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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来不及先生     汉室风云录txt下载     汉室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五章 鸿门赴宴

    韩信要亲眼看看这位传言中的风云人物,是否如范增所言贪财货,好美姬。

    一个能引起义军攻入咸阳,而后又能封府库还军霸上的人物绝非池中物,必定有过人之处,韩信心中思索若彼时观刘季乃可成就大事者,便舍项羽而投刘季。

    韩信不愿一直做一个小小执戟郎。

    鸿门之地各色旌旗在雪花中摆动,四十万大军绵延不绝,自鸿门一直延伸至戏。

    然大风起兮,或许风雪知晓有大人物驾到,兴奋的乱舞,雪花在大风下似乎要见证者即将发生的事情。

    或许大风正在为楚营内的事情鼓动,范增未经报直入大帐后廷去见项羽。

    项羽见到范增,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却并不惊讶,项羽知晓范增为何而来。

    范增没有绕弯子,质问道,“羽儿为何不击沛公,反置酒宴,为何人故?”

    范增不愿相信才不过才一夜之间,军令怎么就已变换,朝令夕改怎会发生在项羽身上。

    范增不愿相信,可心中的怒火让他明白此乃事实。

    见项羽没有立刻回答他,范增接连来个三连问,项羽终于无法再忍受,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

    项羽微怒道,“沛公先破关而入,灭秦大功之人,击之不义,亚父欲陷羽儿不义乎?”

    话音未落,范增气的险些晕过去,浑身哆嗦,开口欲言却只见张口不见吐音。

    项羽见范增脸色苍白,说不出所以然,便关心道,“亚父脸色苍白,需多多休息。”

    言毕,项羽大步走离开,向大帐的前厅走去,那里是今日的酒宴场所,鸿门宴的主要场地。

    项羽走后,范增站在那里自项羽离开后没有道一言,只剩下哆嗦。

    气的哆嗦,范增并非圣人,他有七情六欲,尤其对项羽的情感。

    近乎父子之情,当子对父出言顶撞时,甚至指责,父通常很生气,很想教训两下子。

    很显然范增没有办法教训项羽,他打不过项羽,体力不如年轻人,更何况力能举鼎的项羽。

    力虽不如,博学多才的范增还是可以凭借言语来教训项羽,可此刻语言已经失去魅力,失去它的效力。

    范增找不出用何种语言反击,最后只剩下一声长叹,那叹息如泣如诉,“竖子不足与某。”

    一爵酒。

    一只素手。

    范增气呼呼的欲打掉此酒,却见此酒乃虞姬送至跟前,“亚父,羽儿无心之举,勿生气。”

    美酒素手,范增摇头再次长叹,忽然他眼睛精光一闪,仿佛想到什么,居然大步走出军帐。

    速度居然如箭一般,真的不知道须发皆白的范增如何做到身手如此矫健…

    范增行走的速度很快,快到让人看不到,只是恰好被一个人看到,这个人便是韩信。

    韩信看到范增行色匆匆,眉头微微一动,暗道,“又要搞机谋。”

    韩信想着忽然发笑,这笑容中带着一丝自嘲。

    不知何时韩信居然关心其这个未曾见面的沛公刘季,这一笑带着对自己的嘲弄,身在项羽营,心却向刘季。

    很快那一抹笑消失,因为韩信看到一行人。

    一支轻骑向鸿门营寨飞奔而来,辕门外的士兵却没有露出警惕之色,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一样。

    这是一支百余骑的轻骑,因为来者之人比较特殊,特殊到辕门之人没有露出警惕之色,但眼神中却又意。

    韩信的那双眼眸在百余骑中游走,很快聚焦一人。

    此人引起他注意的非年龄,而是其与众不同的服饰,百余骑皆有甲胄,唯有他里身仅仅有一层软甲,未有甲胄护身。

    至辕门不久,百余人便被要求步行,沿着甲士林立的人形道迎着风雪走来。

    走在中间的这人器宇轩昂,容貌不俗,但这不足以引起韩信的注视。

    风雪之中诸将吏皆以物护眼,遮挡风雪,或手,或袖,唯独此人那双眼眸居然不惧风雪。

    或者说风雪无法阻挡那双如日月般闪烁的眸子,或者说那风雪不能近其身。

    韩信断定此人定为传言中的沛公。

    刘季一行人一步步再靠近大帐。

    风雪不见小,但大帐的幕帘已经打开,里面的酒香早已扑鼻,刘季用力的嗅一嗅,脸上浮现一丝沉醉,没有丝毫的紧张,如同去见一个老友。

    两旁的威武甲士笔直挺立,如一把利剑一样立在大地上,剑气逼人,戾气逼人,使得雪花皆有意避开他们。

    这是项羽精兵中的精兵,八江东子弟兵里的精锐。

    此刻的雪花不再下的那么整齐,有些乱舞,剑气再削弱,戾气再消散,这里再次恢复北风掌控的地带。

    只因百余人向这里走来,百余人身上散发的杀伐之气居然让两旁的甲士气势发生震颤,尤其刘季、樊哙、夏侯婴、张良、靳强、纪信、奚涓身上散发的气息,竟令士卒心神微乱。

    卢绾身上虽然没有逼人的气息,但那双眼睛却盯的人发憷。

    走至军门,大部分随从甲士留在帐外,唯有张良、卢绾随刘季入帐。

    当啷,在风雪中发出轻微的响声。

    刘季闻此声瞥眼看去,看到执戟郎韩信,微微一愣。

    寒风做媒,吹动长戟,韩信适才观刘季失神使得手中长戟险些吹倒,韩信立刻用力将戟立入雪内。

    这一立让韩信和刘季相顾无言,刘季微微吃惊,暗道,“小小执戟郎气势不凡,非池中之物。”

    韩信报以友好的微笑,这一笑与众不同,与一路观来那一脸肃然的气氛截然不同。

    这一笑让刘季对这个警戒森严的项羽营地有一丝透气之感。

    看似密不透风的严防并非无懈可击。

    此次鸿门之行刘季最担心的不是身边的死士太少,再多面对成千上万的甲士亦是惘然,最担心的是项羽阵营真的密不透风。

    果真密不透风,才是真的危险,密而透风不过拔剑,若是密不透风那便是戈矛相见,想不死都难。

    杀气,这是刘季踏入酒宴大帐的第一触觉。

    扑面而来的杀气,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的杀气,但这不足以让刘季心悸,因为鸿门宴本就非庆祝灭秦之盛宴。

    最令人刘季心悸的是四面八方中有一处杀气几乎实质,隔着百步的酒香和肉香,直击而来,若非心神强大之人,腿肚子必打颤。

第五百二十六章 鸿门谢罪

    实质般杀气的那处站着的非剑客,非韩勇甲士,乃一须发皆白者,与须发反衬的是他那一身的墨衣。

    竟是着墨衣的范增令刘季感到心悸,周围的甲士或握剑,或已拔出少许剑身,除冰冷的剑光外并没有杀气溢出,似乎在等待什么。

    一千甲士散发的杀气不足范增冰冷的眼眸。

    心悸,刘季的心悸不只是范增那冰冷的眼眸,还有一件奇怪之事,此刻的项羽却不在帐内。

    帐内的酒香和肉香已经被杀气掩盖,不知道项羽在此杀气会如何的冰冷。

    雪还在下,风还在吹,大帐外的不远处进行着一场秘密的对话。

    因为是秘密对话,所以声音很小,小到已经被风雪掩盖。

    “亚父有令,若沛公答不上,立刻诛杀。”

    “将军可已拖住?”

    “已拖住,但恐无法持久。”

    声音很小,但风声不小,虽然掩盖其秘密对话,却急速的将此间对话顺着风势向一处传播。

    所传至之地韩信本不会出现,作为执戟郎他该待在大帐外。

    恰逢如厕,便奇妙的出现在此处。

    韩信眉头一皱,急速向酒宴大帐外返回。

    “沛公可知罪?”

    “破关灭秦何罪之有?”

    范增一步步向刘季靠近,“遣将守关,无内诸侯,岂非叛乎?”

    刘季不卑不亢,无视四周的甲士,无视范增的步步紧逼,“备他盗之出入耳,日夜望将军至,无奈竟自家人刀兵相见。邦知晓乃将军欲入关,立刻遣飞马传令撤军,若非如此岂可不日而下?”

    “既知项将军已入关,沿途未曾见使者严明所以,是否故意掩罪?”

    “故今日当面见将军言明。”

    “入咸阳,分财货,启用子婴,欲独占关中,岂言无罪?”

    ……

    范增一步步近逼,刘季临危不乱,范增眉头紧皱。

    这一皱是范增少有的一皱眉,后果比较严重,范增不愿再多言,挥手示意两旁的甲士一拥而上将刘季砍死。

    “上将军到……”

    剑未出鞘,声音先到。

    范增美图眉头一皱,冷哼一声一甩大袖。

    可片刻后未见项羽入帐。

    大帐内短时间静的可怕,静的可听见呼吸声,在诸多呼吸声中帐外的呼吸声有些错乱。

    韩信呼吸有些紧凑,脸上微红,不知是风雪冻的还是紧张。

    因为那一声上将军到正是韩信所喊出,所喊之时大雪之下并未有项羽的影子。

    韩信略显紧张,呼吸急促,眼睛却忽然一亮,只见远处白雪之中有一人高大的黑影向这里走来。

    从那稳健的步伐,大风无法动其身,风雪无法掩其眸,必定是项羽。

    帐内的范增眉头又是一皱,可这次不同,那紧锁的眉头下面是充满杀意的眼神。

    “执刀戟郎谎报,按军法……”

    范增此话说的很轻,可语气中携带的杀气却令人不寒而栗,令人不可置疑。

    话没错,只是无法实行,因为言时已迟。

    一人走进大帐内,眼光过处,甲士收剑,范增冷哼一声没再看此人。

    此人正是项羽,他望一眼沛公没有立刻言语,慢慢走上那高高的上将军之位,长长的案几上摆放着酒樽、彘肉。

    北风甚急,却也无法吹散项羽那双眸子里杀出寒意。

    项羽目运双瞳,盯着刘季道,“吾闻沛公欲倍德,何也?”

    言未必,紧张的却不是刘季而是跟在项羽身旁的项伯,项羽的长辈,以眼神示意刘季。

    刘季自然会意,没有卑躬屈膝,没有唯唯诺诺,言语中反而夹带着一丝怨意。

    此意让项伯打颤,让随从的张良和卢绾汗毛倒数,这胆子太大。

    刘季不卑不亢,开门见山道,“臣与将军合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以再见将军于此……”

    言至此,不知是帐外的寒风作祟,酒宴上空的温度骤降,冷冷的没有多余的声音,只剩下刘季的声音与北风作伴。

    只听刘季继续道,“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隙。”

    语气很平缓却蕴含极大的威慑力,项伯脸色有些苍白,他令刘季来鸿门谢罪,孰知刘季没有解释为何守关,没有直接谢罪,而是另辟蹊径。

    如同寒风与白雪,风有风的烈,雪有雪的寒。

    项羽战河北,刘季战河南,汝灭王离降章邯,吾过关斩将入咸阳,各自功劳皆不小。

    可谓一半一半,从意义上孰大孰小无有定论。

    吾本无错,何以击吾,皆有小人之言。

    平常之言,却令项羽那双眼眸中的寒意变淡不少。

    落在大帐上的雪花慢慢融化,似乎被帐内的温热所感化,或许不愿见到帐内那剑拔弩张的气势,化作流水逃也似的留走。

    帐内所有的目光不及项羽双眸所携带的威慑,此时此刻却小许多,甚至眼神中还夹带一丝愧疚。

    项羽眼神柔和许多,“此乃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至于此。”

    风忽然变得很乖巧,竟柔和许多,帐外的大雪亦变得有秩序,不再因风而互相打架,各自顺着自己的轨迹在空中慢慢飘落。

    落在帐上,无声无息的倾听着帐内的对话。

    范增面有苦涩,眼神中带着不解,不知道项羽此言何意,如此将告密者道出,今后谁还会为项羽冒死传递讯息。

    担心,范增听得出来项羽对刘季的杀意在减少,杀气在收敛,如此断不会下达击杀刘季之令。

    杀死刘季,范增真的很想杀死刘季,但若无击杀之罪名,范增亦怕,他不怕自己担恶名,因为他是项羽亚父。

    可范增害怕连累项羽之名,影响其政治形象,所以范增非常果断的命人拖住项羽,他在大帐内逼问刘季。

    只要刘季无法及时应答,默认其罪,范增便可名正言顺杀死刘季,亦让项羽知刘季之罪,乃可杀之人。

    失算,一步步失算。

    范增那愁容的面容上又出现一丝狠色,眼神中的杀意再现,他摸摸手中的玉玦,心中在思虑。

    震惊,帐内甲士震惊,张良、卢绾亦略显震惊,项羽表达有一丝丝歉疚之意后拉住刘季之手。

    或许是愧疚在其作用,项羽道,“既误会已除,沛公何不留下痛饮,庆刘项和解。”

