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孔令仪站在山崖的边上,任由那山谷中的劲风吹袭着身上的衣袍,面色深沉地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本来决定要拆掉马车继续前行的孔令仪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也不知道是真的听了那个黑衣人的话,还是有其他的什么考量。
孔令仪不发话,车队自然也就不能继续再走,所以不少的巫医大人便立刻吩咐了下人们开始准备一应的东西,大有要在原地就生活做饭,直接休息一夜的意思。
暮色黄昏时分,头顶的天却是隐隐有了要变化的意思。
舒沄站在马车旁,仰着头看着天空那变化莫测的云彩,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从昨日那场莫名其妙的杀戮开始,她的心情便没有一刻是平静下来了的,甚至在这一天的赶路时段,她都有种心惊胆颤的感觉。
兔藿侧脸朝着舒沄看了好几眼,与梅巫医说了一声后,这才缓步挪到了舒沄的身边,仰头学着她的样子盯着天空看了半响,这才开口问道:“舒素医,你在看什么呢?”
舒沄楞了一下,侧脸朝着兔藿看了眼,皱眉摇头说道:“看云.......我总觉得心里有些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兔藿瞪大了美目,惊异地朝着舒沄看了好几眼,压低了声音问道:“舒素医,你也有这样的感觉?我家老爷也是这么说呢!”
“梅巫医大人?”舒沄楞了楞,目光惊讶地朝着梅巫医大人的方向望去,只看见他正优雅地在端着一碗热汤,望着其他方向,似乎看出了神一般。
“是啊!我家老爷说,昨夜之后,他便觉得有些心悸,总感觉这个事情不会完。”兔藿一脸肯定地对着舒沄说道,“舒素医你可不知道,我家老爷这直觉可是很准的......他总说,这巫医做久了,就能生出这种对于危险的直觉来!”
“照这么说的话,其他那些巫医大人也有这样的感觉?”舒沄一脸好奇。
“应该是有的!”兔藿极为肯定地对着舒沄说了一句,看着她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这才悄悄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位巫医的车队,对着舒沄说道:“看到那边了吗?那位是蒋家巫医大人,他的巫术在我家老爷之上一点,对危险的感知更是比我家老爷要灵敏许多的!舒素医你看看他们车队那些下人们都在做什么?”
舒沄顺着兔藿的方向望去,入目可见的便是那位蒋家巫医大人手下的下人们都面色严肃地围在一起,拿着匕首一直在削着什么东西,旁边还有一些仆妇们在熬制什么东西,有一股子难闻的气味顺着风向朝着他们吹过来。
“他们是要做什么?陷阱吗?”舒沄一脸的不明白!
“是陷阱,也是在准备祭祀!”兔藿倒是不隐瞒,直接对着舒沄说道:“所有的巫医大人,都是有自己独门的救命之术,也有一些防身之法。我家老爷说,蒋家巫医既然知道我们此行不会太平,自然也不可能坐以待毙的......眼下马上又要天黑了,这山崖上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安全,蒋家巫医要是不做什么准备的话,那才奇怪了!”
“那我们需要做什么吗?”舒沄一听这话,顿时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只是兔藿却是摇了摇头,对着舒沄说道:“我家老爷说随缘吧!”
随缘!?舒沄一脸的不敢置信,使劲地看着兔藿眨了好几次眼,这才不确定地问道:“兔藿姑娘,你刚刚说什么?随缘?梅巫医大人的意思就是这个?”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兔藿笑眯眯地看着舒沄说了一句,瞧着她瞬间有重要吐血的郁闷之色,这才捂住嘴咯咯咯地笑道:“舒素医,你被吓到了?”
舒沄抿唇,眉目间尽是气愤之色。
兔藿呵呵呵地笑着,试图让舒沄继续搭理自己,却是看着她一副赌气的样子,这才捂着嘴笑着跑回了梅巫医大人的身边,不时地打量舒沄一眼,然后又继续笑。
“舒姑娘,兔藿姑娘说的其实也没错!”陈武看着舒沄闷闷不乐,又担心无比的样子,抱着才捡回来的柴火,凑到她的身边说道:“我们有这么多人,谁能保证那点巫医大人的逃命手段就能把所有人给都护起来?那些巫医大人有本事,那也是人家的本事,我们没本事,大不了夜里少睡一点,值夜盯着就行了!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早些离开也是个好办法不是?”
舒沄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晚饭果然就在山崖旁解决了,只是当夜幕完全落下的时候,孔令仪也没有要叫众人继续赶路的意思,所以所有人便立刻开心地收拾起了东西来,准备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夜凉如水,凌风如刀。
被马车围起来的一个临时营地里,孔令仪抱着那柄半人高的狂刀,双眼盯着篝火在出神,完全没有一点的睡意,而其他人则在马车的避风处藏着,支着耳朵丝毫不敢大意地在等待着。
车队里,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仿佛所有人都很默契地清楚今夜肯定会有事情发生。
丑时初,月光已经完全消失,只余下了一片浓重的黑云在天空中流动,很快便带起朦胧的雨滴,淅淅沥沥地落到地上,奏响哗哗哗的细微响声。
舒沄瞪大着眼睛,看着漆黑一片的车厢,听着那无数的细雨在击落在车厢上发出啪啪啪的响声,根本没有任何的睡意,她相信,今夜能睡着的人,估计不多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车队内的马儿突然也有了动静。
舒沄还未来得及翻身坐起,便听到陈武慌乱地喊了一声:“舒姑娘,得罪了。”
下一瞬,陈武的身影便钻进了车厢内,然后对着那黑漆漆的车厢内说道:“孔令仪扛着刀两下便消失了,车队有马受了惊,撞到了几辆马车纠缠在了一起,我们得赶紧换个地方.......”
“换地方?不和他们待在一起?”舒沄闻言顿时一愣,颤声问道。
人多力量大,这话可是没错的啊!先不说他们能不能真的单独跑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人明显来追杀他们车队里的人,她和陈武就这样脱离了大队伍,那绝对是会第一时间被盯住杀掉的啊!
“已经有巫医大人带着人跑了!我们跟着他们走!”陈武也来不及多解释,对着舒沄说了一句后便直接钻出了车厢,扬起马鞭便驾车开始摸黑跑了起来。
第六十二章
颠簸的马车,漆黑一片的夜。
舒沄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往什么方向狂奔,唯一的能清晰地感触到的,也就是自己那一直在马车车厢内被撞的七荤八素,隐隐发疼的身体,还有那细细密密地落到马车顶上的雨落之声。
车辕一直在滚动着,撞击着地面与石头,疯狂地奔袭。
陈武抹了一把浮在眼睫上的雨水,盯着前方黑夜中那一丝豆大的光亮,发狠般地扬起马鞭,朝着马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下,呵斥着马儿更加卖力地奔跑。
舒沄可能没有感觉,但是陈武却是很清楚,在他们的身后跟着的几辆巫医大人的马车,可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消失了踪迹的!而他们现在唯一能作为指路明灯的,也就只有最前方那一位巫医大人好心放出来的避风灯.......如果那盏灯熄灭的话,陈武也不知道他们要如何在这黑夜中认出路来.......
只是,在某些时候,人越不想出现什么样子的情况,现实就越会如何扇出一个耳光来,让人看清楚现实。
陈武眼中那如同希望一般的避风灯,还是在眨眼的时间内,一下便熄灭掉了。
黑夜中,除了雨声与马车奔跑的声音外,便只有一片漆黑了。
陈武努力地瞪大着眼睛,想要看透过这片夜色看清点什么,却是发现自己根本就无能为力!
也就在这个时候,几道急促的马蹄声便从马车后方响起,踏着地面那积水啪啪作响,朝着他们的方向追了上来。
“舒姑娘,抓紧了!”陈武心中一慌,也顾不得什么了,对着舒沄喊了一声便直接又抽了马儿两下,听着马儿在痛苦嘶鸣的过程中奔袭的更快后,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是,下一瞬,一道巨大的力量便猛然撞击到了马车,陈武还未来得及分辨,便感觉马车瞬间朝着右侧的方向直接倒了下去。
哐当一声,整个车厢便倒到了地上,而拉车的马儿在挣扎了几下后,便挣脱开来,朝着夜色中撒着蹄子直接跑掉了。
“舒姑娘!舒姑娘!你还好吗?”陈武只觉得后背一阵疼痛,面色惊慌地摩挲着车厢的方向,朝着舒沄慌乱地喊着。
“我.......我没事........”舒沄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脑袋和身上都痛的厉害,但是在听到陈武的话后,还是赶紧回答了一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舒姑娘,我这就带你出来!”陈武抹了一把雨水,仓惶地从地上爬起来便冲向了车厢,摸索着车厢的门这才钻了进去,把舒沄给找到,然后扶着她离开后,赶紧说道:“我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舒沄自然也明白眼下这情况,哪里还会不同意?任由陈武扶着自己,舒沄两人便摸着黑,一边听着那马蹄越来越近的追逐声,一边跌跌撞撞地顺着山道而行。
从丑时末到寅时末,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舒沄和陈武就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不行了!不行了!陈大叔,我走不动了!”舒沄此刻根本也没有任何的心思来关心自己眼下是个什么样的狼狈模样,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之后,便喘着粗气对着陈武说道:“我们先休息一下.......先休息一下吧!”
陈武也是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扶着舒沄只觉得如同千斤压顶,双腿如灌铅一样,几乎已经迈不开步伐了。可是,即使再坚持不住,陈武也不敢停下来,他怕他们一停下,便有追兵直接杀过来......
“舒姑娘,我们再走走,兴许就能找到地方避雨了.......”陈武有气无力地对着舒沄劝道。
舒沄很想直接就躺在原地休息的,可是听到陈武这样的声音,最终也只能咬了咬牙,然后点头:“好......我听陈大叔的!”
陈武小声地嗯了一句,扶着舒沄往前走迈了两步。
可是,不知道是因为两人都已经有些力竭的原因,还是地面真的不平,就在下一瞬,陈武和舒沄便一个踉跄,直接便摔倒在了地上,顺着地势的小坡滚了好长一段距离。
舒沄此刻的脑子里除了感知身体传来的疼痛以外,唯一的想法便是,这就是天意啊!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休息了.......
乱林的小山坡,细雨绵绵,空气中隐隐透着一丝浅薄的血腥味,伴着那远远的急促马蹄声,很快便随着夜色的消失而越来越淡,直到消失的无影无踪。
舒沄只觉得自己很累,身上很痛。
等到她痛的只能睁开眼睛时,入目可见的便是几根横梁与一片发黑的土瓦、破墙。
“嘶嘶......”舒沄倒抽了一口气,撑着身子艰难地坐起身来,朝着周围一打量,顿时便惊讶了起来。
她这是在哪里?陈武呢?
屋子只是一间极为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比较残破的地方。屋内几乎并没有什么装饰品,灰墙、黑瓦、泥地,一扇透着光亮的木门,摇摇欲坠般地顽强挂在墙上;一张摆着油灯的木桌,周围摆着两根长条的木凳,角落里堆着两口大箱子,再有就是舒沄现在正睡着的这张木床了。
看了一眼床边并没有鞋子,舒沄皱了一下眉头,踏到了地上,直接朝着大门的方向过去,然后轻松地便把大门给打开了!
