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五章 卵欲击石
右校尉道,“汉军欲绕道而走,未有攻城之势。”
守将站起,发现汉国大军并未向城池围拢而来,反而分兵,一支沿着少水向东而去,大部分开始渡水向北而去。
野王守将不太相信……这是什么情况,他有些发懵。
左校尉喃喃自语,“莫非汉军未将野王城看在眼里。”
“休得胡言,还不速速向朝歌汇报。”野王守将看着左校尉怒道。
左校尉有点发愣,“吾。”
“正是。”
“吾一人?”
“难道要本将陪着去。”
“末将不敢。”
“还不速去。”
如此重要军情自当要派遣军侯以上的将前往。
左校尉一溜烟向城外奔去,专走小路,不敢走大道。
看着左校尉离开后,野王守将这才仔细向城外望去,发现汉军的确渡河而去,并没有对野王城有进攻之意,远远望去,可见渡河后的汉军再次分兵,分出一支沿着少水(又名沁水)北岸向东而去。
看到这一幕,野王城守将心中一惊。
莫非汉军欲对野王、怀县、武德同时进攻,不怕被殷军各个击破?
右校尉那眼眸中忽然寒光一闪,“将军,汉军已分兵,留在城外之兵寡弱,可迅击之。”
野王守将那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他没有立刻回应。
主动出击,能否战胜,他没有把握,而且殷王一直在告诉他们要防着西魏兵。
河内本乃魏地,魏豹定有心收失地,天下风云再起,不得不防。
防魏兵,却从未想过抵御汉军,总觉得汉军距离他们还算遥远。
汉军还定三秦,其战力不弱,听闻章邯皆成困兽之斗,故而守将心中颇有顾虑。
右校尉道,“将军,城外不过四五千兵马,末将引兵可与之战。”
野王城外,绿菌之上红色的汉军没有将野王城池围困起来,而是静静的待在城外,如同狼与猎物在对峙。
侥幸,人任何时候总是会有侥幸心理,野王守将见汉军大部分渡河而去,认为城外不足为虑,于是他同意右校尉选择薄暮时期突袭,欲在晚饭时突然袭击。
城外的残阳终于下山,薄暮降临。
“戚都尉,为何还不进攻?”
说话的人是身材魁伟之人,曾为秦弩将,正是如今的汉都尉秦同,率领弓弩兵在曹参麾下听令。
此次曹参命其与都尉戚鳃相配合,共同制衡野王城。
野王城有兵马万余人驻守,足见殷王对此要塞的重视度。
面对数十万汉军,野王城守将自然不敢造次,甚至准备献城保命,不然野王城军民齐送死,有违司马卬以仁孝治国的理念。
可此刻城外只剩下四五千汉军留在这里,自然会心生轻视。
这点秦同心知故而他主张立刻发起进攻,先下手为强,将驻扎在城外的殷军消灭一部分。
戚鳃则道,“曹将军命吾等只守不攻,只需能拖住此城之军即可。”
秦同点头,但还是有着自己的看法,“殷军如进攻汉军,吾军兵力较弱,难免会被动。”
在汉军进入河内后,曹参立刻发出作战部署,命秦同、戚鳃二人配合者牵制野王城,杜得臣、室中同直奔怀县,魏选、毛泽则在渡少水后奔扑武德。
三支分兵原则只有一个,那就是拖住此三处的殷兵,无需强行攻城。
攻城非不得已而为之,攻城较难,损失比较大,而且需要的兵力亦较多。
兵法常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虽然兵法需要与时俱进,不必一定要五倍才攻之,但至少兵力要在三倍左右。
五则攻之,或言攻城,或言野战,总之,兵力弱不可攻。除非能将诈兵用到极致。
如今兵力分出的并不多,故而任务不是消灭此三城殷兵,而是牵制即可,给汉军主力直扑修武,进而威胁朝歌进行策应。
然后才是郦食其出使朝歌,先礼后兵,能劝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刘邦自然开心。
因为刘邦有此之心,故而对辨士的信重要强于楚霸王项羽。
在项羽这里,武将、勇将永远是宠儿。
是故戚鳃不主张进攻,然情况却出乎意料,殷兵于晚饭时突然袭击。
站在城上的野王守将大喜,因为他看到汉军真的大乱,已经开始逃散,这出乎野王城守将之料。
意料之中带有喜色,可惜喜悦总是很短暂,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看到那散乱的汉军外又有一支兵马从远处的丛林里奔来,速度很快。
在尚未达到战场时便开始下起铺天盖地的箭雨。
逃散的汉族居然非常巧妙的逃离箭雨所射范围,纵使不能脱离,却有干与盾护卫。
不仅野王守将吃惊,那右校尉更吃惊,可惜他没有将这种表情持续很久,因为死人是没有表情的,纵使有也很快恢复无表情。
这支实然杀来的轻骑是弩将出身的秦同事先藏起来的一支精锐铁骑。
无论是秦同还是戚鳃作为曾经威震天下的秦军之将,他们都还保留着秦军一些优良传统,并根据大将军韩信的提倡,进行稍稍的改善。
如今行军会有一个传统,无论是食反还是就寝,永远是轮流制,永远不能出现空挡区,故而在行军中有部分兵力先食。
野王城右校尉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不是每次突袭都能成功,殷兵很快遭到汉军的反击,戚鳃亲自率兵直接杀向右校射,欲直接解决这次发动突袭的始作诵者。
自信的右校尉只一个照面就被戚鳃折杀。
此名右校尉做梦没想到他出城立功的第一战,便遇到晓勇善战的旧秦将。
城上的野王城守将眼睁睁看着五千殷军溃败逃散,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根本轮不到他率军做最后的收尾之战。
薄暮之下,天空还有余晖,并未完全被黑夜吞没,野王城居然被一层红色的薄雾笼罩。
薄暮之时野王城常笼罩在少水形成的水雾中,但从没有出现过红色的薄雾。
不知何时那距离野王城较近的溪流已变成红色,死去的殷兵被堆积在一起,堆在河岸,与野王城遥望相对,直接形成一个令野王城守将畏惧的小山。
月色朦胧,一道残影飞入朝歌城,直接让朝歌城沸腾,无法再保持夜晚的宁静。
紧张、恐慌还有令人窒息的绝望,没有希望的恐慌是令人窒息的。
第八百二十六章 国小志大
“可曾听闻,数十万汉军入河内?”
“适才得知,好恐怖。”
“数十万兵马,殷国怎能抵挡,毫无胜算矣!”
情况严峻,每人脸上皆没有往日的笑容。
殷国以殷王司马卬为首奉行仁孝治国,这和纷乱的秦末以力为立国之本完全不一样。
可这好在使得朝歌城内人人以仁为本,以孝为先,笑容在他们脸上开始浮现。
如今听闻汉王率数十万兵马打来,他们完全懵掉,恐慌之极。
“怎能抵抗,朝歌才有多少兵马”
“若怎知朝歌兵马有几何?”
“吾之姊乃宫中美姬,颇受宠爱,某些事略知一二。”
“如此说来大王将降汉?”
“十有八九,吾王以仁孝治国,怎忍心见生灵涂炭。”
朝歌城内大街小巷都在议着即将到来的危险,从薄暮到深夜,从深夜到旭日东升。
朝歌城居然出现第一个不眠之夜,这是非常不同寻常的一夜。
旭日的第一缕瑞光穿过窗,照进大殿,照在殷王司马印的脸上,他脸色有些惨白,经瑞光普照,这才有些红润,眼睛里还有着血丝,显然昨夜他也是不眠的。
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情还能安然入睡的,除非是死人或者将死之人,亦或是这事其实根本和他无关。
显然司马卬想与此事无关都不能,他根本无法置身事外。
司马卬打个长长的哈欠,“三座城池皆成死木?”
“怀县、武德二城出战皆惨败,唯有野王城守将最后选择坚守,故而尚在。”
回答的是殷相,少水三城已经被拔二城,还有一城亦是元气大伤,逼得野王守将只能坚守,想有所作为不太可能。
司马卬道,“野王城一万兵马竟不敢出战?”
殷相忙解释,“已出战,只是中计而元气大伤,野王守将不得不坚守城池。”
殷王叹息道,“寡人记得野王守将乃相国之侄否?”
殷相诚惶诚恐,立刻躬身道,“举贤不避亲,正是小侄,臣尽力践行吾大殷国仁孝治国,自当举贤不避亲。”
“善,甚善。”司马卬不再叹息,而是眼神看着门外的松柏,缓缓道,“汉入侵殷国,可已报之楚?”
殷相国道,“已报,尚未有消息。”
“尚未有消息?”司马卬一向说话很温柔,此刻语调忽然变高,其中蕴含的怒意不言而喻,这让殷相有些害怕不敢回答,实则亦用不着回答,司马卬立刻接着道,“楚军驻守之地距离朝歌不远,为何尚未归?”
语调较高,语气听起来还是那么的沉静,只是里面包含的怨意无法抑制的在向外流。
司马卬知道自上次陈平率魏王咎客引楚军击降他后,楚军虽然返回,但并未离河内太远,不仅增兵在东郡燕县驻守而北望朝歌,亦在白马留守,与朝歌隔河相望。
陈平当时所率的楚军大部分留在白马,与朝歌隔河东西相望,随时监视朝歌的一举一动。
殷王司马卬再次降楚后,他的国策没有多大的变化,可是骨子里的傲气却越来越浓,越来越高傲,司马卬对在殷国的司马家族言司马家人对内当以仁孝为先,对外要有骨气,敢于向霸权挑战,但又要学会适当的委曲求全。
司马卬在说到这个的时候还特地拿自己做例子,敢于向楚霸王项羽挑战,又要因势而识时务,在面对楚军北伐时,选择为保全朝歌而投降。
司马氏铭记殷王的教诲,此刻面对数十万汉军入殷,他们立刻选择投诚。
“大王,数十万兵马殷国无力抵抗,当立刻采取投诚,遗使者与汉王谈和,免得朝歌生灵涂炭。”
一名司马氏人说道,他的话立刻得到满堂文臣武将的赞成。
“太尉所言甚是,数十万兵马来袭,朝歌无力自保……”
无力自保四个字没有完全说话,被一句听起来有些粗鲁的话打断,“无力自保个屁!”
此句一出,立刻引起殿上一阵喧哗,甚至有人能感觉到那不同寻常的味道。
说话的是一名武将,“朝歌和修武有数万精兵,击汉虽难胜,然自保足矣,何来无力自保!”
这名彪悍的战将直接怒怼司马太慰,使得殷国太尉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眼眸中怒意四射,却又不敢发作。
此乃殷国最有名的将军,不是他的将兵能力有多强而是他的胆子很大,敢顶撞殷王,与殷王殿前争执。
有一次气的殷王拿履砸他,但这位武将依旧是面不改色,为此殷王事后没有惩罚,反而嘉奖,鼓励群臣多进谏。
这个时候太尉将目光投向相国,向相国求助,但两人的眼神中都知道最终的决定权在司马卬手里,于是二人的目光又看向司马卬,静静等司马卬最终的决定。
司马卬眸光在群臣诸将脸上扫过,最后他将眸光看向王座,反而问出一个与此不太相关的问题,“诸公,可知此座代表什么?”
殷相国率先回答,“此乃殷国王权的象征,代表着殷国千万百姓之福址。”
言毕,诸将看着这位相国,眼眸中是一种很复杂的神色。
鄙视、羡慕、敬仰等复杂的情绪。
对殷相的马屁表示鄙视,但对殷相拽出这又恭维又无伤大雅的词,又实在是有点佩服和嫉炉。
“此座代表戈矛,代表千万人的性命,但更代表光明,代表正义,纵使千万人之血亦可换。”
群臣诸将开始对那王座所代表为何,进行小小的讨论,最后慢慢趋于安静,司马卬却轻声道,“诸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乃殷国之骨气,良臣尚不侍二主,吾殷王岂能反复无常,既已再侍楚,虽还是楚,但亦有节气,岂能随意再降汉,不仅寡人需有节气,殷国更需要!”