    项羽当日因此留刘季宴饮。

第五百二十七章 意在沛公

    酒,刘季酷爱,但此时刘季对美酒却有些无福消受,似乎酒瘾一下子消失。

    误会看似消除,和解宴会即将开始,刘季却依旧能感觉到范增那眼神里透着的杀意。

    刘季缓解气氛道,“亚父言邦好财货,好美姬,独独缺少一好,酒。”

    对于酒,刘季表现的很愿意饮,尤其项羽邀请之酒,刘季表现的很乐意。

    无人能看出刘季此时真的酒瘾,还是留下讨口酒再走,连卢绾亦想不通此种情景,刘季哪来的闲情雅致。

    难以置信,范增难以置信,卢绾亦难以置信,所以他向张良投以求助的眼神,张良会以微笑,那微笑分明在言,“此酒不饮,误会难除。”

    项羽显得很开心,开心两人的何解,秦已灭,刘项联手,天下必有,谁还能挡住他们的步伐。

    那开心的笑容是真诚的,那笑容里亦涵盖着如今天下亦是项家,项家做主,与诸侯共分天下的时代即将到来。

    项羽立刻吩咐甲士退下,只留下数十名武士,铺坐席,正式大摆酒宴,比之先前的酒香、肉香外又夹杂诸多瓜果之香。

    一片祥和之际却不见范增在原来的位置站着,不知何时范增已出帐,顶着风雪,未披斗篷,显然出帐走的很匆忙。

    范增对项庄道,“帐内情势危机?”

    项庄不解,“沛公敢放肆乎?”

    范增道,“非也,恐项将军不忍,吾有玉玦,可为信,期间吾举玉玦示将军,将军不知其意,若摇头,便可引甲士入帐击杀沛公。”

    摇头点头本无异意,仅为讯号,恐项羽怒,欲事后再做解释,此乃范增第二谋。

    一谋旦日击刘季已落空,二谋举玉玦以示杀机。

    此谋范增未曾与项羽细细潸然,若项羽见此举不解,若无意摇头表示不解,那么甲士便会冲出,此乃瞒天过海,只要杀死刘季,项羽再打怒意范增不在乎。

    举玉玦已单单成为一个杀死沛公的契机,别无他意。

    杀人,项羽不怕,但杀有功之人,项羽不忍,让项羽下令杀亦无望,至少假借项羽摇头示意可击之。

    威慑,尊卑,或是无形的压制不知不觉在展开。

    以沛公之功可为王,此刻却无王者之尊。

    项羽、项伯走向宴席之西,面东而坐,刘季慢慢靠近宴席。

    即为客,自然客从主便,刘季便欲南向坐。

    手,一只粗糙的手拦住刘季的脚步,他没有办法再向那次坐而行。

    在这个以东为尊,以右尊的时代,次者乃面南而坐。

    可此坐竟不属于刘季。

    怒,刘季应该怒,可刘季没有怒,倒是身旁的卢绾有些生气,眼神中即将升起的怒气,敢怒不敢言的怒气却慢慢消失。

    因为那一双眼神,刘季此刻的眼神如皓月般清澈凝练的光华沐浴在卢绾身上。

    那眼神很柔和,有一种让人不得不安静下来的神奇之力。

    眼神冰冷的亚父范增非常自然的面南而走。

    饮酒求的是畅快,本不在意座次,如今唯有北上座次,此酒自然饮不出什么畅快,刘季心中如皓月般清明,他知道这本不是一场酒宴。

    刘季感到有一股柔和的眼神投来,望过去只见乃张良,此时张良的眸子内透着一股柔和,令心中莫名升起的那股躁动暂时压下去。

    安坐,刘季脸上依旧挂着微笑,看不出一丝不快,非常自然的北向坐。

    只是在落座时扫向西向坐时,却发现根本没有坐席,心中微微起涟漪。

    无坐席,对待刘季的麾下之人连坐席未曾给予。

    张良、卢绾西向侍立,虽无坐席,但见张良面容却出奇的宁静,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没有意识到他人坐着,自己站立。

    卢绾的神色却有些苍白。

    有酒,却没有半酣,并非饮酒之人海量,而是饮酒之人心不在酒。

    杀机,往往在一瞬之间,范增与刘季相对而坐,最能注意到范增举动当为刘季。

    可偏偏刘季没有注意到,因为他在与项羽话聊。

    刘季没有注意到范增,范增此时同样没有注意刘季的一举一动,因为他在侧目看向项羽。

    尴尬,范增数目项羽,项羽竟没有向范增看来。

    心急,范增心急,藏在幕后的甲士亦心急。

    终于项羽觉察到亚父范增的目光,得来的却是默然。

    范增心急,举起系在脖间的玉玦。

    项羽默然不应。

    若世上还有比唤人一次不应之事还令人生气的,那便是三次不应。

    三次项羽皆默然不应。

    没有摇头,没有点头,没有反应。

    此乃什么情况?

    范增有些傻眼。

    忽然间的起身,令酒宴气氛有些异样,范增已起身,他笑道,“老夫不胜酒力,欲如厕。”

    言毕,范增离开。

    项羽至始至终没有目送范增,依旧在和刘季说笑着,仿佛已经是和好如初的好友。

    只是这好友做的有些勉强,始终是尊卑有别,向北而坐的刘季始终一副微笑,但心里却早想脚底揩油,溜之大吉。

    范增走起路来居然很轻,不知是因为饮酒的缘故,还是何种原因,居然比帐外的北风还轻。

    帐外的风很轻,非常温柔的拖着雪花,但是风声却很响。

    项庄问道,“何时动手?”

    范增无奈摇头,“将军为人心肠太软,若入帐上前为沛公献酒祝寿,寿毕,请求剑舞,趁机刺击沛公,杀之于坐席上,不然,若属皆为其所俘虏矣。”

    眉头微皱,项庄心中不悦,“沛公果真如此厉害?”

    杀之,天下大吉,楚取代秦统领各路诸侯,项氏取代熊氏,成为楚国的绝对霸主,乃至天下霸主。

    不杀之,皆将成为俘虏,刘季果真有如此大能量?

    不信,但项庄宁可信其有,“诺。”

    言毕,项庄径直入帐。

    项羽眼睛一亮,因为他看到项庄入帐,此刻正和刘季陷入尬聊之中,此刻倒是解围。

    适才失去范增在席,倒无人打圆场,话语的主动权慢慢向刘季偏。

    年轻的项羽,终究还是年轻,活跃气氛的主动权慢慢向刘季靠拢,酒宴的气氛变得轻松些,但主动权似乎有些倾斜。

    项羽开口道,“庄弟,来这边见过沛公。”

    项庄自然是来见沛公的,深深一躬身,以拜见长辈的身份向沛公行礼,献酒,“祝沛公高寿。”

第五百二十八章 舞剑是假

    饮酒归饮酒,入帐祝寿必有企图,刘季的眼神快速在项庄身上掠过,在其腰间的长剑上稍稍一滞。

    好剑,一把好剑,只是这把好剑佩戴在项庄身上。

    张良在刘邦身旁轻声道,“项庄号称楚国第一剑客,与吕将军帐下齐国剑客蛊逢并称。”

    楚国第一剑客已经是好名头,再与蛊逢相比,刘季心中忽然一紧。

    好剑客是使好剑,可惜此剑柄在项氏手中。

    果听项羽先道,“庄弟,这边坐。”

    项庄没有直接回应项羽,反而开口道,“将军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

    项羽笑曰:“诺。”

    项庄便拔剑起舞,剑光闪烁,无人看见此剑如何出鞘,或者说这把剑本身没有剑鞘。

    刘季震惊,因为项庄身子如流云,令人惊叹,很少有人能在空中流动自如,可项庄偏偏能做到。

    剑光如流水,拂过身前如寒风吹过,如冰块滑过,令人根本感觉不到划过的那是一把利刃。

    张良心惊,暗叫不妙。

    再看卢绾脸色铁青,几次寒风吹过,卢绾后背便渗出一层汗珠,庆幸项庄非取其性命,否则死好几回。

    见此剑法,心惊者不只张良、卢绾,还有一人,此人已经军至都尉,虽非习武之人,但却对其剑法直呼黥布、龙且等人亦瞠乎其后。

    此人形如冠柳,如柳树般亭亭而立,似乎这般形容乃一女子,实则仪表堂堂,长相俊美的男子,其眸如彗星,忽明忽暗。

    不是别人正是陈平,自魏王咎那里亡走后,许久,在项羽略地至河上,陈平才往归之。

    如今已获赐爵卿,军至都尉。

    众人知道陈平为项庄喝彩,唯有陈平自己他在为刘季捏把汗,几次项庄欲刺刘季,他皆大呼称赞,令项庄心神微震。

    此乃陈平第一次见刘季,初见三惊,早听闻刘季好美姬,好财货,如此倒也是真性情,真男人。

    如今望之,气色甚佳,绝非沉溺酒色财物之人,此乃一惊。

    令其最为震惊的乃是跟随刘季身旁之人,在帐外陈平已偷偷观察过,那身旁的武将皆非凡俗。

    其身上散发的杀伐之气,可令三千甲士退避,刀剑不敢吟鸣,此为二惊。

    再看随其入帐的张良,以其识人经验揣度张良之谋略气度恐略在范增之上此为三惊。

    此等仍旧不足以令陈平刮目相看,因为勇士、智囊在项羽帐下皆不缺,武有黥布、龙且、恒楚、季布、钟离昧等,文有范增、项它。

    最令陈平刮目相看者,乃刘季的谈吐和心胸,尤其其机智多变,与项羽短短的几句对话,日后的孰胜孰败已见端倪。

    披坚执锐,刘季定不如项羽,但若统将吏定提拿下,必定刘季也。

    “好剑法。”

    又一是声赞叹。

    这一声不是陈平发出,亦非他人发出,却是刘季喊出,刘季感觉那剑光好几次贴着自己的胸前划过。

    或喉咙前,或胸前,危机四伏。

    岂是舞剑,分明意在刘季。

    喊出好剑法,明为赞叹,实为争取脱身之计。

    刘季的眼神先是瞥向张良,张良早已会意。

    眼珠子一转,又看向项伯,此刻求己还需求人。

    项伯会意,见剑光几次掠过刘季,心中骇然,若再不起身,这门婚姻就彻底化为泡影。

    项伯亦拔剑而起,“庄侄好剑法,双舞岂不更美。”

    项伯剑法平平,本无法拦着项庄,但偏偏让项庄为难。

    项庄精妙的剑法本可以见项伯击倒,奈何对方乃叔辈,即便无法击倒,档开亦乃易如反掌。

    奇怪的是剑法精妙的项庄却处处受制,因为项伯没有尽力与项庄颤抖,而是自顾自的舞剑。

    这自顾自的舞剑,亦不怎么精妙,却巧妙的以身翼蔽护刘季。

    与人颤抖不易,一心护住一人却很轻松,尤其对方还不敢刺杀自己。

    无需防守,拙剑亦精妙,身剑走心,非常周到的护住刘季,项庄不得击。

    张良早已会意,起身以如厕名离帐。

    出帐,甲士指引,张良却直奔军门。

    “客者,厕在这厢。”

    “良有嗜好,不喜在此,容吾军门外野草内。”

    甲士眼神中露出耻笑之意,然依旧持戟拦张良。

    张良道,“何意?”

    甲士手指如厕之处。

    “良不愿选此。”

    “吾等只好替客选。”

    张良心中焦急,忽见那执戟郎韩信从如厕处走来,张良望向韩信,眼神中透着一股欣赏之意。

    韩信见张良容貌不俗,颇具仙风道骨姿态,那双眸子如清泉,眼神仿佛可透射一切,非庸俗之辈。

    今日助人,他日可有人助,韩信便开口道,“厕已有人,不便,不妨行人方便。”

    甲士见乃执戟郎韩信,韩信职位虽低,但帐外的甲士皆归其管,韩信即言便不再言语。

    张良投以感激的眼神,立刻向军门赶去。

    大雪依旧在下,但军门处却未曾能见到积雪,因为雪上有一串串脚印,脚印之多几乎将所有落雪踏入大地之上。

    在这一串串脚印中有一人的脚印不断的在雪上重复。

    樊哙满脸着急的来回踱步,时日不早,居然还不曾出来,“必须进去看看。”

    樊哙不愿再等,欲进军门,脚步忽然黏住,因为他看到张良匆匆赶来。

    脚步疾如风。

    樊哙忙开口道,“今日之事如何?”