门外是一个简单的小院子,竹篾插在泥地里围成一个围栏的篱笆墙,一口青灰大石垒成的水井立在院子的一角,旁边放着两个木桶,其余,便没有什么了。
舒沄踏出房门,还未有其他的动作,便听到一个惊讶的女声顿时响起,带着一种惊喜的感觉:“呀!醒了!醒了!陈大叔,和你一起的那位舒姑娘醒了!!”
舒沄听到这声音,顿时便惊讶地扭头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了过去,一眼便瞧见个面生的小姑娘正欢喜地转身,冲着院子里另外一栋屋子跑了进去,转瞬之后,面色隐隐有些发白的陈武便从屋内跑了出来,一脸的庆幸模样。
“舒姑娘,你醒了便好!醒了便好啊!”
第六十三章
与陈武一起坐在院子的台阶上,舒沄看着远处的洗的干净无比的天空,脑子里还有些发懵。
照陈武的说法,他与舒沄是被这间院子的主人在天亮时上山寻猎时发现救下的。主人家一共四口人,一位老妇,夫妻两人和一个大约十四岁左右的姑娘,也就是舒沄前不久见过的那个面生的小姑娘。
“这家主人姓郑,叫郑明,就是他上山去发现我们,之后叫了他夫人与女儿把舒姑娘你给背回来的。”陈武的脸上尽是庆幸,对着舒沄说道:“因为担心我们淋了一夜的雨,身上又有伤,郑大哥便去村子里给我们寻药去了。”
说到这里,陈武便有些尴尬地朝着屋子的方向看了眼,压低了声音对着舒沄说道:“我与郑大哥说了,舒姑娘你就是素医,只要醒过来便能配药疗伤的,可是他有些不太相信,坚持着便去了村子里.......”
“郑大叔也是好心!”舒沄倒是理解地点了点头,微微笑着对陈武说道,“不过,陈大叔,我们的马车怎么样了?要不要让郑大叔请人帮忙去弄回来?”
毕竟他们很多的东西可都在马车里呢!贴身的银票舒沄倒是还留着一点,要重新置办也可以!但是这钱花出去了,谁知道以后赚回来的机会难得不难得呢?还是节约一点好些。
“舒姑娘,这个事情我也考虑过的。”陈武听到舒沄的话,顿时点了点头,却是一脸担忧地说道:“山上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使我们没有亲眼看到,舒姑娘你也应该心里有数的。那些巫医大人们,能逃出去的,估计也没有多少,山上搞不好全是尸体.......我们现在要是去找马车,惊动了村民的话,那必然也是会惊动官府的。我们两个外地人,莫名出现在这里,还和那么多的尸体惹上了关系,又没有孔令仪的手段.......舒姑娘,我们可不一定能脱身啊!”
舒沄闻言,顿时也想到了这个结果。
“而且,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了,要是孔令仪不来找我们,我们就能往回走,也不用去西北了啊!”陈武想到了一个很好的结果,脸色也好了不少地对着舒沄说道:“我们这也算是逃过了两劫了!是好事啊!”
“梅巫医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舒沄嗯了一声,沉默了许久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梅巫医大人他们应该也逃走了的!”陈武听到舒沄的话,勉强地笑着安慰道:“昨夜我们走之前,梅巫医大人他们就已经出发了,他们走在我们前面,肯定会没事的!”
舒沄抬眼朝着陈武看眼,最终也只能叹气点了点头,她根本没有能力去证实什么......
郑明很快便带着药大步走了回来,一脸憨厚的脸上尽是热汗,看着舒沄和陈武坐在屋前的台阶上,顿时不悦地朝着屋内喊道:“怎么能让客人在外面坐着?万一要是着凉了怎么办?桑娘,你怎么不劝着一些?”
舒沄和陈武闻言,赶紧站起身来连道无事。
可是郑明却是摆手,担忧地说道:“陈老弟,舒姑娘,是我们招待不周!”
舒沄顿时感觉脸热,一阵尴尬:“郑大叔这话说的......是我们打扰了才是!我们就觉得在屋子里有些闷的慌,所以才出来坐坐的,不关桑娘子的事情!”
被称作桑娘的便是郑明的女儿,听到郑明的喊声才刚刚欢喜地跑出屋子,猛然听到训斥,顿时哭丧着脸害怕地躲在门边,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还愣着做什么呢?扶舒姑娘进屋去啊!”郑明朝着舒沄摆了摆手,对着桑娘子喊了一声,看着她畏首畏尾地垂头慢腾腾地跨出房门,顿时又吼道:“磨磨蹭蹭的像什么话?都要嫁人的人了,性子还这么胆小,将来要是被婆家欺负了,你让爹怎么去帮你出气?”
“爹!!”桑娘子本来还有些发白的脸色顿时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娇嗔着朝着郑明瞪了一眼,小声地对着舒沄说了一句,便扶着她朝着屋内走去。
陈武扬着微笑,跟在郑明的身边,一脸的羡慕:“桑娘子能有郑大哥如何的关爱,嫁的必然也会是个称心如意的郎君的!”
“承陈老弟的吉言了!”郑明一听这话,脸上的不悦之色顿时消散,笑眯眯地对着陈武说了一句,然后便招呼着他进了屋子,把求来的药递给了桑娘子,吩咐她带去厨房赶紧熬上。
陈武有心想要让郑明把药给舒沄看看的,可是桑娘子根本没有停顿,接过药便直接跑出了屋子,让陈武的一句话直接堵在了嗓子眼里,最终只能无奈地看向了舒沄。
舒沄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陈武不用管。
郑明倒是一个十分健谈的男人,为人心善、热情,让舒沄生出不少的好感来。
“我观你们昨日躺在山上,身边也没有任何的行李,想来是不是在山上遗落了?”聊了半响,郑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舒沄他们说道:“村里说昨夜山上似乎出了什么事情,组织了人手说是午时之前要出发去山上看看,到时候我也是要去的。陈老弟你们要是有行李在山上的话,可以告诉我一声,到时候帮你们留意一下。”
陈武一听,目光与舒沄撞了一下,想了想后却是问道:“山上出了什么事情啊?”
“不知道呢!我只是去村里求药的时候,听人说起的,听说具体的事情还要等到人手准备好了之后,上山的时候再说的!”郑明憨厚地对着陈武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我现在只知道,跟着去的人,回来之后便能去村正哪里一人领一石新米!这报酬可是吸引了不少的人要去呢.......不过村正说,只要体壮的人,所以我才能有机会!”
说完,郑明便憨厚地开心笑了起来,似乎对于这样一个差事十分的欢喜。
陈武转了转眼珠,想了片刻后这才说道:“我们确实落了行李.......只是,我们也不知道行李到底落到哪里去了!郑大哥你也知道的,这遇上了野兽,当初脑子就发懵了,只记得要一路逃命,哪里还有时间去惦记行李的事情?要是到时候你们找到了什么,让我们去认一认便是了,没有就算了!钱财嘛,都是身外物!”
第六十四章
郑明对于陈武的话倒是都信了,和他确认一下有没有什么比较显眼的物品之后,便点头应下了这个事情,然后在午时前半个时辰出了门,朝着村子的方向过去。
舒沄在桑娘子的陪同之下,站在山边,遥遥地看着山下远处的村落屋舍,心中倒是泛出一阵轻松来。
她们这也算是摆脱了一件麻烦事情了,只是不知道梅巫医大人一行现在怎么样了?是否真的从孔令仪的手里逃脱了呢?
午时过后,村子里便走出一群体壮的汉子们,顺着山路一路上行,渐渐便消失在了那山间的树林枝丫之间。
桑娘子踮着脚也没能再看见什么后,这才招呼了舒沄回屋。
一天的时间过的其实很快。
日暮西沉,繁星出没。
郑明并没有回来,桑娘子说,他们大约也要两天之后才会回来,所以让舒沄和陈武不要惦记,早些去睡觉。
躺在郑明家中的舒沄和陈武倒是安然入睡了一夜,却不知道,在山中,一群黑衣人却是在郑明等村民们之前已经早在山里搜寻着,沿途带走了不少巫医大人们的东西,只留下了那些残破的尸体......
而当两个黑衣人在把舒沄他们的马车内的东西搜了一遍后,一个泛着银光的小玩意却从包袱里落了下来,在火把的映照下闪动了两下。
一个黑衣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弯腰把那个小玩意儿给捡到了手心,翻动着看了两眼,然后顿时愣在了原地,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一个花纹,扭头冲着另一人望去:“你来看看,这个标记!”
另一人疑惑地把那个小玩意儿给拿到手里辨认一下,目光也隐隐有些惊讶:“这是那位二爷府里的物件......”
“你也觉得是?!”
“这就是!只是这个物件看起来并不打眼,徽记也刻的如此隐蔽,拥有此物的人必然是被那位二爷赏识过的!”
“这一行人里,必然有当年追随那位二爷的人在.......我们如果能把人找到,说不一定能找到那位二爷的藏身之地!”最先捡到东西的那人眯了眯眼,朝着周围看了看,然后低声说道:“马车翻在这里,人肯定不会走的太远的!一天的时间,只要没有人被人给带走,肯定就在附近!”
“我觉得在附近的可能性不大!”另一人却是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他们这一行人极多,马车只翻了这一辆,其余的马车可都是跑了的!他们必然会被人接走,哪里会留在这里?那位二爷的人,身边难道没有护卫?”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继续往前追?”
“先去与其他人汇合,把这东西交给头儿才是最重要的!”握着东西的那个黑衣人摇了摇头,一脸坚定地说道:“不管能不能追到人,咱们先有一功放在哪里,也算不亏!”
“你说的对!就这么办!”
两个黑衣人商量好,扛着搜刮到的东西便疾行在了山间,很快去与其他人汇合。
当那件并不打眼的小如意铃铛引得一群黑衣人兴奋而去的时候,舒沄还在睡梦中,根本就没有想起这件能让她与这个世界家人相认的东西还落在马车里,忘了带走。
当然,即使想起来是,舒沄也是不在意的。
谁让她压根儿就没有打算要真的去找所谓的家人呢?
阴差阳错的,黑衣人因为这小如意铃铛而一路追着其他巫医们逃离的方向而去,而放任了舒沄与陈武在小山村内休养生息。
自然而然的,郑明一行人进山后除了找到无数的尸体以外,什么都没有找到。
村正心疼的直拍胸口,最终还是把答应的报酬给了,让郑明欢喜地背着一石粮食,在离开后的第五天回到了院子里。
舒沄与陈武听完郑明叹气的讲述之后,心中也是一片庆幸。
东西丢了没关系啊,人在就好了!至少说,孔令仪一行人和那些莫名其妙追杀他们的人都走了,现在就剩下她们两个安然地活着了。
“郑大哥,我们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陈武斟酌酝酿了片刻,把和舒沄想好的说辞给郑明说了一遍,一脸惭愧道:“实在是要着急去寻一寻我那苦命的妹子,不敢再在郑大哥这里久留了!待到我他日寻到了妹子之后,定然再来郑大哥家中拜访!”
