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1、荒唐
鱼头标,是被丧狗一枪打死的。
苏乙用来打鱼头标的高尔夫球杆,也早就沉到了海底。
而且苏乙一直没有用球杆打鱼头标的脑袋,所以是不可能造成“颅骨破裂”,继而引发脑死亡的。
更别提,苏乙在做事前用指甲油涂掉了指纹,整个现场,不可能提取到半点苏乙的指纹!
所以,黄志诚一定是在说谎!
而且他在说随意就能被揭穿的谎!
就算是为了配合被他剪辑掉的视频,但他也没必要说这种谎言。
他想做什么?
苏乙不知道的是,事实上,黄志诚手上的验尸报告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验尸报告上,鱼头标依然死于枪伤,只不过他调换了证物,用来诬陷苏乙。
同样是诬陷,但他原本准备的办法证据链充足,可信度很高。现在他说的,却是无根之木,一戳就破。
随着黄志诚话音落下,陪审团嗡声大作,法官也深深皱起了眉头。
暂时还没有人怀疑黄志诚说谎,因为没人会觉得身为一名警察,会在法庭上满嘴放炮。
而且按照正常来说,如果事实不是这样,被告方也一定会极力拆穿谎言。
果然,克里斯汀已经冷笑着站起来,打算发言了。
在他面前的纸袋里,也有一盘录像带。
这盘录像带是原版的,丧狗出镜,一枪爆头,干掉了鱼头标。
凭借这份录像,就足以证明黄志诚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她已经想好要怎么痛打落水狗,结束这场无聊的游戏了。
是的,在她看来,这场庭审的结果早已注定,一点趣味都没有。
她的当事人在上庭前就告诉她,随便怎么说都行,只要等着胜利就行。
结果的确是这样,她的所有抗议和反驳,法官都赞同,直到现在,检方连一点像样的突破都没有达成。
然而就在克里斯汀把手伸进纸袋里,要拿出那盘录像带的时候,她被苏乙从桌子底下踢了一脚。
她下意识转过头看去,就见苏乙嘴唇嗡动,几乎低不可闻地道:“别拿出来!从现在开始,什么也别做!”
克里斯汀顿时怔住。
什么也不做?
放任检方把所有罪名都坐实了,然后去坐牢?
怎么想的?
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错愕转头看向苏乙。
苏乙对她展颜一笑,眼神肯定而冷静。
克里斯汀顿时僵在原地,手保持着身在纸袋的动作。
法庭就这样陷入诡异的沉默。
直到法官等得不耐烦,主动开口道:“辩方律师,对于检方的陈述和他出示的证据,你有什么说的?”
他的眼神略带鼓励,看着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再次看了苏乙一眼,却见苏乙微微对她颔首。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缓缓从纸袋中拿出,摇摇头道:“没有。”
没有?
法庭上除了苏乙外,所有人都愣住了。
怎么会没有?
刚才那些并不致命的陈述和证据,你都让检方一败涂地。
如今到了关键时刻,你怎么能没有话说?
诡异地沉默之后,法官不可置信地对克里斯汀道:“也许我刚没有听清楚,辩方律师,你刚才要表达的意思是,对于检方的指控,你无话可说,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克里斯汀面无表情道。
整个法庭顿时一片哗然!
这意味着,被告方彻底放弃了抵抗,缴械投降!
就连黄志诚也惊呆了,他说谎的时候,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克里斯汀沉着脸坐了下来,显然憋着一肚子火。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离奇的官司。
但好在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苏乙不会无的放矢,所以也压得住怒火,暂且冷眼旁观。
法庭上嗡声大作,法官此刻也有些无措,脸色阴晴不定,一时竟忘了维持法庭秩序。
直到过了近一分钟,法官才回过神来。
他深吸一口气,深深看了眼克里斯汀,又看了眼苏乙,这才把目光转向黄志诚。
“鉴于检方在此案举证过程中,有伪造证据,蔑视法庭的行为客观存在,本庭现在裁决,对于检方在此案中所有的陈述以及呈堂证供,均不予采纳!”大法官用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克里斯汀脸上的阴沉渐渐消失一空,取而代之的是错愕,和若有所思。
而陪审团那边也是人人安静,眉头紧皱。
苏乙依然是面无表情,而黄志诚,则面无表情看向苏乙。
“陪审团的意见呢?”大法官问道。
陪审团短暂商议后,选出代表发言:“经我们商议,陪审团一致同意法官大人的裁决,尊重法庭的意志。”
“好。”大法官微微点头,“现在全体起立!”
“本席宣判,被告罗继,被指控从1991年至今的一系列谋杀罪名,均不成立!本庭为终审判决,此判决非不可抗力因素,不得改变,检方不得再次以此案为由对被告方提起公诉。”
“被告苏乙,谋杀罪名不成立,无罪释放!”
“咚!”
法槌重重落下。
自始至终,这位大法官都没有翻开过黄志诚最后呈上去的尸检报告,自然也无从发现,黄志诚之前的陈述完全是信口胡诌的。
这是一场早就写好结局的审判,过程如何,根本无所谓。
“荒唐,荒唐啊……”黄志诚自嘲一笑,突然伸手摘下警官证,放在原告席上,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克里斯汀叹了口气,转身对苏乙道:“这真是一场无聊的庭审。”
“从你的表情里我看得出,你更想说的,应该是恶心两个字。”苏乙笑着道,“其实我也这么认为。”
“所以你最后阻止我拿出那盘袋子,其实是觉得没必要为这件事浪费精力?”克里斯汀拿起装着录像带的纸袋子问道。
苏乙接过,淡淡道:“我只是不想那位黄警官警察生涯的最后一幕,太过难堪……”
黄志诚走出法庭,闪光灯交织成一片,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等他回过神来,他发现几个黑西装面色肃然地站在他面前。
领头的人他认得,保安科的陈俊。
陈俊出示了调查令,沉声道:“黄志诚督查,我是保安科特别调查组组长陈俊,现在怀疑你跟从82年起至今的多宗警队腐败案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黄志诚微微沉默,笑了笑道:“好啊。”
0272、我不后悔
一个星期后。
黄志诚以主动辞职离开警队,并且签下最高级别的离退休保密协议为代价,终结了保安科对他吹毛求疵,无休无止的审查。
当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抱着纸箱走出警局大门的时候,满港岛的媒体正在全部报道着昨天苏乙在白金汉宫封爵的事情。
一个星期前的庭审内容并没有向外界公开,大家只知道苏乙胜诉,警方败诉。
对于这个结果,市民们争论不休,大多数人其实心中并不认可这个结果。
一个社团大佬手上一点鲜血也没有沾染?
这就跟一个楼凤还是个雏一样可笑。
但市民们对警察更失望。
亲手抓了苏乙的黄督察,居然刚出了法院,就在所有媒体的镜头下被公然拘捕,带走调查。
理由是涉嫌贪腐。
港岛市民们但凡是有点岁数的,无一不对黑警深恶痛绝,一夜之间,黄志诚臭名昭著,成为全港岛人唾骂的对象。
甚至很多不良媒体直接把苏乙的无罪释放也安在了黄志诚的头上,认为是黄志诚收了苏乙一大笔黑钱,才导致苏乙无罪释放。警队高层对此十分震怒又不能改变结局,决定严惩黄志诚这个“二五仔”。
港岛人在骂骂咧咧中,等到了苏乙参选立法局议员的新闻,于是在媒体的热炒之下,这件事立刻成为新的热点,成为了新的争议。
各界人士口执一词,纷纷跳出来表态,为这事打起了嘴仗。
有人说这是“黑金政治”的开端,绝不能让苏乙这种满手鲜血的黑涩会洗白。
也有人说苏乙带着十多万古惑仔从良善莫大焉,支持他担负起更多社会责任,做更大的贡献。
因为苏乙的出身问题和近期接连发生的大事,导致他这个人毁誉参半,充满争议。
爱他的人爱到要死,视他为偶像;恨他的人恨不得他死,骂他是毒瘤。
但无论怎样,苏乙在一片争议声中,声望和地位都水涨船高。
尤其是当他成为“罗爵士”之后,他进入立法会的事情,基本上已经板上钉钉了。
“罗黑”们一片哀鸿遍野,直言这开启了港岛黑暗的末日。
而苏乙的拥护者则大肆庆祝,甚至张灯结彩,载歌载舞。
警局的对面就立着苏乙的大海报,海报上苏乙站在上花山上俯瞰整个港岛,照片上面的文案是——选我,就是选择港岛光明的未来。
黄志诚抱着箱子,怔怔看着海报,心中生出一种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苍凉和悲怆。
吱。
一台车子停在了黄志诚面前。
苏乙推门而下,看着黄志诚,笑得和海报中一样灿烂。
“上车?我送你一程!”苏乙笑着道。
“算了,不用麻烦了。”黄志诚笑着摇摇头,“我们不同路的。”
不等苏乙再次相邀,他便抢先开口道:“你真的打算让手下的古惑仔全部洗白啊?”
“为什么不呢?”苏乙反问。
黄志诚笑了笑,叹口气道:“这样也好,至少我能安慰自己,没能把你绳之於法,也算是好事。”
“其实你也可以向外透露我的身份。”苏乙道,“然后警队就可以用内部条例来约束我。”
“以你如今的地位,多个警察身份,只会让你更有传奇色彩,让你的小弟更崇拜你,”黄志诚道,“你觉得我会这么傻帮你增加威信?”
苏乙也笑了。
“你找我来,该不会是耀武扬威,来嘲笑我的吧?”黄志诚打量着苏乙,“我们虽然是敌人,但我觉得你不应该这么低级幼稚。”
“当然不是,”苏乙摇头,“只是来看看你,确定你不会做傻事。”
“傻事?”黄志诚一怔,“你是说自杀?不至于吧?”
“那倒不是。”苏乙笑道,“我怕你铤而走险,继续跟我为敌。但我又不想杀了你。”
黄志诚心中一寒,笑容顿时收敛。
“威胁我?”黄志诚轻声问道。
“别误会。”苏乙叹了口气,“我是真的来跟你化敌为友的。其实我们是同一类人,区别只在于,我从来都明白我和这个世界息息相关,政治、文化、情感、制度,一切的一切,都在影响着我,制约着我。”
“但你,却天真的以为有的事情可以与你无关。”他看着黄志诚,“所以你败了。”
黄志诚若有所思:“我还从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我的失败,你这么一说,好像错的真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我。”
他顿了顿,盯着苏乙的眼睛语气转冷:“我应该和光同尘的,对么?”
气氛瞬间凝固,但下一刻——
“不过无所谓了,事情都结束了。”他突然洒然一笑,仿佛刚才只是开玩笑,“我努力过,我输了,我不后悔。”
苏乙深深看着他,道:“黄sir,别做傻事!”
他转身上了车,驱车扬长而去。
黄志诚看着车子远去,怔怔出神。
回到和记大厦的时候,手下五个人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他了。
他向飞机一扬脖子,问道:“搞定了吗?”
飞机点头:“处理掉了!他的场子和生意,我也找人接手了。”
苏乙叹了口气:“大浦黑啊……这个人其实挺识趣的,就是太缺安全感了。”
手下们神色古怪。
苏乙环视一周,道:“这次立法局选举,我争取到了三个名额,其中一个我打算拿出来吸引外援,剩下的一个我们内部消化,你们谁想来?”
此言一出,手下们顿时神色全部严肃起来。
混社团最后居然混成立法局议员,这样的人生转折,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的。
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不言而喻,飞黄腾达,名利双收,就在这一遭!
“飞机就算了。”苏乙看了眼飞机,“他不适合当官。”
飞机呲牙一笑:“还是继哥了解我,我不选,我退出!”
“我也算了。”大头憨厚笑着,“我能有今天,已经是继哥抬爱了,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不选。”陈永仁第三个表态,“看吉米哥和建明哥的咯!”