    张良一向很镇定,从容不迫的词汇似乎是发明出来专门描绘其姿态,但若世上能让其动容且眉梢上有一丝急色者,唯有刘季也。

    张良道,“甚急,现有项庄拔剑起舞,其意恒在沛公也。”

    闻言,樊哙适才还焦急的神色居然荡然无存,消失无踪。

    居然不着急,只见樊哙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之色,转身走至甲士旁,将剑盾持在手里。

    原来他已有对策。

    张良道,“樊壮士可有对策?”

    樊哙摇遥头,“未有对策,然此景紧迫矣,臣请入帐,与沛公同命。”

    张良见樊哙护主之心铁定,张良道,“樊壮士且留步。”

    樊哙止步,不解的看着张良。

    张良道,“既如此,良有几言相告,愿助壮士。”

    樊哙喜,“洗耳恭听。”

    张良乃耳语樊哙,片刻后樊哙道,“臣已记下。”

    原本有些憨憨的樊哙,立刻如同变一个人,身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

第五百二十九章 闯帐质问

    樊哙立即带剑拥盾入军门。

    赴死之士无所惧,所惧者乃尚未进帐护主便死在途中。

    见樊哙欲闯帐,夏侯婴、靳强、纪信、奚涓四人欲皆去,张良觉不妥,便命夏侯婴、奚涓在军门接应,靳强、纪信随张良至帐外守候。

    入军门本不易,带剑拥盾入更无可能。

    世上之事本无绝对,情急之下皆可为。

    持戟交叉守卫军门的卫士欲阻止樊哙不让其入内,樊哙侧其盾以撞之。

    交戟之卫士未曾想过有人敢硬闯楚营,自项羽夺得楚上将军之位后,军法严厉,未曾有人敢如此。

    因为不曾想,所以疏忽,樊哙侧其盾撞之,卫士仆地。

    张良、樊哙、靳强、纪信四人入军门,军门处的弓箭手弯弓警告,奈何并不敢射箭。

    “陈都尉亦有言,不可放箭射之,恐引起两军交战。”

    “吾等还能惧之?”

    “沛公既来求和,未有命令不得放箭伤人。”

    守军门者多为交戟之士,见樊哙等人迅速向酒香飘逸的大帐奔去,追之已晚。

    靳强、纪信留至帐外,樊哙拨开帷帐,面西站立。

    此时舞剑已停,范增面色阴沉,他很生气,气的不是项庄,气的不是项羽,不知何时项伯已向着刘季。

    此为何,究竟怎么回事?

    还未想不明白,帐内已多出一人,范增自然不记得樊哙此人,就连曾和刘季并肩作战过的项羽看到进来的樊哙,亦不认得。

    当初跟在刘季身旁的少年并不能引起项羽的注意,能引起项羽注意的人很多,其中一个便是吕泽。

    此次赴宴不见吕泽,便知霸上有二号人物坐镇,此处有变必会腥风血雨。

    项羽只见樊哙瞋目而视,头发根根上指,目眦尽裂。

    惊,怒,从未有人敢如此圆睁怒视自己,项羽按剑而跽,随时可一跃而起,拔剑投掷。

    项羽道,“客何为者?”

    项羽的视线一直在刘季那里,帐内突然走进二人,余光中知一人为张良返回,另一人令人微微一惊。

    浑身弥漫的杀意瞬间令温香四溢的酒宴有些冰冻之感。

    那杀意中还夹杂一丝怒意,不比起初范增看刘季。

    张良急忙解释,“此乃沛公之参乘樊哙也。”

    剑法未必敌项庄,但气势如虹,项羽赞曰:“真乃壮士也,赐之卮酒。”

    帐内左右立刻送上一斗卮酒。

    此时刘季见樊哙入,心下稍定,但心思飞转,眼眸左一转,右一瞥,眼光在项羽和范增二人身上逗留。

    壮士配烈酒,项羽见樊哙敢怒视自己,定为壮士,乃赐烈酒试之。

    酒,项羽所赐之酒,所赐烈酒,整整一斗卮酒,敌首赏赐不得不饮。

    既非必饮,便决定畅饮,此乃樊哙心中所想。

    接过酒,立而饮之,大饮,痛饮。

    如此烈酒,一口饮尽,居然仍能站立纹丝不动,项羽心中暗惊,嘴上道,“赐之彘肩(猪肘)。”

    烈酒配美味,人生一味,只是樊哙在想绝非有此好事,果然见左右送来一生彘肩。

    野味,野彘肩,只是乃生非熟。

    樊哙接过,眼睛不眨一下,接过肉,蹲下来,将盾反扣于地,见生彘肩置于盾上,拔出剑切而食之。

    一口,二口,满口没有流油,生彘血在嘴角流。

    樊哙食的很自然,没有丝毫见外,这让项羽感到意外,有几次范增欲言制樊哙大不敬罪,但又不好插嘴打断项羽。

    只听项羽道,“壮士,豪爽,能复饮乎?”

    心中一喜,樊哙自然不是因有酒饮而喜,实乃机会来矣。

    樊哙道,“臣死且不避,一卮酒安足辞。夫秦王有虎狼凶狠之心,杀人恐不能诛尽,用刑于人,唯恐不能用尽,故天下皆叛之……”

    言至此,刘季眼睛一亮,暗道,“好小子,言语一套接一套。”

    只听樊哙继续道,“昔怀王与诸将有约,曰‘先入定关中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毫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将军来,

    之所以遣将守关,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如此劳苦而功高,却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

    言至此,樊哙特地将后面一句加重,“此乃亡秦之续耳,窃以为将军不可取也。”

    羞愧,羞愧难当,火辣辣的烫,项羽此刻有种欲找地洞钻入,第一次有如此之感。

    羞愧之中还夹杂着一丝丝恐和一丝不悦,将项羽与亡秦之比,此乃项羽最难承受之事。

    或许是羞愧难当,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变成无言以对,只好微笑道,“坐…坐…坐…”

    范增眉头紧皱,暗道,“好个参乘,伶牙俐齿,竟让羽儿无言以对。”

    那一抹红自耳根向后颈蜿蜒,消失在后背。

    眼珠流转,范增看向一身素衣的张良,见张良神色淡然,暗道,“好个张良,一个参乘岂能言语奇妙。”

    实则范增真的小瞧樊哙,樊哙与张良有时看法趋同,只是言辞没有张良精妙。

    若范增知晓沛公欲留住后宫,樊哙当场奉劝封府库而还军霸上,勿留宫中,一定大惊,樊哙劝不听,这才有张良出马,言辞犀利,彻底点醒刘季。

    以言樊哙从张良坐,刘季见樊哙之言令项羽暂时处于无应而羞愧之地。

    心神无主之时,自是脱身之际,张良以眼神示意此时乃绝佳时机,刘季立刻屏住呼吸,将自己憋的满脸通红,假意烈酒上头,微醉。

    一直站立在刘季身旁的卢绾快速上前扶着,“沛公不胜酒力,请许如厕。”

    项羽点头允诺,卢绾立刻扶着刘季入帐,顺便招樊哙出以做护卫。

    刘季出,因招樊哙,项羽未曾有异议,参乘护卫本就不离身,赴宴被挡于军门,如今随身,自不会多想。

    又过须臾,范增脸色阴沉,目视项羽,项羽亦觉察异样,亦恐刘季在军中出事,既已答应项伯不诛杀,善待之,自不言刘季被人诛杀在此。

    项羽道,“沛公如何?”

    一句话不言还好,此言给张良开口之机,“臣去探之。”

    一盏茶,未见沛公回,项羽眉头微皱。

    ……

    三盏茶,未等范增开口,项羽觉察不对,心生疑惑,“沛公何往?”

    项羽立刻看向都尉陈平,“若召沛公回宴。”

    陈平领命,“诺。”

第五百三十章 溜之大吉

    陈平出帐,心中揣测,“吾观沛公必成大器,今日助,来日方有路。”

    沛公一出,自然非内急,更非醉酒。

    几排木棍,简易帷帐围拢,便是如厕之地。

    厕外有一棵树,树下有几个人,顶着风雪,跺着脚,哈着手,张良正在劝刘季立刻离开鸿门,返回霸上。

    刘季却有一丝为难之色,那神情像极项羽,却有几分不同,“今者出,若走,未辞也,为之奈何?”

    不辞而别,对于精于事故的刘季而言,终有不妥,然未曾张良再劝,只见樊哙急出一身汗。

    如此风雪之寒,不知樊哙何以出此汗,“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告辞做甚?”

    刘季眼珠子左转右瞥,快速的思虑着,“只好不辞而别……若全走,项羽再怪罪,为之奈何?”

    张良知晓刘季在担心什么,“良来善后,沛公安心疾回霸上。”

    欣慰,张良总是能读懂刘季心思,这让刘季又喜又虑,“有劳子房,项羽不敢太过放肆。”

    言语中刘季对留下张良善后,即有愧又安慰张良,几人当中刘季思来想去唯有张良留下较为合适。

    张良名义上还算韩王麾下之人,但刘季所带来之人则不同,若悄然离去,范增一怒很可能将其斩杀。

    对张良必然有所忌惮。

    计定,张良迅速盘算着,“沛公来时持何物?”

    刘季这才慌忙命卢绾拿出宝物,“吾持白壁一双,欲献项将军,玉斗一双,欲与亚父,会其怒,不敢献,子房为吾献之。”

    恐怒火加柴,人之常情,奈何张良一身青风,“谨诺。”

    言毕,与张良分别,刘季欲走军门,樊哙道,“何往?”

    刘季道,“速回霸上。”

    樊哙道,“吾等不辞而别,岂能走军门…”

    樊哙指着一处茂密丛林的小路,刘季恍然大悟,轻拍脑袋,“急而误事。”

    刘季迈步,樊哙正欲跟上刘季脚步,突然发觉不对,本欲向小路而去,忽见刘季转身看向张良。

    此时的张良尚未回帐,依旧驻足在原地目送他们,忽见刘季快步向他走来。

    张良心中迟疑,莫非劝吾一起走?

    刘季道,“从骊山下,取道芷阳间行,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吾至军中,公乃入。”

    危难时刻,依旧心思缜密,毫不慌乱,张良暗叹,恐范增派兵追击,故至军中才入谢,追之晚矣。

    雪,枝丫上的雪一点点变厚,枝ㄚ下的张良默默注视着,寻思刘季已至军中,乃迈步向大帐走去。

    入帐后,吃惊,范增看着唯有张良一人回到大帐内,吃惊。

    项羽诧异道,“沛公何在?”

    张良忽视范增的眼神,直接向项羽拜谢道,“沛公不胜桮杓,不能辞…”

    后面的话范增几乎没在听,因为他的脑海已经被愤怒占据。

    项羽非常认真的在听张良言,“谨使臣良奉白壁一双,再拜献于将军足下。”

    酒醉不辞?素闻刘季好酒,酒量岂差,项羽思虑既然刘季装醉,那他亲自前往,“沛公安在?”

    和解,此时的项羽真欲和解,之后天下太平,岂不美哉。

    张良再拜道,“闻将军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

    微笑,项羽舒心的微笑着,沛公刘季终于顺服,畏惧他项羽,接过白壁,“沛公严重,籍不再督过之,误会已除。”

    项羽接过白壁后,放置于坐上,看着晶莹剔透的白壁,如帐外的白雪一样令人看着舒畅。

    咔嚓,张良之前所观察的那根枝丫随着积雪的增加,终于支撑不住,断裂。

    当啷!清脆的落地声,竟是范增将接过的玉斗率在地上。

    刷的一声,范增又拔出长剑,砍向地上的玉斗,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惊讶,帐内项伯、项庄、项它皆震惊,尤其项伯震惊中还夹杂一丝笑意,龙且、恒楚亦是面面相觑,不曾想范增脾气如此大。

    项羽眉头微皱,只听范增道,“唉!竖子不足与谋,夺将军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日后为之虏矣。”

    言毕,项羽的眉头皱的更紧,不爽,项羽心里很不爽。

    人来谢罪,怂吾杀之,不杀,咒吾败于沛公,天下为其夺,刘季当真不安分?

