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招降可否
刘季心喜,“善。”
郦食其依旧是胸有成竹的样子,“郦生虽有三寸不烂之舌,然能否奏效,仍需诸位将军兵临城下,以力迫之。”
刘季道,“广野君有何要求尽管言,若能拔城,重赏。”
郦食其便向刘季要千金,还有美女几名,此言一出,着实令刘季为难,为难的不是美女难寻,而是这千金不是一个小数,那么多金钱可购置很多粮草,虽然兵荒马乱之际粮草靠购置是不靠谱的,然终究是一笔巨额的数字。
首先表示不妥的还是敢言的樊哙,认为若是拿这么多钱去贿赂秦将不如发给将士们,组成一支铁军,他樊哙原为此铁军统领率先攻城。
樊哙之言得到许多将领的赞成。
可刘季还是向樊哙摆摆手,答应郦食其的要求,“若能免去战火,救万千子弟兵,千金又何妨?与吾楚军将士之命比,即便万金亦是粪土。”
刘季此言倒是令许多出身卑微的将军听后热血沸腾,视金钱为粪土的沛公定不会吝啬钱财犒赏他们,更有一种对生命的尊重,是对他们这些低级将领的尊重。
红日西下,天空有明月主持,天地间陷入一种朦胧美,政事堂内的灯火开始逐一亮起,像是入夜之后开始睁开的眼睛,默默的注视着院内的一切。
渐渐的从政事堂内走出几人,有吏有将,最后只剩下刘季和卢绾二人,不远处还有负责刘季安全的周緤、奚涓二人。
卢绾面上有些担忧之色,“邦兄,上万兵马尚且无把握,广野君仅凭一张嘴可乎?”
刘季没有立刻回话,而是默默思虑,来回踱步,驻足后反问一句卢绾,“颍阳若降,如何做到不杀降而安定城池?”
刘季之言直接令卢绾有些发愣,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卢绾思考片刻,“夺其军,拔虎之牙,虎岂能伤人。”
卢绾之言,刘季点点头,“令颍阳投降,绝非易事,即便受降,亦解其军,时辰不早,明日需谨慎。”
众人赶路,一路颠簸几要散架,刘季与卢绾等分开后,独自回房,躺在榻上反而无法入眠,明明适才疲倦之极,眼皮打架,此刻却思绪乱飞,偏偏睡不着。
明日将引兵剑指颍阳,是否其中还有未曾思虑周全之处,为何心中突突有些不安。
陈兵城下,郦食其进城劝降,郦食其会不会有危险,实则刘季心中对能否劝降并未抱太大希望,若能使其疑虑,使其松懈即可,拿下这座要地还是需要良弓戈矛方能解决。
不知何时刘季担心这个酒徒的安慰,思虑着不禁哑然失笑,居然有一种声音响起,“酒徒郦生实乃吾刘邦一知己,不仅秉性相投,而且皆有大志向。”
郦食其心中有个宏愿,欲如张仪那般要靠一张嘴搅动天下格局,甚至助沛公拿下一国,建立张仪未能完成之功勋。
这种大志向在寻常人眼中那便是爱大言,与刘季多大言、少成事如出一辙,然时势造就,风云变幻,昔日大言便是今日抱负。
在对郦食其的担心之中刘季慢慢进入梦乡,第二日刘季是否杂乱的脚步声吵醒的,刘季纳闷,起身才发现诸多军吏皆早早预备着出发之事,唯独不曾有人唤醒刘季。
刘季不悦,卢绾笑着解释言三军主帅需多休息,如此才能肩负起高强度的冗杂之军务。
看着卢绾这种略带胡闹又着实为自己考虑的样子,实在无法生卢绾之气,“快去准备车驾。”
卢绾诧异,“车驾?不是骑战马?”
刘季笑骂,“哪来那么多废话,快去准备!”
卢绾应了一声,一溜烟跑去备车驾。
由苑陵到颍阳还是有些距离的,为此刘季决定依旧兵分两路,刘季引兵走大道,由通晓韩地之路的利苍带路,吕泽引兵走小路,以奇兵快速前往颍阳。
刘季和吕泽商榷后决定以明暗两路前往颍阳,郦食其可以明路劝其投降,若无效,待郦食其躲藏后,暗路立刻发动攻击。
两军会合后强攻,务必尽快拿下颍阳。
旭日之下,波光粼粼,颍水似碎金长虹般缓缓流过颍阳。
颍水环绕颍阳,颍水两岸的清晨分外妖娆,流水之中夹杂的浮冰折射出奇异的彩色,与两旁的绿树青竹呼应,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颍水之上一只小船如清风般漂浮至颍阳城外,从船上走下三人,一人拎着一只葫芦,不停的往嘴里灌酒,一边饮一边提醒后面二人,“小心些,里面可是珍贵之物,勿要磕着碰着,今后汝二人能否立功加爵则全靠它……”
饮酒之人自然是准备劝降颍阳城的郦食其,身后二人一个为沛嘉,另一个乃靳强,是吕泽与刘邦分兵欲入赵地时,作为刘季遣将扩充其军力的回报,将身边的一位武者调于刘邦护身。
靳强,芈姓,靳氏,楚国公族后裔,曾以郎中骑千人的身份在阳夏起兵,后加入吕泽的军队,为人忠义且武艺高强,深受吕泽的看重,为与刘季互表支持,由吕泽调用给刘季。
刘季观其人仪表不俗,谈吐不凡,一问方知乃楚国公族后裔,刘季敬其为贤,归樊哙,与奚涓、樊哙成为刘季亲军的三军主将,若再加上善车站的夏侯婴,可谓是刘季身边的四大金刚。
此次郦食其出使颍阳,深怕郦食其有危险,故而特派遣靳强护卫,同时命沛嘉协助。
靳强虽为公族后裔然秉性大度,温文尔雅,有大将风度,沛嘉则与刘季一不太喜欢儒生,不过刘季是一开始不太喜欢,自认识郦食其之后大为改观。
沛嘉见郦食其将他当做下人使唤,心中有些不悦,“若非沛公有命,一个酒徒竟然如此狂,真不愿与酒徒为伍。”
郦食其见二人一个温文尔雅偏偏武艺高强,一个自诩为武将却偏偏看不惯儒生之人,两人搭配,郦食其对刘季的安排和调配着实佩服。
郦食其看得出二人却非庸俗之辈,此次出行恐怕是刘季不只担心他郦食其安全,而是有意历练之,尤其是靳强,一个从吕泽麾下转到刘季帐下之人。
虽说吕泽和刘季是一个集团,吕泽是刘季的属下,可不知怎地大家始终将他们看做二个军系。
第三百七十六章 酒徒闯城
颍阳内有一座五进院落,一进内有假山有流水,青竹浮动,松柏默然,二进则是一个五开间的客厅,专供接待所用,三进是书房,是藏简阁,四进是下榻之处,有侍女时时清理,时时维护,五进则是一个后花园。
一个大肚便便的男子引着几位甲士向二进走来,似乎对有人打扰他的清休很不满意。
走进客厅,这男子便闻到一个中年长者一身酒气,此刻还拿着葫芦在饮酒,似乎没饮够,又如没睡醒之般,然后令大肚男子不敢小觑的是其身旁的两位勇士。
男子非常肯定自己引待甲士不是此二人对手,便将笑容挂在脸上。
原本正在饮酒的郦食其立刻清醒过来,仿佛从未饮过酒一般,他向男子深深作揖,“高阳郦生参加郡守。”
这大肚便便的男子正是喜欢呆在颍阳的郡守,此刻正一脸笑意的看着郦食其,“不知先生此次入颍阳有何赐教?”
郦食其不慌不满,笑而不语,上下打量郡守,连连摇头,郡守有些纳闷,询问何意。
郦食其道,“此是何意?郦生为郡守担忧,思虑如何救公性命。”
郡守更加诧异,“先生此言差矣,吾活的很好,何来性命之忧,莫非先生是来相面乎?”
郦食其依旧慢条斯理,“郦生虽略懂相面,然并不以此为生,郡守可知楚国大军将至,城池危矣?”
郡守闻言不太开心,“何来楚国一言,不过是几个毛贼如跳蚤般。”
郦食其回应的是一串笑意,“毛贼能败秦将赵贲,跳蚤岂能让秦将杨熊逃窜,如今天下大乱,又将回到战国时代,赵、燕、楚、齐皆已复国,魏国虽曾被章邯所灭,然又被魏王咎之弟魏豹连下十几城池,不久魏又将复,此处是韩地,若是五国以复韩为名来犯此地,郡守能抵御否?”
郡守默然,竟吓出一身冷汗,郦食其继续道,“如今天下不只此五国,还有代、吴等小国以及诸别将不计其数,大乱已始,郡守需认清形势。”
郡守本如秦廷所言不过几个毛贼,可经郦食其如此分析,天下何处不反秦,开始有些畏惧,他早已听闻长社、苑陵已被楚军占领,接下来的动向并不清楚。
内心虽然慌张,然郡守不愧是坐镇一郡之守,很快恢复镇定,“先生是哪国说客?”
郡守不再开口闭口皆为毛贼,而是开口哪国很显然开始承认这些所谓的毛贼具有的地位,心中寻思,“陛下口中毛贼已成气候,不可开罪,愿保一郡平安。”
郦食其见郡守改口,知晓其心在软化,在重视他所言,郦食其开口,“郦生乃楚国武安侯使者。”
听到武安侯三字,郡守眼角抽搐,内心暗骂,“反贼安敢自称为侯。”
郡守已知晓对方来意,但一直不询问,便这样晾着郦食其,郦食其知晓时间不能等,开口道,“吾闻楚军已在赵地解围钜鹿,天下局势已变,苑陵、长社县令因不降,一个被门客杀死,一个被楚军处死,望公惜命。”
郡守是知晓赵地战况,楚军的势头开始威震天下,亦听闻楚王分兵两路,一路救赵,一路西进,如今赵地获胜,楚军军威大振,西路虽和北路楚军不一样,然已经攻克两座城池,不容小觑。
秦法的严厉,郡守想一想就打颤,降贼的结果可想而知,他一度认为赵贲、杨熊只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可现在仔细想想却没底气,有些后脊发凉。
郡守笑道,“快,上酒,上肉,好好侍候先生,吾先处理下紧急要务,稍后向先生请教。”
郡守话音未落,郦食其便看到一群柔弱女子如杨柳一般抚水而来,步履轻盈,口吐香兰,片刻便将酒肉摆好,随后走出一位侍女将大门关闭,剩下的侍女居然静静的站在三人身旁,一副随时听候差遣的样子。
沛嘉和靳强两人瞪口呆,不知这些女子为何不离开,郦食其眯着眼睛没有开口,眼睛却不停的转动。
沛嘉眼睛发亮,不断打量这些女子,靳强则是一脸嫌弃的看着她们,叹息摇头。
酒香扑鼻,肉香诱人,沛嘉抿抿嘴欲食,郦食其和靳强两人无一人动,他便默默看着,过了片刻沛嘉有些耐住,“既
不食,不如离开散步。”
郦食其一副很淡然的样子,“恐怕吾等已被软禁。”
沛嘉难以置信,“怎么会?”
沛嘉不太相信,走上去开门,发现门已上锁,沛嘉怒火攻心,恶狠狠的看着一位侍女,“此乃为何?”
侍女吓得花容失色,“奴家不知。”
沛嘉有些慌乱,“如何是好,劝降不成,命若丧此,岂不悔恨,吾沛嘉当建功立业。”
靳强暗骂郡守狡滑,让几个娇滴滴的侍女与他们待在一起,一旦走出这个房间,侍女必去通报,郡守立刻便知,到时恐有杀身祸。若不离开,在此则坐以待毙。
战场上天不怕地不怕,如此场景却让靳强有些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是好,“先生,当如何是好?”
郦食其苦笑,“吾等是不请自来,当不辞而别,两位勇士,出此房间岂能难倒二位乎?”
靳强哈哈大笑,“脑袋居然浆糊。”
侍女们诧异,惊讶的看着靳强,不知道对方如何走出这房间。
靳强看向这些侍女,向郦食其请示,“这些侍女如何处置?”
