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自杀
窗外的夕阳的余晖正在一点点退出房间。
顺着地面爬行，一点点来到落地窗的边缘，像是踩在悬崖边上的胆小者，它舞蹈着、尖叫着，最终不甘心地被从玻璃上剥离，彻底离开这间为它所侵入的房间。
苏晨观看着这一过程，直到它挣扎着消弭、再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客厅里房门的位置转来钥匙钻进锁孔里的声音。
随后是开门声，关门声。
林钰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我做饭啦，你没吃吧？”
她下班的时间比苏晨晚一些。
苏晨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
紧接着，厨房里便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
再没有过多长时间，有饭菜的香味儿从厨房里飘过来。
苏晨站起身来。
在离开卧室前的最后一刻，他在房间里的落地镜子面前顿住。
他眯起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沉默良久，他来到厨房。
林钰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做的饭菜很简单，炒鸡蛋和土豆丝之类的，但她脸上洋溢着笑容，伸手有些吃力地拎出一桶二点五升装的可乐，往苏晨的杯里倾倒：“不要喝酒之类的啦，喝点可乐吧，肥宅快乐水。”
苏晨看着她：“你距离肥宅至少还差两个你的距离。”
林钰的身材纤细，和胖没有任何关联。
林钰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才继续笑道：“这和胖不胖有什么关系，这是梗呀……”
苏晨闭上了嘴，拿起筷子。
这是一顿苏晨略显沉默的晚餐。
林钰说着有的没有，苏晨偶尔才接上一两句话。
而等一顿饭结束，林钰便抱着她的二点五升装可乐跌进沙发里，打开电视，看着晚间新闻。
她什么东西都看。
新闻、动漫、电影、综艺节目、纪录片等等等等……
仿佛她根本不是想要看点什么，而就只是想要躺在那里看电视。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这也是很多当代有为青年的追求。
那就是躺平。
苏晨则默默站起身来，收拾碗筷、刷碗。
最后坐到少女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时而看看电视、时而看看近在咫尺的少女。
他不在乎看什么节目。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坐在这里。
时间静静流逝。
转眼来到了晚上十点钟。
林钰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哈欠，一扭头，却看见苏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那种表情与状态，就像是野兽盯上了自己的猎物。
林钰吓了一跳：“怎么了？苏晨，你……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呀？”
苏晨抿了抿嘴，又抿了抿嘴，这样欲言又止了大概一分钟，他才忽然说：“你不觉得，这太流水账了吗？”
“啊？”林钰皱起眉头，她的睡意仿佛正在消退，眼睛里流露出对苏晨的担忧，“什么流水账，你是说生活吗？生活不就是这样的吗？还是说，你想要结婚了？要不，咱们结婚呀？”
苏晨低下头。
光滑的地面上在灯光的照耀下，映照出苏晨模糊的面孔轮廓一角。
扭曲仿佛变了形状。
然后他说：“够了。中岛花音。同样的把戏，我们已经玩过一次了，在东京。
“我已经给出了答案，现在也不会有任何区别，我不知道你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重复的人生。
“你觉得这是我想要的吗？平静的生活、美丽的女友、全公司都在摸鱼的工作……
“这是我想要的。
“但它必须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它理当是真实的。”
苏晨抬起头来，与对面的女人目光相对。
林钰茫然地看着她。
像是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够了。你的妹妹就在外面。”苏晨道，“我不知道你想要和我说什么，但你可以换一种方式，直接了当地告诉我。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我们……是朋友？”
林钰脸上的茫然神情终于开始发生变化。
虚构的人格仿佛正在淡去，她腾地站起身来。
苏晨坐在原位仰头看向她。
林钰则低头看着他，这是某种俯瞰的视角：“她也有朋友了吗？”
这句反问让苏晨皱起眉头。
但他还来不及思考，林钰就已经迈开脚步，像是轻盈的兔子，掠过苏晨，离开沙发，冲进没开灯的房间黑暗处。
苏晨以为她是要继续来维系这糟糕的过家家幻境，因此也跟着站起身来，想要追赶上去。
但他注意到，林钰冲进的是厨房。
这个幻境比苏晨之前遇到的几个加在一起还要强，但这里仍不能给苏晨带来太多干扰。
在京都的时候，他连第四种姓都不是，而现在，他早已是第五种姓。
种姓的攀升本质上是意识态的变化与自我增强，这种情况下，对于高种姓来说，第一个具备的能力就是分辨真实与虚幻。
但他没有对这里的一切做出任何干扰，一直在默默跟随着进程前进。
像是舞台剧上的木偶，服从幻境创造者的想法前进。
他觉得这应该是中岛花音的诅咒的残留。
因为他想到了在来的路上，沈玥和他说的那些话，中岛花音的诅咒可能并未结束，真正的作用仍在等待发挥。
但他等不下去了。
哪怕到现在这种地步，他仍没有看见这种虚幻的意义。
而苏晨没有那么多时间。
他不知道真正的时间过了多久，但外面要太多事情在等着他，原初石的争夺、林默与沈玥还有就剩一次就要复活的黯。
这些的这些，都让苏晨没有再等待下去，因此他觉得在今天摊牌，开诚布公。
苏晨不能放走林钰。
她没有直接跑出房间是最好的选择。
苏晨心想，实在不行，他可以效仿之前的那几种方式，用自杀的形势来强行退出。
苏晨对此的理解就像是游戏卡bug，死了也能成功从bug里出来。
他跟着跑进厨房，想要从“中岛花音”那里得到更确切的回答。
然而……
才冲进厨房，苏然就骤然顿住了脚步。
地面上，林钰已经倒下，大片的鲜血在她的身下殷开。
她手里握着一把刀，刀的那端插进了她的喉咙之中。
她死了。
……
……
第十三章 小心阿诺瓦尔之环！
苏晨有些惊住了。
但紧接着，他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在这一刻开始变得黯淡。
不真实的世界正在消散。
这是一个渐变的过程，就像是画面掉色一样，周围的一切一点点的黯淡下去，这与苏晨之前经历过的几次都有细微的不同。
周围重归死寂，客厅里的电视声、楼外街道隐隐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一切噪声先于消散的世界褪去。
死寂才应该是地下洞穴本来的声音背景。
伴随着林钰的死亡，这个幻境似乎也终结了。
这似乎是另一种从bug里出来的办法。
这个念头在苏晨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站在原地，等待一切归位。
而就在周围的世界黯淡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刻，苏晨却听见，客厅里传来一阵电话的铃声。
震动、响铃。
它在渐渐消散、死寂的幻境里格外刺耳。
不知道为什么，苏晨的心中微微一颤，他忽地想起了之前在东京都的幻境中，他曾“回忆”到的曾经的死亡。
在公路上行驶出了车祸，当时也是因为一个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电话的震感、铃声，给苏晨的感觉，仿佛让他回到了那一刻。
而且这个电话来的也极为诡异。
幻境世界的声音已经提前消失，怎么可能还有声音从幻界中来？
苏晨不知道，但他没有时间思考太多。
周围的世界正在消散，一旦幻境彻底消失，幻境里的电话也将不复存在。
他不再等待，冲出了厨房，脚底甚至还沾染着林钰的血，在干净的客厅实木地板上前行，留下一个个凄厉的血红脚印。
客厅已经全部黯淡，角落甚至能看见真实世界岩壁嶙峋的边角。
但在客厅的茶几上，电话却是清晰的。
苏晨一把将它拿了起来。
来电号码是苏晨熟悉的号码。
是曾经他自己的电话。
这个电话仿佛与过去他在公路上接到的那个来电不谋而合。
电话接通。
里面是他自己的声音。
尖叫着惊恐、夹杂着无边的悔恨与绝望。
“小心阿诺瓦尔之环！！！！”
这一声犹如针扎，苏晨吓的直接将手机丢了出去，砰地落在地面上。
他吃了一惊，立刻弯下腰想要去捡，但才拿起来，抬起头的时候，他却看见自己正对着的客厅落地玻璃上，浮现出一面诡异的画面。
一片黑暗里，站着另一个他。
那个苏晨的身上穿着黑色的甲胄，脸上的血管呈现出青紫色暴突出来。
他立身在玻璃里，向苏晨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然后……
仿佛只是一个眨眼，一切就又都消失不见了。
苏晨低下头，刚刚还仿佛真实在握的手机也像是根本没有出现过一般了。
周围的一切变回地下空洞的状态，嶙峋怪诞的岩壁，以及脚下干涸凝固的黑红色血浆。
倾斜向下的通道仍在眼前。
刚刚苏晨用暗能包裹着自己下坠的事实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他仍留在倾斜的通道的外面。
苏晨甚至连站立的位置都没有发生过变化。
他擎在手心里的光团也没有熄灭，跃动着。
但他却本能地伸出手来，摸了一下手腕上的阿诺瓦尔之环。