    项羽脸色苍白,但又不敢言语顶撞,亚父毕竟还是父。

    背叛,又是很可恶的背叛,刘季纵马飞奔总算以最短的时间奔至霸上。

    刘季脸上没有往日阳光般的笑容,但嘴角依旧露出一抹微笑,此笑令刘季内心再次迅速成长。

    不容再失。

    背叛,此乃第二次遭遇背叛,第一次让他有家不能回,失去根基,虽然痛恨,好在有命在,没有直接害其性命。

    此次的背叛乃直接要其小命,若能忍,刘季还如何做这个沛公。

    刘季回霸上,眼神中立刻闪现杀意,他没有直接回中军大帐,引樊哙等人直奔吕泽部。

    求封,利益,此乃战将拼死的动力,极大的荣耀,又是极大的危险。

    军帐内的曹无伤眼神复杂,在得知刘季入鸿门赴宴,即兴奋又忐忑。

    兴奋的是曹无伤自觉把握局势,面对强大的项羽,刘季只能忍辱偷生,既然分封权在项羽手里。

    刘季不予赐封,又何须向其讨封。

    世上丛不缺自以为是之人,但少有急着自以为是之人,刘季分封乃早晚之事,不过跟在其身旁的早封而已。

    曹无伤忐忑的是项羽是否会因此分封自己,却没考虑其他。

    忽然蹄声骤急,帐外传出呵斥之声,“何人闯帐…”

    未曾来得及问完话,声音便戛然而止,帐外的风声依旧在继续。

    接着便听到帐外一阵慌乱,忽然一阵狂风吹进大帐,因为大帐已被人撩开。

    直接冲进一将,此将一身的杀意,令帐内温度骤然下降,站在曹无伤身旁的人浑身哆嗦。

    此将手里拎着冷月双刃斧。

    噗嗤一声,谁也没有看到这把斧是如何使的,居然能在冲进帐内的那一刻,准确无误的来到曹无伤的胸前。

    无人相信这把利斧能隔着甲胄,自左肩至右腋,直接将头颅砍下。

    可此事偏偏发生。

    帐内所有将吏皆愣住,与此同时帐外响起一道响亮的声音,“曹无伤倍德,奉沛公令,立刻诛杀。”

第五百三十一章 子婴保重

    冲进帐诛杀曹无伤的乃樊哙,帐外报号的乃夏侯婴。

    樊哙和夏侯婴有诸多士卒并未见过,但刘季,见得的有不少人,有几次巡视,几次大战之前,刘季皆做过动员。

    士卒们疑惑,那些千夫长级别的战将更疑惑,斩杀一员将军,应该有个流程。

    士卒中有人识得刘季,其亲监斩杀曹无伤,这才明白事态严重性。

    从鸿门宴逃回霸上,刘季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立诛曹无伤。

    没有任何机会,没有任何辩解的机会,更没有说话的机会,不只是曹无伤没有自辩,其上吕泽亦无机会。

    吕泽和曹无伤关系不错,这一点刘季知晓,为避免吕泽为难,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

    求封,求封,求个见血封喉。

    等到刘季回到中军大帐,曹参、周勃、吕泽等将皆来询问情况,等得知已诛杀叛贼曹无伤。

    诸军吏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吕泽。

    吕泽面色平静,没有丝毫的慌乱,帐内所有人皆知吕泽麾下已有两名倍刘季者。

    一个雍齿,还活着,而且还不断立功的活着,似乎可以功过相抵,另一个曹无伤,已诛。

    曹无伤是个骁勇善战的将军,屡立战功,而且兢兢业业,怎么可能就背叛刘季投靠项羽?

    在震惊当中,还有一丝丝难以置信。

    问题是现在已经诛杀,信不信已经无所谓。

    刘季此次未与吕泽沟通,回到霸上立刻诛杀曹无伤,甚至没给曹无伤反应的机会。

    否则以曹无伤的战力和人际,完全可以脱身。

    此举是在敲打,所有人皆以为刘季接下来会督责吕泽之过。

    没有责难,没有怪罪。

    吕泽道,“臣治下不严,臣愿领罪。”

    气息,紧张的气息,吕泽居然改口称臣,这意义非凡,不再以“泽”自居。

    帐内所有人的心里开始发生奇特的变化,自刘季赴鸿门宴始,至诛杀曹无伤,有一个意识共同在觉醒。

    那就是刘季和项羽正式走向对立,未来的天下非项羽即刘季。

    刘季却微微一笑,“曹无伤独倍德,与泽兄有何干系。”

    没有任何责难,仿佛没有诛杀过曹无伤,亦仿佛没有参加过鸿门宴。

    刘季是淡淡一笑。

    刘季忽然正色道,“吾欲得关中为王,诸公可有计策?”

    世上总有奇妙之事,不可揣测,不可度量,在刘季回到霸上后,风停雪止。

    项羽军中一片欢声笑语,命令之下,痛饮数日。

    在一个晴朗的日子,蓝田白云,大军开始开拔。

    与众不同的开拔,因为这次士卒各个脸上兴奋异常,没有丝毫厌恶的神情。

    战斗意味着死亡,死亡意味着痛苦结束,亦是享受的终结,厌恶,似乎无人不厌恶死亡。

    不过此神情没有维持多久,接着便被沮丧的神情所取代,因为一个命令下达,不是每个士卒能够如愿以偿的开拔。

    四十万大军开拔的人数居然不到四分之一。

    每个诸侯只挑选部分精锐随楚军开拔。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

    “冲锋陷阵,吾等冲在前,此行却无吾等,公平否?”

    “嘘,小声。”

    “为何小声?危险,吾等上,财货,吾等靠边,汝等服乎?”

    “又能如何,汝忘沛公乎?”

    “不敢忘,入咸阳,封府库,仍以倍德论。”

    “咸阳繁华与富贵终与吾等无关,能获爵置地亦乃福。”

    这议论声忽然戛然而止,一阵骤雨般的马蹄声从旁而过,适才还夸夸其谈的几人,一个个诚惶诚恐,不敢言语。

    呼吸声皆变的很细,很小。

    这一阵马蹄声竟然不是来训斥他们,这些士卒有些诧异,望着他们出辕门,竟直奔霸上方向。

    但凡骤急之声终究难有好事,即便是洞房花烛,亦未曾有此急。

    霸上骤雨般的马蹄声立刻催生急切的脚步声,一个小宦者急匆匆入帐,形色匆匆。

    “大王,大事不妙?”

    “何事?”

    “诸侯传见。”

    “常与沛公话聊,有何大惊小怪?”

    “非沛公传……”

    话音未完,当啷一声,秦王子婴手上的爵掉落在地。

    “乃项羽传大王。”

    不知为何秦王子婴脸色一白后很快恢复镇定,脸上露出一副笑容。

    那笑容似乎解释一切,就算一些不能解释,亦不在秦王思虑范畴。

    秦王子婴淡淡道,“可乃楚国项燕之后?”

    那小宦者颤颤巍巍道,“正是,项氏痛恨大王,不可往,不如留在军中,由沛公周旋。”

    秦王子婴笑道,“沛公仁义,不杀吾及秦宗室,亦乃大恩,岂可再添烦扰。”

    不管对方目的如何,能保住秦宗室终归好的。

    “邦自感惭愧。”

    说着,刘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帐外。

    秦王子婴起身,迎刘邦道,“不知沛公已到,子婴未曾迎接,赎罪。”

    “子婴何罪之有,邦倒有罪。”

    “沛公何罪之有,羞煞寡人矣。”

    “本欲王关中,与民约法三章,与子婴同治关中,无奈自鸿门亡走,已无缘关中,子婴当与章邯为君臣…”

    秦王子婴投降之时,想过诸多结局,未曾想还能活着,有望与沛公同冶关中。

    唯独没能想到突然的扭转,子婴曾认为以其胸襟可与任何新关中王共事,但绝不是此人。

    秦王子婴脸色惨白,曾想只要没死他可以和任何人为君臣,只为延续秦宗室的地位,但若与章邯为君臣,他宁可死。

    绝不学姜齐向田齐屈服。

    秦王子婴再次拜谢刘季,“多谢沛公告知。”

    不管秦王子婴是否看到,刘季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之意,“秦王保重。”

    闻言,子婴微微一愣,心里一暖,暖的很及时,此时此刻还能唤一声秦王,这让子婴感动。

    秦王子婴道,“沛公放心。”

    “放心?”

    “沛公做关中王,吾更放心。”

    话音未落,秦王子婴已走出大帐,他抬头看天。

    蓝,天真的很蓝,地很白,很美,从没觉得如此之美。

    秦王子婴感叹,“孰能知,此时方能见美景。”

    天地有大美,有心之人才能看得到,可惜人总是让心蒙尘。

    望着子婴渐渐远去的背影,一直站在刘季身旁的卢绾和樊哙皆发出一声叹息。

    卢绾道,“以项羽之仇秦,子婴能活否?”

第五百三十二章 偏要诛杀

    樊哙摇头,“未曾击沛公,以范增之怨毒,秦王岂能活。”

    刘季却摇摇头,“杀子婴者,必非范增也。”

    “何也?”

    樊哙和卢绾皆用一种不解的目光看着刘季。

    刘季道,“项羽乃项燕之孙,与秦有世仇,痛恨必杀之,亚父不惧恶名欲杀吾,乃为项氏一山不容二虎计,却有大义,为收秦心必阻止。”

    话音落地,樊哙和卢绾两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白茫茫的大地在苏醒,远山可见雾气,如仙境一般令人捉摸不定,但蓝田和白云告诉众人,今日是个踏雪的好日子。

    连绵不绝的旌旗在攒动,部分军帐消失在鸿门,消失在戏上。

    一辆白马素车向鸿门而来,竟立刻让骚动的旌旗暂时安定下来。

    秦王子婴没有骑马,依旧是这辆车,乘坐可以让他思考,让他冷静,子婴觉得此刻他需要一颗冷静的头脑。

    入项羽营,是福是祸皆要坚守原则,人在头脑清醒的时候才可以。

    蓝天下有棵树,树下依旧有顶军帐,帐内下有两颗清醒的头脑。

    “若性命,吾可保。”

    “诸将皆非秦人,且痛恨秦人,恨不能食吾肉。”

    “若行一事,吾便可保。”

    “何事?”

    “若坚辞沛公为关中王,上书怀王请项羽为王,吾便可保。”

    呵呵……

    笑声很轻,意义却很重,重的令范增脸色阴沉下来。

    笑声似乎从不愿孤独,在那声秦王子婴的笑声中还夹杂着几声冷哼。

    这冷哼来自于帐外,来自于帐外执戟郎,来自于韩信,嘴唇轻启,“年岁越大竟越爱骗人。”

    子婴的笑的确很轻,轻柔之中带着无可置疑的镇定,镇定的令韩信难以置信。

    身处险地,生死未卜,原本的希望之火已经摇曳不定,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韩信心生敬意,秦王兮,秦王,不亏是大秦之王。

    忽然一个人影气呼呼的从帐内走出,脚步声很重,听得出来他很生气。

    出来的自然是一身墨衣的范增,雪白的须发和他一身的墨衣实在是反差很大。

    范增离开,气呼呼的,有一种绝不愿再与之言语的样子,但终究还要与之纠缠。

    离开的范增直奔一面帅旗之下,谷浪般的旗帜随风摆动,旗下的项羽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

    项羽道,“亚父,可曾同意?”

    范增摇摇头,但忽然眼神非常的犀利,“既如此,亦不可诛杀。”

    杀意弥漫,满天的杀意,不错,从没有过如此浓烈的杀意,范增以一人之力在与满天的杀意做抗衡。

    项羽道,“非籍必杀秦王不可,乃诸侯之将皆与秦有世仇,皆欲诛杀而后快,天命难违。”

    天命难违,什么是天命,范增比谁都清楚,宋义还不是奉怀王之命做上将军,怀王之命即为天命。

    宋义天命已经被项羽毁灭,还有什么天命。

    杀意,扑面而来的杀意让范增浑身打一个冷颤。

    五大主将眼神中透着杀意,范增还能理解,毕竟他们皆受到过秦的迫害,但其余诸将皆充满杀意,这一点他不太懂。

    有些战将还是秦将。

    数十万士卒中不少乃刑徒和劳役,他们才真的遭受到秦的奴役和迫害,这些人痛恨,范增可以理解。

    妥协,面对海浪般的杀意,范增只能选择妥协,“如此,杀一做百即可,不可屠杀秦室宗族而失秦地之心。秦人之心仍需争取,否则关中不稳。”

    诸将面前,项羽仿佛变一个人似的,目运双瞳,不怒自威,“秦人,不只与楚国乃世仇,与山东诸国皆仇怨,何须争取秦人?”

