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8、无限嚣张
“我为什么要跑?”面对刘德山的诘问,面对众人的压身,苏乙淡淡一笑,“就凭你这些狗屁不通的屁话,你以为可以把这么大一口黑锅扣在我头上?”
“放肆!”刘德山怒喝,“耿良辰,别以为自己做得很天衣无缝,拉你走的黄包车力巴我已经找到了,他已经亲口向我承认,他拉着你到了巴公馆后巷!杀了巴延庆的人,就是你!”
不等苏乙反驳,刘德山突然双手高举,悲怆大叫:“巴大爷,老三为你报仇啦!您在天之灵,可以瞑目啦!”
说着便要狠狠往下一挥手。
他竟是不管不顾,不由分说就要下令让手下的枪手把苏乙乱枪打死在当场,把苏乙的罪名给坐实了!
“动手!”便在这时,苏乙和钱进几乎是同时怒喝出声!
苏乙在喊话的同时,身子猛地一矮如狐一般窜入一边的人群之中,他速度快极了,四个枪手在看另一边刘德山的手势指令,愣是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结果被苏乙给逃了出去!
而也在苏乙喊话的同时,一道身影如风一般窜向刘德山,刘德山的双手还高举着,这人已经一把掐住了刘德山的喉咙,顺势把刘德山一把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敢动就掐死你!”制住刘德山的人冷冷在他耳边道。
这人正是一线天!
他和苏乙有了默契,在之前就不断靠近刘德山,所以才能在其毫无反应地情况下,一把制住他!
与此同时,那四个陡然愣神的枪手还没反应过来,忠义社的人已经齐刷刷冲过去,各个掏枪指着他们。
“不许动!”
“放下枪!”
“双手抱头!”
“跪下!”
忠义社十来个人用枪指着这四个枪手,七嘴八舌大喝着。
这四个家伙都懵了,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干嘛了。
到底是不动,还是跪下,还是双手抱头,还是放下枪?
不过他们很快不用纠结,忠义社的人一拥而上,下了他们的枪,把他们扭翻在地上。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你是谁?放了刘三爷!”
“大胆,忠义社的人要造反!”
“混账,放人!”
刘德山的手下此时也炸开了锅,纷纷冲上来围着一线天或者钱进大喊大叫。
钱进的手下害怕这些人伤着钱进,紧张保护在他面前,大声呵斥,但群情激愤下,哪里管用?
砰砰砰!
钱进突然举枪朝天连开三枪。
哗啦!
顿时围在他面前的人轰然散开。
钱进高声大喊道:“都别激动!我们只是想保护耿良辰!我们对刘三爷完全没有恶意!只要耿良辰没事,我们什么都不会做!”
此刻钱进的心里也在骂娘,他只是想救下苏乙,根本没想着挟持刘德山。
但谁知道一线天居然在他动手救耿良辰的同时,居然跑去挟持了刘德山。
这样一来,搞得像是他下令两头行动的一样。
关键一线天也是忠义社这边的人,他现在解释都解释不清楚,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都是屎。
“你,放了刘三爷,谁让你对刘三爷动手的?”钱进对一线天怒喝道。
亡羊补牢尤未晚,钱进只想尽快缓和局面,他已经派人通知刘海清了,只要撑到刘海清到来,他就功德圆满了,刘海清一来,够日的把绿日的干死,都跟他没关系。
他想的挺好,但一线天可不听他的。
一线天本来就不是他的手下,而是戴春风的手下,现在是郑介民的手下。
只不过因为和苏乙的关系,所以被刘海清借调来用的。
面对钱进的呵斥,一线天动都没动,只是翻了翻眼皮,淡淡道:“钱社长,我是耿爷的人,不是你的人。”
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虽然一线天说得不怎么客气,但钱进心里却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可不知道一线天说得是心里话,还以为一线天机灵,在为他解围。
当下接着佯怒喝道:“我管你谁的人,有问题解决问题,你挟持刘三爷算怎么回事?先放开刘三爷再说!”
一线天翻了个白眼,干脆不再理他。
“刘德山!”便在这时一个沉浑的声音自一边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苏乙满面怒容,紧紧盯着脸色苍白的刘德山,一步步向他走来。
“刘德山,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苏乙喝问道。
刘德山色厉内荏:“耿良辰,你敢说不是你杀的巴大爷?”
刷!
苏乙突然从后腰掏出一把蝴蝶刀来,猛地向前一甩。
噗!
刀子齐根没入刘德山的左肩。
刘德山整个人因为巨大冲击力向后仰了一下,被一线天撑着才没有倒下去。
下一刻,刘德山发出杀猪般的叫喊声。
“干什么!”
“好大的胆子!”
“耿良辰,你不想活啦!”
苏乙此举一下子激怒了刘德山的手下们,这些人纷纷对苏乙出言呵斥。
苏乙怒目圆睁,猛地脚一蹬地腾空而起,两脚把两个人踹飞出去,然后像是虎入羊群一般,冲入这群人中,左突右撞,只听惨叫声不绝于耳,三秒后苏乙杀穿人群出来,身后哀嚎惨叫着倒下一大片。
苏乙猛地一转身指着他们怒喝:“不关你们的事,你们最好闭嘴!别逼我连你们一块儿收拾!”
这些人一时竟噤若寒蝉!
苏乙说罢,转身又一指刘德山,怒喝道:“给我挑了他的手筋脚筋!”
此言一出,现场再度一片哗然。
钱进只觉心脏都快蹦到嗓子眼儿了!
他只想稳稳等着刘海清到来,为什么这个耿良辰这么火爆?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么刺激的场面?
而其余人,诸如贾长青、安玉峰或者翟有利之流。
他们乐得看热闹,他们才不管真相如何呢,他们现在都巴不得耿良辰把刘德山给弄死。
刘德山死了,脚行的龙头位置,他们才会接着保留希望。
尤其是苏乙大喊着让一线天挑断刘德山的手筋脚筋,这几个老大各个两眼放光,无比期待地眼巴巴看着一线天,期待他听苏乙的话。
“放肆!”
“住手!”
“耿良辰你疯啦!”
刘德山的手下纷纷惊呼怒吼。
而另一边,一线天只是稍稍犹豫,便眼神一冷。
噗!
他一手拔出插在刘德山左肩中的刀子,,然后像是转陀螺一样,在刘德山惊慌的叫喊声中把他转了过来。
刷刷刷刷!
四抹刀光闪过,血光迸现间,刘德山凄厉惨叫着倒地,满地打滚,不一会儿,鲜血就把那处地面染得满地狼藉。
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是谁!
那是刘德山啊!
马上就是下一任的脚行龙头了!
可现在,居然被耿良辰当着众人的面给废了!
“耿良辰,老子跟你拼啦!”
“打死他!”
“耿良辰你这个无法无天的混账!”
惊呼怒骂声中,群情激愤,那些刘德山的手下们愤怒向苏乙冲了过来。
苏乙冷笑着抽出别在后腰的刀。
“啊啊啊!不要再搞事啦!”一边的钱进一边憋屈大叫着,一边再度对天连开三枪,对手下命令,“保护耿良辰!”
刷!
忠义社的人齐刷刷挡在苏乙和那群愤怒的人中间。
另一边,永年武馆的馆主这时候也一咬牙,大声喝道:“耿良辰我们武行也保了!谁动他就是和武行过不去!”
来的时候郑山傲跟他交代了,说照看着点他的干儿子耿良辰。
之前永年武馆不敢动,但看到现在,连忠义社都死保耿良辰,明显今天耿良辰不会有事了,既然这样,他代表武行喊两嗓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但他这两嗓子,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让那群群情激愤的人偃旗息鼓,不敢再造次。
苏乙冷笑着把刀重新别回腰间。
他之所以敢这么简单粗暴地对待刘德山,一是因为不得已,二则是因为他知道忠义社不管情不情愿,今天都得充当他的后台。
所以他有底气,并不是乱来。
苏乙转身,继续喝问痛苦满地打滚的刘德山:“姓刘的,说,为什么冤枉我?”
“发可!鸡贼斯!尬的!”便在这时,那个洋鬼子亨特愤怒冲出来了,指着苏乙大喝道,“你怎么敢这么对待刘先生?你怎么敢?你好大的胆子!”
“这里哪儿有你说话的份!”苏乙指着他大声喝问。
洋鬼子亨特被苏乙气势所摄,竟一时语结。
苏乙冷笑道:“你们选他当龙头是你们的事,但现在,是我和他解决私人恩怨!”
他转头接着问刘德山:“说,为什么冤枉我?”
“救我、救我……”刘德山苦苦哀求。
苏乙狞笑着一脚踩在他左肩中刀处,痛得刘德山歇斯底里惨叫。
“说,为什么冤枉我!”苏乙再次怒喝。
“立威,我为了拿你立威!”刘德山哭喊。
有这句话就够了!
苏乙不再让他继续说下去,装作怒不可遏地大喝打断他:“狗贼,当我耿良辰好欺负吗!”
砰!
他一脚把踢在刘德山的太阳穴上,这个人死狗一样翻滚出去,顿时生死不知。
苏乙心中杀机沸腾,正要上前去补一脚,彻底杀了这个人,却被钱进死死拽住。
“耿先生!耿先生!冷静!千万冷静!”钱进几乎是抱住苏乙大喊着,“刘德山是王雅桥上次逃脱的重要证人,我们需要他的口供,您不能杀他,冷静啊耿先生!”
这就让苏乙很无奈。
苏乙现在并不知道刘德山根本就是在吹牛逼,他根本没抓到赵德柱,他只是为了杀苏乙立威,拿苏乙当替罪羊,然后携为巴延庆报了仇的声威上台,所以才编造了他审问黄包车夫的事情。
刘德山也并不能确定是苏乙杀了巴延庆,他只是有所怀疑而已,怀疑内容就如他之前所说,但他一点证据都没有。
但他编造黄包车夫的事情,恰好击中了苏乙的软肋,挑动了苏乙的神经,所以,坚定了苏乙对他的杀心。
苏乙今天势必不会让这个人再活着,之所以之前两次机会他都没杀,是因为他不能让刘德山不明不白死了,否则外人看起来好像他在杀人灭口。
他必须逼着刘德山说出点对他有利的话来,再杀了这个人,把自己包装成“含冤激愤”杀人的样子。
但现在钱进拉着自己,苏乙也不好再执意杀人。
好在刘德山还要落到忠义社手里,到时候告诉刘海清一声,这个人还是活不了。
“耿良辰,你太狠了!你敢这么对刘三爷,你眼里还有没有大小尊卑?”有人对苏乙怒喝。
“耿良辰,你今天敢这么对刘三爷,这事儿没完!”
“对,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刘德山的手下纷纷向苏乙放着狠话。
苏乙冷笑:“走着瞧?你们以为,你们还有以后吗?”
不等他们说话,苏乙转头向四方一抱拳,大喝道:“诸位!刚才大家也都听到了,我耿良辰和巴大爷的死,毫无关系!我之所以受此无妄之灾,是因为刘德山这个老畜生想拿我立威,让我背黑锅!他瞎了他的狗眼!”
“这个人已经被我废了,他无论如何也做不了龙头了!”苏乙接着冷笑,“脚行的龙头,谁实力强,谁才有资格做!青帮的贾老大,洪帮的安老大,他们哪个不比姓刘的更有资格?”
说到这里,苏乙回头,对着不远处的几位老大一抱拳:“贾老大!安老大!还有铁旗会的马老大!武行的,忠义社的!”
苏乙一一点名,然后狞笑着指着身后那些对他怒目而视的,刘德山的手下们。
“刘德山已经是历史了!脚行的龙头,大家还得接着争!我耿良辰给大家造出一大块蛋糕,不知道各位老大有没有兴趣一起分了它,啊?”
“刘德山麾下的这些码头和脚行,我耿良辰胃口小,吃不下,咱们一起分了它!如何?”
这话一出,那些对苏乙怒目而视的脚行大把头们,纷纷脸色大变!
而被苏乙点名的那些老大们,却各个眼睛发亮。
贾长青第一个作出反应。
“把门堵了,今天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不准出去!”他兴奋喝令着。
安玉峰也对手下吩咐:“你们也去几个人帮忙!”
然后回头对贾长青道:“姓贾的,这回你要是再耍滑头,那咱就谁也别想好,一拍两散!”
“谁滑头谁孙子!”贾长青笑嘻嘻地道。
0639、排挤
历来脚行权力交接,都是脚行势力重新洗牌的过程。当年巴延庆上位,从小小的几间脚行,发展到坐拥一百多家脚行,没少干从各大势力手里虎口夺食的勾当。
到后来巴延庆被青红帮“招安”,又被各大租界和市政府“认可”,才做了这个脚行的头目。
现在,随着苏乙的提醒,众大佬赫然察觉,这一百多家脚行先是失去了胡德胜的领导,接着又没了巴延庆的庇护,现在连最后给他们撑腰的刘德山都被废掉了。
这些人别看在这儿叫得凶,但实际上,他们已经没有靠山了!
这一百多家脚行,就是摆在台面上可口诱人的蛋糕啊!
如果正常来说,各大势力要争夺这些脚行,免不了要一家一家去打,去抢。
而这些人肯定也不是吃素的,八成会联合起来,再推举出一个带头儿的来。
乱世造英雄,说不定这个带头儿的就跟当年的巴延庆一样,趁势崛起了。
可现在,耿良辰给他们造出了天大的好机会!
这一百多家脚行的大把头,全部为了支持刘德山集中到了这个大厅里来了。
只要把这一百多个大把头控制住,就相当于把这一百多家脚行一窝端了。
这一百多家脚行,就是任由他们采撷的可口蛋糕,根本不会遇到任何阻碍!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简直做梦都梦不到,偏偏被他们给碰到了!
随着贾长青和安玉峰的动作,其他大佬显然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们几乎争先恐后派出人手,安排人看住这一百多个把头,就连武行和忠义社都不例外,象征地派了几个人,搭了把手,算是参与进来了。
这个时候,可不像是之前对抗刘德山时那样,大家都在推脱、逃避,指望着别的冤大头顶上去。
这个时候,所有的势力都在积极参与,争先恐后,唯恐这场瓜分蛋糕的饕餮盛宴把自己排除在外了。
这一百多人自是又惊又怒,但被这么多人围着,他们一点浪花都扑腾不起来。
有些有血性地大叫着号召大家起来反抗,逃出去,但刚出声,就被围着他们的人冲过来打倒在地了。
贾长青和安玉峰等大佬这时候已经走到了那个洋鬼子亨特和市政府代表的面前,跟他们交涉起来。
“两位,事到如今,你们支持的刘三癞子肯定是废了。”贾长青似笑非笑地道,“这个人也是瞎了眼,惹谁不好,去惹那个一身是胆的耿良辰?唉,非要多此一举,好好的局面,就被他这么毁了,可惜啊可惜!”
“谁说不是呢?”安玉峰也不无讽刺道,“这狗肉啊,本就上不了席面,就算今天没有耿良辰,他刘三癞子也长久不了!两位回去不妨向上面好好建议建议,下回别挑这种窝囊废上位了,真的,刘三癞子就算真成了龙头,也没人把他当回事儿!”
“脚行的事儿,脚行办,你们手伸得这么长,迟早会有人斩断!”吴赞彤对他们毫不客气。
“接下来是咱们脚行内部的事情了,二位,请回吧?”贾长青直接下了逐客令。
“你们不要太过分!”市政府的代表黑着脸喝道,“于司令说过,津门街面上不能乱,谁搞事,就打谁!你们赶紧现在就散了,别再乱来了!”
“这话说得,就是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我们才现在就动手。”安玉峰翻了个白眼,“真把这一百来号人放出去了,他们手底下至少两万人手,到时候闹起来,才叫大事。”
“就是,我们这么做,最大程度保证了津门街面上的繁荣稳定,我们也是为了于司令着想,代表,您可不能不识好人心啊。”吴赞彤阴阳怪气地道。
几个大佬轮番上阵,最终洋鬼子亨特和市政府代表都灰溜溜离开了。
他们想要扶持刘德山上位的计划,就这么破产了。
曾一度他们无比接近成功,刘德山距离脚行龙头的位置仅有一步之遥,唾手可得。
可偏偏,刘德山为了给自己的“王冠”上点缀一颗“耀眼”的钻石,决定拿耿良辰开刀,把耿良辰“诬陷”为杀害巴延庆的凶手,当场杀了他祭旗,然后他名正言顺上位。
就为了这点锦上添花的事情,他被耿良辰给拉下马了。
一个当场被耿良辰打脸,废了手脚筋的家伙,当然是没资格坐上脚行龙头的位置了。
刘德山活生生自己把自己玩儿死了。
创业即将成功,却半道崩俎,真是常使英雄泪满襟啊……
洋鬼子和市政府代表走的同时,各大势力的手下已经开始找绳子轮番捆绑这一百来个大把头了。
安玉峰在向他们喊话:“各位,只要你们老老实实配合,我们不害你们性命,你们就当是上了赌桌,认输离席罢了!但要是有心有不甘的,非要用胳膊掰大腿的,呵呵,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斩草除根了!”
“这其实也是为你们好。”翟有利也发话了,笑呵呵看着他们,“如果真按着争码头的规矩来,你们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现在能全身而退,也算是福气。”
“就是,这些年你们的钱也赚够了,攒了家当能安全退出去,旁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铁旗会的马文元也笑眯眯地劝道。
大佬们有的唱红脸,有的唱白脸,恩威并施,最终这一百多个大把头没一个反抗的,全都束手就擒,任由摆布。
“罢了罢了,就当是功成身退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唉……”
“能全肢全尾地退出来,我也阿弥陀佛了,这些年提心吊胆的日子,也过够了,就当是提前享清福了……”
这些把头们各个心灰意冷开口,看样子也都是各个认命了。
等一百多个把头全都捆起来后,接下来,就是瓜分蛋糕的饕餮盛宴了。
这里是脚行总部基地,自然有各大脚行及其势力的分布图。
几大势力的大佬们在大堂当中间摆了桌子,然后把地图往上面一摊开,很快就把这一百多家脚行给标注了出来。
“一共一百三十四家脚行,有大有小,大的一间算一标,小的两间算一标。”贾长青提议道,“咱们七家分,每家十九标,剩下一标,归我青帮,怎么样?”
“凭什么你们青帮多一标?”安玉峰皱眉,然后他向一边面无表情的苏乙努努嘴,“要不是人家耿良辰,咱们也没这坐地分金的好处,你贾长青真是背过河就不认干爹,你把人家耿良辰那份忘啦?”
苏乙笑呵呵对安玉峰拱拱手:“多谢安老大仗义执言。”
“耿兄弟啊……”贾长青疑惑看着耿良辰,“耿兄弟难道不是忠义社的吗?就算不是,那也和忠义社是一体的。再说了,这不武行也算是耿兄弟的娘家吗?耿兄弟分多少,你们两家儿以后自己跟耿兄弟去算,这跟我们没关系。”
“没错,是这理儿。”吴赞彤笑眯眯道,“咱们各家当家的分金,耿小兄弟的辈分还是差了点。不过咱大伙儿确实要承耿兄弟的情,这样吧,多出来那一标,贾老大也别贪心了,让出来给耿兄弟,算是咱们大家伙儿对他的感谢。”
“我赞同!”翟有利举手,“还是吴老大有情有义。贾老大,你觉得呢?”
“既然吴老大和翟老大这么知恩图报,那干脆你们两家各出一家脚行给耿兄弟,行不行啊?”贾长青冷笑,“慷他人之慨算怎么回事儿?要感谢,你们自己感谢,少拿我的东西来承你们的情!”
他不耐摆摆手,道:“耿兄弟既是武行的人,也是忠义社的人,耿兄弟得多少,他们两家事后自己商量,在这儿就不讨论了。”
钱进终于忍不住开口:“贾老大,耿先生可不是我们忠义社的。”
“耿师傅也不代表我们武行。”永年武馆的馆主急忙道。
“这是你们自己的事儿,我们管不着。”贾长青淡淡道。
“就是,反正耿兄弟跟你们是一家,你们想怎么样,以后你们关上门自己商量。”吴赞彤也道,“现在咱们还是先谈正事,闲话就少提了。”
“对,别的再甭说了。”翟有利道。
安玉峰对苏乙做出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意思是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老弟。
是苏乙一手做出了这块大蛋糕,然而真正到分蛋糕的时候,反而没有苏乙的份。
苏乙表现出如此出众的能力,正常来说应该各方势力争相拉拢才对,然而真正的情况却是根本没有人提这茬,反而除了一个安玉峰,大家一起在排挤苏乙。
这两个魔幻的怪现象,究其原因,只因一点——苏乙的表现已经引起了这些大佬们的忌惮。
再加上之前他们就得罪过苏乙了,所以干脆很默契地联起手来打压苏乙,从现在开始,就不让苏乙有起势出头的机会。
苏乙没有表现出愤怒的样子。
但他也没有被人如此欺压还逆来顺受的习惯。
他笑呵呵环顾一周,道:“我耿良辰好心请大家吃蛋糕,到头来我这个请客的反倒是连一口都吃不着。各位老大,是觉得我好欺负吗?嗯?”
各老大神色各异。
苏乙不等他们瞎扯,笑呵呵接着说:“不让我吃,那我就去抢,去打!抢到我满意为止,吃到我吃饱为止。各位,真抢到你们头上的时候,到时候千万别怪我不讲情面哦。”
“耿良辰你敢!”吴赞彤黑着脸喝道,“你威胁谁呢?你觉得你能吓着谁?”
“既然吴老大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那我接下来就专抢你三同会的地盘。”苏乙笑呵呵道,“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最起码,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吴老大都不会有时间跟其他几位老大去争脚行龙头的位置了。”
吴赞彤脸色变了又变,最终竟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来。
他这份变脸的功底,即使是苏乙也叹为观止,
“耿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吴赞彤笑呵呵对苏乙道,“你忘了?刚我还帮你说话呢。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出来嘛,对不对,你不说,我们也不知道,这不就闹出误会来了吗?”