郑明一脸同情又紧张地看着陈武,赶紧摆手说道:“陈老弟说的这是什么话啊!咱们山里的人哪一个不是热心肠的?你们有难,难道我们还不帮忙不成?去寻妹子也好,早日寻到也能早日安心!”
陈武连忙称是,与郑明一起喝了几盅烈酒之后,便与舒沄一起辞别,顺着山道一路离开。
现在舒沄他们待着的这个地方叫做嗔县,境内有大河一跳,山川无数,县城距离舒沄他们现在待着的地方大约还有两百多里,步行的话,他们可是需要三天左右的时间才能到。
不过好在郑明给他们指了道,让他们绕半天的路,去一个叫做河西村的地方,哪里有可以直接去县城的牛车载客,只需要十个铜板一个人,他们便能在日出时分出发,日暮时候到达县城了,比他们自己赶路可是要方便不少的。
陈武也考虑到了舒沄的体质,毫不犹豫地便决定直接去河西村找牛车。
走了大约半日左右,舒沄已经累的脚都迈不动了。
“舒姑娘,我们再走一个时辰左右,应该就能看到村子了。”陈武看着舒沄面色苍白的模样,只得停下来,安慰般地对着她说道,“你先休息片刻,我们天黑前能到的。”
舒沄默默地点了点头,眼下这情况,她不自己走,还能怎么样?
因为要休息,陈武便随意地选了一块平坦的石头便坐了下来,两人看着那明媚的景色,一时也没有了声响。
大约一刻之后,山坡上却是隐隐传来了哭声,听着似乎是一个女子的声响。
舒沄奇怪地扭头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看了眼,忍不住望向了陈武。
“我过去看看,舒姑娘你就在这里等着!”陈武顿时站起身来,一脸严肃地对着舒沄吩咐道:“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就大叫!我会立刻赶过来的!”
第六十五章
舒沄面色带着一丝焦虑地看向远处,等了好半响之后这才看着陈武从林子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肚子微微鼓起的年轻妇人,此刻妇人的脸上尽是哭花的胭脂,用衣袖遮掩着,看起来狼狈不已。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舒沄第一反应便是认真地把那个妇人打量了几眼,关切地问道。
陈武点了点头,目光在那个妇人的身上扫了一眼后,倒是没有立刻与舒沄多说,反而安慰了那个妇人几句,让她在他们附近坐下休息后,这才移步到了舒沄的身边,低声对着她说道:“舒姑娘,这妇人就是河西村人士,成婚五年好不容易有了这孩子,却是没有想到,前几日开始,出了一些毛病,村里人都说她染了疫病,引的她家中的婆婆嫌弃地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这便自己跑了出来,准备回去投奔娘家人......只是没有想到,都走到这荒山野岭了,她发现夫家无人来追,顿时心生悲凉,有了要轻生的念头........”
也是多亏了他们运气好,正好在这里歇脚遇上了,不然这妇人一准便在这里死的无声无息了。
舒沄一边听着陈武的叙述,一边看向那个妇人。只见她穿着一身素麻姜黄衣裳,头上的发簪微微有些凌乱,衣袖一直都遮着半边脸,此刻正小心翼翼地在打量着她们,看见舒沄望过来的目光,赶紧躲闪开去看了别处。
“这位夫人,你这身子有几月了?”舒沄想了想,试探地对着那个妇人问了一句。
“五......五个月了!”妇人听到舒沄的话,微微有些楞了楞,这才垂目一脸哀伤地说道:“我只想保住我的孩子......”
舒沄闻言,心中一软,朝着妇人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在她略显得畏惧的目光下挨着她坐下,认真地说道:“他们说你生了疫病,可能告诉我,是什么样子的病症吗?”
妇人抬眼朝着舒沄望了望,眨眼一时没有吭声。
“我是个素医,也许并没有巫医大人那么大的本事,但是有些病症我还是能治一治的。”舒沄斟酌了一下自己话,努力地扬着微笑看向那个妇人。
“素医?!”妇人楞了一瞬,一脸不相信地朝着舒沄上下打量了几眼,这才说道:“我们村子里欧能出师给人看诊的素医可都是年纪不小的了.......姑娘,你这般年轻,也会素医的本事?”
舒沄点头,倒是一脸自信。
那个妇人抬手手臂遮着半边脸,盯着舒沄看了半响后,这才摇头说道:“我才不相信你呢!我已经看过不少的素医了,他们都说我这病治不了!要是下了猛药的话,孩子会没命的.......我要我的孩子,我不要让他出事!!”
舒沄在心中微微苦笑了一下,认真地看着那个妇人说道:“你不愿意让我看看,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妇人闻言顿时一愣,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如泄气了的皮球,颓唐不已地耸拉着脑袋坐在原地。
“让我看看你的病症,你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要是万一我真能治好你的话,且不是很好?”舒沄循循善诱地对着眼前这个妇人说道,她看的出来,她想轻生也只是一时冲动而已,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心中最关心的,自然还是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果不其然,那个妇人听到舒沄的话,顿时狐疑地抬脸看向她了,也便让舒沄一下就看到了她下半边脸和脖子上那无数的血痂和大片红白相间的大疙瘩!
“你......你这都是自己抓破了的?”舒沄微微一愣,对着那个妇人便问了一句,看着她惊慌地赶紧用衣袖把脸给遮住后,这才沉吟了一瞬,然后开口继续说道:“其实你这个病症很好治的啊,只是一般的风疹而已,那些素医怎么会治不了?”
“我们村子和附近村子里的素医们都说治不了那就是治不了啊!”妇人一脸理所当然地对着舒沄说道,“就是因为素医都说治不了,他们便传了谣言,说我是生了疫病,所以素医才治不了的.......姑娘,你能治吗?”
“我自然能治!”舒沄一脸坚定地点头,然后说道:“不过我得诊断清楚你的病情,才知道要如何开药!”
“开药?!不行,不行!那些素医们都说了,我这病症要是喝了药的话,会留毒三分到孩子身上的!”妇人一听舒沄的话,顿时摇头说道:“不能伤到孩子!不能伤到孩子!”
舒沄皱了皱眉头,想了想后说道:“既然你不愿意喝药的话,那就药浴吧?”
“药浴?”妇人楞了楞,看着舒沄一脸的迷茫。
“就是把草药熬制出来,外洗身子以达到治病的功效!”舒沄其实很想说,自己开的药方子喝下肚子,也不会伤到孩子的,但是眼前这个妇人明显不会愿意,所以她也就只能折中提出这样的一个法子来。
“药浴就能治好我的病症?”妇人惊讶无比地看向舒沄。
“可以啊!只是比喝药的时间短上那么一两天而已!“舒沄倒是一脸肯定地点头,然后说道:“我说了,你这个只是一般的风疹而已,其实并不难治的!”
妇人却是依旧不太相信舒沄!村子里那么多看了多年病症的素医都不能治她这病症,眼前这个半道上遇上的小姑娘就一脸自信地说能治不说,还能不用喝药,这个事情怎么看,也是不太靠谱的!
妇人的心里很清楚这些,但是却依旧敌不过舒沄话中的诱.惑,挣扎了半响后,最终还是咬牙点了点头,对着舒沄说道:“只要我把我自己的情况与你说清楚了,你就能给我开那个药浴的方子,然后保证我这病症能好转?”
“无效不要钱!”舒沄一脸自信地拍了拍胸口,看着那个妇人最终还是妥协了的样子,心中也是忍不住松了口气,然后问道:“不过,这荒山野岭的,我也没有纸笔给你开方子......听说河西村离这里不远,不然,我们还是去村子里看诊吧?”
第六十六章
也不知道是真的听信了舒沄说的“无效便不收钱”的保证,还是真相信了舒沄能治好自己,那个妇人最终还是点了头,带着舒沄和陈武朝着河西村的方向而去,然后从村子后方的一处篱笆墙旁钻了进去,引着舒沄两人到了一个小院子里。
妇人家的院子不大,也就只有三间房子,妇人住在最东边的那间,此刻几间屋子内都无人,倒是让舒沄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妇人在三间屋子里都小心地转了一圈,这才拉着舒沄进了自己的屋子,让陈武在屋外等着,然后从家中翻出了一块白布来,又去厨房找了块烧的黑黑的木炭递到了舒沄的面前,面色尴尬地说道:“姑娘,那纸笔我家中也没有,你就将就着这个......给我开个方子吧!”
舒沄眨了眨眼,倒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示意妇人在自己面前坐下,给她细细地诊脉,又查看了一下她身上的的那些疙瘩后,这才沉吟了两瞬,然后提起炭块在铺平了的白布上写了起来。
“如果是喝下的方子,只需要四味药便可以了,但是你要求要药浴的话,需要的东西便多一些,药方子的药材也不同,份量也会大许多!”舒沄一边写着方子,一边对着那个妇人叮嘱道:“你可不能生出那喝一口的想法来。”
“我......我怎么可能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姑娘你就放心好了!”妇人听到舒沄的话,顿时尴尬地撇开了眼睛,讪笑着说道。
舒沄好笑地朝着妇人看了眼,微微摇了摇头。各人心中所想,各自知之便是了。
药方很简单,也就是重用了地骨皮一味药,合着其他的荆芥、防风、透骨草、地肤子、野菊花、蝉蜕、益母草。蛇床子、生甘草等,共奏疏风、透热、活血、止痒。
“你照着药方子去抓三剂药,用大锅煎煮一刻左右后洗浴,会有奇效的。”舒沄把写好了药方和药量的白布递给了那个妇人,看着她一脸好奇地盯着上面的黑字看了又看,目光中有欢喜,又有担忧,这才又说道:“放心,等你好了再给钱也不迟。”
当然,等到这个妇人好了,她和陈武早就离开了!哪里还会收她的钱?用钱来给她尝试的勇气,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好!只要我这毛病好了,一定给你诊金!”妇人听到舒沄的话,顿时点头,一脸欢喜地说了一句,拉着她又问了不少关于自己病情的毛病后,这才眨了眨眼,一脸神秘地对着舒沄问道:“姑娘,既然你是素医,又这么有本事.......你能顺便给我看看,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男还是女吗?”
舒沄一愣,毫不犹豫地便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可不会!”
“不会啊!”妇人闻言顿时一脸的失望,哀怨般地看向舒沄说道:“可是,我们村子里有素医也会看这个的啊!他们还说,那些巫医大人也是会看的......你既然能治我的这毛病,为什么不会看这个?”
舒沄讪笑了两声,站起身来直摆手:“师父没教自然就不会看啊!那个.......既然方子也给你开了,那我们就开走了......不知道村子里租牛车的地方在哪里,麻烦大姐给我指个路吧!”