    范增提醒道,“沛公入咸阳,与民约法三章,大得秦人之心,其心已向沛公,若再杀秦宗室,乃将秦人之心推向沛公也。”

    一直站在身旁的龙且忽然接话道,“亚父是否担心,秦人向沛公?”

    范增点头,默然。

    项羽嘴角浮现一抹微笑,那微笑与眼中的杀意如此不同,居然又如此的和谐。

    项羽道,“秦人若不服,杀其服为止!”

    项羽此言很轻,可飘在空中却有泰山之重,其蕴含的杀意压的范增喘不过气。

    范增有些恐惧,不知项羽与秦人之仇如此之深,“羽儿万万不可。”

    执拗的亚父,项羽很感激,但时而又颇为怨恨的一位老者。

    执拗之人不捋顺,难以共事,项羽揽着范增走至一旁。

    项羽忽然又变成一个少年,“亚父,羽儿知晓亚父苦心,杀鸡儆猴而已,况关中交与三秦降将,若秦民与将同心,籍如何安枕,亚父如何安心?”

    “羽儿杀秦王…”

    “一为平怨,二为杀一儆百,三为离心秦将与秦人,易于控制。”

    范增捋着雪白的胡须,淡然道,“孺子可教也,羽儿与沛公志不同,关中之地既不可留沛公,更不可再造虎狼之秦。”

    为何不杀秦王,项羽与范增的争辩悄然结束。

    五杆大旗下外乃连绵不绝的战旗,弥漫的杀意空前高涨,似乎可以让战旗鼓动不已。

    楚旗之下,以项羽为首的各路诸侯之将围着被绑的秦王子婴。

    “秦王子婴非杀不可。”

    “为何尚未动手?”

    “杀汝不过手起刀落耳,可忏悔?”

    哈哈…

    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笑声中尽现其历代秦王所递传的霸气,唯独其中掺杂着一丝丝凄凉。

    “何为忏悔?”

    “暴秦诛杀山东六国无辜臣民,仍不悔过?”

    “诛杀?尔等所杀之人比秦少乎?”

    “无需废话,汝可有遗言?”

    “今日诛吾,明日被诛…”

    世上没有不死之人,只有不愿死之人,此刻的子婴知晓在项羽手中活下来断不可能,既如此不如死出大秦的气概来。

    项羽不怕麻烦,但亦不喜麻烦找上身,若再让秦王言语下去,即便不能掀起浪,亦有麻烦花。

    快速斩断麻烦的唯有刀剑,项羽立刻下令斩杀秦王子婴。

    在行刑前,跟着他的小宦者一直掉眼泪。

    “勿哭,吾死后,有人为吾复仇?”

    小宦觉得此乃大王安慰自己,“秦已灭,何人敢复仇?”

    “信吾,则有…”

    是否有人为子婴复仇,小宦者不知,但他知道子婴以王者之血为诸侯祭旗,随后大军向西入咸阳。

    进入咸阳,心底内被压抑的猛兽开始觉醒。

第五百三十三章 火烧咸阳

    美,没有人能扛得住,除非这人是瞎子,即便是瞎子,但亦难以抵挡咸阳弥漫的香。

    这是一种独特的香气,没有人想躲避,财货之香,美人之香。

    震惊,清心寡欲的范增亦被此香、此美,迷的有些眩晕。

    诸侯将卒看到、闻到,眼神中从未有过如此复杂的眼神。

    那眼神透着诸般讯息,词语穷尽不可抒,但却可归结于两种情绪,有兴奋,有愤怒。

    兴奋的是这些他们不仅近在咫尺,还能伸手拿到,愤怒的是这些皆从他们身上搜刮而来。

    集山东六国之财富而铸就咸阳的繁华一梦。

    怒意、憎恨和占有欲的交织让诸侯之将再亦无法控制。

    如此交织犹如常年积压的油脂,就待一把怒火,诸将知晓,这把怒火必须有项羽来点。

    黥布道,“如此繁华奢靡之地,易于死灰复燃。”

    项羽满腔的怒火终于被点燃,“货财尽取,壮士诛杀,连根拔起。”

    这把怒火彻底点燃各路诸侯的怒意和欲望。

    无人不爱财货,不爱者皆为死人,无人不爱美姬妇女,除非他是女人。

    欲望的闸口一旦打开,便如洪水泛滥,无所不入,无所不在。

    一月的天似乎要将所有的寒气带给这个大地,可寒气并不足以让大街小巷来回穿梭的人减少。

    往来如流之人奔跑的很是热乎,大雪不能动其心,寒冷不能阻其步。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晶莹的雪花。

    雪一下便是数日,没有丝毫停的迹象。

    可片片大雪依旧无法遮盖这个被冻伤的咸阳城,到处是人喊马嘶,各处皆有翻箱倒柜,处处可见辱骂打杀。

    各处宫殿别馆可见哆哆嗦嗦的女子,或哭泣,或哀嚎。

    洁白的雪花居然无法遮住诸处泛红的咸阳城之痛。

    咸阳之痛没有到此为止。

    鲜红的血迹在白雪飘落的大地上非常显眼,如盛开的玫瑰,但没有人喜欢这样的玫瑰。

    因为这血迹,骤急的马蹄声在宽阔的青石道上响起,战马上的那将生的虎背狼腰,面如山岳,猿臂鹰眼,亮如闪电。

    战马向着雄伟的秦宫奔来,与此同时巍峨的章台宫殿外吕马童急匆匆的向殿内奔去。

    正在大殿内沉思的项羽回头,看见吕马童奔来,满脸的杀气渐渐消散。

    吕马童急切道,“将军,不妙,诸将因宫殿争夺,大打出手。”

    “抢甚?”

    “数日留宿宫中不出而起争执,还…”

    “还作何?”

    事情关键时刻总是会有打断,没人喜欢被打断,项羽亦是,但来者却让项羽无法生气。

    龙且恰如其分的来到项羽身旁,“还私议夺秦地,言如此之多宫殿,岂能尽归秦降将,欲讨封,长居咸阳宫,不得便反。”

    项羽眼光闪烁,“此乃欲做秦始皇矣,奢华宫殿果滋生骄奢之心,断不可留。”

    项羽言断不可留,那自然便不可留,有人预留除非他能战胜项羽。

    吕马童和龙且皆一脸迟疑,震惊的看着项羽,“皆杀乎?”

    闻言,项羽微微一愣,立刻明白,笑道,“诸将即有错,然功大于过,岂能斩之,吾乃言焚毁咸阳宫”

    “烧咸阳宫?”

    项羽点点头。

    “烧哪座?”

    项羽毫不犹豫,“整个咸阳宫。”

    “全烧?”

    “如此磅礴气势,连绵不绝的宫殿群,全烧,大火岂不数月不灭?”

    不知何时项它已至殿内,满脸震惊的看着项羽,道出上面一句感叹。

    项羽望着远方天空飘向的雪花,雪花下乃雕梁画栋的宫殿,极目望去居然连绵不绝,望不到边。

    即便是远处的山上亦能看到宫殿,不知到底有几何。

    项羽斩钉截铁,“数月又如何,亡秦之根已在蚕食诸将之心,若尚在数月之后几人可知故乡,几人愿回山东。”

    轻轻一声叹息,项它见项羽已下焚烧之心,断难移动,“可叹数代秦王,不知多少人、物、财力。”

    “亚父可知?”

    “为何告知?”

    “亚父会阻止。”

    “故而不传之。”

    项羽说的很轻,但字字落地生音,“宫殿若在,数年之后岂非又一虎狼之秦!”

    火,可取暖,又可毁灭,项羽命吕马童取火,吕马童犹豫,是人皆会犹豫,孰不爱雕梁画栋、美姬如云。

    唯有项羽不爱,因为他有虞姬,心中装着故乡,故乡才是最美的。

    除却巫山不是云,纵是此间雕梁画栋、曲径通幽又岂能下不去手。

    火从最大最宏伟的宫殿烧起,项羽火烧咸阳之令如北风一眼迅疾,令红色的火焰迅速蔓延。

    大火夜间如调动的幽灵吞噬咸阳宫,白日如一双奇妙之手,满天的雪花再亦无法矜持,化作满天的雨水落将下来。

    有些雪花致死不肯化作雨水,如翩翩起舞的蝴蝶,自投大火而死。

    这个寒冷的咸阳城瞬间因大火变得温暖如春,繁华之地从不缺乞丐,无家可归的乞丐喜欢这场火,只知火的温度令其睡的很舒服。

    咸阳城秦人的脸上本就充满恐惧,此刻大火燃起,所过无不残破,秦人大为失望,然皆恐,不敢不服耳。

    小火取暖,烧食,大火往往伴随灾祸,大火来临,诸将中仍有者不信项羽会焚烧宫室,贪图享乐不愿出,等到大火蔓延而来,为时已晚,活活被烧死其中者不知有几多,可悲可叹。

    这把火烧醒一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项羽,他忽然间明白,诸将中有人宁可在享乐中被烧死,亦不信大火将至,那么刘季真的没留宿宫中。

    对于刘季之言,随着项羽的战争生涯,近三年的成长让他对其半信半疑。

    在咸阳宫逗留月余,未曾留宿,项羽不太信,此刻的他却相信刘季若留宿,岂能不身陷其中。

    如此噬心之地刘季为何能封闭宫室、府库,还军霸上,欲望,更大的欲望,唯有如此。

    大火映照下的项羽忽然感觉背后升起一丝寒意,大火没有给他带来欢乐,更没有泄愤之意,本身的热度亦未令其温暖。

    刘季对欲望的控制,项羽此时此刻才算意识到,心中暗道,“亚父所言甚是,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临幸,此其志不在小。”

    此次入咸阳,随者有份,刘季作为第一个入关灭秦者,自然亦在其中。

第五百三十四章 怀王忧心

    恐惧,愧疚,是目前刘季心中的感想,恐惧因为项羽看他的眼神有所变化,不知何时一把剑会向他刺来。

    身旁不乏武士保护,如靳强、奚涓等,可惜能胜得过项羽的武将似乎尚未出生。

    愧疚,来自于秦人的眼神和那股无声的呐喊,仿佛在怨刘季为何食言,说好的约法三章呢,说好的与诸侯共定约束之则,说好的关中王呢?

    如今秦王被杀,咸阳宫燃起熊熊大火。

    不过诸多怨念未能在刘季身上扎根,很快转移到各路诸侯的合纵长项羽身上。

    这把空前绝后的大火所携带的威势迅速向咸阳城外蔓延,随着一匹战马的飞奔向着远在东方的彭城碾压而去。

    近三年的完善,彭城王宫已颇具规模,虽不及咸阳宫的千分之一,然颇具规模,在天下诸侯中恐属彭城王宫,皆因楚冠诸侯军,项羽名声过大。

    彭城的年味很浓,王宫内外,大街小巷皆有爆竹之声。

    雪还在下,爆竹还在响,正月的树叶并未落完,泛黄的树叶依旧挂在枝头上。

    北风掠过,古木先是抖落片片雪花,而后努力的剥落掉泛黄的树叶,一支手从满天的雪花和落叶中夹住一片落叶。

    这是一只白嫩的手却略显宽大,细长的手指并不光滑,手上的汗毛被雪花滋润着,穿一身火红之衣,肩披黄色斗篷。

    面容英俊,已养成一股后天英贵之气,正是楚怀王熊心。

    忽然一个小宦者匆匆向熊心奔来,噗通一声滑倒在地,引得熊心笑骂一声,“慌甚?”

    宦者道,“大王,前线捷报。”

    捷报,本是令人开始之事,熊心闻之却如何开心不起来,小声呢喃,“捷报,又乃捷报。”

    熊心脸上浮现那醉人的酒窝,只是这笑有些苦涩,熊心怀疑自己是否得病,为何期盼捷报来的少些。

    捷报少又令人愁,多又令其不安,自从项羽杀宋义任上将军,如今又任诸侯上将军。

    熊心更加的不安,宦者将项羽已入咸阳,焚烧咸阳宫的捷报告知后,他更加的不安。

    功成的背后是毁灭,毁灭的背后藏着楚怀王,秦灭焚咸阳下一个或许就是熊心。

    不知何时熊心的命运已和秦相连,秦灭,他亦无法两全。

    睿智和愚钝本不能并存,可项羽并不喜欢睿智的熊心,此刻的熊心亦无法再装愚钝。

    熊心亦不愿再装下去,项梁在时他在装,在掩饰,项梁战死后熊心立刻觉得春天来临。

    谁知寒冬并没有过,春天尚未来临,熊心立刻召集灰伯、陈婴、吕青三人商议。

    夺吕臣兵权,熊心任其父为令尹,任其为司徒,自认不薄,弥补夺兵权之缺。

    吕青对儿子吕臣的处世建议,能进能退方为真英雄。

    三人与熊心密谈,熊心询问项羽快马还报之事当如何回。

    问约,名为问约实则致命怀王熊心。

    吕青则道,“如今项羽羽翼已丰,今非昔比,约可废。”

    灰伯第一个反对,“约若非,吾王之信何在?”