其实五人也都心里有数,这个名额,必定只会在吉米和刘建明两人之间诞生。
他们两个够资历,性格也适合,身份方面,洗白起来也很容易。
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个都是人多钱多,出来选也很有优势,不至于到最后选不上,丢人现眼。
0273、本卷终
“其实你们两个也知道,现在跟我进立法局不是什么好事。”苏乙看着吉米和刘建明他们两个,“我和鬼佬迟早翻脸,到时候打起来,谁跟我走得近,谁倒霉。”
刘建明和吉米对视一眼,都笑了。
“继哥,要是怕这个,我们也不会跟着你做这么多事了。”刘建明笑着道,“其实我们两个私底下商量过这件事,我们在想谁跟着你进立法局,更能帮到你。”
“是啊继哥。”吉米道,“我和建明商量好了,这次我和你进去,因为我的生意跟内地打交道比较多,现在很多议员对那边又好奇,又害怕,我做个中间人,我想很多人都会欢迎我。”
“那鬼佬岂不是更恨你?”苏乙道。
“我管他们去死!”吉米道。
众人齐齐笑出声来。
“好,那就是吉米。”苏乙笑笑,环视一周,笑容缓缓收敛,“各位兄弟,让我们开始吧!”
值得一提的是,立法局选举并非是一人一票的普选,只是工商界小圈子选举的模式。
但民意的支持,仍能起到关键的作用。
苏乙的和联胜在克里斯汀的主持下,展开了集团化的改制和分组。
一个月时间,十三万古惑仔,有近十万人全部被登基在册,并完成了重新分组。
然后,港岛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黑涩会成员洗底运动,就这样轰轰烈烈开始了。
警察,港岛工会、各区议会、布政司、救济署、马会……
十多个部门联合组成“和联胜社团洗底工作委员会”,港督府彭先生亲自挂名担任名誉会长,苏乙任常务副会长。
全球数百家新闻媒体全程跟踪报道,耗时整整十五天,最终完成了史上规模最大的黑社会成员洗底,由黑转白的过程。
这场洗底活动,注定要被载入史册!
甚至有人称这次洗底活动,堪称人类文明史上最大的奇迹之一。
近十万社会边缘的潜在罪犯,成功从黑夜走向阳光,变成了经得起考验的精神小伙儿。
有古惑仔在镜头前痛哭流涕:“以后我见了条——见了警察,再也不用跑了!阿珍,你爸爸再也不能说我一日是贼,终生是贼了!”
也有古惑仔欣喜若狂:“终于是正常人了!以前我没得选,但现在,我要做一个好人!”
社团洗底,绝不是简简单单从档案上抹去犯罪记录那么简单,也不是披上一层合法外衣那么肤浅。
这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转变,是一种被主流社会接纳和认可的大趋势。
有市民接受采访,不无感慨道:“其实古惑仔哪个不是别人家的仔?年轻的时候社会乌烟瘴气,他们行差错路,一步错就步步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现在政府和罗先生给了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真的是万家生佛啊……”
社会各界,甚至是世界各国的媒体,大多对此持正面和褒奖的态度,认为港岛的社会风气和治安将因此得到质的飞跃,而港岛的民主化进程也在彭先生的推动下,有了一个完美的开端。
当然,并非没有质疑的声音。
有议员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说:“这种既往不咎、一刀切的洗白方式给向来尊重法制的港岛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就好像水浒传中的梁山招安一样,披上层官衣,过往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恶行,就真的可以当做没发生吗?那么那些受害者怎么办?对他们来说,这个结果真的公平吗?而对于没有加入和联胜社团,但也有犯罪暗地的人来说,他们又会怎么想?”
这位议员大胆预测,大家先不要忙着歌功颂德,载歌载舞,这种虚假的“盛世”背后,藏着许多看不见的皑皑白骨,港岛很可能迎来一次巨大动荡。
这位议员的论调在港岛也算有些市场,很多人都反对和联胜洗白,在市民阶层,也印发了广泛讨论。
就连苏乙一直很欣赏的那位姓郭的学者也在大公报上毫不客气地抨击了港督和苏乙,他认为这是二十世纪末人类文明最荒诞、最无耻的一场政治秀!把近十万犯过罪、仍有可能继续犯罪的无业青年包装成无害的普通人投放在普罗大众之中,美名其曰尊重人权和民主,然而对于那些从未犯过罪、遵纪守法的普通人来说,这恰恰是对民主最大的践踏,是对人权最恶毒的侮辱。
他痛心疾首地说港督包装成亲民的形象,其实是在和三年后的内地争夺民心,其心可诛,呼吁广大市民睁大眼睛。
他痛骂苏乙是汉奸,为虎作伥,将来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郭姓学者尤其对“和联胜社团洗底工作委员会”在结束大规模洗底后仍不解散,直接委任苏乙为会长这项决策,最为痛恨和不满。
他直言,以后港岛谁有罪,谁没罪,不再是警察和法庭说了算,而是和联胜说了算。
以后市民但凡犯了罪又不想坐牢,直接进和联胜,就可以洗底。
这番言论,直接引起舆论一片哗然!
港督罕见地在一场新闻发布会上驳斥了郭姓学者,称他危言耸听包藏祸心,暗示郭姓学者是老共的唇舌。
而记者也就郭姓学者这番话采访到了正要迈入立法会选举现场的苏乙。
苏乙听到郭姓学者大名的时候还愣了愣,知道自己被骂,他也没有多少愤怒,反而笑着对记者道:“任何人都有权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意见,这不正是港岛民主的体现吗?不过有的人只是打嘴炮,没什么本事。真要是大公无私,干嘛不像我一样,出来切切实实做一些有用的事情?”
说完,他也不理记者们再次争相发问,便阔步迈进了立法局大门。
鬼佬一哥早在门口等着他,见状沉着脸迎上来道:“阿继,你刚才的发言很不恰当,有鼓励闹事的嫌疑……”
“真的吗?”苏乙讶然,“我可没这个意思,我只是讽刺那个家伙只会放屁……”
“总之,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以后这样的话不要乱说,以免媒体过度解读。”鬼佬一哥告诫道。
“好,我知道了。”苏乙从善如流,笑眯眯道,“颜sir,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
“不行,绝对不行!”鬼佬一哥头摇得像拨浪鼓,“阿继,任何一份洗底的档案,绝对不能不经过警方,不然真的会乱套的!而且这件事彭先生也绝对不会允许!这件事我真的爱莫能助阿继,我很想帮你,可是……”
“这样吧,我退一步。”苏乙道,“你把你的印章给我一份,我保证只用来签洗底的档案。”
鬼佬一哥猛地驻足,吃惊地转头看向苏乙。
“阿继,你不能这样!”他颤抖着声音,满脸哀求,“这段时间,我为你做过太多不该做的事情了,任何一件事暴露出来,我都死定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苏乙笑呵呵拍着他的肩膀:“颜sir,我们是好兄弟,好兄弟不光有通财之义,更应该有同享之情。既然我的钱都可以是你的,那你的权,为什么不可以是我的?”
“不行,这个真的不行……”鬼佬一哥无力挣扎,声音越来越弱。
“我有个生意上的朋友,在曼彻斯特有一栋别墅。”苏乙慢悠悠地道,“听说嫂夫人他们在不列颠还住着联排公寓?这种生活条件是不是有点配不上你的身份啊?颜sir?”
鬼佬一哥神色变幻不定,最终咬牙道:“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当然,我又不是傻子!”苏乙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立法局选举很顺利,苏乙、吉米还有新加入致和党的一位表面黄,内心红的秦姓议员,全部当选,成为立法局自成立以来,第一批民选议员。
苏乙成为议员后,开始进一步利用克里斯汀规范管理和联胜,并且他提出的第一个议案,就是禁毒运动,立志将港岛打造成一座健康的“无毒城市”。
这个口号一喊出,立刻为苏乙挣得满堂喝彩。
接下来三个月,有飞机里应外合,又有警方全力配合,苏乙主导的禁毒运动轰轰烈烈,成效斐然。
无数瘾君子怨声载道,甚至很多独贩对苏乙实施暗杀,最严重的时候,苏乙甚至当街遭到一伙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武装暴力袭击,连火箭弹和冲锋枪都用上了,却都被许正阳一一化解。
“这是一场战争!我消灭他们,他们垂死挣扎,这天经地义。”受了点轻伤的苏乙在医院接受采访的时候,理所当然地道,“但我代表正义,我代表这港岛七百万人的热切期盼,所以我将最终赢得这场战争!”
“我要告诉那些独贩,那些为钱出卖灵魂的家伙,这次的袭击,让我更加认定你们就是群毫无人性的亡命之徒!我不会再让我们的警察浪费精力和你们谈判,或者冒着枪火也要尊重人权去抓活的!我会向港督申请针对独贩的格杀令!”
“躲在阴沟里的毒贩们,不要让我抓到你,我会在任何地方为你设下圈套,我会在任何地方毫无顾虑地枪毙你们,只要你们反抗,只要你有能力危害到警员的安全,在机场抓到就在机场枪毙,在厕所抓到就溺死在马桶里!”
苏乙的这番话放在电视里,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不同以往的是,这次他的这番话,以往反对他的那些人交口称赞,反倒是之前支持他的那些人批评了他,认为他有违港岛民主的初衷,不尊重人权。
但这番话的效果是显著的,毒贩的嚣张气焰不但没能消灭苏乙,反而更成就了“毒罗王”的赫赫威名,尤其是在警队中,苏乙的威信竟比鬼佬一哥还要高几分。
最终,独贩真的在港岛销声匿迹了。
经此一战,苏乙在港岛不说彻底洗白,但至少,反对他的声音小了许多。
就连一直在报纸上骂他的郭姓学者也不得不承认,这次苏乙的禁毒运毒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挽救了不少被毒品祸害的家庭,当记一功。
苏乙的禁毒运动尽管充满争议,却也为末代港督的政绩增光不少,因此,他在鬼佬严重的地位更加牢不可破。所有明眼人都可以看到,苏乙的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时间到了94年年底,在圣诞晚宴上,苏乙作为港岛最杰出的政治新秀,代表立法局向港岛市民做电视演讲。
他是第一个登台的,在台上,苏乙的第一句话,就让现场一片哗然!
“是时候加快港岛民主进程了!”他说,“也是时候打造港岛高规格人权模范城市这张世界名片了!”
“今天我站在这里,有幸代表立法局向港岛所有市民宣讲,我正式发出提案,第一,建议修订《人权法案条例》,加入人人有选举权的条例!第二,建议废除立法局官守议员和委任议员的制度,所有立法局议员,全部由普选诞生!第三,建议把《人权法案》列为港岛最高法律,废除《英皇制诰》和《皇室训令》这种皇权独大的乱法!”
苏乙的这番发言,让港督彭先生当场勃然大怒,随即十分失态地冲上来和苏乙发生剧烈争吵。
“你这个骗子!你一直在欺骗我!你这个可耻的小人!狭隘的民族主义者,你应该上绞架!”
圣诞晚会,被迫终止。
第二天,大公报的头条,就用了港督彭先生愤怒咆哮着痛骂苏乙的这句话作为标题。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大快人心,当浮一大白!”这是郭姓学者新的文章,写得慷慨激昂,大大剖析了苏乙这三条提案蕴含的深意,并分析港岛接下来会进入“阵痛”阶段。
与此同时,各界学者也都跳了出来,开始大肆攻击苏乙包藏祸心,用心险恶。
“阿继,彭先生让我逮捕你了,我现在已经出发了,罪名……你知道的,那四十三个人。”鬼佬一哥打来电话,如是说道。
在逮捕罪犯的时候,警队一哥亲自给嫌犯打电话通风报信,如此荒诞的事情,只怕古往今来也屈指可数。
然而无论是苏乙还是颜理国,对此都习以为常。
“拖一拖,半个小时后,看新闻。”苏乙笑道。
挂了电话,他立刻给阿威打了过去。
“喂,可以开始了。”他对阿威道。
“靠,大佬!你说不用很久的,现在呢?快一年了大佬!”阿威抓狂咆哮,“一年时间!我养了四十三口人吃喝拉撒,还要照你说的给他们上课,你知道我什么感受吗?加钱!必须加钱!你不加钱,我和你拼命!”
大半年前,公海上的那场杀戮,只是一场戏而已,阿威前脚扔进海里的人,后脚就被早就藏在水里的手下拖到大船背后,从暗门重新塞进船舱里。
等把四十三个人如法炮制后,再给水中倒入准备好的血水和猪肉,吸引来鲨鱼。
苏乙根本没有杀这四十三个人!