妇人一脸失望地点了点头,小心地把方子揣好,带着舒沄出了房门与陈武汇合后,便领着他们跨出了院门,然后朝着东边的方向指了指说道:“你们沿着这道一直走,然后右转,走到了一片空地上便能看见有牛车在了。不过这个时间哪里的牛车把式们应该都收拾回家去了,要不然便是早出发了,你们要租牛车的话,得等明天一早了。”
“好的!”舒沄点了点头,朝着那个妇人道谢了一声,然后说道:“我们也就是先去认个地方。”
“行,那你们去吧!要过夜的话,一会儿记得回来,我家不大,但是让你们借住一晚还是可以的。”妇人倒是很热心地对着舒沄说了一句,这才目送她们离开,然后回屋摸了块碎银子,直奔村子里的那个小药铺去。
沿着那妇人说的路线,舒沄和陈武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总算到了那块所谓的租牛车的空地上,果不其然,空地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看来我们今天只能在这里等一夜了。”陈武有些失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休息一夜也好,今天我可是真走不动了。”舒沄一脸的痛苦模样,对着陈武说道:“我得去找家药铺弄点草药,夜里泡一下......”
陈武点头,朝着周围看了眼:“那我去打听一下药铺的位置。”
“好,我在这里等你!”舒沄嗯了一声,看着陈武转身便寻了个屋子跑去敲门,这才在原地坐下,揉起了双腿。
“姑娘?!你是要租牛车的吗?”
就在舒沄正舒服地闭上眼睛时,一道男声有些迟疑地问了起来。
舒沄睁开眼循着声音望去,立刻便瞧见一个短衫打败的年轻汉子正小心翼翼地站在不远处,期翼地望着她。
“大哥有牛车能租出?”舒沄赶紧开口问了一句,看着那个年轻汉子一个劲地点头,小心地朝着自己的方向挪了两步,顿时兴奋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
年轻汉子也是一脸的欢喜,赶紧对着舒沄说道:“姑娘,我家的牛车很干净,拉车的牛也是极为健壮的,保证你一路都坐着舒舒坦坦!”
“可以可以!”舒沄赶紧点头,扭头朝着陈武离开的方向看了眼,但是却没有看见陈武的身影,想了想这才对着那个年轻汉子问道:“不知道大哥家的牛车怎么租?”
“姑娘是一个人走吗?”那年轻的汉子转了一下眼,憨厚地笑着问道:“人数多少,价格便有些不同.......”
“我们两个人!”舒沄了解的点了点头,倒是没有生出任何的戒心。
“两个人啊?!那这里怎么只有姑娘一人在啊?”
“我叔叔去问点事情了,马上就回来!”
年轻的汉子哦了一声,朝着周围看了眼,这才对着舒沄憨厚地说道:“不知道姑娘你们是要去哪里,县城那边吗?如果是县城的话,两个人就需要一两银子,姑娘要是觉得方便,需要先去我停车的地方,交上一部分的押金给车行的管事.......”
第六十七章
租车的费用倒是不贵,只是舒沄想等着陈武回来一起过去,所以一时没动。
而那个年轻的汉子似乎也发觉舒沄没有要动的意思,赶紧又说道:“姑娘,你觉得还合适吗?如果合适的话,与我一同去那边把押金先交了吧......车行那边这个时间已经快要没人了,一会儿要是耽搁了的话,今天我就不能出车了.......”
年轻汉子的面色带着一丝焦急,一脸诚恳地对着舒沄说道:“车行就在那边,姑娘与我走几步便到了......”
舒沄朝着那个年轻汉子指着的方向看了眼,心中隐隐也有了一丝犹豫。她自然也不想在这个河西村里多住一夜,能早些坐车去县城自然是好的!只是,陈武还没有回来,舒沄心中还是有些犹豫是不是要跟着眼前的这个年轻汉子过去。
“姑娘,就前面不远,你跟着我过去,在车行那边写个租牛车的文书便好了......不会耽搁多少时间的!”年轻汉子一个劲地对着舒沄催促着,似乎也看出了她在担心什么,顿时一脸憨厚地说道:“姑娘要是担心我是坏人的话,可以就在前面等着,我去把车行管事叫出来........”
看着眼前汉子那一脸憨厚又体贴的样子,舒沄最终还是心动地点了点头,跟在了那个年轻汉子的身后,朝着不远处过去,想着只要站在显眼的地方,陈武回来肯定能一眼便发现她,应该也没事的。
只是舒沄却是没有想到,有些时候,表面的东西是很具有欺骗性的!
比如,眼前这个长相憨厚无比的男人。
舒沄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眼前一黑,一道异样的气味便直接冲进了鼻腔,在她的脑子还未想到发生什么的时候,她便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舒沄便发现自己被捆了个严严实实,被关在一个漆黑的小屋子里,屋子里堆着一些树枝木材和杂乱的东西。
靠着土墙站起身来,舒沄顾不得后颈上的疼痛感,小心地挪着步子朝着屋子内唯一的一扇小窗户移了过去,趴在了窗户缝隙上,朝着外面看去,一眼便发现窗户外的场景似乎有些熟悉。
这不是那个生了风疹,被村民们嫌弃的妇人家的院子吗?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舒沄只觉得脑子发懵,瞬间后背便生出了冷汗来!
是那个妇人出事了,她家里人把自己绑到这里来的?可是,院子里根本没有任何的声响啊.......
胡思乱想地靠在窗边,舒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才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听起来,是个妇人。
房门咿呀地被推开,一个端着油灯的年轻妇人的面孔便出现在了舒沄的面前。
“咦,你醒了啊!”油灯的光亮下,那个妇人果然便是白日里舒沄给她开过方子的那个,只见她的面上微微生出了一丝惊讶,随后便从容地把油灯挂到了一旁的墙上,然后走到了舒沄的面前,笑眯眯地告诉她:“姑娘,你的药真是有用呢!你们走后我便去配了药回来洗浴了一次,身上果真好了不少.......”
舒沄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妇人,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既然她的药方有效果了,为什么她还会出现在这个院子里.......
“姑娘,你的医术真好!”那个妇人叽叽喳喳地说了半响,最终才总结般地夸了舒沄一句,对着她阴测测地说道:“你可不知道,我家男人听说你这医术,立刻便给你找了个好的出路呢!姑娘你不知道吧?我男人家有个亲戚可是给县城内一位大老爷当差的呢.......那位大老爷也是生了怪病好些日子了,放出话来,谁要是能治好他,立刻就会赏银五百两呢!五百两啊.......”
舒沄看着那个年轻妇人的脸上浮现出无尽的贪婪与遐想,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只是让她去看病,那还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所以啊,姑娘,你就安心在这里等着,天一亮,我家男人便会带着你出发的!到时候到了县城,你就给那位大老爷好好地看看病,把银子挣回来!”那个妇人目光失神般地看着舒沄,嘴角尽是渗人的笑意,看着舒沄那张清秀的脸看着自己,却是忍不住目光微微一眯,朝着她走了两步,停在她一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道:“不过,姑娘你可要记清楚了!要是你治好了那位大老爷,跟着我家男人回来了之后也得老老实实地,知道了吗?不要以为自己给家里挣了银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才是正妻,永远都在你的头顶上压着的!!”
舒沄听到这话,顿时震惊无比地看向那个年轻妇人,只觉得脑子发懵。她没有听错,没有会错意吧?
年轻妇人似乎很满意舒沄震惊的样子,冷漠地睨了她一眼,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来,不由分说地直接塞进了舒沄的嘴里,然后说道:“好好地待在这里,不要闹出什么动静来,不然有你的苦果子吃!”
说完,那个年轻妇人便提过挂在墙上的油灯,走出了柴房,把大门给关上了。
舒沄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后,这才一脸的后怕与惊慌。
合着这家人把她绑到这里来,一是准备把她绑去给人看病挣银子,二便是想要把她留在这里给那个妇人的男人当小妾?
一想到自己是被那个长相憨厚,心肠却十分恶毒的年轻汉子给扛回来的,舒沄只觉得浑身发痒,全身都不舒服了!她根本不敢想象,自己被那个男人带回来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
而此刻的陈武也在河西村内发了疯般地一直在找舒沄,可是不论他怎么寻找,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办法的陈武想了又想,这才赶紧把贴身的银子翻了出来,赶紧去备了点礼物,寻人问了村正的住所,慌乱地奔了过去。
只是,就在陈武去找河西村村正帮忙的时候,孔令仪却是带着人也出现在了河西村的村口,悄无声息地进了村子......
第六十八章
舒纭和陈武一直都以为,经过那个雨夜追杀的事情,那么多的巫医队伍都各自逃命去了,孔令仪等人的重点关注对象肯定会是那些巫医大人们的,毕竟巫医大人们在这个世界可是医界大流,怎么看都是比舒沄这个素医看起来更为靠谱一些的。
所以,孔令仪等人在所有人都跑散逃命的时候,必然是会去追那些巫医大人们,然后继续赶路去西北的,怎么也不可能为了舒纭这样一个名不经传的小素医而耽搁行程不是?
可是,当舒纭被关在柴房里,悲切地低声哭泣的时候,孔令仪却是带着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撬开了柴房的大门,就那么凌然地站到她面前的时候,舒纭还是忍不住一阵震惊与庆幸……
去西北拼一拼命,还是被留在这里被人强迫成为小妾,舒纭的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便选择了前者。
“带走!”漆黑黑的柴房内,孔令仪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冷峻无比地冷冷地打量了舒纭几眼,确认了她的身份之后便朝着身后那个黑衣人吩咐了一句,然后转身便消失在了柴房。
至于院子的里那抓来了舒纭的年轻汉子一家会如何,舒纭也不清楚了。她只知道自己被那个黑衣人单手拎着便瞬间腾空,几个跳跃间就跃出了院子的矮墙,然后冲进了夜风里,朝着一片昏黑而遥远的山间而去。
因为被堵着嘴,舒纭很想提醒那个黑衣人给自己松松绑,找一找陈武在哪里的,但是被捆着,她根本无能无力,最终也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那夜色中的寒气让她有些不舒服了,迎着夜风被提着疾行的舒纭只觉得脑子一阵发涨,眼皮也重的再也睁不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当舒纭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个狭小的山洞,山洞内此刻就躺着她一个人。洞口处用青竹搭了一片简易的油布棚,下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的黑衣人,空气中弥漫着草药汁水和一种混合着血腥味与奇怪的腐肉味。
一个正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碗出现的黑衣人一下便发现舒沄醒了,立刻便朝着她喊了一句:“你醒了?”
舒沄点了点头,目光有些茫然地问道:“这是哪里?!”
“山上!“那个黑衣人简单地回了舒沄一句,把手里的两个碗放到了几个黑衣人的身边,这才对着舒沄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大人过来。”
大人?!应该就是孔令仪吧!
想到柴房里瞧见的孔令仪那张泛着寒气的脸,舒沄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孔令仪来的很快,几乎在那个黑衣人离开没有一会儿便出现在了山洞内,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舒沄。半响后,这才淡漠地开口说道:“我不管你们当初到底是怎么跑了的,是不是真心愿意跟着我去西北!但是从现在开始,你要牢牢地记住了,西北,你是必须跟着我去的!”
舒沄看了孔令仪一眼,瞧着他那布满寒霜的眼睛,默默地垂下了头。
“我的兄弟们在那一夜有不少人都受了伤,现在都生病了.......”孔令仪的眉头微微皱着,语气阴冷地对着舒沄说道:“看在你有医术本事的份上,把你找回来,我也不再计较之前之事,只要你把他们都治好了,西北的事情,我孔令仪给你一个保证!只要你真的尽力了,定然护你安稳地离开!”