    吕青无奈道,“项羽统领诸侯,势大,入关之约名存实亡,何故触怒项羽,求存方可谋。”

    两人争执,熊心的目光看向陈婴,这位德高望重的敦厚长者,眼神中期盼着能有奇迹。

    奇迹不太可能,熊心已知,只是不愿放弃。

    陈婴思虑良久才开口道,“人无信不立,王无信少威,约不可亲废,既名存实亡,又何须传书废之。”

    熊心对如今的项羽亦是畏惧,“不然项羽怒,当如何?”

    陈婴道,“约自然不可多言,只需回两字即可。”

    “何二字?”

    “如约。”

    熊心自语道,“怎讲?”

    陈婴轻轻解释道,“始吾王与诸将有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乃鼓励西进者,天下皆知,无需重申,项羽断不敢有所过为。”

    言毕,熊心沉迷良久,将手里把玩的那片黄叶轻轻放在枝丫上的积雪里。

    眼珠子一转,“立刻回书。”

    咸阳城一片火海,快马飞报来回奔波,火还是那个火,只是火已不在原处,曾经巍峨壮丽已是残垣断壁,破败不堪。

    一车车货宝绵延数十里而不绝,个个妖娆身姿的美姬或乘车,或徒步,或骑马,在诸侯军的押看下还军至戏西鸿门。

    诸侯军刚至戏西,一匹快马便已至鸿门,将从彭城传递而来的王书交予项羽。

    如约,圆筒内的帛书上居然仅仅两个字,如约,项羽大怒,“可恶!”

    项羽一怒,诸侯震颤,各路诸侯纷纷向楚军大帐内汇聚。

    诸将汇聚,但脸上的神情却与此刻项羽不同,满脸的喜色,胜过洞房花烛。

    在诸将之中有一人比较特殊,楚将及各路诸侯不乏仰慕者,此人自然是沛公刘季。

    刘季先入定关中诸侯皆知,鸿门宴一行又传为佳话,虽然那一行暗藏杀机,凶险叵测,但事后却传闻佳话,皆言刘季与项羽和睦乃天下定。

    在楚及诸侯中不少皆以刘季之功与项羽平分秋色。

    历历在目,刘季再次赴宴,心生感慨,刀光剑影似乎还历历在目,在此次刘季知晓必须来。

    因为这次宴会将决定未来数年的局势,若不据理力争一时,日后必定付出百倍的时间来换。

    各路诸侯英雄汇聚,与鸿门宴自然不同,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即便如此刘季依旧挑选千余名能战之士,十数名战将跟随,一同赴会。

    刘季至汇聚地点时却未见项羽等一干人的身影,心中疑惑,但面容依旧阳光般的笑容。

    笑容,真是一件利器,微笑不一定可以瓦解潜在的危机,但一定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的项羽心中怨恨难平,在一军帐内正在和十数个心腹密探。

    怨,项羽之怨,可生动力,亦可产毁灭之力,不可小觑。

    项羽怨怀王,“昔日怀王不肯令吾与沛公俱西入关,而责令北上救赵,故失约在後也。”

    项它道,“如今咬约不放,如之奈何?”

    项伯却答道,“既如此,当非常处置。”

    赞同,项羽非常赞同,不知为何他最近看这个叔叔项伯越发顺眼。

    项羽点头道,“然也,怀王者,乃吾叔父项梁所立耳,非有伐秦之功,何以得主盟约!本定天下,乃诸将及籍也。”

第五百三十五章 霸王一出

    曹咎立刻响应,他懂得如今项羽的地位,有恩于项梁的曹咎自知响应欲早欲好,“上将军所言甚是,既无功伐,不如废之,将军自立为王。”

    曹咎言毕,龙且、恒楚、黥布、钟离昧、季布、薄将军等六勇将为首的诸将立刻附议。

    项庄、项伯等项氏人亦斩钉截铁道,“当废之,自立为王。”

    项氏中唯有项它一直默然不语,项羽对这个族侄的才能还是较为欣赏,虽无攻伐将才,却有治政才能。

    项羽询问,“贤侄以为如何?”

    自立为王,这是自然,项它并不反对,按照他的设想本不该立怀王,给自己徒增麻烦。

    给他人作嫁衣裳不是不可以,除非你很强,还好项氏足够强,能将嫁衣裳给脱下来。

    项它道,“秦已灭,天下以楚为尊,当自立为王,然废黜怀王与否,不如先听亚父之言。”

    言毕,众人这才知晓一直以足智多谋著称的亚父范增竟然一直没言语,太不合常理。

    项羽亦发觉范增竟然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不知何时兴奋的他将亚父放在脑后。

    帐外的风声变小,似乎在等范增开口,帐外的枝丫轻轻摇曳,那雪花中的点点寒梅如火苗般在跳动。

    项羽兴奋的征询范增的意见。

    范增道,“秦已灭,当王之,然怀王毕竟诸侯盟主,废之有口舌,不如尊其为义帝,束之高阁。”

    尊为义帝,束之高阁,项羽闻言眼睛一亮,“愿听亚父详解。”

    范增那双星目隐隐生辉,似乎在诉说一个空前未有的天下盛世,“能入关灭秦,皆因各路诸侯协力破秦,六国旧族已割据,若不封王必有叛乱,楚独立难支,然各自为王,天下又是纷争,如秦统一之前,各国争霸,纷扰不息。

    名为义帝实为周天子,然天下仍需有一位共主,需强于王,名低于帝,而实为皇者。”

    闻言,项羽拍手称快,“亚父,所言甚妙,深得吾心。”

    实则果真天下再次大乱,此非范增暮年出仕之心愿,他毕生心愿乃造一盛世,既出项羽,余生便欲助项羽实现。

    只听项羽继续道,“随吾征战诸将,无非能封王拜侯耳,秦欲天下一主而亡,籍不愿步秦皇后路,恳请亚父谋划。”

    微笑,自诸将议论开始,诸将第一次见范增脸上露出微笑,那微笑自脸上仿佛沿着墨衣韵荡开来。

    范增笑,会心一笑,开口道,“羽儿神勇千古无二,霸冠天下,可喜欢霸字?”

    霸,霸主,乃诸侯联盟之首,项羽对此解释非常满意,“霸,霸主,霸王……”

    项羽嘴角浮现一抹微笑,那目中双瞳第一次聚而合,合而聚,若是寻常人观之非眩晕不可。

    项羽道,“亚父,羽儿喜欢霸王一词,吾欲做霸王,天下诸王之上,霸王。”

    范增亦笑,项羽亦笑,两人对视一笑,此笑开始在军帐内蔓延。

    诸将亦笑,霸王,既然项羽欲为诸王之上,做霸王,那么他们便能有机会封王。

    何人不欲为王,即便一郡为王,亦是逍遥人生,其郡之地便是逍遥乐土。

    在诸将皆笑,或附议着笑,或谄媚之笑,无论何种笑,在此刻项羽的眼里皆乃祝贺之笑。

    唯独一人未笑,他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因为众人皆笑未曾发觉时,他已经深深一躬,“黥布拜见霸王。”

    一声拜见霸王让诸将从微笑着清醒过来,纷纷拜见霸王项羽。

    项羽微微一愣,但随即哈哈大笑,那笑很畅快,此时若不畅快,除非有人不同同意他做霸王。

    亚父亦深深一躬,“老夫范增,拜见霸王。”

    项羽慌忙将亚父范增搀扶而起,“亚父,唤吾羽儿即可,折煞羽儿。”

    范增呵呵直笑,帐内又是一片祥和。

    诸将吏皆兴奋异常,既如此,非王必侯,夫复何求。

    开心容易忘形,忘形难以持久,一直保持持久的是项它的冷静。

    项它道,“霸王,诸侯多已至。”

    闻言,项羽的笑没有戛然而止,而是微笑着走出军帐。

    帐内的诸将吏鱼贯而出,随着项羽的脚步向已经封王拜侯的酒宴走去。

    各个身姿雄赳赳气昂昂,帐内只剩下一人还在默默收拾着遗留下来的酒食,此人亦是满脸笑容。

    今日,此人确实很愿笑,正是一直跟着项羽的吕马童,他没有唤侍女或者左右前来协助打扫。

    吕马童一直默默的亲自做着这个工作,昔日很多的同伴皆亦离去,或死,或在其他将领帐下闯前程。

    很多同伴很羡慕,羡慕吕马童能一直跟着项羽,且深得项羽的信任。

    吕马童亦相信他深得项羽的信任,即将封王拜侯,“不知能受封何侯,辖户几何?”

    梦想总是在憧憬当中绽放笑容,愈想愈乐,一路回想起来,吕马童时而开怀大笑,时而黯然伤神。

    在项羽最困难的时刻,除却瑜伽不方面出场的地方,皆有吕马童陪着。

    项羽一战定天下时,吕马童陪着,那时候极为有面,凡是私见项羽着无不将吕马童供着。

    吕马童很受用,凭借他与项羽的关系,他寻思即便不能与那些手握重兵的诸侯之将相比,但至少可得万户侯。

    富贵还乡,吕马童曾想着受封之后首先要回趟故里,到曾经嘲笑其白日梦的人前面,好好彰显一下。

    有梦想,有愿望很好,但若被嘲笑,这个愿望将变成纠缠的噩梦,慢慢蚕食你的心志,甚至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自被嘲笑日,吕马童便立志要活着,活着将爵位拿到手,即便是个小小的县侯,亦能让那些讥笑之人跪在面前忏悔。

    忏悔本是件难过之事,但在吕马童眼里成为极有成就之事。

    沉浸,吕马童深深的沉浸,直到帐外响起急切的脚步声,响起催促声,他才从陶醉之中醒来,嘴角依旧挂着那一丝丝笑容,自己无法察觉的笑容。

    “分封酒宴已开始,请速去。”

    吕马童开心的应一声,便立刻传帮手进帐帮忙。

    破例,今日看来需要破例,吕马童想着,自傲道,“本将今日要参宴,尔等代吾收拾,需仔细,勿有遗漏,勿有闪失。”

    侍女,左右,皆知吕马童今日要飞升,忙畏畏缩缩连口称是。

    吕马童不屑道,“好生瞧瞧,来日尔等只能仰视耳。”

第五百三十六章 分封秘谋

    吕马童一路小跑,还未至大帐前,便闻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香,差点将吕马童扑倒。

    酒香,肉香,还有那说不出味道的迷人之香,总之吕马童恨不能脚下生双翅,急速飞至。

    吕马童后悔自己四只脚不能如乌骓马那般,但他欲手脚并用奔至酒宴。

    第一次领略什么叫普天同庆,笑容,到处可见笑容,每个笑容不一样,但又那么的相似。

    痴醉,吕马童对这种笑忽然心生痴醉,慌慌忽有些分不清,短瞬间的分不清这些笑容究竟属于谁。

    忽然,吕马童看到一人,他非常的与众不同,因为只有他脸上没有那令人迷醉的笑容,一副淡然的表情。

    韩信,此刻的韩信依旧是位不起眼的执戟郎。

    封王拜侯乃一生荣耀极为开心之事,然看着他人封王拜侯则欲哭无泪。

    吕马童很能理解韩信的心情,无能之人封侯感恩戴德,帅才之人封侯心生怨恨,一个小侯无法填满心中沟壑。

    若帅才之人未能封侯,那就有极大的问题,一是冤孽太甚,二是不得志。

    无才尚好,有饭即可,如韩信这般心中的煎熬,吕马童非常能理解。

    吕马童走至韩信旁,拍拍肩膀,“兄弟,勿闷,吾封侯,定请韩弟协助治理。”

    韩信报以微笑,看不出此微笑乃因何而起,只是回礼道,“谢吕兄,天下未可知,仍有时机也……”

    简单几句,每次简单的几句皆让吕马童对韩信称奇,只是吕马童亦不知韩信之奇究竟用在何处。

    轻轻叹息后,吕马童不再思虑这位同命相连之人,庆幸他得项羽信任。

    韩信原本有些黯然的双眸,忽然闪烁星辉,眼神又如鹰一样锐利,因为他看到刘季,刘季亦看到他。

    刘季对其送以微笑,韩信抱拳施礼。

    此次大帐的气派比任何一次大,然吕马童跨入大帐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生气,居然没有看到为其准备的坐席,酒宴已经开始,开始的让他有些生气,看到项羽的眼神。

    那眼神分明让他走偏门入,以免影响大家进餐的兴致。

    再次推出帐,非常尴尬的看一眼韩信,开口道,“吾有专道。”

    东向侍立,愤怒的眼神不出释放,或者不知该向哪里安防,吕马童暗叹,“项羽太自以为是,做弟的憋屈,那笑容越灿烂,吾越发憎恶。”

    项羽坐着,他站着,他人或食或饮,吕马童只能看,如此倒不如韩信痛快,两眼只观美景,两耳直闻风声。

    只听项羽开口道,“天下兵初起时,借助立诸侯之后以伐秦。然身披坚执锐,带头起事,三年风餐露宿于野,终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之力也。”

    言至于此,感同身受,频频点头,各路诸侯之将直接被带入项羽的思维中。

    项羽继续道,“诸将相与籍当共分天下。”

    诸将频频点头不足以表达此刻心情,对项羽这句话除去‘然也’的作答,开始纷纷表示愿追随项羽的脚步,踏遍天下。

    身后跟着那么多人终究非愉快之事,项羽心中的蓝图乃引领天下诸王,做王中王,于是继续道,“吾欲尊楚怀王为义帝,诸将相可有异议?”