“然也,吾王霸气,吾王言之有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目瞪口呆,简直无法相信此言居然从那名敢于顶撞司马卬的武将口中说出。
一个敢于进谏之人,怎么突然奉承起来?此名武将好像意识到群臣诸将的目光,脸一红,解释道,“吾非阿谀奉承,乃未将肺腑之言,吾大殷国虽然地窄人稀,然大国气概不可输。”
此名武将说的是慷慨激昂,竟然真的使得大殿上的靡靡颓废之气消散,战意逐渐上升,司马卬每次做出惊人的举措都是令人难以理解的,可是他却有着自己的魅力,让他的群臣和诸将慢慢跟着他的节奏走。
第八百二十七章 二次碰撞
反楚是然,再次降楚亦然,如今决定和汉战更是如此。
司马卬开口之后,群臣诸将其实已经知道殷王欲战,有忠臣决定劝谏司马卬,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说,反而被司马卬的节奏带着走,越来越激昂。
旭日春风,一片生机勃发,大殿上一片沸腾,绝对的人声鼎沸,却不嘈杂,只有一种声音。
“力战贼匪之汉,扬吾大殷国风!”
最后只剩下这一道声音,司马卬示意群臣诸将安静,瞬间的安静令司马卬有些脱离大殿,仿佛置身世外。
司马卬收回意识道,“传令命修武全力阻挡汉军北上。”
这道命令一下,原本在等候指示的修武传令使立刻飞奔上马,快速向修武而来,跟着这名甲士后面的还有一万精锐,五千重骑兵,五千重步辛,驰援修武。
修武城上旋旗招展,修武城外则是一片萧杀,营寨内殷兵各个摩拳擦掌,戈矛擦拭的程亮,脸上居然没有一丝的惧色。
修武城已经被围困,兵力悬殊太大。
汉军将修武围困后,没有立刻发动进攻,而是静静待一天,既没有挑战殷兵,又没有进攻城池。
修武城的驻防由殷国大将军亲自部署,与朝歌城的总部防司马卬遥相呼应,的确是殷国的两大支柱。
只要这两根柱子还在,殷国就还在。
修武城的驻守军分两部分,一部分在城内,数量不多,六七千人,大部分在城外,二万余人,加起来共有三万兵马左右。
数量的确不少,可是与汉军相比数量差的远。
修武守将看着战意高昂的殷兵,眉头反而皱的有些紧,面对兵力众多的强敌,他第一次感到巨大的压力。
派出去的使者已经归来,带来的消息其实并非他所愿,裨将问他是否要出战,他的回答是等朝歌的消息。
看着城外与之对峙的汉军在休养生息,完全没有疲危之师的姿态时,左右校尉有些着急,前来请战,建议在汉军尚未休整完毕时先下手为强,纵不能胜,亦可重创汉军,扬大殷军威。
在左右校尉的眼里,国大小不在疆土,而在将心和士气。
将心又往往受限于兵力的多寡,难为无米之炊。
这位殷国大将军的回答还是一样,等待朝歌来的消息。
是战是和,要看朝歌那面的意思。
“将军面对汉军为何变得那么胆小,昔日叱咤河内之大将军何在?”
“能不畏惧否,汉军兵力如此众多,实力悬殊,战无胜算,自不敢贸然出战。”
“吾听闻将军在等朝歌命令,是战是和,岂能由大将军决定。”
“无战何来和,汉军强盛,岂愿与殷国和,不顽强抗战,绝无和谈之期。”
“唉,昔日楚军不到一万兵马,尚且投降,今日据言数十万兵马,怎能抵挡。”
“嘘,小声点,将军巡查将至。”殷国大将军例行每日的巡查,严禁一切松懈行为。
任何人在大军压境下不可能保持完全的镇定,与之对峙的汉军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剑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落下。
这种煎熬比痛痛快快的杀一场要可怕的多。
怕死人皆有之,但在某些时候会不惧怕死,甚至觉得它的滋味蛮好,在与情人表达爱意时常如此表达,在怀抱希望时会如此想。
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此刻,一种被恐惧侵扰而寝食难安的时刻,一般人是经受不住,故而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将军。
殷国大将见汉军开始在修武城下安营扎寨,心顿感有一股的凉意,这是打算不走的节奏,更是准备做长期攻占的准备,如此靠速胜是不可能击退汉军。
当一座庭院在家旁落建,生活是无法不受其影响的,更何况还是杀气弥漫的大军在床塌一侧安营扎寨。
汉军如红色海洋令人畏悸,其内有一铜顶红幔的军帐,比其他军帐大很多,这里是汉军的中军大帐,帐前甲士林立,帐内酒香四溢。
帐内却没有人饮酒,各个神色肃然,等着汉王刘邦说话。
刘邦却没有开口,开口的是太尉卢绾,“野王城、怀县、武德三县已不足为虑,修武兵马不过数万,囊中之物耳,是立刻发动进攻,拔下修武,进而攻朝歌还是按原计划,诸公以为如何?”
汉军进入河内,发现殷兵不堪一击,少水三城其二竟一击即溃,剩余的野王城军直接龟缩在城内不敢出。
的确是出乎意料,刘邦起初认为欲降下殷王必定要非一番功夫,因为他早已得知殷王曾经反楚,本以为会和汉一样与楚对立,谁知他很快又投归楚。
既然已再投楚必然不会轻易再叛楚,背叛是有代价的。
刘邦深知代价,无论是背叛者还是被背叛者。
虽不知殷王司马卬和楚谈什么条件,但既然再降肯定有痛楚被楚捏在手里,刘邦不是第一次和司马卬打交道,多少有所了解。
对项羽更有了解,项羽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背叛者,说逆耳羞辱之言都要烹杀。
再说这司马卬当年居然想着趁刘邦牵制秦军时,他欲趁机入关,甭管什么原因,一律封死,直接北上和司马卬军交战,最终将司马卬军打回河内。
这是第一次刘邦和司马卬的碰撞,等刘邦第一次出关降下河南王时,便听闻司马卬反楚,当时刘邦觉得很快他们会并肩作战,谁知司马卬没有坚持多久,再次投归楚,没能坚持和他刘邦联盟的那一天。
如今入河内,刘邦同意先试一下殷兵的战斗力。
都说司马卬的殷兵满能打的,所以收殷王可能会费点力,谁知一试才知不堪一击,即使如此,还需要再召降吗,直接灭掉其不更好。
刘邦不是死板之人,很懂得根据实际情况做变化,故而他觉得是否还有必要再行召降计划。
卢绾作为太尉将刘邦心中的话说了出来,首先感到意外的自然是郦食其,他已经准备在汉军攻打修武城时去朝歌劝降殷王。
郦食其道,“大王,攻城不易,纵使拔得朝歌,亦是损兵折将,今汉军尚未与楚有过交战,不易损兵在河内。”
郦食其说的话很简单,没有多余的修饰,仅仅一句话,便将自己主张招降的原因道出,郦食其很懂得画蛇添足的道理。
第八百二十八 又分兵乎
用兵打下殷国和劝降殷国是两种很不同的方略,结果亦不同。
一个是稳定性,打下来的往往是最牢靠的,人有的时候不打怕,便会翘尾巴,二是立功者不同,一个是武将立功,一个是纵横辨士取功。
郦食其深知这次如果能凭借一张嘴拿下殷国,那意义非同小可,如此有谁敢再轻视辨士,轻视口舌之人……
凭借一张嘴和智谋拿下陈留,只是他郦食其晋身的一个基本功,再与陆贾诱降峣关守将时,那亦不过是再添一瓦而已,但如果能拿下一国,与往日之功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如功成,那可是天壤之别。
拿一国与得一城,于郦食其而言那将是质变,故而郦食其心中有一点点的私心,不太希望用武力拿下。
郦食其言毕,是短暂的沉默,张良眼眸转动但没有说话,他将眸光看向曹参,曹参感应到与之四目交汇。
曹参此人稳健少语,敦而敏,自能领悟张良之意,在群臣诸将当中曹参比较佩服两个人,一个是张良,一个是韩信。
曹参是此次伐殷的主将,他开口道,“大王,殷兵主力尚未出战,深浅未知,臣可试之,以威慑之,以广野君之舌剑,刨开朝歌之龟壳,殷王可生擒。”
言毕,刘邦很快明白曹参之意,主张左右开弓,兵谋并用,闻言刘邦点点头。
这点刘邦似在意料之中,突然间刘邦做出一个令人略显意外的举动,没有再问樊哙、夏侯婴、灌婴、靳歙等武将,而是转问刘交等文吏。
武将大多会偏向用兵对付殷国,在尚未与楚正式交手前刘邦的确不太愿意损兵折将,不过刘邦亦知畅通无阻不太可能。
文臣考虑的情况与武将必然不同,至少角度会截然不同。
刘交的眼眸中透出对郦食其的赞赏,再开口前他的眸光瞥向郦食其,仅仅这个眼神,刘邦已经知道他的主张,但他还是要听完刘交的话。
刘交道,“臣弟,赞成广野君和曹将军之言,兵谋并用,然臣弟有一个不太成熟之见,愿为大王解忧。”
刘邦点头,示意他接着将下去,赞成曹参和郦食其之言,刘邦意识到,但却没想到刘交还有计策。
“汉军兵力强盛,当尽显其优,不必全在于下城,臣弟窃以为可同时分兵直取朝歌,既令朝歌、修武不能首尾呼应,或有意外之攻功。”
刘交居然主张再分兵,这点令刘邦有些意外,但眼眸中对其弟的赞赏之意不断向外流出。
“诸将以为如何?”刘邦直接询问诸将的意见。
诸将多认为再分兵有些冒险,有被殷兵集中兵力各个击破的危险。
意见分歧,刘邦将眸光再次滞留在张良身上,这位虽为亲身带兵打过仗,但那一条条来自太公兵法的奇谋的确很受用。
张良道,“此计可行,攻略修武之时,广野君可与汉军一同至朝歌城下,如不降,再攻之,此先礼后兵可为汉军之佳话。”
刘邦那酒窝迷人笑出现,“善!交弟此举可谓大胆而不失分寸。”
刘交笑道,“此举非臣弟一人所虑,乃刘贾将军所提,臣弟与文臣共虑之。”
刘贾,这位刘氏远属之人的名字再次进入刘邦的耳朵,眸有喜色。打虎亲兄弟,刘氏之人有才之人愈多,刘邦自然会很舒心。
天下相争之时,血浓于水的观念还是深入骨髓,比之非刘氏者,可令刘邦更加安心。
刘邦道,“既如此,命刘贾随灌婴北击朝歌。”
刘邦心悦,所以立刻有命令,所以郦食其随着灌婴这支军队向北而去。
“何为?又分兵?”
“将军,汉军之将不知兵,此乃兵家大忌。”
“将军,殷军或可创造史上以少胜多之最。”
裨将、前将军皆在对修武守军大将即殷国将军提建议,认为汉军统将不知兵,居然利用兵力的优点一再分兵,已犯兵家大忌。
殷国将军却还是很镇定,没有一点有便宜可占的意思。
春风还在不知疲倦的吹拂,嫩叶变得翠绿。
朝歌城的翠绿之叶已成景,但赏景之人比往日少很多,那美丽的湖畔早已不见踪影。
热闹的街市家家闭门,铺铺歇业,一副人人自危的样子。
“汉军来攻?”
“千真万确,旌旗蔽日,不知有多少兵力也。”
“吾观兵力比非数十万,不可压在此处。”
“何所知,吾从宫中得知,汉军兵分数路,少水三城已不在,修武城已开战,数地已起狼烟,汉军竟欲速定河内,当可压汉。”
“吾王已下达力战之令,如今之局势,能胜否……”
“嘘!勿再有此言,可是要掉脑袋。”
“掉脑袋?吾这花白脑袋早该搬家,好不容易有些安稳日子,娃子又上战场,能否归来尚且不知,有何惧?”
“吾等既不能上阵杀敌,又不能为殷国运量,不再在聒噪几句,有何趣?”