尽管这些人都不无辜,但苏乙毕竟不是杀人魔王。
况且,他早就想好要利用这些人。
半个小时后,消失半年之久的永盛律师事务所蔡老板出现在电视直播中,他带着四十个人对着镜头控告港府践踏人权,对他们的审讯和定罪有严重违规违法行为,提出巨额赔偿要求。
看到这一幕的港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一股寒气直冒,头皮发麻。
“他们不是都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彭先生,我们都被罗继这个家伙给骗了!”鬼佬一哥悲愤大叫。
“抓住他!我要他死!我要他消失!我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不想再看见他!”彭先生离奇愤怒。
然后,苏乙再次接到了鬼佬一哥的电话:“阿继,我打算用之前你公开的那段录像为理由,控告你谋杀……”
“好,知道了。”
苏乙没想到的是,他接到了黄志诚的电话。
“我给阿仁打过电话了,我让他撤回来,他什么都告诉我了。”黄志诚语气很复杂,“没想到他一直都是你的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苏乙有些惊讶。
“我也不知道。”黄志诚的语气有些茫然,“说起来,我也不欠你什么,而且是你害我丢了工作,成了笑柄。”
“可能你心里还是觉得你是个华国人吧,”苏乙若有所思地道。
又一个小时后,那段录像也经过媒体公布出去了,杀人的是丧狗,全港岛的人都看到了这个事实。
但苏乙就在现场,他作为和联胜的大佬,主使杀人的嫌疑是根本洗不清的。
警方依然逮捕了苏乙。
然后,警方发现他们捅了马蜂窝。
全市的出租车、公交车司机开始集体大罢工,上街游行,呼吁释放苏乙。
紧跟着,许多工厂的工人和中产阶级也加入游行队伍,他们的理由很充分,苏乙早先提议的新劳工法案虽然早到了否决,但却是切切实实为工人阶层谋福利,他们有理由支持苏乙。
当局出动军警开始驱散人群,引发暴力冲突。
紧跟着,被苏乙经营了三年,庞大的和联胜,第一次在刚到这座城市面前,露出了它凶狠的爪牙!
全港岛所有的街道全部站满了游行示威的人群,所有主干道的交通全部瘫痪,物流公司的大货车开到了各个街口,封锁了全港岛的交通。
大多数店铺和写字楼全都关门了,原因是刘建明的安保公司发力,和业主达成一致。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民众自发加入示威队伍。
三万多名警察面对这样庞大的队伍,根本是杯水车薪!
紧跟着,便传来苏乙在拘留室中被人下毒的消息,要不是一个叫陈俊的警察发现及时,苏乙很可能会一命呜呼。
然后,整个港岛沸腾了!
就连警队内部也有许多警察加入了示威的队伍,这对于鬼佬们来说,无疑是更沉重的打击。
当晚,经过洗胃的苏乙出院,发表振奋人心的讲话。
于是,长达一个星期之久的港督府静坐抗议活动开始了。
当天下午,港岛股市一片哀鸿遍野,民意更加沸腾。
一个星期后,不列颠人妥协,港督彭先生黯然下台,成为有史以来最短命的港岛总督。
以苏乙为代表的的致和党,和不列颠人以及内地来人三方会谈,重新谈判港岛的未来。
本卷终。
0274、专业演员
《无间岁月》演出结算单:
演员:苏乙
演出状态:本次演出共计27幕演出,均已完成
演出效果评价:
惊艳3幕,得15导演分(注:具体场次内容点击查看)
出色16幕,得32导演分(注:具体场次内容点击查看)
一般8幕,得0导演分(注:具体场次内容点击查看)
演员本次演出收获:47导演分。
当前等级:专业演员(累计106导演分)
注:恭喜你晋升为专业演员(导演分100——1000),成为专业演员后可承接出场率不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角色演出,并且有拒绝演出机会的权利,每拒绝演出一次,则扣除导演分100分,演员评级也随之下调相应级别。若导演分不足,则失去拒绝演出权利。
获得报酬:59万(签字费)+47万(片酬),合计106万。
结束了自己的第三次片场演出,苏乙的演员终端设备收到了本次演出结算单。
走出片场的苏乙依然红果果站在那间有一面全身镜的房间里。
他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的身体。
毫无意外,片场三年多的时间,身体所产生的变化,一回到现实,全部消失。
在他身后,031导演也一如前两次,静静看着他,面无表情。
苏乙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感慨道:“真是恍如隔世啊……”
这种沉浸进去,亲身演绎别人的人生的方式,真的很容易让人错乱。
三年的黑道生涯,他在那个世界留下了太多牵挂和遗憾。
他甚至有种想要永远留在那个世界,继续做罗继的冲动。
反而是现实世界,让他产生一种陌生的感觉。
然而转念他就想到了父亲的病情,那种和世界疏离的陌生感,顿时在担忧的思绪下,缓缓开始消解。
然后他就感受到了真实。
他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镜子里的自己。
“看起来,你似乎找到了怎么快速抽离角色的方法。”031号导演淡淡开口,他依然是那副苦瓜脸的样子,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欠他钱。
“呼……”苏乙长长吐出一口气,展颜一笑:“可不可以先给我条裤子穿?每次光着身子站在你面前,我总感觉很怪。”
他抖了抖自己的老leng。
031号导演目光下移,然后默默转过身去,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套睡衣来,递给苏乙。
“谢谢,这次我在片场,现实过了多久?”苏乙接过,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
“84个小时。”031号道。
苏乙怔了怔:“也就是三天半的时间?”
“是这样的。”031号道,“恭喜你,晋级专业演员。”
苏乙回过神来,笑道:“我知道是导演你照顾我,否则我不会这么快晋升的。”
“我记得上次你就问过我,为什么会对你特殊对待?”031号道,“其实你不必对我感激,因为一定是你身上某种特质在吸引我,并且我很期待你成长起来后能够帮助我。”
苏乙想了想,道:“成长起来?成长到什么程度?”
“起码是一线演员,影帝最好。”031号导演道。
“那你有的等咯。”苏乙啧了一声道。
按照之前031号介绍的演员晋升规则,导演分1000以上才能进入一线行列。
苏乙现在的导演分是多少?
106分,只够一线的十分之一!
“你以为我揠苗助长,让你成为专业演员是为了什么?”031号导演若有深意道,“因为很多福利,只有到了专业演员的水准才能够享受得到。也只有到了专业演员的级别,你才有了拒绝演出的权利。有了这个权利,在面对一些九死一生的演出任务时,你就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多一分成长下去的可能。”
苏乙有些恍然,031号导演继续道:“总之,我为了拍一部很独特的片子,筹备很久了,这部片子需要一个足够出类拔萃的主角来跟我合作完成,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苏乙想了想,道:“导演,你说我现在已经赚了一百多万,如果我不打算继续干下去了,你觉得会怎么样?”
031号导演深深一笑:“公司来去自由,如果你要离职,最多消除你参与演出的记忆,不会对你约束。但你舍得离职吗?”
“我早说过,钱,从来不是你做演员最大的收获。你在这里三天多时间,却多出来了三四年的人生阅历,经历了你从未经历过的人生,这才是你最宝贵的财富。”
“而且,成为专业演员后,你的名字就有资格被观众熟知,你会得到他们的喝彩值,也会得到专业影评人的评价票。无论是喝彩值和评价票,都有很大的用处,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苏乙若有所思,缓缓点头。
“这么说,我演过的这三部影片,我的名字还不会被观众知道?”苏乙问道。
“是的,”031号道,“这三部片子不会上映,只供公司内部学习交流使用。但是,如果你将来成为一线演员,有了粉丝基础,公司会考虑把这三部片子作为你的处女作,重制上映的。”
苏乙撇撇嘴,有些不甘心,有些失落。
卖力的演出,却连拥有观众的资格都没有,这叫什么事儿?
“不要觉得不甘心。”031号淡淡道,“你得知道,每一个片场世界都独一无二,且只能用一次。按照公司以前的规矩,不成一线,根本没有资格为你单独开启一个片场世界,你只能和其他演员配合演出。”
“可是因为一场大变故,再加上你遇上了我,而我恰好有很多开启片场世界的名额,所以才能这么暴殄天物,连开三个片场世界,就为了培养你成长。”
“三个世界为你而开启,苏乙,你已经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了。”
“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苏乙笑道。
“走吧。”031号道,“你可以修整七天时间,再来领取你下一次的演出任务,这是你晋升为专业演员后的福利。”
“还有,这次咱们分开后,我就要离开了。”031号叹了口气,“希望你真的能够成长起来,希望我还有见得到你的那一天。”
0275、苏未发飙
“苏乙,下次再回公司的时候,可以直接通过你的演员终端传送过来,不必再跑这么远了。”
“记住,七天,七天后的下午两点之前,你必须回到公司,032号是个很死板的人,如果你迟到,他会他会按照演员规则的规定,扣除你两个导演分作为惩罚。”
“还有,赚到的钱不要节省,快点花掉吧,多锻炼锻炼身体,尽可能抽出时间来,多练练冷兵器和你的枪法。”
直到苏乙走出公司的时候,他还在琢磨031号导演临别前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的意思到底是提醒他未雨绸缪,多为以后的演出做准备呢?
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苏乙身上由里到外穿着的衣服全是公司为他准备的,素色的内裤,灰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和鞋袜。
衣服看起来很高档,也很合身,只不过没有标签,看不出什么牌子。
他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手机重新开机,然后就听“叮铃咚隆”的微信和短信声响个不停。
不等苏乙回过神来,就有人打电话过来了,来电名称显示为——未成年不准恋爱。
是苏未,苏乙的妹妹。
苏乙突然心虚起来。
三天了,他三天没跟任何人联系过了……
“喂?老妹儿,啥事儿?”苏乙接起电话,故意用四平八稳的腔调道。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开口道:“不是说好的给我打生活费吗?怎么还没到账?”
苏乙顿时一怔,苏未什么时候问自己主动开口要过生活费了?
一般情况下,他就是主动给苏未塞钱,苏未都不要。就算他把钱打过去,苏未也只会用那些钱在网上给他买衣服什么的。
倒不是苏未见外,用苏未的话来说:“等你月薪上万了,我吃死你都不嫌亏,现在你就几千块钱的工资,还是紧着自己先活吧,别瞎逞能。”
妹妹还是很心疼她老哥的。
但现在怎么……
苏乙念头一转顿时恍然大悟,一时不由哭笑不得。
他反应过来了,这是苏未的小聪明,故意说她平常根本不会说的话,来试探苏乙的处境,毕竟苏乙刚给家里拿了二十万巨款,然后就失踪三天了,这两者联系起来,很容易引起胡思乱想。
如果苏乙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那就证明苏乙有事儿,或者说话不方便。
小丫头片子,还挺有急智。
苏乙轻咳两声:“别瞎琢磨,这几天我临时干点私活,手机关机,我没事儿。”
电话那头依然微微沉默,然后道:“马尚找你找疯了你知不知道?他三天找不到你,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报警?”苏乙想也不想道,然后悚然一惊,“他不会真以为我出事,报警了吧?”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传来急促呼吸声。
等苏未再开口,她语气已颤抖起来:“好!能说出报警两个字,看来你不是说话不方便,也不是被绑票了,是吧?”
“肯定不是,”苏乙有些讪讪,“你老哥我大小伙子一个,谁能绑票我啊?”
他能想象到老妹儿现在绷着小脸,直掉泪花子的样子。
“那你疯了吗你不跟人打个招呼就玩失踪!”苏未爆发了,音量猛地拔高,带着哭腔大吼,“苏乙你个混蛋!你跟谁也不说你去哪儿,马尚满京都都找遍了也找不到你,警察也找不到你,都找到我头上来了!你这么大个人了你怎么就不知道懂点事儿?啊?是不是显你能耐?你个混账玩意儿,要不是爸等着手术,我才懒得管你!呜呜呜……”
说到最后,苏未已经绷不住哭出声来。
“没大没小的,骂谁呢你?”苏乙尴尬道,“马尚也真是的,一惊一乍的报什么警?还让警察给你打什么电话?行啦行啦,多大个人了不害臊,还流马尿……”
“我就骂你!我就流马尿!苏乙你混蛋!你熊玩意儿!你王八蛋!你有个当哥的样儿吗你?玩失踪?呜呜呜……我都不敢跟爸妈说……”苏未哭着嚷嚷,泣不成声,真是委屈坏了。
“好了好了,算我错,行了吧?你在哪儿呢?我怎么听着像是在机场?”苏乙隐隐听到那边广播什么航班的声音。
“要你管!你个混账!呜呜呜……”苏未哭得更厉害了。
“哎哟老妹儿,别哭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苏乙又是头疼,又是心疼。
他能想象到苏未这两天肯定担心坏了,又不敢告诉爸妈,只能独自承受压力,现在还跑到机场,不用想也是打算赶到京都来找自己的。
而且他一开机这丫头电话就打过来了,可以想象,只怕她一直不停地在尝试给自己打电话。
“要不,老妹儿你先来找我,我当面给你赔罪?”苏乙嘿嘿赔笑,即使电话那头看不到,他也点头哈腰满脸谄媚,哪里有半点叱咤港岛的鬼头罗的样子?