    异议,此时谁敢有异议,刘季遵守约定,欲做关中王就差点被杀于鸿门。

    诸将相纷纷表示愿追随项羽,大有一种誓死不渝的感觉。

    项羽又道,“义帝虽无战功,当分其地而王之。”

    诸将皆曰:“善。”

    项羽脸色忽然变得很严肃,这代表接下来的事将会严肃,诸将吏皆正襟危坐,等待宣布。

    片刻项羽的声音又响起,“既如此,先食饭,饭后大封侯王,举酒欢庆。”

    此言一出,诸将吏心里一松,未曾想此严肃之事竟乃食饭。

    诸将、相、吏第一次感受到何为食不知味,如此情景谁还咽得下。

    范增见场面一度安稳下来,视意项羽随其入大帐后庭,项羽暂时离开,但五大虎将皆留在帐内,一时间倒亦安静,但无一人愿食饭。

    项羽见范增眼神中有着一丝笑意,“亚父,莫非已有对策?”

    范增道,“既羽儿与沛公已讲解,若负约恐诸侯叛之,吾闻巴、蜀两郡道路险阻,秦迁流之人皆居住在蜀地。”

    项羽眼神中露出一丝欢喜,他立刻明白亚父之意,这些日令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非秦,非怀王,乃刘季。

    刘季既与他讲解,身上又有怀王之约,怀王虽徒有虚名,然终究有虚名,他不愿背约而引起天下诸侯的猜忌。

    项羽道,“亚父之意,羽儿明白,恐沛公不服。”

    那丝笑意,范增藏在眼中,此刻终于溢流而出,“巴、蜀亦关中地也,如此亦乃关中王。三分关中,王秦降将,以距沛公。”

    项羽立刻眉开眼笑,“善。”

    ……

    片刻,仅仅片刻,大帐前廷的诸将、相、吏如过三秋。

    心喜之事,瞬息而过,心恶之事百转不走。

    诸人忽然骚动起来,因为看到项羽、范增走来。

    项羽再次落座,帐内的气息突然凝结,如同冰冻一般,皆屏息聆听,只听项羽道,“分封开始。”

    言毕,范增一挥手,立刻有甲士捧着诸多印绶入帐,面南而立,站于范增身后。

    范增取帛书,一一送念。

    诸将相更加紧张,所有人皆望着范增,皆欲知关中之地将如何分封,他们的眼神不自觉的在章邯、司马欣、董翳、刘季。

    所有人皆知秦三降将欲与刘季争关中,包括刘季自己亦知。

    范增开口道,“以怀王之约,沛公当为关中王……”

    话音一落,帐外诸将、相、吏一片骚动,刘季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然依旧不动生死。

    刘季身旁的萧何、曹参等将吏皆面有笑意,非常兴奋的望向刘季。

    此笑却很短暂,因为下面的话直接将他们脸上的笑意冻结。

    只听范增继续道,“故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都安汉……”

    此语一出,刘季一直平静的面容闪过一丝怒意,此乃刘季首次脸上出现怒意,在西征的路上无论多艰险,遇到何事,刘季始终能保持泰然自若的神情。

    如今首次闪现怒意,虽转瞬即逝,但留在心中。

    巴蜀何地,乃道路险阻之地,秦流放之人所居之地,相当于一个无墙大狱。

第五百三十七章 大封诸侯

    怒,如何不怒,刘季再亦无法压抑,故怒意在脸上一闪而逝。

    刘季身旁的诸将吏脸上的笑意先固后碎,此时得以安坐的张良时不时向刘季这方看来,见其旁诸将脸色隐隐有怒意,心中微乱。

    此时的张良没有侍在刘季身旁,而是坐在韩王成的身边。

    在申阳攻克河南与吴芮共同迎接诸侯联军南下河水,欲入关中时,曾经与刘季大战的赵贲、洛阳守将早已威风而降,此时的韩王成亦审时度势,与魏豹一样引兵归附,随其入关。

    忽然一道洪亮的声音将张良的思绪拉回,“既如约,为何王巴蜀?”

    范增那独特的嗓音响起,“巴、蜀亦关中地也,如约所言,王巴蜀亦王关中也。”

    冷汗直流,居然敢当场反驳,诸将望去,乃刘季身旁樊哙也,这个鸿门宴质问项羽,令项羽无言以对的樊哙,实在生猛,如今又质问范增。

    诸将相为樊哙捏把汗,亦暗暗赞叹。

    自刘季被封为汉王开始,本书亦改称呼为刘邦。

    刘邦训斥道,“樊哙,不得无礼。”

    樊哙又是怒发冲冠,然不敢有违刘邦之令,便气呼呼的喘粗气。

    只听范增继续道,“立章邯为雍王,王咸阳以西,都废丘。”

    一片淡然,诸人对已知之事总是那么淡定,章邯封雍王,在赵地便已封,此封已不新。

    这是震惊于章邯的封地,咸阳以西,好大的地盘。

    那道不紧不慢的声音继续道,“长史司马欣,故为栎阳狱掾,曾有德于武信君项梁。都尉董翳,功劝章邯降楚。故立司马欣为塞王,王咸阳以东至河,都栎阳。

    立董翳翟王,王上郡,都高奴。”

    话音一落,引起稍稍的骚动,三分关中,王秦降将,分明欲遏制汉王刘邦。

    还是惦念刘邦,对刘邦不放心。

    分封依旧在继续,“改立魏王豹为西魏王,王河东,建都平阳。”

    话音未落,魏豹眉头一皱,他很少皱眉,亦不喜皱眉,但脸上很快挂上笑容,暗道,“庆幸祖宗基业保住部分。”

    魏豹之笑里充满对日后收复魏地的畅想,但转瞬又黯然伤神,估计只能子孙后代来完成。

    虽如此,魏豹依旧嗅出那隐藏的气息,乃不满的气息。

    范增咳嗽一声将魏豹从思绪中拉回,只听范增念道,“瑕丘人申阳,乃张耳嬖臣也,因其先攻下河南,迎楚河上,故立申阳为河南王,都洛阳。

    韩王成仍居旧都,都阳翟。”

    范增的眼神半眯着,看着大帐内诸将相的眼神,说到韩王成,范增的眼神飘向张良所在之处,特地在张良的身上逗留片刻。

    心神微动,眉头微皱,范增不知为何看到张良那淡然的神情,心里不太舒服,但范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自己亦难察觉的微笑。

    范增继续道,“赵将司马卬兵定河内,数有战功,故立司马卬为殷王,王河内,都朝哥。”

    言至于此,范增好像想起什么,道,“先念八王,其余分封稍后再念。”

    失落,正在等待自己名字被念的诸将有些失落,眼睛不自觉的剜向范增而不知,眼睁睁看着范增目视项羽离开,又走向大帐内廷。

    项羽不解道,“亚父,有何不妥?”

    范增眼神严肃,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吾依旧不放心刘邦……”

    呵呵,项羽在轻笑,认为范增实在多虑,“亚父多虑,刘邦已被赶至巴蜀,由三王秦将遏制,大可放心。”

    范增脸色阴沉,神色肃然,项羽这才停止笑,只听范增道,“当分其力量,散其谋臣。”

    项羽不解,“何意?”

    范增道,“刘邦麾下有一人,乃妻兄吕泽,其帐下战将如云,霸王若封其为王,必可瓦解刘邦力量。

    刘邦帐下诸多谋臣,唯张良乃经天纬地之人,当趁机遣返其回韩,留其韩王成在身旁,此乃一箭双雕。”

    惊叹,项羽相当的惊叹,项羽感叹范增的机智,如此既能断刘邦一臂,又能让张良不能助韩国强大。

    项羽道,“善,阴使吕泽而后封。”

    范增的意思是等分封完毕后,立刻秘使吕泽,项羽以为然。

    范增走到一张不知何材质的地图前又道,“张耳雅游,人多为之言,不可不封,羽儿以为如何?”

    项羽道,“籍亦素数闻张耳贤,可分赵立张耳。”

    范增点头,“如此当徙赵王歇。”

    言至此,范增的眼睛在地图上游走,手指代地道,“可徙赵王歇于代。”

    项羽毫无犹豫都,“然也。”

    秦始皇初统天下,分天下为三十六郡,范增的眼睛在诸郡间游走,愈走眉头愈加紧皱。

    项羽疑惑,询问道,“亚父,仍有不妥乎?”

    范增道,“陈馀客多言其与张耳一体有功於赵,欲求封,然无郡可王之,奈何?”

    项羽冷哼一声,“陈馀弃将印去,不从入关,无需封王,然素闻其贤,若不封,恐失贤者心,亚父可知其现在何处?”

    范增的老眼闪烁着星辉在地图上找寻,指点南皮县,“现在南皮。”

    项羽之手在南皮周围画圈,“三县以封侯,立功诸将多,然天下之地有限,岂能尽封?”

    范增依旧眉头微皱,眼睛锁定南皮旁三县,疑惑道,“是否太少,恐其生怨。”

    项羽道,“其不从入关,诸将不能尽封,若其反,吾引兵灭之。”

    范增点点头,隐隐觉得不妥,然亦不知何地可封,“然也。”

    大帐外廷(前廷)纷纷扰扰,或眉头眼笑,或冷若冰霜,多以无表情自居。

    眼珠转动,数十双眼珠转动,因为诸将相看到范增和项羽走回大帐前廷。

    那激动人心的独特嗓音又响起,“赵相张耳素贤,又从入关,故立张耳为常山王,王赵地,更信都名为襄国,都襄国。徙赵王歇为代王。”

    祝贺声四起,言毕后帐内竟响起一片祝贺声,其中亦有刘邦向曾经游历时跟随的张耳祝贺。

    此情此景居然第一次出现在大帐内,项羽闻之,观之,内心赞叹,“张耳果素贤。”

    祝贺声渐渐变小,范增继续宣读道,“当阳君黥布为楚将,功常冠军,故立布为九江王,都六。

    番君吴芮率百越佐诸侯,又从入关,故而立芮为衡山王,都邾。”

    言毕,大帐内又掀起一阵骚动。

第五百三十八章 封王风波

    “罕见。”

    “何为罕见?”

    “汝不知乎?番君与当阳君皆为王,两者又有姻亲,若衡山与九江相连……”

    “衡山郡与九江郡本就如二人姻亲般相连,王国相连,又有姻亲,前途不可估量。”

    “福祸难料兮。”

    “嘘!”