靳强的话令一女扑通一声,软瘫在地,面如土色,显然小姑娘想到死亡。尚能立着的便望向郦食其,若是食其道出要命的话,他们就再亦无法扶持主人。
郦食其面色平静,“留着她们给郡守报信,非老朽未提醒,而是执迷不悟害其身家性命。”
靳强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剑,默默走到门前,手臂一挥刀光一闪,木门上便出现一个四方孔洞,几人轻轻松松走出。
三人一出房门便大吃一惊,居然看到郡守正在悠闲的等着他们,靳强和沛嘉立刻挡在郦食其身前,沛嘉此刻亦不知从何时手里已经多一把短刀。
郡守笑容满面,挥挥手,两旁的甲士主动后退,“吾思虑再三,觉得先生所言甚是,愿主动降之。”
第三百七十七章 真假难辨
红日东升,冰雪融化,城上的雪水打湿地面。
轰隆隆,城门打开,一辆豪华车驾从城内驶出,车驾之后有两人默默站着,望着这辆车驾的远离。
此二人一个为郡守,一个乃秦司马。
车驾内坐着三人,郦食其和两位勇士,其中沛嘉有些发蒙,“颍川郡守便这样降矣?”
郦食其笑道,“还能如何?除非他不怜惜性命。”
靳强脸色一直很严肃,像是始终无法放松一下,沛嘉劝其放松些,可他总觉得哪里有些怀妥,“太过顺利,靳强觉得此郡守非诚意归顺,恐有诈。”
原来是郡守拦住郦食其,郡守给出投降之言是接到城池突然遭受攻击,而且非常猛烈,守军伤亡不小,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攻城之军来快,去亦快,据守城之将言贼兵不少,真的是将勇兵猛。
郡守更加动容的是除此之外,还有一支大军已行至距离城池三里之处,由郦食其所言的武安侯刘季统领,即将兵临城下,若是两军合力,不可小觑,郡守对丽食其言其不愿城中生灵涂炭,故而选择降之,这个理由起初郦食其亦怀疑,毕竟此事非同小可,直到将兵符交予郦食其,郦食其才初信。
距离城墙三箭之地便是刘季的大帐所在,此刻帐内充满欢声笑语,刘季拿着虎符甚为开心,“广野君此次算是立下大功。”
鉴于陈留的成功,刘季对郦食其的能力不再怀疑,虽然第一次表现未曾劝降,然而却依旧内应外合智取陈留,立功不小,此番出使终于劝降一个郡守,着实一个不小的功劳。
一个大的郡可相当于一个小诸侯,岂能等闲视之,刘交、周苛则认为此乃前两座城池拿下的威慑,更是武安侯的长者之风,仁义之师起到作用。
刘季曾经是以赤帝之子为旗号召天下,攻击暴秦,其手段可谓和陈胜如出一输,并不算高明。不过前期可引人前来投靠,亦能令人畏惧,然发展壮大之后,后期吸引将才、相才,甚至大才却显得很吃力,或者说不够具有说服力。
尤其陈胜败亡后,这种身份便更加捉襟见肘,直到遇到张良后得其点拨,开始更换大旗,打仁义之师的旗帜,打长者宽厚爱人的旗帜。
于是刘季的赤帝之子和仁义之师、长者风范相结合,形成一个独特的身份,一个有别于贵族出身、占卜星算等身份的武安侯。
此刻文吏便拿刘季的身份说事,认为因此而水到渠成,可是以曹参为首的武将却不那么认为。
曹参开口道,“沛公,谨防有诈,仅交兵符算不得数,当尽快收编其军,纳其兵械和粮草,方能安然无恙。”
刘季对曹参的意见向来比较重视,便道,“敬伯不愿看到颍阳投降乎?”
曹参听刘季之言意思是责备,然而语气却没有一点责备的意味,反而有一种商量的语气,令曹参着实感到奇异,“末将不敢,末将觉得需提防此为险计。”
刘季笑道,“邦亦有此虑,以敬伯之言,当如何应之?”
此言令曹参措手不及,没曾想刘季转的那么快,如此看来倒是他多虑,这个贼着呢,欲套之难。
曹参思虑片刻,“末将思考尚不周全,可命其远离城外受降,埋伏好甲士,即便有变亦可应对。”
萧何提出担忧,“若郡守以死为计,言楚军杀降,激起秦军将士同仇敌忾,当如何?若趁沛公接收郡守投降之际,突然发动攻击又当如何?”
萧何的连续发问让诸军吏陷入沉思,短暂的进入沉默,突然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郦生愿代沛公前去受降。”
郦食其欲将劝降进行到底,见有武将持怀疑态度,而且还是麒麟将之首,故而郦食其决定以身汇险将事情圆满落幕。
刘季觉得不妥,虽然此次受降可能会有危险,然郡守已经提出刘季亲自前来受降的要求,仅仅一个文吏恐郡守不乐意,难以完成受降之事。
若失败只能强攻,又将不可避免的造成许多孤儿真母,然郦食其坚持如此,并言他有办法完成任务,刘季最后叹道,“广野君真乃狂生也。”
此刻刘季道出狂生,郦食其却听得很顺耳,这是一种褒奖,一种很大的肯定。刘季接着道,“若先生非涉险不可,当有勇士护卫,而且要听从邦的安排可否?”
郦食其道,“敬遵沛公之意。”
一支彪悍的军队分左右由奚涓、靳强引领,护卫着一辆车驾向颍阳城驶去,车驾旁还有沛嘉持长矛护卫。
高岗处有一匹战马立足良久,这位骑士肩披红色战袍,不是别人正是刘季,叹息道,“但愿酒徒安然无恙。”
在其身旁的是卢绾,他看得出刘季比较器重这些辩才,一个是郦食其,另一个便是陆贾,莫非这便是王者之道,文武兼收。
卢绾清楚的知晓当一个人能够将天下文武贤才兼收,便亦具有王者之资。
卢绾开口宽慰道,“邦兄,旁有骁将护卫,外有大军兵临城下,量那郡守不敢耍花样。”
刘季微微颔首,目光依旧盯着远方,一双眼眸如日月交替,光华忽然内敛,“传吾令,命郦商、樊哙、靳歙三人分三路逼近颖阳城,曹参为统帅。”
卢绾拱手道,“诺!”
猛抖马缰,卢绾骑马如箭一般射向大营。
刘季立马高岗依旧一动不动,心中寻思,若城中当真有埋伏,郦食其安危换一座无法占据的城池,是否划算。
不划算,为何心中还同意那酒徒去。
自从身边有陆贾、郦食其后,刘季变得不再那么喜欢打打杀杀,能少死人就能解决的事绝不滥杀无辜,但若该办的事被阻击,那么血流成河,刘季亦绝不眨眼睛,比如丰邑叛变。
一只手穿过帘幕,仅露出一只眼睛紧张的看着前方,吊桥距离车驾越来越近,只听咯吱吱粗大的绳索将一镶铁的木板横跨在护城池上。
车子辚辚隆隆,驶过护城池,城上没有弓弩射箭,没有想象中的埋伏,城两侧的树林里亦未见秦军冲出。
忽然隆隆的开门声响起,那只眼睛看到城门内走出一行人,为首的是郡守,身旁的甲士却举着白旗,此刻的郡守居然已经跪在面前,双手将印绶缓缓举过头顶。
第三百七十八章 沛公一怒
车驾慢慢的,终于驶入城门,向着郡守的所在处驶去。
郡守望见这车驾是三匹马所拉,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心中冷笑,“一个贼首而已,好大的排场,居然还不下车。”
车子驶过城门,进入城中大道,此刻大道两侧居然是延伸的城墙,上面居然还有箭楼。护卫车驾的沛嘉,心中暗叫不妙。
奚涓、靳强亦有不好的预感。
就在预感出现的那一刻,两侧的箭楼上忽然两道巨大的黑影飞起。
砰!
咔!
乱木穿空,车驾居然被巨石砸的粉碎,里面的人可想而知,三匹马被砸伤一匹。
奚涓怒目而视,只见一排甲士快速从白旗后穿过,将巨大的盾牌立于阵前护住郡守。
几乎同一时间,上千只箭羽射向郡守,叮叮当当响声一片,亦有惨叫声响起…
刘季回到大营,忽然感觉心中一阵乱跳,像是脱兔般在胸中乱撞,刘季感觉欲有大事发生。
卢绾、刘交看出刘季心神不宁,刘交询问,“兄长,何事竟让兄长心神不宁?”
刘季亦感觉很纳闷,正欲搭话忽然他耳朵一动。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抄小路飞奔在野草地上,向着刘季飞驰而来。
一名甲士身上沾满鲜血,飞身下马,看到这一幕刘季心中咯噔一声。
甲士报,“报,川郡守诈降,楚军遭遇埋伏。”
刘季大怒,“什么?”
甲士继续报,“车驾出城门便遭遇两侧的巨石轰砸。”
萧何、刘交、卢绾皆震惊,萧何知晓刘季此刻最关心的是什么,“广野君是否安全?”
甲士道,“广野君所坐车驾被巨石砸中,伤亡不知,奚、靳二将命吾飞马回报,之后尚不清楚。”
诈降,居然敢真的敢诈降。
如果那辆车驾坐的是他刘季,此刻恐已粉身碎骨,愤怒!
按照甲士回报的情况,郦食其极有可能已经被巨石砸死,刘季心中一股悲伤油然而生,紧接着是愤怒。
城门已经关闭,不仅郦食其恐早已遇难,还有两位刘季比较欣赏的勇士奚涓、靳强,恐难逃一死,这让一向很镇定的刘季脸色显露怒意。
很少刘季会发怒,萧何看出刘季这次大怒后,立刻招来军帐内还在部署作战计划的三军统将曹参。
曹参得知郡守诈降,当真砸碎车驾,这明显是要刺杀刘季,以此来乱敌、退敌。
曹参询问萧何,“沛公大怒,是否欲立刻攻城?”
萧何点点头,“吾第一次见沛公大怒,颍阳城定是要强攻。”
军帐内,刘季一言不发的踱步,见曹参进帐,立刻开口道,“攻颖阳,敬伯有几成把握?”
曹参那一双如云月的眸子,隐则无息,出则迥然,明灭不定,等到双眼明亮,隐隐射出一道锐利之光时,“依目前部署,仅有五成把握。”
五成,刘季眉头微皱,眼眸中吞吐锐利之气,五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是巨大的付出而不一定会回报,这是巨大的赔本买卖。
刘季道,“若是与吕将军协同攻城,胜算如何?”
天空中乌云忽然射出一道道金光,射进营帐内,打在曹参的脸上,“七成把握。”
刘季捋着胡须,“七成”
在喃喃自语中,刘季的双眸中射出两道精光“即便七成,立刻攻城,陷吾文吏武将于危难,生死不明,诈降之贼当挨千刀。”
曹参很想对刘季讲,七成还远远不够,打无胜之战不可取,可这次刘季是真的大怒,生生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颍阳城外,有一片竹林,一匹黑色的快马飞驰在林中,奔向一红色的军帐。
快马昂首嘶吗,在帐前人立,从马上跳下一人,高声报喊,“报,武安侯令。”
红色的军帐内立刻走出一行人,为首的那人面如冠玉,眸如明月,英姿飒爽,肩披红色长袍正是吕泽。身后跟出一批战将,各个顶盔贯甲,威风凛凛。
吕泽一脸的淡然,“讲。”
传令使者回禀,语气平缓且隐隐带有一丝焦急,“颍川郡守诈降,着实可恶,命龙虎将吕泽立刻组织攻城事宜,不得有误。”
言毕,吕泽依旧很淡定,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招招手,命人带传令使者休息,传令使者道,“尚需回报武安侯,不敢逗留。”
吕泽便命人取来美酒,助其暖身,“乍暖还寒,请使者饮酒。”
话音未落,吕泽便引诸将入帐,身旁跟着的有虎将陈豨、蛊逢、曹无伤、朱轸,其后还有周灶、孔聚、陈贺、郭亭、郭蒙等勇将,可谓武将云集,这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进入帐内,立刻有持戈甲士护卫两旁,眼神凶恶的看着前方,似乎任何想进帐之物休要逃过他们的眼睛。
帐内,曹无伤满脸通红,不知是什么原因,忽然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重用一张利嘴岂能换来城池,居然相信颍川郡守会投降哈哈…”
笑到最后曹无伤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笑,略显尴尬,他望见吕泽一脸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知晓吕泽亦在压抑笑意只是不知道这笑和他曹无伤的笑是否相同,故而曹无伤闭嘴不笑,然而依忍不住,憋的满脸通红。
吕泽训斥道,“尔等可曾忘记?当年武臣一席檄文定数十座赵地城池,焉能断定文吏一张嘴不能略城池?”