舒沄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孔令仪是什么意思啊!
如果不是那些黑衣人们受伤严重,孔令仪估计已经带着那些被找到的巫医大人们去西北了。可是眼下那么多人受伤,那些巫医大人们也不是能轻易出手,或者说,是不可能浪费精力在这些黑衣人的身上,从而错过能从西北安全回来的机会,所以,不管是巫医大人,还是孔令仪都不可能让他们耗费精力来救人!
于是,能不怕巫医祭祀反噬,不耗费精力便能救人的,大约也就只剩下了舒沄这么一个素医,所以,孔令仪才会大老远地一路追查,追到了河西村来救走舒沄的。
想通了这些,舒沄脸上的紧张感便消失了不少,认真地朝着孔令仪望去:“你说的都是真的?不管我到了西北,能不能治好人,都能让我安全地离开?!”
“嗯!”孔令仪的脸上虽然有些不愿,但最终还是肯定地点头对着舒沄说道:“以我孔令仪的人格担保!”
舒沄听到这话,这才终于大大地吐了一口气,整个人瞬间轻松了下来。
至少,西北之行,她和陈武的安全这下是真的有保证了!
“孔......孔大侠.........和我一起的陈大叔好像还在河西村.......你看能不能让人去通知他一声,让他来和我汇合?!”舒沄想了想,还是在跟着孔令仪离开山洞的时候,提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
“我会安排人去的。”孔令仪沉默了一瞬,这才应了一声,然后走到油布棚下,指着那些躺着的黑衣人们对着舒沄说道:“他们多数都是受了皮外伤,本应该是养几天就好的,可是却越发的严重了起来,你给他们都看看.......他们这几天一直都喝着那些巫医们给的药丸水养着,只是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
舒沄点了点头,随意地在一个黑衣人的身边蹲下,伸手便开始检查了起来。
眼前的这个黑衣人大约也就二十多岁,皮肤微微有些发白,看起来倒是年轻。此刻他正爬在地上,露出了那后背挨过的一刀刀口,刀口下手的力量极大,伤口极深,不少的皮肉都翻卷了出来,红艳艳的极为可怕不说,因为这伤口几乎没有怎么处理过,伤口里不少地方已经开始生出白色和黄色的浓水来,散发着血腥味和脓臭来,和舒沄在山洞内闻到的味道差不多。
舒沄皱着眉头,扭头朝着身边的另外几人望去,很快便发现,躺在地上的这些黑衣人们,其实大多数都是这样的伤势,只是伤口的深浅、化脓感染的程度不一样而已.......
第六十九章
孔令仪的眉心微蹙着,一脸忧愁地看着地上躺着的黑衣人们,半响才对着舒沄说道:“那些伤口似乎溃烂的比寻常时候更厉害.......我本以为大家的身体都不错,熬一熬便能如从前那般慢慢便会变好的,却是没有想到他们的伤势一天比一天更重!”
孔令仪的悲切根本没有要藏匿的意思,就这么赤.裸.裸地呈现在了舒沄的面前,看的舒沄的心也忍不住揪了一下。
“这两天,因为这些刀伤而死掉的兄弟们,已经有不少了!”孔令仪的眉目顿时阴沉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很不高兴的事情,对着舒沄说道:“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已经与那些巫医们都提过了,让他们尽量帮你!”
舒沄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朝着孔令仪看了眼,这才说道:“孔.....大人,你放心,作为医者,我必然不会见死不救!我会尽力的!”
孔令仪看了舒沄一眼,点了下头留下一个黑衣人算是给舒沄帮忙后便直接转身离开,似乎是不愿意再看见有兄弟在自己面前死掉的凄惨模样。
舒沄也没有再含糊什么,蹲下来挨个为每一个黑衣人诊脉检查,然后让跟在身边的那个黑衣人拿了纸笔,把每个人的症状都给记录了下来。
这一忙,很快便忙到了天黑时分,这才把每个人的药方都给定了下来,交给了那个黑衣人,让他带给孔令仪。
“姑娘在这里等一等,我这便去请大人过来!”那个黑衣人却是一点也没有要接舒沄那些药方的意思,倒是直接后退了一步,然后便转身直接离开,留下舒沄微微有些愣神地站在了原地,默默地抓过一旁的一个冷馒头,有些失神地啃了起来。
孔令仪来的很快,舒沄才啃了半个馒头他便到了。
“有把握吗?”孔令仪结果舒沄的药方看了一眼,眉目间尽是担忧之色。
“他们的伤口我都检查过了,之所以溃烂的如此之快,应该是那些刀锋上涂抹了毒物的原因!”舒沄也没有要给孔令仪卖弄什么专业的术语,只捡了最简单直接的话对着他说道:“我给他们每人都写了一个内服的药方,但是伤口溃烂的地方都需要外洗,所以有一张药方是单独的,那是外用的方子,我上面有备注,你们抓药的时候注意一下便是了!外用方子药量大,不会弄错!”
孔令仪点了点头,带着满脸的希望看了看手里几页字迹娟秀的纸,也不再强迫舒沄回答到底有没有把握把人治好,对着她道了一声多谢之后便叫上了几个黑衣人,直接便朝着山下而去。
舒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疑惑地望向了一旁的那个黑衣人问道:“孔大人他们现在下山去抓药?”
“事不宜迟!”黑衣人点了点头。
“可是现在都天黑了啊!”舒沄皱起了眉头,不解地看向那个黑衣人问道:“我们要的药量很大,一般的药铺可能抓不够药材的!”
“姑娘不用担心,大人会想办法的!”黑衣人却是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目光在朝着远处孔令仪他们消失的方向看了眼后,这才对着舒沄说道:“大人说了,姑娘你们的马车没了,一时没地方住的话,可以在山洞里先住着,等我们出发的时候,会给你们备一辆新的马车的!”
舒沄闻言,顿时扭头朝着身后那个狭窄的山洞看了眼,瞧着那根本毫无遮拦的洞口,忍不住抬头朝着天空的方向看了眼。
明月微掩,夜风徐徐。
“山洞里住着,可能有些冷!”
黑衣人听到舒沄的这话,顿时楞了一下,想了下后这才谨慎地说道:“如此的话,那我去问问那些巫医大人们,请他们给姑娘你腾出一辆马车来.......”
“如果可以的话,那就麻烦你了!”和山洞相比,舒沄自然更愿意睡马车,至少暖和啊!不然她要是也生病了,后面这些病人们怎么办啊?
不过想到要借用马车,舒沄便立刻想到了梅巫医大人一行,于是转了转眼珠,对着那个黑衣人小心地问道:“我与梅巫医大人相熟一些,如果可以的话,能和他们挤一挤吗?”
“梅巫医?!”黑衣人闻言,怔了一下,“姑娘说的是在东湖县附近镇子里的那位梅巫医?”
舒沄不太清楚梅巫医住的地方是不是眼前这个黑衣人说的地方,但是当初她们确实是出了东湖县后几个镇子去接的梅巫医一行,所以想了想后便点了头。
“那位梅巫医大人的车队被追散,车队内大部分人都被杀掉了!”黑衣人面无表情地开口,对着舒沄说着,全然没有因为她惊恐的表情而有任何的语气变化,“我们找到车队的时候,车队里就只有两个重伤的车夫.......”
“你说......梅巫医他们全死掉了?怎么可能!?”舒沄一脸的不敢相信。
陈武不是说了吗?梅巫医大人等人是跑在他们前面的啊!她和陈武都活下来了,为什么梅巫医大人他们没有活下来?
“就只有两个车夫活着,不过都是重伤。”黑衣人语气毫无起伏地说着,“我们接的每一位巫医大人都是有记录的,大人当初记得自然也仔细,我们照着记录上都对过了。梅巫医一行人,除了那两个车夫以外,全部都死了!我们分成三拨才把他们车队中的人全给对上了。”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舒沄还是瞪着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生死无常,世事本来便如此!”黑衣人肃穆地说道。
舒沄却是依旧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愣在原地失神地嘀咕了半响后,这才涩哑着声音问道:“车夫重伤,那梅巫医大人他们......怎么处置的?”
“无人能送回,自然只能葬在山上了。”黑衣人指着远处的一个方向,对着舒沄说道:“就葬在那边的山岗上,等我们到了西北之后,大人会再安排人去东湖县通知他们的家人,让他们扶灵回乡!只是现在,我们无能为力,也就只能这样处置了!”
第七十章
舒沄站在夜色中,遥望着远方,心中一片悲凉。
只是匆匆一夜的离别,便成了生死。
想着兔藿笑脸娉婷地逗着自己,说着梅巫医当年有多么厉害,多么英俊的娇俏模样,舒沄的心中一片难受!
大约,兔藿与梅巫医才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位真心接受了她,并承认了她医术的巫医大人吧.......
“姑娘,大人他们马上就回来了!”
也不知道在夜色中站了多久,舒沄便听到一道清冷的男声响起,扭头望去便只瞧见一张冷冽的脸若隐若现地在火光中望着自己,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期待来。
舒沄明白,还有很多人在等着自己呢!无事悲风画秋扇不应该是她要做的!
跟着黑衣人回到山洞前的青竹油布棚才站定,孔令仪便喘着气出现在了舒沄的面前,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袱。
“你要的东西,我们能找的都给找回来了!”孔令仪喘了一口气,把包袱放到了地上,对着舒沄急切地问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把外用的草药都给煎出来,装到罐子里,单独盛出来,给他们每个人把伤口都给清洗一遍,然后用药粉包扎起来!”舒沄沉着冷静地一边翻起了地上的包袱,一边对着孔令仪等人吩咐道,“药粉都让药铺的人研磨好了吗?”
“弄好了的!”孔令仪点头,看着舒沄的双手飞快把包袱里的药包都给分拣开来,心中不由地定了定神。眼前这个素医,看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
“对了,你们有那么多的药罐来给他们熬药吗?”舒沄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提着一包药材忍不住望向了孔令仪。
“我们没有,那些巫医大人们随车带着不少的!让他们帮忙熬药就行了!”孔令仪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地对着舒沄说道,“你把药都给分好,我们安排人去让他们熬药!”
舒沄松气地点了点头,把草药都给分拣好了之后,这才一堆一堆地给孔令仪等人都叮嘱了一遍,让他们把草药和病人都对上号后,这才让那些黑衣人们把草药给带走,拿去找那些巫医大人们吩咐人帮他们熬制了。
“今夜吃过你开的药,他们明日会好转吗?”孔令仪站在舒沄的身边,一边看着她收敛那些药粉,一边忍不住问道:“我的兄弟......熬的过今夜吗?”
舒沄抬头朝着孔令仪看了眼,很清晰地看出了他目光中的悲伤,再瞧着他身上那无数的草屑与泥土。汗水,莫名地便明白,眼前这人是真心担心那些黑衣人们的安危的!