“反正你人已经在机场了嘛,从汉江到京都,也就三四个小时,你几点飞机?我去机场接你!”苏乙笑嘻嘻道。
“我才不去看你!我现在就去退票!”苏未在那边大喊一声,然后挂掉了电话。
苏乙急忙再打过去,结果那边直接按掉。苏乙再打,那边已经关机了。
报复,绝对是报复。
苏乙心有戚戚,脸上不自觉讪笑着,想着这回把那个小姑奶奶得罪狠了,得怎么哄才能哄回来?
头疼啊……
紧跟着苏乙打通了父亲的电话。
老爸的语气倒还算正常,只是问他加什么班还要封闭式管理,不让对外打电话?
一听就是苏未的撒谎风格——顾头不顾腚。
苏乙一个跑销售的,加哪门子封闭式管理的班?
好在老爸老妈对这种事情都不是太懂,才能被糊弄过去。
苏乙随便鬼扯了两句糊弄过去,问了问老爸手术的事情。
得知老家医院的医生建议有条件去省城做手术,他沉吟着道:“爸,我明后天就回去了,你先在家歇着调养调养,哪儿也别去。”
挂了电话,苏乙紧跟着又给马尚打了过去。
结果电话一接通,那边是个陌生的声音:“阿乙,我是马尚,怎么这两天打你电话打不通啊?”
你是马尚?我特么还驴上呢!
“何方妖孽?还不显出原形!”苏乙喝道。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道:“我是安慧里街道派出所的民警,你是苏乙本人,对吗?”
苏乙:“……”
0276、派出所
安慧里北街派出所。
进派出所的时候,苏乙看到两个警察压着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走进了大门。
这青年还一个劲儿嚷嚷:“真不是我偷的!我发誓,真不是我!东西一直就在那儿,我根本没拿!要是真是我偷的,让我活埋地底下!”
这话有点古怪,苏乙忍不住看他一眼,又看看四周,表情有些恍然。
在一间办公室里,苏乙终于再次见到了马尚。
这胖子一看见苏乙眼眶都红了。
“你特么跑哪儿去了?”
刚说一句话,眼泪花子就掉了下来。
然后这胖子慌忙一抹,嘴一咧笑骂了句“艹”,就老脸一红,上前一把狠狠抱住苏乙,重重拍打了几下苏乙的脊背。
“你想拍死我啊!”苏乙没好气地推开他。
“我真想拍死你!”马尚骂道,“你死哪儿去了你?三天了一个电话没有,到你公司问你也一直都没上过班,假也不请,我真当你丫出什么事儿了呢,不然我能麻烦人警察叔叔吗?你这叫浪费社会资源你知道吗你!”
马尚看着是在骂苏乙,其实是在隐晦地提醒苏乙给派出所的人说些好话。
都是穷苦家孩子出身,天生对带官帽子的人有种发自内心的敬畏,麻烦人家就已经很感激了,得知是个乌龙,那股诚惶诚恐的劲儿是怎么也压制不住的。
如果是以前的苏乙,这会儿定然是千恩万谢对警察表示感激,好话一箩筐地往外说,姿态要多低就摆多低。
但现在,他看向一边的中年民警,只是露出和善的笑容,上前两步伸出手来温和道:“警察大哥,给你添麻烦了。”
这中年民警几乎下意识伸手弯腰,一句“应该的应该的”脱口而出后,才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就是个二十出头刚参加工作的毛头小伙子。
那强烈的违和感顿时化作满脸的尴尬,他表情要多古怪就多古怪。
苏乙看出了中年民警的违和,却依然和颜悦色笑着,拍拍他的手背道:“怪我没有跟家人朋友说清楚,害得他们关心则乱,希望没给咱们所里的工作添太多麻烦,不然我就太过意不去了。”
“呃,没、没事……”中年民警表情愈加古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终是忍不住问道:“你是苏乙?23岁?”
“是我,”苏乙笑呵呵点头,“大哥怎么称呼?”
“我姓王,王伟平。”中年民警上下打量着苏乙,“按岁数来说,你叫我大哥合适……但你一叫我,我怎么有种担待不起的感觉?”
“言重了。”苏乙笑道,“可能是我这人暮气重,看着不像年轻人。”
“不对,你身上有股子气势……”王伟平说了一半就摇头自嘲一笑。
他看过苏乙的资料,西北小城出身,祖辈都是农民,去年刚从京都一个三本大学毕业,在一家卖灯具的公司找了个销售员的工作,目前连实习期都没过……
这样的一个人,身上有个鬼气势……
可能真的只是暮气重?
王伟平使劲摇摇头,不去想这些。
“你这哥们儿今儿一大早来报的案。”王伟平一指一边的马尚,“说你失踪三天了,怎么都联系不上。我们通过调查监控,发现你最后去了门头沟雁翅镇的碣石村,然后顺着村道往后山去,接着就不见了。”
说到这里,一边的马尚忍不住插嘴抱怨道:“人那边的警察叔叔十多个人到山里搜寻,到处都搜遍了也找不到你人,说是你的脚印最后在一个悬崖边上不见了,你打电话之前,那边的警察叔叔们还在山下找你的尸体,以为你想不开跳崖了呢……”
“我跳什么崖?”苏乙有些无奈地笑道。
怪不得苏未哭成那样,肯定是知道这边的情况,也以为自己寻短见了。
不过话说那么大一栋阿尔发大厦,愣是只有自己能看到……
“你这哥们儿跟你感情也是够好的。”王伟平揶揄地看了眼马尚,“她从你妹妹那里知道你家里的情况,真以为你想不开,几个钟头前还在这儿哭得停不下来呢。”
“没有!王哥,你可不能瞎说!”马尚闹了个大红脸,直嚷嚷,“我那是装装样子,为了引起你们重视,谁真的为他哭啊?他又不是个漂亮姑娘,对不对?”
“哈哈!”王伟平被逗乐了,“你说装的就装的吧。”
他看向苏乙:“说说吧,你突然莫名其妙跑那么偏的地方干嘛去了?这三天,你都待在哪儿?在做什么?”
“就是散散心。”苏乙笑道。
“有这么散心的吗?”王伟平道,“说实话,你浪费了这么多警力为你忙前忙后,听你一句实话,不为过吧?”
“真的就是散散心。”苏乙道,“山里钻了三天,露宿了三天,现在北漂压力多大您也知道,我这点工资,四个月加起来不吃不喝才够买一平米的房子,发愁啊。”
王伟平似笑非笑:“那你这三天吃什么?喝什么?监控显示,你去可没有带任何食物和水,而且你去的时候也不是穿这身衣服,你这身衣服又是从哪儿来的?”
“农村的孩子,在山里饿不死。”苏乙不慌不忙,面不改色笑道,“这身衣服是一个驴友给的,当时他看我脏兮兮的,他说他不用了。我也没问他名字,大家萍水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
不等王伟平再问,苏乙话锋一转,问道:“对了王哥,我刚才在门口看见你的同时抓了个贼进来……”
他把那个贼喊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道:“他话里说东西一直在那儿,还赌咒说真是他偷的就让他活埋在地底下……”
王伟平皱眉道:“这话听着是有些别扭……”
苏乙笑道:“是啊,我也听着别扭,所以我看了眼周围,发现东北角有个戴眼镜的家伙在那儿支棱着耳朵听着,等他们一进去,这家伙就赶紧走了。”
“他在给这个戴眼镜的报信!”王伟平眼睛一亮,立刻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赃物还在原地,埋在地底下没来得及取走?”
“王哥想得有道理!”苏乙一副恍然的样子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人民警察!”
王伟平表情复杂地看了眼苏乙,道:“你们先等会儿,我马上回来。”
说罢,就匆匆出去了。
苏乙笑呵呵一回头,就发现马尚嗔目结舌看着自己。
“看你爹干啥?”苏乙毫不客气道。
“我艹,是你!”马尚松了口气。
0277、去机场
十分钟后,就在苏乙和马尚有一搭没一搭闲扯的时候,王伟平回来了。
他神色复杂看着苏乙,道:“幸亏发现得及时,那边的同志把正在起赃的眼镜抓了个正着,要是没有拿到赃,我们还真拿这小偷没办法,现在好了,一窝端了。”
“那就好。”苏乙笑笑。
“抓那个小偷的是干了十多年的老警察,他们的警惕性居然还不如你个外行……”王伟平很不满地摇摇头。
话锋一转,又道:“这事儿就这样吧,苏乙,以后可不能玩失踪了,你这一失踪,警察系统至少三十多个人为你忙活半天,刚才门头沟那边的镇派出所雷所长还打电话给我,问我你情况怎么样了,虽说我们都是职责所在,但真的是不想你出任何意外,你懂吗?”
“我懂。”苏乙感慨道,“真的很感谢大家,和谐社会万岁啊。”
王伟平笑着摇摇头:“行了,跟我去签个字,然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他没有再追问苏乙的行踪,一是因为不重要了,二是因为苏乙扯开话题上报了那条重要的线索,王伟平很清楚那是交换。
签完字离开的时候,突然几个警察押着一个不断挣扎怪叫的人匆匆往门外走去。
“怎么回事?”王伟平拦住沉声问道。
“王所儿,又疯一个!”一个民警无奈回答。
苏乙注意到王伟平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好掩饰住,让了开来。
等警察们抬着人出去后,苏乙问道:“这人怎么了?”
什么叫又疯一个?
“装疯卖傻,想逃脱罪行呗。”王伟平勉强笑笑,解释道。
答案肯定不是这样的,不然你恐惧什么?
不过苏乙也没有追问,这是人家的事,说不定涉及到什么机密,反正跟他无关。
他再次感谢王伟平,然后和马尚出了门。
“乙子,你这三天到底哪儿去了?”一出门,马尚就拦住苏乙问道,神色郑重,“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你还散心?你压根儿就没心没肺好吗?”
“别问了,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告诉你,总之没违法乱纪,没出卖人格。”苏乙笑呵呵道。
马尚叹了口气:“行吧,不说就不说吧,反正你也不拿我当哥们儿,家里那么大事儿,也不跟我说,看不起我是吧?”
苏乙笑呵呵一把搂住马尚的脖子,使劲搓搓他的头发:“行啦,别特么劲儿劲儿的,为啥不跟你说你心里没数啊?屁股踹一脚口袋里掏不出一个大子儿来,一到月底你吃饭坐车还得我救济,我跟你说?跟你说了除了让你跟着头疼,还有啥用?”
马尚被说得老脸通红,有些挂不住,嚷嚷道:“我还不会想办法吗?我这么大个人,难道还不处继哥好哥们儿吗?你信不信只要我开口……”
“你那些好哥们儿就都没了。”苏乙补充道,“行啦,算我对不住你,行了吧?再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就别管那些了。”
说起这个马尚顿时精神一振,道:“乙子,你实话实说,几十万啊,你从哪儿来的?警察说你不是借的,是自己赚的,然后查了查你的账户,也没啥反应,这说明你的钱来源合法,可你赚没赚过钱我能不知道吗?到底咋回事?”
苏乙被“失踪”后,警察通过户籍调查联系到了苏乙的妹妹苏未,此时苏未已经从父母那里得知了情况,听到哥哥失踪,心里一慌,顿时把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
一个刚毕业工作每半年的小年轻,从哪儿拿出二十万的?
警察可不相信是问老板借的这套说辞,而且他们怀疑这二十万是不是和苏乙的失踪有关系,所以就查了查苏乙的账户。
结果一查,发现苏乙从三年前就在境外炒股,账户上趴着一百多万呢,这钱来源合理合法。
这当然是阿尔法公司神通广大搞的鬼。
“爸爸的事儿,你想象不到。”苏乙哼哼两句,看看手机上的时间,道:“走,先跟我去机场接我妹,然后我请你们吃饭。”
“咱妹要来?”马尚顿时眼睛一亮,“哎呀你不早说?走走走,先陪我回家换个衣服!”