藏身在酒肆中的食客议论纷纷,那脸上对朝歌城命运的关切犹弗如谈资的摄取。
凡有战,酒客竟在此对赌,一场或许改变朝歌城的大战在他们这里竟成谈资和对赌之乐。
这些花白的老人似乎对这座城池的最终归属并不感兴趣,他们只关心这场战场结束后,孩子们是否还能归来。
朝歌城外军容焕发的殷兵已经严阵以待,朝歌城上的兵卒早已持兵刃默默等待。
等待命令,等待投下滚木、礌石的命令,等待弓弩齐发的命令。
今日的殷王没有头戴玉冠,更没有王服在身,而是铠甲上身,闪着青铜色的鱼鳞铠甲造价不菲。
甲胄在身,多为皮甲,能用金属甲者唯有大将、上将和王者贵族可佩带。
此套铠甲乃司马卬为王后亲自督造的铠甲,贴身者采取犀牛皮质,外则是很薄的青铜片,如鱼鳞一样叠加在一起。
肩膀处的披膊则是由燕地而来的铁和皮质打造而成。
除此外还有轻便的护手甲以及胫缴,这的确是一个造价很昂贵的战甲。
司马卬穿着他威风凛凛,仿佛有回到叱咤河内的岁月,手握长剑,走上箭楼,亲自督战。
看到一个长方脸,针松须,眸如宝玉的人一身闪光的向箭楼的垛口处走来,一身甲胄的上将贲郝立刻行礼道,“大王,何故亲自前来,此处颇为危险。”
第八百二十九章 战前来使
危险?朝歌若不保,还有何危险?司马卬眸光如刀一样掠过,“寡人曾为将,与众兄弟四处征战于河内,方得河内之地,岂有惧怕之言?”
对于司马卬那如刀一样的眸光,上将贲郝没有避开,更非曲意逢迎,一样坚持己见道,“吾王,如今非将也,乃殷国之君,当于安全区域坐镇三军,不可涉险也。”
哈哈……
司马卬哈哈大笑,“敢于寡人面前顶嘴者,唯寡人上将贲郝也。”
司马卬看着那岩石般的面庞,刚毅的眼神,无奈一笑,“寡人于内城门外设帐,城下战况随时与寡人回报。”
贲郝那面如岩石,不动声色,少见其笑容,眸光如刀一样坚硬而锐利,微微躬身,“谨遵王命!”
言语虽然有些冲,甚至不会和颜悦色,很多人不喜欢这贲郝,有时候司马卬也会被气的浑身打斗,几次欲斩,如不是司马卬之母力保,估计已被斩。
司马卬之母对贲郝的忠勇很赞赏,但更令司马卬之母觉得难能可贵的是贲郝不避权贵的傲骨,心中唯有天地正气,对此大加赞赏。
司马卬是个孝子,殷国又以仁孝为治国理念,故而贲郝倒成为一个忠臣典范。
虽然贲郝在殷国的地位很牢固,殷王司马卬更是对他的忠心有极大的肯定,但其性格确实得罪不少人。
如今面对汉军来袭,他是庙堂之上极力主战者,其实除非常个性的司马卬外,他是唯一一个主战者。
面对排山倒海式的汉军,能挺起腰杆要战者少,能拿出作战方案的少之又少,能不为其他所扰乱者依旧坚持原则者,又少之又少。
上将贲郝主战的心给司马卬很大的信心和鼓舞。没有人愿意做一个反复小人,再次归楚后,对降汉司马卬内心有一点点抵触。
此并非汉王令司马卬讨厌,而是若再反楚,项羽绝不会放过他,不会再有击降之言。
不可一世的田荣尚且被项羽击败,而且还被杀,他司马卬可不想再惹怒项羽,故而他主战。
不仅主战还立刻向楚发起求助,只是楚军那边一直没有给予回应,说来很奇怪。
司马卬立刻箭楼后,贲郝的眸光便全神贯注在城外,城外的春风很柔,但没有人愿意选择在这个时候踏春。
城外之军一片萧杀,城上的贲郝还是不太放心,他决定出城,决定亲自与汉军对峙。
上将是要作战三军的,可如果不适当的向前走走,那么士气是否会与他同步真的不好说。
一出城,贲郝就遇到一个非常奇怪的人,一个似醉非醉神态的灰发老人,时刻眯着笑眼,但那眸光却似星光般熠熠生辉,让贲郝不敢轻视。
贲郝的眸光在这位老人身上来回扫视,如同刀光一样打量这位醉翁,“汉使?”
一个过半百的人怎么可能来做汉使,贲郝有些不相信,不相信一个老者乃为汉使。
郦食其点点头,“吾正乃汉使,欲见殷王。”
贲郝道,“可有汉节丈?”
节丈是真的,但对郦食其这位本该在家享清福的老人,还是持怀疑态度。
怀疑归怀疑,通报还是必须的,贲郝便亲自通报。
司马卬一脸的惊讶,“汉使?”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司马卬不是一个走常理之人,“寡人已决定战,何需见汉使,斩杀即可。”
贲郝却道,“如真为汉使,大王不惧?”
此言倒是令司马卬眼眸中有一缕复杂的神色,殷地被数十万汉军入侵,此时如斩杀汉使会是什么后果,他自然比谁皆清楚。
将相或可降,然他这个殷王恐怕不会有那么好的结果。
司马卬笑道,“何惧之有,左右不过是失去那宝座。”
司马卬要斩杀郦食其是真,郦食其却还是活下来,因为郦食其有张嘴,一张可以左右他人的嘴。
事实证明不该让多嘴之人多嘴,不是坏事情就是影响判断。
郦食其不但饮着酒,还饮着殷国上好的酒,因为这是司马卬都不舍得饮的酒。
郦食其眯着笑眼,“项王为人,有功不赏,有过必罚。”
司马卬被郦食其逗乐,“不赏,寡人何来拥河内为王?”
司马卬自信可以怼的郦食其无话可说,可郦食其那眯成线的小眼里没有一点慌张的神色,还是那么的气定神闲。
郦食其反而哈哈大笑,“殷王之功威震河内,一戈一矛打下城池,本乃为王,何须他封。”
这回无话可说的却是司马卬,司马卬发现接多嘴之人的话是自讨没趣,司马卬决定不再说话,看郦食其会怎么说,如何将含苞待放的花儿讲的开放。
郦食其反而停下继续讲话,而是叹息,一副痛定思痛的神态,这下司马卬有些忍不住。
讲就讲,叹什么气,司马卬的兴趣反而被激起,虽然知道这又是多嘴之人布的局,但司马卬还是决定看看这葫芦里有啥药。
司马卬是个喜欢挑战和冒险之人,纵使失败又何妨,当年万一成功,那么关中说不定是他的。
司马卬道,“汉使为何叹息,寡人之酒不美味否?”
郦食其依旧是无奈道,“非酒之不美,乃因大王不明理而苦闷。”
这下戳到司马卬的心,他一直奉行着以仁孝治殷国,怎么会是一个不明理之人。
没人喜欢被冤枉,伸张委屈是人的本性,司马卬道,“汉使何处此言?”
郦食其依旧一副为司马卬惋惜的样子,“楚霸王乃奉行霸道,不从者如齐王田荣,身死道消,降者如秦王子婴非斩杀,非大王降而活,乃霸王欲有河内,大王不国代看耳……”
郦食其接下来一段话说的是司马卬目瞪口呆,仔细想想有的确非常有理,说项羽对待不顺从的反叛者是不会宽恕的,对待投降者一般亦是采取斩草除根。
新安杀降便是最为令人心惧的例子,还有被杀的秦王子婴,还有田荣的降卒亦被坑杀,如果不是田横顺势而起,不知还有多少被坑杀。
项羽向来对反叛者的手腕是铁腕,如今不杀他司马卬乃是欲有河内,不过代看,待他解决自身麻烦后,必然会回过头来对付他。
郦食其就是要让司马卬自己细想项羽对待投降者、不顺从其意者、反叛者是何种手段。
第八百三十章 不该如此
“汉王待诸侯及诸将如何?”郦食其来个自问自答,“恒山王来投,汉王厚待之,立功于韩地者封为韩王,河南王投诚,家国犹在,西魏王以国属焉,社稷犹在……”
郦食其未言投降之事,开始讨论项羽和刘邦的对比。
司马卬忍不住插嘴道,“世人皆言汉王乃长者,何故入侵三秦之地?”
郦食其哈哈大笑,“滑天下之大稽,汉王尊义帝之约,先入关者王之,项羽背信弃义,改封汉王,汉王入三秦不过如约耳,且看塞、翟二王,汉王并非赶尽杀绝,反而全其性命,岂如项羽灭杀齐王邪?”
司马卬再次被怼的说不出话来,郦食其的语气依旧很舒缓,但其中蕴含的气势却令人感到不安。
不知不觉中司马卬被带进郦食其的节奏中,郦食其每说一句仿佛一座大山上又增加一块石。
司马卬不知不觉中感到胸口越来越闷,肩膀上的压力越来越大,甚至站不直腰,司马卬有些后悔接见汉使。
不得不承认郦食其的确是个很能讲话,很会讲话之人,一向自信气场强大的司马卬此刻不得不避开其眼睛。
如若再让郦食其说下去,司马卬相信自己会忘记曾经反过楚,忘记他已经下达君令命修武和朝歌皆奋力抗敌。
人容易忘记最初的想法,尤其在外界有可动心者,所以司马卬不愿郦食其再开口,所以郦食其便不能再开口,因为酒已经堵住他的嘴。
美酒好肉送其出城,司马卬将这个任务交给上将贲郝。
贲郝主战,自然不会给郦食其好脸色,不过贲郝忽然灵感爆发,得到一个很好的灵感,那就是假意答应郦食其。
使郦食其将这个殷王欲投降的消息传达给汉军,使汉军解备,然后突袭,必然可打胜汉军。
对于此计司马卬起初不太同意,认为如此做太过卑鄙,此为出尔反尔。
贲郝笑着回应,既然欲战,何故辞计,战败结果都是一样,战胜的结果亦是如此,谁观用何计。
兵法曾云兵不厌诈,如汉胜,汉王会不取河内乎……
司马卬无言以对,他不愿战败,更不愿将这里交给他人,有感情的人总是会留恋故土,谁能不眷恋故土?
司马卬便点头同意,同意一旦汉军松懈,立刻进攻。
兵临城下的汉军之将乃灌婴,麾下除常年追随者还有刘氏中的勇将刘贾。
灌婴眸如深潭,本该清澈无比,然那深不见底的眸光中却慢慢溢出淡淡的疑惑之雾,这是灌婴很少有的眸色。
一双浓眉此刻亦缓缓上下浮动,他不得不思考郦食其所言。
郦食其带回的消息时明日殷王会率军出降,的确是个好消息,不战而屈人之兵。
诸将中失望者有之,暗喜者有之,嫉妒者有之,不平者有之。
如殷王真降,将无战可打,何来立功,在生命边缘讨生活的人并非不在乎生命,而是他们可谓生命的价值得到无限放大。
如果能杀敌立功,获爵封地,继子荫孙,便是他们的价值,与之相比,生命算什么。
无战何来英雄?如殷王真降,迫切立功者失望。
已经立功,不愿再进取者,渴望平安享受待遇,能不战自然是好,何人能保证每次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连项梁这样保护周全之人尚且战死,何人能保证他们这些将校可以平安。
除此两种外,更多的是嫉妒和不平。
凭什么一张嘴动一动就可以立下比他们浴血拼杀数十次还不一定能换来的功劳。
不平,嫉妒,甚至愤怒。
灌婴没有以上的诸多情绪,这点似乎早在他贩缯时已经经历过,那种江湖生活他早已变得心如磐石。
风浪再大亦无法移动分毫,纵使十万次的拍打休想动其分毫,不过令其缩小而已。
灌婴反问郦食其道,“殷王之降,广野君以为如何?”