“嘿嘿,吴老大,你这脸跟屁股似的,这点我服!”安玉峰对吴赞彤伸出大拇指,“你是这个!”
“我辈分小,声音轻,这场面有我一口吃的就不错了。”铁旗会突然笑呵呵道,“要没有耿兄弟,我也吃不上这口热乎的,算耿兄弟一份,我赞同。”
“我们忠义社也赞同。”钱进道,“贾老大,翟老大,丑话我说前头了,耿先生的脚行,都算着我们刘代表的份子,这是刘代表私人的东西。耿先生不是在为他自己争取,也是在为刘代表个人争取利益,你们欺负耿先生,就是在欺负刘代表!”
“谁要欺负我?”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远远从外面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刘海清龙行虎步,向这边快速而来。
众老大不管乐不乐意,都纷纷对他抱拳行礼。
钱进快步迎上去,三言两语把发生过的事情跟刘海清说了。
刘海清看了眼一边仍昏迷不醒的刘德山,指着他吩咐道:“既然他知道王雅桥的事情,有可能这人要去金陵作证,把他给我抓起来,先带走!”
“是!”钱进应了一声,急忙回头安排,“你们四个去!”
“不急,”刘海清一抬手,“我调了一个营的兵在外面,你去外面找李营长,把这一百多个人,也一块带走!”
此话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不光那一百多个被绑起来的把头吃了一惊,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刘代表,我们犯了什么罪?凭什么抓我们?”
“太欺负人了吧?”
“官面儿的就这么欺负我们脚行,你们这些当老大的眼睁睁看着不管?”
这些大把头们炸开了锅,在场几位老大也人人脸色不好看。
刘海清调兵来脚行工会,这让他们心生危机感,面对官方的威胁,这些老大们顿时站在了统一立场。
“刘代表,你派兵来参与脚行的事儿,这不合规……”贾长青微眯着眼开口。
但他话没说完,就被刘海清一摆手打断。
“少特么跟我说这说那的!”刘海清瞪眼环顾一周,“我兄弟耿良辰今天要是掉了一根毛,我特么一炮轰了这破地儿!你还跟我提什么规不规矩的?”
0640、翻手为云
“你们以为我这一营的兵是为谁调的?你们应该庆幸,耿良辰这会儿好好地站在这儿!”刘海清冷笑着,“他真出什么事儿,别的我不敢保证,在场这些人,谁都得给他陪葬!”
“弄死你们,老子这官儿大不了不特么当了!”
刘海清瞪着眼,一副随时要跟人拼命的样子。
刘海清这话镇住了所有人。
大家都知道刘海清和耿良辰相交莫逆,但谁也没想到刘海清居然能为了耿良辰能做到这份上。
气氛一时十分尴尬。
贾长青率先开口打圆场:“刘代表,没人要把耿兄弟怎么样,要怪,就怪那不长眼的刘老三,是这孙子想拿耿兄弟当替罪羊,所以才有了之前的这一出。”
“对呀对呀,都怪刘德山,这事儿跟我们没关系啊刘代表。”
“真怪不着我们,我们之前还都为耿兄弟说话来着……”
众老大你一言我一语打着圆场。
刘海清冷笑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心里明白,耿良辰心里也明白!我们会记住的!”
“刘代表,就算你为了耿良辰来,但为什么要抓走这些人?”安玉峰皱眉指着场中那一百来号人道,“他们犯了什么罪?”
“巴延庆的死,我怀疑是刘德山干的。”刘海清道,“因为巴延庆一死,刘德山得到的好处最大!要不是他瞎了狗眼,敢惹我兄弟耿良辰,诸位,他已经是脚行龙头了!”
“这些人都是胡德胜一死,就搭上刘德山的,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参与巴延庆的事情?更别提,现在这件事又和王雅桥扯上关系了……”
“这件事水已经深了,跟各位没关系,你们还是别参和了!这些人我审清楚了,没什么问题,自然会放了他们。你们放心,刘某不做草菅人命、谋财害命的勾当!”
“不敢不敢,有刘代表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安玉峰急忙道。
“还不快去?”刘海清回头沉声喝道。
“是!”钱进应下,急忙跑了出去。
“小耿!”刘海清这才对苏乙招招手,“没事儿吧?”
“没事儿。”苏乙对他呲牙一笑。
不一会儿,一队大头兵开了进来,押送着这一百来号人出去了。
刘海清刚才那番话既是说给几位老大听的,也是说给他们这些人听的,知道刘海清抓他们师出有名,他们也就没有再闹。
再说面对这些真枪实弹的大头兵,他们想闹也没那个胆子。
“好了,不要管他们了,咱们接着商量正事儿吧!”刘海清笑呵呵,把目光投在面前的地图上。
不知不觉间,从刘海清进门到现在,由于他的强势,他已经把握了局面的主动权。
“一百三十四间脚行,分八份,耿良辰、青帮、洪帮、三同会、忠义社还有武行,咱们六家每家十七间,百家帮和铁旗会,你们分十六间!”刘海清看了眼地图,直接开口说道,“我刘某人做事,最讲一个公平,这么分最公平合理,各位老大认为如何?”
安玉峰最先表态:“就这么办!”
“我同意。”贾长青微微沉吟,也缓缓点头。
“我也同意。”吴赞彤想了想也表了态。
武行和忠义社自然也没问题,铁旗会的马占元虽然一下少了三家脚行,但也没表现出什么不爽来。
唯有翟有利表情有些不虞,但什么话也没说。
事情就这么定了!
苏乙心中也不免有些振奋。
他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也是能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大利益。
如果再多的话,别的势力肯定不会同意。
别看刘海清很强势,真要是触及到底线问题,没人肯退让的,到时候闹起来,就是双输的局面。
接下来划分地盘的时候,刘海清再度率先开口,给苏乙分的十七家脚行,刚好把他的丁字沽、白河、久大和八号码头连起来,十七家脚行都不全是码头上的脚行,大多都是商铺云集的街道。
现在苏乙一共有二十一家脚行了,地盘都在法租界和华界。
可以说,从这一刻起,苏乙在脚行真正算作一方大佬了,算是真正掌握了话语权。
当然,比起别的势力来说,他的地盘还很小,只能算是新兴势力。
但若论起背景,刘海清之前的表态,足以让苏乙和他们这些大佬平起平坐了。
只要刘海清不垮台,他们就会对苏乙忌惮三分。
像是刘德山挑中苏乙当立威对象这种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发生了。
坐地分赃之后,众人约定不越雷池,各自接手各自的脚行和地盘,不争不闹,然后便散会了。
现在所有老大都归心似箭,着急着赶紧回去组织人手接收新的地盘。
苏乙和刘海清一路回,他坐刘海清的车。
刘海清让司机自己回去,他亲自开车,拉着苏乙去八号码头。
车子一发动,刘海清就面色凝重道:“我们遇到麻烦了!赵德柱被人劫走了!”
苏乙怔了怔:“是刘德山干的?他真没唬我?”
“不是刘德山,刘德山是真在吓唬你。”刘海清摇头,“是张景山干的!黄包车夫是你在这件事情里留下的最大破绽,连刘德山都会怀疑,何况是张景山?”
苏乙吃了一惊,心微微一沉,这个情况,还不如是刘德山干的呢。
“张景山怎么敢动你藏起来的人?”苏乙很快抓住了重点,“他给金陵告你的刁状了?”
“他没那么蠢。”刘海清道,“他是找到新靠山了。胡梦华,知道吗?CC系的,跟我们复兴社一直不对付,是胡梦华在后面给他撑腰。”
“这样的话,那还真就麻烦了……”苏乙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是啊,”刘海清叹了口气,“赵德柱随时都可能招供,他一旦招供,张景山就随时会来抓你。我正想着怎么保你呢,刚好钱进派人来通知我,我干脆直接调一个营去救你。这样一来,张景山就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了,他要真想动你,他就得掂量着点。”
没想到刘海清调兵来还有这样一层用意,苏乙心中暖暖的,大为感动,但却什么也没说。
他点点头,道:“咱们运气不错,刘德山之前当众说了巴延庆和九哥之间那段不为人知的秘密,有他在手作证,再有九哥在港岛亲自发声,起码巴延庆的死不会跟九哥联系到一起了。只要不跟九哥扯上关系,金陵方面就不会对一个社团头子的死感兴趣。没了金陵方面的压力,他们抓了赵德柱也做不出多大文章来。”
“是啊,我一听钱进说到刘德山说的这事儿,当时我心就松了一大截。”刘海清忍不住笑道,“这家伙可是帮了我们大忙。”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苏乙道,“赵德柱是你保护起来的,也许他会认为杀巴延庆的幕后主使是你,他会觉得你杀巴延庆是为了谋财害命。”
“那我说不得要跟他好好斗斗法了!”刘海清冷笑,“这回不斩掉他的狗爪子,以后是个阿猫阿狗都敢骑在我头上屙屎撒尿!”
顿了顿,刘海清对苏乙正色道:“这回关键在你,我怕他会抓你回去做文章,用你来对付我。所以刚才我演了这出戏,让他自己掂量掂量抓你的代价。但能不能震慑住这个人还不一定,万一他真要铤而走险,那你就危险了。所以我想好了,接下来我会安排人二十四小时保护你。”
“反正你孤身一人,这段时日,你就住我那儿!小耿,咱们的对手不是张景山,区区一个张景山算个屁!我忌惮的是张景山背后的胡梦华,还有他的诚社!”
苏乙却摇摇头,微眯着眼睛道:“只有千日做贼,哪儿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如果他们真打定主意对我不利,你觉得给我派些保镖,让我住你家里就能万无一失了?”
“更何况这次赵德柱被你关在那么秘密的地方,是怎么被人劫走的,你就没有想过?”苏乙看向刘海清。
“家有内鬼啊……”刘海清眼绽杀机,“知道这地方的,只有四个人,我敢说内鬼就是他们四个其中之一。哼,敢在复兴社内部搞猫腻,真是熊心吃了豹子胆!”
“你想怎么把这个内鬼揪出来?”苏乙问道。
刘海清摇头:“我揪不出来!这个鬼肯定知道我有怀疑了,所以他肯定会缩回去,老实一段时间。我没时间,也没耐心跟他斗智斗勇,宁杀错,勿放过!接下来我会让这四个人都殉职!”
刘海清面露狠色,他本就是个狠角色,不是心软之辈,他才懒得搞甄别,干脆都杀了了事,反正鬼就在这四个人中间。
苏乙沉吟片刻,道:“设一个圈套吧。”
他看向刘海清:“假如你现在突然派我秘密去金陵,你觉得张景山和他背后的人,会怎么想?”
刘海清怔了怔,仔细想想,回答道:“如果他们认定巴延庆是我指使你杀的,目的就是谋财害命,那他们一定会进一步推测,我之所以这么缺钱,是因为我要疏通关系,给自己跑官。”
“那现在他们抓了赵德柱,我肯定会紧张,而这个时候你最危险。”刘海清眼神闪烁着思索之色继续推测,“如果我还执意去金陵跑官,你失去我的保护,他们就会毫无顾忌抓了你去审问,甚至是屈打成招也在所不惜!”
“这个时候我派你秘密去金陵,他们一定会觉得我是在留下来吸引他们的目光,却派你去金陵散财,给我跑官!”
推测到这里,刘海清眼睛陡然发亮,看向苏乙道:“不管是为了搞钱还是搞我,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截住你,抓住你!”
“这样的话,他们不得不吞下的鱼饵有了。”苏乙笑了笑,“现在我们只要用一个聪明的办法,让这个内鬼发现你想秘密派我去金陵的消息,事情关乎他们这件事的成败,这个内鬼一定会忍不住跳出来。”
“我就趁机布局,直接抓住这个内鬼!”刘海清眼睛一亮。
“不止如此。”苏乙微眯起眼睛,“你不但要抓内鬼,还要抓张景山!连同这个内鬼,一同送去金陵!”
“抓张景山?”刘海清一怔,“我也很想抓他,但他背后有诚社保他。”
“那就用一个诚社都保不住他的理由!”苏乙冷笑,“张景山和诚社不是怀疑是你幕后主使,让我杀了巴延庆,是为了谋财害命吗?”
“好!我们就顺了他们的心意,把这个故事再编圆满一点!”
“怎么说?”刘海清急促问道。
“你早就查到了巴延庆和王雅桥暗通曲款,你早就查出王雅桥逃脱出津门,是因为巴延庆的关系。”苏乙道,“于是你利用我们两个的私人情谊,委托我帮你调查巴延庆和王雅桥的联系。谁知道我在调查的过程中,无意中发现了巴延庆藏钱的秘密地点,而且还被巴延庆当场发现!”
“无奈之下,我只好杀了巴延庆逃之夭夭,然后回来把这事情禀告给了你。你立刻亲自去那些藏钱地点,把这些财富起出来,打算上交给组织。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因为内鬼的出卖,这个消息被诚社知道了,他们利用张景山阻挠你,打算污蔑你和王雅桥有关,然后偷偷转移走这笔财富。”
说到这里,苏乙对目瞪口呆的刘海清笑了笑:“你觉得你现在回去后,立刻就把这个故事告诉金陵,会怎么样?”
“然后呢?”刘海清看苏乙的眼神就像是看神仙。
“然后就实话实说咯。”苏乙摊摊手,“你就禀告腾杰,说你想设一个圈套抓住内奸,把咱们刚才说的计划详细说说,然后你说你打算抓到内奸后,就立刻带着内奸和财富一起去金陵。最后问问腾杰有什么指示。”
“腾杰这种大人物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对于张景山这种不开眼的家伙,绝对不会放过,所以不用你说,他都会让你把张景山,甚至是胡梦华都抓去金陵问罪。”
“这样一来,咱们什么危机都没有了,还顺手解决掉了敌人。”
“最关键的是,你为复兴社带去了巴延庆的大笔财富,还查出了王雅桥上次逃出津门的秘密,查出了潜伏在复兴社里的CC系内奸,挫败了他们针对复兴社的阴谋。”
“你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华北区长根本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0641、势力扩张
老话说,危机即是转机。
这话不假,可很多时候人遇到危机,心慌意乱下能平安度过就已经阿弥陀佛了,根本不敢奢求更多。像是苏乙这样,沉着应对,视危险如无物,从中机敏寻找出转机的人,犹如凤毛麟角。
这也是让刘海清最敬佩苏乙的一点,他自己就没有这样的本事。
还有一点,就是苏乙的视钱财如粪土。在这一点上,刘海清觉得苏乙就是个圣人。
其实在外人看来,是他刘海清在关照耿良辰,可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很多时候,他因为耿良辰才会心里踏实,才会心里有底,更别提很多事情上是耿良辰在关照他。
刘海清觉得他能遇到耿良辰这样的知己、兄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赵德柱被劫走,小耿也没有怪他刘海清看不住人,他也没有抱怨小耿当初为什么不让他杀人灭口,大家什么都没说,只是想着怎么把这个危机解决了。
这种兄弟齐心的感觉,是刘海清这辈子未曾体验的感受。
“如果真跟腾杰坦白说发现了巴延庆的财富,那之前说的那个数字可就满足不了他了。”刘海清道。
“凡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彻底。”苏乙道,“这批财富本就是意外之财,是巴延庆盘剥力巴们的血汗得来,咱们自己留着挥霍,心里也不踏实。这样吧,咱们各留一百万傍身,以备不时之需,应该还剩下九百多万,全报上去!”
刘海清吓了一跳:“太多了吧?”
“就是要多,才能镇住腾杰,让上层的人,对你印象深刻。”苏乙笑了笑,“只要这笔钱能让上面对你留下清廉、忠诚的能吏印象,拿这笔钱就没白花,”
顿了顿,他又道:“不管这笔钱会有多少落在个人口袋里,但多少会有一些会被用之于民,也算是替巴延庆恕罪了。”
“巴延庆泉下有知,一定不会感谢你。”刘海清忍不住笑道。
“该说谢谢的是我。”苏乙道。
刘海清哑然失笑。
“事不宜迟,我这就先回去跟腾杰汇报,然后布局。”刘海清道,“你先去接收地盘,我这边有什么消息,随时跟你通报。”
苏乙点头,有些头痛道:“唉,还是扩张太快,一下子十七家脚行,人才储备跟不上啊。”
刘海清得意一笑:“你以为那一百多个大把头,我替谁抓的?”
苏乙怔了怔,随即眼睛亮了。
“有你的啊!”
“那是,别以为就你运筹帷幄,我也不差。”刘海清笑呵呵道。
“好好好,你聪明!”苏乙迫不及待道,“什么时候安排我去挑人?”
“你随时来。”刘海清道,“我回去先唱唱黑脸,然后你来再挑人,也好施恩。”
“就这么办!”苏乙很高兴,“我先接手地盘,然后尽快来找你。”
“还是得注意安全,我让一线天来找你。”刘海清道。
“好!”苏乙没有拒绝,拉门下了车。
刘海清看着苏乙向码头走去的背影,会心一笑,然后发动汽车离开。
“耿爷好!”
“耿爷您回来了?”
“耿爷,宽哥在里面。”
苏乙一路向脚行走去,所过之处,力巴们纷纷热情跟他打招呼。
苏乙也笑呵呵的样子跟他们摆手点头回应着。
在苏乙自己的地盘里,苏乙“仁义”的名声已经深入人心,不但不克扣力巴们的钱,还尽量想办法让力巴们在现有规矩的框架中多拿钱,这样的大把头,绝对是力巴们最爱跟的。
到了脚行,苏乙立刻通知宽哥,让他通知所有人,半个小时内立刻集结。
“耿爷,又有大动作?”宽哥很振奋,“这次打哪儿?”
“这次哪儿哪儿也不打。”苏乙笑呵呵道,“这次我们一次性接手十七家脚行!”
见宽哥又惊又疑的样子,苏乙耐心跟他解释了几句,末了道:“这些脚行的大把头都不在,所以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咱们接手起来会很容易。”
宽哥狂喜道:“耿爷,这回您可是真正算是脚行一方霸主了!老话怎么说来着?您也算是割地为王了!哈哈,恭喜耿爷贺喜耿爷!”
“什么割地为王?”苏乙啼笑皆非,“快去召集人手吧!告诉弟兄们,老规矩!”
“哎!”宽哥兴冲冲走了。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苏乙越是水涨船高,他手下的人也会跟着享受苏乙地位提升带来的红利,越是这样,大家也会越拥护他。
一听说耿爷又要召集人手去接收码头,苏乙手底下的力巴们可以说是争先恐后要去了。
按照苏乙的规矩,只要去了,什么都不干都有一个大洋拿。力巴们辛辛苦苦干一天活儿,到最后落到手里也根本没有一块大洋,所以为什么不去?
在苏乙的手底下,就是有这样的奇观,别的脚行里需要抽签来决定谁去跟着把头争码头,在苏乙这里,却要抽签决定谁不去。
但凡是抽中去不了的签的,那叫一个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而但凡是能去的力巴们,各个兴高采烈,十分高兴。
因为他们知道,耿爷亏待不了他们。
事情也的确如此,苏乙一直在循序渐进为这些力巴们谋福利,虽然存了收买人心的心思,但何尝不是想让这些被层层盘剥的可怜人过得好一些?
当密密麻麻近千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苏乙上台笑呵呵宣布:“我和青红帮、忠义社、武行各方老大们都商量好了,我们这次要一次性接手十七家脚行。”
话音一落,下面立刻爆发出惊人欢呼声。
苏乙双手虚按,欢呼声顿止,他接着大声道:“耿爷今儿高兴!今儿到场的弟兄们,除了规矩内的赏钱,每人再多赏两块大洋!管事儿的每人多赏五块!”
短暂安静,下一刻全场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激动欢呼。
气氛直接炸了。
所有人都在兴奋欢呼,最后不知是谁带了头,大家一起高喊:“耿爷威武!耿爷威武!耿爷威武……”
苏乙笑呵呵让他们喊了一阵子,这才再次双手虚按,接着道:“这回咱们兵分十七路,宽哥,你来安排分人,最后要留下一百个人在这儿跟着我,作为机动后援。分好一组,就立刻出发!成功接手了脚行,马上派人来报告。遇到麻烦了,也立马到这儿来求援……”
随着苏乙的吩咐,力巴们有条不紊地开始行动起来,一队一队的力巴拿着武器,向各个脚行出发了。
十七家脚行都在附近区域,最近的脚行甚至站在这儿都能看到,就在码头下去的街面上。
然后魔幻的事情就发生了。
苏乙的人一到那儿,一说是要接手脚行,那些留守的小头目和力巴们不但没有垂头丧气,反而兴高采烈让开路,让苏乙派去的人接手,更有甚者还有绑着苏乙派去的人,一起砸自己脚行的!
“早就看着耿爷手底下的人眼馋了,你们今天发钱,明天发钱,还去登瀛楼吃饭,我们哪儿有这机会啊?”
“就是,现在耿爷垂青,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呢,哪儿会阻拦?来来来,使劲儿砸!要是缺斧子榔头,你说话,我去给你找!”
嘻嘻哈哈热热闹闹,不像是争码头,反倒像是过年串门子一样。
当然,也不是所有脚行都是这样,也有那些留守的脚行负隅顽抗的。
结果根本不用去的小分队回来求援,求援的人跑一半儿,就遇到顺利接手其他脚行的兄弟了。
一听哪儿哪儿哪儿不识时务,还敢反抗,顿时振臂一呼:“敢不给耿爷面子?打他!”
霎时响应者如云,一群人浩浩荡荡就跟着援手去了。
用一个字来形容现在的局势——摧枯拉朽!
苏乙准备的机动后援部队根本没用,他们一直留守原地,不时听力巴们兴高采烈回来报告好消息,说是哪儿哪儿哪儿的脚行已经到手了。
短短一个小时不到,十七家脚行全部易手,正式归入苏乙的手下。
这效率,即使是苏乙之前都没想到。
“恭喜耿爷,贺喜耿爷!”被苏乙召集而来的李玉坤高兴地连连拱手,“这就是耿爷您在脚行里的威望啊,大家伙儿都知道您仁义,对手底下的人讲究、仗义,所以都愿意跟着您,所以才这么顺利!”