阿诺瓦尔之环触感冰冷。
却一如既往。
苏晨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后，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周围的世界正伴随着苏晨的前进而亮起——苏晨手中的光芒并不炽烈，却足以照亮周围。
他没有犹豫，又一次来到倾斜洞道的边缘，用暗能裹住身躯，纵身一跃。
这一次，没有扑面而来的感觉世界，只有真实的岩壁触感和无边无际的下坠。
这个过程中对于普通人来说会很简单，但对于苏晨来说就和平地行走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越向下，洞穴便越发狭窄，有些难受。
他借着下坠的机会看了一眼时间。
大概过了八十多个小时。
这已足够漫长。
这意味着沈玥所说的三到七天里的最小时间节点已经悄悄流逝。
不知道沈玥和林默怎么样了，是否顺利？
不过，这里的材质确实有些古怪，不光是暗能感知无法扩张，就连通讯都被阻断了。
在这长达八十多个小时的时间里，他的个人终端及其他设备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于外界的信息，包括最近的联邦舰队。
而这是不可能的。
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是信号在这里也被干扰了。
就在这个念头掠过脑海的时候，苏晨的身下骤然一空。
——他来到了倾斜洞道的尽头。
下方是黑暗的世界，地面还是凹凸不平的粗粝状态。
但周围的空间似乎空旷了起来。
苏晨大概估计了一下，从上面到这里，至少有七百多米的距离。
这也就意味着，这里至少是地下七百米。
沈玥可没有说过这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苏晨点亮手中的光芒，迈步向前。
伴随着前进，他意识到，这里也许还真是沈玥不知道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某个巨大的地下祭坛。
不过这里也很粗糙，地面上空无一物，但黑暗的穹顶上，吊满了尸体。
密密麻麻，成千上万。
但绝大多数都已经变成了枯骨，但衣服都快要腐烂干净了。
这一幕足以吓傻普通人，但在苏晨看来却很正常。
作为神灵之所，没有这点阵仗仿佛不正常了。
苏晨擎着光芒，向前行去。
他的脑海中其实转着其他的思考。
那个电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心阿诺瓦尔之环？
最后的那一幕是装神弄鬼的幻境一部分，还是……
还有中岛花音……
林钰真的是中岛花音吗？
那些幻境真的来自于中岛花音吗？
看起来似乎如此，但细节上又仿佛并不准确。
苏晨注意到，林钰说中岛花音的时候用的是“她”。
一个人用“她”来形容自己吗？
而且最关键的是，苏晨觉得，如果中岛花音真的还活着，或者能够以某种形式来和自己面对面，那么，绝不应该使用刚刚那种方式，而应该是如苏晨自己所说的——面对面的交流。
但除了中岛花音……
谁会做这种事情？
……
……
第十五章 复生之神
如果原生之母没有死去……
呼唤的根源就有据可依了。
而刚刚的那些毫无意义的幻境，也就有了意义。
苏晨的脑海中回放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幕。
祂在向自己诉说祂的过去，并拖延他的时间。
以及在最后的那团幻境里，林钰所说的那些话。
林钰称中岛花音为“她”。
那么，她不是中岛花音……是谁？！
拖住自己的目的，又在哪里？
苏晨思来想去，只能是林默与沈玥。
如果原生之母还活着，那么祂一定想要取回自己的权能。
沈玥和林默手中是祂的空间权能，很有可能，祂已经下手了！
动念的功夫，苏晨都已经冲出了地底世界，沿着陡峭的楼梯重新回到了富丽堂皇的巨大宫殿之中。
而他的身影也是没有一秒钟的停顿，犹如闪电般前掠，周围那些蠕动着的犹如活物般的阴影惊恐尖叫着向两侧退避，在第五种姓的力量之下瑟瑟发抖。
就这样，苏晨只花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走完了之前的全部道路，重新来到了之前他们所在的那个宫殿内部的小祭坛的位置。
在这里——
林默与沈玥的仪式已经结束了。
缭绕着的血色雾气也已经淡去，露出其中两个人的身影。
林默眉头紧皱，显得有些困惑。
但他仍坐在原地。
他们似乎也是在刚刚的前一秒钟才结束的。
而沈玥则从她的位置上款款站起身来，祭坛本来就比较高，这种状态下，她站起身来，足以将苏晨和林默都纳入到她俯视的视野。
她看向苏晨，嘴边勾勒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那种天生高位者的气质，绝不是沈玥。
苏晨骤然变得警惕，铿锵声中，血色的水晶剑瞬间出现在他的手心之中，血色的结晶化战甲开始在他的身躯之上蔓延。
林默虽然不大清楚情况，但他对沈玥也还算熟悉与了解，第一时间便也发现了她的异常，再加上这一刻苏晨的动作，林默也有些察觉到了什么，立刻站起身来，展现出攻击的姿态。
伴随着微光照射，他投射在身后墙壁之上的阴影正在变得巨大。
他正进入半极端变异化的状态。
双手变成利爪、一只眼睛开始向猩红转变。
而这时候，林默注意到，他之前那种身体不协调的状态已经完全好了。
他的灵魂重新归位了，老老实实地呆在了他的躯壳之中。
只是曾经来自于沈玥的那份权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模糊了。
他道：“这是什么情况苏晨？沈玥，你显得有些不大对……”
林默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有狂风平地乍起，林默的身躯像是被炮弹击中，轰然砸上身后的墙壁，硬生生将之撞穿，跌落在身后的地面之上，一地的碎石翻滚，但他没有受什么伤。
苏晨则是在瞬间出手了。
这个“沈玥”虽然没有开口说什么，但眼下她的状态和对林默出手的这一幕，已经是证明了什么了。
然而，迎接苏晨是另一道狂风。
他的身躯被吹飞出去，同样跌落。
第五种姓在这个“沈玥”卷起的狂风面前，也如同纸糊的一般。
“沈玥”的目光缓缓从苏晨和林默的身上掠过，道：“放心，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你们是沈玥和中岛花音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苏晨抬起头来。
这个“沈玥”的种姓气息在膨胀，但没有达到第九种姓，苏晨粗略估计，大概是在第七种姓和第八种姓的中间层浮动，只是，她已经表现出了神灵的某些特征。
刚刚的那一击，就是有第九种姓能力的。
否则，就算是第七种姓或者第八种姓，苏晨也不可能如此没有反抗之力。
但祂还没有完全恢复。
“这是什么情况？”林默完全是懵的状态。
刚刚一切正常，这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这幅样子？
他将探寻的目光投向苏晨，可开口的却是场中的“沈玥”。
不。
用沈玥来形容已不恰当。
原生之母在小祭坛上缓缓挪步，优雅的像是一位上世纪的高贵公主：“情况很简单，在过去坦旦人的实验中我留下了一点手段，现在，我重生了，作为原生之母——这就是所谓的情况。”
一条线正在苏晨的脑海之中串联起来。
苏晨正站起身来，他也不再发起攻击。
现在的原生之母只能称得上是半个神灵，半个第九种姓，而对于这样的一个存在，苏晨其实是不虚的，他的解析力量就可以解决眼下的局面。
但苏晨并不准备这么做。
这是沈玥。
是他的朋友，也许沈玥的灵魂仍在那具躯壳之中，贸然出手，有可能都杀了。
那不是苏晨想要看到的画面。
苏晨沉默片刻，道：“所以，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沈玥……”
“呵呵，苏晨，你还是有那么多不明白吗？”原生之母道，“我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
“我是坦旦人创造出来的第九种姓，但它们本质上对权能、对第九种姓并不了解。
“也许它们能够轻松杀死一个第九种姓，但它们无法真正地完成对一个第九种姓的监控。
“早在实验没有开始之前，我就做了准备。
“按道理来说，我分裂不该只是一群第三第四种姓的个体，是因为我为我的重生做了准备，除了我的这七个可怜的孩子。
“还有一部分力量，留给了偷偷藏起来的我自己。
“呵呵呵……
“第九种姓的力量已无法量化，坦旦人并不清楚一个第九种姓分裂出来究竟应该是什么样。
“它们也就无法发现我的布置。
“而我所分裂出的孩子们，就更不可能发现什么了。
“哪怕是一直在这里行动的、我的长子与幼子，都不清楚这里还有些什么，甚至是你去过的那个地下洞穴，哪怕他们看见了，对于他们来说，那也是仿佛不存在的地方一样的。
“不过，他们还帮了我另一个忙……
“他们创造了一幅躯壳。
“正好可以供我使用。”
……
……
第十四章 久远的诅咒
这个地下空洞的规模比苏晨想象之中的还要庞大。
仿佛整个地底世界都已经被掏空了一般，在山峰与破碎的古老神祗宫殿之下，隐藏着另一方的巨大空间。
但在这里，巨大的空间穹顶一直都是同样的画面——皆是被吊死在穹顶上的人类骸骨。
从来的位置到整个空间的每个角落，他们密密麻麻，数量庞大，至少有上万人被吊死在这里。
这个地方称为一个尸坑其实也不为过。
他们是被原生之母吊死在这里的吗？
而在这一方空间的尽头，空旷的地下空洞居中凹陷进去一个空穴，里面是一个狭小的暗室，没有门扉。
苏晨站在这里点亮手中的光芒。
暗能在他的手心中交织，爆发出更为炽烈的光芒。
照亮眼前的一切。
狭小的凹室里供奉着一尊少女的神像。
它存在已久，但却是光辉依旧，纤尘不染，质地一如既往的光滑整洁，哪怕没有着色，也能够看出来它曾经完美的容颜与身形。
苏晨见过她。
在幻境里展现的图景中，她就是那个神灵。
她就是祂。