令所有人感到震惊,包括那些心有嫉妒者,没想到李郦食其却言,“降心不够诚,需小心夜袭。”
此言一出,灌婴那眼眸中少有的雾色终于消散,再次恢复成清澈如水。
灌婴立刻下令道,“置办酒宴,佯装庆祝,假意松懈,静等殷王来袭。”
刘贾的眼眸亦变得雪亮,“如此正好将计就计,妙哉,末将可引军潜于寨外,待殷王现身,生擒之。”
灌婴笑道,“可。”
时日尚早,艳阳高照,残阳并未西斜,然绿荫之上却是一片红。
修武城外已有一处惨烈的战场,戈矛残缺,旗帜燃烧,士卒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战场一片狼藉。
“将军,殷兵战力居然如此之强,让末将上场,定可痛击殷军。”
说话的人浓眉大眼,鼻子挺直,使其脸更瘦削,这张脸很容易让人联想其饱经风雨的岩石,那么的坚定,有耐力,那眼眸中还有一股冷漠的傲气。
可以看得出他骨子里透着一丝冷漠,对生命的冷漠,这种人似乎天生乃将相之才。
有时对生命的冷漠反而是最大的尊重,似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样,并非真的不仁,而是对待万物平等。
人是生命,草木亦是,这人的眼眸中透着一视同仁,无论是贵族还是布衣之农,并非有贵贱,但此人对人还是高低之分,只不过高低区分不再是出身,而是个人之能。
那张岩石般的脸庞似是无情的风霜雕刻而出,无疑在向人宣示任何苛刻的环境条件他都可以忍受。
曹参缓缓摇头,“不可,再等等,齐受,若乃本将之左右手,不可自乱阵脚。”
齐受的确是个很称职的副手,是曹参较为欣赏之人,故而一般较为难啃的对手都是让齐受来对付。
沉稳有谋,坚毅敢战,此乃曹参给齐受的评价,齐受亦觉得自己受得起此言,可此刻他第一次出现焦急的状态。
明明有着极为有利的条件,兵力强盛,经过休整又非疲惫之师,怎么会打不夸殷兵,不该如此!
修武城下的二万余兵马居然挡住汉军的攻势,使得汉军不能对修武成造成有效的攻击。
曹参对攻城非常慎重,没有十足的把握,一般不会下令攻城。攻城伤亡比要大于诱敌野战。
故而当引兵主动寻汉军野战,汉军求之不得,立刻命朱濞出战,谁知首战居然不利,反而被阻在峡谷之处。
不应该如此。
第八百三十一章 其下攻城
看着战将朱濞进攻受阻,汉军主将曹参虽然依旧沉着冷静,但不得不又增派一将前去助攻。
魏选引兵五千兵马前去,总算打过峡谷,与引兵正面交战,可令人意外的是双方正在交战,忽然有一支重骑兵冲来,直接扭转战局。
战将魏选受伤,差点被俘,这下曹参眉头紧锁,一向如曹参一样稳重的齐受再亦无法安坐。
齐受一跃而起,向曹参请战,愿率八千精兵重创殷军,给其当头一棒,让他们知道汉军真正的实力。
面对汉军接连受挫,诸将再亦沉不住气,各个跃跃欲试,欲一雪前耻,下魏之后的汉军战意高昂。
未胜之前渴望胜,获胜之后期待感消失,甚至会有一点空虚与寂寞,但胜利滋味总是比失败好。
下魏的功劳虽亦有郦食其之功,但多在士卒厮杀之功,故而战胜的荣誉让汉军渴望更加大的胜利。
人在愿望完成之后总是会希望有更好的,孰不想更舒适一些,虽然不知道那终点在哪里,但追求过程中不是很美妙乎。
没有永无止境的探索,何谈一步步的进步。
乘胜而来,却一连受挫,不仅士气受损,最守不住的自然是诸将校、军侯。他们不仅守不住,甚至有些愤怒,认为一定是前方汉军大意才致使汉军首战不利,每个部曲皆向做搬回面子的人。
战时在平时编制的基础上按照部曲制组成各大的战团,一部一校,即部的长官为校尉,这与都尉有所区别。
都尉乃郡尉,是可掌管一郡之兵的人,校尉则是战时组编之职,此时的校尉相当于都尉,但战时一旦结束就会取消,和长时间掌管一郡之兵的都尉还是有不小的区别。
部下则有若干的曲,曲的长官乃军侯,即一曲一侯。
假设三十万兵马有大将统领,下设到前后左右四副将及裨将后,每个将军可统率五六万兵马。
将军下如果分四个校尉,那么一个校尉统领的兵马约一万五左右,此时的校尉统领的兵马不散少数。
如果再分三个曲,那么每个军侯可统领五千人。
如今这些军侯和校尉已经无法安坐,各个请命愿率本部人马去向殷兵施威。
看到诸将甚至士卒皆愿与殷兵真真正正的打一场,曹参那眼角浮现一缕难以觉察的笑容。
挫败的滋味并不好受,可曹参从中看到力量,潜在的力量,可以毁灭修武驻守主力的力量。
“将军,殷兵太过嚣张,当给予痛击。”
“小小殷兵居然如此嚣张,本都尉实在无法再忍受,居然敢突袭甬道。”齐受再次言语,他实在看不惯殷兵嚣张的样子。
“怪选疏忽,竟然遭暗算,折损汉军颜面,选惭愧,愿增兵至一万与殷军再做较量,如不能斩杀敌将,誓不回还。”魏选脸色一阵苍白,一阵红,折损汉军之威,魏选感到脸火辣辣的烫。
士气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越发高涨,曹参觉得给引军一痛击的时机将要到来。
曹参终于决定给殷军以痛击,这让齐受作战劲头更大,然曹参的眸光没有落到他身上。
那眸光还是落在魏选身上,这让齐受有点失落,甚至还有一丝丝的隐忧,他担心魏选不能与殷将军战,如再折损军威便大大不妙。
可齐受实在不知如何当面说出心中想法,毕竟他不能肯定此次魏选再战一定会败,既不能确定自然更不能说,即便确定他亦不知该如何表达。
魏选得到一雪前耻的机会,精神高涨,对曹参给予雪耻的机会,眼眸中尽是感激。
一度魏选亦觉得这是曹参给予的机会,谁知他出发前曹参又叮嘱一句,“努力败,引出殷军便为大功。”
曹参居然让魏选再次乍败,而且实现不告知士卒,演的逼真些,很显然乍败还是有代价的。
没有鱼饵,鱼是很难上钩的。
齐受心中所想虽未道出,但曹参却看得出,与韩信交流之中,曹参深得其中一点要义,那就是心战。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伐谋之说博大精深,其中最有实战效果的就是心里战,攻心为上。
如能修武守将认为汉军的确非想象中那么强,是可战的,那么便能引出殷兵,使其入得自己所部战场。
不仅使得地利易换,更从心理上麻痹对方。
一切部署完毕,诸将散去,齐受始终未走,他心中有话要与曹参聊,曹参自然看得出。
曹参道,“可是有不明?”
齐受不喜欢在自己人面前拐弯抹角,“末将不明,魏选不善攻伐,此去如再战败,当如何?”
曹参笑道,“吾汉之骁骑都尉,一向深知参之心,为何此战略显心急,魏选此战,如胜反而不利汉军总决战……”
言未毕,齐受一拍脑袋,一脸的羞愧,“受羞愧,将军莫非诱敌出战?”
曹参道,“全力攻城,定可拔修武,然参不愿以极大的伤亡换取修武,大王尚且不急,参有何急,以极小损失拿下修武方为大王之所需,攻城为下也。”
齐受脸上一阵红,“末将居然被出战以来所胜冲昏头脑,惭愧,惭愧,竟忘记将军准则。”
曹参道,“如殷军被诱出,可有计策全歼殷兵?”
齐受岩石般的脸庞很难得的挤出笑容,那冷傲的眼神中溢出自信笑意,“将军,可虚建粮仓,假意重兵把守,诱敌袭击粮仓,来个火攻。”
略微沉思,拍手道,“妙计!此计要全仗齐都尉矣。”
齐受语音斩钉截铁,“受定让其有来无回!”
艳阳渐渐偏西,春风很柔,天却有些干燥,使得处在生死边缘的人更加躁。
“手下败将居然还敢来?”殷军校尉哈哈狂笑。
此刻与殷兵直接对峙的乃朱濞所部军,然后战不利,但朱濞没有气馁,反而努力的寻找各种机会给予殷兵一击。
魏选在战不利时立刻将兵暂调于朱濞指挥,他自己立刻回曹参之幕府内复命,并请命增兵。
令魏选感到非常顺利的是曹参同意他再引五千兵马前去战殷军,意外的是只需败,要乍败的很认真才行。
“上次吾轻敌,令若等侥幸获胜,如敢出战,吾魏选必生擒之……”魏选归来,在殷兵前面变得更加嚣张还有点狂。
第八百三十二章 汉殷之战
狂,人人都会,但能够像魏选这样狂的令殷军受不了,追着屁股打的还真不多。
能做到如魏选这样的不是每个将领都可以,朱濞起初很震惊,明明已经占据优势,兵力略是超对方,战力渐渐欲压制引兵,偏偏就是差一点。
差一点可以击溃殷军,却败的让朱濞找不出一点毛病来,引兵立刻相助,却发现已经来不及。
汉军士卒不愿被追着打,几次停下里战,但每次打到关键时刻总是会鸣金收兵。
修武城下的殷军幕府内,有些沉不住气。
“将军,需消灭汉军有生力量,此支汉军不可放其归队,溪流入江,仍会分流而回。”殷军裨将很担心,他知道殷军与汉军在兵力上有较大的悬殊。
如今靠的是地利方能独挡十余万兵马,如不能将分出而来的支军消灭掉,那么地利一旦失去,必死无疑,到时回力无望。
殷将军眼眸中少有的疑色渐渐消失,变的斩钉截铁,他知道一直耗下去,输的一定是殷军,值得搏一搏,坐以待毙的滋味不好受,所以他下达命令趁胜追击。
命殷军左右校尉联合追击魏选,他自己则引军从他道去袭击粮仓。
粮仓与甬道,一军的生命根基,能否胜得汉军,袭击粮仓的这一战非常关键,如果将汉军粮仓焚烧,一定可以大败汉军,创造史上的奇迹。
从此成为殷国史上的传奇人物,这个诱惑的确不小,殷将军连日来阴云不散的神情,此刻终于云淡风轻。
残阳夕照,天地间仿佛被染上一层红润,天边的火烧云像天空被点燃一样,令人心悸然又绚丽多彩。
草丛间隐藏的殷兵蠢蠢欲动,眸光如狼一样盯着那远处的粮仓之寨。
红色的旗帜迎风微微飘动,像是在向殷将军招手,他真的忍不住要冲出去建功,不久便能立下不朽功勋,可他还要忍,要忍到残阳没入山林,大地进入沉睡时。
如果没有星月,那更好,殷将军第一次希望星月无光。
星辰在,只是星辉柔和,月亦悬挂,只是月色朦胧。
月色朦胧,虽比不上月黑风高,但亦是不借的突袭时机。
“可曾探得?”
“将军,这里的确乃一超大粮仓,里面堆积如山,吾与数名兄弟混进去,完全确认。”
“有多少兵马看守?”
“五千,而且有些松懈。”
“善!”殷将军觉得这是绝佳时机,绝不能再犹豫。
一万余殷军精锐全部出动,如群狼扑食一样向着那巨大的猎物奔去……
朦胧的月色之下,酒香四溢,鼾声四起,这让朝歌城外的殷军显得很兴奋,不仅殷军上将贲郝兴奋不已,连殷王司马卬都坐不住,欲亲自率军与灌婴军交战。
“确定酩酊大醉?”司马卬的眼眸变的很亮,还有一丝丝兴奋,这是他为王后少有的兴奋之色。
司马卬道,“当年寡人欲入关,被刘邦打回,如今寡人欲亲自给其一个狠狠教训。”
灌婴率大军而来,正面迎战,司马卬自知打不过汉军,可如果汉军此刻完全不防备,的确是个挫伤汉军的很好时机。
如同一只猫在缓缓迈着步子,随时准备着攻击的状态,一旦猎物放松下来,可以立刻捕食。
征战河内时,司马卬一直是这个用兵方式,而且屡试不爽,他相信这一战或许可以改变殷国的未来,纵使不能全胜,亦可以等到楚军支援。
司马卬的甲胄一直没有脱下来,这次他决定亲征,毫无意外的上将贲郝果然又要阻止他亲征。
司马卬道,“此战尤关殷国存亡,寡人必须亲征,上将军先尝汉军,寡人随后,如此寡人不算涉险,如此战不利,寡人纵在城内又如何?”