李玉坤其实是十分后悔的,之前苏乙第一次扩张的时候,他觉得苏乙野心大,昏了头,迟早要吃亏,所以选择退缩。
但没想到,苏乙不但没吃亏,反而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现如今,更是成为了他李玉坤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那种大人物。
当年李玉坤手底下的宽哥,如今都成了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唯独跟苏乙结识于青萍之末的他,却还在原地踏步,这怎能让他不把肠子都悔青了?
好在苏乙没有计较这些,或者说苏乙现在极度缺乏人才,所以这次还是请了李玉坤来帮忙,算是重新续上了这层关系。
“玉坤,十七家脚行有多少力巴,照看多少生意,这些全部由你登记在册。”苏乙吩咐道,“这事儿要尽快,人手不够你就去招人,不要怕花钱。”
“耿爷你放心,这事儿我保证给您办得妥妥的。”李玉坤拍着膀子保证,他要让苏乙看到他的办事能力。
苏乙满意点头,笑道:“咱俩什么关系?你办事儿,我还不知道吗?去吧去吧,就交给你了。”
“哎!”李玉坤兴高采烈的走了。
苏乙兴致勃勃在自己新打下来的脚行领地巡视了一圈,所过之处,自然是欢呼阵阵。尤其是苏乙承诺,原脚行的力巴重新入行,免去租车费的时候,整个街面上的氛围就热烈到了极点。
于此同时,另一边。
刘海清一回去,就看到一线天站在院门口,仿佛在等人。
刘海清停车摇下车窗,问道:“你站这儿干嘛?”
一线天向刘海清敬了个礼,道:“代表,卑职有一些事情向向您禀告,不知道您能不能抽出时间来?”
“上车,给你十分钟。”刘海清道。
“是!”
一线天小跑着绕到副驾位置上了车,车子重新发动,向大院里驶去。
“说吧。”刘海清道。
一线天道:“代表,今天在脚行总部大楼,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否认了我是忠义社的人,说我是耿爷的人,虽说是情况特殊,但这样的话,我以后是不是需要继续用这层身份伪装一下?”
刘海清神色一动,心中有所猜测,却不动声色问道:“有话直说,云山雾罩的,别绕弯子了,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一线天腼腆一笑,道:“好,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我想继续以外勤的身份,跟在耿爷手下。代表您能不能向郑副处长说一说,接着借调我?”
“你想借调多长时间?”刘海清问道。
“一年?”一线天道,“实在不行的话,半年也行。”
“一年……”刘海清笑了笑,把车子停在车位上,然后回头看着一线天,“一年外勤,什么功劳都没有,你的同僚都升官发财了,一年后你回去还是原地踏步,你甘心吗?”
“无所谓啊。”一线天道,“反正郑副处长本来就看不上我这个人。”
“你知道你问题出在哪儿吗?”刘海清道,“问题就在你这一口一个的郑副处长上,你把那个副字去掉能死啊?”
“我是故意的。”一线天道,“副的就是副的,篡权夺位,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看着恶心。”
“以前没看出来,你对戴处长这么拥戴。”刘海清道,“他走了你还为他抱不平。”
“戴春风虽然阴险好猜忌,但至少有三分为公。”一线天冷笑,“但郑介民,这个人只为了钱权,身为上司,完全不值得下属尊重。”
刘海清叹了口气:“你这话给我说说就算了,要是传到郑介民耳朵里,你这辈子别想得到重用。”
“他已经听到了,不然怎么会对我这么厌恶?”一线天道。
“你还真是不适合在官场里厮混。”刘海清道。
“要是官场里都像是刘代表这样的人,我还是挺适合的。”一线天道。
“喜欢跟着小耿?”刘海清问道。
一线天微微犹豫,道:“是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像是耿爷那样刀光剑影的江湖生活,才最适合我。”
0642、留取丹心照汗水
一线天早有厌弃官场之心,刘海清岂能不知?
他原本想着忙过这段再跟一线天好好谈谈这事儿,没想到一线天竟主动跟他提起了。
“如果让你放弃党内身份,去跟着小耿,你愿意吗?”刘海清问道。
一线天道:“第一,复兴社家法很清楚,生是复兴社的人,死是复兴社的鬼,这个身份放不放弃由不得我;第二,我不知道耿爷敢不敢收我。”
“如果你真想跟着小耿,你身份的问题,我帮你解决。”刘海清忍不住笑道,“至于小耿愿不愿意,敢不敢,呵呵,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他这种胆大包天之辈,连天都敢捅个窟窿,你觉得他有什么不敢的?”
一线天忍不住笑了:“是啊,要不是他胆大包天,我也不会服他。”
现在他回想起之前苏乙绝境中暴起,当众翻手镇压不可一世的刘德山的那一幕,仍忍不住热血澎湃。
他能感觉到,跟着耿良辰这样的人,才能让他实现自己的价值。
而要是接着留在复兴社,迟早会被官场的蝇营狗苟磨灭掉所有的志气。
“你真能帮我解决身份?”一线天忍不住追问道。
“从我现在说完这句话这一刻起,你已经不再是复兴社的人了,”刘海清淡淡道,“你的军籍和党籍,我会在这次去金陵的时候,给你彻底注销掉。”
一线天呆了片刻,但很快目光就由迷茫转为坚定,对刘海清郑重道:“刘代表,谢谢了。”
“我们之间,就不必这么客气了吧?”刘海清笑道。
“就在这儿等着吧,小耿应该很快就回过来。”刘海清话锋一转,接着道,“他新接手了不少地盘,急需人才,他只能到我这儿来找。要是他知道你肯跟着他,他一定高兴死了。”
和一线天告别后,苏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立刻招来钱进,吩咐他带着手下去接手十七家脚行。
然后他叫来他从五十一军借调来的那位营长,吩咐他去吓唬吓唬那一百多个大把头,制造点恐慌情绪,这才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接近自己的办公室,拨通了腾杰的电话。
“社长,卑职刘海清,有重大情况向您汇报,汇报内容大约二十分钟,请您批准!”
“尽量长话短说!”
“是!社长,之前您让我调查巴延庆的死,现在事情全部被我搞清楚了,特来向您汇报。”刘海清道,“巴延庆的死,不是王雅桥所为,他死于卑职派去调查他的人之手,也就相当于间接死于我手。”
“之前没跟社长汇报,是因为刚开始我也不知道巴延庆死亡的真相,虽有猜测,却也不敢妄言,直到彻底确认了事情真相,才来向您汇报。”
电话那头,腾杰来了兴趣:“详细说说!”
“是!”
电话里,刘海清组织语言,把苏乙之前编好的那个故事润色一番,讲给了腾杰。
当腾杰听到王雅桥是通过巴延庆逃脱的时候,气得骂了娘。
“这个巴延庆该死一万遍!两面三刀的小人!”
当听到刘海清派出的人打探到了巴延庆收藏毕生财富的地点,并被巴延庆发现,不得已杀了巴延庆,然后仓皇逃走的时候,腾杰忍不住再次插嘴。
“这些钱现在在哪儿?有多少?”
“报告社长,这些财富现在全被我收缴,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刘海清答道,“这些财富总价值越九百多万大洋,有黄金、美元、烟土和古董……”
“多少?”电话那头,腾杰的腔调都变了,“你说多少钱?”
“卑职大概估算了下,这批财富总价值大约在九百多万大洋。”刘海清道。
“九百多万?你确定?”腾杰的声音变得无比激动。
“我以我的党性和人格保证!”刘海清肃然道,“社长,这批钱现在就在我手里,如此巨资,让卑职很是惶恐,放在卑职手中,让卑职夜不能寐。卑职本打算今晚就运送去金陵的……”
“不要!不安全!”电话那头腾杰激动道,“你先别动,我调一个营的兵力,护送你来金陵,我让车站给你开专列,你今晚就连夜赶来!”
刘海清道:“社长,卑职无能,这件事目前出了点小意外……”
“钱被人抢了?”腾杰的声音猛地提高。
“那倒没有,这笔钱现在绝对安全,除了我谁也不知道在哪儿,但是家有内鬼,泄露了这笔钱的机密……”刘海清接着讲这个故事。
“李虎该死!被CC的人摸到了枕头边上,他都不知道!这个愚蠢的家伙,险些坏了大事!”腾杰听刘海清说到这里,忍不住松了口气,“还有这个张景山,之前在津门跟他接触过一次,以为是个可造之材,这才推荐给你,让他协助你查案,谁知道居然是引狼入室!唉,我怎么没有看清楚这个人的真面目?”
“是这个张景山太会伪装,社长你又没有特别注意到他这个小人物。”刘海清急忙道,“社长,我现在已经提前洞悉了他们的目的,他们想要通过我来拿到这笔财富,就是痴心妄想。只是卑职心有不甘,想以这笔财富为饵,揪出潜伏在身边的内奸,事关重大,卑职不敢独断,特向社长您请示。”
电话那头的腾杰沉吟道:“你这个引蛇出洞的计谋不错,不过只是抓一个内奸,就太可惜了。”
“卑职愚昧,请社长指示!”刘海清恭敬道。
“你可不愚昧,我手下文武双全的人不多,你刘海清,绝对算一号!”腾杰心情很不错,笑呵呵道,“既然要引蛇出洞,抓一条小蛇没什么意思,要抓,就抓一条大蛇!这个胡梦华我听说过他,创建了什么诚社,在平津地区,专门和我们作对,十分可恶!”
“这次他胆敢又一次伸出他的爪子,那就把他揪出来,除掉他!”腾杰冷冷道,“你的计谋可以再优化一下,你亲自出面,缠住张景山,引得胡梦华去车站拦截你这笔钱,还有你那个杀了巴延庆的手下。只要那边一动手,你就立刻出手,抓贼抓脏,把胡梦华抓个现行!”
刘海清闻言脸色一变,急忙道:“社长,杀巴延庆的义士可不是卑职的手下,卑职无法命令他……”
“不是就不是,只要目的达到,威逼利诱都不妨用用。”腾杰道。
“但是这样一来,他就会很危险。”刘海清道,“而且事后就算他活下来,也会进入CC系的视线内,CC系一旦生出报复之心,捏死他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海清啊,为了达到目的,有时候需要一些必要的牺牲。”腾杰淡淡道。
刘海清脸色急剧变化,还是咬牙道:“社长,对不起,这位义士是卑职的结义兄弟,卑职实在不忍……但卑职保证,坚决完成社长您下达的指令,保证抓住胡梦华!”
“原来有这层关系啊……”腾杰笑呵呵道,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意,“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刘海清呆呆站了一会儿,才放下了听筒,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气,骂了句脏话。
本来一切都顺利圆满的局面,结果最后却引得他和腾杰有了一丝小别扭,当真是让人郁闷。
但刘海清不后悔,他不可能为了自己,让苏乙陷入危险之中。
苏乙很快就来找刘海清了,因为他已经陷入无人可用的尴尬了。
他是来挑人的。
门口的岗哨已经认识苏乙了,见了苏乙根本不用通传,直接就放人了。
“耿爷!”
刚进院子,苏乙就听到有人喊自己,转头一看,却是一线天,正站在不远处笑呵呵看着自己。
“嘿!”苏乙笑着向他招招手,“正准备找你呢,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饭。”
“以后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时间了。”一线天笑呵呵道,“耿爷,我打算脱离复兴社,去投奔你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收留我?”
苏乙一怔,旋即大喜:“兄弟,你没诓我吧?”
“真的。”一线天见苏乙的态度,顿时心放在了肚子里,笑着点头。
“哈哈!简直太好了!”苏乙真是而特别高兴,大步走过来使劲抱住一线天,用力拍打他的后背,“你知不知道,我早就想你来,咱们兄弟好好干他一番事业!就是怕耽误你前途,才一直没说出口。哈哈,咱们可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啊!”
“谁反悔谁是孙子!”一线天咧嘴笑道。
“好!好兄弟!”苏乙高兴地道,“走走走,我跟海清说去,他没为难你吧?没给你设置什么障碍吧?他要是敢为难你我收拾他!”
他搂着一线天的脖子,径直往刘海清的办公室走去,一路兴高采烈。
办公楼里的人都知道苏乙和刘海清的关系,见了他也没人阻拦,只是笑呵呵和他打着招呼。
“海清!海清!”还没进办公室,苏乙就大声叫道,“海清,一线天我领走了,你没意见吧?”
办公桌后的刘海清绕了出来,笑道:“耿爷发话了,我敢不给面子吗?”
“这还差不多!”苏乙乐呵呵道,“你得帮他把尾巴处理干净了,别留什么隐患和麻烦啊。”
“不用你操心!”刘海清道,“来来来,坐,有个事儿正等着你帮我拿主意呢。”
“那我出去等。”见他们要说正事儿,一线天急忙识趣道。
“不用不用,你也坐着。”苏乙却不由分说拉住他。
刘海清笑呵呵道:“自家兄弟没秘密,坐着吧,别见外了。”
一线天这才作罢。
刘海清正色道:“腾杰给我出了个难题……”
当下,他把之前通话的事情说了,末了道:“我现在想怎么在不牵连你的情况下,把这个胡梦华给抓了。”
苏乙忍不住笑道:“你傻呀你?你因为我驳了腾杰两次,这家伙但凡小心眼儿一点,你就已经把他得罪了。”
“别管这些没用的了,现在想想办法怎么抓胡梦华吧。”刘海清道,“这是个大人物,得抓他个现行才可以。否则抓了也没用,反惹一身骚。”
“你想抓他还不容易?”苏乙笑道,“你也不用听腾杰的缠着张景山,二话不说先去直接抓了张景山,然后等内奸放出消息,再抓内奸。这个时候你猜胡梦华会怎么办?”
刘海清瞪大了眼睛,激动道:“他会亲自去抓你!”
“你在我那儿二次设伏就行了,保证抓胡梦华一个现行。”苏乙摊摊手,“整件事和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情,你该干的活儿全干了。你说你顶腾杰的嘴干嘛?闲的?”
“我特么!”刘海清抓着头发,一副无语的样子,“就这么简单?”
“能有多难?”苏乙道。
“怎么什么事儿到你那儿都这么简单?”刘海清郁闷道,“我特么为这事儿头疼半天了。”
苏乙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人笨是一辈子的事儿,节哀顺变吧。”
“你滚!”刘海清翻了个白眼,“赶紧带着你的人去挑人,挑完人麻溜儿给我当诱饵去,看见你就烦,臭显摆!”
苏乙指着他对一线天道:“看见没,这就是官啊,背过河不认干爹,认清楚这张嘴脸,然后远离他。”
一线天乐得嘿嘿直笑。
“这孩子刚一跟你就傻了。”刘海清“啧”了一声,“你看,光知道傻乐。”
“将就用呗。”苏乙叹气道。
与此同时,警察局。
张景山感觉自己脑仁子快炸了。
他觉得今年他一定是命犯太岁,不然怎么能碰见这么个奇葩?
他看着绑在刑架上已经被打得浑身皮开肉绽的力巴,觉得这世界真特么奇怪。
他审了这力巴两个多小时了,软的硬的都来了,人家愣是什么都不说!
连自己叫啥名字都不说!
被打得狠了,要么就大叫:“考验,这都是考验!”
要么就念诗,念得还特么不对。
一个苦哈哈力巴而已,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搞得跟烈士一样?
你图啥呀你?
你这样干嘛呀你呀?
张景山越想越生气,忍不住操起一边的皮鞭,对着这力巴又是一顿抽。
“我叫你不说!我叫你不说,我叫你不说……”
几鞭子下去,血珠子乱飞。
力巴刚开始还死死咬着牙,满脸的青筋暴起,扭曲狰狞。到最后疼得受不了了,“嗷呜”一嗓子叫出来,瞪着俩眼珠子就喊:“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水!”
又来!
又是这两句!
张景山就恨他念这两句诗。
啪!
啪!
啪!
“我让你汗水!我让你汗水!我让你汗水……”
他一边抽打,一边咬牙切齿地碎碎念。
0643、中计
无论是苏乙还是刘海清,做出的所有计划都是以“赵德柱已经招供了”为前提的。
没人觉得赵德柱会为苏乙保密,会为苏乙忠贞不屈,因为这根本不现实。
苏乙和赵德柱不过是萍水相逢,两人一无感情二无利益纠葛,甚至严格来说连从属关系都算不上,赵德柱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为苏乙保密。
对于苏乙来说,赵德柱不过是一个在茫茫人海擦肩而过的那种小人物,他只是一时恻隐,不想害了这人,所以才起了保护他的心思。
那天在巴延庆家门口他拉了苏乙,是他运气不好,赶上了。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明明是人平凡,事情简单,赵德柱偏偏为这份简单平凡赋予了传奇的色彩和意义。
张景山以为手到擒来的一次审讯,愣是持续了两个多小时,都没有任何结果。
以至于胡梦华派人来询问结果的时候,都怀疑张景山是不是在玩什么猫腻。
你告诉我一个力巴宁死不屈?骗谁呢?
看着这人狐疑的眼神,张景山什么都没说,直接把他领进了刑讯室,指着绑在刑架上血肉模糊的赵德柱道:“来,你自己看,烙铁也烫了,指甲也拔了,蘸了盐水的皮鞭抽了几百鞭子,你在他身上能找到一块儿好肉算我手艺不精!但偏偏这小子什么都不说!真他娘邪了门了!”
诚社的人也有些懵,道:“这没道理啊。他是个力巴吗?”
“力巴个屁!这特么就不是个力巴!”张景山没好气道,“我就没见过力巴有这么硬的皮!我怀疑,我歪打正着,抓着地下党了。除了地下党,谁还能有这么硬的骨头?”
“你问他什么了?”诚社的人问道。
“我就问他叫什么。”张景山道,“问他去巴公馆拉了谁,问他为什么刘海清会把他关起来。”
“这些问题跟他是不是地下党有关系吗?”诚社的人无语道。
便在这时,只听神志不清的赵德柱嘴里喃喃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水……”
“……”张景山脸皮抽搐,深深呼吸才咽下了一口恶气,指着赵德柱道:“我特么听了俩小时了,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听得我脑袋瓜子都快炸了!”
诚社的人也挺无语,道:“胡社长在等着我回话呢,这话我怎么回?”
张景山深吸一口气,面露狠色道:“刘海清调了一个营的兵替耿良辰出头,这事儿你听说了吗?这刘海清越是在乎耿良辰,就越说明这个人身上绝对有很大猫腻!我的意思是,直接逮捕耿良辰,我就不信这个耿良辰到了刑讯室,也特么给我念诗!”
诚社的人道:“张局长既然有了主意,那就赶紧行动吧,被一个力巴卡了这么长时间,虽说是事出有因,但这话不好说啊。”
“人我可以抓,”张景山看着他,“但万一我前脚抓了人,后脚刘海清也调一个营的兵来警察局冲我要人,我怎么办?”
“他不敢。”诚社的人冷冷一笑,胸有成竹道,“借他刘海清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这种事情。”
砰!
话音刚落。
大门被一个警察用力撞开,这警察仓皇跑进来惊恐大喊着:“局长,不好啦!刘海清带了一个营的兵,把咱们警察局给围啦!”
张景山和诚社的人表情齐齐僵在脸上。
“局长!”手下的人焦急大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发愣呢?
“你确定是刘海清?”张景山回过神来,沉声喝问。
“哎哟我滴个亲娘哎,千真万确啊局长,您快拿主意吧!”手下警察焦急拍大腿。
“滚你码的!”张景山一脚把他踹了出去,“皇上不急你特么太监急,瞅你丫操行就来气!”
“怎么搞的?”他指着门外,问诚社的人,“你不是说他不敢吗?我还没怎么着呢,人家已经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张景山的语气也有些气急败坏,他感觉全世界都仿佛在跟他作对,什么不合理的事情都被他碰上了。
“这不合理啊……”诚社的人茫然喃喃。
正说着,只听门外一阵喧嚣吵闹,很快两排真枪荷弹的大头兵冲了进来,大喝着不许动,齐齐把枪口对准了站在场中的张景山和诚社之人。
两人慌乱举起了手,张景山气急败坏大叫:“刘海清!叫刘海清来,我要亲自跟他说话!”
“张大局长,你要跟我说什么?”刘海清笑呵呵从门外走了进来。
“刘海清,你敢兵围警察局,你要为你的行为承担后果!”张景山色厉内荏吼叫道。
“谢谢提醒,我会的。”刘海清笑眯眯道,“不过张局长,你得先为你的行为承担后果。”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调查巴延庆被杀的案子!”张景山叫道,“刘海清,你最好不要乱来!”
“我还偏要乱来!”刘海清的脸色冷了下来,一挥手,“给我铐起来!”
“你敢!刘海清,你、你怎么敢!放开我!放开我……”张景山惊恐大叫着,挣扎着,然而根本无济于事,两个大头兵一左一右押着他,不顾他挣扎,用手铐把他拷了起来。
“别动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刘海清!我是诚社的人!你敢动我试试?”诚社的人也被两个士兵押着,见士兵连他也打算拷走,立刻挣扎大喊起来。
“停!”刘海清闻言一抬手臂,示意士兵们先暂停一下,然后指着诚社的人对士兵们道,“你们押着这个人去给胡梦华打电话,半个小时内胡梦华没来赎他,立马把他给毙了!”
“是!走!”
士兵们推推搡搡把这人推出去带走了。
此时,被铐起来的张景山反而冷静下来,他对刘海清道:“刘代表,你这么做,想好怎么收场了吗?”
刘海清叹了口气:“张局长,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巴延庆的钱,你敢到我们力行社的安全屋里抓我们的重要线人,现在你东窗事发,你想好怎么收场了吗?”
张景山闻言冷笑道:“我说了,我是为了查明巴延庆的死因,完成上峰交代给我的任务!这个力巴,绝对跟巴延庆的死有莫大关联,但却被你刘代表给藏起来了,这你作何解释?”
