苏乙和一线天的身手,自不难潜入进来。
苏乙轻车熟路带着一线天左转右拐,让后者颇为惊奇。
“耿爷,你以前来过这儿?”
“没来过,但我看过地图。”苏乙答道。
他说的是实话,他看过的地图,就在他脑子里。
“我们到这儿来到底要干嘛?”一线天再次好奇问道。
“找一个能带我们进军校的人。”苏乙左顾右盼道。
很快他锁定一个门牌号,眼睛不由一亮。
宁海路17号——黄公馆!
这是一座竹林掩映的小院,院中二层小楼里灯火通明,看起来主人似乎正在家中。
苏乙心中生出一丝期盼,他希望是这里的主人是真的在,不要让自己扑个空,还要去别处再寻。
苏乙没有贸然靠近,而是躲在暗处,警惕打量四周环境。
确保没有人在暗处盯梢守卫,他带着一线天围着这栋房子转了一圈,这才决定潜入。
“不能开枪,”苏乙道,“也不要有妇人之仁,进去碰到的所有人,要第一时间制住,不要给他们发声和反抗的机会。”
顿了顿,苏乙郑重告诫道:“记住不要小瞧里面的任何一个人,里面可能一个老太太,都随时会掏出一把枪来!我告诉你,这里的主人叫黄濬(注),表面身份是行政院的机要秘书,但实际他早就被哲彭人收买了,一直偷偷为哲彭人出卖果府的机密情报……”
一线天闻言眼神一冷:“又是一个汉奸!”
他没有怀疑苏乙的话,也没有问苏乙如何得知此事。
“黄濬是常凯申身边的人,哲彭人对他一定十分重视,肯定会派人贴身保护他的安全,”苏乙道,“派来的人,也一定是精英,绝不好对付。记住,千万不要大意,更不要留手,速战速决。”
一线天点头:“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还有,小心机关陷阱。”苏乙提醒道,“这种人必定会设置一些警报装置,潜入时多一分小心,尽量不要触碰。但如果碰到,就要立刻冲进去!除了黄濬本人,其余人皆可杀!”
“明白!”苏乙的再三告诫,让一线天变得紧张起来。
“你前我后!”苏乙拍拍他肩膀,“心里默数二十秒,然后一起行动。”
“好!”
两人都是利落之人,确定好了方案,立刻分开各自行动起来。
二十秒后,两人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如狸猫般轻松上了前后院的院墙,悄然无息潜入了院中。
苏乙的猜测没错,前后院还真都有机关陷阱。
好在两人都十分小心,并没有触发,小心潜入,很快,便都摸到了小楼的前后门。楼里隐隐传来说笑声音,听声音似乎有三四人,都集中在餐厅里。
像是主人似乎正在宴请宾客。
苏乙到这时才把背包放下,轻轻放在一边,正要研究如何从后门或是后窗潜进去,便在这时,他听到有脚步声隐隐传来,他心中警觉,立刻一闪身躲在门后。
下一秒,后门打开,一个中年人提着一个桶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毫无防备。
这人刚闭上门,苏乙瞬间发动,一步窜出,一手捂嘴,一手抓头发,骤然发力用力一拧。
咯嘣!
这人的脑袋瞬间转了一百八十度,哼都没哼一声,就此丧命。
苏乙小心将尸体移到一边,轻轻将其放倒在地,然后凝神倾听片刻,猛然拉开后门,一闪身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