吕泽扫视众将,立刻安静下来目光在曹无伤身上狠狠停留片刻,“若非在此,岂能容汝大笑!”
曹无伤不敢再言语,毕竟刘季是吕泽妹婿,谁知他们之间的关系在经历着什么样的变化?
吕泽看向丁复,眼神中充满询问,丁复的能力吕泽是非常赞赏的,“攻城之计,丁将军有何高见?”
当曹无伤大笑,诸将议论纷纷时丁复却一言不发,对着地上不知何时画出的山川地形图出神,此刻听闻吕泽询问,他回过神,“攻城大战非大将军及二队可独立完成?”
吕泽道,“哦?愿闻其详。”
丁复略微沉吟道,“颍阳城固将勇且有重兵把守,强攻必然伤亡惨重,需三面围之,一面留阙,并埋伏一支悍兵伏击颍阳军夺城。”
吕泽点头,“三面合围,二队兵力的确不够,再留一支悍军伏击秦军,此将至关重要,否则一切的苦战将付之东流,功亏一篑,此将定为麒麟将之一,非吾所能调配。”
第三百七十九章 攻守易乎
吕泽立刻明白丁复之意,的确非他一人所能拔下此城,他虽然被刘季封为龙虎上将,亦仅仅名头上高于麒麟将之首曹参,但却无法直接调配,还是需要刘季来调配方可。
陈豨道,“没错,此战需沛公统一调配,谁为攻城主将必须有个明确之言。”
吕泽点头,“备马,吾去见沛公。”
剑侠蛊逢迈步欲跟上,“虫达随将军去,护将军周全。”
吕泽不悦,“吾去见妹婿,有何危险?”
蛊逢不慌不忙,“沛公那里自然无忧,然途中难保无意外,若遇身具武技之秦斥候,可护将军途中安全。”
以陈豨、曹无伤、朱轸等为首的战将皆赞成蛊逢护卫吕泽,吕泽便点头应允。
吕泽和蛊逢走出军帐,且又见一匹快马飞奔而来,一名甲士飞身下马,拱手道,“武安侯命吕将军火速会合,商议破城之事。”
吕泽笑道,“来的巧,头前带路。”
甲士领诺,立刻飞身上马,拨转马头向来时路飞奔而去。
刘季的军帐因战事的原因突然转移到颍水之上,曹参命樊哙、郦商、靳歙引大军向颍阳挺进,以樊哙为先锋,他与灌婴等诸将随刘季登上船只,欲在颖水之上开始谋划这场即将发生的攻城大战。
两匹快马疾速向颍水奔驰而来,一个身背长剑目光凌厉,另一个肩披红色长袍,英姿飒爽。
刚至颍水之岸,便有二人在迎接,一个白衣飘飘一身儒雅,正是刘季之弟刘交,刘交此刻笑容满面的向吕泽行礼。
自己兄长的兄长,自然还是兄长。
另一个人则一身的蓝色深衣,却是萧何。
萧何和刘交两人的身份不言而语,一个是武安侯的萧丞,是一个侯国的丞相,另一个目前是文武兼备的御史大夫,吕泽见到他们既感到欣慰,又感到一丝丝的感伤。
这感伤吕泽道不出是什么,但他明显感觉到刘季对他是越来越客气,或者说对他有三分的忌惮。
忌惮,不是一个很好的词汇,一旦有忌惮,必然有隔阂。
功高震主这个字不知为何竟如闪电般在吕泽的脑海闪过,下一刻又被理性取代,吕泽很清楚实际上他的人格魅力和引领才华是略逊于刘季的。
可问题偏偏就在这个略逊上,征战杀伐时还不算什么,可他的能力若能为王,那么一山岂容二虎,意味着他们二人迟早分开。
吕泽有时亦会想刘季是要入关,做关中王。他吕泽亦被陈胜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所感染,亦有一颗王心深埋心田,那么他们会不会迟早分开。
虽然思虑至此尚早,然吕泽自庇护雍齿,收留雍齿,他便觉得和自己这个妹婿之间似乎有一道肉眼无法看见,甚至很难觉察的屏障。
吕泽很清楚这个妹婿,从来是喜怒不形于色,永远是日光般的微笑,慈祥的面容,然而心思缜密,反应灵敏,而且悟性极高,一旦被点拨便能触类旁通。
对于他吕泽收留雍齿此事,吕泽深知刘季是不可能完全漠视,心里肯定有印记。
这一切思绪看似复杂实则皆在刹那间完成,萧何开口请他们入帐议事,吕泽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进入大帐,首先闻到的便是酒香,其次便看到刘季笑呵呵的迎接吕择。
刘季道,“兄长,快坐。”
吕泽落座后,刘季的目光停留在蛊逢的身上,对于这个可称剑侠的人物,刘季早有耳闻,心中非常敬佩,“剑侠,乃吾刘邦平生最敬佩人,没有之一,少时心中颇为向往,快请坐。”
这是一只楼船,上下共三层,此刻刘季他们正坐在三层,遥望斜对面的那座城池。
对面的那座城池上空已经开始弥漫紧张肃杀的局面,虽时间才仅仅过去不到两刻钟,可是一切皆发生着变化。
颍川郡守诈降,似乎依然知晓结果,秣兵历马甚至准备出城而战。
颍川郡监一身的甲胄,盛气凌人,“楚贼有何可怕,吾坚持认为可出城一战,击溃毛贼,扬吾大秦军威。”
颍川郡守则摇头,“贼兵势大,据斥候报,楚贼有两人不可小觑,一人为刘邦,一人为吕泽,皆非等闲之辈。”
郡监笑道,“怕个鸟,郡守怕,吾不惧!”
郡监的一句话令郡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是气极。
惧怕,竟然说自己惧怕楚贼,郡守很不悦,他冒着生命危险诈降岂非是惧怕。
郡守道,“非吾惧怕,然贼首麾下勇将已成瓮中之鳖,吾等尚且无法拿住,谈何信心去出城迎敌,当以守为主。”
郡守这句话倒是说到郡监的痛楚,他的部下围剿奚涓、靳强等贼居然依旧令其跳掉,着实可恨。
偌大的颍阳城中明明是他们秦军的天下,可这些毛贼却如同人间蒸发一样。
郡监嘴角抽搐,
呼吸变得急促,
像是在下定什么大决心,“只需两千骑兵,先尝贼军,若不胜,军法处置。”
郡守见见郡监如此斩钉截铁,如此的胸有成竹,便不再好继续阻止,便叹息道,“然也,小心为上,一旦有变立刻回城。”
颍川郡监似乎很自信,立刻亲自挑选精锐之士,不仅擅长骑射还精通武技。
马蹄上包裹一层棉,士卒和马匹嘴里皆衔枚,士卒皆身穿黑衣甲胄,一直等到天黑,北城门悄然打开,一支轻骑悄然驶出城门,向着北面的军营驰去。
月明星稀,天空中的乌云飘动,军营中的灯火已经熄灭。
乌云遮月,一道道黑影忽然出现在营中,悄然钻入军帐内,缓慢拔出腰间的长刀,一手去下意识的捂住还在睡眠中的士卒,令其无法发出声音,另一只手直接横切下去。
噗嗤!一刀下去,滚烫的液体流出。
黑影离开,继续向下一个营帐钻去,习惯性的继续重复操作,结果令这黑影震惊的是一刀下去却是铛的一声,震的手痛。
没有谁的脖子会这么硬,下一刻便听闻外面一声喧哗,接着便是喊杀声,黑影诧异,觉得不应该这么快就开始冲杀的。
黑影正是秦士卒,冲出后发现营地火把缭绕,弓弩齐发。
郡监大惊,“撤!中计矣!”
第三百八十章 简单理由
郡监本欲转守为攻,进行夜袭,悄无声息的来一场突袭,若能打乱城北楚贼,亦算是大功一件,给楚贼一个震慑,却不料反而遭围绞。
郡监奋力厮杀,可惜遇见的是郦商,一柄豹月刀在黑影中飘忽划过,一个个黑影无声的倒下。
等到郡监和郦商交手后,才知楚贼的将领绝非草包,而是身穿绝技且不凡的战将,酣战之后他不敢恋战,率领残余的十几骑逃回城中。
这本是一场打的很漂亮的仗,却引起了一场不太和谐的争论。
颍水之上的三层楼船内刘季赞叹吕泽,“吕将军不愧是龙虎将,居然能算到秦军夜袭。”
郡守诈降后应该担心刘季大怒,而加强防守才对,居然还敢夜袭,这是刘季大怒之后的想法。
吕泽进入船内后便将他的作战计划详细的讲述一遍,令其吃惊且欣慰的是刘季居然立刻采纳吕泽的作战计划,命吕泽为这次攻城的统将,曹参为副将,并由曹参来负责城外伏击逃城而出的秦军。
吕泽和曹参虽然大致方略达成一致,然在具体执行上产生冲突。
曹参主张的是引蛇出洞,将秦军引出来打,逼真的败退,可是吕泽主张围城而打,打的秦军弃城而逃,在逃的途中将其一举歼灭。
两人的意见不一致,刘季没有立刻去调节他们,而是让他们自己消化,只要没有起冲突。
刘季选择,
桥头,明月,春风,美酒,
还有刚刚融化的冰雪,流水中还夹杂着一些冰渣。
因为意见不同,曹参主张让战将郦商诈败,不要大败出城的秦军。
吕泽则坚持选择让郦商全力以赴,最终将郡监的二千骑兵围剿,仅仅留郡监率十几骑仓皇而逃。
虽然没有全歼,给秦军一个阙口,曹参觉得此阙口留的不好,秦军必然固守,不会再敢出城迎战。
曹参原本趁夜来一次攻城,为让秦军放松警惕,白日连续对颍阳城发动攻击,一轮比一轮猛。
三千带甲步兵加一个云梯车作为一波攻击,刘季麾下兵力一万余,外加吕泽的六千,接近两万兵力,留八千镇守本营,剩余共分四波来攻击颍阳城。
郦商、周勃、陈豨、丁复为攻城骁将,分别引兵指挥四轮攻击,待到夜晚再由灌婴、樊哙为将夜袭颍阳城。
白天的攻击很猛烈,可是晚间的战术被吕泽否则,吕泽则让郦商静待秦军出城,让灌婴和樊哙引五千兵马去颍阳城东伏击。
虽不知为何吕泽料定今夜会有秦军从北面出城,不管是逃兵还是欲夜袭楚军,将其大败回城,令秦军必从东门逃出。
为此才有上面那一幕,这一下秦军彻底固守不再出,曹参便与吕泽争论,认为秦必会固守不再出,留阙围打将无法实现。
结果夜真的静悄悄,秦兵并未从东门而逃,曹参预先安排的被打乱,这种战不利的责任自然是统将之人,然后作为副将的曹参亦觉得可惜。
此事的矛盾还是无法避免的使得两支军队矛盾逐渐升级,在船头欣赏夜景的刘季再亦无法安安稳稳的饮酒。
刘季走进船内,见两位攻城大将皆脸色平静。
看不出怒意,
亦没有笑意,两人明显各自坚持彼此的战术。
刘季道,“即便秦军固守城池,以两位的卓越战略和精湛的战术,此城还能铜墙铁壁不成?”
吕泽和曹参闻言,两人对视一眼,这是明显的分工,吕泽负责战略,曹参负责大的战术。
吕泽道,“谢沛公信任,颍川郡守不受信诺,吾会让其付出代价。”
曹参知晓他所思考的攻城大战略仅为参考,接下来多思考行之有效的战术,“沛公宽心,一定尽快攻进军,寻找靳强他们。”
刘季点点头,“吾未曾亲眼所见,始终相信广野君还活着,务必找到,即便是……尸首……”
一想到今后可能再亦无法听见那可爱的酒徒胡言乱语,听不见其诳语,刘季心头忽然一阵心酸,心底平静的湖水无风起涟漪。
得到刘季的肯定,吕泽便开口,“向城内射箭,劝其民杀郡守开城投降,否则屠城。”
屠城,二字一出,首先反对的是刘季,自遇张良后刘季所走的路线便是仁义之师,怎么能屠城?