“他的确跟巴延庆的死有关。”刘海清笑呵呵点头道,“巴延庆的死,也确实跟我有关。就在我来警察局之前,我已经跟金陵汇报过这件事了。张局长,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张景山瞠目结舌。
半响他才颤声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想不通啊?”刘海清笑呵呵道,“想不通可以在去金陵的路上慢慢想,有的是时间。”
“带走!”
说罢,刘海清一挥手。
“刘海清!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张景山疯狂大叫着,被拉了出去。
刘海清的目光这才落在了赵德柱的身上。
他微微皱眉看着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赵德柱,表情里有些疑惑。
“不应该啊,怎么打的这么狠?”他喃喃走到赵德柱跟前。
后者似乎猛然警醒,口中喃喃:“人生、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留取丹心照汗水……照汗水……”
“……”刘海清表情陡然变得无比古怪。
那个诚社的人在士兵的看押下,给胡梦华拨去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就惊惶道:“胡社长,不好了,刘海清带兵围了警察局,强行抓了张景山,现在他连我也一块儿抓了!”
电话那头的胡梦华十分吃惊:“这怎么可能?刘海清真这么干了?”
“真的啊社长!”诚社的人忿忿道,“他们给我上了铐子,姓刘的说,让我给您打电话,如果半个小时内您没来赎我,他就要枪毙我!”
“他敢?”胡梦华的声音立刻冷了下来,“你等着,我现在就过来!”
挂了电话,胡梦华的表情却陷入疑惑。
不对劲!
刘海清怎么会突然兵围警察局,抓了张景山?
他哪儿来的底气这么干?
而且他还抓了诚社的人,点名要自己去赎人?
为什么?
虽然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但胡梦华还是迅速向外走去,打算先到警察局再随机应变。
可他刚坐车走到大院门口,他的秘书就从后面追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他道:“局长,一号专线电话!”
胡梦华表情立刻一变,对司机道:“车倒回去!”
“是!”
胡梦华的一号专线,要么是金陵的大人物才会打来,要么是他亲自发展的,潜伏在重要位置的耳目,才知道这个号码。
无论是哪一种,胡梦华都必须第一时间接到这个电话。
他很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接起了自己的电话。
“我是鼹鼠。”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胡梦华面色一变,低喝:“不是让你保持静默吗?为什么又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鼹鼠,就是诚社打入复兴社内部的间谍,也就是刘海清想要挖出来的内鬼。
鼹鼠急促道:“有紧急情况!刘海清突然带兵去了警察局……”
“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胡梦华一听脸一下子黑了,“你就是为这个给我打的电话?”
“不是!”鼹鼠道,“就在刘海清走后不久,一辆运兵的大卡车从后门出去了,我看到耿良辰在车上。”
“谁?”胡梦华怔住了。
“耿良辰!”鼹鼠道,“他们往车上搬了很多分量很重的大箱子,然后耿良辰也上了车,车从后门出去了!”
“我感觉这里面必有猫腻,所以就打探了一下,结果查出,这辆车会直接开往火车站!”
“耿良辰去火车站……”胡梦华眼中精光暴射!
巴延庆之死、巴延庆的财富、耿良辰和刘海清的关系、刘海清突然很鲁莽地带兵包围警察局,还抓了他的人,指名道姓让他去警察局赎人,现在耿良辰坐着大卡车拉着很多货物去了火车站……
条条线索在胡梦华脑海里不断重组,最终排列成一个让他浑身兴奋得发颤的事实!
“好你个刘海清,这招声东击西,暗度陈仓差点让我上了你的当!”胡梦华激动一拍桌子。
“社长?”电话那头鼹鼠疑惑道。
胡梦华回过神来,迅速道:“耿良辰押送去火车站的货物,极有可能就是巴延庆的财富!刘海清现在在警察局搞出大动作来,故意卖出破绽吸引我过去,但实际上,他是想暗地里让耿良辰帮他把钱运到金陵去!”
“嘶……这家伙太狡猾了!”鼹鼠倒吸一口冷气。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胡梦华冷笑,“鼹鼠,你这次立了大功!等着嘉奖吧!”
“卑职不敢居功,都是胡社长领导有方!”鼹鼠急忙道。
胡梦华心情大好,但此刻眼看巨大财富就要到手,他也十分急切,说了声:“你先回去,有什么情况及时通报!”
便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后,胡梦华没有着急走,而是迅速把整件事又在自己的脑海里捋了一遍,然后又拿起电话,给他在火车站上的一位朋友打了电话。
略作寒暄后,他问道:“今天晚上站里有没有去金陵的车?”
那边答道:“本来是没有的,但临时开通了一辆去金陵的专列,是以五十一军运送军资的名义开的,一个小时后发车。”
对上了!
一切都对上了!
胡梦华彻底放下最后一丝疑虑,挂掉电话,他立刻召集人手,匆匆赶往了火车站。
同时,为了迷惑刘海清,他还派出他的秘书去警察局,假意和刘海清去周旋。
一路上,他都十分激动,猜测着巴延庆几十年的积蓄将是一笔多么巨大的财富,幻想着截取了这么大一笔财富,自己名利双收的大好局面。
等到了火车站,打探清楚了耿良辰专列所在,他立刻派人前往相应站台。
专列只有三节车厢,一节车厢运货,一节车厢乘坐贵宾,一节车厢运兵。
“上车!”到了专列前,胡梦华激动大袖一挥,“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话音一落,他手下几十号人,便齐刷刷冲进了车厢。
0644、贼船
“社长,车厢里没人!通往另两节车厢的门被堵死了!”
“不好!下车!”
然而等胡梦华下车后,就发现四面八方一排排士兵正用枪对着他们。
胡梦华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
而他,上当了!
完了!
“胡社长!”一个声音突然从对面响起,胡梦华循声望去,就见前排士兵自动分开,刘海清似笑非笑从士兵后面走了出来。
“不要做无谓的反抗,”刘海清笑着说道,“我不想明天到了金陵,要给上峰报告我在津门火车站击毙劫匪若干。”
胡梦华脸色阴晴不定,最终颓然叹了口气,无力挥挥手:“都放下枪。”
他认输了。
刘海清一挥手,立刻有士兵上前缴械,上手铐。
等把这些人全控制住了,只见运兵的那节车厢上走下来一个人,不是苏乙是谁?
苏乙只是在胡梦华脸上看了眼,就收回目光,对刘海清点点头道:“那我回了,你一路顺风。”
“等我好消息。”刘海清笑呵呵对他道。
苏乙点点头,转身离去。
他这个诱饵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跟胡梦华说过一句话。
而胡梦华也全然不知,他之所以落到现在的田地,不是因为眼前的刘海清,是他直到目前仍然觉得只是个小角色的耿良辰!
等苏乙走后,刘海清这才回过头来,对胡梦华笑了笑道:“胡社长,此去金陵有我、有景山兄,还有鼹鼠和你作伴,你旅途不会寂寞了。”
胡梦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惨然一笑:“一败涂地,一败涂地啊……”
他已经想象到自己的结局了。
他被捉了现行,罪证确凿,无可抵赖。
复兴社会把他以“图谋党产、武装暴动”的罪名送上金陵军事法庭,他会被判死刑。
但如果他肯散尽家财的话,上面会保他不死,留他一命。
只是自此之后,他不会再得到重用了,他的政治生涯,就此结束了。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胡梦华其实有很多事情还想不通。
但不重要了,他已经不想知道了。
另一边,鼹鼠在打完那个电话后就被捕了,很快也被送到了火车站。
这辆专列的确要拉着价值九百万的财富去金陵,但负责押送的不是苏乙,而是刘海清本人。
刘海清在车站给腾杰打了报喜的电话,然后便坐上了南下的列车。
刘海清踌躇满志,他坚信,待他归来之日,便是他平步青云之时。
苏乙在医院里见了赵德柱。
“耿爷,我通过考验了吗?”这是赵德柱见到苏乙后说的第一句话。
“通过了,”苏乙的表情肃然,他握着赵德柱的手,“我已经吩咐过医生了,给你用最好的药。我帮你请了专门护理,你安心在这儿养好身子,等什么时候像以前一样生龙活虎了,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赵德柱咧嘴笑了:“耿爷,我什么都不要,我就是想给你专门拉车,你去哪儿都拉。”
苏乙笑了:“好,以后你就是我的司机。”
“司机是啥鸡?”赵德柱茫然。
“司机不是鸡,是开汽车的人。”苏乙认真解释道,“你知道汽车吗?刘海清坐的那种。”
“您说四个轮子的洋车啊。”赵德柱恍然,有些尴尬道,“那我可不会开。”
“没关系,不会开我教你。”苏乙道,“以后我要是有了汽车,你也给我开车,我等你出院。”
“得嘞!”赵德柱开心地笑了。
苏乙笑了笑,问道:“柱子,除了你想完成我给你的考验,你还因为什么死也不说?”
赵德柱面色严肃起来,道:“我听茶馆里说书的讲了,不能当卖主求荣的小人!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水!”
“是照汗青。”苏乙纠正道,“汗青的意思是史册的意思。”
“啊?那我记错了。”赵德柱嘿嘿一笑,挠挠头,“我就寻思为啥照汗水呢。”
苏乙笑了笑,道:“你家里我都安排好了,你父母明天一早就来看你。你好好养病,我等你出来。”
“好,耿爷!”赵德柱用力点头,结果又牵动伤口,痛得呲牙咧嘴。
走出医院的时候苏乙在想,人的情感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
谁能想到,支撑着赵德柱熬过严刑拷打的信念,居然只是因为苏乙的一句话,以及茶馆里说书的说的一句戏词。
但谁又能说,这个大字儿不识一个的力巴是傻呢?
也许他活得比任何人都明白。
在苏乙和刘海清配合着给胡梦华下套的时候,一线天正在帮苏乙甄别那一百多个大把头中间的“可用之人。”
“什么是可用之人?”这是一线天问苏乙的话。
“你看谁顺眼就挑谁。”苏乙撂下一句极其不负责任的话就溜了。
一线天想了很久,才见了这一百多个人。
他是一个一个见的。
每见一个人,二话不说就开打。
不抗揍的,打两下就装死的,pass。
打几下就求饶的,pass。
不敢反抗,只知道挨打或者叫救命的,无能狂怒的,也pass。
只有那些被他打得火起,不管能不能打得过也还手的人,才算是他看顺眼的。
于是等苏乙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线天带着二十来个鼻青脸肿,各个跟吃了大便一样表情的人坐在院子里等他。
苏乙有片刻愣神。
一线天见了苏乙先是咧嘴一笑,拍拍手站了起来。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脸一板,呵斥道:“都傻站着干嘛?叫人啊!”
“耿爷!”
“耿爷好……”
这些人各个起身跟苏乙打招呼。
苏乙面无表情点头,问道:“为什么留你们,跟你们都说了吧?”
这些人齐齐摇头,各个脸上茫然。
苏乙嘴角抽了抽,回过头来问一线天:“什么情况?”
“给我一分钟。”一线天对苏乙呲牙一笑。
然后回过身,把拳头捏得“咯嘣咯嘣”响,冷笑着道:“有谁不知道,来,站出来,我跟你解释解释。”
“你不要欺人太甚!”有人悲愤叫道,“你莫名其妙把我们打一顿,然后就带到这里坐着,你跟我们什么都没说过!”
“就是,我忍你很久了!”
“来呀,大不了再挨一顿打!”
群情激愤。
一线天有些尴尬,挠挠头:“没说过吗?可能是我真忘了。”
有些讪讪回头看向苏乙:“这些人有点骨头,所以我还蛮顺眼的,其他的都是废物。”
苏乙无语地点点头,对一线天挑人的方法实在不敢恭维。
不过倒也算合他胃口。
当下,他环顾一周道:“你们为什么被抓进来,心里都有数,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不用我说,你们自己也都清楚。”
“我这兄弟说你们还有点骨头,这很好,我最喜欢有骨头的人,就冲着你们还有骨头这点,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以后跟着我干,我指哪儿,你们打哪儿,我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
“钱,地位,我绝不亏着你们,我要的,就两样东西,一是忠心,二是能力!”
“愿意的,马上就跟我走,出了这个门,就是我耿良辰的兄弟。但丑话说前面,谁要是对我有二心,跟我玩儿身在曹营心在汉那一套,别怪我心狠手辣!”
“不愿意的,没关系,我保证不报复你,转过身,还回牢里呆着去。”
一番话说完,众人神色各异,但很快就七嘴八舌应了下来。
“耿爷,以后我跟着你了!”
“耿爷,王大力这一百来斤交给你了,以后你就是我老大!”
“耿爷,以后多多关照,我保证指哪儿打哪儿!”
“很好!”苏乙满意点头,“在这儿等着,一会儿车拉你们去久大码头,你们找宽哥,他会告诉你们怎么做。在我手底下,出头的机会大把,就看你们有没有能耐了。”
苏乙这才带着一线天离开。
等苏乙和一线天走后,这二十来号人各个脸上露出振奋之色。
“玛德,早说啊!”有人抱怨道,“早说要跟耿爷,我们肯定愿意啊,天杀的狗贼,白白揍我们一顿。”
“就是,有事儿说事儿,打我们干嘛……”
“这家伙一顿老拳给我搂的……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苏乙和一线天本打算找个地方好好喝两杯,聊聊天,谁知刚出了门,三辆车突兀停在了苏乙面前。
当中间一辆车上,贾长青从上面走了下来,笑呵呵走向苏乙。
“耿老弟,又见面了。”贾长青笑呵呵对苏乙一拱手,“白天因为要为帮里的兄弟着想,难免说了几句得罪耿兄弟的话,回去后,我越想越过意不去,这不,赶紧过来给耿老弟你赔罪来了。耿老弟,老哥哥我对不住你啊,你千万别介意,嘿嘿嘿……”
贾长青算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但现在,却没皮没脸给苏乙赔礼道歉。
苏乙不但没觉得有面子,反而内心警惕到了极点。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立马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快步上前两步抓住贾长青的双臂,道:“贾老大,不至于,不至于啊!朋友之间有时候想法不一样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哪儿能因为这事儿怪罪贾老大呢,对不对?”
话锋一转:“不过贾老大,您是贵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您屈尊亲自来找我,肯定是有事儿,对不对?”
贾长青呵呵笑道:“耿老弟真是快人快语啊……”
“没有没有,贾老大才是快人!”苏乙笑着谦虚摆手。
“行,那我就有话直说,不绕弯子了。”贾长青道,“今天除了跟耿老弟赔罪,还有一件事儿,有位真正的贵人,想见见你。”
苏乙心中一动,道:“连你贾老大都说是贵人,那这人一定真的很贵了。”
“我家老头子,津门青帮龙头,厉老爷子。”贾长青懒得再跟苏乙耍嘴皮子了,脸上笑容淡了一些,“他老人家听说有你这么位少年英雄,连晚饭都没吃,专程在家等着你,想请你吃顿饭。耿老弟,你不会让老爷子失望吧?”
“厉老爷子想见我?”苏乙动容,“哎呀,怎么好意思让老人家这么晚吃饭?贾老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看,愣是拉着我东扯西扯,这不耽误老爷子饿肚子吗?”
“呵呵,我不对我不对,那就走吧耿老弟?”贾长青似笑非笑。
“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苏乙笑呵呵一指身边的一线天,“这是我兄弟,我俩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贾老大,不知道老爷子那儿有没有多余的碗筷?”
“这……不太方便吧?”贾长青皱皱眉头。
“不太方便啊……”苏乙叹了口气,一抱拳,“那就太辜负老爷子的另眼相看了,只恨我们有缘无分,贾老大,那咱们就此别过,改天再约!”
说罢,转身就走。
贾长青双眼呆滞,良久才反应过来:“耿老弟!耿老弟!你怎么说着说着就走了?”
苏乙回头疑惑道:“你不是说不太方便吗?”
“我是说老爷子只请你一个,你突然多加一个人不方便!”贾长青皱眉道。
“我也跟你说了啊,”苏乙表情更奇怪,“我和我这兄弟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既然老爷子不方便请两个人,那就等方便的时候再说。”
贾长青眼有怒色,但很快就一闪而逝,他笑道:“哎呀,怪我没说清楚,抱歉啊耿老弟,你跟这位兄弟,一起来吧。”
忍者神龟啊?
苏乙心中警惕更浓。贾长青这样都不生气,还能忍下来跟他好声好语,看来必然是别有目的啊……
他思忖片刻,决定赴约。
青帮是个庞然大物,一旦彻底撕破脸,那就是你死我活。
所以现在不宜彻底翻脸,还是得暂且虚以委蛇,起码要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苏乙笑呵呵对贾长青一拱手,回头对一线天道,“那你回去告诉钱处长一声,我就不能跟他一起吃饭了。”
“是!”一线天立刻心领神会,转身跑了回去。
片刻后,他又跑出来,对苏乙点点头,示意该说的话已经说了。
苏乙这才满意点头,向他一招手:“上车!”
0645、暗杀
三十年代的青帮,分为北派青帮和南派青帮。
南派青帮的三位大佬十分有名——黄金荣、杜月笙以及张啸林。
三人都是十里洋场鼎鼎有名的教父级人物。
而相比起南派青帮,北派青帮的大佬们似乎就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人物了。
比较有名的一个是袁文辉,苏乙和他目前还没什么交集。还有一个就是被苏乙废掉的王士海,这个人日后号称“津门四霸”,属于是被苏乙扼杀在摇篮里。
就目前来说,北派青帮的大佬有两位,一位是王大同,一位是厉大森。
前者曾提到过,是张景山的师父,目前人在长安一代。
平津地区青帮说一不二的大佬,就是厉大森了。
这个人在军阀褚玉璞盘踞津门的时代,曾任直隶全省军警督察处处长,官至陆军中将。褚玉璞死后,他一直赋闲在家,寻机东山再起。
虽然厉大森目前在野,但这个人影响力是很大的,整个平津地区大多数青帮势力的大佬们,基本都是他的门徒。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个比巴延庆实力更雄厚的大佬,只不过这个人隐于幕后,不像是巴延庆那么嚣张跋扈罢了。
但这绝不是厉大森其人名声不显的原因,根本原因是这人后来领着他的徒子徒孙全部成了汉奸。
南派青帮只出了个张啸林一个汉奸,北派青帮却在厉大森的影响下,一窝子全变节了。
后来哲彭战败,他们又摇身一变成了军统豢养的恶犬,总之北派青帮就是一群贪生怕死的墙头草而已,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名声才不显。
今天厉大森突然要见苏乙,苏乙猜测无非两件事。
其一,看自己有崛起之势,准备拉拢;
其二,张景山被刘海清抓走,青帮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而苏乙和刘海清的关系,是一个很不错的突破口。
事情也的确如苏乙所料。
苏乙很快在厉大森的宅邸里见到了其人。
这个人并非是老态龙钟的模样,而是精神矍铄,眼神非常犀利,一看就是不甘寂寞的狠角色。
他见苏乙带着一线天来,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或不满,笑眯眯和苏乙寒暄几句,然后很快流露出招揽的意图来。
他是这么劝苏乙的:“耿兄弟,世道艰辛,唯有抱团才能不受人欺辱。你今天风光潇洒,但其实已完成能是很多人的肉中刺,眼中钉。不要觉得靠上忠义社就可以安枕无忧了,如果真是这样,忠义社的腾杰、康泽,甚至当今的委员长,也就不会也加入青帮了。”
“这世上的事儿,白道上只占三成,剩下七成,都在黑道里解决。津门黑道里最大的就是青帮!耿兄弟,考虑一下吧,入了帮会,以后津门三万帮众,就都是自己人了!”
如果苏乙这时候点头,厉大森为了表示对苏乙的重视,他一定会亲自收苏乙为门徒,让他的辈分和贾长青之流平起平坐。
但这恰恰是苏乙最不能接受的。
如果拜一个未来的汉奸为师父,那得有多恶心?
所以他绝不可能加入青帮的,否则就等于沾了一身屎,甩都甩不掉。
“承蒙老爷子抬爱,但真的抱歉,我习武之时,跟恩师发过毒誓,此生绝不加入任何帮派!”苏乙面露抱歉道,“其实我仰慕青帮已久,奈何誓言难违,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干羡慕了,唉……”
贾长青有些诧异,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但厉大森却是面不改色,接着笑呵呵对苏乙道:“那还真是遗憾啊,可惜耿小兄弟这样的人才,不能成为自家兄弟。”
“是啊是啊,真是遗憾啊……”苏乙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
“不能成兄弟,也是能成为朋友的。”厉大森笑呵呵道,“就是不知道,令师有没有让耿小兄弟发过不得和帮派做朋友的毒誓了?”
“这个当然没有,”苏乙笑呵呵道,仿佛根本没听出来厉大森话中的讽刺、不满和敲打之意。“能和青帮做朋友,我求之不得。”
“好!”厉大森满意点头,“既然耿小兄弟把青帮当做朋友,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
“老爷子但说无妨!”苏乙正色道。
“我那个不成器的师侄张景山,耿兄弟一定认识吧?”厉大森笑眯眯盯着苏乙的眼睛,“不知道他和刘代表有什么误会,突然被刘代表抓去金陵了。耿兄弟,你和刘代表是生死之交,如果你肯开口的话,刘代表一定会网开一面,放了张景山的,就是不知道,耿兄弟愿不愿意真拿我们青帮当朋友呢?”
苏乙叹了口气:“唉,老爷子,您知不知道张景山为什么被抓?”
厉大森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三件事,”苏乙看着厉大森,“第一,他跟王雅桥上次从津门逃走的事情有关;第二,他帮着诚社的胡梦华算计复兴社,腾杰亲自点名要抓他;第三,他抓了我的人,想要通过陷害我来达到攀扯刘海清的目的。”
“老爷子,于公,我耿良辰没那么大面子替他说话;于私,我凭什么要为一个害我的人求情?”
“耿兄弟你面子大不大,能不能说成,不强求,只要耿兄弟尽力而为就好。”厉大森笑呵呵道,“至于说他害你?呵呵,得饶人处且饶人嘛,对不对呀耿兄弟?”