苏乙照着他后脑勺就来了一下:“你特么少发骚,趁早别打我妹主意,不然废了丫挺的!”
“知道,知道,大舅哥。”马尚赔笑着道,“要不你先去,我换个衣服随后就到?”
“……”苏乙无语地看着他,“就你衣柜里那几身抹布,换来换去有什么区别吗?哦,区别还是有的,咸味臭味的浓淡程度还是不一样的。”
“……那叫男人味!”马尚说着抬腿就往远处跑,做着打电话的姿势,“完了打电话联系哈!”
苏未虽然没说要来的话,但以苏乙对妹妹的了解,平常基本以火车为长途交通工具的她,好不容易买了一次机票,赔钱退机票的事情绝对不能干的。
苏乙查了汉江到京都的航班,发现有个航班已经起飞一个小时了,还有两个小时就到了。
如果苏未坐的是这架飞机,她之前打电话的时候很可能就在飞机上,准备起飞了。
其他的航班,最近的也要在五个小时后起飞,应该不是的。
从这地方到机场,起码要一个多小时,苏乙也没再拖,直接打了个车出发了。
路上,他给公司打了个电话。
“苏乙,三天不上班也不打招呼,什么意思?”电话那头的白经理很生气,“公司制度,旷工三天按自动离职处理,你以后不用来了!”
苏乙愣了半天,才哑然失笑,摇头直接挂掉了电话。
平日里上班,这白经理一句一个小兄弟叫着,很仗义的样子。马尚到处找自己,肯定也去公司找过,白经理也肯定知道自己失踪的事情。
但他什么表示没有,只是照章办事。
是他的意思?还是老板的意思?
因为自己遇到了大麻烦?所以公司趁机解决掉自己这个麻烦?
这事儿苏乙也很快抛诸脑后,反正工资他已经预支到了下个月,说起来,公司也不算亏欠自己。
上机场高速的时候,马尚打来电话,问苏乙到地铁站了没。
“我特么有钱人好几个礼拜了,地铁?谁坐那玩意儿?”苏乙一副暴发户的口吻,“你别来了,等着吧!”
0278、兄妹重逢
两个小时后,苏乙在京都机场二号航站楼接机口,看到了背着双肩包,戴着口罩的苏未走了出来。
苏未有些假小子的样子,短发、宽松的牛仔裤T恤和外套,穿着一点也不像是个大姑娘。
不过这丫头眼睛大,鼻梁高,嘴巴小,五官周正,模样绝对耐看。
就是不能用漂亮来形容——得说帅。
让苏乙意外的是,苏未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个长发大长腿大波浪的高个女孩挽着苏未的胳膊一块出来的。
两人到了接机口,苏未放慢脚步四下一一张望,很快看到苏乙笑呵呵站在不远处向她挥手。
她先是眼睛一亮,继而立刻装作没看到的样子转过头去,拉着大波浪女孩就往一边走去。
两人嘀嘀咕咕一会儿,大波浪女孩惊讶回头看看,远远跟苏乙对视,还笑嘻嘻挥了挥手,然后跟着苏未接着往外走。
苏乙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出了机场,苏乙看见两人等在路边说话。
他走过去,先是跟大波浪微笑颔首,然后对苏未道:“看在哥来接你的份上,不生气了好不好?”
苏未瞥他一眼,对大波浪道:“这人谁啊?你认识他吗?”
大波浪憋笑摇头。
“首都流氓这么多吗?刚下飞机就有人搭讪,有人管没人管?”苏未嘀咕道。
“差不多得了啊,”苏乙无奈道,“我这三天差点死外面,你以为我想失踪啊?”
苏未一怔,顿时沉默下来。
一边的大波浪眼珠骨碌碌直转,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先去吃饭?”苏乙提议道。
苏未哼了一声,转头问大波浪:“想吃什么,想儿?”
想儿?那就应该是妹妹说过的她最好的闺蜜李想了吧?
苏乙心里松了口气,妹妹刀子嘴豆腐心,他要是不说得严重点,只怕几天也哄不好。
不过也不算骗人,在片场世界的这些年,苏乙死亡危机也没少经历。
“我随便,看你们。”李想笑嘻嘻道。
“听说首都的炒饼挺好吃?”苏未嘀咕道。
“那就炒饼。”李想点头,对苏乙笑呵呵招招手:“未未他哥你好,我是李想。”
“别搭理他。”苏未一拉李想,又哼了一声。
苏乙心里有些好笑,也有些心酸。
炒饼,八块钱一份的快餐,只有莲花白和饼丝放点油炒在一起。
这么大一首都,不知道多少美食,苏未却想到了炒饼这种贫民小吃。
还不是因为她老哥苏乙常年拿炒饼当午餐?
“今儿你朋友在,咱不吃炒饼,我带你们去吃个有意思的。”苏乙笑呵呵道,“走,咱打车!”
说着,就拦了一辆出租车。
“哎——”苏未刚想阻止,但出租车已经停了下来,苏乙也拉开了车门,她皱皱眉,就没有再多说话。
三人一起上了车,汽车很快驶出机场,往亚运村那边而去。
路上,苏未一直皱眉看着不断跳动数字的计价器,每当上面的数字跳一下,她就狠狠剜苏乙一眼。
苏乙虽然能感觉到,却故作不知。
倒地铁坐公交固然能省钱,但一来浪费时间,二来真的很麻烦,片场世界数年来养成的高质量生活,已经让他有些无法忍受这种低效且毫无必要的麻烦了。
一路无话,苏未和李想在后座嘀咕什么,苏乙也不知道,他静静想着事情。
他这样的表现,倒是让身后的苏未感到很奇怪,因为在她印象里,自己的老哥是个一分钟也闲不下来的人。
三人在慧忠北里的一个餐厅门口下了车。
这家餐厅不算多高档,但请朋友吃饭什么的,也不算寒碜。
没有二话,苏乙带着二女直接杀了进去。
“哟,小乙来啦?这两位是?”老板是个东北人,壮实豪爽,和苏乙结识于撸串摊儿上。
“我妹,还有我妹同学。”苏乙介绍,“对了,上回你请我的榛蘑还有没?”
老板道:“咱妹子来啦?就算没有,我也得有,放心吧,肯定给你安排明明白白的!”
“成。”苏乙笑呵呵道,“那我就不管了,菜你看着来吧,待会儿过来坐啊。”
“得嘞!”
三人落座后,苏乙故意严肃问苏未:“我打算明天回家去看爸妈,你请了几天假,来得及跟我一起回吗?”
苏未无奈道:“你好好哄我几句能死啊?非得当啥事儿没发生过一样吗?”
“我是你哥,又不是你男朋友。”苏乙笑道,“对了,没交男朋友吧?”
“苏乙,我说没说过我的事儿你少管?”苏未不乐意道。
苏乙看向李想,向苏未努努嘴:“有没男朋友啊她?”
李想笑嘻嘻看向苏未:“能说不?”
“我压根儿就没有男朋友,有啥能说不能说的!”苏未有些发毛叫道。
“叫唤啥?”苏乙皱眉,“没男朋友你很得意啊?这么大个姑娘成天跟假小子似的,难怪没男朋友。”
苏未被气个半死,沉着脸抓起双肩包就要走。
“走,想儿,跟这种狼心狗肺的白眼儿狼吃什么饭?大老远跑来真是白瞎我机票钱了!”
“未未,冷静!冷静!”李想急忙死死拽她。
苏乙笑嘻嘻道:“好啦好啦,上回我生日的事儿你忘了个干净,这回咱俩算扯平了。”
苏未指着苏乙道:“看见没?找男朋友千万不能找这样的,多久的事儿还记仇翻旧账!这种小心眼儿千万不能找!”
苏乙叹了口气,道:“你就这么毁我吧,你老这么败坏我名声,我什么时候才能给你找个嫂子?气抖冷!”
李想就笑得不行:“你们兄妹一直这么有意思吗?”
不过苏未却是顺势坐了下来,不高兴的事也再什么都没提。
一顿饭吃完,兄妹俩又有说有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两人约好了明天一早回老家,苏乙当场看好了机票,订了两张。
李想本来就是京都人,这次说是陪苏未来京都,其实也是想回家看看,苏乙特意以茶代酒感谢了下人家。
眼看就要散场了,苏乙的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顿时脸色一变,一拍脑门儿:“我去,我咋把这货给忘了!”
苏未也“嘶”了一声瞪大眼睛:“尚哥!”
来电的正是马尚,被苏乙忘得光光的马尚。
苏乙硬着头皮接起电话。
“乙哥,搁哪儿呢?我都收拾立整了,等你召唤半天了!”马尚的声音带着期盼。
0279、团圆
最终本来打算结账走人的苏乙愣是又要了两个菜,和苏未、李想说好了,边聊边等马尚。
本来苏乙对马尚还挺愧疚的,结果这货从门口进来的时候,这丝愧疚顿时化为乌有,甚至苏乙有种掐死这货的冲动。
一身黑白条纹西服,连裤子和袜子都是,粉色衬衫,绿色领带,头发梳得跟牛舔过一样。
尼玛要多骚有多骚。
太丢人了,苏乙都想装着不认识这货,结果店老板先招呼了:“哟,小马儿也来啦?呐,小乙搁那边儿呢。”
马尚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微笑摆手,跟隔壁吴老二似的往这边走来。
苏乙满脸便秘般的表情捂住了脸。
李想和苏未也满脸古怪,没想到马尚打扮得如此惊世骇俗。
“嗨!”马尚来到桌边,风度翩翩挥手打招呼,笑得跟新闻联播似的:“两位来自汉江的妹妹,京都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
他摆了个凹凸曼的姿势。
“哈哈哈……”俩妹妹直接破防,笑成沙雕。
“我艹!”苏乙真忍不了了,“马尚,你特么正常点儿行不?你穿的这什么玩意儿?人行道啊你?”
“这叫斑马服!”马尚纠正,有些讪讪,“这不……斑马,斑马,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强说着忧愁的孩子啊……”
“你特么不要尬歌词儿行吗?”苏乙真不行了。
“鹅鹅鹅鹅鹅鹅……”俩妹子成大鹅了。
马尚看看满脸崩溃的苏乙,又看看俩大鹅,沮丧地坐了下来:“我——我这造型没有负负得正?”
“……”
他从苏乙生无可恋的表情中得到答案,更加郁闷:“我排练一路了都……”
“鹅鹅鹅鹅鹅鹅……”俩大鹅在持续。
“唉……”苏乙叹了口气。
就这样,马尚想成为苏乙妹夫的计划惨遭破产。
其实他根本也没成功的机会。
但是也不赖,破罐子破摔的马尚被苏未和李想发了两张好人卡后,两女反倒跟他没了陌生感,有说有笑,聊得倒也热闹。
期间马尚再说到苏乙发财的事情,提到派出所民警说苏乙在境外炒股赚了不少。
苏未本打算私下问哥哥钱的事儿,这时候再也忍不住,直接问了个清楚。
苏乙就说是大学时候攒下来的零花钱做投资。
“那怎么从没听你提过?”苏未感觉很不可思议,“去年你手机坏了,一千五百块钱拿不出来,愣是去打了一个月暑期工才买到手机的!你要是这么有钱,那时候至于这样吗?”
“嗨,我也是都忘了这回事儿了。”苏乙道,“知道爸的事儿以后,我这一着急才想起来,一查那张卡,咦?怎么一百多万了,还挺好。”
“漂亮弟弟,这话你算是到头儿了!”马尚听得直撮牙花子,“老凡尔赛了你!”
总之,这事儿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一场饭局宾主尽欢。
第二天一早,苏乙和苏未踏上回家的征程。
苏乙的老家叫阳关,大西北的一座小城,这里因飞天石窟而闻名天下。
老舅王文权开着他的破捷达来接兄妹俩,见了俩外甥很高兴,一阵嘘寒问暖,一会儿说俩人瘦了,一会儿说俩人黑了。
破捷达突突着往家开,路上苏乙也了解了点情况。
父亲的病需要做三个手术,什么主动脉瓣置换、升主动脉置换,最后还要上支架。
三十万说的是保守费用,医生说了,做手术的话还有希望像正常人一样继续活下去,但是不做手术,最多就是这几个月。
情况已经刻不容缓了。
“好在你把钱给凑上了。”老舅感慨道,“不然以你爸那倔脾气,打死也不肯治的。”
兄妹俩心情都有些沉重。
见了父亲,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苏乙总觉得父亲苍老了许多。
老头儿都迎到院子外面了,却故意背着手板着脸呵斥:“工作学习这么忙,都回来干啥?路费得多少啊?糟蹋那钱干啥……”
“爸!”苏未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就扑到了老头儿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头儿顿时破功,表情讪讪拍着苏未后背:“这孩子,哭啥?这么大人了,好了好了不哭啦……”
苏乙笑着摇摇头,转头招呼老舅:“屋里坐老舅?”