    稍稍骚动之后,渐渐安静下来,范增这才继续道,“义帝柱国共敖,将兵击南郡,功多,更南郡为临江,因立共敖为临江王,都江陵。”

    言至于此,范增的眼神看向燕将臧荼,“徙燕王韩广为辽东王,燕将臧荼从楚救赵有功,又从入关,故立臧荼为燕王,都蓟。”

    有人喜,有人愁,藏荼眼神中闪过一丝喜色,韩广眉梢上必有一抹愁容,只是此时此刻的韩广并不知情。

    可谓王在家中做,迁徙天上来。

    迁徙从不孤独,范增继续道,“徙齐王田市为胶东王,齐将田都从楚共救赵,因从入关,故立田都为齐王,都临菑。”

    田氏中救赵的还有一位英雄少年,曾鼓励田都入关,范增提到此人眼神中浮现一抹赞许之色,“故秦所灭齐王建之孙田安,楚方渡河救赵,田安下济北数城,引其兵从项羽,共入关,故立田安为济北王,都博阳。

    田荣之人,数负项梁,又不肯将兵从楚击秦,故不封。”

    至此,田氏之封已结束,范增继续道,“成安君陈馀弃将印去,不从入关,然素闻其贤,有功於赵,闻其在南皮,故环封三县。

    番君别将梅鋗,功多,故封十万户侯。其余侯爵不再当众念出,一一授印。”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有喜有愁,甚至还夹杂一些嘲弄声,嬉笑声。

    “当众念出,仅封三县,与十万户侯相比,当真天下之笑耳。”

    “吾若陈馀,当辞之。”

    “嘘,小点声。”

    忽然在一片哗然中,一道不算响亮却立刻令场面安静的声音响起,“上将军所王何郡,愿闻之。”

    言可哗然,亦能静之,此刻静的只剩下呼吸,只剩下帐外的风雪之声。

    范增微微一笑,他亦期待着这一刻,朗声道,“项籍引楚灭秦,冠诸侯,当立为霸王,王九郡,都彭城。”

    震惊,哗然,难以置信,霸王一词当真前无古人,

    是否来者,不得而知。

    春秋时代有霸主,仍需尊王。

    现不需尊王,但霸主还是令人神往的一个词。

    春秋霸主仍为侯,霸王有史以来首出。

    诸王眼神中闪过一丝暗喜,分王割据天下的时代来临,谁为霸主还真不一定。

    希望是个好东西,当每人皆有希望,各个精神抖擞。

    微微一笑,项羽微微一笑,这一笑中带足霸王之气。

    诸王脸上神情不一,但又出奇的一致,皆有舍我其谁的感觉,只是夹杂的成分不一样。

    如刘邦这般的王便夹杂一丝怒意,虽若隐若现,仍能感觉到。

    在某个角落里,一个客者慢慢低下头,小声呢喃,“三县分封,大辱,陈将军必怒。”

    仪式,某个时候仪式感满重要,忽然有一道声音盖过嘤嘤嗡嗡的议论声。

    “九江王黥布,拜见霸王。”

    稀稀拉拉,响起拜见霸王的声音。

    刘邦脸色平静,但眼神中又闪过一丝怒意,他没有拜见,而是扫视全场诸王。

    食不知味,很奇怪,称王的那一刻所带来的喜悦直接冲淡了味觉。

    食非更香,酒亦不香,没有更加甘甜,因为心已飞翔,或就国,或环飞咸阳。

    爱酒与不爱酒者皆找理由离开。

    雪止风不停,刘邦回到霸上怒气冲冲,那眼神真的欲杀人,只是这股怒风尚未刮起时另一股暗流开始涌动。

    “欲封吾为王?”

    “吕将军功多,不在汉王之下。”

    “吕泽之功,霸王如何得知?”

    “将军之功,众人皆知,何须打探,可接受封王?”

    吕泽没有回答,看着眼前之人,这是一个精瘦之人,两眼发光,如同浴火燃烧。

    吕泽冷冷道,“回去告知楚霸王,吕泽心领。”

    来者还欲再讲,吕泽冷冷道,“送客。”

    吕泽麾下战将脸上先是一阵兴奋,后是黯然。

    吕泽若为王,其下皆可封侯,多大的荣耀转瞬消失,不免伤神。

    再看吕泽,脸色不再平静,眉宇间隐隐有一缕怒意。

    吃里扒外,先前的曹无伤,曾经的好属下,卖主求荣,已被斩杀,已失面子,如今又有人向外传言。

    刘邦内部如何,吕泽和刘邦之间玄妙的关系,如果不是内部人泄露,谁能知道姻亲之人有嫌隙。

    麾下五大战将神色淡然,自刘邦封王之后,他们的脸色亦有些变化。

    “仍有卖主求荣者。”

    吕泽的眼神中上闪过一丝杀意。

    郭亭则道,“将军之功,足以封王,帐下之人为将军虑。”

    吕泽摇摇头,“此乃恐范增分化之道。”

    言毕,吕泽在帐内踱步,吕泽道,“传一道命令出去。”

    吕泽在蛊逢的耳边低语几句,蛊逢点头。

    积雪荆棘丛中,一人围住。

    “为何断定是吾?”

    “第一个知晓丢剑之人,往往乃偷剑之人。”

    “何意?”

    吕泽缓缓走来,“吾令蛊逢秘传与项王会面,特地选择旦日出发。汝急出,何意?”

    “急于立功?”

    “吾乃如厕。”

    蛊逢眼神凌厉,“骑马如厕乎?”

    吕泽呵斥道,“何也?”

    “吾不愿入巴、蜀。”

    “善”

    “吾可走否?”

    “人各有志,本不强求,然卖主求荣,绝非允许。”

    刘邦名为封王,实贬入巴蜀,喜忧参半的消息快速在吕泽部弥散。

    人心慌慌,山东之士卒皆欲还乡。

    巴蜀之地,人间蛮域,在他们看来入巴蜀,等于进入超大之狱。

    血,红色的血在白雪之上流淌,散发的血腥之气没有令骚动的心静下来,但至少吕泽部变得很安静。

    有安静,便有躁动。

    怒意,隔着厚厚的帷帐,萧何仍旧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怒意。

    帐内的刘邦正在大发雷霆,周勃、樊哙、灌婴正在力劝,似乎并没有令刘邦安定下来。

    “可恶小儿,是可忍,孰不可忍!”

    萧何无奈摇头,微微皱眉,迈步披帷而进。

    “调集兵马,谋攻项羽…”

    看到萧何进来,刘邦更来劲,让萧何立刻调集粮草,增补兵丁,进攻项羽。

第五百三十九章 屈就汉王

    萧何谏曰:“虽王巴蜀之恶,犹胜死乎?”

    “怎言会死?”

    “岂忘张良之言乎?今兵弗如项羽多,强悍善战又弗如,百战百败,乃送死,不死何为?”

    闻言,刘季渐渐冷静下来,侧耳倾听。

    萧何继续道,“《周书》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俗语曰,天汉,以汉配天,其称甚美,夫能屈于一人之下,而于万乘诸侯之上伸张其志者,商汤,周武也。大王不欲此功业乎?”

    言至于此,刘邦的脸色稍缓,想想天汉二字,终于恢复那淡淡的笑容。

    萧何的进谏依旧在继续,“臣愿大王王巴蜀,休养其民,招致贤人,收用巴蜀财力,还定三秦,而天下可图也。”

    话音未落,刘邦乃道,“善。”

    刘邦言毕,萧何将一卷竹简递给刘邦,示意其观。

    刘邦诧异,“何也?”

    萧何道,“大王一观便知。”

    微微泛青的竹简半遮刘邦之面,渐渐,刘邦喜上眉梢,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巴蜀乃天府之国?”

    “秦简上尽载连年赋税。”

    刘邦忽然神秘道,“此事尚有孰知?”

    “秦律令图书皆由臣藏,未有人知,否则范增断不会谋封巴蜀于王。”

    “此事保密。”

    “诺。”

    分封之事,一旦开始便不会轻易结束。

    刘邦眼神中如日月般闪烁,“项羽分封诸王,吾亦当封赏诸将吏。”

    看着刘帮满血复活,周勃、樊哙、灌婴立刻兴奋的将汉王即将封赏的消息传播开来。

    三人离开后,刘邦正欲换菡儿服侍洗脚休息,萧何道,“大王,且慢。”

    刘邦笑道,“未来之萧丞相,安心,吾愿王巴蜀。”

    笑容始终具有独特的魅力,在往来的笑容中,事情往往会融于水中。

    萧何神秘一笑,“吾王既王巴蜀,不如再争取汉中,以做还定三秦之基。

    “汉中郡?”

    刘邦眼睛发亮,望向萧何。

    萧何立刻从怀里取出一帛书,展开之后乃一张秦统一之后的天下郡图,三十六郡,以及后来增置的郡县。

    看到这张地图,刘邦惊讶,“此图?”

    萧何微笑,“此图在臣初入秦宫时所得。”

    刘邦露出赞许的眼光,接着便在地图上找寻汉中郡。

    如月光般凝练的目光慢慢暗淡下来,因为他看到汉中的位置。

    刘邦倒吸凉气,“汉中郡,紧挨关中,欲项羽准,难。”

    萧何又是神秘一笑,“项羽欲击大王,此事仍能化解,况此小事乎?”

    言毕,刘邦见萧何那笑容,立刻明白,“子房。”

    萧何点头,“项伯。”

    绿色的韩军大帐内,张良和韩王成本相对而坐,此刻张良起身出帐,便是一阵惊讶。

    那一份讶色消失后,张良重新恢复成常态。

    张良道,“送予韩王乎?”

    来者摇头,“此乃汉王赠予张君。”

    百溢之金,二斗之珠,此等赏赐令人不免咋舌。

    张良朝着霸上,深深一礼,“多谢汉王厚爱……”

    言至此,送金、珠之士卒立刻转身边走。

    张良道,“何以急走?良有言。”

    士卒回道,“汉王有令,金珠务必送至,恐张君不受,故急走。”

    钱财无人不爱,然张良之淡泊,刘邦深知张良之所欲乃复韩,非金银所能动,故士卒搁置便走。

    钱财对于张良而言,的确不是很热衷,当初明明可以做个富家翁,偏偏散尽家财求死士,刺秦。

    这次的赏赐,张良没拒绝,他可能没那么热衷,但他可以送人。

    感恩,张良一直心存感恩,感恩韩国赐予的三世相韩,故刺秦,感恩刘邦助韩王成,故随刘邦入关。

    金珠,张良收下,不是为自己。

    张良道,“汉王何在?”

    士卒回道,“汉王于霸上寻一阁亭,在此封赏诸将吏。”

    张良谢道,“劳烦回禀汉王,良稍后当亲自拜访。”

    担心,自分封后,张良一直比较担心刘邦,忧心刘邦怒而误事,一心欲做关中王,如今被撵到巴蜀,岂能忍。

    为刘邦之恩遇,张良已为其谋划一计。

    士卒见张良欲拜访汉王刘邦,便留下一骑为其引路,其余复命。

    简易的阁楼内,刘邦与诸将吏齐聚,正在封赏。

    首先正式封萧何为丞相,封曹参为建成侯,赐周勃爵为威武侯,正式授予将军印。

    曹参笑道,“昔日,参虽为麒麟将,然却未有印绶,今日乃佩印之将矣。”

    周勃亦哈哈大笑,“何曾料,吾周勃亦有封侯拜将之日。”

    两人拿着手里的将军印绶,左看看,右瞧瞧,笑称直到攻入咸阳,他们皆为‘冒牌将军’。

    两人之言引起欢声笑语。

    赐郦商爵信成君,赐予将军印。

    赐樊哙爵为列侯,号临武侯,迁为郎中。赐夏侯婴爵等同樊哙,为列侯,号昭平侯,仍为太仆。

    拜灌婴为郎中,未赐侯爵……

    见所封赏皆为常随刘邦之将,吕泽部立功之人内心开始起波澜。

    不公平,在不公平的同时,他们的心萌生欲随刘邦征战的念头,这种念头很怪,吕泽部将脸上淡定,内心却很复杂。

    正在思虑飘飞之时,便听到熟悉的名字,封赏常随刘邦之将后,便开始封赏吕泽部。

    赐靳歙建武侯,迁为骑都尉。赐傅宽为共德君……

    封赏从来非绝对,或立功然死于战场,有亲属尚善,若无恐如流水一般,轻轻流过,不曾留下一丝痕迹。

    刘邦屈就汉王的那一刻,便在诸将心中埋下一个种子,按照萧何的劝谏是要还定三秦,做回关中王。

    失望比绝望可怕,绝望将彻底放弃,或心如死灰的跟随,或果断弃而去,可失望不同。

    若无心还定三秦,东出天下,无人愿入巴蜀,如同流放,愿跟随者,因为别无选择,或已经连根。

    入巴蜀,依旧斗志昂扬,只有给他们星星之火。

    封侯的容光焕发,未封侯的满身干劲,刘邦看着眼前这帮老战友,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酒香,肉香,由萧何主持在置办酒宴,不知在为刘邦称王祝贺,还是在为诸将封侯赐爵同庆。

    亦或是荣迁祝贺。

    诸将吏脸上或喜或愁,喜自不必言,愁多为即将远离家乡而愁,他们并非锦衣还乡之念,而是欲和家人团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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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室风云录介绍:
两汉数百年,除那些耳熟能详的人物,还有多少英雄故事淹没在历史长卷里,让我们一起挖掘出来,来不及先生感谢每个打开这本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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