吕泽笑道,“仅仅恐吓一下城中之民,若真有壮士将郡守杀之开城,岂不事半功倍。”
曹参担心道,“若郡守以此劝军民一心守城,此城更难破。”
曹参和吕泽的意见再次向左,意见不一,两双眼睛看向刘季,等待刘季发话。
刘交、萧何、周苛等文吏亦不赞成屠城,若如此史书上必然会留有浓重的一笔,好在听吕泽之意不过是一个策略。
刘季捋着胡须,看着爵中的酒,缓缓开口,“造成城中混乱,即便不能造成民杀郡守之事,混乱中靳强他们亦好躲藏。”
闻言,吕泽、曹参皆知刘季之意。
此次招降檄文便由萧何思虑,刘交起草,帛书随着箭矢飞入城中未等发生回应,便得到一则令人气愤的消息。
这同样是一则檄文,是郡守辱骂刘季的亲笔信,要求贼兵将贼首刘季杀之,将功赎罪,否则一律难逃死罪。
这则消息被刘交拿到后,一直犹豫是否要交给刘季看,其他劝降之言还好,唯独那篇将刘季骂的体无完肤的檄文,若是被刘季看到恐会大怒,从而短暂的失去理智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情。
在刘交考虑是否将此消息交予刘季时,吕泽、曹参指挥的新一轮攻城在黎明前发动。
数千箭矢呼啸着飞向颍阳城头,让一夜不敢入眠的士卒从梦中惊醒,有的彻底无法清醒,更有着躲在盾牌后不敢露头。
云梯的隆隆声,步卒推动云梯的吆喝声,士卒奋勇攀爬声,这一切的一切皆因一个简单的理由。
欺骗诈降,刘季较为倚重的郦食其生死不明,便是这个理由。
一个简单的理由,让可打可不打的城池,变成非打不可。
西进灭秦,有所为有所不为,颍川郡守在刘季的名单中成为必除之一,虽然刘季未曾言,然麾下战将皆明晓,这次刘季很生气,后果蛮严重。
第三百八十一章 奇怪现象
猛烈的攻城再次开始,彻底令颍阳这座还在睡梦中的城池彻底清醒。
清冷的街道上行人听闻城外的厮杀声,吓得健步如飞。
店铺伙计刚打开店门,抱着厚厚的木板,听闻那震天动地的攻城之声,吓得双手一松,砸的脚痛的嗷嗷叫。
躲在温柔乡的富家子弟啧啧发抖,还有在酒楼和醇香园混迹的纨绔子弟吓得匍匐在地。
又是一个提心吊胆的日子,那些富人子弟、豪族子弟听闻这里被楚军盯上后便准备逃,带着钱财和女人逃,发现三面被围,唯有一面没有楚军。
这些人不傻,立刻知晓那是诱饵,是诱惑出城之人,不管是秦军还是国人亦或是商人,无人敢从那里逃出。
这就形成一个很怪的现象,南、北攻城激烈,以及西边的颍水之上亦是战甲粼粼,唯独东面没有战事,居然无人敢走这里走出。
话说郡监昨夜出战失利后,回到城中欲在郡守面前自裁,信念遭受打击,被郡守制止兵训斥,“若真欲死,不如去完成一项任务,不知郡监是否愿意?”
颍川郡监感到纳闷,“死且不惧,何事惧之!”
郡守第一次道出心中的困难与疑惑,“如此接连不断的攻城,城中士卒在不断的损耗不知能撑几日,需寻觅退路,三面被围,唯有东门无贼兵……”
郡监立刻明白郡守之意,“此乃城中传言怪现象?”
郡守点头,“没错,三面围攻唯留一面定是诱饵,可能否离开此城免全军覆没,此处是唯一出路。”
这点郡监很明白,他亲自试探一下城北楚军,结果被打的仅剩十几骑,其余两面的战力亦可想而知。
为何三面围攻,留有一面,估计此乃兵家古训,围城必留阙,给守军一线生机,瓦解内部战力,从一处逃走,免得做困兽殊斗而拼死一战,城南攻下。
令郡守更加迷惑的还不在此,“城中富家豪族子弟皆不敢从此而逃,反而冒险从别门而走结果被杀,此城敞开反而真的成为死亡之门?”
这是一个怪现象,宁可飞蛾扑火,亦不敢从无兵把守之处逃走。
郡监对此亦知晓,他的第一判断那里是诱饵,出城必遭埋伏,这个时候反而不得不从此处考虑一番。
郡监思虑片刻,眼睛在闪动,忽然他走向郡守,在其旁耳语几句,郡守脸色面露为难之色,不过一阵红白之后,想了想一咬牙,“也罢,适可而止,小心为上。”
颍阳城东门,郡监没有身穿甲胄,一身素衣的看着眼前的几位服饰华贵的男子。
这几位男子各个满面红光,衣着华贵,可一个个哭丧着脸,极为不情愿的看着冷冰冰的颍川郡监。
这几个男子身后是一辆辆马车,各个拖家带口,女子抽泣,孩童还在玩耍。
这些男子皆不情愿从此们走出,其中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很谨慎的对郡监道,“能否不从此门出城?”
郡监没有说话,阴沉着脸看着这位大腹便便的男子,然后很随意的挥挥手,郡监身后的甲士齐刷刷走上前。
大腹便便男子立刻道,“走,立刻就走!”
转身对还在无声抽泣的女人道,“苦甚,快走,秦军开恩,吾等可出城活命。”
此言让女人哭的更狠,甚至还哭出声,“怕是出……”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肤如凝脂的脸上。
粗大的手掌打在一个娇美的脸上,五个手指立刻印在上面,女人一时间愣住,不敢再哭。
大腹便便的男子凶巴巴道,“郡监面前,女人岂能胡言乱语,丢人,当真是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
话虽凶,但手却忍不住的在抖动。
男子将孔夫子的话拿出来掩盖他的恐惧,实则孔夫子之言有前提的,可惜。
大腹便便的男子好像在这几位豪族子弟中颇具地位,他一发怒,其余几个女子立刻不敢再抽泣,其他的男子立刻停止小声的议论,变得唯命是从。
男子使个眼神,马车开始动。
辚辚隆隆,一辆辆车子载着绫罗绸缎,载着女人孩子开始出城。
郡监一直站在城门,默默的看着他们远离,直到消失砸视野中。
颍川郡监挥挥手,立刻有一匹快马飞驰而出,这匹快马来回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有折回。
快马飞报,“无贼兵伏击,安全远去。”
话音落地,颍川郡监脸上有狐疑之色,心里犯嘀咕,“奇怪,难道真的不是诱饵,不对……”
颍川郡监想不明白,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心,留门给他们,思来想去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留此门让他们弃城,城便不攻自破,另一种可能是诱导守城不坚者逃跑,从内部瓦解。
可若真如此,有一个巨大的弊端,留门不伏击,若是他将秦军混在国人、自由民中悄然出城,岂不可将秦军偷渡出去。
颍阳秦军主力若是不损,城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再正常不过,难道楚贼不怕,还是有更大的目的在背后,颍川郡监思虑不通。
思虑片刻,颍川郡监嘴角浮出一抹诡异的微笑,转身快速向一座五进大院走去,门前两座巨大的石狮子威风凛凛的盯着街上的行人。
门前的甲士见到郡监立刻站的笔直,郡监穿过大门,径直向第三进走去,向三进的正房走去,这里是郡守处理政务的地方。
看到郡监匆忙走来,郡守立刻出门迎上去,“如何?”
郡监依旧一脸的迷惑,隐隐听到城外依旧在攻城,他的眉头皱的更紧,“无法确定东门城外是否有贼兵埋伏。”
郡守似乎预料到此事,如此看这刘季所引贼兵绝非寻常盗贼,并不会对国人、自由民、商人对手,“城东未有贼兵出现,或许贼兵不为难商人,可未必对军队会如此放任,可曾探查到异样?”
郡监摇摇头,“吾始终坚信此乃一条诱饵之路,然可将计就计。”
郡守道,“何解?”
郡监笑道,“既然楚贼故意开此门且不为难非兵之人,可将兵卒与国人、自由民等混在一起,如此可逃出危城。”
此计并非郡守并非没有想过,若令国人冒险出城,秦军混在其中,以国人为障叶,一是恐失颍阳子弟之心,二是有一定的风险。
郡守道,“扮民出城,未能携兵械,即便出城岂不是羊入虎口?”
第三百八十二章 杀还是放
郡监嘴角露出一丝邪笑,“非夹在国人中,皆兵卒扮民、商,兵器皆夹杂在商物之中,随车驾运出,若贼兵出,立刻战之,若不出,偷梁换柱。”
听郡监如此言,郡守陷入沉思,此的确为一个弃城逃走的好方法,然数千兵卒皆便衣出城,目标终究太大,必然会引起围攻之军的注意,若是突然一支骑兵袭来,岂不遭殃?
郡守担忧,“目标太大,定会引起贼兵注意,若是分批走,夜长梦多,恐未走城已破。”
郡监似乎早就料到郡守有此一问,他给郡守头来一个眼神,郡守会意。
郡守挥挥手,
身后的侍女离开,
屋内只有颍川郡守、郡监两人。
郡守道,“此计何解?”
郡监不再藏着掖着,“赶国人出城,仅安插三千精锐护送吾二人离开即可,贼兵势大,吾等奔至犨县从长计议。”
闻听此言,郡守忍不住打一个寒颤,“弃城逃走?”
弃城逃走,按秦律那可是重罪,生不如死,他宁可战死亦不愿逃,甚至比投降还要严惩。
郡监阴阴笑道,“非弃城,非逃走……颍阳守军苦战贼兵,奈何不敌,城破,率军拼杀终突围,保留秦军主力,欲在犨县休整,重新夺回城池,誓与城池共存亡……”
后面的话郡守没再注意听,他立刻明白郡监的意思是让现在苦战贼兵的大秦勇士做他们保命的护身符,做他们的替罪羊。
郡监的意思是要那些将士在不知守将离去的情况下,拼命抵御贼兵攻城,为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犹豫,纠结,
郡守做那么久,一直以来皆兢兢业业,
按照大秦的律法和规章办事,从未越轨,
如今赶民出城,抛弃将士,他感觉自己做不到,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郡守一直兢兢业业的做事,倒是没有如其他郡守一般饮食玩乐,搜刮民脂,因此这里的国人对郡守还算敬重。
……
颍阳城东门轰隆隆打开,一群人闹哄哄一涌而出,杂耍卖艺,买卖商贾,还有世族子弟,总之是一群杂七杂八之人。
在这群乱七八糟的人群中有一个人虽然是便衣,是粗布,
可那眉宇中透着一股阴狠之气,
身材魁伟,眼神中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光华。
此人正是郡监,即便穿布衣,但身上却少些农人特有的乡土气息。
这群人开始向东走,穿过丛林时依旧没有大批的分散,林中有两个人影开始交头接耳,声音很小。
一个声音厚重,“走至此还不散,哪个家族如此庞大?”
说话之人眸如皓月,身似松柏,体格彪悍,眉宇之间透着一股煞气,是埋伏在此的樊哙。
另一人浓眉大眼,阔面重颐,威风凛凛,手里提着一杆蚕丝枪,是灌婴,“非军假扮即为挟持之民,定有秦军藏于其中,杀还是放?”