“不坐了,大下午的我再拉几趟活儿去。”老舅道,“下午我跟你妗子过来吃饭,咱爷俩好好喝两杯。”
“成。”苏乙笑呵呵点头,“那老舅你开车慢点儿。”
进了屋,老妈高兴得不得了,又端茶又洗水果的,嚷嚷着宝贝儿子和闺女又瘦又黑,一通埋怨。
那架势,好像苏乙兄妹俩去阿富汗打游击刚回来似的,吃不饱也睡不好……
一家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老爸的病上,苏乙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表示无论如何也得治。
“唉,怕什么来什么,到头儿还是拖累你们了。”父亲突然叹了口气,抹起了眼泪。
苏未忍不住也哭了起来。
苏乙心里也有些难受,却还是笑着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要这么说,你把我跟未未拉扯这么大,我俩拖油瓶拖累了你跟妈几十年,你们有说什么吗?”
“那不一样,不一样!”老爷子直摇头。
“老子养儿子,儿子孝敬老子,天经地义,一模一样的事情。”苏乙道,“再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了爸,咱们齐心协力,把这坎儿迈过去,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宝说得对!”老妈抹着眼泪,“他爸,你也想开点儿,咱一家人缺了谁都不是个家!”
“就是!”苏未抽泣着道。
在苏乙的宽声劝慰下,一家人统一了思想,老爸也重燃斗志,决定再努力活它个三十年。
晚上,老舅和妗子联袂而来,老爸煮了一锅羊肉,老妈做了几个菜,一家人美美吃了一顿。
看着苏乙跟老舅推杯问盏,却始终温润微笑,苏建军红着眼眶对妻子道:“咱儿长大啦……”
老舅正喝着,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皱眉道:“疯了?怎么疯了……我喝酒了,开不了车,这样,我找个人立马去你家接人,你别着急……”
0280、又疯一个
“咋的啦?”看老舅挂了电话,苏未好奇问道,“谁疯了?”
“XXX家的儿子,”老舅说了一个人名,“一直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说是突然光着身子满大街跑,嘴里说胡话,也不知道咋了……这种人没心没肺的,还能疯?”
老舅满脸疑惑,显然百思不得其解。
“该不是酒喝多了散德行呢吧?”妗子猜测道。
“有可能。”老舅深以为然,“反正我听说那小子三天两头醉得不省人事。”
“也有可能是吸独了……”苏未猜测,“产生幻觉了。”
“行啦行啦,有的聊没得聊?说别人家这糟心事儿干嘛?”老妈扯回话题,“我宝,听说飞机上还管饭呐?咋地,他们还拉着厨子上天?”
苏乙回过神来,道:“是啊妈,明天是周二,按排班儿算,拉的应该是个川菜厨子。”
“哎妈,那可不行!”老妈信以为真,“我跟你爸都吃不了辣,你查一下子,鲁菜厨子排礼拜几的班?”
全家一愣,哄堂大笑。
老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苏乙骂道:“臭小子,你一天就骗你妈玩吧你!”
“早跟你们说了,我哥最爱骗人,你们还老觉得你们宝贝儿子是好人!”苏未也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只是苏乙心中有意思阴霾怎么也挥之不去。
碰着两个疯子……
巧合?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特意上网查了一下,结果也没查出什么名堂来。
第二天中午在家里又吃了一顿,下午的时候,老舅开着破捷达,拉着苏乙一家四口去机场。
到省会金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一家人在陇省医院附近找了个宾馆住下。
第二天,上医院,医生直接建议苏建军住院了,安排在三天后手术。
接下来的三天,苏乙什么也没做,一直陪着家人。
但凡是个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何况是开膛皮肚鼓捣心脏这么大的事儿?
老爸虽然活了一辈子,却也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虽然表面洒脱,说什么“麻药一打,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但晚上确实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老妈也是,一辈子在农村里相夫教子,这次来省城也是她到过的最远的地方,心里一直慌得不行,只是在儿女面前强装镇定,背地里不知道抹了多少回眼泪。
至于苏未,虽然是个假小子,但到底是个小姑娘,看似坚强安慰这个安慰那个,扮演开心果,但实际上她也害怕得要死。
苏乙是家中长子,这个时候只能他支棱起来。
三天时间,苏乙的自信和风轻云淡,终于感染了家人,老爸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全家人手握在一起彼此加油鼓励。
一直看护老爸的护士不无羡慕地说:“我工作六年了,第一次见你们这么阳光正能量家庭!你们放心吧,老爷子一定会没事的……”
手术持续了七个小时。
当医生疲惫地走出手术室告诉苏乙“手术很成功”的时候,母亲和妹妹再也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苏乙长长松了口气,露出由衷的笑容,然后立刻追着医生问术后的注意事项去了。
父亲一直到晚上一点多才醒了过来,不过还很虚弱,说不出话来。
他在ICU里,家属只能在外面看着,也进不去,一家人隔着玻璃对视了会儿,老爸又昏沉沉睡了过去。
“情况基本稳定了。”大夫走出来说道,“观察到明早没什么意外的话,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老妈彻底松了口气,此时腿脚就开始发软。
“未未,你带着老妈回酒店去,今晚我看着就行。”苏乙道,“这么晚了也别出去吃了,把外卖交到房间里吧。”
“要不我来吧,你跟妈回去。”苏未道,“哥你一直忙活到现在,最应该休息的是你。”
“快去快去,甭废话!”苏乙挥挥手,“咱俩分工,你把妈照看好,我照看爸。”
苏未抿抿嘴:“那你怎么吃饭?”
“叫外卖。”苏乙笑嘻嘻晃晃手机。
苏未的眼圈有点红,他有些心疼一直撑到现在的哥哥,哥哥也就比她大两岁而已……
她上前抱了抱苏乙,轻声道:“哥,咱家没你可咋办……”
苏未和老妈离开后,苏乙一直在ICU病房外守到凌晨五点多,老爸又醒了一次,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他赶紧叫大夫来。
大夫给老爸开了点镇痛的药。
“起码要睡三个小时才能醒来,小伙子不用守着了,出去吃口饭透透气。”大夫对苏乙的印象很好,和颜悦色建议道。
苏乙点点头,也打算出去转转了。
穿过住院部,来到急诊楼的时候,苏乙刚好碰到一群白大褂推着一个推车进来。
推车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被捆在床上。
“八爷!八爷!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真的是被冤枉的!”女孩声嘶力竭哭喊着,挣扎着。
最终被推进了急诊室里。
外面随女孩一起跟来的一个中年男子阴沉着脸还在给护士解释:“我不是她家属,我就是个开出租的,我从白塔山附近拉的这姑娘,上车的时候我就觉得她不对劲,走到半路上突然就疯了……”
苏乙惊疑不定!
第三个疯的了!
不,绝对不止三个。
因为在京都的时候警察局的警察说“又疯一个”。
到底怎么回事?
会不会跟阿尔法公司有关?
这几个疯子……其实也是演员?
他们为什么会疯?
是演出任务失败?
还是抽离不出自己的角色?
亦或是某种惩罚?
跟大夫解释半天的出租车司机最终还是没能脱身,唉声叹气去代缴医疗费了。
苏乙想了想,跟了上。
“大哥,见义勇为啊,你是这样的!”他给司机竖起了大拇指,微笑搭讪。
司机看了他一眼,苦笑道:“别,我没那么高尚,就是摊上这事儿了,也不能不管。唉,这一晚上给我耽搁的……”
“我看大哥你也算是个好人,这样吧,这钱我替你交了,你留个电话,接着拉你的活儿去。”苏乙笑呵呵建议道,“医院这边有我在,应该也不会强留着你了。”
0281、回归公司
“热心肠小伙儿”苏乙在半个小时后成功套取到了这个女孩的所有资料,包括她最近两个礼拜的行踪轨迹。
然后他就被女孩后来赶过来的家人千恩万谢送出了病房,还留了电话说以后一定请吃饭。
当然,垫付的医药费人家也还了。女孩的父亲要多给,苏乙没要。
女孩打了镇定,沉沉地睡了。
苏乙向大夫打听情况,但大夫并不愿多说什么,还很警惕问苏乙是干什么的。
苏乙刚打算鬼扯一顿继续套话,就见几个警察走进来,神色肃然问道:“请问您是王丽的主治大夫吗?”
“是我,跟我来吧。”这大夫见到警察,一点也不惊讶,绕过苏乙就走,“今天宋所长怎么没来?”
“宋所长去金大二院了,”警察一边跟上一边道,“这个王丽属于哪一类情况?”
他们说着话走远了。
苏乙现在心里基本已经确定了,有鬼是肯定有鬼的,问题就在于,鬼出在哪里?
接触过这些事情的人都讳莫如深,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出于谨慎,苏乙也不想让别人怀疑自己。
他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才离开。
早上八点过一点,母亲和苏未就过来了。
苏建军是在十点多醒来的,大夫做过全面检查后,说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这个时候,老爸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了,只是依然还很虚弱。
想着那个一个人料理几十亩地,如山厚重的汉子,再看看躺在病床上跟个小孩儿般脆弱的父亲,苏乙心坚如铁,此刻也不是滋味。
一家人说了没两句话,父亲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苏乙一直陪家人待到十二点,又不厌其烦追问大夫,确定父亲的情况很稳定了,这才对母亲和苏未道:“公司知道我来金城,这边客户出了一些问题要我去处理下,得一下午时间。”
“你们公司怎么这么没人性?”苏未顿时抱怨起来,“咱爸做着手术呢,就这么剥削你?”
“算了,让你哥去吧。”母亲道,“你爸做完手术现在就是修养,没必要都耗在这儿,去吧去吧,这儿有我和未未就行啦。”
苏乙微笑点头,跟苏未使了个眼色。
“妈,那我先走了。”
“我送送我哥。”苏未起身。
母亲不疑有他。
出了病房,苏乙把一张卡递给苏未,道:“这张卡你拿着,密码100102。”
苏未惊疑不定:“干嘛突然给我银行卡?”
苏乙笑呵呵道:“上个保险,万一我走了哪儿要用钱,你得有,对吧?咱妈有时候一着急什么都忘,我不在,你就得当起这个家。”
苏未脸上闪现出一种叫责任的光芒,重重点头:“我知道了,放心吧哥。”
顿了顿,又问:“卡里多少钱?”
“反正够用。”苏乙揉揉妹妹的头发,“我走了。”
“电话别关机啊!”苏未叮嘱。
苏乙没有出医院,而是绕到了急诊楼的病房,再次来到之前发疯的王丽那边。
结果他发现床是空的,人已经不见了。
“哎你好,那个病床上的病人去哪儿了?”苏乙拉住一个护士问道。
“转院了。”护士道。
“转去哪儿了?”苏乙追问。
“那我就不清楚了。”护士摇头,“你是她什么人?”
“跟她家人认识。”苏乙笑呵呵道,“唉,好好的人说疯就疯了,说起来,最近好几个人都疯了,真是奇怪。”
护士点头道:“就是,最近这周,我们这儿都七八个了。还有事儿吗?”
“没了,您忙。”苏乙笑呵呵摆摆手。
等护士走后,苏乙笑容渐渐收敛。
他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转身出了医院,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然后打开终端,按下了“回归”键。
终端很快传来一行字,只有三个字——白塔山。
苏乙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个地址,就很微妙了。
因为据那个出租车司机说,那个疯了的姑娘王丽,就是他从白塔山景区门口拉上车的。
还有,031号不是说终端会直接把自己传送回公司吗?
怎么还要去白塔山?
难道每座城市都有固定的传送地点?
苏乙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白塔山而去。
到了景区门口,终端弹出一个路线图来。
苏乙买票进山,按照路线图的指示三拐两拐来到半山腰的悬崖背面,然后,他看到了一栋大厦,富丽堂皇的外观,异常眼熟——
阿尔法文娱大厦!
