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一顿饭
江棠鼻翼微动，嗅了嗅空气浮动的香味。
嗯，是美食的味道。
她重新回到八仙桌前落座。
“所以，你说要送我的礼物，就是一顿饭？”
西泽尔果断点头。
这个送礼物的路数，他也特地琢磨过。
基本法讲究送礼要投其所好。
江棠的爱好是什么？
演戏？
大概还是美食。
西泽尔很多次看到江棠吃东西的样子，都是享受且沉浸的。
这说明，江棠是真心热爱美食。
所以没什么比送江棠一顿饭来得更棒！
西泽尔解释道：“刚刚那位老人，以前是国宴大厨，我特地请的他，为你做一顿饭。”
西泽尔说得轻描淡写，事实却远非这么简单。
刚才出现的老人，姓董，是登上过国家名厨录的国宝级大厨。
也曾亲自操刀国宴，接待过多位外宾和他国总统，是真正的传说级大厨。
华国与他同水平的大厨，不过二十位，且大多年迈，早已经拿不动菜刀、颠不动铁锅，更是味觉、嗅觉、体力退化，不复巅峰时期水准。
这位董大厨，今年也有七十多，也许是锻炼得好，就算这个年龄，做菜的水平也完全没有退化，还一直为各路老饕引以为神。
可惜董大厨脾气古怪，老来无伴，独自住在京郊的小院儿里，偶尔兴起会接待一桌客人，却全看眼缘和心情，可谓是任性到不行。
他的菜在老饕们那里千金难求，想吃都吃不到。
西泽尔也是花费大功夫，拜托一位和董大厨有交情的大使先生说情，才让贯来不在寒冬里下厨的董大厨，特地在大年三十做这样一顿饭。
看起来不过是一顿饭，但是背后消耗的心血，远比区区古董宝石来得珍贵。
江棠对这些还不知道，她只是听到“国宴”二字，便生出好奇与期待，想能尽快吃到董大厨的手艺。
他们没等多久，董大厨端着老瓦坛来了。
江棠起身想要帮忙接过，却被董大厨避开。
“不用！我还没老到连个老瓦坛都搬不动！”
江棠看出董大厨在这方面特别强的自尊心，收手后便没再帮忙。
菜陆陆续续上来了。
董大厨根本没给两人点菜的机会，反正是给什么吃什么，就差把“爱吃不吃”写在脸上。
江棠本来就不挑剔，何况桌上几道菜隐隐飘来的香味，已经俘获她的大脑，哪里还有心思在意什么点菜不点菜。
董大厨插着腰，先给两人打预防针：“我这里的规矩，不能浪费食物！你们俩最好把一桌子菜都给我吃完！”
江棠当然没问题，她只怕不够，不担心吃不完。
江棠开口保证说“没问题”，董大厨却不大信。
他下意识看向西泽尔，眼里有不掩饰的嫌弃。
董大厨认不出举世闻名的西泽尔，只能用肉眼看到西泽尔的“小”身板，瘦弱得紧。
就这能把一桌子菜吃完？
董大厨对此表示怀疑。
反正规矩摆在这儿，两人吃不完就留下来干苦工！
盘算着免费苦力的董大厨，哼哼着转身离去。
厨房里还有菜，他得去盯着。
董大厨一走，西泽尔就迫不及待地帮着掀开老瓦坛盖子。
老瓦坛密封得严实，盖起来的时候味道半点不泄，可是稍稍拨开老瓦坛盖子下的荷叶，仅仅是一道缝隙——浓郁酒香瞬间扑鼻而来，像是扑面一阵海风，蓦地让人精神振奋。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佛跳墙。
这道在影视作品和文学小说里，被反复描写过的名菜，隔着一层是很难体会到它的美好。
只有真正坐在它面前，感受到最顶级大厨手下佛跳墙的香味刺激，才知道这是怎样的人间美味、天上佳肴。
用几十种食材融入盛酒的老瓦坛，细火慢煨，花费漫长时间，将食材里的味道一点点煨出来，美妙融合在一起，又能保持各自特色。
荤而不腻，软而不烂，香气浓郁，回味无穷。
西泽尔深深吸了口气。
原本对吃食不算执着的他，也能感觉到嘴里的口水在疯狂分泌。
一道佛跳墙，像是带出他的所有食欲，让他不由得神情振奋，赶快用小碗给自己和江棠舀了两碗汤。
汤汁呈褐色，不带半点食材，也仿佛已经熬进几十种食材的味道。
江棠眼睛发亮，轻轻品尝一口。
不用言语，闭起眼睛感受味蕾的暴击，才是最主要的。
除了佛跳墙，还有狮子头、松鼠桂鱼。
狮子头以肥瘦猪肉细切粗斩，活蛋白搅匀，做成婴儿拳头大小的肉丸，上锅蒸锅后，没有肥肉油腻，反而色泽雪白，入口软嫩滑腻。
松鼠桂鱼则是将鳜鱼理净剔骨，以斜刀切花型，调味抹料后，入油锅炸数分钟，出锅后淋上酱汁，色泽红亮，味道酸甜，外酥内嫩，极为美味。
江棠动筷尝了两口之后，就再顾不上说话。
转眼桌上菜肴，就被她消灭大半。
就连老瓦坛里的佛跳墙，都她她慢条斯理地吃去半罐子。
西泽尔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江棠这样吃，但他每次看，都觉得心情大好，连食欲也敞开不少。
大菜大荤之后，就该吃点清淡的。
董大厨送来素菜，文思豆腐，开水白菜。
看上去简简单单的食材，经过精心烹制后，又在荤肉后，给了味蕾全新的碰撞，宛如清新的风从舌尖刮过，带走所有油腻，只留下齿颊生香。
之后还陆陆续续上了其他菜，有荤有素，都是一样的美味。
西泽尔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了。
他本来就食欲不旺盛，时常会错过吃饭，最后以营养剂来维持身体健康。
今天已经是他最近几个月吃得最多的一顿，可仍然比江棠差得远。
江棠的胃袋像是看不见底的黑洞，无论都多少食物都能吃进去。
八成的菜被她吃完，也不见她勉强，到现在还是游刃有余。
当董大厨端着最后一道菜进来的时候，看到八仙桌前的画面，不由得一愣。
西泽尔已经放筷停战，倒是江棠还在慢条斯理地吃。
董大厨睨着西泽尔，啧啧摇头。
“小伙子，你这不行啊。”
第209章 放弃吧
西泽尔涨红了脸。
想要反驳，却讷讷无言。
因为他的食量真的比不过江棠！
输了！
西泽尔一口气泻下，干脆放弃什么比较，看到最后一道菜。
“这是什么？”
被董大厨端在手里的，是两个小碗，澄清的汤盛着白色凝结物，点缀翠绿青菜，看上去平平无奇。
江棠看过去，倒是在川菜馆子里吃过这个。
“豆花？”
董大厨将小碗分别放在两人面前：“鸡豆花。”
说完拍拍手，不带一丝烟火气地离去。
鸡豆花，也是川菜名菜，虽然名叫豆花，也形似豆花，却是以鸡肉做成。
这道菜讲究吃鸡不见鸡，吃肉不见肉。
看上去普普通通一道菜，却是需要耗费大功夫。
首先把鸡肉以刀背捶成茸，茸要似浆，捶得恰到好处。捶好后，还要细心挑去肉里的筋，免得之后影响口感。
然后再用蛋清来调，加多了成坨，加少了不成花，其中的微妙比例无法用确切数字来衡量，全靠大厨的手感来判断，只有经验丰富的大厨，才能调出最完美的状态。
鸡豆花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就是清汤，用整鸡等肉类入汤熬制近十个小时，等肉里的味道全部被煮出来后，又以肉茸来扫汤。上好的鸡肉茸牛肉茸不过只是清扫汤里杂质的工具，花费漫长的功夫，用肉茸将汤里杂质一点点吸附出来，最后才能得到一过清澈澄亮如白水的清汤。
先前的肉茸下汤点豆花，这才是真正的鸡豆花。
江棠用小勺子舀起一块鸡豆花，白白的豆花在勺尖颤动，凝而不散，嫩而不烂。
入口之后，还没等反应过来，嫩滑豆花就已经顺着食道滑进胃袋，最后只留下一个大大的“鲜”字，充盈着大脑。
极致的美食体验，摒弃了所有杂念，只留下最原始的感官享受。
一碗鸡豆花吃完，江棠久久未能回神。
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让她不再挑食，怕是难了。
什么叫尝过极致，吃遍天下也枉然。
江棠今天有了切切实实的体会，既欣喜，又感慨。
吃不完的西泽尔也用完最后那碗鸡豆花，同样也是赞不绝口，只觉得自己吃过的所有美食，都比不过这碗鸡豆花的极致鲜美。
大餐之后，董大厨顺手送了点甜点给他们。
也是他亲手做的雪花糕、百果糕之类的，味道也算不错。
但是江棠吃起来，总觉得索然无味。
仿佛鸡豆花已经带走她对美食的所有享受，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
餍足饭饱，江棠跟西泽尔也没急着离开，就在董大厨的小院子周围走着散步。
附近村里的小孩子在雪地里玩耍，扯着玩的气球不小心飞到树上去了，这会儿正站在树下焦急跳脚。
江棠盯着看了两眼，走过去帮小孩子取气球。
西泽尔本想帮她。
可他看到那棵高高的大树，望而生畏。
反正也爬不上去，还是别过去丢人现眼吧。
识相的西泽尔，很快发现他的选择非常正确。
他再次亲眼见证江棠的敏捷伸手，高大的树干在她脚下跟梯子似的，轻松蹭蹭两下就上去了，取下气球的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要太连贯。
小孩子们欢呼雀跃，像是对待大英雄似的把江棠围在中间。
还有小屁孩吹着鼻涕泡，兴奋地问江棠是不是武林中人。
孩童们的天真好奇，让江棠不得不被困住脚步，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剥着花生的董大厨慢悠悠从屋里走出来，最后停在西泽尔身边。
他嚼着香脆的花生，完全没有要给西泽尔分享的意思。
董大厨斜睨着西泽尔，一阵见血就问：“喜欢那姑娘？”
没有江棠在，西泽尔从不会避讳他的心思。
就算坦然给全世界都无所谓。
他只是怕江棠知道后，推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很明显吗？”他平静地问。
同时眯起眼睛看被孩子们围着跳着脱不开身的江棠，她脸上无奈的笑意似是感染到他，让他也不觉挂上温和的笑意。
“咔嚓咔嚓。”董大厨继续剥着花生，“你大爷我都活七十几年，能看不出来你这点小年轻的心思？”
西泽尔兴致勃勃地反问：“那你觉得，我能让她喜欢上我吗？”
“咔嚓咔嚓。”董大厨挑起眉毛，“很难。”
西泽尔有些不高兴。
他觉得这个董大厨，除了做饭手艺好，看人的能力实在是差。
西泽尔不愿意跟看人不行的董大厨多说，当即沉默下来。
而他的那点小情绪，又哪里瞒得过董大厨？
老头儿虽然脾气暴躁古怪，但是见过的人多了，一双眼睛洞若观火，看人清明得很。
董大厨嚼着花生：“知道天上的苍鹰吗？”
西泽尔不答，他不想知道。
董大厨才不管，自顾自地说：“苍鹰在飞过壮阔的天空后，是不会为一棵小树停驻的。”
西泽尔哪里会听不懂董大厨的暗喻：“我不是小树！”
他至少也是参天巨木！
董大厨嗤了声：“都差不多，反正啊，那姑娘是个经历过很多的人，历经沧桑后心如止水，近乎无欲无求，这样的人，你要怎样打动她呢？”
西泽尔不在乎后面说的什么。
他只在意前面那句：“经历过很多？”
“任何经历都会在灵魂上留下痕迹，她有着千锤百炼过的灵魂。”
这样的灵魂，也注定不会轻易为情爱动心。
这年轻的小伙子，怕是要失算。
毫无同情怜悯之心的董大厨，才不管西泽尔会不会失败，反正他看别人比他惨，就觉得高兴！