樊哙粗中有细早发现这支人马车队的异常,这就真的很难办。
刘季对他们这些将领的要求便是军纪,是楚军的旗帜,或者说沛公的旗帜,不是飘扬的楚字旗,亦不是写有刘字的旗帜,而是仁义二字,是解救天下藏身的。
可谓刘季的旗帜是解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自由民、隶农、国人,如果放箭射杀这些布衣之人,定与旗帜相违背,更会让天下各路诸侯侧目而望,甚至引起公愤,群起而攻之。
不可小觑,亦不可轻易的放虎归山……
颍阳城头上已经是一片焦灼的战场,这里已是血与火的浇筑,燃烧的火箭开始引燃木质建筑,一些湿木散发出浓浓的黑烟,呛的人喘不出气,或者不想呼吸。
一番又一番的强烈猛攻,这些坚守的秦军兵卒开始迷惑,如此艰难时刻居然没有兵卒再补充,他们心中皆明白城中还是有守备军的,为何还不补充,他们在此死守实在是苦,关键是再苦亦坚持不了多久。
就在这些秦卒绝望的时候,号角呜呜响起,一支黑白色的甲士竟然随着郡守登上城头。
原来是郡守没有和郡监一起出城,他坚持让郡监一个人先走,自己引兵上城头抵御楚军的攻击,为城中军民撤离争取更多的时间。
这些兵卒自然是无任何意见,郡监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可这些布衣之人却不太愿被赶出城池。
因为这些布衣明白一个道理,现在所谓的反贼只会攻城杀秦军,不会拿城中布衣之人开刀,不会为难他们,故而那些在城中扎根之人不愿离开。
在各种哀嚎、哭泣、埋怨中郡监裹挟着这些人离开颍阳城。
郡守亲自登上城头督战,城上兵卒受到鼓舞,人人像是被重新灌注一股强大力量一般,与冲上城头的楚卒大大出手。
长矛与长戈已经不太好使,早已经是短刀与短刀的拼杀,说是短刀不过是没有长柄的刀而已,同样有三尺有余。
虽然秦兵得到补充,郡守更是亲自登上城头,可是依旧抵挡不住源源不断冲上去的楚卒,尤其南、北、西三面登上的楚将不同,兵力亦不一样,故而有的地方已经被攻破,开始向城中蔓延。
在南面城头上,郡守看到一个非常骁勇的武将,手里拎着一个乌色圆形的大锤,正是刘季麾下麒麟将之一的周勃。
周勃持怒天锤如同天神一般将城上的黑色甲士一个个砸倒,如一阵旋风将黑色的乌云驱散。
与此同时手舞青蛇矛的陈豨与持赵地长刀的丁复攻破西城门,北面亦有郦商引本部人马登上城头,在血与火中前进。
南面城头上的郡守见如此勇将,心中骇然,在周勃的带领下如同锐不可当的狂风,所到之处皆迎风而倒,一片片倒下。
秦将见如此锐不可当,劝郡守赶紧出城逃走,郡守没有理会秦将劝言。
或许目前的郡守眼中只有那残酷的血战画面,鼻子里满是从未闻到过的刺鼻之味,耳朵里只有惨烈的喊杀声,兵器的碰撞声,听不见秦将的劝言。
秦将见郡守有些痴呆,立刻架着郡守欲下城逃走,可惜为时已晚,周勃指挥擅长搏击的壮士将郡守团团围住。
周勃虽然未曾见过郡守,但从对方身上的气质和穿着判断定是一个级别很大的秦吏,甚至比吏还要大,可以称之为官的人。
第三百八十三章 全城皆兵
城破,郡守被俘,这场打了仅仅一天一夜的攻城战结束。
城中早已乱成一窝,四散奔逃,到处有尖叫声,然丁复、陈豨攻入城后,骑马行走在街上,却发现城西主道上颇为异常,街上行人很少,很多店铺紧闭不开。
莫非城中之人早已逃空,陈馀、丁复不太相信,陈馀便命一坐下战将前去查特拿是何状况。
此战将带着十几骑向着街道深处飞驰而去,一路上果然是店铺紧闭,炊烟不见,酒肆飘香,却闻不见买醉之人。
莫非在攻城之际,城中之人皆偷偷溜走,不太可能,大家很清楚城破之前唯有东门可出。
东门那里有埋伏,未闻东门那里有动静,此将感到迷惑,实则在他们攻入城时,才有一批人从东门溜出。
十几骑缓缓过街道,沿着小路驶去,后面的骑士曾问过他们的骑将,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他人都在清点战利品,他们却继续在城中游荡。
战将知晓如果不告诉他们,很难密切配合的完成任务。便是沿着小路一路打听,他们没有找到郦食其等人的下落,亦未搜寻到他们的尸身。
至少表明,他们都还活着。
蜿蜒的村落小路上,两三骑停在交岔口,那名战将眼神不断在几个方向来回切换,似乎在等待什么。
春天来临,风不再那么冰寒,吹动野草,现出几个人影出来,这些人各个身穿布衣,手里拿着农具,虽不是兵器却亦是铁具,正两眼瞪着那几名骑士,尤其是盯着那名战将。
那消失的骑士从不同的岔路去搜寻消息,有一条小路比较比直,径直通向一座茅草屋。
竹院柴门内有一名士卒凶巴巴的对一个白皙女子道,“快走。”
那女子眼睛含着泪,“家有老母,不忍离开。”
女子哭哭滴滴,内心说不出的惧怕,“跟汝走,岂不暗无天日,吾宁可死。”
这女子忽然停止哭泣,擦拭眼泪,好像知晓哭泣没用,便态度坚决的摇头。
士卒有些生气,但见女子长相甜美,没有动怒,“不过是问些话,何必哭哭滴滴?”
士卒伸手欲拉此女子,此女子居然使劲挣脱士卒之手,快速的奔向一个大树,一头撞在上面,鲜血飞溅。
这一幕令士卒很震惊他没想到女子如此刚硬,心中苦笑,“定是误会矣,怪吾心急。”
忽然一道暴呵之声,“狗贼,吾跟妆拼死!”
一个精壮的男子抄起铁锄向士卒奔来,一边奔杀还一边怒喊农友来助。
这名楚卒惊慌失措的看看女子,再指指自己,或许由于着急,居然道不出话来。
眼睁睁的看着十几个大汉向他冲来。
处在交岔口的战将眼睛忽然瞥向一边,一名骑士飞快奔来,战马未曾立足便喊道,“不妙,刁民打死人!”
这名骑将依旧很稳,“莫要惊慌,慢慢道来。”
话音未落这名报信的士幸还是从战马上摔下来,踉踉跄跄回报,原来是前去查探郦食其等人消息的士卒找到一个线索,一个女子曾帮助他们躲避秦兵的搜捕。
不知为何那女子居然撞树而死,士卒被十几个壮汉给捉住,此刻要火火烧死。
这名骑将大怒,“什么?敢烧无楚军骑士!前面带路!”
话音未落,这名骑将立刻纵马向那茅草屋奔去。
攻入城中的各路战将开始慢慢汇聚,一起在南城门前迎接刘季和吕泽进城。
刘季身穿甲胄,肩披红色长袍,骑着一匹黑色的战马缓缓驶入颍阳城。
虽然进得城,但刘季脸上一点笑容没有,进得城刘季既没有酒肆畅饮亦没有向郡守府邸奔去。
刘季命吕泽抓紧寻找郦食其、靳强等人的消息,让周勃将俘虏的郡守带到他面前。
周勃一手抓着颍川郡守,一手按照腰间长剑,推推骂骂的。
郡守极不情愿的走向一颗大树底下。
这是一棵大槐树,树下站着刘季,身旁刘交、萧何、夏侯婴、樊哙等簇拥着。
看到这个诈降,害的自己的一个重要谋士下落不明,着实很生气,破口大骂,骂的郡守脸一阵红一阵青。
不知郡守突然从哪里来的一股彪悍之力,居然挣脱周勃,快速向着身旁的另一棵树撞去。
周勃大怒,“欺吾疏忽。”
周勃欲拔长剑,忽然意识到必须要活的,这才两步并作一步,伸手抓住郡守的衣服。
刺啦一声,衣服被撤烂,但接着这股力道总算阻止郡守向前冲的步伐。
一把扯住郡守的脖子,一带一推,差点让郡守来一个狗趴,踉踉跄跄的跌倒在刘季面前。
郡守气的脸色发紫,“没有理由,吾绝不降汝,一个惫赖。”
樊哙很气,欲伸手给其一巴掌,被刘季拦住,原本看着郡守笑呵呵的,忽然变得很凶狠,“郦食其等人在何方?”
刘季没有责问郡守为何诈降,而是直接询间郦食其等人在何方,这郡守微微一愣,随机哈哈太笑。
刘季言辞犀利,“若有事,汝千死不得赎!”
郡守依旧在笑,“那几个贼子…皆被烹煮,喂野狼矣…”
刘季大怒,砰的一声,抬起一脚踹在郡守的腹部,痛的郡守笑声戛然而止,痛的郡守脸部扭曲。
刘季气极,“可恶!”
见刘季大怒,樊啥噌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欲砍郡守,忽然一道疾雨般的马蹄声响起,刘季抬头望去,见吕泽纵马如箭一般射来。
吕泽亲自前来且飞驰而奔,刘季预感有事情发生,便暂时将郡守押起来,迎上吕泽。
吕泽直接飞身下马,“沛公不妙,国人动乱,杀吾一员战将,派出去搜寻广野君的骑士唯有一个逃回,其余皆被烧杀!”
什么?被烧杀!这让刘季震惊,脸上时常挂着的笑容消失不见,变得很平静。
突然又是一匹战马飞奔而来,向郦商回报,“将军,楚军遭遇颍阳国人袭击。”
郦商震惊,“什么?”
震惊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着收到讯息的是樊哙、灌婴、周勃。这让攻城的副将即刘季麾下一队的大将曹参感到震惊。
刘季脸色终于不再平静,微微露出怒色,“好个全城皆兵!”
第三百八十四章 实在是难
刘季这次真的大怒,攻秦破城是为解民于水火,是天下苦秦久矣,吾刘季联合诸侯诛杀暴秦,今破城赶走秦军,颍阳之民不知感恩反而攻击楚军。
这是什么,是不知好歹,
还是有意为之,亦或是有人在挑唆,
此事比较棘手。
曹参脸色不太好,“如此一来,何为民,何为军,难以分清,敌在暗,吾在明,不太妙!”
刘季脸上的怒意不知何时竟然渐渐消失,“善恶不明,是非不分,助暴秦,与苛秦无异!”
吕泽颇为赞成,“助纣为虐,尤胜夏桀。”
面对楚军不断遭到城中之民的攻击,已经分不清是军还是民,刘季还是第一次遇到此种情况,倒是有些茫然。
好在刘季善于掩饰,即便内心已如沸水,表面依旧风平浪静。
此事若不处理,事情可大可小,有两个办法一劳永逸,一是撤军出城,寻找到郦食其等人下落后立刻离开,另一个办法便是屠城,既然分不明军与民,那就一律按秦军对待,杀!
可刘季有所顾虑,如果屠城岂不和项羽那种暴虐无疑,仁义之师的旗帜会有污点。
吕泽率先道,“请沛公下令,如何处置。”
吕泽的话将刘季从思绪中换回,吕泽、曹参、萧何、刘交等武将、文吏皆望着刘季,等待刘季下达命令。
此刻是较为严重的时刻,
无论武将,还是文吏,
皆不敢妄下定论。
啪嗒……啪嗒……
马蹄骤疾,打断刘季的思考,抬头望去,见一匹战马向这里飞奔而来,看服饰皆不是楚卒。
萧何会意,立刻迎上去,刘季见萧何上前,便放心的继续考量此事将如何处置。
萧何观其服饰是韩兵,略显诧异,随即脸上露出微笑,心中微微吃惊,“莫非是张子房传来消息。”
张良此人,萧何是非常的尊敬,不论是家世还是才学萧何皆自愧不如,然好在萧何确信在某些方面是强过张良的。
那信使飞身下马,将一个圆筒交予萧何,“韩申徒代韩王来信。”
果然是张子房,萧何微笑道,“信使一路奔波劳累,还请到帐内消息。”
这名韩王信使未做停留便回去复命。
萧何微笑着打开圆筒,取出里面的帛书,初看神情恬淡,越看眉头皱的越厉害,最后萧何急急忙忙将信件收好,向着刘季走去。
此刻的文吏、武将将刘季围在中间,正在等待刘季的命令,萧何走上前,刘季仿佛感应到萧何的脚步转头看向萧何。
萧何一脸的焦急,眼神中透着一股非常紧急不吐不快的意思。
刘季立刻开口道,“萧公,何事不妨直言。”
萧何得到刘季的允许,直接道出,“赵别将司马卬方欲渡河出平阴入关,恐先先于沛公。”
闻言刘季脸上的恐慌之色一闪而逝,这一点被萧何、吕泽、曹参、刘交捕捉到,刘季很少有恐慌之色。
即便是面对这种全城皆兵的情况下,丝毫没有一丝慌乱,可是听闻赵别将司马卬方欲渡河入关,刘季心中开始慌乱。
刘季此刻的内心很复杂,他刘季和韩王在韩地东征西讨,将大部分秦军给牵制住,这司马卬居然想捷足先登。
如果说项羽在赵地牵制住秦军主力,让刘季捡个漏,那么趁刘季在攻打韩、魏之地司马卬此举便有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意。
这是刘季决不允许的,“吕兄,此地交予兄处理,助暴秦与纣桀无异。”
言毕,刘季便立刻引领五大麒麟将及众军吏火速北上。
这下让吕泽有些茫然,“沛公此地如何处理,可有言相告?”