原生之母。
而这一刻，祂站在空穴最深处的高台之上，纤尘不染的石雕像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祂面前这片阴暗而充斥着死亡的世界。
然而祂的目光是向上的，嘴角勾着笑容。
祂在凝视那些吊死在这里的人类。
苏晨确认了这一遍，这种判断并没有错，祂就是在凝视这仿佛要填满整个地下空间的吊死鬼们。
面带笑容，像是在喜悦死亡的到来。
在普通人的世界里都尚且没有善恶、正邪的区分，神灵也是如此，行善时即是善神，作恶时即是恶神。
坦旦人创造出来的这些第九种姓，也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本质上，祂们仍只是生物，强大的生物，有自己的目的、利益点等等，出于自己的角度出发，祂们做出的事情，在别人看来，当然就是有善有恶，而别人看来的这种有善有恶，其实也是片面的，因为所谓的别人，也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出发的。
在祂的身边，凹室之中勾勒着奇异的符文与图景，像是与每个诡异之地都相匹配的胡乱涂鸦。
但苏晨今天看懂了这些涂鸦的内容。
它们同样是在描述一个发生在久远过去的故事，只不过比苏晨之前经历的那些都要近一些。
这个故事发生在祭祀结束之后。
在空冷的宫殿中，原生之母迎来了真正的死亡。
在坦旦人惨无人道的实验之下，祂的身躯一分为七、灵魂被切割重新生长直至诞出新的个体、而权能与力量也被瓜分……
力量可以分给“孩子们”，但原生之母只有两个权能。
最受重视的长子获得了一份权能。
最被关照的幼子获得了祂的另一份权能。
而祂就此死去。
原生之母的力量归于尘土，祂的宫殿向大地沉陷，王国被瓜分。
然而，原生之母没有真的败亡。
祂留下的诅咒在悄悄发挥作用。
那是一份最恶毒的诅咒。
曾经眼睁睁观看过祂的死亡与祭祀仪式的人民们会在冥冥之中聆听到召唤，他们将在午夜时分于睡梦中惊醒，走出自己的家。
然而那不是真正的清醒。
他们受到诡异之力的感召，迈着沉重的脚步，穿透凌晨午夜的微光，徒步离开家园，来到旧日的宫殿之中。
然后来到地底的深处，他们用双手挖开地穴，在原生之母的注视下忏悔、挖出自己的双眼，并吊死在这方地下空洞之中。
那是扭曲现实的力量。
权能“诅咒”的真正威力。
早在东京都之战的时候，苏晨就已经知道了，沈玥和中岛花音的权能是空间与诅咒，并非是空间与时间，操控时间，对于第九种姓来说仍然是天方夜谭，但作为这个诅咒里扭曲现实的一部分，更贴近于唯心主义的诅咒，苏晨一直不甚清晰。
然而今天他仿佛才意识到这份诅咒的力量。
他站在石雕像的面前，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背后的世界。
光芒照耀的近处，穹顶上的尸骸们拥挤着彼此碰撞，吊死在天空里。
原本在山脚下的王国就此灭亡。
那个国家里的人目睹了原生之母的分裂与死亡，不但对此无动于衷，甚至还激动兴奋，原生之母在痛苦中生出的却是无边无际的怨恨，因此祂在死亡到来之前立下诅咒，要祂曾经庇护的国家为她陪葬。
于是，那个国家真的来陪葬了。
他们就在这座洞穴之中。
所有人。
都成了此间的吊死鬼。
这就是扭曲现实的力量……
这就是权能。
第九种姓的质变。
而刚刚那道呼唤……
是否也是来自于这里？
苏晨扭过头来，继续观察石雕像和两侧岩壁之上的东西，想要看看是否有遗漏之处。
而他还真的有所发现。
这番壁画的最后，是石雕像下方高台上记录的一句话。
【无数有罪之人灵魂的浇灌，将让原生之母越发强大。】
苏晨扫了一眼便挪开目光。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又挪了回来。
他久久地凝视着那句话，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最后，他直接扭过头来，手中擎着光芒，身躯像是闪电一般掠动，直接向来处而出。
穿过巨大的地下空间、来到倾斜的漫长通道、穿过通道、来到上方的地面缓台、然后穿过缓台、来到……
苏晨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而他的目光却越来越凝重。
如果这一句的内容是真的。
如果无数有罪之人指的是那些旧日王国的“罪人”，那么，现在他们都已经死去，按照那句话的道理，灵魂已经完成了浇灌。
那么，按照这番话所说的……
原生之母将会越发强大。
为什么会越发强大？
一个已经四分五裂，成为死人的神灵，怎么可能会越发强大？
而如果要解释这番话。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原生之母并没有死去。
古老的神，仍在黑暗里吐息、冰冷地凝视着这个世界。
……
……
第十六章 他们身为怪异，却比任何人都热爱生命
苏晨的脑海中犹如惊雷掠过。
他脱口道：“中岛由纪？！”
“没错。”原生之母微微闭上双眼，深深吸气，仿佛在感受生命的温度，“你以为，两个第四种姓随便捏造一个泥人就可以让它拥有灵魂吗？那是连坦旦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是只有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于人类历史中的女娲才能够实现的奇迹啊！”
另一边的林默听到这里，终于隐隐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早就……”
“不。中岛由纪只是隐隐有所觉察，因此她想要离开你们，永远。”原生之母道，“她更像是我分裂出的第二个人格，或者说——第八个孩子，只是现在，我重生了，她的灵魂是滋养我的土壤，正因为她的状态和真正的活着，我才能在她的基础上完成这场不可能的复生。
“当然，我也要感谢我的另外两个孩子。
“他们自以为自己创造出了一个富有灵魂的鲜活生命，出于钻研的心理将她藏了起来。
“否则，坦旦人就会发现我的存在，继而识破我的计划。
“坦旦人没有洞悉我的计划只是因为它们对暗能和高种姓掌握的信息不足，就像是人类只能以自己见过的东西来想象没见过的东西，无论如何想象都会留存有人类本身的认知的影子。
“但坦旦人只要发现一点端倪，我的计划在它们的面前根本不是秘密。
“只要它们没有发现我露出的马脚，就不会知道我在干什么。
“哪怕发生了很多诡异的情况，它们也不会出手干涉，只会观察、观察，以便于得出它们所期待的那些实验结果……
“裂化生命……”
祂念出最后那四个字的时候，已有一种咬牙切齿般的狠毒意味了，但下一刻祂的声音却又转成半癫狂般得意的笑声：“但我是胜利者……呵呵呵呵……”
这个女人看起来有些疯癫。
苏然听到这里，却忽然想到了那头晶簇。
从某种角度来说，原生之母实现了相对意义上的“死者苏生”，她的身躯早已死去，靠着诅咒自己曾经的附庸人民从他们的灵魂中汲取力量，一点点完成了新的重生。
而且，从这个角度来说，坦旦人的实验其实也不是全无道理，这里面固然有原生之母诅咒权能的作用，但她的分裂、以及吞噬分裂体重新变成自己，岂不正是裂化生命的部分特征？
如果是没有见过真正裂化生命的人在这里，很可能都觉得坦旦人的实验都已经成功了。
只是坦旦人不知道罢了。
然而，这些信息之中所涉及的一切，都与那个十连人晶簇所追求的息息相关。
而就在另一边，林默却嘶声道：“中岛花音和沈玥，不是想要研究中岛由纪，他们是想要保护她。”
林默的眼睛猩红一片，里面闪烁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他到这一刻才明白，中岛由纪的离去并非偶然，而是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想要主动将危险带离苏晨等人。
他一寸寸站起身来，而他脚下的阴影正在扩大。
黑色的鳞甲在他的躯壳之上蔓延，而一双大翅，则在他的身后缓缓张开。
阴冷的空间里，鼓荡起咆哮的烈风。
如果不是自己要来这里恢复意识态和身躯的匹配状态。
原生之母就不会……
悔恨在心中流淌……
“是我害了他们。”
怪物的声音，如同从地狱而来。
苏晨倒抽一口凉气，喊道：“林默……冷静！”
林默看向苏晨，他的双眼早已变成赤红之色，其中的瞳孔，更是早已变成了那一双凄厉的线性瞳孔。
“别冲动。”苏晨第一时间抬起手来，他的暗能感知犹如丝线般飞出，探向林默，直接安抚他的状态，然后他道，“中岛由纪已经死了？沈玥她呢？”
“我的第七个孩子，是我最疼爱的孩子，她还活着。她的意识就在我的脑袋里。”原生之母歪着头，伸出青葱般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甚至显得有些可爱，但她的脸上却正洋溢着有些可怖的微笑，“我活着，她就会活着，但我不能让她使用这具身躯，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做。
“不过，林默。
“你根本不了解我的这些孩子，他们沐浴着神血出身，暗能深处的疯狂早已影响了他们每一个人。
“你觉得沈玥是好人？
“你知道它一次次转生让多少人连出生都成为了不可能吗？
“至于我的第一个孩子……
“死在她的‘善良’之下的人，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在崇神种强盛的年代，她为了阻拦崇神种的脚步，屠杀了整整一座城市的人类。
“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
“你知道那意味着多少条生命吗？
“呵呵呵……
“我很欣赏你，林默，但你太迂腐，像是一条躺在干捞河底的垂死之鱼，明明有机会离开干涸的池塘，却固执地要在这里，最终寸步难行。
“你会把你自己害死。”
原生之母对苏晨和林默似乎真的没有敌意，这也许是因为沈玥和中岛由纪的影响，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然而就在这时候，苏晨却是开口了：“你说的那些事情，也许曾经发生过，也许他们真的杀了很多很多人，但……