董大厨干脆地一锤定音：“早早放弃吧！”
西泽尔怔怔出神。
他看着江棠被孩子们簇拥的身影；
耳边却不断回荡着董大厨的话。
放弃？
呵，怎么可能。
他西泽尔·罗贝尔，可从来都不是知难而退的性格。
他只会迎难而上！披荆斩棘！乘风破浪！
西泽尔灼灼的眼底闪着光辉，炽烈刺眼得仿佛要将这片雪地全部融化。
第210章 西泽尔买菜
之后，江棠跟西泽尔也没改道去别的地方。
这京郊村庄环境就不错。
山明水秀，自有野趣。
董大厨住的位置偏僻靠山，但是往外走，附近明显繁华热闹起来。
这里距离帝京市中心很近，时常有市里人过来度周末，顺带在这村里催生大批农家小院，商业也随之发展起来，村里人的经济条件都还不错。
不过这里保持着原生态农村风味，商业化不重，整体来说还是幽静的。
而且也没有多少人认得出西泽尔江棠，只当他们是来玩儿的城里人。
找他们说话，却是一个劲儿热情推销农家货物。
什么土鸡土鸭，什么蔬菜野山菌。
反正城里人都好这口，喜欢什么绿色无公害无污染食品，周末来玩的客人，总是空车来，满载而归去。
西泽尔刚开始被叫住，还以为他被人认出来了。
心一惊，下意识不愿给江棠带去麻烦。
他压下帽子，再听的话，才发现原来人家是在叫他买菜。
买菜？
西泽尔不知动了哪根心弦，竟然真的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蹲在摊子上看着这些才从地里扒拉出来，根部还沾着泥土的各类蔬菜。
他好奇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
摊主早就见惯不怪，现在城里人一个个的落后得很，连果树都没见过，进个果园都能大惊小怪的，面前这小伙子稀奇些也不意外。
“小伙子，买点野菜回去呗！”摊主通熟推销之道，电视购物上的推销词看多了，张口就来，“这些野菜吃了可好！补充维生素，降低胆固醇，还能利尿止血，增进新陈代谢，预防高血压跟心脏病，绝对的好东西哎！”
墨镜挡住西泽尔灰蓝眼眸，除了深刻矜贵的轮廓，摊主并不能看到太多。
“真的有这么神奇？”
字正腔圆的华国话，让摊主半点没有看出来他是个混血儿，只知道猛地点头。
“当然当然，我们老祖宗讲究的食疗，大冬天的野菜很少见的！”
摊主没忘了在心头感叹，小伙子长得真俊！有他年轻时候的风范！
西泽尔没在意摊主盯着他的脸猛看，或者说他早就习惯别人这么看他。
他低头翻动摊子上的野菜，心想着要不要买点回去。
趁着还有时间，不如发挥发挥他这段时间来辛苦磨练的手艺？
西泽尔越想越心动，也不在乎那些野菜根上有泥土，会弄脏他金娇玉贵的手指，专注垂眸的神情，仿佛在看着什么稀世珍宝。
附近有路过的年轻女孩儿，光是看着他的小部分侧脸轮廓，便觉得小鹿乱跳，少女心萌动。
西泽尔全然无感，只沉浸在挑选野菜里。
个头太小太大的不要，颜色不够绿的不要，长得不漂亮的不要……
挑挑拣拣之下，这个摊子上好像没有几颗菜是符合他标准的。
西泽尔正苦恼的时候，江棠过来了。
她也是无奈得很。
本来在路上走得好好的。
她在成名后，也很久没有这样在路上闲逛过，不免有些分神。
等她看中路边卖的糖画，打算问西泽尔要不要的时候——回头一看，西泽尔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不得不掉头顺着路往回走。
最后踩在路边卖菜的小摊那里，看到西泽尔很接地气地蹲在那里，正在跟摊主争辩。
摊主正在心疼被嫌弃的野菜：“这些可都是我辛辛苦苦挖来的！”
西泽尔很坚决，他才不是冤大头：“不符合我标准我不会要！”
据理力争的样子，宛若对食材有至高追求的厨艺大师！
江棠站在边上看了会儿，只觉得好笑。
西泽尔依旧坚持，最后勉勉强强挑中几颗卖相符合他标准的野菜。
付钱时，西泽尔习惯递出他的黑卡。
摊主摆手拒绝：
“我们这里不刷卡，可以支付宝和微信。哦，现金也行。”
西泽尔傻眼。
他还没去过不接受刷卡的地方，身上钱包里也只有卡。
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斜里伸出一只冷白如玉的手，指间夹着十块钱现金。
摊主才不管别的，乐呵呵地接过。
西泽尔回头一看，才发现是江棠。
此时江棠正带笑着看他：“买菜呢？”
西泽尔有瞬间尴尬，但很快消弭，迅速接受现实的他，已经能坦然地把装着野菜的塑料袋提到江棠眼前。
还说：“我最近有练习厨艺，你要不要尝尝味道？”
江棠刚付完钱，听到这话，以为是听岔了。
“你？练习厨艺？”
她很难把西泽尔跟厨房烟火气联系起来。
西泽尔也没隐瞒。
他和江棠转身离开卖菜摊，两人自然而然地并肩走在一起。
西泽尔说道：“我正在拍的电影，主角是个很复杂的人物，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带的神经质，身上同时存在黑白两种颜色，善良与恶毒并存……对我的影响也很大。”
江棠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在得知郁西就是西泽尔之后，她没有再看西泽尔的那几部电影，但是搜着看了些对西泽尔演技的评价。
外界说西泽尔是天生的演员，连头发丝都会演戏。
但也说他是演技上的疯子，会为了电影，做出构建角色灵魂，然后将自己沉浸进去的危险举动。
且浑然不顾这种行为会给他的精神带来影响跟压力。
并且他出演的角色，大多极端且危险，这次是流浪杀手，以前还演过冰冷癫狂的变态杀人魔、与世隔绝的自闭症天才等等角色。
最后出来的效果很惊艳，也让大众对他在荧幕上出神入化的表现痴醉沉迷。
可想而知背后付出多少心血跟努力。
这类纯粹的体验派，演员的精神压力都很大，曾经多次出现过体验派演员无法走出角色，因此患上抑郁症甚至自杀的新闻。
西泽尔看上去很健康。
但是江棠从多处细节发现，西泽尔其实有明显的失眠、厌食。
不过西泽尔从来不提，江棠也不好开口问他。
最后只得把这当成西泽尔的隐私，故作不知。
不得不说，没有谁的成功是偶然。
第211章 厨房毒药
西泽尔继续说着他的新角色。
说人物的复杂，也没避讳他在这方面承受的精神压力。
“……有时候不能出戏，我会用其他方式来调节状态，比如做菜。”
西泽尔说着，眼神若有若无地从江棠身上飘过。
学做菜，一开始是为了江棠。
他记得江棠品尝大厨手艺时的表情。
向来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她，难得会在吃东西时，流露出惬意的满足。
他对此印象深刻。
转头就生出学厨心思，特地找了中餐大厨一对一教学。
西泽尔从小学东西就容易，无论在别人眼里多有挑战度，对他而言也不过是花费时间长短问题。
他能学，还能做到最好。
就像是当演员，他在出演第一部电影开始，就被称为天才演员，横空出世的耀眼新星，无数影评人的溢美之语随之涌来。
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当演员的初衷，只是兴之所至。
之后在这条路上坚持，也是因为它够有挑战性，能不断带给他新鲜感。
所以，西泽尔也不认为，学厨有什么难度。
他信心满满地挑选一道能展现厨艺水平的高难度菜，结果——
不出意料的，失败翻车。
西泽尔无法想象，盘子里黑如碳块的东西，会是出自他手。
大厨委婉建议他从入门级难度学起，西泽尔不信邪，更不愿低头。
之后他在剧组的所有空暇时间，全部死磕在那道高难度菜上。
花费近半个月，依旧没能成功。
最后他不得不听从大厨建议，从一些低难度的菜学起。
可惜，直到现在，他也不过能做点小菜小汤。
还是经常翻车的水平。
西泽尔终于承认他在做菜上没有天赋，但他没有放弃。
慢慢的，他也发现，做菜是种能调节心态的好办法。
拍戏外忙碌于做菜时，晚上失眠的次数也跟着减少。
于是，他至今仍然保持着在剧组空余时间做菜的习惯。
就像现在跟江棠说的，隐去之前，只提及后面——
“做菜是我最新发现的缓解压力的办法，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江棠附和地点头。
“那真是不错的办法，所以你现在厨艺水平应该不错吧，有人尝过吗？”
江棠只是随口一问。
她想，经过反复的联系，厨艺水平怎么都应该有所成就吧。
谁知道她的随口一问，却让西泽尔的表情顿时僵住。
还真的有人尝过。
西泽尔的试菜对象，针对剧组人员，上至导演，下至场工，全都有幸品尝西泽尔大帝亲手做的菜。
他们的态度，从刚开始的受宠若惊，到后来见他就绕道躲着走。
那个脾气暴躁的大胡子导演，甚至一度怀疑西泽尔是想用菜毒死他，好越级掌控剧组大权，任他随心所欲。
要不是制片人风声压得紧，这件事估计早就传遍全世界。
事实归事实，西泽尔是不会亲口承认黑历史的。
所以，他现在也只能忍着心虚，说：“尝过，还，还行吧。”
江棠没有特地观察他的神情，只当西泽尔说的是真的。
虽然刚吃过大餐，但是现在经过几个小时的消化，她觉得再尝尝西泽尔的手艺也没有问题。
接下来，江棠陪西泽尔沿着村子这条街逛下去，又买了点其他菜。
最后他们提着菜，重新回到董大厨的小四合院。
董大厨没好气地看着两人：“怎么又回来了？”
西泽尔表示，想要借用一下厨房。
董大厨跟人精儿似的，看出来西泽尔要下厨，摇头啧啧两声，就差把瞧不起西泽尔写在脸上。
但他意外地没有说什么，而是让开道，把宝贵的厨房向西泽尔敞开。
很难想象，在一座外貌毫不起眼的小四合院里，会有这么豪华奢侈的厨房。
最高端顶级的厨具，天南海北的优秀食材，在这里都能找到。
面积大概占据整座四合院的三分之一，充当酒楼后厨也绰绰有余。
而董大厨在这里，平时却至多接受一桌客人。
好比开着奔驰送快递。
董大厨走进厨房后，浑身气势一变，像是老狮王巡视着领地。
习惯在后厨看完一圈后，董大厨才转身告知西泽尔，只能在他划分出来的区域活动，一字一句里都充满着对西泽尔水平的不信任。
西泽尔也不恼，随口应下后，在后厨忙活开。
江棠不通厨艺，留在厨房也帮不上什么忙。
索性留在院子里，逗弄董大厨养的那只小猫。
她离开，董大厨却没走。
许是害怕西泽尔祸害他的宝贝厨房，便要守在一旁盯着看。
江棠从厨房门口收回视线，弯腰轻抚小奶猫的软毛。
忽然，伴随一阵暴喝，小奶猫也跟着吓得一抖。
只听得厨房里的董大厨暴跳如雷——
“洗菜有你这么洗的？你怎么不把脸浸到水池里去？”
“你这叫用刀？我用脚切菜都比你切得好！”
“你怎么不把一桶油倒下去？”
“吃菜还是吃碳呢！”
江棠忍不住，笑意在眼底荡漾开来。
无奈摇摇头，拍拍小奶猫的头顶以作安抚，权当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不过，董大厨骂得厉害，倒是没有听见西泽尔的反驳。