“厉老爷子您都这么说了,我耿良辰要是再摇头,就是不识抬举。”苏乙笑呵呵道,“行,我回去后就想办法联系海清,尽力说服他放了张景山。”
厉大森笑道:“刘代表现如今在火车上,耿兄弟想要联系他,只怕未必能联系得到。”
“但我青帮有办法联系上他,耿兄弟不妨现在就书信一封,明日一早,信就能送到刘代表手上。”
这是逼宫啊……
苏乙眼睛眯了眯,笑容不减,道:“老爷子你多虑啦,不用明早,我今晚就能联系到海清,而且也不用写信,您就安心等我消息吧。”
厉大森笑呵呵点头:“好,既然如此,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接下来,两人又商业互吹几句。
厉大森很快显出疲态,然后有了端茶送客之意,苏乙怎能看不出?
当下便提出告辞,厉大森就势应下,让贾长青把苏乙送出了们。
苏乙出门刚一走远一点,就微眯着眼睛道:“厉大森是个老狐狸,应该看出我的敷衍之意了。”
一线天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刚才那么阿谀奉承,哪里有敷衍了?”
“我答应他任何事了吗?”苏乙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只是暂时不想和青帮彻底撕破脸而已。”
“那你的目的达到了?”一线天道。
“只怕未必。”苏乙微眯起眼,“既然成不了朋友,那就只能做对手和敌人,我看得出这老家伙是个杀伐果断的,说不定他会对我出手。”
“他敢吗?”一线天问道。
“不敢明着来,但未必不会来暗的。”苏乙道,“接下来我得小心了,我担心这老家伙玩儿阴的。”
一线天有些想不通苏乙的担心是从哪儿来的,但他有个好处,就是知道苏乙比他聪明,所以想不通就不想,听苏乙的小心一点就是了。
另一边,苏乙一出门,厉大森就眼泛杀机,森然道:“这个人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以后必成大患,趁早弄死吧!”
贾长青怔了怔,道:“不试试再拉拢几次了?”
厉大森摇头:“这个人对我既没有尊敬,也没有畏惧,还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用做无用功了。”
贾长青缓缓点头:“对付这个人得慎重……”
“现在就动手!”厉大森道,“刘海清不在,他现在身边只有一个人,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做干净点,刘海清就算怀疑到咱们头上,他也不敢乱来!”
巴延庆也许会害怕忠义社,但厉大森还真不怕,因为党国高层,多的是青帮弟子。区区刘海清,厉大森还不放在眼里。
“从东北来的那些人养了有些日子了。”厉大森看向贾长青,“你带着他们去吧,务必一击得手。”
“好,我现在就去安排!”贾长青深吸一口气,转身匆匆出去了。
来的时候,苏乙坐着车,但回去的时候,他和一线天只能步行回去。现在时间不早了,路上早就没了黄包车。
好在他来的时候害怕出事,所以和一线天打暗号通知了钱进,让钱进暗中接应自己。
就在刚才,他和钱进派来的一组人已经接上头了。带队的人接到苏乙后第一时间派手下回去开车去了,众人则接着一边聊天,一边步行往回走。
众人正有说有笑往前走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汽车的声音。
循声望去,只见两辆车正从来路往这边开过来。
众人也没当回事,只是把路让开了,打算让车子先过去。
苏乙刚开始也没有当回事,但眼看两辆车子快要到跟前的时候,他察觉到车子突然减速了。
苏乙顿时心中警兆大作!
如果是在现代,晚上路遇夜车,车子减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这个年代,开车的大都张扬跋扈,在闹市里开车都是一路横冲直撞,何况是夜间这种偏僻的路上?
正常来说,这两辆车子应该是丝毫不减速,直接开过去才对!
但现在减速了,难道是因为开车的司机良知未泯,害怕撞到人吗?
有可能!
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两辆车是冲着自己来的!
眼看车子越来越近,苏乙知道没有求证自己猜测的时间了,他立马喝道:“李队长,留两个人逼停汽车,剩下的人潜伏起来!快!车里的有可能是持枪匪徒!”
听到这话的众人顿时大吃一惊。
一线天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推醒还在愣神的李队长,急促喝道:“愣着干嘛?想挨枪子吗?”
李队长如梦初醒,急忙大喝:“小张小王拦截汽车,剩下的人就地寻找掩体,快!”
这些人的战术素养都很不错,随着李队长一声令下,“哗”地一下就四散开来,往道路两边的小巷或者树林里钻去,只留下两个人站在路中间,拼命摇动手臂阻拦汽车。
苏乙的应对是对的,来的两辆汽车,的确是厉大森派来的杀手,他想杀苏乙个出其不意,来个快刀斩乱麻。
前后两辆车加上司机一共十一个人,其中坐在前面汽车副驾上的,正是贾长青。
在见到前面有十来个人走在街上的时候,贾长青立刻下令暂缓车速,目的是看清楚这些人里有没有苏乙,方便动手。
哪知就是这么个暂缓车速的动作,就已经让苏乙窥破行踪,引起警惕了。
眼看前面的人突然散到马路两边,只留下两个人拔枪对准汽车,明显是打算逼停他们,贾长青的脸色立马大变!
这一瞬间贾长青脑海中瞬息万变,他很快就得出一个让他恐惧的结论——中埋伏了!
怎么中的不知道,为什么中的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中了!
“加速!加速!不许停!”贾长青突然厉声急促吼叫起来,指着前方拦车的两人,“打死他们!快!快开枪!”
他手下的人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立马手忙脚乱掏枪。
司机猛踩油门加速,拦车的两人立马感觉到了,原本就警惕万分的他们纷纷色变,第一时间选择了开枪。
砰砰!
夜幕中,子弹犹如流星划过,击碎了前车的挡风玻璃。
好在司机和贾长青都低下了头,他们分毫未损。
下一刻,后座两边窗户伸出两个持枪的手臂来。
砰砰砰砰!
枪声瞬间大作!
此刻车子疯狂冲过来,拦车二人第一时间向两边飞奔躲避而去,但其中一人当场被子弹穿透头颅,另一人也被子弹击中,却未伤及要害,拼命滚到了路边。
“玛德,给我打!打死他们!”潜伏在一边的李队长目眦欲裂,嘶声怒吼着率先开枪。
枪声乒乒乓乓瞬间乱作一团!
枪林弹雨中,第一辆车“嗖”地一声穿过,疯狂向远处逃窜而去,众人再打,已是追之莫及。
但第二辆车还在!
刚才第一辆车加速的时候,第二辆车就没反应过来跟着加速,直到枪声响起才反应过来,却已经迟了。
直到这时候,速度才将将提起来,刚好车子也进入了众人的“埋伏圈”内。
它代替第一辆车,承担了队员们的怒火。
密集火力不要钱地向这辆车倾泻而去,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车里的人各个都被打成了筛子,车子歪歪扭扭冲进一边的一座民房里,停了下来。
“上!不许放跑一个!”李队长怒吼着。
0646、刘海清的报复
青帮针对苏乙的第一次暗杀,因为苏乙的警惕和谨慎,最终落了个出师未捷身先死、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惨淡收场。
若非苏乙从一开始就暗示一线天去通知钱进暗中接应保护自己,若非苏乙因汽车突然放慢的速度而警惕,今晚的结果,只怕会是截然相反。
无论是厉大森还是贾长青都没想到,苏乙从一开始就对他们抱有极大警惕,他们更没想到苏乙会谨慎到这种地步,以至于他们认为是“出其不意”的“闪电暗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
但虽说是如此,这件事也给苏乙敲响了警钟。
这是死亡片场!
不要小瞧任何剧情人物,不要拿他们当傻子。
他们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露出凶狠的獠牙,将你一击毙命!
“敌人都该死,敌人都该死,敌人都该死……”苏乙心有后怕,如是再三告诫自己。
钱进很快就亲自赶到了现场。
看着被摆成一排的杀手尸体,以及缴获的长枪短枪手榴弹等武器,钱进脸色铁青。
刘海清临走前特意郑重交代他,一定保护好耿良辰的安全,他初时还不屑一顾,觉得一个脚行流氓头子能有什么好保护的?
但现实给了他一棒子,让他明白了范乡长已经不是当年的三胖子了。
耿良辰到底干了什么,居然搞到被枪手暗杀的程度?
真是个麻烦精啊……
钱进心里吐槽,但表面却不露分毫,反而十分关切地问苏乙:“耿先生,您没什么事儿吧?”
“我没事儿,”苏乙对钱进笑笑,“又给钱社长添麻烦了,今天劳烦您又出人又出力,我实在过意不去,待会儿我让人送点心意来,算是给弟兄们的车马费,也算是我的感激,钱社长千万不能拒绝啊。”
有小钱钱拿?
钱进心里稍微舒服了点,他可是清楚苏乙是个大方人,他所谓的“心意”一定不会小气。
钱进叹了口气道:“耿先生,您这是惹到谁了?怎么会有人下这么大本钱来杀您呢?”
“今晚谁约的我,就是谁想杀我。”苏乙微微眯起了眼睛,“再说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组织这么多亡命之徒的,在津门也就那么几位。”
“青帮?是厉大森派的人?他怎么敢?”钱进有些吃惊。
“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他有什么不敢的?”苏乙道。
“回去后我就立刻向刘代表报告此事!”钱进面色凝重,“只有千日抓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耿先生,当务之急,还是要尽量化解您和青帮之间的恩怨,否则青帮势大人多,真一门心思要跟您过不去,只怕……”
“姑且试试吧。”苏乙笑了笑,他和青帮之间没什么恩怨,有的只是立场和利益之争。
他很清楚,他和津门的青帮必有一方要倒下,但现在不是决战的时刻。
如能绥靖,又不损颜面,他愿意暂且忍气吞声,暂时吃了这次的哑巴亏。
“对了刘处长,”苏乙看向钱进,“不知道你能不能搞到避弹衣?”
“能是能,但那玩意儿七八斤重,穿在身上很难受。”钱进道,“耿先生如果想要,我明早就派人给您送过去一件。”
“那就有劳了。”苏乙松了口气笑道。
他得防着青帮的人打他的黑枪,如果要是有避弹衣,无疑会让他放心不少。
现在这个年代已经有避弹衣了,用的大都是锰钢材质,质地很硬,穿在身上会影响身体自如弯曲,也很笨重。
因为缺点很明显,所以在战争中避弹衣并没有被普及,但各国军队都有小范围装备给特殊的兵种。
华国军队中避弹衣也很少见,七八斤重的钢板一直挂在身上,能受得了的人只怕屈指可数。
可对苏乙的身体素质来说,这点重量只是洒洒水。
接下来的路上,一路有忠义社的人护送,算是有惊无险,平安到达。
钱进算算时间,刘海清最多半小时就到德州了,所以他提前给德州车站打了电话,然后就等着刘海清的回电。
苏乙很快让人送来一千大洋,饶是钱进早知道苏乙不会小气,但如此大手笔,还是让他心花怒放,居然生出受宠若惊之感来。
苏乙一向无往不利的钞能力再次发威,钱进面对苏乙的心态,也再度改观。
本来说好明天早上才送去的避弹衣,他现在就派人去拿了。
很快,刘海清从德州车站打来电话。
电话里,钱进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
“厉大森,真当我收拾不了他?”刘海清听得冷笑连连,“真以为收了几个当官的做门徒,就能无法无天了?”
“代表,慎重啊……”钱进苦笑劝道,“他是大字辈的,比委员长还高一辈。”
“委员长早就退帮了。”刘海清道,“这件事你处理得不错,很妥当,派去保护小耿的人,一定要找机灵点的老手。另外,如果小耿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问题,你一律先答应下来,出了问题我来负责。”
“是!”钱进心中一凛,将苏乙的重要性再度上调。
“不过你可以放心,小耿不是那种为难朋友的人,他不会提出让你很为难的事情。”刘海清道,“这段时间如果脚行有什么动静,忠义社在脚行的部分,全部以小耿为主。”
“明白!”
“好了,青帮那边,我会处理。”刘海清道,“先这样吧。”
钱进微微犹豫,急忙道:“代表,耿先生刚刚派人送来一千大洋,说是感谢,卑职有些惶恐……”
刘海清对耿良辰表现出远出乎意料外的关心,甚至是“纵容”,让钱进觉得那一千大洋突然有些烫手。
“给你你就拿着。”刘海清道,“小耿做事地道,颇有豪侠之气,你别亏待了下面人就好。”
“是!”钱进松了口气。
于此同时,另一边,厉大森看着绕了津门一圈,偷偷溜回来的贾长青,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贾长青叹了口气,重复道:“老头子,咱们中了姓耿的埋伏,折了七个,伤了两个,损失惨重啊。”
“埋伏!”厉大森瞪眼怒喝,“怎么可能有埋伏!他怎么知道我要去杀他?啊?他怎么可能知道?他是神仙吗?”
“他还真知道!”贾长青苦着脸,“要不是我见机快,今晚只怕我也阴沟里翻船了!玛德,姓耿的怎么就知道呢?没道理啊……”
他们没有怀疑有内鬼,因为就算真有内鬼,从他们决定杀耿良辰到驱车前往追杀,那个内鬼根本没时间把消息发给耿良辰,再让耿良辰设下埋伏。
唯一的解释,就是耿良辰自己猜到的。
但这就让人想不通了。
他怎么猜到的?
厉大森眼神阴晴不定,原本他只是对苏乙的未来忌惮,但现在,他对苏乙这个人已经赶到了忌惮。
他心里发狠,衡量着要不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这个隐患。
但就在这时,一边的电话响了。
仆人立刻走过去接起电话:“喂,这里是厉公馆。”
“我是刘海清,麻烦让厉老爷子接一下我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客气。
仆人捂住话筒,对厉大森恭敬道:“老爷,一个叫刘海清的打来电话找您。”
厉大森和贾长青同时动容,下意识看向彼此。
他们都是清楚的,刘海清这个时候是在去往金陵的路上,但偏偏,他这边刺杀刚失败,刘海清那边就打来电话了。
厉大森微眯起了眼睛,心中念头百转,走上前去接过电话,放在耳边笑呵呵道:“喂,是刘代表吗?我是厉大森啊。”
“厉老爷子,给您问好了。”刘海清语气带着恭敬,“本不该这么晚打搅您,但实在是有紧急事件发生,又关系到青帮,所以刘某实在不敢怠慢,急忙给您打个电话,若有打扰之处,还请您万万海涵。”
“无妨无妨。”厉大森笑呵呵道,“刘代表是党国的精英,我这个糟老头子一向最佩服的就是刘代表这样的少年英豪,能跟你聊聊天,我感觉我好像年轻十岁啊。”
厉大森心里已打定主意,只要刘海清说起耿良辰的事情,他一概推脱不知。
他心里多多少少对刘海清还是有些轻视的,觉得此人骤然在官场崛起,下无根基,所依仗者也无非就是一个腾杰。
所以他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给刘海清什么面子。
但刘海清很快就让他知道,他错得有多离谱。
“老爷子您可一点也不老。”刘海清客套一句,然后话锋一转,语气沉痛道,“厉老爷子,就在十分钟前,发生了一件让人极为痛心的事情。张景山因触犯国法,违反党纪,在我押解他回金陵受审途中,竟妄图逃跑。刘某再三警告,此人依旧痴迷不悟,无奈之下,刘某只好将他当场击毙了……”
砰!
“刘海清!你好大的胆子!”
厉大森瞬间怒目圆睁,脸涨得通红,狠狠一拍桌子。
张景山竟被刘海清杀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因为他刺杀耿良辰,刘海清的报复居然来得这么快!
如此心狠手辣,如此杀伐果断,让厉大森暴怒之余,也感到深深胆寒。
这个人太暴戾了,如此以牙还牙,不留余地!
“厉老爷子,我也和张景山说了,你好大的胆子,怎么敢做这件事呢?”电话那头的刘海清故意移花接木,装作没听到厉大森是在说他,“我警告他了,你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对不对?你跑了,你那些师兄弟可都在,袁文辉、贾长青、还有津门政界的那几个,五十一军里的谁谁谁,那都是厉老爷子的门徒。你跑了,他们也能跑吗?不能吧?对不对?”
威胁!
这是红果果的威胁!
厉大森只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厉声道:“好啊,刘代表这是打算把老夫的徒子徒孙一窝儿端了?呵呵,你真的有这么大胃口吗?就不怕把自己先撑死?”
说到最后,厉大森已是满脸狰狞。
“老爷子您这是哪里话?”刘海清笑呵呵道,“咱们应该是朋友的,您老怎么把我当敌人了?呵呵,您是老一辈,我还年轻,才刚刚开始,这来日方长,我向您学习的地方还多,您可不能对我有偏见。”
厉大森强忍怒气,道:“刘代表,年轻人不能太气盛,有时候事情做得太绝了,是不给自己留后路!”
“我不需要后路。”刘海清道,“从干革命那天起,我就给自己买好棺材了。厉老爷子,我只会一往无前,这辈子注定是个操劳命。不像您,还能颐养天年。”
不等厉大森说话,刘海清话锋一转:“厉老爷子,听说贵公子在金陵求学?呵呵,等我到了金陵,一定和他好好亲近一番,我们都是年轻人,一定能聊得来的。”
厉大森只觉一股寒气自尾椎骨升起,他身子不自觉晃了晃,胸膛剧烈起伏。
良久,厉大森才用沙哑的声音道:“刘代表,老夫老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只怕要闭门不出,不问世事了。”
“养养身子也好,”刘海清笑呵呵道,“那我就祝老爷子您体态康安,福寿永驻。贵公子那里,我也就不去叨扰了。”
厉大森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刘代表,等你回津门,希望我们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当然,到时候我请客,老爷子您千万别不给我面子哦。”刘海清笑呵呵道。
“一定,一定。”厉大森道。
挂了电话,厉大森面沉如铁,咬牙切齿道:“欺人太甚!”
一边的贾长青早就听得心惊胆战了。
他虽不知道刘海清到底说了什么,但从厉大森这么激烈的反应来看,也能猜到必然是对方做了让厉大森很不能接受的事情。
尤其是厉大森最后说出“闭门不出”的话来,明显是服软了。
姓刘的居然把老头子逼得服软了?
贾长青心砰砰直跳,小心问道:“老头子,到底发生什么了?”
0647、利益熏心
“还真小看了这个姓刘的。”厉大森深深呼吸,让自己心中泛起的怒气和寒意勉强归于平静,“这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辈!知道吗?张景山死了!”
“张景山死了?”贾长青一怔,继而惊悚道:“姓刘的杀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厉大森道,“他这是报复,也是警告,更是在打我的脸!”
“景山怎么说也是警察局长,姓刘的怎么敢就这么轻易杀了他?”贾长青又惊又怒。
“他敢动手,就说明他有恃无恐。”厉大森道,“这个姓刘的不简单,他为了耿良辰,还真是不遗余力。”
贾长青微微沉默,道:“老头子,真没人治得了姓刘的?”
“你先出去,我要打几个电话。”厉大森道。
“好。”
等贾长青出去后,厉大森微微沉吟,先是给自己一个金陵的门徒拨了过去。
双方略作寒暄后,厉大森略作修饰说起了刘海清的事情。
“是腾杰的人吗?”对方问道。
“是。”厉大森点头。
“老头子,如果是腾杰的人,我劝您还是趁早息事宁人吧。”对方道,“腾杰那一摊子,如今在跟CC系打擂台,结果CC系都处处受挫。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委员长偏袒!有传闻说,委员长要把腾杰培养成华国的希姆莱,腾杰的那摊子,培养成他的党卫军,这里面水深了去了……”
厉大森心情沉重地挂掉电话,然后犹有不甘地拨通了另一个地位更高之人的电话。
但对方依然是同样的说辞。
“论军衔和职位,你都比腾杰更胜一筹,难道真的奈何不了他吗?”厉大森不甘问道。
“老爷子,官场上的事儿,您还不明白吗?不是大鱼吃小鱼,而是看你是哪条河里的。总之啊,你要动腾杰的人,我劝您悠着点儿,这是要出人命的大事儿,没跟您开玩笑。”
厉大森幽幽道:“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了,被一个小年轻打了脸!还被他用我的儿子来威胁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对方微微沉默,末了无奈道:“老爷子,话到这份上,我给您透露点儿真东西,这话出得我口,入得您耳,再绝不能外泄,否则您就是害了我。”
“你说。”厉大森道。
“据我所知,您说的这个刘海清,已经入了委员长的耳朵了。”对方道,“这个人现在在金陵风头太大了,他在津门设计,让CC系栽了大跟头,腾杰在今晚召开的一次会议上,已经跟委员长告了状,搞得双陈灰头土脸,十分被动。”
“这个刘海清现在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任何一点事情,那绝对都能直达天听。老爷子,今时不同往日,您当年为官的时候是军阀混战,手底下有兵有炮就能说了算。但现在,拿枪的不如拿笔杆子的,党国党国,党还在国前啊我的老爷子!”
“我明白了!”厉大森长长吐出一口气。
挂掉电话,厉大森知道自己这次无论如何也是拿刘海清没办法了。
除非姓刘的倒霉,他才能跟着落井下石。
如果姓刘的顺风顺水,都不是他想不想报复人家的事儿了,而是人家会不会放过他厉大森。
“老咯!”厉大森自嘲一笑,摇头走出房间。
贾长青一直等在外面,见厉大森出来,急忙迎上来,叫了声“师父”。
“算了吧。”厉大森幽幽地道,“这亏,我们吃了。”
贾长青心情沉重,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他缓缓一点头:“明白了,老爷子。”
苏乙很快就知道了张景山被刘海清弄死了的消息。
是钱进派来送防弹衣的人说的。
原话是:“刘代表让我给耿爷您带话,说张景山既死,厉大森必受震慑而不敢妄动,然万事小心为上,吾兄万万低调行事,饮食起居千万留意,马虎不得,万望保全己身,待我归来。”
他还是对苏乙的处境很不放心,害怕苏乙遭了暗算。
苏乙暗自咋舌,连他也没料到刘海清会用如此暴戾的手段来警告和报复青帮,这位和他相交于青萍之末的友人,手段显得愈发凌厉果决起来。
苏乙明白,这么做的效果必然是立竿见影的,当一个手握重权的官这么能豁的出去的时候,厉大森除非能直接灭了刘海清,否则他绝对不会再傻到跟刘海清硬碰硬了。
厉大森能从源头上灭了刘海清吗?