“那是他们的曾经。
“我认识的中岛花音和沈玥——他们身为怪异，却比任何人都热爱生命。
“东京都之战。
“在中岛花音死去前的最后一秒钟。
“东瀛大区东京都两千平方千米的土地上、一千三百五十万的人口。
“都没有哪怕一个人死去。
“没有哪怕一个生命流逝。
“他们保护住了所有人。
“他们热爱着这个世界。
“热爱着人类。
“热爱着自己和所有人的生命。
“他们同样热爱着你。
“无论你是什么样的怪物，无论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们敬奉你为母亲。
“他们曾经如何，我不在乎。
“我只在乎、我只知道。
“我认识的中岛花音和沈玥，是这样的人。”
苏晨一字一句说出这番话，他觉得曾经在心中一闪即逝的那点温度忽然飘摇着清晰起来，仿佛一团火焰，在他的心中炽燃。
……
……
第十七章 我在帮你！
伴随着苏晨的这番话。
原生之母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祂堪称完美的面孔上的表情倏然变得严肃起来，久久凝视着苏晨，片刻之后，祂才叹息般说道：“那孩子把赌注压在你身上，看来是对的。”
祂从祭坛上一步步走下来。
祂的衣裙飘飞，祂的脚并没有落在地面上，却就只是这样一步步悬空而下，来到苏晨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珍珠般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神情。
林默有些紧张：“你想要干什么？！”
他的大翼在身后张开。
但原生之母看向他：“放心，我没有恶意。”
“你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够杀死，我凭什么……”
林默的话没能说完。
原生之母向他虚空抬起手臂，一道传送门骤然出现在林默所在的位置。
这是第九种姓的权能，由原生之母亲自发出，根本不是林默能够反应与对抗的，只一瞬间，他就消失在了原地，不知道被传送去了什么地方。
原生之母转过头来，看见苏晨有些紧张的神情，才道：“放心，我只是把他丢到了最近的怪异群聚的城市，让他去杀点那些只会尖叫的小怪物也许能让他冷静点儿。”
苏晨需要仰着头才能看着祂：“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说了我没有恶意。”原生之母道，“起码我对你们没有恶意。你说中岛花音爱着我，但她背叛了我，她将我的权能送给了你，而且这份权能，现在连我都没有办法拿回来。”
苏晨听到这里却忽然意识到什么，震惊道：“她早就知道了你的存在？！”
原生之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祂的声音渐趋癫狂，语气中透露出疯狂的怨毒：“我的目的很简单，苏晨，我为复仇而来。
“我曾经被像是看台上的猴子一样禁锢在祭坛上，被万众参观、被人当成实验体进行惨无人道的实验，直至死亡。
“这是滔天之恨。
“在最后的实验台上，我向星空发下诅咒。
“我要曾经每一个兴奋地观看我的实验的人类忏悔吊死在我的面前；我要坦旦人灰飞烟灭我要它们为它们对我所做出的一切付出最为惨重的代价。
“我为此等待了无尽岁月。
“现在，机会来了。
“我要让坦旦人、那些高高在上的坦旦人好好看看，是它们造的孽，反过头来掐断了它们的脖子！！！！！”
女人的声音在空荡的宫殿中回荡，空冷疯狂，角落里的阴影疯狂后退。
争先恐后的远离这个怪物。
然后祂低下头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苏晨：“因此，我不会对你和林默动手，我也不会对联邦动手，你们都是我的帮手，那块原初石在巴萨洛姆露面之时，我也将出现。
“我要亲手掐断坦旦人最后的希望。
“它们永远也别想找到那个原生命！”
原生之母有沈玥和中岛由纪的全部记忆，苏晨有些怀疑，也许在刚刚的幻境里，祂也拿走了自己的部分记忆。
但苏晨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原生之母这时候所说的这一切并非是在糊弄他。
那是祂真正的想法。
祂的复生不是为了活着。
而是为了复仇。
祂向苏晨伸出手来。
在苏晨反应过来之前，原生之母白皙的手指已经点在了苏晨的心口的位置。
苏晨觉得一股凉意从他的胸膛一路浸润而来，与他胸膛中沸腾的那股热意对撞，形成了某种奇妙的感觉，旋即向身躯的四肢百骸扩散。
紧接着升腾而起的却是某种久违的困顿感。
那就像是沉沉入睡之前仅剩一点清醒的时候，觉得睡意汹汹，如此睡去或是不错的选择。
但苏晨却努力睁大眼睛，不想如此屈服给突如其来的睡意：“你在做什么？”
“我在帮你。”
这是苏晨听到的、原生之母最后的一句话。
旋即，他的眼前彻底黑了一下，睡意犹如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全部的意识。
这对于第五种姓来说是理论上不可能的事情，而现在，它却真实的发生了。
苏晨向后重重跌倒在地面上，陷入了深度的睡眠。
而他没有听到的是原生之母下面的第二句话。
“也是在帮我的孩子。”
旋即，祂的身躯从宫殿中升起，伴随着祂在宫殿中升起，祂的目光所及之处，一切都开始了崩塌。
古老宫殿在这一刻迎来了彻底的灭亡。
残破的高墙彻底坍塌，繁复诡谲的壁画一寸寸瓦解。
紧接着，是山体垮塌。
地下的空穴坍塌，然而在更深处的土壤却拔地而起。
一根巨大的石柱穿出地面，托举着苏晨所在的那一方地面，让他免于被周围的毁灭与坍塌所伤害。
原生之母却在一路飞升。
祂的目光一直看着脚下的大地，凝视着祂一手建造的宫殿在祂的力量下土崩瓦解，彻底变成真正的废墟。
直到宫殿外那早已坍塌半边的巨大祭坛也在祂的视线中崩溃，滚滚的烟尘淹没周围的一切，祂才收回目光，抬起头来，身影如电，下一刻，便已出现在了太空中。
太空中，一艘联邦的战舰正根据苏晨提供的坐标移动到这里，但他们联系不上苏晨，定位不到准确位置，也确认不了情况，刚刚便一直在太空中停靠，没有贸然行动。
而这一刻，原生之母的身影，却就凭空出现在这艘战舰的舰桥之中。
祂的力量在一秒钟的时间横扫整艘飞船，
战舰里的众多联邦人的目光在下一刻变得空洞起来，犹如提现木偶。
他们对原生之母的出现视若无睹，甚至战舰的指挥官都从自己的位置上下来了，恭恭敬敬地搀扶着原生之母坐了上去。
紧接着，这艘本来是为了前来接应苏晨和林默的联邦战舰缓缓转向，于下一个瞬间跳入跃迁，消失不见。
而在脚下的诡异世界里，距离原生之母宫殿直线距离有五百多公里的一座城市中。
林默踩在遍地的矮小焦黑怪物的尸体组成的尸山上，发出愤怒的、震天的咆哮。
……
……
第十八章 阴影
联邦。
帝国前D-08号行政星，外空间，云海号之中。
赛西·铂金正缓缓睁开双眼。
他面前的医疗仓的玻璃舱门缓缓开启，他身边的营养液正迅速褪去。
在刚刚的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完成了紧急手术以及修复。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
断裂的手臂已经完好如初，就连皮肤上都看不出旧伤的痕迹。
这是先进的生物再生技术，完全摒弃了原本伽勒法26地面时代的原始方法，可以实现对伤情的百分百治愈与恢复。
而且因为全程使用的是电脑及超级计算机的控制，汇入医疗程序，整个过程花费的时间极短。
仅仅一个小时的时间，刚刚还惨不忍睹的赛西就完全恢复了正常，除了脸色仍有些发白之外，几乎看不出任何异常来。
而在医疗仓的周围聚集着不少医务人员。
赛西是联邦少有的第四种姓，他不光为联邦立下过汗马功劳，也是联邦的重要财富，他受伤后受到的重视自然是极大的。
而这时候，他才缓缓站起身来，重新换上联邦的作战服，前往舰桥。
赛西心里还在想着之前大战的事情。
那些带着黄色涂漆编号的钢铁怪物，现在都令他有些心惊肉跳。
那是专门针对高种姓的无种姓兵器，如果今天站在那里是一个没有太空舰队支持的普通第四种姓，很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它们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
云海号舰桥中，中央主屏幕投射的画面仍然是脚下行政星的画面，赤红色的行政星上的战斗仍然在继续，这颗星球上原有的帝国人已经被汇聚到了统一地点接受保护，而联邦接下来将要对整颗星球的虫群进行清理。
这颗星球的虫群已经失去了太空力量，地面的虫巢、陆地战虫虽然同样规模庞大，但它们根本不可能是一支太空舰队的对手。
因此，对于联邦舰队来说，歼灭它们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不过，这还需要花费一点时间。
唐浩波看见赛西来了，并不吃惊，因为赛西伤势痊愈，他第一时间便收到了医疗部传来的相关信息，他便直奔主题道：“我们尝试追溯了那三个东西的来源，但是失败了，它们都是从这颗星球的地底出现的，无迹可寻，很可能之前就在这里了，在等着我们出现后，它们再出手，为的就是切断我们寻找到它们的来源的可能。
“但我们现在可以确认的是，这些东西和苏先生在托德行星遇到的那个记录在资料库的无种姓几乎是同种‘造物’，只是它们有细微的不同。”
“什么细微的不同？”赛西已经来到了舰桥。
唐浩波弹出一片投影屏幕，其中播放着两个钢铁造物的对比图：“这里面，左边那个是你之前对抗的H-06，右边这个是苏先生当时的鹦鹉螺二号记录下的战地画面，他遭遇到的那个无种姓，你看看……”
赛西皱起眉头来，仔细贯穿，很快疑惑道：“苏先生他遇到的，似乎要老旧一些？”
“没错。”唐浩波道，“我们对比了这两者，发现你今天遇到的，要比苏先生在托德遇到的新一些，不止是看起来新，在D-08出现的这东西，应该是苏先生遇到的升级版，高周波震荡武器的频率与强度都有些差别，今天的这几个的武器性能明显优于苏先生遇到的那个。”