西泽尔看着傲慢骄矜，不可一世的任性样子，其实骨子里还是带着老牌贵族的教养。
又或者说，对待比他厉害的人，他能够承认并且放下身段。
显然，厨艺一道，董大厨完全可以碾压西泽尔。
所以他安安静静，连火气都没有。
半个小时的折腾后，董大厨捂着心脏从厨房里跌跌撞撞出来。
江棠快步走过去，本想扶住他，却被董大厨推开手。
不仅如此，江棠还从董大厨看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情跟怜悯。
江棠：“……怎么了？”
董大厨无言摇摇头，加快速度离开，怕继续留在那里，会气到心肌梗塞。
董大厨从十几岁开始学厨，教过徒子徒孙无数，就从来没有见过西泽尔这样的祸害！
非要用词语来形容，那就是厨房毒药！
人是毒药，做出的菜也是毒药！
可怜人家好好的小姑娘，竟然要把那样的菜吃进肚子里……
－－－－－－题外话－－－－－－
今天两更。
另外有件事，朋友这两周要住院动手术，我大概每天都要去医院陪她，可能做不到每天稳定三更……我能码完还是会尽量三更，不过每天会保底两更。
第212章 你好可爱
董大厨刚离开，就见西泽尔端着菜，有些狼狈地从厨房里钻出来。
也不知道他在厨房里干了些什么，头发乱糟糟地翘起，脸上还有两抹灰痕。
厨房里隐隐飘来烧糊的味道，西泽尔手上的两盘菜，也是颜色介于黑和褐之间的诡异，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菜。
倒是挺艺术，充满着后现代主义的批判和虚无，有种跨越时代的不羁与任性。
西泽尔迎面撞见江棠，咳嗽两声掩饰尴尬。
看看她，又看看手上根本不能被称为菜的东西。
江棠也是一言难尽。
她不挑食，不代表百毒不侵。
“还是别吃了。”
西泽尔翘起的乱发都跟着耷拉下来。
内心满满都是挫败。
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在剧组偶尔还是能做出正常味道的菜，为什么这次就翻车得这么厉害？
忽然，他听到轻轻一声叹息。
等他抬头，江棠已经不在眼前。
一分钟后再出现，手上拿着筷子，朝西泽尔手里两盘菜伸过去——
“哎！”
西泽尔想避开，谁料江棠动作更快。
眼前一花，江棠的筷子已经夹起一根菜，并没有犹豫地送进嘴里。
经过鸡豆花的极致鲜美洗礼后，舌尖味蕾变得更敏锐，也令这道菜的难吃越发凸显。
两者之间的鲜明对比，简直是降维打击。
西泽尔明显感觉江棠的筷子停滞在半空。
他试探着问：“很难吃？”
“还好。”江棠艰难咽下，眉心微蹙，“就是有点苦。”
西泽尔看着江棠纠结的样子，突然笑出声。
“你好可爱！”
江棠·真大佬：……
？？？
可爱？
她活这么多年，就从来没跟这两个字扯上关系过！
可是西泽尔笑得格外开怀。
在他眼里，江棠隐忍纠结，偏又不得不吞咽。
矛盾而蹙眉的神情，实在是灵动可爱极了。
简直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此时的西泽尔大概不知道，他看江棠的眼神有多么深情。
仿佛整块蓝宝石雕刻的雾蓝眼眸，因春风而碧波荡漾，因光辉而美不胜收。
远处的董大厨，负手而立，看着这幕，清癯的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
像是回忆起从前。
*
最后，出自西泽尔之手的两盘菜，江棠是没有吃完的。
她象征性品尝两口，西泽尔也觉得很满足。
顺带给她保证，下次见面能让她吃到更棒的手艺。
江棠还不知道，西泽尔这句话的背后，会有多少剧组人员被西泽尔之菜荼毒。
她只从这句话里听出了道别之意。
“你要走了？”江棠略显讶异，“就待半天？不是说来过春节？”
西泽尔想也不想，拉出剧组里跟他不对盘的大胡子导演当挡箭牌。
说是刚接到的消息，导演突然对他的假期变卦，非要催着他回去。
作为一名有职业道德的演员，他不得不选择中止假期。
全盘说法听上去非常符合逻辑。
字里行间也充满着西泽尔为艺术不辞辛劳的精神。
很好，没有问题。
江棠对此也没有多疑。
她只是觉得西泽尔来回飞二十几个小时，最后只在帝京呆了半天不到，还没能如愿过上春节假期……有些可怜。
她安慰了西泽尔两句，听得西泽尔止不住的心虚。
眼看着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江棠也得该赶快回流泉山。
再晚点，怕是要错过江宅的年夜饭。
今天是江家五人，时隔数年后，第一次在大年夜阖家齐聚。
江家的每个人都很重视，连恨不得把研究所当家的江希罗，也难得会抽空回来。
江棠当然是不能缺席的。
她挥别西泽尔，开车离开宁静村庄。
村口目送江棠的西泽尔，也很快等来了路易。
路易一下车，就把西泽尔的工作手机递上来。
他一板一眼地汇报道：“导演给您打了三十七个未接来电。”
西泽尔还怔怔地看着江棠车影消失的地方。
被路易的声音一提醒，迷茫骤然收起。
回眸垂眼间，他仍然是傲然云端的太阳神子，骄矜而不可一世的大帝西泽尔。
“通知他，我们会尽快回去。”西泽尔坐进车里，语气冷淡地吩咐，“再给剧组注资一千万美元，堵住他的嘴。”
路易对此已经轻车熟路，在前往机场的路上，便妥善处理好相应事务。
西泽尔的空客私人飞机就停在帝京机场，早早申请过航线，起飞时间就在三十分钟后。
他登上舷梯，隔着舷窗眺望随着冬夜降临，而逐渐亮灯璀璨的帝京市。
有些遗憾。
再见面，又得几个月后。
这次，他会全力以赴践行诺言，拿到那尊代表荣耀的小金人——
献给她。
西泽尔轻轻笑开，灿光粼粼浮跃在眼底。
他的空客私人飞机按时起飞，升入高空，最后消失在天际。
*
江棠赶回流泉山的时间将将好。
江希罗和她前后脚回来，姐妹俩到家，江家五口人也齐了。
说起来，自从江希景江希罗兄妹俩陆续成年，拥有自己的事业之后，在家里就很少看到他们的身影，多是奔波在外。
包括在他们成年之前，节日里家人们特地团聚的事情也是很少的。
隔三差五便总会有家庭成员，因为各种事务或意外缺席。
纵观这些年，江家还是第一次在大年三十，聚得如此齐。
这自然是因为江棠才有的转变。
或者说江家每个人，都因为江棠或多或少有了转变。
江希景江希罗增加回家频率是转变；
江成哲苏铃减少工作花更多时间陪伴孩子，也是转变。
就连江棠会暂时放下工作，留在流泉山江宅里，也是她的转变。
每个人细微的转变，如丝丝缕缕的水源，汇聚在一起，让这个原本摇摇欲坠的家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江棠进屋的时候，刚好听见苏铃在跟江成哲商量什么。
回头见江希罗江棠姐妹俩并肩走进来，苏铃连连招手叫她们过去：
“快来快来！我正在跟你们爸爸商量大年三十该有的习俗呢！”
生活要有仪式感，阖家团聚也该做点什么。
以前没怎么过大年夜，这次总要格外郑重些。
第213章 美味饺子秘诀
苏铃和江成哲神情严肃郑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讨论什么大事。
凑近一听，原来说的都是什么贴对联，什么包饺子，什么守年夜。
家里佣人们早早放假，只剩下一家五口在，这些任务也自然落在他们肩上。
江成哲率先请缨：“贴对联我来，在书法上，我还是颇有心得。”
嘴上说是颇有心得，可谁都能看出江成哲说这话的同时，所表现出来的对自身书法水平的自信满满。
谁料江希景横里插话一句：“您确定？”
江成哲：……
呵呵，可真是亲儿子。
“你对你爸的水平有所怀疑吗？”
江成哲觉得自己谦虚可以，别人质疑那不行。
江希景的冷淡眉眼实在是天生点满嘲讽技能，就算对着亲爹也没见有多温和。
只见他轻轻笑两声，嘴上说着“哪里”，面上却半点不觉愧疚。
江成哲也是来了气：“那你来？”
江希景竟也不推脱。
“可以，我来吧。”
转眼被夺走写对联大权的江成哲：……有点气。
“行，你写，我来监督你！”
我这个当爹的，倒要亲眼看看你小子能写得多好！
苏铃笑盈盈地看着父子俩的争论，全程没有插话。
等他们之间平息下来，她才开口：“据说大年夜必吃饺子，正好冰箱里准备有食材，不如我们来包饺子吧。”
苏铃想着全家人一起包饺子的温馨场面，不由得心生向往。
更是越发来劲：“调馅这种事情就交给妈妈，我今天特意看了一些菜谱！绝对信心满满哦！”
面对苏铃的兴致勃勃，江家人集体沉默。
抱歉，他们不想再重复圣诞大餐的噩梦。
四人之间彼此交流着眼神，催促着他人赶快站出来阻止苏铃下厨的时候。
“咳咳。”江棠站出来，她很自然地说道，“还是我来吧。”
苏铃笑眯眯的，半点没觉得可疑：“小棠也想露一手吗？好吧，今天妈妈就把这个难得的机会留给你！”
江家人集体：谢天谢地。
于是，苏铃暂退二线，江棠荣誉上岗，执掌厨房大权。
——五人顺利分工。
江棠进入厨房，果然在江宅厨房那巨大奢侈的步入式冷藏室里，找到了各类新鲜食材。
趁着苏铃发挥着她天才艺术家的想象力，在冷藏室挑选食材的时间。
江希罗悄悄拉着江棠：“你真的会包饺子？”
江棠干净利落地回答：“不会。”
江希罗：……
然后她就看见，江棠摸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敲下“美味饺子秘诀”一行字，很快进入搜索页面，翻找起菜谱来。
江希罗：竟然不知道妈妈和妹妹，谁更靠谱一些。
但她想着，江棠做得再难吃，也越不过苏铃的“精彩”水平去。
抱着大胆尝试的科研精神，江希罗很快接受事实，跟着苏铃进冷藏室，既是挑选食材，也是在给江棠争取学习菜谱的时间。
这边的江棠，效率非常之高。
她虽然没有做菜的经验，但是网上的食谱非常详尽，还有专门的教学视频。
视频里一帧帧画面被复刻进江棠大脑，她很快看完三种调馅教学视频，以及十二种包饺子手法讲解。
江棠收起手机，跟着进了冷藏室。
苏铃还在挑挑拣拣，在众多蔬菜面前，似乎犯了选择困难症。
江希罗只听见她在那里喃喃自语：
“不如把喜欢吃的都拿上吧……”
“别！”
苏铃刚疑惑着向大女儿看去，江棠就来了。
“今天包三种馅吧。”
她说着，已经开始挑选所需要的食材。
苏铃立刻放弃原本打算，选择跟上江棠。
既然小女儿都已经有了主意，她当然选择听女儿的呀。
她跟着江棠拿着猪肉、香菇等等食材，只觉得食材丰富，荤素搭配，颜色搭配起来也很漂亮，就更是没有半点异议。
紧跟其后的江希罗，暗中松了口气。
转眼料理台上，已经摆放着各种食材。
江棠套上围裙，丝毫看不出是第一次做饭的架势，游刃有余的模样把江希罗都给唬住了，开始怀疑江棠所说的不会包饺子到底是真是假。
而苏铃已经完全跟上女儿节奏，听江棠指挥，指哪儿打哪儿。
剁碎猪肉、处理素菜等等。
刚开始还手忙脚乱，但很快就在江希罗的帮助下变得有条不紊。
至于江棠，她负责的是饺子皮。
家里没有准备饺子皮，江棠不得不从和面开始。