至少这一点,让舒沄对孔令仪是真的有些改观了。
“药粉和外用的草药汁水都是用于伤口创伤和解一部分毒物的,只要他们把对症的药汁喝下,明日太阳升起,应该不会再有人死掉的。”舒沄想了想,对着孔令仪一脸郑重地说道。
“此话当真?!”孔令仪闻言顿时也是有些震惊和激动了。要知道,在没有把舒沄给找回来之前,那些巫医大人们要么就不治,要么便是随意地给些药丸子让他们化水给人喂下,每天都会有人病重,然后就那么便悄无声息地便死掉......
孔令仪很后悔,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应该轻易地把马芳久男人给放走了!
脑子里正懊恼地想着这事,孔令仪却是听到了舒沄的声音。
“我尽力,但是他们熬不熬的过去,除了我的药以外,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
“好!我知道了!”孔令仪回神,对着舒沄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后这才说道:“舒姑娘你也去休息一下吧,如果有事情,我会叫醒你的。”
舒沄本想说自己要守着的,但是看着孔令仪那一副最好生人勿近阴郁模样,想了想还是点了头:“他们帮我在巫医大人那边去寻了辆马车,就在前面不远。如果有事,记得叫我!”
孔令仪点头,看着舒沄爬上了不远处那辆挂着避风灯的马车后,这才盘腿坐在了油布棚下,看着那满地痛苦地拧着脸的黑衣人们,心中一片复杂。
清洗伤口、敷药粉、喂药,什么事情都没有让舒沄插手,她进了马车后躺下,很快便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听见耳边一阵喧哗的声音响起,掀开车帘朝外望去,便看着不远处的巫医队伍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了。
揉了揉眼睛,有些失望陈武还没有被找回来后,舒沄这才下了马车,朝着青竹棚的方向走去,准备检查一下那些黑衣人们的情况,却是才走近便看着了闭眼正在养神的孔令仪。
听到脚步声的孔令仪顿时睁开了眼睛,看着舒沄神色尴尬地站在不远处,一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的踌躇样子,朝着她点头喊道:“舒姑娘,进来吧!”
“他们怎么样了?”舒沄笑着点了点头,几步便走到了孔令仪的身边,然后朝着青竹棚下的黑衣人们打量了一圈。很好,至少人数都是够的,今天暂时没人死掉!
“似乎要好些了!”孔令仪的眉目也带上了轻松之色,对着舒沄说道:“他们的呻吟声要少了许多,不久前我问过一人,他说要舒坦许多,伤口也没有那般疼痛了!想来,是好转了!”
舒沄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随意地选了一个黑衣人,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微微松了一口气:“伤口溃烂的地方好了不少,再清洗一次,敷上药粉之后,毒性应该会减轻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孔令仪大大地吐了一口气,脸上那阴郁的神色渐渐开始消散,“那我们什么时候换药?”
舒沄看了看天,平淡地说道:“再过一刻吧!”
孔令仪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舒沄说什么,那就什么吧!只要人能救回来,那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如果明日他们能起身的话,我们明日便继续出发!”孔令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对着舒沄说道:“我们已经耽搁了不少的时间了,还要尽快赶到西北去的。舒姑娘你身边那个陈武,我们的人还在河西村内找,但是一直都没有消息......如果出发之时还是找不到的话,那我们也不能等他了。舒姑娘跟着我走,我会给陈武留消息,让他自己来寻我们汇合的!”
第七十一章
陈武最终还是没能在孔令仪他们出发之前被找到,舒沄隐隐有些担心,不知道他在河西村到底遇到了什么意外,又或者说,是陈武故意在躲着孔令仪派过去的黑衣人们,所以才没能撞见的。
不过,无论如何,陈武是暂时没有了消息,那些受伤了的黑衣人们也在舒沄的看诊下好转了不少,所以在出发之际,孔令仪便安排了一个身材魁梧,名叫吉旸的黑衣人给舒沄驾车,然后便催使着巫医队伍们继续出发,沿着山路一路朝下而去。
山路并不如舒沄想象中的那般狭窄,行走一辆马车那是绝对的绰绰有余。
吉旸告诉舒沄,这些山路其实都是附近山贼土匪们花钱请了人特意挖掘出来的,为的就是能让更多的客商们从这里经过,从而得到更多的油水。只是他们这一行队伍行走于此倒是不用担心这些山贼土匪们,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那个叫做马芳久的家伙再带人来袭击他们而已。
听到这里的舒沄也好奇地问过,这个马芳久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袭击他们。
只是吉旸却是含含糊糊地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这些都是大人他们之间的争斗,舒姑娘你还是不清楚为好!”
于是,舒沄便只能担惊受怕地坐在马车内,听着那滚滚而行的车轮翻动,老实地待在了马车内。
下山的速度很快,一行人几乎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到了山下的一个小镇子,稍作停留之后,车队便一路向着西北方向而去。
走了一天后,舒沄这才发现,他们队伍里的人不减反增了起来。
“吉大哥,我怎么感觉我们车队的人比以前更多了?”
吉旸朝着车队后方看了眼,一边架着车,一边对着舒沄说道:“因为上次的事情,大人连夜送了书信回去,让牧公又派了人手过来,预防马芳久那厮再来伤害巫医大人们。”
牧公?!
舒沄微微有些疑惑地朝着车队后方望了眼,没有敢多问。他们这一行去西北,天知道到底是怎么样一番神秘的过程啊!总归能安稳地到达,然后离开就够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了这新的护卫人手们加入的原因,还是那个叫做马芳久的人上次得手杀了那么多的巫医大人们之后便终于心中畅快了,总之舒沄他们一行人沿着官道一路向西,走了半个月都没有再遇上那夜那般的事情。
车队在夜幕来临前,进了一个傍水的小山村,舒沄被有幸分到了一户人家休息,顺便好好地清洗自己。
舒服地在木桶地泡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舒沄这才轻松地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一脸惬意地坐到了门前,看着那漫天的繁星欢快地哼起了歌来。
“舒姑娘的心情很好!”孔令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舒沄的身边,突然出声倒是吓了她一跳。
“孔大人怎么来了?!”舒沄眨了眨眼,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
“舒姑娘坐吧,我只是来与姑娘商量一点事情!”孔令仪的态度倒是温和了下来,语气也没有了平时那种严肃而带着寒气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越来越接近西北的原因。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孔大人您直接说吧!”舒沄眨了下眼,倒是干脆。
“我们车队大约再走七日便能到虞城了。”孔令仪认真地盯着舒沄的眼睛,看着她一脸迷茫的样子,这才解释道:“我们的目的地就在虞城,也就是说,我们再幸苦七天便能到虞城了。”
“呼,那真是太好了!”舒沄闻言顿时也忍不住开心了起来,脑子里却是还想着孔令仪刚刚说的商量的事情,于是赶紧问道:“那孔大人要与我商量什么?”
“舒姑娘,这七日的路程,你恐怕要与我一起缩短到两日。”孔令仪看着舒沄惊讶地望向自己的目光,继续说道:“不知道姑娘可会骑马?要是不会的话,到时候我便只能安排人换着带着你赶路!”
“骑马?!孔大人,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跟着车队走?”舒沄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来。
孔令仪倒是没有令她失望,直接点头说道:“是的,舒姑娘。我们得在两日内赶到虞城去!他们已经等不及了!”孔令仪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担忧,面色严肃地看着舒沄说道:“到了虞城后,舒姑娘你便与几位巫医大人一起便可以了。”
“也就是说,明日和我们一起出发的,还有其他的巫医大人?”舒沄听到这里倒是明白了不少,看着孔令仪点头后,忍不住皱眉又道:“所有人都骑马?”
“轻装上阵!除了一些必需品可以携带,其他的东西都留在车队里,他们会在七日后到虞城的。”孔令仪看着舒沄,瞧着她面露难色的样子,想了想又问道:“舒姑娘可有什么难处?”
“我不会骑马!”舒沄憋了憋,有些害怕地说道:“听说,骑马的时间长了,下地都站不稳?!”
孔令仪楞了楞,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意来:“以后舒姑娘多骑骑马便好了。明日赶路,我们会换着带着你的,不不用担心骑马的问题!至于怕腿痛......那便只能舒姑娘你自己想办法了!”
“我?!”舒沄一脸惊讶地指了指自己,看着孔令仪含笑点头的样子,只能郁闷地点了点头,开始在脑子里盘算起来。
第二天,天边才亮起第一天缕光亮,孔令仪便已经安排人牵来了十几匹骏马,打着响鼻排在了村口。
舒沄跟在吉旸的身后,背着一个小包袱站在了村口的一角,看着几个巫医大人都简装打扮,和她一样背着小包袱出现后,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各位自己选马吧!”孔令仪一直等人都到齐了之后,这才对着那七位巫医大人们说了一句,看着他们点头挑选好了骏马之后,这才望向舒沄说道:“舒姑娘过来,我先带你一程!”
舒沄点了点头,倒是没多想什么男女之防之类的尴尬事情,背着包袱小跑着便奔到了孔令仪的身边,看着孔令仪翻身上马后,一脸迷茫地看向他。
“你坐我身后!”孔令仪歪头朝着舒沄示意了一眼,伸出手来一个用力便把她给拉到了马背上,然后对着她说道:“如果觉得身形不稳,或者是害怕的话,便抓住我便是了!跑个一日,你便能习惯了.......”
第七十二章
舒沄一直以为,孔令仪这样人的话,其实是可信的。
可是却没有想到,才跑了半日,她便已经受不了了!这哪里是骑马啊,这简直就是要命啊!
舒沄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只知道她换了好几个人带着,终于在几乎要昏死过去的时候,感觉马儿慢慢停了下来。
“落灶备食!”孔令仪高声对着所人吩咐了一句后便带了三个人一头栽进了附近的林子里,很快便带回来了不少被清洗干净了的野物。
篝火燃起,天色渐浓。
舒沄却是躺在几袋干草堆上,根本连一点要挪动的意思都没有。她觉得她已经彻底散架了!
吉旸端了一碗热汤,割了一块烤肉拿着送到到了舒沄的面前,看着她痛苦不已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安慰道:“舒姑娘,再熬一日便过去了!”
舒沄闻言,顿时欲哭无泪地看向了吉旸,只觉得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压根儿就不会说话!这哪里是在安慰她啊,简直就是在提醒她,苦难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舒姑娘,你先吃点东西,喝点汤休息一下,我们夜里还要赶路的!”吉旸一脸老实地对着舒沄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都递到了她的面前。
“吉大哥,你说我们夜里还要赶路?不是要休息的吗?”舒沄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地朝着孔令仪的方向望去,惊讶不已地问道:“是孔大人说的?那巫医大人们都能受得了?”
吉旸点了点头,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那几位巫医大人可都是奴马高手,只是赶两天的路程而已,他们自然都没有问题.......”如果不是看着舒沄已经被颠簸的不行了,他们现在哪里会特意停下来烤肉喝汤啊?必然是在啃着干粮继续一路狂奔的!