最后的一句反问透着一股无亲,让一向不露声色的贲郝亦长长吐出一口气。
用兵从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无论胜者还是败者,皆踏着无数人的生命在搏斗。
月色朦胧,殷军上将贲郝引兵突然杀入汉军军营。
仓皇而逃,汉军上一刻还在呼呼大睡,下一刻却非常麻利的逃遁,这点让贲郝有些意外,但并未多想。
人在逃跑时的潜能始终是无穷的,能跑这么快在贲郝的眼里是正常的。
汉军一窝蜂的逃,使得一直处于恐慌状态的殷军彻底得到释放,追的很猛,杀的很起劲。
一片乌云忽然遮住朦胧的月色,星辰渐渐隐去,夜变的很黑,阵阵夜风送来花香,但花香中还夹杂着血腥味,让人忍不住想吐。
朝歌城上的司马卬看到这夜色,心中暗喜,“此天适合突袭。”
“报……大王,上将军大败汉军,正在快速追击。”
首战大吉,司马卬很高兴,但狡猾的他没有立刻率军出城而击,而是命斥候继续打探消息。
接连数次快马斥候汇报的消息都一样,司马卬那眼眸中的欲望无法再抑制。
自己的成果自不愿拱手让人,那么只有一战,显然现在是一战的好时刻。
在无边无际的黑色中,有一双眼眸如星辰一样明亮,“司马卬是否出城?”
另一双充满野性的眸子在回答,“尚且没有。”
不过那双充满野性的眸子中还透着一丝丝焦急。
“再等……”
“再等?”戴野终于忍不住,眼眸中流露出焦急之色,“杨喜被追着打,有些扛不住。”
一双黑夜中如星辰一样明亮的眸子是灌婴的,作为这支北伐朝歌的主将,引十余万兵马来攻朝歌。
对于劝降之说,灌婴本来处于不排斥,亦不支持的状态,但灌婴知道刘邦想要的结果,令殷王司马卬俯首称臣即可。
故而郦食其去劝降,灌婴与本部之将、刘贾等商榷下朝歌之计,为减少损失,一致认为攻心为上,诱敌出战。
可是如何诱敌出战,众人束手无策,就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郦食其出使而归,才有此计出。
灌婴询问郦食其对司马卬的投降怎么看,郦食其之言令诸将诧异,郦食其脸上并没有劝降成功的喜悦,而是说出司马卬投诚有诈。
作为一个常年察言观色,靠一张嘴走天下的郦食其,他对人的一言一行有着独特的认知,司马卬是否真心欲降怎能瞒过郦食其。
第八百三十三章 将计就计
魏豹从汉前的神情和姿态与司马卬有很大的差别,眼眸最明显。
这个消息送给灌婴一战而定河内的大好时机。
刘贾、灌婴、戴野、丁礼等将皆以为将计就计可大败朝歌殷军,甚至一举生擒司马卬。
将计就计,就在于计中计,他需要一定的代价才能逼真,灌婴懂得这个道理,诸将亦懂得,可士辛却不懂得,他们希望胜,不希望战场上被杀死。
没有人愿意成为计划中被牺牲的一部分,这一点高尚的人亦很难做到。
灌婴很为难,刘贾则建议用刑徒来组成这样的一支军。
此次给他们的好处是可以免除妻子兄弟的租税与劳役,可以给他们争得土地,其至更大的待遇。
这个建议让灌婴想到章邯组织骗山囚徒大败周文的前车之鉴,立刻命杨喜率这支军对抗即将到来的危险。
贲郝入汉军之营,长驱直入,居然如入无人之境,汉军退的很快,这点多少还是让他有点心虚,直到遇到郎中骑杨喜,遇到强有力的阻击,他这才放心的追杀下去。
人就是如此奇怪,紧不得亦慢不得。
与此同时命斥候将消息向司马卬传递。
夜很黑,风很冷,司马卬引兵悄然行军,向着灌婴撤退的方向行军,忽然萤火漫天,不知是惊醒草丛中的萤火虫,还是唤醒藏匿于乌云后的星辰。
点燃的火箭如同雨点一样撒将下来,司马卬提前与汉军交战,这次与之对立的乃丁礼。
丁礼手里的长戟散发着寒光,如同他的火云眸一样吞吐着杀意。
丁礼那双眸子什么都没注意,就在跳动的火把之光中找寻司马卬。
双方的厮杀指挥,丁礼居然完全交给李必和骆甲,他自己则完全盯住司马卬,欲生擒司马卬。
司马卬作为殷国之王,三军统帅,其防卫最为严密,想生擒他自然不易,但世上哪有真正的固若金汤,哪有真的密不透风的防御。
为撕破防御,丁礼故意以身涉险,以都尉的身份亲自来诱敌,这点胆识非常人可有,常人亦无法做到。
众人不信,司马卬亦不相信汉军中会有这样的勇将,居然来个三进三出,杀的血染战袍,杀的殷兵无法维持阵形而前进。
司马卬见来将如此鲁莽,心中大喜,“何人可生擒此将,寡人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勇夫倒是有,然蠢夫亦是不少。
财宝动人心,没有能力为之者往往先冲出去,他们觉得至少战死还能给妻子兄弟博取些东西。
真正可战者在犹豫之间就错过机会。
一名战将出去,没再回来。
二名战将出去亦未归,第三名乃左军之将持矛杀向丁礼,却永远躺在地上,这让司马卬感到肉疼,再亦不敢令战将单独去杀丁礼。
丁礼连杀数名殷将,让司马卬立刻放弃这种于千军万马中直接取敌军之将的做法,他已证实丁礼武艺超群。
直接擒贼先擒王是不行的,只能靠列阵,靠千万士卒的集体力量。
司马卬不再令战将单独去斯杀,但这已经无法阻止一件事的发生,殷军的指挥中高级将官在不断的减少。
千军万马一旦失去中坚指挥力量,那将是一盘散沙。
很快司马卬发现丁礼所引军的意图,非击败殷兵,亦非阻挡司马卬之军,竟然是专门破坏其军的阵型,斩杀军候级别以上的将领为目的,意在制造混乱。
司马卬感觉冷汗直流,最可怕的是汉军的数量越来越多,而且各个战力高昂,似乎在这片战场等候已久。
司马卬立刻发觉不对劲,这是一个陷阱,看似汉军败退处于劣势。
司马卬亦知兵败如山倒,在汉军败逃之际可以伸手割一波生命,可现在发现这竟是个陷阱。
黑夜中相遇本身看不到对方兵力到底有多少,明明是突袭的好时机,可惜这时机并不只是对他司马卬。
借助那跳动的火把之光隐约可以看见汉军的数量并不比他司马卬所引兵力多,但各个彪悍,初步判断这是断后之军,本身就是为防止朝歌城内之军追击做拦截的。
司马卬如此认为,丁礼起初所做的亦是如此,命校尉和军侯亦打响这个口号。
可是每次汉军在殷军兵力优势上压的后退时,便会从黑暗中再次冲出一支汉兵,兵居然越打越多。
司马卬立刻觉得不对,决定撤回朝歌,却忽然身后一阵大乱。
身后忽起一片火海,人喊马嘶,密集的箭雨再次射来,而且那如星星般的火把如长龙一样将殷军围拢起来。
看到周围逐渐亮起的火光,司马卬的只觉晚风越来越凉,但他毕竟为开国之君,是从杀伐中走出来的,沉着冷静外加敏锐的嗅觉告诉司马卬,他已中汉军的诱敌深入之计。
因为不知不觉殷军跟着汉军的节奏越打越远,距离朝歌居然有些遥远,纵使站在高处亦无法看到朝歌的灯火。
夜空下的火没有小,反而越来越大,随着风越来越大。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夹杂着惨叫声响彻空旷的山谷。
烟尘四起,火光冲天,到处皆是火海,奔跑的火人很快倒下,发出一股股烧焦的味道,随风飘散。
“将军这里根本没有粮草,全是易燃干草木……”
“将军,这里竟是风口,粮草怎会建在此处!”
陷阱,此处绝对的陷阱。
殷将军有些发愣,四处皆在燃火,可他却感觉到有一股冰寒之意不断自脚底升起,这是足以将人冻住的寒意。
一步错,则满盘皆输,与汉军长时间的对峙就在一念之差彻底完蛋。
“撤!”如今的殷将军只剩下这一个字,撤,还要快速撤。
本来一支支点燃的箭矢是带着希望来灭汉军粮草的,但这火一旦燃烧起来,却发现他们走入早已布置好的圈套。
火攻变成焚烧自己的火灾,那一支支燃烧的箭矢落在粮垛上瞬间点燃,未等殷将军吩咐诸将继续焚烧其他粮垛,火便很自然的将诸多粮垛连成一片,一片火光。
仅仅瞬间粮仓之寨便成一片火海。
“将军……冲不出去,汉军已经封锁所有出口!”殷军裨将脸色苍白,在火光下那张脸居然变得如同一张血脸,令人不愿直视,这句话仿佛来自血狱。
第八百三十四章 击降殷王
惨白的脸,跳动的火光,还有恐惧的眼眸,这一切让这位裨将看起来不像来自人间。
殷将军浑身发冷,在烈火中发冷,这是汉军欲将他们殷兵全部火烧,变成这里来年的养分。
殷将军那惨白的脸色渐渐有些血色,不知是火光还是他已经恢复镇定,“众兄弟,汉军欲将吾等困于此,用火焚烧,岂能让汉军如愿!”
“绝不如其愿,誓与汉军拼杀!”
“纵死亦拉汉军垫背。”
面对死亡,或畏惧,或无畏,如果有活命之路,人的本能是求生,是逃命。
可如果活路被堵,唯有前面一条活路,纵是火海,亦只能跳下去。
面对四周的火海,殷兵脸上皆写满恐惧,然听到殷将军一番激励之辞,潜藏在体内的求生欲立刻变成狂野的战力。
杀,一定要杀出去。
各个如豺狼一样向外扑,面对箭雨毫无畏惧,与其被火烧死,不如死在那箭雨之下。
那密集的箭雨对殷兵而言居然如同久旱逢甘霖,看得汉将毛泽有些汗毛倒竖,这是他为将以来遇到过最惨烈的一战。
毛泽眼眸清澈如泽,作战晓勇,善于拖疲敌人,一旦被其缠住,很难甩掉,如同深陷沼泽既不能拔腿而走,又不愿意与之纠缠,因为越挣扎反而越陷越深,此乃毛泽令敌军感到头疼的地方。
因为毛泽的这种作战特点,曹参命其为围困的最前线,即负责用弓箭助火,又负责用弓驾压制殷兵的突围,必要时负责缠住突图的殷兵主力。
毛泽道,“立刻回报曹将军,殷兵实围太猛烈,兵力不足以完全压制。”
快马自火光处冲出,冲向黑夜,奔入汉将曹参的幕府内。
夜还是那么黑,但粮仓处的火光没有变弱,反而随着凄厉的惨叫将周围数里的百兽惊走。
黑夜中的毛泽眼睛被烟火熏的不断流泪,“如何,可曾增派援兵?”
甲士道,“曹将军下令,命毛郎将继续坚守,援军随后就到。”
这让毛泽眼眸中露出一丝为难之色,但一闪而逝,眼眸中还是那么的坚毅,更有一丝丝倔强。
毛泽不相信自己会压制不住殷兵,于是他组织汉军再一次将殷兵压回原处,可惜求生的本能太过强烈,还是被殷兵冲出。
就在毛泽那脸色有些发红,不愿承认失败时,汉援军终于赶到,却惊讶的发现竟是曹参亲自率军而来。
殷兵再被压回后,再次被无边的烈火包围,他们变得更加疯狂。
曹参道,“全面封锁,降者不杀!”