只见她手法娴熟，和面动作也很利落。
很快饺子皮准备好，菜肉也处理得差不多。
江棠亲自调的味，料酒、香油、胡椒粉、五香粉、花椒粉……各类调味料的分量信手拈来。
“咦，怎么还有两种颜色的饺子皮？”
江棠不多话，以行动来解释。
除了白色饺子皮，她准备的还有内白外绿的饺子皮。
里面包上香菇猪肉馅，双手合拢一捏，饺子轻松成型。
普通饺子摇身一变，成了翡翠白菜饺子。
苏铃瞪直了眼睛：“好厉害啊小棠！”
江棠笑了笑，应下赞美。
然后开始教苏铃跟江希罗怎么包饺子。
她指点得很有水平，完全瞧不出是刚刚跟视频学的手法。
“饺子放在食指上，用大拇指往食指上用力一捏，像这样。”
苏铃仔细盯着江棠动作，开始笨拙地有样学样。
明明看小棠做起来那么简单，为什么到她手上就那么难？
苏铃瞪着破开的大肚饺子皮，怏怏不乐。
江棠：“馅多了些，没关系，多试几次。”
苏铃也跟饺子较上劲了。
她就不信今天不能包出漂亮饺子来！
江棠看着苏铃死磕饺子的样子，默默转身，打算多准备一些饺子皮。
相较于苏铃，江希罗发挥的水平就要正常很多。
刚开始包的饺子，也是奇形怪状。
但是经过江棠指点，她很快找到要领，包出来的饺子也像模像样多了。
不过，其中仍然数江棠水平最高。
她捏出的翡翠白菜水饺，乖巧挺着大肚，挨个躺在案板上，像是真正的翡翠白菜般水灵灵、俏生生，漂亮得很。
－－－－－－题外话－－－－－－
今天两更
第214章 年夜饭
饺子一共三种馅。
第一种是荤素搭配的香菇猪肉馅，以猪肉、白菜、香菇、木耳调成。
第二种是味道清淡的胡萝卜素馅，在胡萝卜里面加入炒好的鸡蛋。
第三种是虾饺，干脆在饺子里包上整只黑虎虾，虾肉紧致弹牙，还略带甜味，咬下去非常有满足感。
本以为会翻车的包饺子，没想到在江棠手下，竟然意外地成为让人期待的美味。
空气里隐约浮动的香味，让江希罗漂浮不安的心慢慢归于淡定。
心想，稳了。
写完对联出来帮忙的江成哲江希景父子俩，同样也是惊呆了。
也在想，能吃上饭了？
要知道，父子俩本来都商量好了，不管江棠做得多难吃，他们都必须捧场，哪怕硬着头皮也得吃完，吃完还得夸。
他们都做足心理准备，没想到看到的却是料理台上，琳琅满目的漂亮饺子——
全部都是江棠的成果！
在翡翠白菜饺子后，江棠起了兴致，将刚刚视频里学来的十二种包饺子手法全部用上。
月牙饺、三角饺、元宝饺、手袋饺、大肚饺、波浪饺、柳叶饺、花边饺……竟然还有用饺子皮捏成的金鱼饺子。
小小饺子，在她手下硬是捏出花儿来。
再看厨房方寸之地里的江棠，抬手间举重若轻，眉眼里淡定自成。
通身的顶级大厨气派啊！
光看这阵仗，父子俩就相信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他们也终于能吃上一顿美味的家宴了！
精神振奋不已的父子俩，跟着加入包饺子军团，并在江棠的指挥下很快上手。
热意融融的室内，暖黄灯光照亮一室温馨。
江家五口人围着料理台，没怎么交流，只顾着埋头包饺子。
却没有谁会怀疑，这是一家人。
*
沸腾的锅里，白胖与翠绿相间的饺子上下沉浮。
竹编的蒸屉里，灵巧精致的金鱼饺子活灵活现。
虽然也有一些怪模怪样的丑饺子偷摸混在里面，要么丑，要么就是煮破皮，或是直接散开，消失在锅里。
可是没关系，在饺子大军的整体美貌里，这些丑饺子不值一提。
江希罗趁着旁人没注意，悄悄从锅里捞了个饺子尝味道。
竟然……意外地好吃！
满足的江希罗顿时对今晚这顿年夜饭倍感期待。
好奇之下，她凑到正在调酱汁的江棠身边。
“你真是才学的？”
“嗯。”江棠头也不抬，将辣椒油倒入调料碗里，“按照菜谱来的。”
这让江希罗不免深思。
她以前也试着按照菜谱做饭，甚至严格精确到克，为什么一次都没成功过？
难道这就是天赋的力量？又或者是……遗传的力量？
江希罗的眼神，若有若无地从开心煮饺子的苏铃身上飞快略过。
苏铃第三次开始喊饺子能吃了。
完成四种酱汁调料的江棠走过去确认，嗯，真的可以吃了。
“捞起来吧。”
一声令下，等候在旁的江成哲江希景父子俩立刻端着盘子过来，锅里的饺子一个不剩地被捞起，竹蒸屉也被直接送去餐桌，丰盛地摆满餐桌。
桌上还有刚从酒窖取来的珍藏红酒，被倒进雪山形状的醒酒器里。
餐厅墙壁上隐藏着的电视机被打开，调到全国人民喜闻乐见的春节联欢晚会。原本冷清空荡的江宅，转眼就被电视机里的欢声笑语所充斥。
餐厅望出去的花园里，也挂满各种彩灯装饰，红通通的灯笼与苏式园林风格的新派建筑相得益彰，大门上也刚刚贴上江希景亲笔写的对联和福字。
越来越有年味儿了。
江成哲感叹道：“可惜现在帝京禁放烟花，我小时候在故宫边儿上的四合院里过年，家里的孩子都会在争着放烟花爆竹，有趣极了。”
可惜随着年龄的增长，无忧无虑玩耍的孩童变成事事操心的成人，单纯快乐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
尽管那些追溯的往昔已经不可追回，但庆幸的是，江成哲现在又找回一些当年的感觉：
“不过现在我们家人能聚在一起也很棒，希望以后年年都能坚持。”
江成哲说着，主动举起红酒杯。
家里其他人也跟着举杯，算是应和江成哲的提议。
江棠的杯底也被象征性地倒点薄薄酒液。
虽然她的酒量，全家人加起来也喝不过她。
无奈其他人都觉得她还是个孩子。
孩子就孩子吧。
江棠的眼里掩饰不住的柔软笑意。
五只高脚杯轻轻碰撞，大家都在笑。
从前都没有过的习俗，从今年开始有了。
*
作为年夜饭的饺子，最后扫荡得精光。
就连口口声声说要控制碳水、保持身材的苏铃，开怀之下也吃了不少饺子。
更别提江棠以外的其他三人，咬破热腾腾的饺子皮时，氤氲漫溢的鲜香气味让他们止不住地眯眼，又是感动又是庆幸。
多亏没给苏铃大展身手的机会，才有了这顿完美的年夜饭！
饭后，酒足饭饱的一家人转移到客厅，换台电视继续看春晚。
本来以为闹哄哄的无趣的春晚节目，在一家人坐着围观的时候，也意外变得好看起来。
苏铃拿出艺术家的高超审美，挑剔舞台美术设计哪哪儿做得不到位。
江希罗也会拿出科学家的专业，点出今年有什么新技术运用在舞台上。
江成哲江希景父子俩，则在认真讨论春晚节目所带来的连锁经济效益。
只有江棠最安静，也是最合格的观众。
随着时间越近零点，大家的手机也叮叮当当响起来。
是来自各方的祝福短信。
还有微信，各个群里也开始按照惯例撒红包。
江棠微信没有特地区分私人和工作，所以里面既有娱乐圈同事，也有明德同学。
江棠前手刚在雀神争霸赛群里抢了个来自写作大金主读作冤大头的陆深老板，阔绰的999的大红包。
后脚发现她刚被萧渔拉进一个新的微信群里。
群名——明德小分队。
群成员——江棠、萧渔、裴纪、陆沉、蔡周、唐堂、赵之寒。
江棠在明德熟一些的同学，一网打尽全在这儿了。
第215章 明德小分队
明德小分队的建设过程大概是这样的——
萧渔：假期好无聊，不如拉个微信群来玩玩。
蔡周：什么？江棠大佬也在群里？鱼姐拉我拉我。
陆沉：。
裴纪：虽然陆沉也在群里，但是看在江棠的面子，我决定不与他计较。
唐堂：这等好事怎么能落下我？大佬们带带我！
赵之寒：……所以我为什么在群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春节红包收得比较丰厚，萧渔这位建群者，一上来就先大手笔地砸了四位数红包。
群里的人，家里都是不差钱的主儿，可是仍然无比热衷抢红包。
尤其是蔡周跟唐堂两个气氛担当，一上来就把群里的气氛烘托得热热闹闹的。
所以江棠打开群消息的时候，这两个活宝已经插科打诨刷了99+条信息。
江棠习以为常地抢到最大红包之后，往下刷新消息。
这时，萧渔正好提到这个月她的生日，并邀请大家来参加。
【江棠：好。】
拍《草莓糖》期间，萧渔成为她的最佳素材灵感。
甚至为了她更好了解角色，主动贡献出中二时期的日记本。
之后江棠和萧渔的关系也一直不错，哪怕她偶尔表现得奇奇怪怪，江棠也还是会去参加她的生日派对。
看到消息的萧渔，明明窃喜不已，偏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萧渔：其他人呢？还有要来的吗？】
蔡周跟唐堂当然是会去的。
赵之寒跟萧渔也有交情。
问题是裴纪跟陆沉。
【裴纪：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做，那就勉为其难地参加一下吧。】
【唐堂：裴哥你最近不是在跟家教补课，特别忙吗？怎么又变成没事做了？】
唐堂不愧是唐堂，日常插刀作死小能手。
屏幕后的裴纪，一定很要穿过去掐死唐堂那家伙。
【萧渔：噗哈哈哈哈！裴纪你居然也会补课！】
【蔡周：裴哥浪子回头，校园新闻头条预备期！】
【赵之寒：活久见。】
【江棠：惊。】
眼看连江棠都出来冒泡了，裴纪越想越气。
【裴纪：忙不忙我不知道，但是打死你的时间一定有。一小时后见！你小子好好想想准备怎么死！】
【唐堂：泻药，人在非洲，刚下飞机。】
就在大家刷着两人笑话的时候。
刷屏式的聊天记录里，飞快闪过令人意外的一条信息。
不少人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等滑上去再看——
全体成员：惊！
【陆沉：OK。】
陆沉？这是陆沉的微信？真的没有被盗号吗？
只见群里齐刷刷地一排省略号。
就，心情复杂。
【萧渔：陆沉你是答应了参加生日派对吧我亲眼看你答应了！我告诉你我已经截图了别想抵赖！】
【陆沉：。】
这就算是承认了。
活久见啊，活久见。
陆沉今天实在是奇怪。
首先被萧渔拉进这样奇怪的群里，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退出已经很诡异。
其次是答应萧渔生日派对邀请，众所周知，明德高岭之花陆沉，是从不会参加任何同学活动。
就在大家都百思不得其解，只是直觉里面有惊天巨瓜的时候。
屏幕后的裴纪在冷笑：居心叵测的陆狗！
*
大年夜不知不觉过去。
江家人还是没能守岁到天明，到了凌晨一点，大家各自散去回到房间。
夜里又下了场大雪，新年的第一天，便是在白雪皑皑的世界里睁开眼睛。
恒温的室内如春暖和，江棠迎着晨光睁开眼，眼看外面大学没停，就去负一层的健身房进行的晨练。
在以拉伸跟慢跑作为热身之后，她还顺便加了剑术练习。
剑是她特地带来流泉山的，因为用不惯武术训练馆轻飘飘的女式用剑，江棠便托教练胡超，专门为她打造的剑，预计也会成为她在剧里的武器。
一套剑术练完，江棠转身，就看到健身房玻璃墙外，好奇的江成哲。
“爸。”
江棠停下动作，对上江成哲的视线。
江成哲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站在这里看看你。是不是觉得不自在？那爸爸马上就走！”