舒沄窒了窒,最终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艰难地把吉旸给她拿过来的肉给放到嘴边吃下,舒沄这才昏昏欲睡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倒是睡的极为的舒坦,等到舒沄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大亮了,而她则被反背在了一人的身后,正颠簸的浑身疼痛无比。
“这......我这是怎么了?”舒沄一脸的惊讶,挣扎了两下想要扭过头去。
“醒了?”背着舒沄的正是孔令仪,而他们身边也只有三四人在跟着,那几位巫医大人和其余的黑衣人们却是完全没有了踪迹。
“孔大人,其余人呢?”舒沄看着严重那倒退的风景,心中满满都是疑惑!不对啊,她怎么也不可能睡的这么死,连一直被人背在背上都不知道吧?
难道说,昨日的汤里面有药?
一想到这个,舒沄顿时便扭头,想要瞪向孔令仪,却是发现就现在她和孔令仪背对背的情况,她根本没有办法做什么,于是只能皱眉问道:“你们昨夜给我吃了药?”
“舒姑娘是说那让你昏睡的药?”孔令仪倒是也不遮拦什么,直接反问了一句,听到舒沄的应声回答后,却也只是平淡地点头:“我也是看舒姑娘你太难受了,所以才出此下策的!不过这法子倒是真不错,我们已经背着舒姑娘你走了大半的路程了!”
“大半的路程?我们要到了?”舒沄猛然听到怎样的一个好消息,顿时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保持这样的速度,天黑后我们应该是能到的!”孔令仪倒是毫不吝啬地告诉了舒沄,却知道正与他背对背的舒沄脸上反而挂着一脸的绝望!
这才刚天亮没多久呢,还要等到天黑......
让她死了算了!舒沄默默地流了一会儿眼泪,这才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孔大人,其他人呢?”
“他们走的另一条路!”孔令仪的语气冷了不少,舒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怎么分开走了?”
“马芳久来了!”孔令仪淡淡地说了一句,感觉到舒沄的身子一僵,这才又沉声说道:“我们分成了好几拨走的,马芳久那厮怎么也不可能把我们全部都追到的!”
.......
舒沄只觉得心中的那片绝望更大了!马芳久,不就是那一夜追杀过他们的那拨人吗?不是说不会来了吗?为什么又出现了?
舒沄的心中满满都是疑惑和不安。
只是她们的运气也好,一直到夜幕垂垂,远远地看见了夜色中出现了一座大城池的轮廓时,他们都没有遇上那所谓的马芳久的追杀队伍。
“前面就是虞城了!牧公必然已经安排了人在城外等候.......”孔令仪的语气中带着丝丝激动与兴奋,仰头远眺,对着舒沄说道:“舒姑娘,你再坚持片刻便到了!”
舒沄已经整个人快要散架地被吉旸背在背上,听到孔令仪的话也只是懒懒地嗯了一声,然后便没有了任何的动静。
此刻的孔令仪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狠抽了马儿一鞭子,驾驭着骏马便朝着虞城的方向而去。
城池的轮廓越来越近,城门前挂着一排排透亮的灯笼,在夜色中显得异常的显眼与温暖。
孔令仪歪头看了两眼,策马疾奔冲向了城门,在看到那两排等候的将士的身影后,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减缓了速度,在靠近城门之前一个翻身便下了马来,快步走向了城门下正披着一件皮裘,由两个男人扶着的一个白发老头子。
“牧公,属下回来了!”孔令仪上前一步,半跪着便落到了地上,对着面前那个老头子激动地说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巫医们呢?都带回来多少位了?”牧公朝着夜色中看了两眼,似乎什么都没有瞧见,只得看向孔令仪问道。
“寻了三十多位,但是半道上被马芳久那厮给发现了踪迹,属下大意,让他得逞地杀掉了几位巫医.......”孔令仪一脸愧疚地跪在地上,垂着头说道:“昨夜他又带着人追来,没有办法,属下便只能把人给分散开来,都配了人护着,约好天亮前在虞城汇合.......”
牧公闻言,身子顿时不稳地整个人靠在了身侧的两人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孔令仪,好半响才开口说道:“那也就是说.......能回来多少巫医,还得看运气?”
第七十三章
虞城的城墙下,孔令仪跪在地上一直都没有动弹,仿若一块人形的石头一般。
白发苍苍的牧公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夜色中慢跑而来的马队,这才闭眼说道:“罢了!罢了!起来吧!”
孔令仪抬眼朝着牧公看了看,眼珠微微一转,这才开口沉声说道:“因为怕马芳久来追我们这一队,所以我只带上了一位素医回来......就在后面的马上!”
“素医?素医有何用?!”牧公闻言,微眯开了眼看着昏暗的灯笼光下,孔令仪那漆黑的双眼,摇头说道:“就这样吧......今夜,就在这里等着那些巫医大人们过来吧!”
孔令仪张了张嘴,很想对牧公说舒沄的医术不错之类的话,但是看着牧公那苍老的脸庞上尽是失望的神色,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默默地站起身来,等着吉旸等人把舒沄带到城门之下后,这才让人去安排了一顶轿子来,落到了舒沄的面前。
“舒姑娘,你先进城去好好地休息,明日后,我再带你去看诊。”孔令仪朝着吉旸示意了一眼,让他扶着舒沄踏进了轿子做好后,这才又不放心地吩咐道:“进了虞城,舒姑娘不要乱跑,有任何的事情都让吉旸陪着你.......”
舒沄忍着不适,朝着孔令仪点了点头,这才看着他放下了轿帘,吩咐轿夫起轿,颠簸着,带着舒沄进了虞城内,最终停在了一处大宅院里。
“舒姑娘,请吧!”轿子一停,吉旸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舒沄咬着牙正要起身,便看着轿帘被掀开,两个穿着精细的仆妇便钻了进来,一脸和气地扶住了舒沄,搀着她下了轿子,与等候在一旁的吉旸撞了一眼。
“舒姑娘,你先在这个院子里住下。”吉旸朝着一旁指了指,对着舒沄介绍道:“我在外院,如果有任何的事情,就让人来吩咐一句便是了。张妈和齐妈这几日负责照顾舒姑娘,还有几个小丫头,舒姑娘有任何的事情就吩咐她们做便是了!”
舒沄楞了楞目光在身旁那两个仆妇的身上看了眼,对着吉旸点了点头。赶路的时候大家都不讲究,吉旸和孔令仪等人就是背着她赶路,也没有要去在意什么男女之防之类的,但是现在到了虞城了,有条件了,吉旸等人这样的安排其实还是很贴心了。
目送舒沄被仆妇扶着进了屋子,吉旸这才带着轿夫们离开了院子,然后在外院的一处屋子内住了下来。
舒沄这会儿才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舒服地躺在软锦床上,完全没有要多动弹一下的意思。
屋子内,除了扶着舒沄回屋的两个仆妇以外,还有两个年轻的小丫头,都是一副娇俏乖顺的模样,一个叫卜儿,另一个叫小梨。
“姑娘......”卜儿看起来似乎年轻要大一些,看着舒沄躺在床上一副完全不动的架势,忍不住开口提醒道:“热水已经备好了,姑娘是否需要洗漱一下再歇息?”
洗漱?!舒沄一脸痛苦地斜眼朝着卜儿看了眼,很想说一句,她连动都不想多动一下了,怎么还去洗漱啊?只是在看着眼前的卜儿和小梨一副天真地在等候的样子,舒沄只能咬牙示意她们把自己给拖了起来,然后颤颤巍巍地跨进了木桶,痛苦地仔细清洗了一遍后,这才昏昏欲沉地回到了床上,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了。
半夜的时候,舒沄倒是隐隐听到了吵闹的喧哗声,只是这喧哗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便消失,让她只以为这一切都是梦境而已。
卯时末,院子外便有人声杂乱地响起,把舒沄给吵醒了。
卜儿皱着眉头朝着院外另一侧看了看,转身把屋内的门给关上,倒是隔绝了那么一点音量。
只是舒沄已经醒了,这一切倒是没有什么意义了。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舒沄撑起身子来,看向屋内正在收拾油灯的卜儿问了一句。
卜儿惊讶地看向舒沄道了一声姑娘好后便放下了油灯,快步走到了床边给舒沄备了新的衣物,一边伺候着她穿戴,一边低声说道:“是旁边院子......听张妈说,昨夜将军府内一直都在闹腾,来了好几拨人......听说,不少人都受了伤.......”
“将军府?!”舒沄一下便抓到了重点,惊讶地看向卜儿问道:“将军府在附近?”
“姑娘说笑呢!您现在住的就是咱们将军府的西苑啊!”卜儿楞了一瞬,随即便笑着对舒沄说道:“姑娘不是孔大人请来的客人吗?”
舒沄的心思转了几圈,奔向问问孔令仪的身份的,可是看着卜儿嘴角的笑意,想了想,还是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问起了院子里的事情:“那院子里那些受伤的,都是什么人啊?”
“听张妈说,是来给公子治病的巫医大人们!”卜儿毫不迟疑地对着舒沄说道:“听说他们在来虞城的路上,遇上了盗匪,不少人都负伤了。万幸的是,运气好,有牧公大人派去的人护着,这才没有出人命......”
舒沄惊讶地眨了眨眼,沉默了一瞬后问道:“那......这么说来,昨晚七位巫医大人都到了?”
“七位?”卜儿楞了楞,一脸奇怪地看着舒沄说道:“姑娘,昨夜一共有十二位巫医大人住进西苑了呢!”
“十二位?”舒沄脸上的迷茫更甚了。这数字怎么也不对的啊!明明他们一起出发的只有七位巫医大人,这多出来的几人又是哪里来的?难道说,当初留在镇子上的巫医大人们也赶来的?
那怎么可能?
“好了!姑娘,您要用膳吗?卜儿让小梨去厨房给您取饭食过来。”卜儿满意地打量了舒沄一圈,这才笑眯眯地问了一句,看着舒沄点头后便直接打开门朝着院子里正在忙活的小梨吩咐了一句,看着她点头离开后,这才回屋扶了舒沄出门。
一踏出房门,舒沄便听到了各种嘈杂谩骂的声音在耳边弥漫,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卜儿似乎看出了舒沄隐隐有些不高兴,转了一下眼笑着说道:“姑娘忍耐一下吧!那是柒大人为公子寻来的巫医大人们,他们也和孔大人寻来的巫医大人们一起进的城,都安排在旁边的院子了.......”
第七十四章
舒沄一直以为,这看病的事情,大约也就是孔令仪一个人在办,沿途找来的那么多的巫医大人为一个人看病,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了,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更奢侈的事情是,还有其他人也去找来了不少的巫医大人,就为了那一个病人看诊。
想到这里,舒沄还是忍耐不住地朝着一旁的卜儿问道:“卜儿,你说的那位公子,是得了什么样的病啊?怎么会需要这么多的巫医大人来看诊?”
本来还一脸笑意的卜儿在听到舒沄的话后,顿时脸色微微僵住,迟疑了一瞬后这才牵强地笑着说道:“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啊?你是孔大人的客人,只需要在这里住着,等孔大人回来便是了!这将军府里的事情,你还是少知道一些为妙呢!”
最后一句,卜儿明显增强了语气,目光中的疏离也是一览无遗,看的舒沄不由地皱了皱眉头,沉默了下来。
这所谓的将军府和生了病的公子,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啊!