赛西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唐浩波正色道：“它们可能是在找什么东西，现在，找上门来了。”
赛西听到这里，却是微微一怔，道：“等等，它们似乎确实是在找什么东西，是最后，那个F-01最后自爆之前和我说的，只是我当时的伤势严重，没有听的特别清楚，也没有记得很清楚，但你这样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它们说，它们在找什么信标？”
“什么信标？”
“我不知道。”赛西摇头，他的目光看向画面中呈现出的那具钢铁之躯，“它们还把我当做了二十七神灵的手下、还提到了什么军团……”
唐浩波闻言也吃了一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你的意思是……”
“它们很可能，是遥远时代二十七神灵的敌人之一。”赛西道，“就如同坦旦人。”
唐浩波缓缓地抽了一口冷气。
伴随着混乱星域的动静闹的越来越大，很多久远的文明正重新浮出水面。
曾经的神使焦黑影人出现了，那是站在曾经的人类神灵一方的存在，而现在，出现更多另一边的存在，这……
唐浩波深吸一口气，道：“不管了，在你苏醒之前，我就已经联系了联邦，现在全区域警戒，这些钢铁怪物无论是什么东西，它们的技术明显要优于我们，无论它们要找的信标是什么，都不能让它们得手。我现在再和肖平联系一下，共享信标的信息。”
说着，唐浩波便是又一次投入了忙碌之中。
赛西则抬起头来，目光仍然停顿在那两个钢铁造物的画面之上，眉头紧锁。
信标……是什么？
……
……
联邦，伽勒法一号。
山巅实验室，中央区。
种子正在散发出妖异的暗紫色光芒。
整个实验室之中已经完全被这种诡谲的光芒所笼罩，空气之中震荡着某种如同心脏搏动般的声音，那是游离在空间中的暗能以诡异的姿态进行运转显化发出的声音。
而在实验室的中央，那个虫族已经被数跟锁链捆缚而起，挂在穹顶的位置之上，它在拼命挣扎，发出高亢的嚎叫。
但它的种种行为证明着，那头晶簇的第一轮实验成功了。
这个虫族是它完成“死而复生”的第三头。
这一次，它终于确认了，它是真的成功了。
在种子和植物世界邪神的双重力量作用下“复活”过来的虫族不光是在生命形式上的活了过来，它本该与死亡共同消失的意识态也重新回来了。
它是真正意义上的——灵魂与血肉的双重复生。
这是前所未有的突破性进展，也是可以开启下一阶段时间的信号。
虽然可能还有仓促，但它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头晶簇的红宝石眼睛之中倒映着那一抹妖冶的紫色，里面的神情，越发地狂热。
……
……
第十九章 第六种姓！
坦旦人实验场。
诡异世界。
苏晨正从高台上悠悠转醒。
他的目光掠过周围，便微微吃了一惊。
宫殿与山峦已经是全部坍塌了，变成了一大片的废墟，而他所在的位置，则是这片废墟中唯一完好无损的地方。
然而更让他吃惊的在后面。
他站在唯一完整的地面上缓缓闭上双眼，捏紧拳头。
他感受到风从世界的尽头轻轻徐来。
紧接着，他的身躯缓缓从地面上飘飞而起。
周围大地上的碎石与瓦砾开始震颤。
空间里的暗能如同潮汐般汇聚。
苏晨的身躯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空间开始发生变化。
一座座山峰于地面上拔地而起，而与此同时，天空中同样有一座座倒悬的山峰开始浮现，它们彼此对立，仿佛两个倒悬的世界。
而这倒悬的世界是以苏晨的头顶为起点的，旋即迅速向外围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
仿佛一个真实的世界，将要覆盖这颗星球。
那些山峦和真的没有任何区别，如果你伸手去触摸它们，那些触感也将告诉你，这就是真实的山峰与岩石。
而它们就这样凭空出现。
仿佛可以蔓延到整个世界的尽头。
而就在这时候，这方世界里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肋生双翼的巨大怪物，惊讶地飞了进来，左冲右突，仿佛要把这个世界搅一个稀巴烂。
那是林默！
苏晨倒抽一口凉气，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伴随着他睁开双眼，他自然高悬于天空的身影骤然下坠，好在他及时反应了过来，在半空中稳住了身形。
而失去了他的控制，那片对立、倒悬的山峰世界也在数秒钟之内消失不见，消失的速度比它们出现的速度要快的多。
而林默的身影很快出现在苏晨的视野之中。
那些本地的矮小怪物拦不住林默，他虽然暂时失去了空间权能，但他仍然是第四种姓，在现在神灵不存的诡异世界，完全是横着走的状态，因此辨明方向后，他就找了回来。
苏晨看了一眼时间，他昏迷的时间应该不长。
当然，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讲，这应该也不算是昏迷，他是睡了一会儿。
苏晨还觉得自己在这短暂的睡眠中做了一个什么梦，当时还挺清晰的，但伴随着他醒过来，眨眼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他握紧拳头，全所未有的力量感正萦绕在他的身躯之侧。
林默来到他的面前，察觉到了什么：“苏晨你这是……”
“第六种姓。”苏晨点头，肯定了林默的疑问。
林默倒抽了一口凉气，先是惊喜，然后才是惊讶：“你怎么做到的？就在刚刚？你和那个邪神打起来了？”
苏晨摇摇头，神情也有些古怪：“似乎是祂帮我达到第六种姓的，但……按道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种姓位阶的层次，尤其是低种姓向高种姓，怎么可能通过别人来突破？这又不是坦旦人的实验？”
虽然疑惑，甚至突破的都有些稀里糊涂，但苏晨很清楚，他现在的第六种姓的境界是真实的。
他在这种万万没有想到的情况下迈出了那临门一脚，成为了联邦历史上第一个第六种姓，也是唯一一个第六种姓。
到了第六种姓，才能真正跻身高种姓之列。
而刚刚苏晨展现的那份力量，正是第六种姓的权能。
他这时候才明白蔷薇骑士关灵和吕安邦所展现出的万花筒世界和星河画卷是什么状况了。
他们不是真正的第六、第七种姓，解释不清楚那种能力，但那事实上，正是达到第六种姓后能力的具现化。
即天赋与暗能掌控的融合。
在第四种姓、第五种姓的阶段，暗能掌控更像是一种给高种姓的辅助性能力，暗能掌控对低种姓、无种姓具有压倒性的力量，但对同种姓及以上，便毫无意义了。
但本质上，暗能掌控的杀伤意义其实不是最重要的，只是因为经常用到它来屠杀，才凸显出这份作用来。
暗能掌控本质上是第四种姓与暗能世界全面交融的展现。
因为达到了这种暗能的掌控层次，暗能感知相对应的提升上来了，第四种姓才能具有这样的能力。
因此，它的不突出似乎才是正常的，因为第四、第五种姓阶段，对它的掌控仍不完全。
第四种姓、第五种姓于暗能世界只能说是如鱼得水，但使用的暗能，仍在向空间里借暗能。
而到了第六种姓，却发生了变化。
第六种姓，可以改变水世界了。
第六种姓可以把自己的天赋融于自己的暗能掌控，把受其控制的周围暗能世界真正变成他自己的力量。
这是把原本借来的暗能，霸道的变成了自己的暗能。
但这种变成，只能通过已有的天赋来“感染”。
就如同刚刚苏晨的展现一样。
刚刚，苏晨蔓延开来的是暗能感知和绝对掌控领域，但同时，他的化物能力正在覆盖他所蔓延出去的暗能感知与暗能掌控所笼罩范围。
因此，两个世界由此诞生。
化物的力量正在空间中逐一绽放。
这一次不再是某一个点的化物，而是完完全全的，绝对掌控之中，皆是化物之世界。
而化物的持续时间也得到了极大程度的延续。
但苏晨并不熟练，他刚刚展开第六种姓化物世界，因为林默进来，他一个走神就维持不住了。
第六种姓的力量，还需要时间来熟悉并掌握。
更强大的层次、更强大的力量，需要更强大的心力、脑力与计算力。
念及这一层，苏晨便有些头疼。
他甚至开始怀念自己以前上班生涯了——当一个第六种姓作战一次，比他上班零零七一个月还要费力。
虽然苏晨已经渐渐有些习惯了，但这种感觉并不好。
人类的生命体、意识态难以适应这种高强度的状态。
不是拥有强大的力量与境界就能称为是强者的，你没有与之匹配的心力、脑力等等，你凭什么来运用你的力量？如何能发挥出你的力量来？
……
……
第二十章 开端
苏晨在疑惑。
林默倒是长松一口气，道：“不管怎么说，你能突破，也是今天众多烂事中唯一的好事了，不过，那家伙——原生之母呢？祂跑到哪里去了？”
苏晨这回又只能是茫然的摇头了。
原生之母已无踪迹可寻，他们联系了一下联邦舰队，却发现本该接应出现在诡异世界行星上方的联邦战舰也“人间蒸发”了。
那艘联邦战舰没有任何记录，突兀而诡异的消失了。
苏晨猜测，估计是原生之母带走了他们。
联邦现在的技术水平虽然仍然和真正的强大文明有巨大差距，却也不再是之前刚刚逃往混乱星域时的样子了，舰队也不是破烂舰队了，不至于被一般的存在袭击还发不出任何消息与提示。
能做到这种程度，也就是原生之母了。
吴文胜表示要再派一艘战舰过来，但被苏晨拒绝了，他们联系了乔安娜等亡灵之国的人，重新为自己开辟了一道传送门，先回到了地狱世界。
而随后，他们开始在地狱世界搭建传送门。
苏晨准备先将这些亡灵之国的人们接到伽勒法26去。
地狱世界的环境对于亡灵之国的人来说太糟糕了，它们已无法再在这里等待下去。
反正自己和林默闹出的动静也已经是足够大了，也不在乎再弄出什么动静来了。
亡灵之国对联邦有恩，苏晨不能看着它们在地狱世界里饱受威胁。
它们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在它们的城市里建造起了一座庞大的传送门。
那些人类、幽灵举起它们的旗帜，一个接着一个迈入传送门中。
看着飞扬的王旗，苏晨陷入沉默。
在他身边的乔安娜却似乎并不在乎的样子，她轻轻笑了笑，道：“那天也是这样的样子，王站在远山的高处，看着王旗一面接着一面地进入传送门——那是大撤退的前夕，可是，可能连王自己没有想到吧，祂最后改变了主意，我们的旗帜，插满了星空。”