火还在燃烧,那夜空中弥漫的枯焦之味越来越浓。
夜不再那么黑,或许被那大火烧出一片鲸鱼白,烟尘下的惨叫声渐渐变得稀稀落落。
粮仓已经不复存在。
灰尘漂浮,脚下焦炭一片,不只是草木之灰还是殷兵之烬。
从尚未烧尽的旗帜可以看出非情愿永远留在此处的殷兵在半数以上。
天已经亮,战场没有被打扫,反而围起来,汉卒用土将那些尚未烧尽的殷卒埋藏起来。
有些汉卒在埋藏中忍不住要呕吐,战争从来都不会给任何一方有同情,胜负皆需要血来洗刷。
汉卒抬着一个自杀身亡的殷国将军缓缓向一处挖好的坑走去,在坑的一旁站着一将,眼眸如星月,眸光柔和静如水,似乎欲洗尽那焦炭之身,还其本来面貌,正是亲自引军而来的曹参。
曹参看着这位宁死不降的殷军之将,心生敬意,“为将者竟有此节气,诸将当引以为榜样。”
对于这场灭掉修武主力的惨战,曹参没有一点喜悦之情,每次获得大的胜利曹参没有喜悦,反而更加的谨慎,甚至对生命更敬畏。
没有人是常胜将军,今日杀敌,他日或许被追着杀。
旭日冲破鱼肚白,划破浅墨的天空,天地变亮,一片绿萌上竟已是血流成河,更有一片草木被烧得枯黄。
这是一个小山,山上之树绿意盎然,但诸多棵树上有一半的绿叶变成枯黄色。
一棵树上一半绿叶,一半枯黄,这是奇观,是人类的大火造成的奇观,看起来很壮观,只是很少人能从风中听到它们的哭泣声。
这片奇观之林外是围成数匝的红色巨龙,是由汉军士卒组成的,没有缓缓向前亦未离开。
中军中有两位身披红色斗篷的将军,他们身侧还站着数名军侯,诸部校官皆在四方严防殷军突围。
那肩披红色斗蓬且手持蚕丝枪的灌婴看着从远处飞驰而来的斥候道,“如何,可愿降否?”
灌婴身旁的刘贾,亦是一名将军,此刻作为北伐朝歌之军的副将,似乎已有点着急,“灌将军,不必那么客气,让贾引兵杀过去,直接生擒之。”
灌婴摇头,再次看向郦食其,“此战,汉军损失不小,避免敌军殊死搏斗,还需广野君再行一次。”
一半绿,一半枯黄的大树之下,司马卬眯着眼睛抬头看着天空,天很蓝,亦很干净,很奇怪一朵白云都看不见,奇怪的是在司马卬的眼里那天有点红。
忽然一道声音使得他浑身一个激灵,“大王,有汉使前来。”
“汉使?”司马卬回过神,眼神闪烁,“快请。”
再次看到郦食其这位一身酒意的老人,司马卬神情依旧是一副王者的样子,但眼眸中的那种傲气早已荡然无存,“汉使,请坐。”
郦食其没坐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坐的司马卬,没有任何回应,这是一个很不礼貌的行为。
郦食其还是眯着眼睛,拿着酒葫芦不断的向自己的嘴里灌酒。
贲郝很生气,怒道,“见吾王,为何不参拜?”
说着欲拔长剑。
剑已拔出,但郦食其还是如此的态度,这个时候他眯着眼睛看着司马卬,似乎没将贲郝看在眼里。
郦食其知道如果此刻司马卬怒而起,那么谈判还是会费些口舌,但如果司马卬没有生气,反而起身与郦食其平视而谈,那么便不用再谈,殷王必降。
看着贲郝即将拔出长剑,司马卬立刻阻止,“汉使面前不可无理!”
旭日缓缓上升,鸟儿在枝头上叽叽喳喳,似乎在讨论着它们世界的一场恐怖灾难,树叶近半枯萎,好在这里的杀气已经锐减,人已经开始离开。
第八百三十五章 都尉陈平
汉军和殷军已经不在这里,此刻的他们已如长龙一样向南而去。
春日之景很美,万物生发,百花争艳,但人却是一脸的愁容,司马卬随着汉军南下,仅引数百骑。
直到司马卬决定降汉,他才知道修武已经被汉军拿下,而且修武的主力军被消灭大半,一想到死去的殷兵,司马卬有些深深的歉意。
司马卬其实早就知道与还定三秦又下西魏的汉相抗衡,他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西魏要比他殷国强,而且强很多,依旧选择投降汉,可见欲挡汉的脚步,那是螳臂挡车,只是让司马卬有些不甘,甚至敢于与汉想抗衡的原因是有楚这座大靠山。
“大王,勿灰心,臣吸引汉军注意,大王可趁机而逃。”
“逃?何处去?”
“楚,向楚请兵,定可复得殷地。”
提到楚,司马卬眸中流出一丝丝怒意,虽然在强制压制,那像是触碰到他心中的隐痛。
“楚?寡人再降楚时,已与楚有约,为何不见相助之兵?”
贲郝心中亦有不解,那眼眸中迷惑的雾气不比司马卬少,“末将亦不懂,吾确定数名使者已入楚。”
其实在接到汉入侵殷国的那一刻,司马卬便决定派遣使者入楚请兵,负责请援的便是上将贲郝,他确定派遣出去的殷使已经入楚地,而且进入东郡的白马和燕县。
起初的回应自然是欲用兵需先得到楚霸王的同意才能出兵。
可项羽一直忙着齐地的事情,先是击败田荣,后是急着徇齐,没有给与明确的回复。
故而白马的楚军一直看着汉军入殷地,却没有动。
最重要的是白马的守军被增调去击齐,使得楚对汉入殷一直没有动作。
司马卬见楚未及时派遣援军,便只好先靠自己,但司马卬始终相信殷再投楚时的相约。
可始终未见楚兵,司马卬当时对楚有些心不满,后又听贲郝的建议直接派使者去找当时击降他的都尉陈平,希望从他那里得到援助,纵使不能直接发兵,至少可以将信息向楚国能说得上话的人传达。
项羽在忙着徇齐,但亚父范增在田荣死后没有再跟着项羽徇齐,否则一定会极力阻止项羽屠杀齐人,阻止项羽烧夷齐城郭。
可奇怪的还是没有楚兵入殷援助,他哪里知道齐与汉相约,一个继续城阳反楚,一个渡河击西魏。
相对让项羽闹怒的齐地田横,项羽自然会暂时忽略殷地,各地的兵马自不能轻易调动,没项羽之令何人敢离开驻地半步……
白马之东乃濮阳,此城在秦末为东郡治所,在这个地方项羽、刘邦和章邯的别将曾经大战过。
此地虽然重要,但楚更喜欢定陶据济水之天险,将其作为治所,重中之重,派重兵把守,但濮阳又距离赵地很近,不能忽视。
故而楚将濮阳作为第二要塞,降下殷地后,为监视赵地、殷地,范增曾建议项羽于濮阳、白马之间设防,监视二地。
陈平降下殷王的军队多在白马,还有一部分在燕县,而陈平和那些魏王咎客常住濮阳。
陈平在濮阳一边作为东郡都尉的身份开始招募濮阳壮士组建新军,一边参与沿线的防御,负责东郡的北防线,统领濮阳、白马、燕县、酸枣等城池的联合防御。
东郡北防线乃与济水一线的南防线相对而言。
对于济水一线,这条亦不容忽视的防线由陈平作为都尉来负责,这是非常大的信任。
“如何,大王可曾有令出兵?”
“禀陈都尉,吾未曾见到大王。”
“为何?”
“待吾到彭城时,城内唯有亚父、令尹,等大王徇齐而归,未及见大王,又立刻北伐城阳。”
城阳之战,陈平虽然没有参加,但知晓这场灭掉田荣的大战,城阳与濮阳距离不远,在城阳大战时陈平是待命状态。
齐楚之战,陈平断定楚可以胜齐,但未曾想到田荣那么快败退,更没想到田荣直接被平原人杀掉。
齐一旦平定,那么楚必然会回过头对付汉,可令陈平百思不解的是项羽为何逼反齐人。
齐地再次反叛,就在田荣击城阳,攻打田假和恒楚时,陈平听闻汉入魏,如果魏能抵挡一阵,那么殷国短时间必然是安全的。
按照项羽灭掉田荣的速度,那么败田横应该亦不难,纵使汉入河内那时项羽应已腾出手对付。
令陈平惊讶的是西魏王豹根本没有开打便已降,出奇快的入河内。
陈平心中有些慌,“速去城阳,向大王请命,如不及时援助殷王,其必然会降汉。”
陈平即刻决定速命魏王咎之客向城阳请命,但显然一向很懂得阴谋的陈平在此时犯下一个错误。
魏王咎之客有好几人,在陈平为东郡都尉后,对先前为定殷地付出努力的诸客,陈平皆给予奖赏。
一向自信得宰天下,亦如分肉甚均的陈平却忽略一点,他只知道论功行赏,按照功劳给予一定的位置安排。
可天下人心岂能纯以功而论,何为功,这里面能完全做到公平吗,显然是不能的。
数名有能力者在同一事件面前,他们建功的概率是一样的,所缺少的很明显是舞台,这个舞台人在下意识中会不自觉的给自己偏爱的人。
能力再强,没有施展之地,一样不过凡人一个,甚至这种痛苦还不如做个普通的凡人好。
在沙漠内,怀有重宝不如一个拥有水的人,如此才有挣功之言。
一直没有机会立功的魏王咎某一客,终于求得一个差使,作为传言小吏迅速向彭城传达陈平之言。
项羽徇齐时,范增先留定陶,后回彭城,由项它、项伯协助范增既为粮草,又安抚楚民,征集新兵。
入得彭城,过许久才见到范增,然其言未能及时传达至项羽,项羽就已经再次北伐城阳,去打田横。
范增一向对汉有提防,得知汉已入河内,范增着急,即刻传使者向项羽回报,因为在项羽北伐时曾言此刻诸城池布防,唯有他项羽之令,不得擅自调动。
范增命这名魏王咎客先归,等项王之令。范增很想对付汉,将汉从殷内赶回汉中,甚至赶回巴蜀去。
可范增亦知此刻项羽一心灭齐,的确分身乏术,不能同时对付齐、汉。
第八百三十六章 怒上加怒
齐、汉不像齐、梁连在一起,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无法顾东又顾西,那么在对付齐国时还有一个梁地的彭越时刻盯着楚国,盯着楚国的后方。
故而范增亦知不可轻易调动东郡之北的防线,传劲装使者快速追项羽,向项羽请命。
魏王咎的这位客初为小吏,以为此功可以轻松拿得,谁知并没有拿到确切的回复,陈平有些不高兴,便责难几句。
陈平命其再直奔城阳,向项羽请命,询问如何处置河内之地。
城阳,一个饱受战火的城池。
春雨如丝,降临这座饱受战火的城池,湿润之气总算使得这里的火气没再那么旺。
火气虽没那么强,但项羽内心的怒火却再亦无法压制,率兵攻城阳,竟然久攻不下。
“田横竟比田荣还难缠!”
“大王,田横此人不仅深得齐人心,更得田荣兵法之髓,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需增兵方能克。”一向骁勇善战的钟离昧,此刻没有一丝的轻松之色,眉宇间很凝重。
项冠、项悍两员战将正在与城阳外的田横军对峙。田横遣田即、田吸二战将与项冠、项悍对战,自己引田光、华无伤守在城内。
对于数万兵马,田横分任前后左右四副将统领,同时特命田光兼任裨将,佐田横对战楚霸王项羽。
项羽看着幕府里的沙盘,没有说话,许久才道,“何将对战项冠、项悍,竟如此难缠?”