江成哲作势打算离开，江棠却叫住他。
她能从江成哲的眼神里，看到对她那柄剑的兴趣。
想了想，径直问他：“要不要试试？”
江成哲果断转头，眼睛发亮：“可以吗？”
十分钟后，江成哲拿着江棠的备用剑，开始了跟着女儿的武术学习。
父女俩在健身房练了一个多小时，江成哲也在江棠指导下，能像模像样比划出部分剑招，顿时满足极了。
从健身房离开的时候，他还兴致勃勃地跟江棠说：“你爸我这身手，再等二十年去公园舞剑，绝对是最亮眼的大爷！”
江棠：……
您高兴就好。
早晨锻炼时间加亲子时间结束后，江棠回到房间，接到来自高越的电话。
高越：“忘了告诉你，今天要官宣的那件事，别忘记配合微博转发！”
江棠：“知道。”
高越：“过几天我们也快回来，到时候会约上男主角一起吃饭，正好你们见见面，培养培养默契。”
江棠：“没问题。”
江棠干净利落的回复，让高越满意地挂断电话。
几个小时后。
CHANEL的微博官方账号发布最新消息——
【非黑非白，至繁至简，非常荣幸能邀请演员@江棠成为CHANEL品牌形象大使。】
然后附图，是江棠穿着CHANEL秋冬高级手工坊系列的成衣。
这是一组黑白色的大片。
经典粗呢斜纹套装在江棠身上，成为她的陪衬。
没有珠宝，没有华饰，没有浓妆。
连头发也是随意散落。
她坐在白色椅子上，懒散地靠坐着，光是气质便胜过人间言语无数。
自由、散漫、任性、超越……在她身上，CHANEL焕发出全新活力，像是被重新诠释定义一番，令人为之眼前一亮。
江棠还记得拍这组照片时的快速。
她只是穿上准备好的套装，按摄影师的指使，往椅子上一坐。
还没来得及摆什么姿势，摄影师就连连叫好，只让她按照自己想法发挥。
江棠索性随意靠着，没想到出来的结果意料之外的好。
最后这组照片的拍摄速度，刷新记录。
第216章 品牌形象大使
结束回忆的江棠，重新将视线放在微博。
她按照高越提前告知的，动手转发这条微博，并且留言“期待与CHANEL的合作”。
她的回应，和CHANEL的官宣大使，无疑是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江棠爆火之后，以学业繁忙为由，一直没有接什么代言商演，不论是观众还是粉丝，都不怎么能在神炼和电视剧以外的地方看到她。
她的微博也鲜少营业，不怎么发照片，活得像是个娱乐圈编外人员。
但是不少营销号和路人，反而将她的做派，拿来和其他爆红艺人拿来做对比。
还夸她这是守住本心，不为外界名利浮华所动，更是浮躁娱乐圈里难得的一股清流。
结果，那些爆红艺人的黑子，索性将其拿来当攻击工具。
说既然江棠可以，为什么你不可以？
这可让一些艺人跟粉丝恨上了江棠。
大家都这么搞，你非要装清高不在乎，那就是破坏规则，就是虚伪。
于是，几家索性联起手来黑江棠。
说她的红，名不符实，全是虚假泡沫。
至于什么不为名利所动的通稿，都是营销炒作。
事实真相是品牌方根本不相信她的带货能力才不找她。
这样在互联网上铺天盖地的洗脑包宣传，加上一些江棠黑子，或是看不惯她的杠精，联手推波助澜，还真的让一些不知内情的路人，相信了这番商业价值不高、都是江棠团队炒作的说辞。
什么艺人商业价值飙升TOP3？不信，是假的。
什么品牌方想和江棠合作而苦求不得门入？不信，一定是假的。
什么年纪轻轻登上时尚杂志封面人物并为顶奢品牌青睐？不信，肯定是假的。
直到现在，CHANEL官宣大使，宛若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那些人脸上。
上一秒舞得正欢，下一秒直接傻眼。
说好的商业价值都是虚假的呢？说好的没有品牌方青睐江棠呢？说好的时尚杂志根本看不上她呢？
他们不愿意相信，仍然抱着妄自揣测，做固守井底而不知天之大的青蛙。
那些无关的路人，忍不住感叹江棠的厉害，果然是一上来就是王炸。
而江棠的粉丝们，也已经在为此奔走相告，狂欢高兴。
虽然只是品牌形象大使而不是代言人，但是这可是CHANEL！
是真正的顶奢，也是多少明星求而不得的时尚资源。
与江棠同处于品牌形象大使title的，共有三人，都是娱乐圈成名多年的影帝影后，其中一人正是陆深。
想想江棠从东山再起后，到拿下CHAENL品牌形象大使至今不过数月时间，就知道先前那些质疑江棠商业价值的说辞，全是无稽之谈。
品牌形象大使，正是商业价值的体现，目的就是为了帮助品牌宣传。
憋屈好一段时间的江棠粉丝们，当即拿着这实打实的证据，追问那些黑子，脸疼不？
黑子疯狂摇头。
我不信！一定是假的！
说不定就是走后门，靠的陆深！
他们关系那么好，肯定是陆深把她推上去的！就是他！
黑子们洗脑得自己都信了，还跑去到处给人宣扬，最后直接招来陆深的粉丝。
陆深粉丝在娱乐圈里，可谓是身经百战。
去年有个新晋流量，粉丝自以为战斗力爆表，拉踩好几家粉丝都幸免于难。
正得意洋洋之际，转头招惹到陆深粉丝，才踩雷被教做人，从此后再也不敢横，连那新晋流量本人也低调许多。
这样的陆深粉丝，哪里是那些零散不成队伍的黑子可以抗住的？
陆深粉丝一顿狂喷，那些黑子当即被喷得生活不能自理，气焰就此消散，也让江棠的品牌形象大使各路官宣文案下，变得一片祥和清净。
*
不管那些黑子，还是黑子背后气得跳脚的一些红眼人，他们的操作都不过是无能狂怒，不会影响到江棠半分。
就像现在江棠和CHANEL的合作已经成为既定事实，除了那些跳梁小丑以外，其他人都在分析江棠为什么能拿到这个资源。
结果分析一通下来发现——江棠的成功，无法复制。
光是能在大牌云集的国民综艺里，表现亮眼到力压所有人，包括获得队友称赞和观众认可这一点，放眼整个娱乐圈，就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再者，又拍一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校园爱情剧，开播即爆，天天上话题榜热搜榜，观众讨论度不断，收视率节节升高，江棠本人演技也得到认可。
种种可遇而不可求的资源，落在江棠身上，仿佛成为理所应当。
这种成功，谁能复制？
而且在现在官宣CHANEL品牌形象大使后，江棠未来的路只会更坦荡，更璀璨，更加令人期待！
*
转发完微博后，江棠没管她丢下的那颗石头，惊起怎样千层浪。
她丢开手机后，身周便只是流泉山的宁静世界。
时间在她翻看剧本的闲暇里悄然流逝，转眼她已经在流泉山住了三天。
这天，也到了苏铃画廊开业的日子。
苏铃在江棠面前，是温柔又可爱的妈妈。
她出身富贵，嫁人后又被保护得很好，至今仍是天真烂漫的性子，仿佛长不大的少女。
但是在世界上，苏铃是炙手可热的一流画家，作品上拍卖行至多曾拍出百万美元的价格，足以堪比一些逝世的名家。
因为苏铃的成长环境和性格因素，她注定不可能画出描绘人生百态的接地气现实主义作品。
她便索性抓住这份特质，将画的浪漫主义发挥到极致，将她天生敏感的性格融入其中，使之如奔涌河水在画布上滔滔不绝。
她的画作永远色彩饱满，热烈而奔放，构图丰富又充沛，充满着激动人心的艺术魅力，将观看者拽入苏铃感性的理想世界里起伏沉沦。
再加上，苏铃对待作品的郑重。
她曾将人生大半时间献给艺术，花在采风和追逐灵感上面。
时间带给她的回报也是丰富的，她一年顶多完成两幅作品，每幅作品都是精益求精，令艺术界感叹并惊艳。
这也是为什么苏铃的画作，价格能够居高不下的原因。
第217章 苏铃的画廊
只是现在，苏铃打算暂缓追求艺术的脚步，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家庭。
偏偏她又不是个能闲住的性格。
几番斟酌后，她决定在国内开个画廊。
她的画廊，刚开始只是突发奇想下的产物，也就是随便玩玩，打发时间。
随着画廊的正式推进，苏铃在艺术上的挑剔跟完美主义发挥作用，再加上她在国际上的艺术名望，和这方面的深厚人脉。
最后让这家画廊，变得早已不是随便玩玩那么简单。
*
苏铃画廊开业的日子，江家人全家都决定会到场。
包括江希罗也赶在研究所忙起来之前，特地前往画廊为苏铃祝贺。
在去的路上，江棠是独自开车走的。
她现在是公众人物，今天画廊开业又会有很多艺术界的媒体记者前来采访。
虽说艺术界和娱乐圈记者不相通，可江棠今天要是大喇喇地出现，相信明天她就能登上娱乐版头条，顺便被各路记者把家世背景扒个底朝天。
江棠不愿。
她在跟苏铃以及家人们沟通过后，决定以普通嘉宾的身份到场，隐身在人群里，而不会出现在苏铃致谢时身边站着的家人队伍里。
家里人都对此表示理解。
于是，江棠独自开车抵达画廊外的停车场，戴着渔夫帽和墨镜，淡定如常地汇入前来画廊参观的人群里。
*
苏铃的画廊，说是画廊，更像是别具一格的现代美术馆。
她特地买下一栋三层小楼，请来建筑设计师为小楼的建筑进行改造。
原本普通平凡、融在其他建筑里毫不起眼的灰色三层小楼，经过大刀阔斧的改造之后，外墙刷成白色，利落极简的线条，加上形状各异玻璃窗的透视效果，让它变成精致而有趣。
内里改变更是惊人，上下三层的中间被打通，打造成高大的空间，白色线条从三层顶部垂落下来，波浪起伏，交错复杂。
这也是几年前世界前沿雕塑家的最新力作，收获过整个艺术界的认同和赞美。
其中也包括苏铃。
在家族背景中浸染养出的审美水平，让苏铃在挑选艺术品和判断艺术家水平方面非常的精准老道。
如果不是成为画家，想来她也能够成为顶级一流的收藏家。
她的收藏天赋，因为更加耀眼的绘画天赋而被掩盖。
没想到了现在，竟然也有它发挥作用的一天。
就在这家画廊，除了中间悬挂着的庞大雕塑作品，这里挂着的所有画作，都是经过苏铃的亲自筛选。
不仅有她认可且喜爱的成名艺术家作品，还有很多暂且不为外界所知的艺术界沧海遗珠，又或者是尚待挖掘的新锐作品。
苏铃还不知道这家画廊开业后，会在艺术界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她只是喜欢这些作品，正好又有地方可以放，便高兴地摆出来。
不过今天还是画廊的开业日，为了帮画廊打开知名度，苏铃聘请的公关公司特地针对画廊打造了开业活动。
也可以称之为苏铃画作专场画展。
公关公司的意见是，反正苏铃是这家画廊的主事人，她的艺术名望就是这家画廊最大的招牌，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大大方方亮出来。
普通画展当然达不到一鸣惊人的效果，于是在公关公司的策划下，他们决定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沉浸式画展。
将油画作品融入现代科技元素，以全息投影把作品投影在天花板、墙壁、地面。
画作会以动态方式呈现，配合立体声环绕音乐，充满艺术感和动态感。