苏晨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亡灵之国的传送门通往的是伽勒法26的不列颠。
它们仿佛就认准了这个坐标，无论什么时代、哪一次的重启实验，它们登陆过去，都要在不列颠的大地上着陆。
而伽勒法26那边重启后的国家也不是毫无准备，停靠在伽勒法26上空的联邦舰队主动与当地的国家取得了联系，在展示技术与武力、并晓之以理之后，当地国家不光释放了白枫，白枫更是顺利成为了两者之间的桥梁，为不便出面的联邦舰队联络当地政府，牵线搭桥，为迎接亡灵之国而做准备。
因此，亡灵之国的人员数量虽然庞大，却并没有在重启后的伽勒法26引发什么恐慌，他们在不列颠半岛的一片无人的荒野中到来。
出现在荒野附近的，只有不列颠的军队与首相。
那位上了年纪的首相看着天空裂开一道缝隙，光门中走出无数擎着古老传说时代的王旗的骑士，震惊地合不拢嘴了。
他觉得自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真正看见的时候，仍满是惊讶。
不过好在，在这个时代，早已有天赋者和怪异出现，现在的这种情况出现，也不能说是太过于让人惊讶。
这位首相只是缓缓摘下了眼镜，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自己身边的那个叫白枫的华夏人。
白枫只对他耸了耸肩。
不列颠为亡灵之国开辟了一小块居住地，而它们的存在暂时保密，联邦舰队暂时不打算全面干涉这颗星球的情况，伽勒法26行星上的形势要比之前预想中的要复杂一些，联邦舰队准备采取更温和与委婉的方式来处理问题。
苏晨重新站在伽勒法26的天空之下，正准备和地方的首相交谈一番。
而其实，他还没有站到人家首相的面前，对方却就已经认出了苏晨来。
这个人不就是前几天的东方剑客吗？
首相吃惊不已。
今天让他吃惊的事情太多了，从星空而来的同为人类的舰队、还有古老的骑士……
不过，苏晨没能成功和这位首相先生交流上。
因为就在这时候，他的个人终端微微震动。
一道消息出现在了他的个人终端之上。
那个终端比较特殊，它只接收一个人的消息——
那是帝国皇帝发出的信息，终于姗姗来迟。
苏晨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乌托已向巴萨洛姆隐藏原生命发起联络。】
苏晨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林默。
林默察觉到什么，神色一正，道：“我去找其他人。”
亡灵之国接下来的安顿不再由苏晨来负责，完全交给了联邦舰队，而苏晨等人则直接坐上了魔改启星号，从联邦舰队出发，直接跃迁跳入星空。
白枫和吕安邦也没有留在伽勒法26，纷纷与苏晨等人通行。
倒是唐纳德留了下来，他觉得自己更适合这里的工作。
以一个先进的星空联邦人的身份来接洽负责伽勒法26上的事情，这既让他有切实的优越感，又能让他拥有一定的成就感。
这才是他想要的人生。
白枫对此有些不满，仿佛他的小弟跑了一样，但他并没有阻拦唐纳德，而是同意让他留了下来。
于是，在这一趟返航的路上，回的人，比来的时候整整少了两个人。
苏晨临行之前，则又一次嘱咐了吴文胜，有关实验场里的情况，一切行动必须慎之又慎，小心再小心，这毕竟是坦旦人经营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地方，哪怕现在坦旦人不再了，也说不定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原生之母和祂留下的布置就是一个最好的危险案例，类似的情况很可能仍然存在，他和林默一走，相当于这一支联邦舰队的最大战力都走了，自然要小心。
而苏晨等人离开了光年实验场，回到混乱星域，苏晨便立刻与帝国取得了联系。
这几天的时间里，帝国的舰队已经在首都星圈集结，那位皇帝更是早已移驾祈灵宫，就在等苏晨的到来了。
……
……
第二十一章 它在向我们宣战！
时间紧迫，苏晨没有回到伽勒法一号，直接开着魔改启星号来到了帝国。
这一路上，帝国的关卡对他大开绿灯，他畅通无阻直达帝国首都星圈祈灵宫号之前。
苏晨的飞船中只剩下五个人，苏晨自己、林默、白枫、吕安邦和乔安娜，显得有些寒酸。
苏晨进入祈灵宫号，第一时间便在顶层寝宫中见到了那位皇帝。
苏晨有些意外。
皇帝的住所竟然位于这艘庞大战舰的顶端，这是最危险的地方。
那位皇帝正背负双手站在巨大的舷窗前，他背负双手，没有看见苏晨的表情，却仿佛已经猜出了苏晨的想法：“你是不是在想，朕的住所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战舰的危险地带？答案很简单，因为朕是皇帝，朕御驾亲征，朕要在所有人都能看见朕的地方。
“当朕需要的时候，这个房间里的设备可以将朕投影在星空中，俯瞰整个战场。
“听说那是高种姓才能够实现的能力，而如同朕这样的凡人帝王，只能用这种方式实现。”
他缓缓转过身来，向苏晨张开怀抱，两个人简单拥抱了一下，这位皇帝才道：“朕的已经等你很久了，欢迎你的到来，苏先生。”
苏晨对此微微一笑。
在他眼中，这位皇帝倒是一如既往。
脸色苍白、身子孱弱，但他的气势却仿佛连很多高种姓都无法比拟。
他也许是这艘庞大宫殿战舰上身体最虚弱的几个人之一，但他却是帝国最疯狂与霸道的明轩皇帝。
他亲手毁灭了帝国，又在帝国旧日的废墟上重建了它。
而在经历过这一切，他仍是新帝国的掌舵人，无数人尊崇他的地位，对他的统治既惊恐又臣服。
苏晨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应该还没有正式开始接触。”那位帝王道，“朕得到的前期消息是，两边最开始是信息接触上的，然而他们信息的内容朕并不清楚，但在这几天里，巴萨洛姆的那个次级态原生命的行为明显的开始有些异常了——它正在筹备进行某些动作。”
“交易的内容不用想也大概能猜到。”苏晨道，“现在的情况是，他们的交易地点可以确定吗？那个邪神乌托不一定敢露面，很可能是派人来对接。”
明轩皇帝道：“目前来看，应该是巴萨洛姆，那个次级态原生命的布置没有规避任何人的意思，它就想要在那里等待那块原初石被送上门来。
“那个邪神出现与否不重要，祂不出现也没有关系，重点是那块原初石一定会出现，我们拿到那块原初石就足够了。”
苏晨闻言却是挑了挑眉，道：“它在明面儿上布局？”
那位皇帝寒声道：“它是在向我们宣战。”
苏晨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它在等我们去？”
“没错，这是一个陷阱。”那位皇帝道，“它知道我们不可能放弃原初石，因此它将信息都摆给我们，也没有遮掩它为我们设下了一个陷阱，就是让我们自己撞上门去。
“这是一个阳谋。”
苏晨缓缓吸了口气，他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能判断出它陷阱是什么吗？”
明轩皇帝缓缓摇头。
苏晨这一次陷入了沉默。
正如明轩皇帝所说，这是一个阳谋，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一头扎进去。
因为他们不能让原初石落入那个次级态原生命的手中。
它拿走了原初石就意味着坦旦人拿走了原初石。
一个星空顶级，将被释放出来。
那样的后果，是谁也不想看到的。
那个次级态原生命想要借此机会一雪前耻，将曾经战败在帝国的丢掉的颜面全都拿回来。
当然，它的想法可能不会像是人类这样，这种一雪前耻的想法很可能只占它极小一部分的思考因素，最重要的一点应该是——它想要借此机会，把苏晨、联邦、帝国这些它的对手一网打尽。
有什么能比对手自己送上门来更好的解决方法呢？
明知道这是在等他们送上门去，苏晨和帝国，也必须上去。
而这一次，苏晨敢肯定，那个次级态原生命恐怕有万全的准备……
苏晨看向对面的那位皇帝，只见对方同样眉头紧锁，显然，这些事情，他也早就想到了。
这种情况下，次级态原生命对他们已有了布置，他们能够成功夺下那块原初石的机会将大大降低。
次级态原生命不是傻子，在上一次交战中，它已经见识到了帝国与联邦的力量，这一次有所布置，肯定是有把握的，有把握以苏晨和帝国的能力根本不可能从它手中夺走原初石，而且，它还能将苏晨与帝国统统留下来。
这种情况下，就算苏晨他们能够拿下那块原初石，付出的代价也将是极为惨重的。
一时之间，苏晨与皇帝皆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还是苏晨道：“我觉得，这倒不失为一件坏事，这样一来，起码我们不用担心错过原初石的出现了，如果那个次级态原生命和乌托在其他地方交易，我们很可能会错过，而且，我们也不是全无准备，虽然上一次我们这边几乎已经是底牌尽出了，但这一次还有神使那边的力量，未必没有机会。”
那位皇帝也是缓缓点头，道：“朕也是同样的意思。而且，无论形势怎么样，我们都只能前进了，不是吗？朕只是想问，苏先生，你准备好了吗？”
苏晨道：“几个月前我就已经准备好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皆笑起来。
而就在这时候，房门却被敲响。
那是帝国的官员求见，前来汇报巴萨洛姆区域的最新情况。
苏晨没有离开，与皇帝一起聆听汇报。
那位帝国官员诚惶诚恐地跪倒在皇帝的面前，急促道：“陛下，我们刚刚确认到的最新情报表明——一艘帝国战列舰正出现在巴萨洛姆区域的边缘，是陛下您之前御驾亲征被邪神卷走的战列舰之一。
“邪神‘乌托’——很可能将要与那个次级态原生命开始交易了！”
……
……
第二十二章 “交易”
巴萨洛姆。
这里有一颗黯淡的星球。
它的体积大概只有伽勒法26的卫星大小，是一颗直径在三千五百千米、表面凹凸不平的岩石星球。
这颗岩石行星的名字是巴萨洛姆之眼。
它没有大气层，磁场的强度于星空尺度下几乎可以微弱到忽略不计。
而在它一座座巨大的陨石坑形成的环形山内外，隐隐可见巨大的工程器械，似乎是在这颗星球上开采某种矿石。
而在这颗星球的正上方，一艘如翼龙形态的、全舰长度在三千米上下的黑暗固态飞船正静静沉浮。
围绕着这艘飞船两侧的，是一片的舰群以及一个立体的空间站。