别说刘海清现在是大红人,就算刘海清不红,厉大森也做不到。
有的人相交满天下,就误以为自己也很有权有势,这种想法是极其错误的,这是看不清自己的斤两。
厉大森哪怕有再多门徒在官场,平常再多花花轿子抬他,但真到了关键时刻,指望这些当官的门徒为他去得罪人,冒什么风险,基本不可能。
对于那些有帮派背景的官员来说,帮派这东西就是擦屁股纸,用完了就得扔掉。
甚至在官场上爬得越高,越忌讳自己的帮派身份,恨不得谁都别再提起才行。
常凯申不就是吗?
现在哪个不开眼的青帮门徒敢去他那儿说咱们是师兄弟?
敢说论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师叔?
所以这些在官场上身居高位的帮派门徒,就像是华丽长袍上的钻石,只是点缀,而无实用。
厉大森看不清楚这一点,日后的杜月笙也没能看清,所以他们都吃了亏,付出了代价。
刘海清杀了张景山,隐患肯定还是有一点的,但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因为张景山自始至终在整件事里都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他因为贪婪而卷入了两大势力的碰撞,他这根“导火索”已经烧完了,已经失去价值了,没人会在意他的死活。
对刘海清来说,张景山的死还真就是一份报告就能解决的事儿。
一夜无话。
苏乙遇袭的事情,最终还是小范围流传出去了,也有不少人都猜到了是青帮所为。
各大势力各怀心思,有的暗觉可惜,有的幸灾乐祸,也有为苏乙抱不平,或者担心的。
比如郑山傲。
郑山傲一大早就派了马车来,把苏乙给接到了他的府上。
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问:“昨晚有枪手伏击你?”
“有,青帮的。”苏乙没有隐瞒,“昨晚厉大森拉拢我不成,从他那儿出来就有人要杀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人应该就是他派的。”
郑山傲微微眯眼:“厉大森!这个人做事没底线,是个能干出这事儿的。”
顿了顿,看向苏乙道:“想要报复的话,就别想了。但这事儿我会亲自去找一趟厉大森,你是我干儿子,不能让你被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欺负了!”
“老爷子仗义!”苏乙给他竖起大拇指,“那就劳您说说情,冤家宜解不宜结,青帮是庞然大物,我是真不敢得罪。”
郑山傲似笑非笑:“我可没看出来你有不敢的意思。”
“这人啊,得有畏惧。”苏乙叹了口气,“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莽夫,两者都不得善终。我可想着长命百岁呢,所以我是真怕死。”
“谁又能不怕死呢?”郑山傲有些出神。
但很快回过神来,对苏乙道:“七天后,我打算举办一场演武会,除了直隶的武林人士,我还会邀请军界、政界的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参加。我有个徒弟,是于学忠身边的副官,我会尽量说服他邀请于学忠也参加这场演武会。”
郑山傲说到这里,神色隐隐透着几分亢奋:“在这场演武会上,速成法,将正式面世!”
“速成法不光是武行的速成法,它的推广,应该由政界发力,军界接收。小耿,眼光放长远一点,咱们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军国大事!”
苏乙闻言,这次却难得没有配合郑山傲,而是摇头长长叹了口气,道:“老爷子,您要是真这么想,也真这么干,我只有一个请求。”
“你说。”郑山傲心中有些警惕,以为苏乙要跟他谈条件。
“这事儿我不参与了。”苏乙看着郑山傲,“速成法是你的了,你一个人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只求您,千万别提我的名字,也别跟任何人说这事儿跟我有关。”
郑山傲一怔,盯着苏乙看了半天,才惊疑不定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前面跟您说过了,我这人怕死。”苏乙道,“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您老人家一辈子风光够了,我还没活够呢。”
“你觉得我开演武会是找死?”郑山傲眯起眼睛,“你觉得别人会觊觎速成法?你觉得我保不住速成法?”
“速成法一定会遭到别人的觊觎,”苏乙道,“而且这玩意儿一定会被别人窃取,如果打着独家秘方的主意,只会死得很惨,谁都保不住!”
“我倒是不怕这个,因为咱爷俩第一天就达成了共识,不指着速成法求财,只希望用它来扬名。咱们只想推广,谁来要咱们都可以教。”苏乙接着道,“我怕的是,老爷子您心太急,步子迈得太大了。而且您的想法从根本上就错了。”
“我错在哪儿?”郑山傲面无表情道。
苏乙看出他的不悦和忍耐,忍不住笑了笑,问道:“老爷子你为什么不先只在武行里推广速成法?”
“武行阻力太大,在武行推广速成法,等同于砸很多人的饭碗,到时候整个武行都会跳出来反对我,我在武行一辈子积攒的名声,也就全毁了。这事儿我思忖良久,绝对干不成!”郑山傲摇头道,“所以我才打算另辟蹊径,把速成法推广到军界离去,让速成法成为训练士兵的利器!”
“这难道不对吗?”郑山傲看着苏乙。
他一直觉得,这是一步妙棋,另辟蹊径。
“不对。”苏乙摇头,再次否定道,“不但不对,而且是大错特错,简直找死。”
“那你说说,我怎么个找死法?”郑山傲道。
“您了解军界吗?”苏乙问道。
“您了解政界吗?”他看着郑山傲。
“一个小小的武行内部尚有如此巨多的龌龊和纷争,让您畏惧到不得不绕路而行。”苏乙缓缓问出第三个问题,“您凭什么认为,在更复杂、更凶险的军界推广速成法就会毫无风险?就凭你那个当副官的徒弟?你觉得他能代表整个军界?”
郑山傲如遭雷击。
苏乙当头浇了他一盆冷水,让他终于从连日来功德圆满、青史留名的狂热美梦中清醒过来。
是啊,连武行的阻力他都畏惧到要绕行,他凭什么觉得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军界,就会毫无风险?
“这世上最大的凶险从来都是在庙堂之上,在行伍之间。”苏乙接着道,“老爷子,您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没整利索,就要玩儿跨界?你说,我敢陪你玩儿吗?”
郑山傲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突然站起来,郑而重之站在苏乙面前,对苏乙一躬到底。
苏乙急忙站起来扶住他:“您这是?”
“三人行必有我师,古人诚不欺我。”郑山傲抬起头来,神色复杂看着苏乙,“这次要不是你,我险些万劫不复!小耿,你说得不错,军界凶险,政界凶险,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您老就是太心急了。”苏乙摇摇头,“您先坐,这事儿这些日子我也有了些不成熟的想法,就想着见了您跟您说说呢。”
“好。”郑山傲再次深呼吸,认真道,“你说,我听。”
名利二字当真是可怕,郑山傲这样的老狐狸,在“名垂青史”这样的诱惑下,居然忽视了莫大凶险,沉浸在自己编造的美梦中无法自拔。
在军界推广速成法?
后世科学、系统、专业、针对性的搏击训练,对于现如今军队中的单兵训练绝对会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它的作用当然不会大到改变战争形态,或是左右战局那么夸张,但也绝对会让各方势力觊觎乃至想要将其据为己有。
郑山傲贸然向军界展示这种速成训练法,真会美好到各方势力都争相将他引为上宾那么简单吗?
只能说他太天真了!
0648、头号盾牌
“老爷子,您觉得速成法是什么?”
苏乙的这个问题,让郑山傲陷入沉思。
要说起来,关于所谓速成法,苏乙在郑山傲这里还真是一点都没有藏私。
他把自己在MMA训练中所有的经验和感悟,都向郑山傲倾囊传授。
无论是锻炼力量、速度、耐力、协调、柔韧、灵敏等专项特长的训练技术动作,还是增强体能、格斗理念以及技战术对练的进阶内容,甚至包括一些能够在当下这个时代复制出来的针对性的训练器械以及它们的原理及作用,苏乙都毫不吝啬地坦然相告。
这还是苏乙根本没跟郑山傲交心的状况下。
这说明什么?
说明苏乙傻?还是说明苏乙大公无私?
说明苏乙根本不怕所谓的速成法外泄。
这个速成法,本来就是要外泄的。藏着掖着,它就什么价值都没有。
速成法的价值,是需要更多的武人都用这种方法来训练,都用速成法来练成自己风格的武功,才能体现出来。
所以速成法是什么?
它不只是一种科学的训练方法,而是一套武学体系,一套海纳百川的武学体系。
这套武学体系到了极致,将会容纳百家之长,成为武学的代名词!
当然,目前的郑山傲还看不到那么远,他虽是一代宗师,但局限于时代的目光,让他只能管中窥豹。
“速成法结合任何一门武功,都会形成一套全新的武学。”郑山傲有自己的理解,“这是一种万能法,一法通万法通,各门各派花银子进门后才能学到的关窍和玩意儿,有了速成法,就什么也算不上了。它若面世,各门各派值钱的也就剩一点压箱底的绝活儿了。所以它必会颠覆整个武林。”
苏乙点点头,郑山傲的理解虽不透彻,却足以引出他想说的话了。
他拿起桌上自己的茶杯:“这是咏春。”
然后把郑山傲的茶杯也移过来:“这是八卦掌。”
接着把一个方木盘子搭在两个茶杯上:“这是速成法。”
最后握起拳头,放在方木盘子上:“咏春拳加上八卦掌加上速成法,等于什么?”
郑山傲似乎意识到什么,呼吸急促看向苏乙。
“一个门派!”苏乙看着他,缓缓地说道,“一个全新的武学门派!”
轰!
郑山傲脑海中犹如响雷炸开!
他“噌”地站起来,死死盯着苏乙的眼睛,用变异的腔调颤声道:“你想让我开宗立派?”
“不是您,是咱们。”苏乙笑道,“集八卦、咏春和速成法、还有我的综合格斗术为一体,创出一门全新的武学来,开宗立派。您就是开派祖师。”
“新门派就在津门立足,广招天下门徒,咱们不为赚钱,只为推广门派,有教无类。”
“开宗立派,称宗道祖……”郑山傲喃喃着,一张脸变得血红,眼神狰狞疯狂。
他抵挡不了这种诱惑!
“形意门的祖师是李洛能,八卦掌的祖师是董海川,日后我们的新武学若能发扬光大,郑山傲这个名字,就足以和这两位先辈并列。”苏乙道,“最关键的是,自己另开武馆传艺推广速成法,比您最初设想的利用您的八卦门推广速成法,或者说服各大武馆推广速成法、以及这次在军界推广速成法,受到的阻力都要小。”
“不见得吧?”郑山傲勉强冷静下来,跟上了苏乙的思路,“各门各派反对速成法的根本原因在于影响了他们的利益,咱们利用速成法创出新武学,教出的弟子半年就能出师,但他们教弟子,短则三五年,多则八年,甚至十年!”
“我们开新武馆,创新武学,一开始是受到的阻力小。但半年后第一批弟子出师的时候,全天下的武行都会反对我们,视我们为异类!到时候我们根本抵抗不了煌煌大势!”
“半年后,如果我们只教出十个弟子,一百个弟子,我们当然抵抗不了煌煌大势。”苏乙笑呵呵道,“但半年后,如果我们教出一千个弟子,一万个弟子呢?”
苏乙看着郑山傲:“到时候,我们才是煌煌大势!”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武馆?我们也没精力一次性教那么多徒弟!”郑山傲焦躁一摆手,“你简直是在痴人说梦!这个时候不要开玩笑了!”
“不是武馆,是武校。”苏乙淡淡地道。
“武校?”郑山傲再次怔住。
他愣了半天,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摆摆手道:“你、你等会儿,让我缓会儿,你这想法……太天马行空了,让我换换脑子。”
在三十年代,武校这个词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新鲜事,也难怪郑山傲会觉得脑子不够用了,实在是开武校这种事情,根本无迹可寻。
莫说是只为一个门派服务的武校,就连专门习武的学校,也绝对没有的。
这年头儿敢办学的都是什么人?
大文豪、大军阀!
一个武人办学校?
苏乙提出的想法,绝对足够惊世骇俗!
郑山傲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不可能。
华国数千年来崇文抑武的传统,让他觉得一个武人根本就不配办学校,武人和办学这种事情也根本搭不上边。
当然,大学学府或者军校聘请武人做教习,专门开辟武术课程,这又是另一回事了,这只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的点缀,凡是被请去的武人,莫不当做毕生荣幸。
但稍稍冷静想一想,郑山傲的第二个念头却是——为什么不?
自晚清灭亡,国门大开,这个国家各类思想激烈碰撞,各种新事物层出不穷,让这片古老陈旧的土地上,焕发出勃勃生机。
枪炮、电影、歌剧、汽车……
这世上被改变的事情太多了,稀奇的事儿也太多了。
这稀奇事儿,还在乎多一个武人开办的学校吗?
真不缺!
如果这个学校真开成了,那他郑山傲不但是速成法的祖师,还是古往今来武人办学的第一人!
想到这个名誉,郑山傲再度激动到内心悸动不已。
可办学绝非一件简单的事情,如何得到官方的同意和支持,如何能让武行的人接受这个新事物,如何让社会舆论接受武人办学的事实,以及这个学如何办,在哪儿办,经费何出,师资生源如何解决?
这些都是需要解决的难题!
“难!开武校太难!”郑山傲摇头道,“官面上的人会接受吗?”
“官方支持,生源问题,全由我来解决。”苏乙道,“经费方面,我也可以解决一部分。不过老爷子你攒了一辈子的家底,可能要搭在这武校里了。”
“如果真能开起这个武校,我倾家荡产都值得!”郑山傲略显激动,“你打算让刘海清支持你开武校?”
“不,我打算见见于学忠,我会说服他支持。”苏乙道,“但不是现在。”
现在他耿良辰的声望不够,他还没资格跑去于学忠面前大言不惭。
郑山傲也不行,他这个武行龙头在于学忠眼中,什么都不算。
“总之,这件事我有些把握。”苏乙看向郑山傲,“生源的问题,你更不用发愁!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武行!”
“武行的阻力,我挡不住,得老爷子你来出面!”苏乙道,“尤其是我们开武校只象征性收一点学费,不会太多,所以势必会让武行反对,如果我们的武校被整个武行反对和唱衰,一定麻烦不断的,为了避免这些麻烦,这就要靠老爷子您的面子了。”
郑山傲深吸一口气道:“如果你真有办法让官方支持,武行这边,我来办!”
“这么说,老爷子您是支持我的建议了?”苏乙道。
“你点了我的死穴!”郑山傲指着苏乙,“我有预感,这件事,我要么万古流芳,要么身败名裂!我原本绝不会这么冒险的,但你给我的诱惑太大,我无法拒绝。哪怕你真的骗我,这个当,我也得上,因为这辈子,我都不会再遇到这样的机会了!”
苏乙笑了笑:“我说过,您不负我,我不负您。你这个老爷子,就是疑心病太重。”
“我平平安安活到现在,就是因为这个病。”郑山傲幽幽地道。
“既然定好了目标,那咱们就行动起来吧。”苏乙道,“从今天开始,咱们争取三个月内办起这家武校。”
“好!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郑山傲道,“我一辈子稳稳妥妥,这回,我想疯一把!”
说罢,他看向苏乙,突然直挺挺给苏乙跪了下来:“今日,叫你一声师父,求您传得真艺!”
砰砰砰!
三个响头磕在地上。
苏乙直挺挺坐着,硬生生受了。
礼毕后,郑山傲站起身来,重新坐在座位上。
苏乙起身,也跪在郑山傲面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求传八卦真解!”
两人要以速成法为核心,融入咏春、八卦两门的功夫,二人就必须身兼两门武功,拜对方为师,得到真传。
两人接下来又商议了一些细节,这才散去。
临走前,苏乙提到一件事:“脚行接下来要大乱,我希望关键时候,武行站在我这一边,而不是保持什么中立。”
他对上次在刘德山逼迫自己时,武行耍了滑头的行为很不满。
郑山傲没犹豫就答应了,但却问道:“既然要开武校,脚行那边的生意,找个信得过的人去看着,还是趁早放手为妙,那毕竟是个喝人血的行当。有伤天和。”
“这事儿我心里有数。”苏乙淡淡道,“老爷子您放心。”
“你是个有主意的,只要你想好了就成。”郑山傲道。
和郑山傲分开后,苏乙去了正在装修的咏春武馆,见了陈识。
陈识正在和人谈事情,苏乙在一边等了一会儿,他才过来。
看样子,似乎有些头疼的样子。
“怎么了师兄?”苏乙问道。
“唉,收徒的事情。”陈识道,“开馆在即,来拜师的却寥寥无几,不多也就算了,现在还有拜了师,又反悔的。刚才那个就是,宁愿赔钱,也要反悔。”
苏乙敏锐察觉到其中不对:“有人搞鬼?”
陈识微微犹豫,点头道:“应该是其他武馆的人,我怀疑他们在暗中联合抵制我。”
“没去找郑山傲?”苏乙问道。
“找他没用。”陈识道,“他是武行龙头不假,但却不能管住所有人的人心。”
苏乙若有所思点头:“看来是天刀武馆的事情,让他们起了同仇敌忾之心。他们那我没办法,所以只能用这种办法来报复你,这事儿郑山傲还真没法管。”
邹榕的死,各大武馆对郑山傲这个龙头也颇有微词,这个时候他们对咏春武馆用这种并不激烈的手段来实施报复,是一种发泄。
郑山傲如果连这样都阻止的话,只怕各大武馆会对他这个龙头怨气更大。
“徒弟的事儿,交给我了。”苏乙道,“脚行里多的是后辈无所事事者,我挑些品性好的,给你送来,你专心筹备武馆即可。”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陈识顿时眼睛一亮,“好,那就有劳你了。”
“我也是咏春门的,这是我分内事。”苏乙笑了笑,“其实我来还有件事情和师兄你说,我刚才见过郑山傲。”
当下,苏乙把他和郑山傲商量的事情,挑拣着给陈识说了一些。
他只说因为速成法的事情,郑山傲和他都有另立一派的心思,决定将咏春、八卦融合速成法,形成全新武学。两人商议,门派中以师兄弟相称,门派外依然是干爹干儿子的关系。
陈识问了几个关键问题,并不放心地讲了几个八卦门的绝招窍门,嘱咐苏乙一定要把这些绝招学到,才算郑山傲不藏私。
末了他正色道:“师弟,你这真是一步好棋,你太年轻,开宗立派的话根本无人信服,有郑山傲这个老一辈顶在你上面,世人就无话可说了。”
“另外,津门武行水太深了,这些人各色手段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我们开武馆是为了授徒传艺,如果把精力都耗费在和他们斗智斗勇、争权夺利上面,未免舍本逐末。但现在有郑山傲这个龙头为你挡风遮雨,无疑会给你免去许多麻烦。”
苏乙笑了笑:“师兄知我。”
郑山傲,是苏乙为自己精心挑选的头号盾牌。
0649、脚行乱
开武校的事情,绝非一拍脑门就可以办成的,起码现在它只是一张饼,一张画给郑山傲的大饼。
当然,这也是苏乙的目标,他“开宗立派”的演出任务,就打算以这样的方式来完成。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开宗立派,只怕艰险重重。然而有郑山傲顶在上面,这方面的阻力就几乎没有了。
包括推行速成法时,津门武行、乃至全国武行的反扑,也都有郑山傲帮他在前面顶着。
见过了陈识之后,苏乙又在小白楼见了登瀛楼的掌柜苏振芝。
他把换算成大洋价值三万块的美元放在了桌上,推到了对方面前,笑道:“苏老板,您点点?”
苏振芝有片刻愣神,半响才面色复杂看向苏乙,对他抱拳使劲晃了晃,感慨道:“都说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小孟尝耿良辰,真是名不虚传!”
“小孟尝?”苏乙也怔住了,“我有这个外号吗?”
“有,津门街面上,谁不知道你耿良辰急公好义,乐善好施?”苏振芝道。
叫小孟尝的人,要么是跑龙套的,要么死的早,谁家主角叫小孟尝啊?
苏乙端茶抿了口,晒然一笑,摇摇头。
苏振芝直接收起了钱,并没有清点。
他对苏乙接着道:“登瀛楼修缮装修,大约要一个月时间。耿先生,登瀛楼重新开业那天,请您务必到场,苏某诚挚邀请你,为登瀛楼共同剪彩!”
“这是苏老板抬举我,我岂能没有自知之明?”苏乙笑着拒绝,“到时候苏某人会到,礼会到,剪彩之事就算了!”
苏振芝急忙再劝,但苏乙态度坚决,他只好作罢不提。
剪彩习俗,源于西方。因华国也有“博彩头”一说,所以这西洋景倒是很快被国民接受,邀请重要人物来剪彩,成为买卖开张最时髦的流程。
当然,只限于大买卖,要是小买卖剪彩,未免有沐猴而冠、贻笑大方之嫌。
能被邀请为剪彩人,本身就是一种身份荣誉的象征,但苏乙不需要、也没兴趣在这种事情上出风头,应酬迎送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何况是其他?
但苏乙的拒绝在苏振芝眼中,就成了他“虚怀若谷”、“谦逊低调”的表现了。
苏乙如今在街面上的声望和势力,无时无刻不在印证着当初他和苏振芝说过的那些话,让苏振芝深信不疑,苏乙赔付他这三万块大洋,当真只是为了一个“信”字。
否则这位连刘德山说废掉都废掉的人,被刘海清调动一个营的兵力去保护的人,岂会畏惧他小小苏振芝?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苏乙看上了登瀛楼,从他苏振芝手里巧取豪夺,都一抢一个准儿的,他苏振芝根本不在人家眼里。
这也就是让苏振芝更佩服苏乙,觉得这个人当真是品行高洁,侠义千秋。
一个有心结交,一个另有目的,自然是相谈甚欢。
期间苏振芝想了想,还是提到了商会打算扶持自己在脚行势力的事情。
“梁宏升,大沽造船所码头的大把头,不知道耿先生对这个人了解吗?”苏振芝问道。
“这人我知道,”苏乙点头,“据说是梁炎卿梁老的侄子。”
大沽是津门重镇,码头密集,乃是脚行最繁荣的所在。这地方各帮派的势力犬牙交错,十分复杂。而其中有一片对于商人来说算是“净土”的地方,就是津门首富梁炎卿自己修建的大沽造船厂码头。
这个地方特殊之处就在于,说它是脚行的地盘吧,它的确是,因为这个码头也要向脚行交份子,只是数额要低得多。
说它不是脚行的地盘吧,也确实不算,因为这个码头的力巴大多都是和梁家签了合同的伙计,只为梁家商铺服务,算是梁家的私产。
这种情况在脚行里也算是蝎子粑粑——毒一份了。
所以苏乙还真知道这个人。
上次刘德山召集的脚行大会,这个梁宏升也去了,当时是站在青帮贾长青的麾下。
为什么他会站在青帮的地盘?