钟离昧回答道,“左军将田光,右军将华无伤,二将之勇不下项冠、项悍,大战数次,各有胜负,未能突破防线,无法进行攻城。”
项羽若有所思的看着沙盘,这是城阳的缩略图,石块前画着一条护城池,城池前紫色的齐军和黑色的楚军对峙。
紫色的旗帜与黑色的旗帜分别相对插在沙地上,数量上黑色的较少,但气势却不输紫色的。
那城阳城由石块堆积代表,其中亦插着紫色的旗帜。
项羽只是凝视,没有言语,片刻钟离昧欲言又止的样子,但还是开口道,“大王,最令人隐忧者乃横跨护城池之浮桥。”
项羽道,“怎讲?”
钟离昧一五一十的道出,不知何时一座木桥漂浮在护城池上,不是悬空,而乃漂浮。
木制的桥就如同船一样在护城池上漂浮着,起初楚军不知齐军此乃何意,最后才发现此乃一种罕见的计策。
每当项冠、项悍太过勇猛,田即、田吸无法阻挡时,或城中的华无伤出城援助,或齐二将打不过立刻沿着浮桥后撤。
如果楚军追击,立刻与狭小的浮桥上作战,楚军立刻不能施展开来,反而发生很可怕的现象。
那本来连接两岸的浮桥方向发生变化,以南门为参照点,那浮着的桥本为竖着却很快变成横向。
没错,方向发生变化,在两军于浮桥上大战时,齐军从靠近城门的那一端推动,使得浮桥的方向发生变化。
如此那攻上浮桥的先锋军就遭到齐军强有力的围剿,惹得项冠和项悍怒而攻,由竹筏大举进攻,齐军立刻又逃进城去。
田横将齐军分成两类三种,城外和城内两类,城外又分两种,一种是护城池前,一种是护城池外。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还故意制造一个可以漂浮的桥,故而走此桥进攻城池,那么齐军就会里外夹击。
如果不走浮桥,齐军就利用浮桥快速调动城外的齐军,竟和楚军玩起运动战。
这可把项羽给气坏,“火攻,将浮桥烧掉,断其城池水源,架竹木筏而过,攻城。”
钟离昧思虑片刻道,“大王,离昧率军亲自攻城。”
项羽道,“可,如强攻不下,立刻撤军,寡人与诸将再谋他计。”
话音落地,幕府后忽有项冠之声,“大王,项悍追击齐军,陷入齐军包围。”
项冠已经迫不及待的闯进幕府,一脸的焦急模样,见此情景项羽眉头一皱,心中来气,“项氏男儿,岂怕阴谋……”
项羽嘴上如此说,但眸中的担忧之色无法掩饰,对钟离昧道,“暂不攻城,有劳钟将军救出项悍。”
钟离昧道,“诺。”
钟离昧走出幕府后,项冠便急着去救项悍,“何处去?”
项冠一脸的急切,“救助项悍。”
项羽一脸阴沉,“大敌当前岂能中齐军狡诈之计?”
项冠脚步定住,一脸愧色的看着项羽。
项羽道,“若即刻启程,前往薛郡鲁县驻守,换回季布将军。”
项冠拱手道,“诺!”
春雨还在缠绵,项羽的心有些潮湿,此刻心中的怒火无法使其蒸干,此时他想起亚父范增,心中想道,“如亚父在……当会如何,或许有计破之。”
项羽立刻对内侍道,“立刻遣甲士至彭城请亚父。”
这道声音下去,得到的回应却不是老内侍的诺声,而是另一种声音,“禀大王,陈都尉传话而来。”
陈都尉,陈平,此刻能有何言传,项羽下意识中将内心的火又点燃,“宣。”
一名小吏即魏王咎客中被陈平责备几句那人,战战栗栗进入项羽的幕府。
站在春雨之中的小吏趣步前行,穿过木质影壁,消失在影壁之后,突然一声怒吼从影壁后传出。
这道声音蕴含的怒气竟使得幕府外十步之遥的春雨之丝飘动。
一匹骏马风驰电掣自城阳向西北方向奔去,濮阳城外的大树被春雨砸的啪啪响。
春雨突然变得很密集,使得城阳隐没在一片雨雾之中。
殷地既降楚,何以又降汉,霸王有令传都尉陈平立刻至城阳,当面讲清楚殷王既降楚为何又不战而降汉。这是项羽从城阳遣快马甲士传令而言。
听闻此言,陈平立刻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究竟怎么回事,为何项羽言殷王不战而降汉。
陈平作为都尉,既然只要任务是监视河内与赵地,对河内殷王的动静还是有所了解,他知道殷王没有立刻投降汉,而是在汉入河内后与之对峙。
殷王降汉是在陈平遣数名使者向项羽请命不得后又遣魏王咎一客去城阳请命,在其走后不久便听闻殷王降汉一事。
汉王刘邦的行军速度超出陈平的想象,西魏王豹不战而从,其中缘由暂且不知但陈平可以肯定的是能让西魏王豹不战而从者必有利可图。
第八百三十七章 封印而逃
此其中必然隐含天大的阴谋。西魏王豹如能抵抗,河内地绝不会那么快陷落,楚一定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入河内的汉。
只是汉的步伐实在太快。
久攻城阳不下的项羽怒气未消,却又听闻河内殷王降汉,那是火上浇油,怒上加怒。
想不生气都难,项羽大怒,“殷地既定,何故降汉,陈平何在,命其速来城阳请罪。”
项羽之怒如山洪似天雷,诸将吏皆知项羽估计要重重责罚平地殷地者,一传十,十传百,各有差别。
待到陈平得知已经变成项羽怒欲诛定殷者将吏。
春雨之丝叫之前更粗,如一道道箭矢从天而将,站在濮阳城一处高山亭台内,陈平的眼眸里的疑色比山中烟雨还有浓。
疑色慢慢凝聚,凝聚成惧意。
男儿功业未成,不能轻易涉嫌,家有富娇妻,世上还有诸多山河未踏足,绝不能涉险。
项羽怒而会做何事,陈平有所了解,自跟从项羽击秦,直至入关中,他对项羽的秉性多有了解,怒而烹人是常有的事。
忽然陈平眼眸中变得清澈,但眸中流露出的惧意却更加清晰。
出师未捷身先死,那是多么大的悲哀。
陈平出亭,解下槐树之下的战马,冲入春雨中,向着城阳的幕府所在处奔去。
陈平的都尉幕府在一处很幽静的庭院内,大屋前有一株海棠花,随风雨而动,如同风雨中的飘动的火苗,那是内心求生的欲望。
走进大屋,陈平缓缓走到案几前,长案后是一个个长方形的箱子,皆为木质,但观其材质绝非一般槐木,或为楠木而制。
陈平走至木箱之前,伸手打开其箱,至今里面金光闪闪,在春雨天此物所散发的金光令人心动,更令人有一股暖意升起。
箱内乃金二十溢,此金虽非后世那种质地很纯净的黄金,但所含的金量已经远比先秦时纯很多。
陈平昔年家里贫穷,只有贫穷之人才知道金钱的可贵,虽然后来陈平娶到一个富商孙女,然其妻虽比自家富裕,然和真正的富贾相比那是还有很大的差距,更不能与公卿贵族相比。
二十溢黄金在陈平看来那可不是一笔小数,陈平看着这一箱箱的金,眼眸中流露一丝不舍。
片刻陈平的眸光从一箱箱金子中移开,停留在长案上的印绶之上,陈平拿起抚摸片刻。
陈平叹息道,“金、印与命比,甚轻也。”
说着,陈平便将都尉之印包裹起来,从箱中拿出几块金,其余将一箱箱金全部封起。
唤一使者,对其曰:“此金银送若,略表常年追随之苦。”
此使者不过一小吏,见陈平突然送出如此多金钱,有些受宠若惊,嘴上虽连连推却,但手却不自主的向前伸去。
“陈都尉,此乃何意,吾随陈都尉,乃心甘之愿……”
后面的奉承话,直接被陈平打断,指着身后的箱子和长案上的印绶,“此金、印劳烦使者归还项王。”
此言一出,此使者震惊,完全惊呆,都尉之职居然放弃,这在他看来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合乎常理。
“陈都尉,此玩笑开不得……”
陈平笑而不语,取下挂在墙上的一把青铜长剑,大步走出幕府。
使者惊讶的声音还在春雨中回荡,但陈平之人已经消失在风雨中。
陈平纵马行驶在春雨中,春雨之丝突然变得很轻很柔,陈平勒住马头,一身蓑衣斗笠的陈平仰头静静感受着春雨的滋味。
背后一把长剑,一个包裹,一匹骏马,陈平只身行至于此,前方是个岔口,一个乃宽阔的平坦大道,一个是布满野草荆棘的小路。
该向何处去,陈平有些犹豫,一个通向齐地,一个可至河水,那里是殷地、赵地的方向。
“吾此次一逃,已成楚之逃犯,普天之下与楚相抗衡者,赵、齐、汉,然能长期对峙者,恐唯有汉矣。”陈平心中默默寻思,此一去路究竟该向何处。
在陈平从小道消息得知项羽欲诛击降殷地将吏时,不管真假他已决定离开楚,但究竟该向何处他思虑过,只是尚未确定该向何处去。
齐地田横正在与楚交战,自身难保,究竟能否恢复齐地,以楚霸王项羽的作战能力,有些难。
赵、代之地此刻已为陈馀所掌控,虽然陈馀以赵王歇弱而自封赵太傅,会让赵王歇有些不舒服,但赵王歇毕竟心存感恩,短时间不会与陈馀有交恶。
最重要的是赵王歇身旁还有一个李左车,赵国名将李牧之孙,那可是一个比较有能力的人物。
一个陈馀,一个李左车,恐没有他陈平很好的前途,陈平并非对赵王歇没信心,而是对陈馀没信心。
陈馀自诩名仕,有熟读兵法韬略,自然不会喜欢他这种满肚子阴谋的人。
赵、齐很快在陈平的心中派出,南方的诸王更不在陈平追随之列,曾经见过刘邦的陈平很快将心偏向汉王刘邦。
起初的汉蜗居在巴蜀,但此刻已经还定三秦,此时之汉已非彼时之汉,已经坐拥始皇之资。
唯有汉耳。陈平此种情绪看似复杂,其实不过短短的一瞬间,看起来如同毫不犹豫一样。
小路很窄,并不好走,陈平或牵马徒步,披荆斩棘,在路好走时便骑马一路小跑。
茂密的树叶遮挡住细柔的春雨,使得小路还不算太滑,捡小路一路向西,行至河水南岸时,春雨已停。
雨虽停,但天还是阴沉的,那黑压压的云时刻提提醒着行人随时还会有绵绵不绝的春雨降下。
河水南岸沿途密集分布着茅屋,偶尔还能看到一座座青砖院落。
俗语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依靠山的多为猎户,以打猎山猪野兔为食,有时还能狩猎得珍贵毛皮,以此来换取生活必需品。
所住之屋,多为青石堆砌而成,加上防潮防冷的藤蔓。
那么靠水的毫无疑问自然是靠打渔为生,鱼虾螃蟹等等,不过河水岸边还有一种人,他们并非完全靠打渔为生。
这些人被称为船人,这种人不但会捕鱼,还精通水性,更擅长造船和渡船。
这些船不像可载兵的战船,他们小巧而灵活,在江中如同一片落叶,行驶的速度反而比战船要快。
第八百三十八章 不取更贪
渡河对他们而言,如同行走在陆地,如同猎户翻越在山中一样,在飘荡的生活中他们不仅适应那脚下的不稳定,还练就一副很厉害的眼神。
复杂的渡河者在船人的眼中,如赤裸的孩子,仅仅望一眼便知雄雌。
什么样的人,下至隶农商贩,上至公卿贵族,他们见的人简直比江中的鱼儿还多。
贵族者怎会请船人渡河,或许会有人觉得这不太可能,公卿贵族自有他们专门的船只,有专门的撑船人。
这自然是归功于战争,秦灭六国的大战,使得六国诸多贵族失去往日的险要地位,昔日的贵族成为庶人,更别言公卿。
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公卿贵族依旧拥有数不尽的财宝,足够他们生活。