刘季笑道,“此城全权交予吾龙虎上将!”
临走前刘季不再称呼吕泽为兄长,而是改称为龙虎上将,已经从言语上暗示此颍阳城的最高处理权是吕泽的了。
当刘季跨行战马不做车驾时,他回头望向这座城池,心中自语道,“吕兄,此事能否妥善处理,将尽显兄长之才能,但愿不要刘季失望。”
刘季思来想去,觉得此举是一举二得,即可以放心的北上解决司马卬之事,又可以试出兄长之才能,若吕泽有王者之才,那么意义就非同寻常。
王者之才在打天下时可助刘季一臂之力,若天下太平时就比较难安置。
刘季引大军离城之后,特地留战将傅宽辅佐处理,傅宽曾在横阳投吕泽,是与吕泽比较有渊源的人之一,此时受刘季之命再次留用吕泽帐下。
吕泽引本部人马在城中继续驻扎,同样接连不断的接到国人扰袭楚军之报。
吕泽开始头大,陈豨、傅宽、丁复、曹无伤、雍齿等焦急万分,这些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大将,此刻如同食苍蝇一般,感到恶心,打又打不得,防又很难防。
曹无伤更为焦急,“将军,该当如何?如此下去,吕楚军岂不损失惨重?”
吕楚军,这三字将吕泽逗笑。
曹无伤见吕泽面露笑容,更加着急,“吕将军,何故发笑?”
吕泽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吕楚军……谁人叫左司马如此称呼,不伦不类……”
言毕又是一阵大笑,在笑声中一直紧张的气氛暂时得到缓解。
曹无伤无奈一笑,“将军乃吕氏,才能和地位不亚于那刘……沛公,沛公乃刘字帅旗,将军乃吕字帅旗,自然是刘楚军、吕楚军。”
听着曹无伤的解释,吕泽忍不住笑声继续,周围的武将亦被引得大笑起来。
吕泽或许是笑累,他的笑声突然停止,能够将笑声突然收住,可见其并非真的会心大笑,而是为缓和气氛。
吕泽停止笑声,其余诸将笑声便稀稀拉拉消失。吕泽道,“诸将有何良策可杜绝此事?”
诸武将皆脸有犯南之色,让他们攻城略地,冲锋陷阵,皆豪气冲天,跃跃欲试,无所畏惧,对于此种情况却有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陈豨则提醒道,“沛公走前有言,将军乃龙虎上将,颍阳城由将军全权处理,从某种意义上言,将军即为颍川郡长。”
颍川郡长,吕泽迷雾般的眼睛忽然云开雾散,如此而言可以安抚城中之民,令其与秦军脱离,若鱼离水,秦军这条狡猾之鱼焉能逍遥。
吕泽立刻命孔聚、周灶二人起草安抚令,吕泽自命颍川郡长,呼吁国人勿与暴秦为伍。
第三百八十五章 抉择时刻
吕泽特地选麾下孔聚为起草笔吏,就是看重其为孔夫子世孙的背景,有一定的仁义名望,虽然他是武将。
周灶辅助孔聚一起起草,此二人自芒砀山便跟着刘季后由刘季调用给吕帐下听用。
两人刻写安抚之言,没有选择一份份刻下去,帛书比较金贵,竹简过多不利于搬运,起草后便派人去宣读。
吕泽没有选择在府邸办理事务,而是选择在户外军帐内默默等候,并再次派人去寻觅郦食其等人。
这次吕泽派遣傅宽前去搜寻,若有不轨者,阻拦者,一律格杀勿论。
上次一员战将被围攻而俘虏,进而烧杀,这让吕泽怒不可制,这次特派遣一员豹将前去,就是给这些暴乱者一点颜色看看。
身穿甲胄的士卒站在村头,向国人宣读吕泽之意,希望大家不要和暴秦交合在一起,否则将一律严惩,依沛公之意将取消暴秦的苛政。
还未道几句,便突然冲出一个大汉,大喊楚贼鱼水掳掠无恶不作,扰乱大秦制定的平静生活,一边喊一边抡起拳头打宣读者。
这位宣读者没曾想读个宣言还能遭袭击,未曾防备被打了一个趔趄,大怒,与之斗,发觉对方非寻常大汗,定为受过训练的士卒假扮。
这名宣读的士卒便仓皇而逃,与此同时很多处皆遭遇袭击,安抚之策遭遇重创。
一缕光照进军帐内,这是橘红色的光,映照在吕泽那一身甲胄上显得贵气无比,他眉头一直未展开。接连不断的消息让他的眉头皱的更紧。
可恶,着实可恶,混迹在国人、自由民中挑唆,这是在挑战他吕泽的耐性。需尽快找到人离开此地。
吕泽很清楚,此刻在考验他的耐性,自发兵佐刘季后,特别是项梁战死之后,他给自己的定位便是协助刘季西进入关
灭秦,如今却在这里和郡守的残余势力搞捉迷藏,吕泽很生气。
吕泽要的是征战沙场,立不朽之业,在天下还不明朗之时吕泽的那颗战心还投彻底觉醒,此刻已经彻底觉醒,好男儿自当如陈胜之言,封王拜侯。
如今却在此玩捉迷藏,吕泽有些憋屈,几匹战马向营帐飞奔而来,听声音来者甚急且重。
吕泽走出军帐,见为首的一将正是傅宽,马上还横着一人,其余几骑上皆横着一人。
砰…
傅宽大臂发力,如同扔石子一般将横着那人扔出去,此人重重的摔在地上,疼的哇哇叫,接着是其余几个亦被扔在地上。
傅宽狠狠的踹一脚所抓的汉子,“将军,这些人扰乱宣读,致使安抚之言无法通畅传达。”
这几人一个个如立功一般的向吕泽哼一声,吕泽亦不生气,“依大秦律,妨碍郡守执法当如何处置?”
傅宽笑道,“当斩首。”
吕泽依旧笑呵呵的,“斩首,岂是秦律,当腰斩。”
话音未落,这下几人开始颤抖,内心恐惧,谁人不怕死。
吕泽将目光转向傅宽,眼神中带有一种迷惑,“慈不掌兵,傅兄弟做何解?”
傅宽说的时候表情很严肃,但又听起来那么轻松,“对敌绝不手软,对己军纪为上,法不容私。”
吕泽点点头,发问道,“若是非兵卒呢?”
此问题一直在困扰吕泽,亦让傅宽微微一愣,此问题他没有认真想过,然他曾是民,同样因为陈胜之言而热血沸腾。
傅宽思虑片刻,“陈胜、吴广等皆出身卑微,然振臂一呼,揭竿而起,手无寸铁之民转瞬为杀秦吏,灭县令,砍郡守之张楚兵卒。”
话音落地,吕泽的眉头稍稍舒展一些,“一语点醒吾兮。”
吕泽一直在纠结对于这些袭扰楚军的国人和自由民如何处置,他的内心其实有一种声音告诉他,这些并不是民,而是敌人,是敌人便不能仁慈。
此想法一直困扰吕择,在战场上,在军旅中他从未有过惧怕,从反秦的那一刻便知晓脖子上的头颅哪天可能就掉落,可是杀城中国人,杀这些看似的自由民让吕泽犯难。
对付这种新的敌人只有一个办去,那就是杀,严惩不贷可吕泽觉得此思想不太成熟,未敢跟麾下诸将道,今日傅宽之言可谓验证他心中这道声音存在的合理性。
吕泽道,“传众将进帐。”
傅宽见吕泽的眉头得到很大的舒展,知晓即将有部署,转身欲走时看到地上几人,“此几人如何处置?”
吕泽眉头彻底舒展开,“杀!”
一个杀字直接让几个已经站起身的滋事者当场双腿发软,瘫在地上,有的可见地上湿润一片。
傅宽看到后,有些愕然,如果这些皆为沙场战士怎么能吓成这样,“全部杀掉?”
吕泽淡淡道,“全部杀掉。”
这些汉子倒在地上,有的哭喊着将军饶命,有的后悔的哭天抢地,有的则喊道,“哭个鸟,丢人!”
诸将被召集在军帐内,吕泽对诸战将道出自己的内心想法,这些战将中曹无伤响应最积极,“将军,早该给此等刁民一个教训,无法无天,吾等乃解救其脱离苦秦,竟不知好歹。”
曹无伤有点激动的握着腰间的长剑,他感觉这些日子即将憋屈死,他帐下的那些士卒经常向他诉苦,言又有几个弟兄在搜寻任务中失踪。
见吕泽还有些犹豫,未曾下达最后命令,曹无伤道,“将军,请下命令。”
这毕竟是个大事,吕泽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是否快马报于沛公请示?”
曹无伤几乎像是抢答,“吕将军乃龙虎上将,这里全权由将军处置,何需他请?”
其余战将如郭亭、郭蒙等皆如此申述,吕泽缓缓闭上眼睛,他低着头默默做最后的思考,再次抬起头,眼睛中射出一道骇人的光芒,仿佛瞬间变换一人。
吕泽的语气很轻,却掷地有声,“全城剿灭,寻找广野君。”
诸将领命,“诺。”
……
当那最后一抹橘红色的光消失在天际间后,天地被黑夜吞没,或许是黑夜的仁慈让夜幕中闪烁着点点繁星,让这个夜空没那么漆黑。
满天星辰的颍阳城到处慢慢着恐惧的气息,哭声、喊声、厮杀声,还有无主的啧啧发抖声,一切皆在这座城中被放大,如此的清晰,如此的钻入耳。
第三百八十六章 剑侠是非
一把长剑在黑夜里闪着寒光,泛青色剑刃上映照着跳动的火光,火光中有惊恐的脸,有坍塌的残垣断壁。
这把长剑的主人在黑夜里箭步如飞的跳跃着,每个脚尖轻轻一点身子便跃在空中,下次落地又是那么的轻柔,不带一丝声响。
几个拿着长矛的汉子在小心翼翼的走着,忽然寒光一闪,这把长剑如飘忽不定的蝴蝶,所过之处纷纷倒地,倒在红色的液体中。
询问之声还在夜里继续,那是询问郦食其、靳强的声音,接着是摇头求饶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因为这把长剑毫无犹豫的刺穿一个男人的喉咙。
在这一刻剑的主人看到这男人脸上复杂的表情,那是不解,是恐惧,带有一丝丝愤怒,还有一种无奈,面对这复杂的神情,剑的主人蛊逢陷入疑惑之中。
他手中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指向一个少女,那双水灵的眼睛带着恐惧盯着他,蛊逢不忍再看,忽然心中一道声音在问他自己,此乃仁义之为否,有违仁义之师名。
蛊逢的长剑发出嗡嗡的声音,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又像是两种声音在剑中争执。
距离少女很近的长剑没有再向前一寸。
此时少女对面的一个少年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在慢慢向蛊逢靠近,眼中闪过一丝很色,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在剑刃的反光中蛊逢看到那少年的菜刀,猛然惊醒,亦是在此刻他看到少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那是难以抑制的笑意,蛊逢短瞬间无法读懂。
那少年脚步很轻,忽然他纵身挑起,“去死!”