这栋大厦跟京都门头沟的那栋一模一样!
等进了大厦大门,苏乙发现连里面的布局装潢和陈设都是一模一样。
同一栋大厦?
我去,该不会所说的传送,是把大厦传送到我所在的城市吧?
我不去山,山来就我?
他有些啧啧称奇。
一楼大堂依然空荡荡只摆着一套桌椅,只是原先戴眼镜的大爷换成了一个穿着西装的光头大汉。
大汉看了眼苏乙,道:“你是演员苏乙?”
“是我,您是?”苏乙问道。
“032号导演的助手,”光头大汉道,“你可以叫我白助理。”
“白助理你好。”
“你早到了半个小时。”光头大汉道,“你可以去二楼的休息室等一会儿。两点的时候,去四楼会议室开剧情研讨会。”
剧情研讨会?
听起来就很专业的样子,但是苏乙拍了三部片子了,都晋升成专业演员了,愣是没参加过一次剧情研讨会。
“对了,031号导演走了吗?”苏乙问道。
“已经走了。”白助理回答。
苏乙有些遗憾,他还有一肚子疑问想问031号呢。
进到电梯里的时候,苏乙已经确定这栋大厦就是京城那栋了。
装修一样、布局一样,还可以解释。
但连电梯里的瑕疵和划痕都一样,那就说不过去了吧?
所以,这栋大厦可以随意穿梭空间,出现在任意一座城市?
半个小时的时间转瞬即逝,一点五十的时候,苏乙起身上四楼。
他的心情莫名有些忐忑。
虽然他也算老资格了,但实话实说,他的资历和等级,完全是031号喂出来的。
也许从这一场开始,他才算真正步入了演出生涯?
新的片场,会是什么呢?
0282、刻薄的032
“导演好,导演好!”苏乙一进门,看到一个人坐在桌边,立刻笑着连声问好。
但他心里却咯噔一下。
这人头发高高挽起,扎着发髻,额头微有皱纹,剑眉高耸,瑞凤眼狭长,隆鼻薄唇,一脸刻薄相。
她穿着的是一身一丝不苟的职业装,坐姿端庄,神色肃然,看起来四十出头的样子。
中年妇女……
而且是看起来很强势的中年妇女,以苏乙的经验来说,这种女人最不好打交道。
当然,不好打的是正经交道。
再加上031号不止一次暗示032号导演“很不好搞”,苏乙对这位女导演的第一印象很不怎样,心里也打起了十二分小心应付。
“导演你好,我是演员苏乙,刚晋升为专业演员,之前演过三部戏,都是031号导演……”苏乙开始做自我介绍。
但只说到一半,就被032号叫停。
“略过这种无聊又浪费时间的步骤吧,”032号导演似笑非笑拍了拍她面前像是大辞典那么厚的一沓资料,“你所有的资料我刚看过,我对你非常了解,从你小时候第一次开口说话,到你在半个小时前追查王丽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
苏乙微微沉默,继而立刻展颜一笑:“导演做事真是严谨认真,佩服佩服。”
“虚伪、狡诈、狠辣、自以为是。”032号导演脸上带着讥讽,“这是我看过你前三场的表现后,对你的评价,你有没有什么好说的?”
“导演你看人真准!”苏乙感叹道,“我完全认可。”
“你现在心里明明在骂我,嘴上却顺着我说。”032号冷笑,“恐怕你还在想着有机会一定让我尝尝你的厉害,但却觉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吗?”
“导演你说笑了,我对你只有尊重。”苏乙笑呵呵道,对于032号导演的咄咄逼人,他表现得云淡风轻。
032号盯着苏乙看了一会儿,才再度缓缓开口:“不过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好苗子,有潜力。只可惜遇上了031号那个废物点心,揠苗助长让你成为专业演员,你的前途,算是废了!”
苏乙笑了笑,依然没有开口反驳。
032号导演见苏乙这种反应,也有些无趣,从一边的文件盒里抽出一份资料来,推到苏乙面前:“这是你即将演出的角色,好好研究一下吧。”
“谢谢。”苏乙笑呵呵道谢,这才低头瞄了一眼。
只见封皮上写着——风声,白小年。
他一怔,顿时瞳孔一缩。
怎么是这部电影?这个角色?
《风声》是部谍战片,讲的是哲彭人和其走狗汉奸,在一个封闭的庄园里,从五个嫌疑人里揪出地下党的故事。
这是部极其惨烈残酷的电影,七位主要角色,最后只剩下两个人生还,而这两人也都是险死还生,分别都经受过不同程度的严刑拷打。
苏乙拿到的这个白小年的角色,更是七个主要角色里第一个领盒饭的。
死得老惨了。
032号导演看不惯自己,所以给了自己一个必死的角色?
031号说过,在片场世界里死亡,也会在现实世界里死亡,所以前三个片场世界,苏乙在不冲动的时候,一直都对保住自己小命这方面十分谨慎。
可如果是《风声》,如果他扮演白小年,那他再怎么谨慎,也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小命根本不由自己掌控。
苏乙看着剧本,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晋级为专业演员后,多了一项权利,那就是每耗费100导演分的代价,就可以有一次拒绝演出的机会。
苏乙现在有106导演分,他完全可以耗费100分,拒绝掉这次演出的机会。
但这样一来,他就会被打回原形,成为只有6导演分的龙套演员。
031号导演耗费三个片场提拔他的一番心血,一朝尽毁!
也许这就是032号导演的目的?
苏乙抬头看着032号导演。
后者正用一种嘲弄的眼神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不能退!
一瞬间苏乙心中就做出了决定。
他只有106分,只有一次放弃拒绝的机会。
如果拒绝了《风声》,紧接着人家给你再来个更刺激的片子,十死无生的角色,又该怎么办?
到时候苏乙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要么送死,要么退出。
且不提跟公司解除演员约会付出什么代价,只从苏乙本心出发——
他真的愿意放弃这样改变一生的机遇吗?
即使是个傻子也清楚,能够穿梭时空,玩转一段又一段的人生是一件多么难得和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果因为惧怕而放弃,那就活该平庸或者死亡。
更何况,也不是必死无疑,他问过031号导演,后者清楚告诉过他:“没有必死的角色,导演也绝不可能安排演员百分百赴死或者送死的戏码,否则就是违规,演员可以拒绝演出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事后还可以投诉导演得到补偿。”
苏乙相信031号导演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跟他开玩笑,也没有理由骗他。
苏乙的沉默,倒是让032号有些意外。
她也不掩饰自己的想法,道:“我还以为你会跟我抗议呢,你不怕死?”
“当然怕。”苏乙笑了笑,“所以我会努力活着,也希望导演能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032号导演眼中嘲弄之色更浓,“你觉得我会针对你?我会故意害你?”
“当然不是。”苏乙否认。
“虚伪。”032号导演毫不客气拆穿他,“你怎么想的我很清楚,不要在我面前耍你的小心思!”
“如果是我带出来的演员,绝不会像你这么愚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032号的语气愈发尖酸刻薄,但苏乙依然表情淡然,仿佛她说得不是自己。
“如果你是稳扎稳打一步步晋升到专业演员的程度,你就根本不会怕饰演白小年这个角色,反而会因此庆幸!”032号继续讽刺道,“我说过031那个废物在害你,你觉得我只是在说他坏话?看看你吧,到了现在,你连怎么演戏都不知道!你连身为演员,最重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0283、身份:白小年
任谁被阴阳怪气讽刺一通,甚至是指着鼻子骂“愚蠢、虚伪”,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如果是之前的苏乙,早就掀桌子走人了。
爱尼玛咋地咋地,老子不伺候,你个沙比!
但现在的苏乙,却颇有些唾面自干的境界。
不但如此,等032号导演又是一顿阴阳怪气说完后,他还笑眯眯诚恳道:“您说得对,导演,我的确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如果演出中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担待。”
结果032号仿佛更气了。
“你要是真性情一点跟我拍桌子,我反而还欣赏你三分!”她冷笑道,“但我这么说你你还温声细语的,只会让我觉得你更加虚伪,跟031号一样虚伪!”
苏乙姿态依然很低,笑着不说话,也不发火。
不过032号这句话倒是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032号对他这么不客气,果然是恨屋及乌,由于031的关系。
世上本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怪不得呢……
032号接着冷笑道:“你以为031号栽培你是好事?他给你那么大自主权,让你自由发挥,完全是为了他自己!而且他这样栽培的,也不只你一个!”
说完这句,032号似乎再懒得说话,起立就要往外走去。
“给你十分钟看剧本,十分钟后从五楼进片场。”她一边收拾一边往出走,“给你一个忠告,不要让其他演员看出来你是个演员!”
这句话让苏乙心中一震。
他诧异问道:“还有其他演员?”
032号嗤笑一声:“都专业演员了,你该不会还天真到以为每个片场都会为你一个人单独开放吧?”
这一刻苏乙心中瞬息万变。
眼看032号导演就要出去,苏乙急忙追问:“这次会有几个演员参与演出?”
“你在想什么?”032号皱眉看向他,“你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吗?”
苏乙默然,随即展颜道:“是我冒昧了。”
032号深深看着他,语气稍缓:“严格来说,这次才是你的出道演出,好好珍惜机会,尽管我并不看好你,但我依然希望你能拿到最佳新人奖。”
“谢谢……”苏乙刚说两个字,032号导演已经走出门外关上了门。
他自讨没趣地耸耸肩膀,掩饰尴尬。
尽管032号态度刻薄,但最后的两句忠告,其实对苏乙来说十分重要。
如果在其他演员眼中暴露了自己的演员身份会怎么样?
苏乙以己推人。
比如上个片场,他要是看出来倪永孝或者大D是演员,他一定会优先弄死这两个家伙!
道理很简单,他们跟自己一样有演出任务,而他们彼此之间的演出任务,大概率是彼此冲突的。再加上立场的不同,你死我活的局面,几乎是注定的。
大家都知道剧情发展,大家都要搞事情,如果不弄死你,死的就是我。
所以片场演出,危险的往往不是剧情,而是演员!
其他演员,有达到专业级别的吗?
苏乙觉得有!
他虽然是被揠苗助长催生成的专业级别,但他是不是第一批演员,他根本不知道。
也许很早之前就有演员进入过片场世界,轮回演出很多次了。
可达到专业水准的演员,一定不会太多……
苏乙心中不断分析着,缓缓翻开剧本。
《风声》这个故事不同于他经历过的前三个剧本,这种剧本身份的设定对于剧情的走向,其实有很大影响。
提前知道答案,就等同于看透了所有人的底牌。
大家都打明牌的话,对于演员来说无疑是十分有利的,但影片演绎出来后的可观赏性,可想而知,一定会大打折扣,甚至不如原版。
所以,导演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吗?
苏乙翻开剧本人物介绍卡,看到某一行字的介绍,瞳孔顿时就是一缩。
“这就有意思了。”他神色凝重,喃喃着吐出一口气。
“人物档案:
姓名:白小年
性别:男
年龄:二十八
职位:华东剿匪司令部办公室总司令秘书
现在军职:司令部上尉侍从官
隐藏身份:军统武林站潜伏情报员,代号画眉”
白小年居然是军统打入汪氏伪政权的特务!
这个身份,原版电影里绝对没有!
甚至原版电影中,只有地下党和敌人两方面的势力,根本没提到军统什么事儿!
倒是《风声》小说里,有军统的出场,但也跟白小年无关。
所以,这个身份一定是032号导演赋予的。
苏乙可不觉得032号导演是专门为他改的身份,大概率可能,是原剧中的其他角色身份,大都被032号导演给推翻了!
也就是说,吴志国和顾小梦不一定再是地下党!
而原本的汉奸走狗和坏人,也不一定就是坏人!
七个主要角色的身份,除了一个哲彭人武田可以确定是反派,其他六个华国人,敌我难分!