刚好苏铃的画作，大多是以虚构的浪漫世界为主题，那些明艳亮眼的色彩，很适合这样的动态展示，特别是在全息投影的加持后，画作中的魅力更是被无限放大。令得走进这片空间的人，宛若步入世外仙境、云端天界。
所有前来参加画廊开业活动的人，都要先经过这段沉浸式画展打造的回形长廊，才能走进中心，也是开业活动主要举办地点。
每个人都恍若身临其境，并且为此感到惊艳而震撼。
苏铃对这样的开业活动，也是满意极了。
她来回看了很多遍，只觉得回顾以往作品，又让她灵感火花迸发。
恨不得立刻找地方坐下，留下记录灵感的线稿。
不过现在开业活动在即，约定时间也逐步逼近，苏铃也不得不暂时搁置打算，开始专注于复习今天的开业活动致辞。
此时的江棠，也正慢步走过全息投影长廊，任由心神沉浸其中。
她能感觉到苏铃画的情绪色彩，也能感觉到她试图通过画布传递出来的温暖惬意。
她沿着长廊缓缓走着，身边偶尔也有路人或者记者经过，谁也没有认出她来。
直到，有人从后靠近她。
发觉陌生气息，江棠脚步一顿，转身回头。
也刚好错过身后那人朝她肩膀拍来的手。
“嘿，江棠！”对方热情地朝她挥挥手，“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江棠眨眨眼，很快想起对方身份：“爱德华？”
“对，是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爱德华，世界顶级时尚摄影师，也是CHANEL的御用摄影师。
江棠曾在CHANEL的活动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两人当时聊得不错，只是过后没有再联系。
包括江棠成为CHANEL的品牌形象大使，也没能跟爱德华有过交集。
爱德华虽然为CHANEL的掌镜，但是并不是每支广告都由他掌镜。只有每年年初发布的那支重金筹备的广告大片，才会请他出山。
没想到，现在倒是会在苏铃的画廊，与爱德华再次遇到。
饶是知道爱德华的身份，江棠也没有显得太热情。
她更好奇，爱德华是怎么认出的自己？
她疑惑，也问出了口。
爱德华笑着回答：“我可是摄影师，我的敏感让我的眼神自发停驻在美好事物上，比如你！江棠小姐，看来你是不知道自己在人群里是多么亮眼夺目的存在！就算戴着帽子口罩，我也会一眼认出你！”
不愧是崇尚浪漫的高卢国男人，开口就是如诗般的赞美。
－－－－－－题外话－－－－－－
沉浸式画展灵感来自梵高画展，大家可以去看看，真的很美
第218章 爱慕者
“……谢谢。”
江棠发觉，自己在进入娱乐圈后，再面对各种赞美彩虹屁，不管多么夸张，她都能淡定自若、面不改色。
像是现在。
江棠也能感觉到，爱德华对她的这份热情，不是男女之间的倾慕或侵占。
这是一种对待艺术品的欣赏与赞叹，看她时跟看墙上的画作没有其他区别。
所以江棠也没有觉得不适。
她颔首道：“我听我的经纪人提过，爱德华你是很有名的摄影师。”
爱德华被戳穿身份，反而越发的高兴：“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正好省去我自我介绍的功夫！重新认识一下，CHANEL品牌形象大使江棠小姐你好，我是这次为CHANEL全球广告大片掌镜的时尚摄影师，爱德华·布朗！”
说完还伸出手。
江棠也伸手与他握了握。
“你好，爱德华先生。”
“这样算起来，我们也是同事关系！四舍五入就是朋友了！”
面对爱德华的过分热情，江棠沉默以待。
只是心想，这四舍五入得有点厉害。
爱德华又问她：“对了，差点忘了问，你为什么会来参加这次的苏铃女士画廊开业活动呢？据我所知，今天来的，基本都是记者、资深爱好者或者艺术界的人。”
江棠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爱德华：“那你呢？属于哪一种？”
爱德华也不隐瞒，有意眨眨眼睛：“我属于第四种，想要跟苏铃女士攀关系而来的。”
能把攀关系说得这么光明正大，也算是爱德华的性格特色。
江棠正打算随口找个由头解释自己到来原因。
爱德华已经自顾自地为她想好理由：“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了，你也很喜欢苏铃女士的画作对不对？你是不是为了今天的开业画展来的？”
江棠：“……没错。”
爱德华连连点头：“这次的画展创意的确非常有意思，我认为它说不定会成为未来画展的一种流行趋势，苏铃女士果然是苏铃女士，每次出手都是不同凡响！”
江棠听出爱德华言语中对苏铃的认可。
那位正是她的妈妈。
她便忍不住问道：“你很仰慕苏铃女士？”
爱德华果断点头：“当然！我非常喜欢苏铃女士的风格，她的画作曾是我的艺术启蒙作品！”
江棠感觉到，爱德华的这份仰慕下，似乎还隐藏着别的什么。
她颇觉好笑，便抱着手臂，斜睨着他：“据我所知，苏铃女士只比你大二十岁左右。你启蒙的时候，苏铃女士应该还没有真正成名吧？”
苏铃真正奠定画坛地位，是十年前的事。
她二十几岁的时候，在艺术界只能算新锐，说不上大师。
艺术画作本来就是需要时间来沉淀的东西。
爱德华难得流露出小男生才会有的羞涩：“她家中与我祖父家族有渊源，所以我小时候也见过她。”
那一定是对爱德华而言，非常美好梦幻的回忆。
不然他现在也不会这么憧憬而幸福。
江棠：……
“咳，据我所知，苏铃女士已经结婚。”
原本脸上都在发光的爱德华，因为这句话，瞬间萎靡消沉。
“是的，我知道。”
他沉重点头，不愿回想这个事实。
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站在面前的江棠，就是他女神和情敌两人的女儿。
这时候，江棠突然有些好奇。
“没想到爱德华先生还跟苏铃女士有这样的渊源，上次在CHANEL的珠宝展览倒是没看出来。”
爱德华一脸茫然：“这有什么关系？”
江棠隔空点了点空白墙壁上流淌的色彩：“你当时欣赏的古董珠宝收藏家苏铃女士，不就是这些画作的主人苏铃女士？”
爱德华的神情从茫然，转成震惊。
“竟然还有这回事！”
江棠确认了爱德华的神情，发现他是真的不知道。
爱德华在短暂的惊讶后，接受了事实。
顺便还自发套上说辞：“难怪我会那么喜欢收藏家苏铃女士的古董珠宝，原来那些珠宝里面也注入了画家苏铃女士的艺术理念，才会与我心心相通！”
江棠想，苏铃要是知道，一定会拒绝爱德华口中所谓的心心相通。
爱德华很快理清楚之后，转而疑惑起江棠的身份。
“那江棠小姐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之所以不知道，就是因为那位古董收藏家苏铃女士身份神秘，爱德华从来都是道听途说，从没有真正见过。
江棠却能道出背后关系，要说跟苏铃女士没有渊源，爱德华是不信的。
江棠对爱德华的眼神视若无睹。
她抱着手臂，目光投注在面前动态画作上。
随口说：“秘密。”
爱德华只得耸耸肩，无奈转开话题。
他好像是很随意地提起这件事，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一样：
“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分，既然这样的话，今年3月的巴黎时装周CHANEL成衣专场你一定要来，我想邀请你参加正在筹备的CHANEL全球广告的拍摄。”
去参加巴黎时装周，这个没什么。
以江棠的品牌形象大使身份，拿到一份正经请柬也就是随手的事。
爱德华的话，重点在后半段——CHANEL全球广告拍摄。
众所周知，CHANEL每年春季都会花重金筹备一支广告，囊括品牌这一年的趋势定位，也是全世界时尚潮流的风向标。
这不是单单定位于腕表或者美妆，而是主要针对全线产品，包括成衣、包袋等。
这支广告拍摄完成后，会在世界各国的CHANEL精品店里滚动播放，还会被投入世界各国的媒体，作为新一年的宣传手段。
出现在这支广告里的，不是顶级超模，就是世界巨星。
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位华人明星登上。
如果江棠能上，那就是破天荒的第一位。
对现在她的咖位来说，那是炸弹级且无与伦比的时尚资源，足以将她捧上全球时尚顶尖之流位置。
而已经替这支全球广告掌镜五年的爱德华，完全有权力做这个决定！
爱德华说完，期待地转头过来看着江棠，等待她回答。
江棠没有半点受宠若惊。
她只是淡定地想了想：“等我与经纪人商量一下。”
第219章 艺术女神
两人的境地像是倒转过来。
爱德华反而成为求之不得的那方。
听江棠说要与经纪人商量，爱德华连忙说：
“你一定要好好商量，不要错过这个机会，我太期待在今年的广告大片里看到你了！”
连续掌镜五年，爱德华本来已经有些陷入创作疲倦期。
以至于一度想要推掉今年的掌镜邀请。
直到看见江棠。
他突然间仿佛嗅到全新的时尚活力，让他灵感如火花迸溅。
这也促使爱德华想也不想，果断做下这份决定。
虽然爱德华能预料到，这个决定会遭遇多少阻力。
但是他也有信心让其他人同意。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爱德华真的是比江棠更加迫切的那方。
江棠嗯了声。
之后爱德华继续在她耳边反复劝说。
江棠却把主要注意力便重新融入这场沉浸式画展当中。
两人不觉经过长廊，前方豁然明亮。
宽敞的下沉式中心展览厅，已经为开业活动布置完全，弧形座位上也零零散散坐满六成。
江棠跟爱德华身后，越来越多看完画展的人走进来，寻找位置坐下，填满剩余空隙。
江棠也跟爱德华找到前两排的空位坐下。
不过片刻之后，顶上光线由强变弱。
开业活动即将开始。
爱德华也放下执着，专心致志地盯着台上，等待他的女神出场。
江棠无意间瞥见右手边爱德华灼亮的眼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候，她左边的空位也有人落座。
江棠原本没太在意，直到她察觉对方在看她。
江棠侧头，才发现原来在她身旁落座的，是陆沉。
周围已经逐渐安静下来，江棠也压低声音：
“你怎么来了？”
“苏阿姨邀请了我母亲。”
陆沉直视着前方，侧脸清冷如墨，眉眼间山水空明。
风淡云轻的样子，让人很难想象，就在落座之前，他已经站在光线稍暗处，盯着江棠的背影，以及与她并肩坐着的陌生男人，无声看了五分钟。
江棠当然知道这件事情。
“我没想到，你也会来。”
让江棠意外的不仅仅是这个，还有他在明德小分队的群里，突然答应要参加萧渔生日宴的事情。
陆沉领会到江棠言下深意，垂眸之际，已经打好解释的腹稿。
结果他一转头，刚好与弯腰看来的爱德华，对上视线。
有点熟悉的人。
陆沉下意识皱眉。