少年的身子跃在半空,身子本能的微微一抖,落地后却噗通一声倒地,喉咙里叽叽呀呀的没有道出一节完整的音符,那把长剑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反手刺向少年的咽喉。
少年的双眼瞪的滚圆,眼角流出一颗颗滚烫的液体,少女忽然发疯一样的冲向蛊逢。
蛊逢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站在一个竹院柴门内,站在春风中一动不动,任由少女冲过来。
忽然一道沙哑声响起,“住手!”
同时还有几道声音,却异口同声,“剑下留人!”
少女冲向蛊逢,欲撞向长剑上,蛊逢脚尖轻轻点地,身子向一侧移动半步,少女扑个空,由于力道太大,无法稳住身形,倒在地上,竟晕厥过去。
蛊逢从这几道声音中听出一道很熟悉的声音,他知道是靳强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转身看去,果真是靳强几人。
蛊逢喜道,“虫达总算找到诸公。”
那道近乎沙哑的声音是郦食其的,“为何?为何如此?全城为何陷入恐惧杀戮之中?”
蛊逢从见到靳强的喜悦之中清醒过来,“吕将军命令,颍阳城亦是全城皆兵,若不杀之,楚军的损失将会继续,后果亦无法估量。”
看到郦食其,蛊逢眼中倒是闪过一丝震惊,他早已听闻在进城接受郡守投降时,车驾遭遇巨石袭击,车驾粉碎,人多半当场死亡,此刻却看到郦食其完好无寻的站在这里,着实震惊。
郦食其自然从剑侠蛊逢的眼中看出他的疑惑,不过此时非解释的时候,郦食其道,“吕将军何处,素带老夫去见。”
其实蛊逢一路找寻郦食其等人,并没有大开杀戒,可在几次寻觅中所引的百余骑不断遭受偷袭,不知是秦军还是民。
更有甚者听闻蛊逢来找寻郦食其等人,立刻拿着农具将他们围住,不容解释,不容分辨,便拼命的冲来。
无奈之下,蛊逢的剑出鞘,剑出鞘之后,这些农人才畏惧的退避,然仍有跃跃向前的趋势。
蛊逢无奈,心中叹息,“如此激愤,楚军与颍阳城之民的误会加深,恐已结下仇怨。”
当下蛊逢便不再做过多的解释,未曾找到郦食其等人,立刻引百余骑离开,那些人恶狠狠的看着蛊逢等人,却不敢追上。
蛊逢一路寻来,长剑不断染血,他的心一直冰冷冷的,没有一丝动摇,的确他的剑下多是暴徒,无良之人,在他所引的铁骑下死去的是秦军,从不杀民。
这些国人、自由民在蛊逢眼里只要未拿起武器前便是民,如果拿起武器对抗义军,那么就是敌人。
在剑侠的眼中,生命是平等的,无有贵贱,无有高低,贵族子弟,世族大家只要为善,为天下太平出力,便是善,便值得尊重。
国人、自由民、隶农、游民等,只要他们搅乱社会,令天下不安,那么就是暴徒,就要诛杀。
即便有人曾为恶,然今后一直在行善,在剑侠的眼中他非必杀之人,剑下亡魂乃需杀之人,无有分别。
故而吕泽之令在蛊逢的心中倒非不可理解之举,毕竟在大是大非之前,不拘小节是他的理念。
在蛊逢找到这座小院,探查出郦食其下落的时候,发生一件令蛊逢有些迷惑的事情,这些人欲杀他,甚至不容解释,他的剑便有第一次令他心里不安的选择。
那位倒在地上的少女,曾经他一度犹豫,杀还是不杀,直到少女冲向他的时候,蛊逢还在迷惑,手中的长剑一动不动。
好在听到郦食其沙哑的声音彻底给他的心做出一个抉择,即便这是屠城,亦非老幼妇孺皆杀不可!
蛊逢的心动摇,亦迷惑,如何终止这场无法辨别善恶的杀戮,蛊逢非常清楚非辨士郦食其不可。
见到郦食其除却震惊,便是惊喜,蛊逢身子轻轻一跃,骑上战马,“虫达为先生引路,请先生设法结束这场屠戮。”
郦食其见蛊逢深明大义,不愧是一代剑侠,非常欣慰,虽然郦食其亦遭到颍阳秦军和刁民联合追击,但他并不主张杀戮。
战马奔腾,穿越在槐树、梧桐与旱柳之间,为首的是剑侠蛊逢,他拍马舍林入青石街道。
啪嗒……
马蹄声本是响彻在寂静的黑夜中,但却被淹没在哭泣、杀戮之声中。
这一支楚军飞驰的街道上,排列在中间的是郦食其、奚涓、靳强、沛嘉等人。
郦食其一头灰发,醉态龙钟,此刻眼眸却亮如星光,他扫视周围,长长叹出一口气,拍马跟上蛊逢,向一处军帐奔去。
第三百八十七章 搅吾美梦
军帐内,吕泽捧着一卷竹简在慢慢翻看,长案上的灯火摇曳,跳动的火光让吕泽的面容忽明忽暗。
那双虎目如明月般在黑夜里显得那么清晰,忽然他眼珠子拨动,帐外已传出一串马蹄声。
接着帐外响起甲士的声音,“将军,广野君寻到。”
原本跪坐的吕泽,跃起,竹简扔在一旁,“快请!”
甲士立刻将帐幕打开,吕泽快步迎出帐外,远远看到一位灰发老者下马向这里走来,虽然背已经有些佝偻,然后步履矫健,丝毫无一丝蹒跚模样。
吕泽笑道,“广野君,泽一番寻找,皇天不负苦心人!”
郦食其身后跟着三人,除靳强吕泽熟知,沛嘉、奚涓二人并不熟。
郦食其面露苦涩,“有劳将军寻觅,郦生好生惭愧。”
吕泽道,“广野君过谦,广野君乃沛公智囊,岂容有失……请……”
吕泽做出一个请字手势,引郦食其入帐,郦食其居然毫无谦让,径入帐,此举引得曹无伤很不爽,“一张舌头而已,竟如此猖狂。”
郭亭小声的提醒道,“曹将军,勿多言,言多必失。”
曹无伤无奈的冲郭亭笑笑,使出一个无奈的眼神,这让郭亭无奈的摇头。
进的帐内,郦食其开口语气中带有一丝命令意味,虽然言辞很客气,“吕将军,沛公乃仁义之师,屠城之事万不可做,请将军立刻制止,为沛公多思量。”
吕泽属下的曹无伤听出语气中的责怪和命令,非常不悦,欲辩解,“将军为寻找先生,楚军这才接连遭遇……”
曹无伤话未毕被吕泽打断,“放肆,退下!”
瞪了一眼郦食其,曹无伤愤愤不平的退下,他此刻为吕泽打抱不平,认为若非为搜寻他们早就引兵继续西进,或者如果不是郦食其劝降不成,不会出现强攻,造成巨大的伤亡。
城虽攻破,伤亡不小,皆因一张舍而起,这是曹无伤非常瞧不上郦食其的地方,他作为吕泽麾下的四大战将之一,有一个坚定不移的信念,那便是天下是马上一戈一箭打出来的,嘴皮子终究是个辅助,甚至是个鸡肋。
呵退曹无伤后,吕泽立刻道,“非屠城,不过乃惩治疲民、乱贼,受沛公之托仅为寻觅广野君下落,今日既得先生,当拔营离城与沛公回合。”
郦食其点头,“既如此,即日启程可否?”
吕泽道,“然也。”
吕泽立刻下达命令全城停止屠戮的举动,命各战将回营,汇聚后拔营离城。
吕泽的命令虽然下达,可有些为时已晚,在楚军卓越的执行力和战斗力下,颍阳城已经人烟稀少,或者言生命气象急剧减少。
黑夜中的繁星闪烁,似乎是一个个生命找到新的寄托,吕泽已经得知命令制止已为时已晚,他默默的看着星辰,心中在思索该如何向沛公讲述颍阳之事。
此刻的刘季引兵自离开颍阳,一路向西北而行,鉴于赵贲、杨熊的战败,一路上各城池的秦军皆缩在城内固守,倒是没人敢引兵出城阻击刘季。
刘季的西北之行倒算顺利,直到缑氏,楚军才不得不驻足停下,因为此城无法绕过,欲北攻平阴,绝河津,缑氏是必经之路。
楚军在缑氏的山路上停下,漫山遍野的火把照的夜空通红,肩系红色披风的刘季目光向山下望去。
山下是一片灯火,刘季问道,“前方何处?”
身后的萧何、曹参、樊哙、夏侯婴、周勃闻言缓辔向前,曹参道,“据斥候报,前方乃缑氏。”
刘季点点头,“可否绕过?”
曹参没有及时回答,看向周勃,周勃亦摇摇头。
萧何却答道,“此城池乃北过尸乡抵达平阴的毕竟之地,难以绕过。”
刘季闻言忽然话锋一转,呵呵直笑,“萧公虽为文吏,非军中将帅,耳朵眼睛似乎比斥候还厉害。”
曹参和周勃早已派出斥候前去打探前方为何地,大概有多少秦军驻守,可第一个回来的斥候却并未打探多少有用消息。
萧何自嘲道,“沛公谬赞,萧何不过是在长社得到一些秦简,大致了解到韩地的风土人情及大路要道。”
萧何言毕,曹参和周勃恍然大悟,原来还在纳闷这个萧何明明仅为沛县一个主吏掾,怎会知晓如此之多。
刘季转身对身后的樊哙、周勃等笑道,“可曾听见?多读书兮!”
樊哙嘿嘿直笑,“让吾樊哙读书,要吾命,樊哙还是冲锋杀敌可做。”
樊哙言毕,刘季等人哄然大笑,刘季的目光再次落到山下。
山下是一座城池,如一座雄狮一般蹲在两山之间,城头上写着缑氏二字,字上方的风灯闪烁,映照着此二字忽明忽暗。
城上的秦兵早已发现远处火把漫山遍野,士卒飞快的报于城内守将。
缑氏城中的青石路上本是寂静无声,此刻再次响起马蹄声,隆隆的车驾声,缑氏县令府慌慌张张走出一人,门前早有一匹车驾和战马配备,此人自然是接到紧急军情的缑氏。
缑氏令望望战马和车驾,最后选择走向战马,牵马人立刻弯下腰,缑氏令踩在牵马人的背上跨山战马,嘴里嘟囔着,“搅吾美梦,可恶贼兵。”
缑氏令本在搂着姬妾亲热却忽闻紧急军报,他很生气,感觉乱贼搅梦,着实可恶,他定要抓住贼首打其屁股,让其忏悔。
为何缑氏令会有如此自信,皆源于他有两个左膀右臂。
在缑氏令出门时,这条青石街道的两端亦响起马蹄声,乃缑氏县尉、县丞二人接到消息,火急火燎的出门。
这条宽敞的青石街道乃缑氏城中最为宽阔和繁华的街道,缑氏令府邸便是在这条街的中间位置,东西两端的二进院落是县尉、县丞的府邸。
三人同时向街道的南端十字路口飞奔而去,三人在路口回合后,缑氏令直接对二人道,“小小毛贼打扰吾等清修,待二位兄弟将其擒住,定给吾狠狠的打屁股。”
二人没立刻回话,表情严肃,脸色阴阴的,缑氏令这才发觉此次来犯者非同寻常。
缑氏令试着问道,“毛贼兵力多,敌众吾寡?”
缑氏县尉吞吞吐吐,“刚据斥候探报,来犯者乃楚贼刘邦。”
话音未落,缑氏满脸震惊之色,差点没从他那匹骏马上跌落。
第三百八十八章 今夜无眠
三匹骏马行驶在青石路上,两匹黑色,一匹白色,白色骏马上的缑氏令身子一晃,差点跌下马去,幸缑氏县尉眼疾手快,扶其一把,这才没有摔下马去。
缑氏令颤颤巍巍,“贼首何人?”