前三个片场,苏乙之所以无往而不利,最大的依仗就是熟知剧情走向,清楚敌我关系。
可现在,这个最大的依仗被导演拿走了,完全没有了!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演戏……”苏乙心头突然生出一丝明悟。
他有些理解之前032号所说的有些话了。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看下去。
“民国二十二年,毕业于北平大学,因自幼喜欢昆曲,在大学期间任昆曲社社长,擅长青衣。
民国二十四年,哲彭人攻占山海关,因书生意气,和同学们投笔从戎参军,同年八月,因察省民众抗日同盟军解散,又被哲彭人追杀,因此被迫向南逃离,期间接触军统,成为军统一份子。
民国二十五年,经过秘密受训的白小年奉命前往江城,任江城警备司令部副司令中尉侍从官,成为军统潜伏在军中的一颗钉子。
民国二十九年,汪伪政权成立,白小年上司被其部下钱虎翼所杀,白小年惨遭连累,但因钱虎翼部下王一挺求情,免遭一死,自此成为王一挺的男宠……”
嗯?
看到这里,苏乙的眉头深深拧了起来。
都成军统了,还是逃不了做兔儿爷的命运吗?
这个角色怎么扮演?
总不能真为了艺术牺牲吧?
0285、角色体验期
“叮!”
苏乙刚坐上车,终端就弹出消息来。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的终端手表,已隐形消失,只有苏乙才能自己看到。
否则在这民国时期戴一个科技感十足的腕表,是个人都知道你有问题了。
汽车缓缓启动,苏乙假意看着窗外雪景,其实却是在查看这终端刚才发来的两条消息。
“演员苏乙:
恭喜你,你的亮相评价为“出色”,截至目前你在本片场获得的导演分累计为2分。
《风声》影评组”
第一条消息比较简短,却让苏乙十分讶然。
还有个亮相分?
事实上,这也是晋级专业演员后,获得的福利。
演员在进入片场后的第一次亮相,就会视演员的表现获得评分。
有的人秒入戏,如苏乙,会得到出色的评价。
有的人表现中庸,或者表现不好,就会得到“一般”、“差劲”的评价。
如果演员的扮相契合角色,入戏又快,就会得到惊艳的评价。
而想要获得完美的评价,则无论从外表、形体和演技方面,都要表现得无可挑剔才行。
苏乙获得“出色”评价得两分,算是很中肯和公平了。
让苏乙更加在意的,是这条消息的落款——《风声》影评组。
怎么冒出来个影评组?
是成为专业演员后的改变?还是这场戏有什么特殊性?
虽然限于认知得不出什么消息,但苏乙敏锐留上了心思。
第二条消息比较长。
“演员苏乙:
您已正式进入《风声》白小年角色体验期,为期九十天。专业演员级别角色体验期总分为10导演分,评分占比如下:
1、技能复刻占比:2/10
2、角色适应占比:2/10
3、身份隐藏占比:2/10
4、同类察觉占比:2/10
5、综合演绎占比:2/10
注:角色体验期评分规则只取出色、一般和差劲三级,最高评分总额10分封顶,最低评分总额-10分打底。
032号导演。”
成为专业演员后,苏乙的角色体验期延长到了三个月,这个他是知道的。
但他没想到,体验期也有导演分可以赚。
这倒是意外之喜。
至于评分的内容和占比,从字面意思看并不难理解。
这次的演出除了导演看不惯自己这一点,截至目前为止方方面面都表现出很专业的样子,让苏乙比较满意。
汽车沿湖而行,顺道而驶,在风雪中踽踽独行,像个蹒跚的老人。
越过繁华街区,拐过一道矮岭之后,汽车停在一座墙高门宽、哨兵持枪对立的大院外。
院门上有牌匾,书“中华民国华东剿匪总司令部”一行大字。
门前也立有木牌,上书“军事重地,闲人莫入”八个大字。
刘德权使劲按了下喇叭,门口的哨兵急忙开门放行,装模作样对着车子敬礼,显然是认识这辆车。
一进门,首先是一个大院子,院墙左边是一片光秃秃的竹林和一条狭长的林荫道,右边是个花园还有假山。
院子正对面是一栋青砖黛瓦的凸字形三层大楼,便是剿匪司令部了。
刘德权把车一直开到大楼门口,侧着停下,这才匆匆下车,打了一把伞为苏乙拉开车门,恭恭敬敬地说:“白秘书,咱到了。”
苏乙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白白粉粉,嫩若春葱,真的不似男人的手。
“德权儿啊。”他没有着急下车,而是悠哉悠哉地道。
“哎!白秘书您吩咐。”刘德权急忙应道。
“今天下午提前一个小时接我,”苏乙柔声道,把一双手在自己的眼前翻来翻去,“德顺祥到了一批新料子,听说是京城那边过来的,我得去看看,家里都没有能穿的衣服了。”
你特么家里三个大衣柜里面放的是啥?
刘德权暗自腹诽,但表面却忙不迭答应下来。
苏乙这才拎着手提包下车,微微整理了下衣服,这才在刘德权的护送下往大门里走去。
他毕竟是这栋楼里最大那位贴身的红人,无论是真心忌惮他的还是看不起他的,见了面也不免停下脚步,规规矩矩打声招呼,道声“白秘书好”。
苏乙维持着傲慢清高的人设,只顾迈着“婀娜”的步伐往前走,根本不搭理任何人。
一直上到三楼,在楼梯口碰见一个留着小胡子的胖子,苏乙高冷的表情才有所转变——变成了厌恶。
这个胖子叫金生火,是华东剿匪总司令部军机处的处长,按地位来说,算是这栋楼里的三号人物。
但事实上,他的地位要排到第七、第八。
因为这个胖子庸懦懒散,贪生怕死,本身又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本职工作的水平——不提也罢,所以很难获得别人的尊重。
而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本该他有的权利主动下放,本该他拿主意的事情主动上报,他自己则规规矩矩扮演个传声筒的角色,乐此不疲。
这个人特别热衷于搞人际关系,对谁都客客气气,平日里见谁都哈哈乐三分,但唯独跟白小年不对付。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见到白小年都会忍不住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白小年对这个人非常厌恶。
苏乙清楚记得资料里的描述,所以见了金生火他冷哼一声就厌恶地别过头去,打算装作没看到。
哪知金生火却笑嘻嘻主动开口打招呼:“哟,今儿白秘书来这么早?看来昨晚是休息好啦?也对,司令不在嘛……”
说到最后,他露出很猥琐的笑容。
苏乙厌恶地瞪着他,翘着兰花指在鼻子跟前扇了扇:“早上没刷牙吧?嘴巴这么臭!”
说完狠狠给了金生火一个白眼珠子,扭头就走。
快到门口的时候,旁边办公室一个端着茶杯的魁梧中年走了出来。
见了苏乙,他笑呵呵道:“白秘书,司令什么时候从金陵回来?”
这个魁梧中年,叫吴志国,是参谋部部长,算得上是这栋楼里的二号人物。跟金生火不同的是,他这个二号人物可是实至名归。
原剧情中,他是代号“老枪”的地下党,也是主角,但现在当然不一定了。
“这可没个准儿。”苏乙难得露出笑容,柔声说道:“昨儿打电话的时候,说是哲彭人又要打仗了,说不定会抽调司令过去,他正为这事儿头疼,不知道怎么推脱呢……”
0284、秒入戏
十分钟后,苏乙来到五楼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这个房间有两个门,原本这里应该是031号导演的办公室的。
但如今,人去楼空。
苏乙知道,那个后门就是通往片场世界的大门。
前三次,都是031号目送他入片场,第一次甚至是陪着他进去。
可这一次,显然需要苏乙“自行前往”了。
他耸耸肩,走到了后门跟前,深吸一口气,拉开门,一步跨入。
就在苏乙进入片场的那一刹那,同样的大楼,同样的这个房间,032号正在送别另一个演员。
她似有所觉地往金城方向看了眼,回头轻声道:“其他演员都进去了,你也该进去了。记得,你的角色虽然很有优势,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哪怕只是一个龙套。”
演员笑嘻嘻道:“姐,真的不能再给点提示?”
“规则内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032号无奈道,“你是我一手挖掘出来的,我也很看好你,但规矩就是规矩。”
“做导演也不能随心所欲,我们的拍摄过程全程都在监督下进行,你们的剧本和任务也全部都要经过审核通过后才能下达,包括我们现在的谈话,也都在监控下……”
听到032号这句话,演员顿时面色变了变。
“不过你也不用怕,只要照规矩来就没事。”032号道,“这部片子有深度可挖,是个能拿奖的片子,我请了公司的003号领导做监制,又请了业内最顶尖的编剧来做执行导演,还叫来最有权威的几个影评人来给这部片子打分,就是为了让你角逐这一届的阿尔法最佳新人奖。”
“每个演员的演出生涯中,只有一次机会能角逐最佳新人,就是演员的出道演出!错过了出道演出,你将永远都和这个奖项无缘!”
“得了这个奖,不但会给你带来无与伦比的曝光度,还会为你赢得相当可观的评价票和海量的喝彩值!有了这个奖,你以后的每一部作品都会自带流量,甚至一些小导演的小制作,会请你去做主演!你的起点,天生就比别的演员高一头!你的资源和晋级速度,也自然比别的演员快很多!”
“这个奖有多么重要,不用我多说了吧?”
演员的神色有些凝重,缓缓点头道:“姐,我明白你的用心良苦,我一定会努力的,只是我还缺一点信心,我怕我会辜负你。”
“虽然不能告诉你你对手的实际情况,但我特意请了几个和你同级别的新人演员,就是为了衬托你。”032笑道,“他们所有的演出资料我都看过了,全部都很平庸,有一个我的老对手提拔的演员,甚至就是个草包,他三部片子硬是分了五十多幕,活生生堆出来个专业演员!”
“那岂不是作弊?”演员皱眉。
“也不算作弊。”032号摇头,“他拍的是只供内部交流的,不会上映的练习片,是在合理的规则范围内。”
“总之,你放心大胆地演,把所有心思都投入角色里面。”032号看着演员,“虽然阿尔法金像奖的评委们一向青睐死中求活的角色,但你这个角色的三条线都可以深挖,都可以演绎得很出色,只要你的总演出评价分能拿到30导演分,我就有把握为你游说最佳新人。”
“那打分的时候……”演员眼中带着期翼。
“想都别想!”032号没好气地道,“我都说了,这次要角逐最佳新人奖,你们的演出全程都会被关注!要是有刷分嫌疑,会被直接取消资格!”
“还有,除了导演分,还要看七位影评人的评价票的比重!总之,平台我给你搭起来了,但能不能成,还要看你自己争不争气!”
“我这不是,怕给你丢脸吗姐……”演员赔笑着道。
“唉,你呀……”032号导演摇摇头,“放心吧,最后还有十分的导演额外加分规则。除非你太差劲……”
否则赢家基本就是你!
后半句032号没有说出口,但演员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民国二十九年冬,大寒,武功城,西湖畔。
千山鸟飞尽,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看着雪中的西湖,看着湖中戴着箬笠的渔者,站在堤岸边上的苏乙,心中突然涌出一种苍凉的孤独感。
他没想到,一进片场,就看到了这样孤寒的景象。
身上的衣服不知不觉已变成了一身戎装,还裹着大衣,蹬着皮靴。
再摸摸自己的脸,似乎也变了样子。
苏乙知道,从现在起,自己就是白小年了。
“白秘书……”跟在苏乙身后的卫兵看着“临水自怜”的长官突然摸起自己的脸来,顿时长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长官什么都好,模样儿也周正,就是不像个男人。
苏乙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手下。
按照资料上的解释,这个卫兵名字叫刘德权,山西人,今年21岁。
华东海陵联合剿匪总队司令官张一挺怜惜自己的男宠上下班还要走路,于是专门从自己麾下的汽车连里抽调了一辆车给白小年。
白小年不会开车,这个刘德权,就是张司令专门给白小年配的司机。
这会儿是早晨八点二十,天还刚蒙蒙亮,白小年正准备去剿总司令部上班。
透过车窗看到大雪中的西湖,他触景生情,于是让刘德权停车,自己下来到岸边走了走。
这一走,原先的白小年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成了演员苏乙。
“白秘书,再不走,怕是要迟到了……”刘德权见长官“痴痴”看着他,吓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加紧了臀。
然后又觉得不对,于是又微微弓了弓腰,缩回了前面,讪笑连连。
苏乙眼珠微转,突然翘起莲花指掩唇一笑:“迟到又怎样?司令去了金陵,我就算不去上班,谁又能奈我何?”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竟格外阴柔。
“走了。”苏乙收起手指,“娉娉婷婷”向车里走去。
刘德权看着长官的背影,松了口气,急忙跟上。
他浑然没有察觉到,就这么眨巴眼儿的工夫,自己的长官已经换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