这个空间站像是从脚下星球生长出来的巨大枝丫，从那颗星球的表面向外空间的位置开枝散叶，最终停在高高在上的翼龙状的漆黑飞船之下，但事实上，它是由大量的单元模块拼接建造而成的，错综复杂的结构由多种功能相同或不同的模组拼凑而成，形成了大规模的太空空间站，“生长”在行星之上。
而它是次级态原生命的附庸种族的活动区域，内部有各种成体系的功能区，以及配套的完全防御火力系统和大量的战舰停靠泊位。
这里，即是次级态原生命经营多年的隐匿之地。
其实，曾经，是两个次级态原生命统治着这里，但在赫特三号行星之战，其中一个已经死在了冷凝人的光速武器下，现在，这里只剩下了一个主人。
而此时此刻，在巨大的翼龙形态漆黑飞船之中，次级态原生命正身披暗金色的长袍，立身在战舰的前方，它的目光下移。
在它视线的尽头，一艘帝国的战列舰，正缓缓向他驶来。
那艘帝国战列舰的前方，两艘隶属于次级态原生命的附庸种族的飞船缓缓驶出空间站，从两侧向它靠拢。
而紧接着，一艘小型的穿梭机从次级态原生命的座驾翼龙状飞船中飞出，速度极快，后出发的，却比那两艘包抄的飞船更快的抵达了那艘帝国的战列舰之前。
在距离巴萨洛姆之眼百公里外的星空位置上，那艘帝国的战列舰被顺利逼停。
它虽然是帝国的飞船，现在却在邪神的掌控之下，前来与次级态原生命完成交易。
次级态原生命站在飞船的阴影之中，仿佛要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它的目光向前，默默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一幕。
而在那艘高速飞船中，则正飞出一个第五种姓的暗能生物。
那是来自于次级态原生命附庸种族的暗能强者，它的生命体有些古怪，是一种看起来如同等分三角形的生物，疑似头颅的类鱼的器官分别在三个角的位置，而在它们的身躯上覆盖着坚硬的鳞甲层，在身躯的一侧则是密集的、粉红色的短触手。
但它是一个活生生的第五种姓。
不过它十分收敛，澎湃的力量点到即止。
它悬立在太空中，只是在等待交易的接洽。
而很快，从战列舰中也飞出一群人类来。
那似乎是邪神方的代表。
与这个第五种姓相比，他们就只是一群普通人，甚至需要穿戴着相应的装备才能够保证在太空里的正常活动。
而前方的信息，正迅速传回。
这些帝国人带着一个沉重的金属箱，代表是一个完全丧失自主意识的人类。
他在太空头库下的目光呆滞而空洞，眼睛的最深处闪烁着令人不安的黑灰色的光芒，那是某种诡异的力量正在跨越星空地遥控他。
“我带来了原初石，你承诺给我的东西呢？”
他举起手中的金属箱。
等分三角形般的第五种姓立刻波动道：“我们也带来了你要的东西，这是坦旦人提供的，你把原初石交给我，我将资料上传给你。”
在后方，那个次级态原生命只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像是一位旁观的局外人。
“我要验货。”那个被控制的代表冷冷道。
“可以，我们可以先上传一部分的内容给你，但同样的，我们也要先看见原初石。”第五种姓立刻做出回应。
那个被控制的人类代表却很迅速地打开了保险箱，保险箱的内部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他冰冷道：“我没有把原初石带来，你们先把我要的东西全部给我，我就会把原初石交给你们。
“你们的背后是坦旦人，我无法信任你们。”
翼龙状飞船中，阴冷的黑暗里，默默凝视这一幕的次级态原生命，听着从前面传来的实时情况汇报，尤其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发出一声短促的、嘲讽的嗤笑。
而在前方，那个第五种姓道：“你不相信我们？我们同样不相信你，如果我们把东西给你了，你转头把原初石交给别人，我们该怎么办？”
那个被控制的人类代表很硬气道：“那我没有办法了，我可以不进行交易，这块原初石，就留在我那里吧。”
等边三角形般的第五种姓闻言脸色微变，道：“等等。我需要和我的统治者汇报一下。”
被控制的人类代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乌托似乎已经拿到了确切的情报，十分肯定这块原初石对坦旦人、对次级态原生命的重要性，因此祂敢肯定，只要原初石还在自己手里，。无论祂做出什么要求，对方都不会拒绝。
而对于祂来说，最稳妥的方式，无疑就是先拿到祂想要的，彻底解除坦旦人对祂的控制和在祂的身躯中埋下的遥控炸弹，祂才能彻底安全下来。
第五种姓的身躯旋即向后退出了一段距离，道：“大人，你看……”
它并不需要回报什么，次级态原生命一直注视这边的情况。
次级态原生命的回应很简单：“等。”
于是，这一次回报持续了将近五分钟。
乌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道：“还没有消息吗？”
而就在同一刻，次级态原生命得到了来自于它本舰舰桥的一道讯息：“大人，我们已经追溯到乌托的位置了！祂对我们的追溯毫无察觉，甚至可能没有会被我们逆向追溯的概念。”
那一刻，次级态原生命的冷笑，终于炽盛起来。
这个神灵很谨慎，但祂仍就只是坦旦人养的狗罢了，祂根本不了解真正的星空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谨慎到什么地步才是正确的。
“蠢货。”
它阴冷的冷笑，正回荡在空荡荡的黑暗世界之中。
……
……
第二十三章 失败者飞船
翼龙状飞船的末端，一艘小小的飞船正被抛出战舰，在星空中，这一幕极不起眼。
而那艘飞船才被抛出来，便立刻跳入跃迁，消失不见。
那艘小型飞船之中，只有一个乘客。
那就是次级态原生命。
而在巴萨洛姆之眼的前方的，“交易”与“谈判”都在持续。
那个等边三角形般的第五种姓佯装和次级态原生命商议许久，才缓缓掠动上来，道：“我们大人说，你的条件我们可以接受，但我们必须要确认原初石就在你那里。”
“你想要怎么确认？”乌托似乎对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毫无知觉，祂并不清楚，但这艘战列舰出现在这里的时候，祂的位置就已经成为有迹可循的了，“我可以给你看实时的传输画面。”
“不是我要看，是我的大人想要看。”那个第五种姓展现出某种阴冷的笑容，它抬起头来，侧耳聆听着己方讯道中的某些信息，然后，露出狞笑，“不过，我们的大人的意思，是想要亲自去看看。”
就在它说完这番话的同时，它的力量骤然爆发了，狂暴的暗能掌控力量在太空中激发暗能，交织出一片恐怖的暗能风暴，沿着空间席卷，瞬间就撕碎了正面的这群人类代表，紧接着扯碎了他们背后的帝国战列舰。
庞大的帝国战列舰在瞬间变成一大团在星空中怒放的橘红色烟花。
而这个第五种姓正于战场上冉冉升起。
在它的背后，一艘艘来自于次级态原生命附庸种族的战舰从空间站之中呼啸而出，越过这艘爆炸的帝国战列舰的残骸跳入跃迁，直扑战场的最前沿。
而就在这个第五种姓出手的刹那，次级态原生命已经来到了位于巴萨洛姆陨石带边缘的一颗巨大的陨石的阴影之下。
那里，裹挟着众多帝国战列舰的帝国“行宫”御林宫号，正悬浮在这片星空之中。
御林宫号的内部一片混乱。
这不是因为位置被发现的混乱，而是一直以来就很混乱。
在之前的巨洞边缘，马奇思才刚刚逆转了一点的局面，没有因为神灵的到来而好转，恰恰相反，邪神乌托入主御林宫号，反而带来了更大的混乱。
马奇思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拥有一个神灵不等于拥有一座靠山，尤其是这个神灵根本对星空一无所知的时候。
邪神乌托有些聪明，祂也很狡诈，对谁也不会真正的信任，没有这样的特质，祂也不可能在坦旦人的实验场中脱颖而出，走到今天的这种地步，甚至在帝国首都星狠狠地算计了一把次级态原生命与坦旦人。
但祂不是合格的星空生命，祂暴虐而专治，不听祂命令的人要么被祂转化成怪异，要么被杀死。
一群本来就很混乱的叛军这回更混乱了。
御林宫里真正的乌烟瘴气。
马奇思第一次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
他想要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帝国，但他选错了开国的参与者。
马奇思的想法其实从一开始就很简单，建立一个自己的国家，从此他就是王，他再也不用看谁的眼色行事，再也不用巴结谁，再也不用惶惶不安地等待别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而就算建立一个国家，他也想要建立一个好的国家，而不是这样一个乌烟瘴气、如同噩梦的世界。他想要获得人们的尊重，想要自己得到公正，也让人人得到公正与和平，
然而这是不现实的。或者说，现实正给马奇思了一记棒槌。，
如果说御林宫号是一个小社会或国家的缩影，那么现在这里的情况简直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国家。
人人都在酗酒斗殴赌博、下几层的居住区缭绕着终日不散的烟雾。
人们随意地杀死与自己不对付的人，或者处死那些想要做些什么正经事儿的人，谁的拳头更大，仿佛就能够主导一切，享受短暂的欢乐人生。
这些人的眼睛里根本没有未来，邪神的到来反而让他们兴奋与狂热起来，认为有神灵庇护，他们就可以更为所欲为了。
发出理智声音的人皆被处死，这艘飞船里就只剩下了混乱的暴徒。
而最关键的是，那个邪神并不觉得这一切有问题。祂在纵容“病毒”的滋生。
马奇思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保全俘虏们和辅帝的安全，好在，在那些邪神的眼中，整艘飞船除了他赛西这个伪第六种姓其他人都是蝼蚁与努力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情况，也没有对俘虏和辅帝做什么。
而当次级态原生命的小型飞船跃迁出现在御林宫号的藏身之所的时候，马奇思反而露出冷笑。
这一幕他早就料到了。