缑氏县尉重复道,“刘邦,自称武安侯的刘邦,复辟之楚王所封的西征统帅。”
缑氏令的声音依旧没有改变过来,颤颤巍巍,“大胆……何为西征?一群反贼……而已,休……得再提。”
武安侯刘邦,邦字自取,发迹之前人人称刘季,缑氏令知晓此人,尤其当杨熊被打的走进荥阳,荥阳距离缑氏很近,这个刘邦的名字便印在缑氏令的脑海里。
刘季的楚军还未下山,大军欲攻缑氏的消息便不胫而走,迅速传开,不仅让缑氏令震惊,恐慌,亦同样影响着另外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缑氏西北方向,快马飞驰一个时辰左右便能达到一座城池,城头上写着尸乡二字,站在城头上的一将,生的是体形高大如梧桐,一双恶虎目令人生畏,正是赵贲,这个曾一度被打的躲在开封城中不敢出的关中大将。
身后站着一名裨将,走上前,劝其回城,“赵将军,夜深风凉,回府等亦可以。”
赵贲没有直接回应这位裨将,而是非常神秘道,“听。”
裨将诧异,不解,“什么?”
赵贲觉得裨将听不见不免有些着急,“听!马蹄声。”
裨将眉头微皱,觉得自己是不是耳背,特地用手指掏耳朵,然后再认真听,听片刻,依旧摇头。
赵贲无奈摇头,挥手示意裨将再听,“马蹄声,定有斥候快马飞驰而来,快去城门迎接,将其带到这里来。”
裨将不解,不知是不是该迈开脚步,赵贲有些生气,瞪他一眼,“快去!”
裨将只好走下箭楼,向城门走去。就在裨将走后不久,赵贲脸上露出兴奋之色,顺着他的目光只见一匹战马快速飞奔而来。
战马上的甲士身后插着三面旗帜,可见情况紧急。
赵贲在箭楼上焦急的来回踱步,见到气喘吁吁的斥候,他立刻迎上去,“刘邦现在何处?”
斥候上气不接下气,稍缓后,回报,“报,刘邦率贼军已至缑氏。”
赵贲震惊,“什么?”
赵贲又询问道,“多少兵力,何时到达?”
斥候回报,“兵约万余,自颍阳长途奔驰,今夜至缑氏。”
又询问几句后,赵贲便示意斥候下去,他自己陷入沉思,至缑氏,他来这里做什么?目的何在?
赵贲自被刘季在开封城附近打败后,一直在密切关注刘季军的动向。
当时赵贲在开封城被曹参等战将围着打,先前的战败令其不敢轻易出城迎战,后刘季见久攻不下,便引兵向西,在西进的路上便遇到秦廷的另一位大将,杨熊。
当时的赵贲战败后,退缩在开封城中恐关中的赵高和二世责怪,便在其引兵离开后一方面立刻派人传令杨熊,命其曲遇那里阻击其西进,他从后面寻找机会突然袭击,一方面派遣斥候密切打探刘季的动向,欲知晓他何时在何地。
只是战局形势并未如赵贲所料那样发展,杨熊在未接到赵贲命令时便已经引军开始阻击刘季。
结果是曲遇战败,退至阳武,再次被傅宽引兵与灌婴、曹参等合力大败,杨熊逃入荥阳。
在赵贲派遣的两路人马返回时,赵贲陷入苦思冥想当中,不解的是刘季在战胜杨熊,消除西进一道关卡后却神秘消失,消失在西进的任何一条道上。
这让赵贲寝食难安,深怕二世怪罪的旨意下来,直到他听到刘季军出现在韩地,在长社附近,赵贲悬着的心落地,但却心乱,他不知刘季连战连捷后怎么突然南下。
其实刘季兵分两路,一路南下打韩地长社,一路继续西进,只是行军路线较为隐秘。
这下赵贲更加迷惑,据他派遣的斥候回报,刘季一会在长社附近,一会又出现在武强附近,居然又出现在三川郡境内。
甚至两者出现的时间差较小,这让赵贲更加迷惑,亦更加恐惧刘季,恐惧刘季是否真的如江湖传言那样,他是赤帝子下凡,有分身。
这让赵贲心神不定,寝食难安,后来赵贲的新任裨将给他一个建议,即不管楚贼出现在何处,他们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过函谷关入咸阳,所以只好收好洛阳,将洛阳此地防护好,便能遏制刘季于函谷关前,那么二世陛下的任务亦算完成。
这位军师级别的裨将给赵贲的分析是只好遏制住贼军经三川郡入函谷关,那么任务便是完成,二世不会太在意他赵贲打几次败仗。
裨将给赵贲的这个建议,可算是解决赵贲的睡眠和饮食问题。
于是赵贲为阻止刘季西进,挽回自己因战败而将遭受的惩罚,便悄悄出城,不敢走大路,更不敢伸张,连帅旗亦收起,沿小路向西北方向,经酸枣再向西,过卷县、敖仓、成皋,至尸乡,援助洛阳,意图遏制刘季的西进之路。
因尸乡西靠洛阳这个大城池,不仅有充足的粮草做补给,而且洛阳城中重兵把守,可随时抽掉做补充,而且洛阳城中盛产兵械,壮丁众多,可随时征丁,发给他们兵器,稍加训练便是一支秦军。
故赵贲选择驻扎在尸乡,便派人与走入荥阳的杨熊联络,只要刘季军出现在巩县、汜水附近,那么他们便能东西夹击刘季,将其彻底扼杀在三川郡内。
赵贲很勤奋,每日下榻前,或者起床后,第一件要干的事情便是倾听斥候回报来的军情,密切关注刘季的动向,可谓是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如今突然出现在缑氏,赵贲再次恐慌,甚至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今夜的困意在一点点被抽离,他将再次失眠。
赵贲想不通,从颍阳一路向西北而来,途中那么多城池,为何就没一处阻止刘季军,没听到一处战报,怎么就突然到达缑氏呢。
赵贲对身后的裨将道,“二道命令。”
裨将立刻正色道,“将军请讲。”
赵贲背对着裨将,双眼盯着缑氏方向,放下捋胡须的手,“其一,传吾军令,命缑氏令与其守将出城阻击刘邦,吾会尽快南下援助。”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不自量力
下达第一道命令后,赵贲转过身,看向裨将,“其二,命杨熊立刻从荥阳发兵,东西夹击刘邦于缑氏。”
裨将立刻领命,“喏,末将立刻遣人去办。”
满天繁星之下,尸乡城中点点灯火,青石路上一匹战马箭一般射向城门,听到马蹄声,监门小吏远远看到劲装死使者,立刻亲自打开城门。
这匹战马未做停留,直接射出城门,向着漆黑之夜的怀抱中投去。
战马穿密林,过浅水,向着东南方向奔去,途中驿站连换几匹良马。
经过不断的飞驰,这名劲装使者的眼中总算再次出现灯火,他脸上露出欣慰之色,渐渐的一座城远远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劲装使者再次催马奔入最后这家驿站,但战马却慢了下来,使者又拼命的狠抽战马,伴随一阵嘶鸣,战马在飞入驿站的那一刻,前腿一软,栽倒在地,使者滚落下马。
未做停留,劲装使者爬起来,跨上已经备好的新马匹奔出驿站,向着前面那座城飞驰而去。
渐渐的这座位于两山之间的城越来越清晰,借着城头上的风灯依稀可见缑氏二字。
这批战马速度很快,在黑夜里如一道乌光,即便如此还是被人看到,一个是城头上的守军,另一个便是楚军斥候。
几乎要遮蔽星辰的旗帜从山路上缓缓下来,没有极速的冲击,没有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像是一头不慌不忙的猛虎下山后再默默的注视着眼前的猎物。
山坡下的郦商向这次预备攻城的曹参回报,“有秦军斥候,是否要抓来?”
曹参摇摇头,“秦军斥候,多半是援军或者是命令,且看缑氏军有什么新动向,各路秦军皆在看楚,尚有猎物未出洞,暂且等待。”
郦商点头,“末将明白,还有隐藏的猎物未出洞,待全出时一网打尽,否则有偷袭危险。”
缑氏城上的守将看到城下的使者背后是三面旗帜,立刻喊道,“开城门!”
这名飞驰的劲装使者马不停蹄的奔过缓缓打开的城门,几乎从门缝中穿过,大有白驹过隙的感觉。
城门没有大开,开一个缝隙后又快速闭合,深怕外面有一匹奔入羊圈似的。
城外的楚军中,周勃此刻正在刘季身旁,回报缑氏附近的动向,刘季笑道,“有意思,秦军若认定楚军欲攻洛阳,入函谷关,那就做的逼真些,切记万不可让司马卬渡河而捷足先登。”
周勃道,“司马卬现在遭遇平阴秦军的阻击,他一时半会是无法渡过的。”
刘季点点头,“即便如此,楚军要尽快渡过缑氏,抵达平阴,不知秦军能抵挡几时?”
夜静悄悄的,城外楚军开始安营扎寨,军帐内刘季与诸军吏秘密商榷,为即将到来的猎物准备者弓箭,磨着刀剑。
缑氏城的箭楼上已经多出三个人影,缑氏县令、县尉、县丞。
县令望着下方那铺天盖地的火把,犹如满天星辰一般,心中忌惮之极,“使者言,让缑氏军出城迎战,赵将军和杨将军将从东西夹击楚贼,一举歼灭,两位以为如何?”
县尉则自信道,“有赵将军和杨将军在暗中支持,出城灭贼建立奇功,此乃天赐机缘,望令不可错过。”
缑氏令不悦道,“蠢!愚蠢之极!”
县尉、县丞被缑氏令的训斥弄的一愣一愣,完全懵掉。
县尉不解,“吾不解……”
缑氏令抢过话,“赵奔和杨熊两位将军皆曾败于贼首刘邦,汝以为城中兵将能抵挡否?”
缑氏令的言语这才让县尉意识清醒,才意识到眼前的不是他平时处理的毛贼,乃是一国的军队,是已经复辟的楚国军队,是楚怀王任命的西征将军,就如当年陈胜任命的周文一样,只是两人的结局大不相同,一个兵败身死,一个则是连战连捷,连关中派来的大将和增调的关中兵尚且不是对手。
县尉头上像是忽然被浇上一头冷水,清醒异常,可清醒之后他有一个很大毛病,那便是爱面子。
县尉道,“赵将军已下达命令,若不出战,那便是抗命之罪,况且……岂不令楚贼笑吾等胆小如鼠。”
缑氏令听闻赵将军三个字,心中升起一股不快,他很看重自己的这身官服,不听令便可能丢官,听令等于送死,他最喜欢看到的是赵贲率军赶来,他再命人出城迎战,甚至亲自出城皆可。
毕竟表演的再好,还是要有看客才行。
缑氏令心中却忽然蹦出一个注意,自觉很聪明,赵贲虽然命其出城阻击刘季,然没言何时出战,心中的盘算让他紧绷的神情终于露出笑容,“何不等到赵贲和杨熊到达缑氏附近,吾等出战。”
缑氏令便对县尉、县丞道,“固守不出,静待时机。”
县丞有些不悦,这个人一向看不惯缑氏令的胆小如鼠,他是最有可能代替缑氏令的,心中亦在盘算,“缑氏令胆小如鼠不应战,吾若坚持出战,立下功,那么代替此厮岂不顺利成章。”
县丞躬身道,“黑夜之中,最适合突袭,请下令,末将愿去一战。”
此言落地,缑氏令内心极为不悦,他刚言固守,这县丞便给自己一个大大的耳光,这让缑氏令非常的不爽,“不自量力!”
县丞脸上闪过一丝轻蔑,小声的嘟囔,“胆小如鼠,怎能做县令。”
嘟囔的声音虽然小,但缑氏令还是听到,脸上一阵的抽搐,便道,“既然县丞已自称末将,那就不要给秦军丢脸。”
县丞闻听此言,嘴角浮现一抹微笑,“末将领命,定斩贼将首级献于缑氏令。”
缑氏令眉头一皱,“汝,还是留着自家欣赏兮。”
县丞领命后便立刻起身去点兵。
城头箭楼上只剩下缑氏令和县尉二人,缑氏令看着夜空下如星辰般的火把,还是道出一句关心战局的话,“县丞突袭能否成功?”
县尉没有立刻回答,看着远处的灯火,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之色,“贼军未曾熄火,此时突袭……恐……不妥。”
缑氏令叹息,“但愿援军能及时到,但愿吾等兄弟能等到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