爱德华已经惊喜地低呼：“真的是你！小陆沉！”
陆沉想要装作跟爱德华不认识，奈何爱德华的性子，那份热情是挡也挡不住。
江棠也很意外，爱德华跟陆沉，看上去应该是没有交集的人。
只是她的困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前方就已经出现了苏铃的身影。
她按下言语，专注地看着前方。
陆沉和爱德华也是不约而同选择安静。
包括整个中心展厅都是这样，除了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全场一片寂静。
穿着修身落地黑色礼裙的苏铃，见状微微一笑，对此很是满意。
她优雅地盘着发，搭配黑色长款礼裙的，是全套的珍珠首饰，都与她的气质相得益彰，包容、优雅、不露锋芒。
她的美丽，不因岁月流淌而折损，反而如同窖藏的美酒，越藏越香，绵远迷人。
宛如闪闪发光的艺术女神。
台下的爱德华几乎都要看痴了去。
那可是他少年时的初恋，幻想里的梦中女神！
江棠也不由得放柔眼神。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苏铃收敛起不靠谱妈妈的模样，展露出沉淀优雅的美丽，在还没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掌控全场。
让所有都成为陪衬的苏铃，微笑着开口致辞：
“欢迎大家来到苏铃的美术馆，在我年少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莫奈的画作，便为里面的美丽所深深沉迷。我一步跨进这个世界，不知不觉，已经在里面度过数十年时光……”
苏铃的声音柔软温和，不疾不徐地把她这数十年里的感悟心得道来。
她说艺术与她的渊源，说艺术改变她的生活，也说多年以来艺术带给她的沉淀和体会。
她希望把这份感悟，与所有人分享，所以才有这家画廊。
苏铃希望这家画廊，能够摒弃所有外界的浮躁名利，回归艺术本身，用真正质朴纯正的内涵来说话。
若是其他人，说这番话也许会觉得冠冕堂皇。
但是，这些话是苏铃说来的，以她的名望完全无需作秀，反而增加这番说辞的可信度。
苏铃的发言不长，但是每字每句都发自肺腑。
这片致辞稿也是她亲自撰写，融入她真正的想法，也是开办这家画廊的初衷。
让它成为真正艺术的摇篮。
发言结束的苏铃，朝前颔首致谢。
优雅大方，专业美丽。
这就是艺术家苏铃，而不仅仅是妈妈苏铃。
江棠不自觉地弯起唇角，随着苏铃致辞结束，鼓起掌来。
潮水般的掌声淹没了苏铃。
她也在台下听众里发现了小女儿江棠的身影，不由笑得越发灿烂。
爱德华不用说，两掌用力得都快拍烂了。
陆沉也在鼓掌，但他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飘向前方第一排位置。
在他视线里的陆夫人钟冯青，娴静而坐的时候也在轻轻鼓掌。
她的神情看不出半点异色，唯有陆沉能发觉她动作里的一点僵硬。
*
活动结束后，众人纷纷起身往外走。
却不是急着离开，而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楼上那些由苏铃亲自挑选的作品，是不是如她所说真的优秀。
要是符合心理预期，他们也不介意当场就买几幅作品带回家。
展厅里逐渐变得空荡。
爱德华遗憾地看着苏铃的身影消失在后台，也没有要再走出来的意思，不得不收回视线，重新落在陆沉身上。
“小陆沉，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对待故人的怀念语气，不能让陆沉为之所动。
他连看都懒得看爱德华。
“请去掉‘小’字。”
爱德华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你果真还是小时候的臭屁样子！一点也没变哈哈！”
江棠留心到这句话：“小时候？”
第220章 动心
在爱德华的滔滔不绝下，江棠很快听懂他们之间的关系。
原来，在陆沉年幼时，教导他绘画这门课的老师，正好是爱德华祖父的学生。
老师对陆沉天赋赞不绝口，几次建议陆家培养陆沉走上真正的艺术画家之路。
最后当然遭到拒绝。
之后，那位老师把陆沉画作交给爱德华的祖父看了。
身为享誉世界顶级画家的爱德华祖父，也拿出了跟学生差不多的评价，说陆沉在绘画方面很有灵气，要是沉下气来认真学习，不过二十年就能崭露头角，在艺术界拥有一席之地。
当时的陆沉，不过八岁。
二十年后，也就是二十八岁。
在艺术界，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岁数。
足以见得他在天赋这方面获得的评价有多么高。
当时爱德华祖父跟爱德华都恰好在华国，为此特地赶来陆家见到陆沉，希望亲自劝说这位好苗子，随他们远赴高卢国学习绘画。
可惜，不仅仅是陆家，包括陆沉本人，也是沉着镇定地拒绝提议。
才八岁的小孩子，却能对自己的未来说得头头是道，好像八岁就已经规划到八十岁的人生。
那模样，对于当时也就二十多岁的爱德华，可谓是记忆深刻。
在那之后，因为爱德华祖父亲自教导陆沉，让爱德华与陆沉有过多次交集。
爱德华当时的性子不比现在，还要跳脱许多，总想逗弄陆沉，想看拥有与年龄不符合的成熟的陆沉，流露出孩子该有的气急败坏。
结果当然是，一次都没有。
不管爱德华怎么跳脚，陆沉顶多看着他皱眉。
就像看到二傻子。
之后，爱德华祖父这位鼎鼎大名的油画大师的教导，也没能让陆沉改变想法。
随着爱德华与祖父回到高卢国，又过去几年，他们之间才逐渐冷淡下来。
再后来，教导陆沉绘画的老师也回了高卢国，到现在已经是艺术界颇有名气的中流砥柱。
陆沉本人，却彻底放弃画画。
只有去高卢国度假时，会顺道拜访爱德华祖父，不至于让这段缘分彻底断绝。
不过，陆沉去拜访爱德华祖父时，爱德华通常都是不在的。
这么算起来，陆沉也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见过爱德华。
偏偏爱德华自来熟得很，丝毫没有阔别几年就是半个陌生人的自觉，还跟江棠讲起陆沉小时候的趣事。
江棠听得津津有味。
陆沉却是忍不下去了。
“你的女神在里面，不进去打招呼？”
爱德华愣了愣，随即恍然。
“对对对，我得进去看看才行。江棠，记住我的号码，要是考虑好了就赶紧联系我！”
说完风风火火走了。
少了爱德华，周围空气都变得清净。
江棠：“原来你也知道爱德华的女神？”
陆沉难免尴尬，指节抵着鼻尖，轻轻咳嗽掩饰情绪。
谁让爱德华二十多岁时就口无遮拦，总喜欢在他这个八岁小孩面前讲述他的初恋与梦想呢？
这让陆沉想不记住都难。
现下却是忘了，爱德华的女神，正是面前江棠的妈妈。
“抱歉。”他还是说。
“没事。”江棠意味深长地看向爱德华消失的方向，“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就不信，江成哲看到爱德华跑去献殷勤，会无动于衷。
是时候让爱德华知道什么叫生活的磨难。
江棠和陆沉商量之后，决定先不急着去找苏铃，而是先在馆内转几圈。
这栋三层的建筑，一层是以苏铃画作为主的沉浸式画展，楼上两层都是馆内的展品画作，同时也是对外出售的作品。
很多人在来的时候已经欣赏过一楼画展，所以现在陆陆续续都在往楼上去。
陆沉是刚来，一楼画展还没看过。
江棠也觉得刚才看得不尽兴。
于是两人逆着人流，重新走进光影色彩打造出的梦幻世界。
江棠仰起脸，露出帽檐下轮廓明晰的五官，细腻宛若白玉的肌肤透着冷意，好似冰雕而成，云砌而就。
那些流淌的色彩在她脸上，留下惊心动魄的靡丽和瑰色。
却不是属于她的颜色，而是世界在她脸上眼中停驻的痕迹。
陆沉不自觉地将眼神停留在江棠身上。
忘却那些艺术画作带来的惊叹，只留下因窥得江棠而生出的震撼。
像是大提琴拨弦低述，恰好拨中他心底的那根弦。
以至于余音绕心，久久不散。
陆沉似乎能感觉到身体里面那些沉睡的艺术细胞，从长眠里挣脱束缚。
恨不得化作奔腾骏马，在自由的画纸上洒下他的所有灵感，挥就山河明媚，成全人世斑斓。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无形的画笔像是有了意识，已经在空中留下道道痕迹。
陆沉心念微动。
怔愣间，忽然对上江棠侧目而来的视线。
她掀开睫羽，眼底光华清冷。
像是无声在问，怎么了？
陆沉摇摇头，翻涌情绪瞬间被压下，又归于平静。
他迈步过去与江棠并肩，克制地与她肩膀隔着两拳距离。
而江棠对此一无所知。
她冷静理智的视线从画作上扫过，除了艺术带给她的惊艳，内心古井无波。
*
在展馆后方的休息室里。
苏铃站在这里，与朋友们畅声交谈着。
能够进入休息室的，都是她在国内艺术界相交多年的好友，这次特地为了她的画廊开业而捧场。
其中不乏艺术院校校长教授，世界级知名艺术家，炙手可热的收藏家等等。
苏铃从小就在艺术圈里打滚，延展出去的人脉是惊人的。
她所到之处，也全是一片赞美之声。
令众星捧月的她，在人群里闪闪发光。
此时的江成哲和一双儿女，都特地避到角落，没有打扰属于苏铃女士的舞台。
尤其是江成哲，看着苏铃的眼神温柔如水。
这些年他们虽然聚少离多，但各自都在追逐梦想和事业。
他们心中的情感从未有过消磨，反而越发蓬勃生机。
江成哲也非常乐意看到苏铃高谈阔论时眉眼带笑的模样。
一如年轻时的迷人。
江希景江希罗兄妹俩，看到满脸深情的江成哲，于是——
不约而同地选择转过脸去。
啧，老辈狗粮腻人。
第221章 情敌
江希景江希罗一脸抗拒，选择踢翻狗粮。
突然，他们眼前一花。
江成哲突然风风火火地从走出去，转眼在苏铃身旁站定。
兄妹俩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苏铃前面多了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
这人正是经过陆沉提醒，后知后觉跑来的爱德华·布朗。
他先在门边踌躇来回一阵。
眼见苏铃身边恰好空落下来，他心头一紧，实在不愿错过大好机会，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往女神的方向走去。
向来在女生们面前进退有度、翩翩绅士的爱德华，在苏铃面前像个青涩无知的毛头小子：
“苏，你还记得我吗？”
爱德华无比紧张，生怕苏铃摇头说个不字。
毕竟他和苏铃，也有快五六年没见过面。
谁知道苏铃一眼认出他：“你是布朗家的爱德华！”
爱德华顿时喜悦不已，连连点头：“对！是我是我！”
没想到女神竟然记得他！
这让爱德华的心脏犹如浸泡在蜂蜜水里，甜滋滋的。