西苑的嘈杂声一直就没有断过,卜儿也没有要让舒沄去看热闹的意思,寻了一些针线在一旁守着她坐着,就这么枯坐了一个上午,吃过午饭之后,舒沄便有些坐不住地让张妈去寻了吉旸来,认真无比地对着吉旸说道:“吉大哥,我要去外面转转!”
吉旸有些为难地皱了一下眉头,最终却还是点了头,对着舒沄说道:“虞城这几日不方便,要是姑娘方便的话,请换上男装与我一同出去吧!”
女装,着实不方便!
这话,吉旸没有说出口。
舒沄倒是无所谓,欢天喜地地便去寻了卜儿,看着她面露难色地去寻了一套干净的寻常男装来,飞快地便钻进屋子里去换了。
“姑娘,这个时候出门,不太好吧?”卜儿不知道在担心什么,看着舒沄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忍不住嘀咕道:“天色也不早了,再过几个时辰也就该歇息了。”
舒沄绑带子的动作一顿,一脸奇怪地看向卜儿问道:“卜儿啊,现在才午时刚过,到天黑都还有好几个时辰呢!怎么就叫做时间不早了?我自然是会看着时间回来的,这点你放心就好了.......”
卜儿拧着眉头,看着舒沄三下五除二地便把衣服讨好,蹦跳着奔出房门与吉旸站到一起,卜儿的目光忍不住又阴暗了一分,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好几次嘴后,这才吐出一句来:“那......姑娘,你记得早些回来!”
舒沄摆手朝着卜儿笑了笑,没有太过于去在意卜儿的目光,跟着吉旸便一路穿过了不少的游廊和花园,最终才顺着青石板路到了后门。
吉旸递给门房一块牌子看了看,这便带着舒沄离开了将军府。
因为只有吉旸带着,舒沄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不少,当初问过卜儿的话也忍不住一边逛着,一边对吉旸问了起来,吉旸惦记着当初舒沄救了那么多的兄弟,关键的事情不能说,但是一般的消息还是言简意赅地给舒沄说了说,这才总算是让舒沄对这个虞城的将军府有了一点了解。
致元三十年,太祖皇帝崩,旻帝登基,改国号贞永。
贞永元年,西北蛮族得此消息,趁着朝中帝位交替引起民心不稳,一举进犯,七月之内,连夺四城,掠得八百里地域,震惊朝野,举世哗然。
旻帝一夜白发染鬓,召集朝中重臣商议如何退匮蛮族,却是无人敢开口领命,一拖便是三日。
时逢此刻,禄国公府大公子段纹彻上奏,愿领兵十万赶赴西北,击退蛮族,夺回疆土。
据说,旻帝拿着奏章在寝宫大哭了一宿,次日一早便亲自写了圣旨,准了段纹彻的请命,着兵部批了十万兵马,并亲自为段纹彻披甲送行,让他带着大军去了西北。
弹指一挥间,征战几人回?
这一战,便是三年。
十万大军折损了一半有余,这才总算是夺回了三城,收复了五百里的地域。
旻帝觉得满意,给段纹彻亲自写了圣旨表扬,重赏了一大堆的东西后,让他回京探亲休养一番,顺便让京城的朝官们都看看,什么才是忠君之臣。
只是段纹彻却是跪谢了天恩,让人给旻帝又送了奏章来,说是一日不把全部的失地收复,就一日不回京城。
禄国公在段纹彻的奏章到旻帝手中的时候,也收拾着递了牌子进宫,找了旻帝表了忠心,把旻帝感动的稀里哗啦的,最终又赐给了禄国公四个金灿灿的“忠君爱国”大字,这才准了段纹彻的折子,封了段纹彻一个镇远大将军的名号,准了他在西北开府建城,有了虞城的开始。
之后的十年时间内,虞城一步步发展起来,段纹彻虽然收复回了当初被夺走的城池和失地,但是却还是不能阻挡蛮族时不时的进犯,十年间,也就只回过京城两次,每次都由旻帝亲自带人相送离开,君臣之间,情谊倒是深厚无比。
禄国公府也在这十年的时间内摇身一挤,成为了京城赤手可热的大族。
贞永十三年,旻帝重疾,十日崩,举国哀痛。
段纹彻得知消息,带兵欲回京,却是恰逢蛮族进犯,只能留在了西北。
三月之后,京中却是传来消息,太子萧重在旻帝大行之日失踪,为稳定局势,时年十岁的雍王萧诵被迫继位称帝,称晟帝,国号不变。
段纹彻却是在得知晟帝继位之后,陡然一下便歇了要回京的意思,缩在了西北,不论晟帝发了多少次的催文圣旨,都找各种借口推辞而没有再踏入京城一步,而禄国公府也一改曾经的气势,收敛的无声无息,静静地屹立在京城,盯着那宫墙后的一切。
贞永十五年,民间有消息,说当年太子萧重并没有失踪,有传言在西北一带有人瞧见了太子的踪迹。
只是,这样的消息确实根本无人能证实。
一切就如同虚妄的幻境一样,大家都看着,却是无人敢去戳破。
可是从贞永十五年开始,镇远大将军府便开始征纳新兵,蓄养门客,引的朝中不少官员都把目光落到了这里!
但是段纹彻却是一点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第七十五章
有消息传言,镇远大将军段纹彻是坚定的太子一派,当年得知旻帝驾崩之时,就是存了心思要回京去为太子萧重撑腰,助他坐稳帝位的,却是没有预料到,在那般关键的时刻,太子萧重却是陡然失踪,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有传言说,太子当年并不是失踪,而是被晟帝一派给囚禁了起来,差点便有了性命之危,这才没有办法而逃离了京城,流落民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皇位落到晟帝的手里的。也有传言说,其实太子因为旻帝的驾崩而悲痛欲绝,重病了一场之后不知所踪的。
只是,种种的种种,都只是传言而已,无人知道事实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舒沄倒是在听完吉旸的这些消息之后,心思忍不住转了起来。照一般故事情节的发展,这太子的失踪和新帝的继位必然就差不多是第一种结局了。说不一定,什么囚禁都是都还是温柔的作派,搞不好当时旻帝驾崩的时候,晟帝一派的老臣们便直接逼宫反了,把太子萧重给直接杀死在了皇宫,对外称失踪了而已!
自古皇位更替,哪里有不血腥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谁不是奔着那个位置去的?
听着吉旸语气平淡地说完之后,舒沄忍不住还是好奇地问道:“吉大哥,那我们现在住着的那地方,就是镇远大将军的将军府了?”
吉旸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将军手下有七位大人,孔大人便是其一。因为先帝驾崩,大将军到现在也没有去面见过陛下,所以也未为七位大人讨下正式的封号,所以我们都只称呼大人!这些,舒姑娘你只需要了解一下就可以了!不过,因为先帝当年同意了大将军自己开府建城,所以将军府当年便建的十分的大,说起来有些逾制,但是先帝不说,便没人过问,所以七位大人中,没成家的几位也都是住在将军府内的,要是运气好,舒姑娘可能能见到另外的三位。”
舒沄其实对这七个什么大人是完全没有任何的兴趣的,见到一个孔令仪就已经很让她费神担心了,要是再见几个,谁知道会遇上什么麻烦事情啊!不见到的好!不见到的好。
“那,吉大哥,那位牧公又是谁啊?”舒沄想到了前一夜在城墙下见到的那位老人,倒是生出了兴趣来。
“牧公.......牧公是大将军的谋师,是当年大将军去满山里求了三月才求到了牧公应许出山来虞城的!”吉旸一脸崇敬地对着舒沄说道,“牧公这些年为虞城付出了太多,现在身体不好了,却是依旧还操心着.......对了,舒姑娘你的医术不错,要是有机会,给牧公看看吧.......牧公不喜巫医看诊,这些年有不适的时候,都是去寻素医看的........”
“可是我昨夜听着牧公的口气,似乎并不太喜欢素医呢!”舒沄听到吉旸的话,却是有些担心地说道。
当时她们离城门下的孔令仪等人其实并没有多远,孔令仪告诉牧公,说他带着自己这样一个素医回来的时候,舒沄是听的很清楚,牧公那失望无比的言语的!一个平日里都爱去素医哪里看诊的人,却是对素医全然不抱信心,这算什么?
吉旸皱了皱眉头,却是叹了一口气对着舒沄说道:“这不怪牧公的!舒姑娘,并不是每个素医都如你一般的.......”
舒沄楞一下,随即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吉旸这是在夸自己,也是在肯定自己的医术!这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行!那要是有机会,我去给牧公看看!”舒沄的心情很好,毫不犹豫地便朝着吉旸点了点头,看着他也愉快地扬起嘴角后,两人这才一前一后地在虞城内逛了起来。
虞城很大,就如吉旸说的一般。当年旻帝没有给段纹彻限制,任由他来建城开府,再加上西北偏远,段纹彻便敞开了膀子开始建,所以便把虞城建的相当的壮观......
以脚力来说,照舒沄的速度,就是沿途不停留地一直走,也得逛三四天左右,才能把虞城的大街小巷给全部走完,没有马车,想在一天的时间内绕虞城走一圈那都是不可能的。所以,吉旸也没有把舒沄往远的地方带,而是就近选了将军府附近的一处集市,带着舒沄去走了走,陪着她买了一些小玩意儿之后,两人便返程了。
只是,舒沄在返程的时候倒是突然发现了一家铁匠铺,然后想也没多想地便直接冲了进去,吓的吉旸赶紧追过去,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眼看着舒沄抓来了铁匠铺老板一个劲地描述着自己想要打一套什么样子的玩意儿,吉旸欲言又止地张了好几次嘴,最后才终于等到舒沄失望地和铁匠铺老板道了别,沮丧地走出了铺子。
“舒姑娘,你想要一套暗器?”跟在舒沄的身边,吉旸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你是觉得虞城不安全吗?”
“什么?”舒沄楞了一瞬后奇怪地看向了吉旸,脑子里把他的话又给过了一遍后,这才无语地耸拉了一下肩膀,苦笑着说道:“吉大哥说什么呢!你看我像是会用什么暗器的人吗?”
吉旸朝着舒沄打量了一眼,没有吭声。在他看来,身上备点东西还是好的,管它会不会用,只要有东西防身,在心理上也是能感觉更安全一些的嘛!
“孔大人不是带我来西北就是为了给人看病的吗?以前没有条件,现在有条件了,我自己是希望能制一套治病用的东西的!”舒沄哭笑不得地看着吉旸,对着他说道:“我只是想打制两套银针而已!”
“银针?!”吉旸皱了皱眉头,似乎也没有听说过。
“反正就是给人治病的时候用的!”舒沄也懒的解释,直接对着吉旸失望地说道:“只是可惜了,这铁匠铺老板说只打大件,不会做小件.......也不知道哪里能打这银针啊!”
“将军府内就可以的!”吉旸似乎信了舒沄的话,毫不犹豫地便对着她说道:“将军府内有专门的制物作坊,那里的工匠们几乎什么都能做!舒姑娘要是真想做那什么银针,不如我带你去作坊那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