因为梁炎卿勉强也算是青帮的人,只不过没递过帖子,没拜过师父,算是外围。
梁宏升在脚行里,受到的是青帮的庇护。
苏振芝一提这个人,再联想到上次他和苏振芝的谈话,苏乙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不但没有为别人徒做嫁衣的沮丧,反而心里在冷笑。
商会的人真是一点也不了解街面上利益之争的残酷性,从一开始就亮明旗帜想要参与脚行的利益,那些把他们视为肥羊的帮派势力,很快就会教他们如何乖乖做人。
到时候梁炎卿的面子都不好使,因为他“过界了”。
“没错,耿先生,上次从您的话里得到启发,我们商会也打算在这次脚行纷争里,分一杯羹。”苏振芝笑呵呵拱手道,“耿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苏乙伸手止住苏振芝想要说下去的话,笑道:“我知道苏老板想要说什么,这事儿不急,且看看再说。”
苏振芝到嘴边的话,愣是憋了回去,无奈点头道:“好吧,耿先生。”
两人又聊几句,便各自分开了。
回到丁字沽码头没多久,就陆续来了两拨人,一波是洪帮的人,是洪帮津门山主姜般若的心腹,送来一块用上好丝绸包裹的美玉。
“这玉是你们姜山主送的?不是安老大送的?”苏乙有些诧异。
“是,是姜山主送的。”来人恭敬道。
姜般若是洪帮在津门的山主,地位和辈分相当于厉大森。这个人的一生颇具传奇色彩,他出身于富庶之家,在南开大学求学期间曾担任校监,还参加过辛亥革命,加入过果党。
后来去佛朗克留学时,结识了洪帮大佬司徒老先生,和洪帮结下渊源。
回国后,姜般若成为果党津门联络负责人,算是元老级别的人物了,在官场中前途璀璨。
可偏偏就在所有人都看好他的时候,他却遁入空门,出家了。
姜般若这个颇具禅意的名字,就是这个时候起的。
出家不久,姜般若便还俗,开了育德书院,教书育人。同时,他成为了津门洪帮的山主,安玉峰就是他的心腹手下。
这个人和厉大森不同,是一个很有民族气节的人,还暗中帮助过我党。后来哲彭占领津门的时候,他被哲彭人通缉,不得不逃出津门。
苏乙和姜般若素无交集,而这个人虽是洪帮山主,却更多意义上像是“精神领袖”,并不负责具体事物,反倒是把精力放在跟读书人打交道的事情上,据说近一年一直在修津门文史。
莫非是脚行纷争,惊扰了这位市井中的隐士,让他留意到了耿良辰这个人?
苏乙心中颇多新奇,笑道:“玉帛为信,姜山主是想我和洪帮两相安好,互不攻伐?”
来人也笑道:“姜山主说了,若您能猜到他的用意,便让我多说一句。”
“愿闻其详。”苏乙道。
“耿先生他日鱼跃,洪帮不会成为阻碍。”来人缓缓说道。
苏乙心中微震,表情缓缓收敛,认真道:“姜山主还说什么了?”
来人摇头。
“耿某人知道了,替我多谢姜山主好意,若蒙不弃,他日必登门拜访。”苏乙拱手道。
“话一定带到,耿先生,告辞。”
看着这人离去的背影,苏乙沉思片刻,不禁哑然一笑。
其实苏乙所做之事若是细细品之,皆是有迹可循。机敏睿智之人透过这场脚行纷争看本质,会发现截至目前为止,各门各派看似大家收获公平合理,实质上却是苏乙获利最多,受益最大。
因为对于其他势力来说,好处都是锦上添花,偏偏对苏乙来说,却是从无到有,登堂入室。
这个名字就透着股智者韵味的姜般若突然说出“鱼跃”二字,一是猜到苏乙在这场脚行纷争中会不甘寂寞,二是试探苏乙的态度和心意,三是表达善意。
洪帮的人来过后,紧跟着铁旗会的马文元也派人来了。这位仁兄送来的却是俗物——三根小黄鱼。
话也直白很多:“这是我们马帮主给耿爷的见面礼,另外马帮主有两句话,让小的转达。第一,铁旗会和耿爷您睦邻友好,咱们应该报团取暖才对;第二,三同会的吴赞彤跟马帮主通话,约马帮主和他一起抢耿爷您的地盘,被马帮主拒绝了。”
苏乙收下小黄鱼,告诉他:“你回去告诉你们马帮主,我耿良辰不做趁人之危的事情。”
马文元这个时候跑来和苏乙示好,是因为两家地盘相邻,一旦苏乙打算对外扩张的话,铁旗会首当其冲,是个很好的选择。
马文元绝不想跟苏乙这种当场废了刘德山的狠人为敌,所以干脆先示弱,然后再挑拨。
脚行龙头悬而未决,再起争端是早晚的事情,只是因为大家都在瓜分消化刘德山的地盘,所以才陷入短暂和平。
但这只是虚假表象,野心勃勃的各方势力早就在暗中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奋起一搏了。
当天下午,青帮、洪帮就率先起了争执。双方帮众因为地盘划分的事情起了矛盾,在街面上聚众数百,大打出手。
稍晚些时候,铁旗会和三同会也打了起来,前者愣是扫平了后者在英租界的好几个脚行,几乎把三同会的势力清出了英租界范围。这些地盘原本就属于铁旗会,只不过后来被三同会占去了,马文元这也算是收复失地了。
然后是百家帮趁机发难,去争夺武行的码头,结果偷鸡不成,反倒被武行的人打得狼狈逃窜。
一天之内,除了忠义社和苏乙的地盘没人动,整个脚行都打成一锅粥了。
忠义社那边自不用说,没人敢真和官方豢养的恶犬较劲。
至于苏乙,青帮贾长青现在对苏乙忌惮到了极点,自不愿招惹。
洪帮和铁旗会已经表达了善意,撕破温情协议的概率不大。
忠义社和武行算是自己人。
唯有三同会和百家帮,算是苏乙潜在的威胁。但吴赞彤和翟有利绝不会轻易招惹这个当众废了刘德山的狠人。
苏乙的地盘成为脚行里难得的“净土”,但手下一群把头力巴却蠢蠢欲动,似乎想掺和到这场纷争里去,还有人主动找苏乙来“请战”。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首先自然是十分看好耿良辰这个人,想要跟着苏乙水涨船高。
其次也是因为苏乙几次扩张,无论是手下管事的还是力巴们,都获得了好处。
最后,乱世出英雄,凡是不甘平庸之辈,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你争我夺的“乱世”。
但苏乙言辞拒绝了这些人,并且命令约束手下的大把头们均不准主动挑起事端,不但如此,他还巡视自己的地盘,开始整肃内部,剔除一些不稳定的因素,顺便收买人心。
在别人都急于扩张的时候,苏乙却忙着修内政,摆出一副小富即安的姿态,这让很多忌惮他的人都松了口气。
当晚,脚行动乱更激烈了,青红帮之间的械斗已经遍地开花,到处都在争夺脚行码头,街面上手持木棍的力巴们随处可见。
这一天的津门街面上喊杀声震天,巡捕警察们全部躲起来不见人影。
次日一早,便有震撼消息传来——马文元死了!
这个刚给苏乙送来三根小黄鱼,说是要和苏乙“睦邻友好”的帮派大佬,被人发现惨死在家中!
和他一同遇害的,还有他的情人,女人受尽屈辱而死,马文元则被开肠破肚,现场惨不忍睹。
不等铁旗会的人消化这个噩耗,三同会、百家帮率先发动攻击,开始侵吞铁旗会的地盘。
紧跟着青红帮也很默契地加入了瓜分蛋糕的行列,就连武行和忠义社都不能免俗,很快也参与进去。
唯有苏乙,仍按兵不动,哪怕是面对近在咫尺的地盘,都忍着不动手,眼睁睁看着任由其被百家帮占了去。
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在法租界、英租界不可一世的铁旗会便烟消云散,彻底成为历史。
0650、出手时机
这日上午,马文元惨死,铁旗会烟消云散,其在脚行的势力被各方瓜分一空,苏乙按兵不动。
下午,三同会、百家帮和洪帮联手攻击青帮的势力,青帮损失惨重。
屋漏偏逢连夜雨,梁宏升趁机在大沽一代搞事情,一连打下十多个码头,眼看就有一统大沽的声势。
梁宏升金钱开道,重赏下必有勇夫,打起码头来可谓是势如破竹。
当晚,厉大森紧急亲自登门拜访了翟有利、吴赞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说服三同会和百家帮停战,然后集中力量对付洪帮,总算遏制住了洪帮的攻势。
仅仅半天下来,青帮在脚行的势力损失近半,不可谓不惨重。
外有强敌,内有叛乱,厉大森和贾长青焦头烂额,恼羞交加。
当晚,梁家多处店铺失火,停泊在码头上的三艘船连带货物沉入海底,损失惨重。梁家多名嫡亲后代被人绑票,不知所踪。
次日一早,梁炎卿亲自去了于学忠的府邸,状告青帮谋财害命。
于学忠亲自给厉大森打了电话,骂了娘,到了中午的时候,梁家被绑票的人才陆续回去了。
下午,商会再次召开大会,商议协定成立津门商会护卫队,共同抵制青帮恶劣行径,从此货不走青帮过。
是日,所有隶属于青帮的码头,没有一艘船只靠泊。所有青帮势力范围内的街面,商人自发的护卫队和青帮帮众对峙,不肯交一分钱的会费和搬运费。
洪帮趁机再次攻伐青帮的场地,侵吞青帮的势力范围,青帮内忧外患之下,势力范围再次严重缩水。
商会对青帮的抵制已经不仅仅在脚行,而是涉及到了方方面面,对于青帮来说,造成的负面影响甚至远远超过了他们在脚行里损失的地盘。
厉大森坐不住了,亲自去梁家拜访,却吃了闭门羹,最后还是找了一位有威望的中间人,才和梁炎卿见了面。
梁炎卿有心彻底解决隐患,所以姿态很高,态度很强硬,让厉大森十分恼怒。两人的交谈,不欢而散。
之后厉大森去见了姜般若,又约了吴赞彤和翟有利,不知道谈些什么。
当晚,梁宏升攻破大沽最后两处码头,整个大沽彻底落入商会的手中。
津门商会的商人们齐聚梁府,弹冠相庆,畅想着美好未来。
但他们不知道,他们的美梦马上就要到头了。
商会和青帮的纷争,商会在大沽的动作,不光是震慑住了青帮,也让其他帮派也对这头苏醒的猛虎心生忌惮。
斗到如今,厉大森已然明白,这次脚行纷争,青帮已经在龙头之争中出局了。
但青帮可以不做脚行的龙头,却不能被以往任由他们鱼肉的商人骑在头上。
这是在坏青帮的根基!也是在坏脚行的根基,更是在坏所有势力的根基!
商会打下了整个大沽码头,以后商会都只从这里走货,那其他码头的脚行,岂非形同虚设?
商会连青帮都敢硬刚,其余帮派又岂在话下?
就在商会庆祝自己阶段性大胜的同时,脚行各方势力再次齐聚一堂,商议商会的事情。
这次聚会厉大森还邀请了苏乙,但苏乙仍推脱不去,似乎坚持要独善自身到最后。
厉大森承诺青帮在这次脚行纷争中,不再对各方出手,算是正式退出龙头之争。
不过青帮有两个条件。第一,各帮派要联手对付商会,斩掉商会伸向脚行的爪子;第二,青帮要大沽十多个码头的所有地盘。
青帮虽败退,但这并不是说青帮的实力损失有多严重,事实上,青帮的实力还在,只是时势所致,才有如今惨白。
这是一头暂时败退的雄狮,它仍有吃人的本能,它仍是草原之王。
所以厉大森以自己退出龙头之争为条件,各方势力知道再争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决定见好就收,立刻就答应了厉大森的条件。
次日一早,青帮、洪帮、三同会、百家帮再加上武行,五方势力纠结近三千人,浩浩荡荡杀向大沽码头。
得到消息的商会惊慌失措,急忙去寻求梁炎卿做主。
梁炎卿也不敢怠慢,一边组织人手驰援大沽,一边再次亲自前往于学忠的宅邸,希望能够得到官方的支持,镇压这次的帮派骚乱。
然而等他到了于学忠那里,却发现忠义社的钱进也在。
于学忠没有给梁炎卿开口的机会,冷冷道:“脚行内部的纷争,脚行内部自己解决!以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不要拿到我这里来说了!我没时间天天给你们断官司!另外,给你们七天时间,七天后,我要看到津门界面上恢复秩序!”
然后于学忠直接将钱进和梁炎卿都撵了出去。
钱进看着失魂落魄的梁炎卿,笑着道:“梁老,和气才能生财,你们商会手伸太长,捞过界了。”
梁炎卿冷哼一声道:“我们只是想摆脱吸血虫而已,我们何错之有?”
“你们吸百姓的血,我们吸你们的血,大哥别笑二哥了。”钱进不以为意道。
“这话,你怎么不去孔家宋家那里说去?”梁炎卿冷笑着拂袖而去。
这并不是个有钱就能为所欲为的年代,也不是个有兵有枪就能为所欲为的年代。
在这个时代,你得有权,有势。
无论是厉大森还是梁炎卿,都是无权之辈,所以他们的威严就像是纸糊的老虎,一捅就破。
当日,各大帮派势力纠结三千余人攻进大沽码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如摧枯拉朽般,将商会的势力彻底连根拔除!
风光一时的梁宏升被乱棍打死,尸体沉海。所有和商会有关的人全被驱逐出脚行,大沽码头所有货物全部被扣押下来。
之后,各大帮派联合向外放话,第一,从此脚行不允许商会之人染指半分!第二,脚行运货的价格上涨三成!第三,脚行从此不再接梁家的生意,也不允许梁家的货船靠岸。
商会本想趁乱在脚行分一杯羹,结果不但没能如愿,反倒损失惨重,连原本在脚行占据的位置都彻底丢了。
最惨的就是梁炎卿,枪打出头鸟,他成了各大帮派杀鸡儆猴的立威对象。
梁家的生意虽遍布各行各业,朝堂之上也有很深的后台,但各大帮派铁了心要惩治梁家,梁炎卿找遍了所有后台,也没能说服脚行的各方势力高抬贵手。
等商会的人再度聚集一处时,各个愁云惨淡。
众人一起求梁炎卿拿主意,梁炎卿能有什么办法?
他在商界叱咤风云,那是因为商界的规矩无非买卖二字,有资本有关系,有供需,自是无往不利。
可脚行的规矩却是成王败寇,弱肉强食。
梁炎卿实力不如人,背景也不如人,拿什么跟脚行斗?
最后,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埋怨起苏振芝起来,觉得都是苏振芝乱出主意,否则怎么会让商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苏振芝又委屈又愤怒,辩驳道:“诸位,当初我只是提个建议,拿主意可是大家伙儿一块儿拿的!如今出了事儿,怎么能怪我一个人?”
众人也明白没有怪苏振芝的道理,只是如今商会各家都损失惨重,怪他也只是想找个发泄途径而已。
“脚行价格上涨三成,这以后津门的生意还能做吗?唉……”
“就是,我两船货都压在大沽码头,青帮的人现在根本不跟我谈!”
“以往脚行里有我表哥在,还能照应着我点儿,现在呢?就因为咱们的事儿,害得我表哥也被脚行给赶出来了,表哥现在还堵着我家门,我现在都不敢回家……”
众人满是怨言,苏振芝这时却又想到了耿良辰。
耿良辰是唯一没有跟着各个帮派攻打大沽码头的势力,其人又信义双全,侠气无双。
关键是,脚行各方势力,都要给耿良辰几分薄面,如果耿良辰愿意出面替商会说话的话,会不会对商会现如今的艰难局面有所改善?
他犹豫了下,最终没有当众说出这些话。
他决定先跟耿良辰接触下,探探口风再说。
另一边,苏乙整顿势力三天,坐观外界风起云涌。
当他得知青帮已退出龙头争夺之时,他知道,自己出手的时机,就快到了。
当晚,他集合各个脚行的大小把头开会,会上他透露出一个惊人消息。他打算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减免自己手下力巴的租车费。
前文提到过,力巴们每天扛大包,可以赚到一个半大洋左右,一个月的毛收入在四十五大洋左右。
但每个力巴每个月要向脚行交二十五大洋的租车费,十大洋的脚行会费。
交掉这三十五大洋后,还要受到巡捕或警察的盘剥,每个月两到三大洋左右,剩到手里的,每个月也就是七八个大洋的纯收入。
津门脚行的繁荣史,就是力巴们的血泪史。
数十年来,帮派、政府、商人、军队,层层盘剥着这些底层的力巴,用他们的血肉,铸就津门的繁荣。
很多人可怜这些力巴,但从没有人提出要给这些力巴们多发钱,原因很简单,一个力巴们每个月多拿一块大洋,就会给脚行上层造成七万大洋的“损失”。
这么大一笔钱,谁会愿意心甘情愿从口袋里掏出来,分给这些苦哈哈力巴?
傻子才愿意!
而如今,第一个傻子出现了!
在众手下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苏乙道:“这个月既不用给龙头交钱,也没有总把头收咱们的份子,所以我打算把这笔钱当做福利,发给手下所有弟兄们,你们也都有份。”
众把头们这才释然,原来仅限于这个月,而且是因为不用给上面交份子钱,所以才要给那些苦哈哈们减免租车费。
那就没那么离经叛道,惊世骇俗了。
“耿爷,如果选出龙头后,要让我们补交这个月的份子的话……”宽哥忍不住问道。
“不管谁是龙头,我耿良辰说不补,就不补!”苏乙淡淡道,“弟兄们跟我一场,我多给你们谋些福,也不枉你们替我买命。”
“耿爷威武!”
“耿爷仁义!”
“耿爷,弟兄们跟着您,真是没话说!”
下面的赞扬声响成一片。
苏乙笑呵呵敲敲桌子,接着道:“你们的钱,每个大把头多发一百大洋,下面的每人五十大洋。”
欢呼声瞬间爆发开来,现场气氛顿时变得格外热烈。
苏乙接着道:“下面的力巴们,这个月每人免十个大洋的租车费。你们下去后,通知所有力巴们明早九点在久大码头外的空地集合,到时候我会当场宣布这事儿。除了这件事,我还有些规矩要给他们讲讲。”
“好了,宽哥你们几个留下,剩下的人先出去吧,今晚就把每个力巴都通知到位。”
“是耿爷!”
很快,一屋子人就剩下了十来个。
这些人都是最早跟苏乙的老兄弟,也是经过苏乙考验的,忠心耿耿的心腹。
“你们每个人多发一百大洋,”苏乙先是宣布道,“不过别往外宣扬了,自己悄悄拿着就好。”
“多谢耿爷!”
“放心耿爷,我们绝不往外说。”
唯有宽哥担忧问道:“耿爷,这么发钱……您是不是得往外贴钱?”
“不会,放心吧。”苏乙笑呵呵道。
哪怕多发这么多钱,苏乙拿到手的钱仍有几万大洋。
“来吧,说正事儿!”苏乙脸色一肃,拿出一幅地图来。
这幅地图上标注着所有脚行的势力范围,其中有一个帮派的势力,全部被用红色标记出来。
“最近几天,你们私下里没少埋怨我不给你们立功发财的机会吧?”苏乙似笑非笑,“现在,机会来了!”
众手下顿时都激动起来。
半个小时后,这些心腹满怀期待地走了。
苏乙一个电话,又把一线天叫了过来。
“明天你得跟我演一出戏。”苏乙对一线天道,“这场戏,我只放心你,也只有你,才能配合我演好这出戏!”
“说吧,要我干什么?”一线天很干脆。
苏乙笑了笑,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枪递给他。
“刺杀我!”他说。
0651、拥护
因为青帮退出龙头争夺,而武行、忠义社均无野心,这次龙头争夺的势力,就剩下洪帮、三同会和百家帮三方势力了。
更确切地说,是只剩下安玉峰、吴赞彤和翟有利三人。
无论是脚行内部或是外界各方关注的势力,基本都一致认为,新的脚行龙头,会在这三人中间诞生,就连他们三个自己,也觉得是这样。
所以就在苏乙召集手下把头们开会的时候,这三人也在上下活动,为登顶而忙碌着。
翟有利因为贩卖人口结交了不少洋人,因此得到了法、英两大租界工部局的支持。
吴赞彤本身就有日租界支持,他又争取到了意租界的支持,再加上政府部门的一些人,优势也很大。
但这两人再上蹿下跳,比起洪帮来,还是差很多。
津门洪帮山主姜般若,那是和于学忠都谈笑风生的大人物,在果府高层交友广阔,在商界、黑道,别人也都要给他面子。
更别提,洪帮本就是和青帮并列的大帮。青帮不出,洪帮就是当之无愧的南波湾。
论起帮众人数,百家帮和三同会加起来,都不如洪帮帮众的一半多。
论起势力范围,洪帮的地盘也遍布各个租界。
总之,吴赞彤和翟有利虽然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些牌面,但总的来说,安玉峰还是有很大优势的。
以至于津门很多人都觉得没有意外的话,安玉峰就是这届的龙头了。
安玉峰自己也沾沾自喜,觉得不出意外的话,自己这把稳了。
只可惜,他去见姜般若的时候,后者却当头一盆冷水给他浇了下来。
“你不是当脚行龙头的料,别争了。”姜般若悠哉道,他说话口气很柔和,语速也慢,给人一种慢条斯理的感觉。
“山主,我怎么就不是当龙头的料了?”安玉峰如遭晴天霹雳,很不服气,“巴延庆那种人都能当龙头,我差哪儿了?”