渡船人的日子并不好过,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是仇视这些公卿将相,他们的舒适生活建立在他们的痛苦之上。
在秦末大乱之下,这些人过的很苦,为生存有些人便铤而走险,在江中干些不要本钱的买卖。
“十枚铜钱。”
“吾只需八枚。”
“上吾船,只需六枚即可。”
陈平脱去蓑衣斗笠,一身的绸缎让河岸的船人沸腾,人人争抢着来抢这一单生意。
这些热情的船人,甚至开始用手来拉陈平。
当有人说只需六枚便可渡过河水(即黄河)时,直接惹怒七枚、八枚、九枚者,那眼神不亚于在看一个仇人。
这种眼神让陈平有些害怕,甚至有些不知所措,那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丝的仇富之意。
这种眼神陈平有些熟悉,而且能够理解,他曾经穷过,甚为贫穷过,穷过的人都能理解那种眼神,亦曾经投射过那种眼神。
就在陈平茫然于几人的争吵时,突然有一道声音打破这个争执的僵局,“船客,吾家便宜,五枚铜钱足矣。”
六枚铜钱已经惹众怒,使得出价七枚、八枚、九枚者皆在仇视那人,甚至要围攻此人。
如今来一个五枚铜钱者,那还得了,还不直接群起而攻之。
不过陈平很机敏,他最了解人情世故,一旦有人敢在要加六枚铜钱者道出此言,那么肯定不是一般人。
寻声望去果然见一彪悍的汉子,那人脸上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盗巴,看起来像是盗贼。
那几个争吵的船人立刻安静下来,陈平看着似乎气氛又要紧张起来,甚至会打起,他快速的思索该如何去劝解,耳旁却传来一阵的温顺之声。
“宋仲长好。”
“仲长既然看上这笔生意,吾等兄弟还吵嚷做甚。”
“仲长有请。”
“仲长,此船客看着不似小气之人,不必如此委屈自己,五枚铜钱,来回尚不够汉钱。”
“然也,此生意当属仲长,价钱当有仲长自定,五枚铜钱怎配仲长之力。”
那彪悍的船人笑道,“吾既言五枚铜钱,岂能言而无信。”
其余船人皆不敢再与之相争,陈平心知此人并非一个善茬,肯定不是一个良人,但看此情景如果此人不渡他,那么其余人肯定不敢渡他陈平。
此刻的陈平心中焦急,他必须尽快离开梁地,离开楚的范围,随时后面可能会有追兵。
一个都尉逃跑可不是小事,此都尉即郡尉,在景帝中二年才改为都尉。
一郡之尉逃跑,东郡的北部防线无人看管,此事肯定会惹怒项羽,一旦被追上,加上此时殷地降汉之事,陈平相信肯定没好事,被斩的可能性非常大。
纵使陈平有三寸不烂之舌,但他觉得以项羽的性格,一旦被抓哪有好果子食。
在陈平的脑海里,那就是尽快离开河水南岸,便道,“此乃船资,平先行谢过。”
陈平直接拿出数十枚铜钱递送至那船人面前,谁知那船人仅仅伸手捏五枚铜钱。
大感意外,陈平没有细想,只觉得此人倒有些意思,不被多余的钱所动,陈平又将钱推给对方,对方皆不受。
陈平便不再客气,随那船人登船入河。
看着陈平消失的背影,众人皆摇头叹息。
“可惜,一个美丈夫将魂沉水底。”
“可叹,吾等钱虽多些,但不要命。”
“奈何不只红颜祸水……”
“可惜那一副好皮囊。”
一叶扁舟消失在河面上,这些船人散去,又各自去寻找新的生意。
扁舟飘荡在水面上,行至河水之中时,船突然慢下来,那船人的眸光时不时瞥向陈平。
陈平心中诧异,那敏锐的心灵立刻觉察到不妙的信号。
那眼神虽然看似平平无奇,但不止一次瞥向他,就一定有问题,那眸光先是掠过别在包裹上的长剑,后在包裹初停留片刻,最后在陈平的怀中和腰间停留的时间较长。
不过停留的时间是相对的,虽然长亦不过眨眼之间。
这种眼神的飘忽虽不能每次皆让陈平捕捉到,但仅有一两次就足矣,足够陈平断定此船人为何仅需五枚铜钱便愿意渡他过河,欲谋财害命。
那船人的眼神扫过一把长剑时,心中寻思,“能佩戴此长剑者,定为将校之人。”
在掠过那包裹时,虽看不透里面是何物,但心中断定,“其包裹不大,但分量不轻,必为金与宝器。”
等到船人的眼神来回在陈平腰间和怀中逗留片刻,眼眸变得更亮,心中欢喜,“以其气度和服饰、长剑,必为将校之人,绝不会错,与包裹相比,那身上定有玉宝,若能得一上好玉器,吾此辈无忧。”
俗语言眼睛乃心灵窗户,在船人思虑之时,那眼眸中不自觉的闪过一道凶光,溢出一丝杀意。
那股狠劲在不经意间流露,一个欲行凶害人者,总是掩饰在好,那眼眸中的杀意还是会不自觉的流露。
纵使一个人在笑,杀人时脸上带笑,但他眸中绝无法静如止水,一定会溢出一丝丝杀意。
感觉到船人身上散发的杀意后,陈平心中惧怕,思虑竟有些乱,大脑居然一片空白。
与千军万马的战场上,陈平不惧,因为他作为指挥着无需亲自上阵杀敌,性命有足够的保障。
可独自一人遇到谋财害命的盗贼,欲不惧,不可能做到。
陈平立刻伸手捧一手河水给自己洗脸,一股凉意让陈平瞬间冷静下来,河水上突然刮起一阵江风。
江风携带的凉气自然要凉于陆地的春风,这股凉风使得陈平完全冷静下来。
第八百三十九章 儿女情长
陆地上的诸多脱身之计已经无效,此刻在水中,根本无处可逃,除在船上外根本无处可去。
陈平那眸光忽然一亮,似乎那星辰之光刺破云层。
陈平先去解开包裹,露出里面的干粮还有一套换穿衣服,他拿出一块干粮,咀嚼几口。
船人那锐利的眸光立刻扫向包裹,脸上浮现一抹失望之色。
吃下几口干粮后,陈平脱下上衣,赤棵着上身,又拿出一块干粮走向船人。船人眼睛瞥见陈平脱下衣服的过程,心中暗骂,“日,居然没有金玉宝器,晦气。”
那脸上还带着礼貌式的微笑,眼眸中的那股杀意已经完全消散。
这股眼神,陈平看着便舒服很多,“老兄,先食些午饭,由吾暂且来撑船。”
陈平没有恐慌的发抖,亦未解释过半句,他明白有的时候不能解释,会越描越黑,到时便真的很危险。
越是强调此地无金,越是危险。
船人见陈平身上无金玉宝器,又那么热情,便笑着接下干粮,既然不能干一票,自然亦不能太亏待自己,客人愿意撑船,再好不过……
水上再无要言,陈平下船,开始一路向西走,一边走,一边打听汉王此时在何处,有人虽然不知汉王具体在何处,但汉军的中军幕府在何处,还是有些人知晓。
陈平就这样一路风餐露宿,待到修武时,他的干粮已经耗尽,须发亦较脏且散乱,他欲见汉王的心是火热的,但理智告诉他,自己给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陈平告诉自己必须要梳理一番才能去见汉王,那么再见汉王前他想到一人,便寻一处河边简单洗漱一下,便向那汉军大营走去。
春风还是那么柔,花儿却更艳,翠黄的叶子渐渐变成青绿。
一颗颗海棠树悄然开花,粉而不艳,红而不火,放眼一看会令人忘记绿叶,眼中只有那海棠花。
在海棠花下有一位婀娜的女子,容似海棠之花骨,貌如出水芙蓉,此刻泪花点点,惹人怜。
“戚夫人,又思小王子?”
“如意还小,怎能不思。”
一位美人,一位侍女站在那海棠花下,窃窃私语,殊不知身后不远处正痴痴的站着一人默默观察着。
此人隆准龙颜,酒窝迷人笑慢慢隐现在脸颊上,正是刘邦。
刘邦看着那远处的倩影不自觉的想到二人相遇的场景,当时刘邦初封汉王,听闻自己被赶到巴蜀之地,心情那个郁闷,能抚慰刘邦心灵的除萧何还定三秦的宽慰之言,便是遇到这个美人,戚姬。
心中的苦闷无法释放时,如果身旁有个温柔体贴的美人相伴,心情自然会好很多。
恰恰在这时戚姬受父之命与母、弟等人入关,准备与家人一同迁居汉中。
在天下分封出来之后,戚鳃得知刘邦受封汉王,欲入巴蜀,日后会不会再出来不知,即使出汉中更不知为何时,于是决定接妻子女入汉。
话说郁闷的刘邦在经过萧何的一番劝说决定入汉后,他的心情还是有一点点堵的慌,此时忽然想起沛县的妻子吕雉,如果此刻有妻子在身旁温存一下或许能舒服些,但一想到将吕雉接过来,必然要将两个孩子亦接过来,如此家里只剩下刘太公肯定亦不放心,虽然还有二兄刘仲在家照看,但必然还需将刘太公接过来,才不失汉王仁厚之意,如此就要将整个家人接来。
越想刘邦越摇头,最后否定这个想法,还是等到汉中安定之后再接过来,不过一想到吕雉的美,刘邦心中便是一动,可一想到吕雉的性格,想到自己做亭长她在耳边的唠叨,刘邦又感觉头皮发麻。
没有一个女人天生愿意嫁给穷人,为柴米油盐发愁,一个豪族富家之女放着县令夫人不做,去嫁给一个混好几年才混成一个亭长的人,如果不是看中他的潜力,便是这女人有毛病。
爱情,在那个战火连年的时代还没有成长的土壤。
从母系社会翻身做主的男人根本还没给女人一个立足的地位。
可女人知道他的命运是和男人息息相关的,在嫁给尚未改名为刘邦的刘季后,自然不会时常给刘邦好脸色。
吕雉包揽家务和农活后,她的心中对生活的向往就全部转移给刘邦。
吕雉希望刘邦不只是满足于做一个亭长,男儿当向上走,于是温柔的吕雉在怀孕生子之后,她的性情慢慢发生转变,吕雉自然不愿意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他激励和鞭策刘邦向上走,这点让刘邦时常心里不舒服。
不仅如此,吕雉还拿一个老者讲述的看相之言继续激励刘邦向前。
慢慢的刘邦对吕雉的爱意有所减少,觉得吕雉像是一个无形之鞭,没那么温顺,但心中亦存有感激。
男人毕竟有的时候确实需要鞭策。
刘邦想着吕雉的好,心中又畏俱着吕雉的那种似如男人的钻劲,总之他发现吕雉在生下刘盈后性情有所变化,如同一个带刺的玫瑰。
就在刘邦决定入汉之前,他在樊哙、夏侯婴等将的陪同下于关中闲逛,便恰巧遇到戚姬,就在那一刻,刘邦的心直接被威姬的姿态所拿住,而且总感觉有些眼热,像是在哪里见过。
至此在威姬的陪伴下,刘邦的郁闷心情终于消散开来,之后刘邦的三子刘如意便出生,这让刘邦更加宠爱这位戚姬。
“大王,何时来,妾不曾相迎,还望赎罪。”那婉转的声音将刘邦从回忆中拉回。
刘邦眼含笑意,看到戚姬他内心不自觉的和吕雉相比较。
一个出水芙蓉,一个带刺玫瑰,一个似温顺的小猫,一个如酣睡的老虎,相比之下,刘邦更喜欢这出水芙蓉,不会扎到手,更不会担心被咬到。
刘邦笑道,明知故问,“寡人寻声而来,戚姬,为何哭泣?”
戚姬擦拭眼泪,“妻思念如意,不觉间悲从心中来。”
刘邦一脸认真的样子,“如此为何还随寡人出征,不妨回关中……”
刘邦说的轻描淡写,但戚姬听在耳中便泪花点点,“大王征战天下,除暴安民,如此劳苦,妾怎忍心粗部之人来照顾大王。”
戚姬之言,刘邦听着很舒坦,他总是能让刘邦暂时忘却战争的残酷,走上前一把抱住戚姬,“既如此,现在好生照顾下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