苏铃并没有看出爱德华局促下掩藏的仰慕小心思。
又或者说这些年她对这样敬仰倾慕的眼神已经很习惯。
所以现在她也只是弯眼回忆起过往：“还记得你祖父老布朗，几年前跟我抱怨，说他的孙子不务正业，艺术世家出身竟然跑去当摄影师，还是时尚摄影师，可让他很是郁闷一阵！”
“啊，这……”
爱德华不由得对祖父有些小小抱怨，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告诉苏铃呢，多损害他的高大形象！
爱德华还想要解释两句，结果江成哲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大大方方站到苏铃身边，亲昵地与她并肩。
江成哲像是刚看到爱德华，惊讶道：“这不是小爱德华？”
爱德华：……
忽然就明白陆沉了被叫“小陆沉”的感觉。
爱德华当然认识江成哲。
他小时候在家中祖父身边见到苏铃时，她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
因为苏家与布朗家的渊源，所以苏铃有几年时常会去他家，跟老布朗学习绘画。
小小的爱德华看到苏铃后惊为天人，感叹怎么会有那么漂亮温柔的女孩子，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
于是还不足十岁的他，发出自以为海誓山盟的童言稚语，说长大后要娶苏为妻。
江成哲就是那会儿出现的。
像是公主身旁令人讨厌的恶龙，屈指在他额头敲了敲。
“小屁孩，想得挺美！”
从此之后爱德华就把江成哲恨上了。
在随后很长时间里，江成哲也是爱德华做梦都要打倒的对象。
就算现在爱德华都已经三十多，无知幼稚的童年已经远去，可童年里鲜明可恶的头号敌人江成哲，爱德华是不会忘的！
“江先生。”爱德华的笑明显消失，不爽极了，“你可以叫我爱德华，我已经不是当初的十岁小孩。”
江成哲老神在在地睥睨着他：“是吗？可你比我们大儿子也就年长几岁，叫声小爱德华也不算过分。”
爱德华的心脏噗嗤中了一箭。
暗自呕血，最后黯然神伤地转身离去。
江成哲扶着苏铃肩膀，得意地眉飞色舞，全然没有江董该有的沉着。
苏铃忍不住笑，嗔怪地拍拍他的手臂：“你呀。”
两人正旁若无人地亲密对视时，又有人过来了。
这次是钟冯青。
她刚才在外面画展停留了一段时间，所以过来得晚了些。
钟冯青见了苏铃便笑：“祝贺你。”
“阿青！”苏铃果断一把推开江成哲，亲热地凑过去挽住钟冯青的手臂。
江成哲：……
好在他也已经习惯，跟钟冯青点头微笑后，转身回到儿女身边。
此时苏铃的注意力全在钟冯青身上，拽着她的手，迫不及待地说：
“我刚刚就在台下看见你啦，怎么样，我今天的演讲稿还可以吧？”
钟冯青笑得滴水不漏：“当然，以你的才华，写篇演讲稿还不手到擒来？”
苏铃大学时便是学校的风云女神，各类比赛跟演讲、主持，她永远是露脸次数最多的，是无数男生追逐的对象，也是聚光灯下的高贵公主。
苏铃摆摆手，不想回顾二十多年前的陈年往事，反而夸起钟冯青：
“没有没有，你那时候可比我厉害多了，在校的成绩也一直那么好，当时的教授们都看好你未来能成为大师呢！”
苏铃的大学专业是绘画，钟冯青的大学专业是雕塑。
在艺术上的天赋，钟冯青绝对不会逊色到哪里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人生和命运，就是这样无奈。
天赋从来无法决定一切。
在大学里耀眼的天才钟冯青早就淹没在人世烟火气里，只留下陆夫人的名字。
以散漫贪玩出名的苏铃，却在多年岁月沉淀里，在艺术界留下属于自己的名字。
两人还是多年好友，只是彼此走出截然不同的路。
两条路之间，则是深不见底的鸿沟。
钟冯青笑得勉强。
她说：“可惜我现在已经快二十年没有碰过雕塑，早就忘记石膏的触感了。”
苏铃安慰她：“但你现在是陆夫人嘛，有两个优秀的儿子，和幸福的家庭，这样的人生也很美好啊！”
钟冯青呼吸一滞。
她想起大学毕业时，已经没落的家族，无力再负担她高昂的学费生活费。
外人眼里高傲的雕塑系天才钟冯青，转眼沦落到连饭都快吃不起的地步。
家族迫切地希望她能带来转机，恰好那时候她认识了陆宇，堂堂陆家公子。
陆家对于当时已经连末流都算不上的钟家来说，是高攀不得的擎天巨擘。
钟家殷切地希望她与陆宇在一起，结婚生子，成为名副其实的陆夫人。
钟冯青也这样做了。
在长辈们的殷殷期盼里，殚心竭虑地盘算，终于获得陆家认可，成为帝京权贵圈子里，人人称道的陆夫人。
却没人知道，踌躇满志的雕塑系天才钟冯青，悄无声息地死在毕业的夏日。
最后，只剩下陆夫人。
钟冯青看向苏铃的眼神里，有一丝隐秘的嫉妒。
第222章 巴结
嫉妒之外，是浓浓的欣羡。
她也曾想过，如果她有苏铃这样的家世，是不是就不用为了家族放弃梦想，而可以自由追逐想做的事情？
可惜答案没有意义，现实就是如此。
她当年选择的路，一旦迈出，就无法回头。
钟冯青很快收拾好情绪，转眼又能跟苏铃谈笑风生。
她不知道，那瞬间她的情绪变化，已然落入不远处江棠眼里。
江棠脚步微顿，又很快若无其事地与陆沉走过来。
看到苏铃，江棠碍于旁人，没有直接叫妈。
苏铃轻快地冲她眨眨眼。
才招呼道：“你们来了，刚刚看完画展过来吗？”
陆沉点头应是，规规矩矩地跟苏铃打招呼，祝贺她的画廊开业。
苏铃看到举止从容不迫的陆沉，连连点头，笑眯了眼，也不掩饰对陆沉的喜爱。
朝钟冯青称赞道：“你家小儿子真是帅气又优秀，听说他在学校年年都是全校第一？这可真的太厉害了！”
向来以陆沉为傲的钟冯青，也被这声夸赞说到心坎里。
她不免流露出真心笑意，扶着陆沉肩膀：
“还是多亏他自己成长得好。”
陆沉早已习惯这种场面，在长辈们的交声称赞里巍然不动。
说完陆沉，钟冯青本想礼貌地回夸。
在夫人间的社交礼仪当中，夸什么都不如夸孩子。
对这些套路，钟冯青早已驾轻熟路，便习惯地想要称赞江棠几句。
她无意间向江棠看去，恰好与她的视线对上。
骤然间，她的心脏咯噔一声，话语跟着停滞在喉间。
江棠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白得纯粹，黑得极致，这般清明通彻，有种藏于圆融的锐利，不动声色的温和下，却是能看破人心的犀利。
钟冯青所有的伪装都在这份犀利之下脆弱如纸，锋芒直抵灵魂深处。
她的不堪、狭隘、嫉妒，都坦然在目光之下，如同大冬天被丢进雪地里的彻骨寒冷，浑身汗毛都跟着竖起。
这是自然界弱小者遇到天敌后的生理反应。
钟冯青感觉非常不适，一度想要避开江棠的视线。
她的失态太过明显，连苏铃都注意到了。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苏铃担忧地看着她，“阿青，你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
钟冯青下意识摇头，抬手摸了摸脖子。
才发现自己原来连冷汗都渗出来了。
她扯了扯嘴角，说自己没事。
再带着谨慎去看江棠时，发现她的目光清澈如水，丝毫不见方才的锐利锋芒。
一切都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钟冯青垂眸敛神，很快整理好表情，继续跟苏铃说话。
只是她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回避着江棠，不敢与她对视。
聊了一会儿，钟冯青借口说要去看看楼上画展，领着陆沉走了。
他们前脚刚离开，后脚爱德华就又倒回来。
他是想跟苏铃说几句别的话。
转头才发现，原来江棠也在这里。
爱德华没有多想：“江棠！你也过来问候苏吗？”
他的态度反而让苏铃好奇。
“爱德华，你认识小棠？”
苏铃亲昵的称呼，让爱德华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你们是……”
苏铃犹豫着去看江棠眼色。
江棠没打算在爱德华面前隐瞒，主动解释：“苏铃是我妈妈。”
爱德华：……
！！！
“那那那！那我刚才说的话你不都听见了？”
爱德华窘迫不已，没想到随意两句话就能说到正主的女儿面前。
苏铃好奇得很：“刚才说的什么话？”
爱德华不敢让他那些小心思暴露在苏铃面前，连忙向江棠投去哀求的视线。
江棠眼里隐隐有笑意，没有戳穿：“没什么，我们只是在谈合作的事情。”
随后她提及CHANEL全球广告的事情，说到爱德华对她的邀请。
苏铃与有荣焉，觉得这个主意棒极了。
还提议：“到时候你可以把我送给你的古董CHANEL带进广告片里！一定效果非常好！很多都是收藏级的珠宝与衣物，迄今为止有上百年历史！”
苏铃转赠给江棠的东西里，有她的母亲，也就是江棠外婆的旧物。
都是上个时代的宝物，放在这个时代也完全不会过时。
苏铃上次借给展览的拜占庭风格的古董珍珠项链，就是那些旧物收藏之一。
现在，这些都成为了江棠的东西。
爱德华在听说江棠是苏铃女儿之后，本来就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这下更是又酸又羡慕。
“你可真好。”
爱德华望着江棠的样子，宛若柠檬精。
这时候苏铃正好因为朋友们的呼唤，离开江棠爱德华身边。
爱德华抓住这个空档，一脸郑重地对江棠说：“以后你有什么困难或者麻烦，都可以找我！”
江棠斜睨着他：“你在巴结我？”
爱德华也不扭捏，大大方方承认：“对，我在巴结你！”
对那些传闻中的东西，他向往已久，也毫不掩饰对那些古董珠宝衣物的垂涎。
“如果你觉得我态度不错，把那些漂亮的古董借我看看就更好了！”
江棠哑然失笑。
爱德华这样坦白直言，反而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只觉得他有趣。
“好。”
江棠一口答应。
爱德华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跟江棠拉好关系。
连拍CHANEL全球广告这种旁人求之不得的机会，都不能让她动心，看来要走别的路线……等等，她刚才说什么？
爱德华都结巴了：“你，你说什么？”
他是听错了吗？
江棠不得不重复一遍：“我说，好。”
“真的？”爱德华展开双臂就想来拥抱江棠，“那可真的太棒了！”
江棠及时后退半步，避开爱德华动作，以行动表示拒绝。
爱德华也不生气，开心得连在原地转圈圈。
两人刚才就已经交换过联系方式，只待之后再约时间。
江棠把那些古董CHANEL全部收藏在九里堂公寓里，爱德华要看的话非常方便，她随时都可以安排。
这下爱德华听完更加开心，虚扶着江棠肩膀，大声宣布道：
“棠，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