“能力、心性,你都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姜般若道,“最关键的是你没有自知之明,你连巴延庆比你强在哪儿你都看不到。”
“请山主指教!”安玉峰梗着脖子道。
姜般若哑然一笑,道:“你还不服气?我问你,巴延庆当年从一家小小脚行出道,一路打上来,压服各大帮会,取得官面上各个势力的支持,最终所有人都支持他做龙头。换了你,你能做到吗?”
“那是他脸皮厚!”安玉峰冷哼一声,“拜了青帮又拜洪帮,还跟洋人卑躬屈膝,认了比他小两岁的政府官员当干爹,简直寡廉鲜耻!”
“脸皮厚,也是一种本事,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姜般若道,“就比如你,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倒是有了气节,可头脑不够,成不了大事儿。”
“你要是做了龙头,不出两年,必定为人所害。”姜般若淡淡道,“而且你不能服众,对三同会和百家帮,也做不到和自己人一样一碗水端平。”
安玉峰不知道怎么辩驳了,但仍不甘道:“山主,我现在优势最大,难道唾手可得的位置也不要?”
“想死也容易,你怎么不去?”姜般若笑道,“很多事情不能因为容易做就去做。”
“那难道眼睁睁看着翟有利和吴赞彤这两个阴险小人做脚行龙头?”安玉峰情绪很差,“山主,要是让他们做了龙头,我宁愿死了算了!”
“他们?他们也不是做龙头的料。”姜般若道,“就算做了,也长久不了。吴赞彤是哲彭人的狗,他若做龙头,脚行名存实亡,各自为政,没人会服他。”
“至于翟有利……呵呵,这个人眼里只有钱,他会把手下的力巴卖给洋人的,你觉得他能长久吗?”
“我也不行,他们也不行,那您觉得谁行?”安玉峰黑着脸道,“您不会看好贾长青吧?”
“贾长青比你们三个都强一点,但也没强哪儿去。”姜般若道,“别觉得龙头就得在你们几个人里出,草莽中真英雄多了。你呀,眼界太窄,就只能看见眼前巴掌大一点。”
“反正您就是瞧不起我,您瞧好外人都瞧不起我!您觉得贾长青都比我强!哼,跟了您这么多年,我落个处处不如人,太伤人了!”安玉峰闹着情绪,不爽地嚷嚷道。
姜般若笑了笑,安玉峰对他忠心耿耿,他了解安玉峰就像是了解自己的儿子一样,知道这家伙虽然心里还有别扭,但其实已经听进去自己的话了。
“你也先别想着争龙头了,光是眼前这关,你就不好过。”姜般若道,“吴赞彤和翟有利势弱,他们想要出头,必然会联手先驱你出局。但你现在一点准备都没有,一准儿要吃大亏。”
“啊?”安玉峰怔住了,“您觉得他们会联手对付我?”
“三国演义的书,你白听了?”姜般若道,“诸葛亮为什么要联吴抗曹?”
啪!
安玉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他娘的,我成曹贼了!不成,我得赶紧准备去,不然他们真来一出火烧赤壁,那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说罢看向姜般若:“我当不当龙头是以后的事儿,这一仗,我可不能输了。”
说罢,也不跟姜般若告辞,转身急匆匆就往外跑了。
人还没出去,就大呼小叫起来:“那个谁?快!给我召集人手,老子有话说!”
姜般若看着安玉峰的背影摇头失笑,然后弱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他跟安玉峰说的这些话虽都不假,但都不算什么事情,也不是他不想让安玉峰做龙头的理由。
安玉峰眼光不长,安玉峰能力不足,这都无所谓。有他姜般若在背后坐镇,安玉峰这个对他言听计从的人,不行也行。
如果姜般若真要争龙头,只怕现在局势就已经分明了。
但姜般若却根本不想让洪帮做脚行的龙头,原因很简单,他和果府高层的牵绊渊源太深了。一旦他成了脚行的实际主人,那果府高层就会把脚行视为囊中之物,跟他提各种各样的要求。
拒绝吧,一定得罪人;不拒绝吧,脚行以后就成了某些人敛财的工具,洪帮也成了人家的傀儡。
姜般若预见了这样的结局,所以干脆直接放弃龙头的争夺。
洪帮只要不成为龙头,就可以一直在脚行的庇护下闷声发大财。
想到这里,姜般若不由又想到一个人——耿良辰。
耿良辰是在刘德山被废掉后,进入姜般若视线的。姜般若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综合各方线索,最终得出一个让他都难以置信的结论——这个耿良辰,很可能真的是杀了巴延庆的凶手,而且很可能他有很大野心,并在为此布局。
当然,这个结论只是他的猜测,他没有任何佐证。
可如果他猜测的事情有一半是真的,那这个耿良辰才是最有可能夺得龙头之位的人!
姜般若虽无心争夺龙头之位,但提前跟未来龙头打好关系基础,他还是一百个愿意的。
所以他才送去了玉帛,向耿良辰提前示好。这个标不中则罢,一旦中了,那洪帮和安玉峰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事实正如姜般若所料,次日天刚亮,街面上喊杀声震天,洪帮各个据点都遭到了袭击。
三同会和百家帮联手了!
好在安玉峰提前得了姜般若的提醒,早早做了准备,这才没有一开始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双方战事呈胶着状态,你来我往,打得极其热闹。
终归是三同会和百家帮有心算无心,再加上二人诡计多端,两人很快还是占了上风,开始不断攻城略地,侵吞洪帮的地盘,搞得安玉峰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安玉峰这才彻底醒悟过来,还争什么龙头?今天一个应付不好,只怕会落得和贾长青一个下场!
就在三方乱战之时,久大码头外的荒滩之上,数千力巴云集,齐聚一堂,个个脸上兴高采烈的样子,跟过年似的。
“听说了吗?耿爷今儿召集咱们,说是为了给咱们减免十大洋的租车钱,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真的!我是我们张把头亲口给我说的!耿爷说了,咱们在他手底下卖命,他就要给咱们谋福!你听听,这话多戳人心窝子!昨儿我们几个听这话的时候,二嘎子都当场哭了!耿爷多好啊,太仁义了,能跟着这样的把头,真是咱们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就是,耿爷平时就对咱们好,一听咱们谁家有病有灾,二话不说出钱出力。还有上回大成子被法租界巡捕欺负,我听说耿爷跟廖先勇廖总都拍了桌子,他是真为咱们做主啊!”
“耿爷太好了,我看他根本不是什么小孟尝,他就是活菩萨!专门解救咱们这些下苦人来啦!”
“对对对,要不谁舍得从自己口袋儿里往外掏钱,贴补咱们这些苦哈哈?那些钱人家自己不会揣着吗?耿爷是心疼咱爷们儿日子苦!”
力巴们在下面聊得火热,各个激动不已。
很快,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耿爷到啦”,顿时整个现场爆发出震雷般的欢呼声。
“耿爷!耿爷!耿爷……”
众人齐齐振臂高呼着,如山呼海啸,一浪高过一浪,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苏乙就在这样的欢呼声中走上了高台,他笑吟吟环顾四周,双手轻轻虚按。
刚才还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立马偃旗息鼓,眨眼变得鸦雀无声。
看着台下黑压压一片人头,看着他们期盼和狂热的眼神,苏乙这才笑吟吟开口。
“兄弟们!我是耿良辰,应该没有不认识我的了吧?”
“认识,谁敢说不认识耿爷,老子第一个不答应!”宽哥在下面起哄道。
哄笑叫好声顿时响成一片。
苏乙笑了笑,接着道:“认识就好,既然认得我,就该知道,我耿良辰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我今儿说的话,你们不必担心我骗你们,也不用担心我说话不算话。”
“今儿召集大家来,一共说三件事儿,先说第一件事儿,大家也都知道,咱们脚行龙头巴大爷被人给杀了!巴大爷死了,咱们这个月的份子钱,就不用往上交了。”
“这笔钱,我耿良辰本来能揣进自己的口袋里,但我揣着不踏实!为什么呢?因为我一想到跟着我卖命的兄弟们还在挨饿,我一想到这些弟兄们还过着苦日子,我就觉得惭愧!”
“你们叫我一声耿爷,我要是还让你们吃不饱饭,一家老小跟着挨饿,那我耿良辰,配让你们叫我一声耿爷吗?”
“我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凡我兄弟,不求大富大贵,但一定能一家老小温饱果腹!我这人眼窝子浅,看不得自家兄弟受苦受难,过苦日子!我希望跟着我的人,都不再受穷挨饿!”
“当然,我不是开善堂的,你们也不是要饭吃的,你们凭本事赚钱,我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量让你们吃饱穿好!只要你们尽心尽力干活儿,工钱的事儿,我耿良辰向你们保证,绝对是津门,乃至全国的最高价!”
“哦哦哦!”
“耿爷万岁!耿爷万岁!”
下方的力巴们嗷嗷叫着,激动大吼起来,各个情绪激昂。
苏乙笑呵呵再次双手虚按,猛地提高音量大喊:“我宣布!凡我耿良辰名下的脚行,凡是我耿良辰手下的力巴,这个月的租车费,全部减免十个大洋!也就是说,你们这个月的租车费,只要交十五个大洋给我耿良辰,就够了!”
“嗷嗷嗷!”
下面的欢呼狂吼声更激烈了。
十个大洋!
这些力巴们每个月的纯收入也就七八个大洋,但现在突然凭白多了十个大洋的“收入”,这怎能不让他们高兴?
虽然他们早就知道苏乙召集他们是为了发钱,但当这话真正从苏乙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所有人还是难以遏制内心的欢喜和感动。
很多力巴热泪盈眶,激动不能自已。
这些平日里人嫌狗弃的苦命人,哪怕你对他们一点点善意,他们也恨不得掏心窝子对你。
而现在,苏乙付出的可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怎能不让他们感动?
0652、活捉翟有利
久大码头外的荒滩上,气氛热烈到了极致,在场的每一个力巴,都发自肺腑地感激着苏乙。
十个大洋看似不多,却相当于力巴们一个半月的收入。一人十个大洋,在场几千人,就是几万大洋。
耿爷可是实打实拿出几万大洋来贴补他们啊!
这份仁慈心意,他们怎能不暖心感动?
“小孟尝!小孟尝!小孟尝……”不知道谁起了个头儿,下面的人齐齐高喊起来。
苏乙使劲摆摆手,佯作不悦道:“别叫我小孟尝,我不喜欢这个外号!你们得给我重想一个!”
“哈哈哈……”下方的力巴们哄堂大笑起来。
苏乙笑了笑,道:“我接着说第二件事,这第二件事,对你们来说也是好事……”
砰砰砰!
话音未落,随着三声枪响,苏乙身子猛地向后踉跄几步,直挺挺仰倒在地!
全场瞬间一片寂静。
下一刻,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穿着邋遢的蒙面人手中枪还对着前方高台,站在人群中哈哈大笑。
“耿良辰,你也有今天!翟帮主让我向你问好,哈哈哈……”
说罢,他大笑着向四下开枪引发骚乱,趁机钻到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片哗然,群情激愤。
耿爷刚才宣布免除十大洋的租车费,眨巴眼儿的功夫就被人杀了?
杀他的人,还是百家帮的翟有利?
怎么会这样?
“不能让他跑了!”
“别放跑了杀手!”
“打死他,给耿爷报仇!”
场面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就听高台上又传来一声枪响。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宽哥立在高台上面,满面怒容大喝一句:“都闭嘴!也不要追啦!不要乱,不要慌,耿爷没事!”
“你骗人,我看得真真儿的,三枪都打在耿爷身上,你还说没事?”有人哭喊道。
“真没事,不信你们自己看!”宽哥让开位置,只见一个人缓缓站起来,不是苏乙是谁?
苏乙猛地撕开衣服,露出里面的避弹衣。
那钢板上,赫然镶嵌着三颗子弹!
苏乙同样满脸怒容,怒喝道:“要不是我海清兄弟劝我多分小心,让我穿了这避弹衣,今天我耿良辰,就特么交代在这儿啦!”
“耿爷没事儿!”
“哦哦哦!”
“太好啦!”
下面的力巴们见苏乙全肢全尾的毫发无损,顿时爆发出欢呼声。
苏乙猛地一抬手,下方的山呼海啸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啊!”苏乙继续怒声叫道,“咱们和百家帮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争他们的龙头,我们过我们的日子!我为什么约束弟兄们不争不抢?是我耿良辰不想要更多的地盘,赚更多的钱吗?是我耿良辰怕了他们吗?”
“不是的!是因为我不想兄弟们为我拼命!我不想兄弟们为我受伤!”
“可没想到,人无伤虎意,虎有噬人心!我不惹他们,他们反倒要来杀我!”
苏乙话音一落,宽哥立刻站出来怒声大喊:“弟兄们!耿爷刚要给咱们发钱,天杀的百家帮就跳出来要杀耿爷,耿爷要是没了,咱们这帮人怎么办?不但钱没了,还要被人再收一茬租车费,还要受人排挤,不知道多少弟兄要家破人亡?够日的百家帮,他不是想害耿爷,他是想害咱们所有人啊!”
“没错!耿爷要是没了,咱们再上哪儿找这么好的老大去?弟兄们,百家帮这是见不得咱们好啊!”一个大把头站出来高声应和。
“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又有人大声叫道,“耿爷为咱们谋福,咱们也要知恩图报,现在耿爷被人刺杀,弟兄们,咱们难道就这么看着吗?咱们难道还要忍气吞声吗?弟兄们,这事儿咱们能答应吗?”
“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有人振臂狂呼。
刚开始还只有他一人,到了最后,几乎满场人都随他高呼,气氛变得高涨起来。
宽哥站在高台上大喊:“弟兄们,咱们不能让耿爷为咱们受委屈,咱们要帮耿爷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
每个人都狂热大喊着。
饶是苏乙一手策划了这一幕,但此刻也忍不住心生激荡。
他四下抱拳,等众人安静下来后,饱含激情地道:“好!都是我耿良辰的好兄弟!既然他们不仁,就别怪我耿良辰不客气了!弟兄们,百家帮所有的场子,我耿良辰全都要了!我宣布!所有参与的弟兄们,每人赏五个大洋!所有立功的弟兄,赏银十个大洋起步!谁能宰了翟有利,赏一千大洋!”
“嗷嗷嗷……”
“耿爷威武!”
“耿爷霸气!”
苏乙的重赏,彻底点燃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火热!
本来苏乙就承诺减免了他们十个大洋的租车费,现在只是跟着去撑场面,就又能多拿五个大洋。
要是参与战斗,还能拿到十个大洋,也就是说这个月二十五块大洋的租车费,只用出五个大洋就完事儿了!
他们干落下二十大洋!
“灭掉百家帮!活捉翟有利!”宽哥见气氛火热,趁势带着大家喊起了口号。
众人齐齐喊了几嗓子,果然士气变得更高涨!
苏乙趁热打铁,开始排兵布阵。
百家帮侵占了铁旗会、青帮和洪帮不少地盘后,势力范围扩张得非常庞大分散。但苏乙随时关注着百家帮扩散的情况,对于他们的地盘了如指掌。
他把手下分成十多路,由昨天他留下的那十多个大把头分别带领。任务他昨晚就分配好了,此刻自然不用多说。
现在绝对是进攻百家帮的最好时机,因为百家帮大多数人都跑去打洪帮的地盘了,他们本身的地盘,正是空虚的时候!
最后,苏乙自己留了五百个人,手臂一挥,带着这五百个人浩浩荡荡往百家帮和洪帮争斗的地盘而去。
津门街面儿上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某码头,宽哥带着数百人到了百家帮的脚行,眼一瞪一挥手:“给我砸了!”
力巴们立刻嗷嗷叫着就冲了过去。
百家帮留守的人根本不敢阻拦,早早就从后门溜之大吉。
这样的一幕在津门各处上演着,苏乙的手下所到之处,基本遇不到什么像样的阻碍,很顺利就接管了各处的脚行。
英租界。
百家帮和洪帮之间的战斗已经呈火热化,双方犬牙交错,拼成了一团。
这个时候大家都打出了真火,战局的走势已不为人力所能主导,胜负全看双方运气和意志力。
街面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被打伤的人,但更多人还挥舞着棍子在人群中厮打。
更远处,一群阿三巡捕远远看着瑟瑟发抖,不敢靠近。
翟有利站在街边一处洋楼的顶层,俯瞰着整个战局,眉头紧锁。
他低估了洪帮的难缠程度,更没想到出其不意的偷袭,洪帮居然早有防备。
现在下面的场面总体来说,百家帮还要略逊一筹,翟有利感觉要是这样下去,落败是迟早的事情。
这可不行!
“吴赞彤那边怎么样了?”翟有利头也不回地问道。
身后的手下急忙道:“刚问过了,安玉峰在那边亲自坐镇,三同会已经撤出拐子胡同了。”
“不中用的东西!”翟有利忍不住骂了句,“好你个洪帮,两线作战,居然都能挡我们这么久?这个安玉峰,还真有一套!”
早上刚一开始,三同会和百家帮还打得洪帮不断后退,放弃大片大片阵地。
可到了后来,洪帮的人越打越来劲,反倒是三同会和百家帮的人越打越疲软,以至于明明占据优势,却和对方胶着于斯。
翟有利指着下方,厉色道:“给这些力巴们说,要是再不使出力气,这个月的工钱谁也别想拿!”
顿了顿,眼神眯了眯,森然道:“他们家在哪儿我可都知道!你告诉那几个有儿有女的,不想我到他们家里去抓猪崽儿,就给我拼命地打!”
“是!”
翟有利的话很快传了下去,那些被逼迫着和对方拼命的力巴们敢怒不敢言,为了自己的工钱,为了家人儿女的安全,也只能和对方拼了。
一时间,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打得洪帮的人节节后退。
“好!太好了!”翟有利顿时欣喜若狂。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的街头一波波人三三两两向这边仓皇跑过来。
手下看得真,吃惊道:“那是李赖叽,还有魏安寿他们,怎么他们凑一块儿了,还都跑这儿来了?”
翟有利脸色顿时惊疑不定起来,他有种心惊肉跳的不妙感觉。
“去,叫他们上来!”他沉声喝道。
不用叫,这些人自己就跑了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帮主,耿良辰派人把咱们的场子给抢了!”
“我那边也是啊帮主,耿良辰不是个东西,他趁人之危。”
“帮主,快想想办法,咱们在华界的脚行,已经被扫光啦!”
这些人七嘴八舌地仓皇叫嚷着,翟有利眼珠瞪得浑圆,脸涨得通红,良久突然爆发出怨毒的尖叫:“耿良辰!老子和你势不两立!”
“帮主,耿良辰还在带人到处扫咱们的地盘,咱们现在怎么办啊?”一个手下焦急问道。
翟有利一个巴掌扇得他踉跄着倒退几步。
“慌!慌什么慌!老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会怕他小小的耿良辰?”翟有利面目狰狞,“他吃我的东西,怎么吃进去的,我叫他还怎么吐出来!”
这边狠话还没放完,就听楼下隆隆脚步声。
翟有利定睛望去,就见数百人雄赳赳气昂昂向这边冲来,为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苏乙!
“耿良辰!”翟有利指着苏乙尖叫一声,满眼恨意,“他还敢找到这儿来!”
声音有些发颤,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相当不妙了。
“帮主,怎么办?”手下也都慌了。
“快,让咱们的人都撤下来!全都撤下来!”翟有利急忙下令。
然而此刻说撤,也要看洪帮愿不愿意,他撤退的命令一下,洪帮的人立刻咬着不放,双方攻防转换,场面反而更焦灼了。
就在这时,苏乙已经带人来到了跟前,一挥手,手下五百多人顿时包围了这栋楼。
然后苏乙看也不看不远处交战的双方,径直进了这栋楼,向楼上走来。
翟有利这下真急了,大喝一声“抄家伙”,他带在手下人立刻纷纷掏出枪来。
不等他们子弹上膛,一边的门“轰隆”一声被撞开,一个魁梧身影手持一根长竹竿杀了出来。
翟有利手下们急忙用枪瞄准,但这人手中长竿子就像是一条毒蛇一般,嗖嗖嗖三两下把所有人的枪全都打得跌落在地,最后还一棍子把翟有利也抽翻出去。
上面正打得不亦乐乎,苏乙带着手下也冲了上来,眼见如此,手臂一挥舌绽春雷:“给我打!”
便率先冲了上去。
很快他便一路冲杀到了翟有利面前,翟有利尖叫一声扑向苏乙,但苏乙侧身一躲,先是一肘打在其下巴上,然后一拳重击在其太阳穴上,翟有利哼都没来得及,身体横飞出去撞翻桌椅花瓶,昏死过去。
“捆了!”苏乙拍拍手吩咐道。
他看向那个抖大杆子的,对他笑了笑。
后者对他眨了眨眼。
那些正在和洪帮缠斗力巴们也都注意到了后面的变故,奈何却被洪帮的人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轻易退出战场。
便在这时,只听三楼上“砰砰砰”三声枪响。
战斗双方不由都停了停,往上看过来。
只见苏乙负手而立,在他一边,一线天提着被五花大绑,昏迷不醒的翟有利。
“我是耿良辰!翟有利,已经被我抓了!百家帮的所有脚行,也都被我抢了!”苏乙大喊一声,“给百家帮卖命的兄弟们!现在放下棍子,既往不咎,以后还可以归我麾下!谁要是还痴迷不悟,拿着棍子反抗,那就是我耿良辰的敌人!”
“是耿良辰?真是耿良辰?”
“翟帮主被抓了?”
“那我们还打什么?”
“好!抓得好,够日的翟有利,老子早就不想给他卖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