没有人提醒那个邪神祂这么冒冒失失地来和别人交易有多危险，马奇思也没有那么做。
他觉得身处混乱的旋涡之中，他自己仿佛也要疯狂了。
他想要毁掉这一切。
毁掉御林宫号、杀死那些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人渣、把那些自以为是的邪神推进地狱……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的羞愧好一些。
或者，那根本就是为了遮掩他自己无能的疯狂。
他真正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的失败与无能和他所酿成的这些后果。
有些时候，他甚至想要冲进辅帝的住所，做一些令人发指的事情。
但马奇思没有真的疯，起码现在还没有。
因此那些事情他没有做。
他还记得自己是谁。
天启骑士。
那是他与生俱来的荣耀。
也是他最后的尊严。
他不会让疯狂夺走理智，让疯狂夺走他仅剩的尊严。
当次级态原生命如刀锋般的小型战舰出现在御林宫号之外的时候，马奇思的目光里燃烧起灼热的光芒。
他知道，审判就要来临了。
一个不懂星空的邪神只配欺压弱者，面对稍有能力的敌人就唯有败亡。
马奇思知道，那个邪神乌托这段时间学习一直在如狼似虎地学习星空知识，但那点星空知识根本毫无用处。
学生唯有真正走入社会才能社会本来的面貌。
因为真正的丛林法则，永远不是书本能够告诉你的。
哪怕是第九种姓。
也要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价。
……
……
第二十四章 屈服
次级态原生命乘坐的高速飞船出现在御林宫号之外的星空中。
它突兀出现，出现的第一时间，几乎没有有效的防御力量来对抗它。
只有神灵的第九种姓气息，在星空中辉煌地展开。
诡异世界邪神乌托虽然并不清楚自己明明都已经藏起来了是怎么还能被如此轻易的找到的，但同时，祂显然也已经意识到自己棋差一步，在第一时间准备迎击这个次级态原生命。
而面对一个第九种姓，次级态原生命的表现堪称悍勇。
它直接从自己的高速飞船中跳了出来，像是扑火的飞蛾，在星空中纵身一跃，跃入交织的第九种姓张开的力量世界之中。
那是很抽象的一幕。
第九种姓的力量在星空中铺展，普通人是看不到的，他们只能够感受到一种隐晦的力量在星空中延展开来。
马奇思也看不见，他在这时候抬起手臂。
在他舱室一侧的天启骑士装甲像是受到召唤一样涌了过来，如蛇般攀附上他的躯壳，为他完成上甲的整个过程。
邪神乌托的呢喃正在他的耳畔响起。
祂希望马奇思在此刻出手。
马奇思却没有第一时间行动起来。
与之前首都星叛逃的时候相比，现在的马奇思认清了更多事实，也少了很多愚蠢的想法。
一个第九种姓不是臂助，祂甚至不如一个暴躁的统治者，统治者尚且知道统治，而邪神的力量使得祂们永远以镇压和奴役为主导。
——他早已开始后悔与第九种姓的合作。曾经兴奋于自己也赢得了一个第九种姓支持的马奇思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因此，这一刻的马奇思并没有立刻行动起来，恰恰相反，哪怕是战甲加身，进入伪第六种姓的作战状态，马奇思仍然还是只站在自己的舱室的舷窗之前，默默地凝视星空之中画面的变化。
第九种姓的力量在星空中延展开来，那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弧形平面，张开并笼罩向次级态原生命。
恢弘而壮阔，整个世界里的暗能都在第九种姓的召唤之下而沸腾，呈现出一种匪夷所思的新形态。
仿佛暗能不再是暗能。
它们正被扭曲转化成另外的一种新能量物质。
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个次级态原生命简直犹如自己撞上来的蠢货一般。
马奇思想到一个古老的成语。
守株待兔。
但次级态原生命不是那个愚蠢的兔子。
它一头撞进第九种姓的力量构成的星空平面之中，紧接着，将那层光怪陆离的平面结构硬生生撞成了一个漏斗。
紧接着，第九种姓的力量在星空中开始扭曲，收缩，刚刚膨胀的神灵气息在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里被打回原形，像是一个拿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武器的孩子，被人一巴掌打翻在地，而手里的武器也跟着掉落。
次级态原生命携带着来自于坦旦人的反制措施。
坦旦人的反制措施根植于第九种姓的意识态深处，在几个恒星系范围之内都可以生效，这是坦旦人在杀死第九种姓实验体之外最强大的制约手段也是最后的制约手段，可以将第九种姓变成言听计从的真正傀儡，但坦旦人从未使用过，也未在第九种姓的面前展示过这种反制手段，因为使用过，这种手段便不具有“最后”手段的意义了。
而次级态原生命没有提前使用、或者是在更遥远的位置上使用，是因为它的启动同样涉及信号的传输，传输的距离决定了信号抵达的时间和生效时间。
在星空尺度下，哪怕是光速的电磁波信号，也将因为空间距离的拉大而无法实现所谓的实时传播。真正意义上的实时通讯只能够通过量子通讯技术和意识态交互来实现，任何通过物理环境介质来传输的通讯都需要时间。
这种情况下，可能产生变故。
原初石是重中之重，次级态原生命不容许任何差池。
因此，它才在足够近的距离下，才启用了坦旦人的装置。
不过，坦旦人的装置似乎也并没有它们所说的那么好用。
次级态原生命仍感受到了一些反抗，但最终被压制下来，它的身躯像是炮弹一样贯穿进入御林宫号的顶端，落在巨大的观景平台上。
邪神乌托就在那里。
祂是人类改造而成的的邪神，但它的生命形态和人类仿佛已经完全搭不上边了。
祂像是一团扭曲的阴影，如烟似雾地漂浮在观景平台的中央，那些阴影流淌，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形轮廓，祂没有五官没有清晰的器官，就连立体感都有些欠缺，但祂站在次级态原生命的面前，已没有任何敌意和抵触感的存在了。
祂甚至向次级态原生命匍匐在下身躯，如同朝拜。
这种感觉让次级态原生命的虚荣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它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它手中紧握着坦旦人给它的装置。
掌控邪神的装置很小，像是电视机的遥控器，次级态原生命握在手中，仿佛它都有可能掉下去，它将之收在自己的腰间，而目光则在下移，波动出信息向眼前的诡异世界邪神道：“给我原初石。”
那团人形的阴影便蠕动着抬起“手臂”来，组成祂身躯的阴影与黑暗不断地蠕动，最终，一点光芒在它摊开的手心之中浮现。
一颗晶莹剔透的原初石，浮现在次级态原生命的面前。
次级态原生命嘴角的笑容，在这一刻炽盛起来。
而同一时刻，御林宫号的内部却已经陷入混乱。
神灵被击溃的一幕没人看见，但这并不妨碍人们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神灵已经被击败了。
末日前的狂欢正在来临。
马奇思正在奔赴俘虏与辅帝的寝宫，他想要最后保护住这些人，那也算是他没有枉顾自己天启骑士的名号。
这是某种寻找自我心里安慰的行为。
而他注意到，御林宫号似乎在缓缓加速——可能是有人想要借助这艘飞船逃掉。
也许那能成功。
那个次级态原生命的目的不在于他们这艘飞船里的人类，仅仅是邪神和邪神手里的东西罢了。
……
……
第二十五章 一箭！
御林宫号的推进器正在喷吐烈焰，早早输入进控制系统的指令正在发挥作用，控制御林宫号的超级AI在一丝不苟地向航线前进。
而现在，只是启动阶段。
同一时刻。
御林宫号的顶端观景层。
这里本是皇帝亲征时俯瞰自己舰队的地位，全景特种材料，大量的绿植和帝国元素，将这里打造的富丽堂皇，又不失军舰与战争的威严。
在进入星空的时候，这里的光线没有那么明亮，反而能彰显出帝王的威严与沉冷。
只不过，伴随着诡异世界邪神的到来，这里不再是皇帝享用的地方，而是神灵之所。
或许，这里对于神灵来说才更为适合，因为这一层观景层的防御力并不强，它就只是一个独立于军舰体系之外，功能性大于实际意义的地方，一旦真的开战，皇帝便不能呆在这里。
血肉之躯的帝国皇帝必须前往舰桥那种安全的地方来纵观全局，继续留在观景台上，是有横死的风险的。而第九种姓的神灵就不必有如此的顾虑，它可以一直享受这上面的风光。
但现在，类似玻璃的特种材料已经被正面击穿，占据这个观景台的神灵也如同脆弱的普通人一样不堪一击，匍匐跪地，主动地献上了自己的宝贝——无论是不是自愿的。
那枚原初石就安静地躺在次级态原生命的面前。
这是属于它们种群的东西，却一直掌握在其他生物与文明的手中。
这一刻，才是真正的物归原主。
次级态原生命唯恐生变，它在第一时间便伸出手来，想要取走这枚原初石，但就在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死亡征兆在它的心中骤然升起。
这个次级态原生命活了无尽岁月，它只在面对星空顶级的时候生出过的类似的感觉。
不躲，一定会死。
而生存如此漫长岁月的经验让它不用思考就可以做出判断——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也就什么事情都没有意义了。
因此，那一刻，神情狂热的次级态原生命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近在咫尺的那块原初石，身躯骤然后撤。
然而它的速度仍然慢了半刻。
或者说，是那道打击来的太快太迅速了。
那是真正的光束袭杀，一道苍白之箭矢，一瞬间便击穿了无尽距离、击穿了御林宫号的护盾及观景台，命中了它。
次级态原生命的躲避让开了要害，但这一箭仍从它的身躯一侧贯穿而过——从它类人身体结构左侧腋下进入，从它的右侧腰际贯穿而出，一路余势不减地洞穿它脚下的地面，进入御林宫号的深处，消失在可见的视野之中。
在被它洞穿的刹那，犹如病毒蔓延，一道无形的力量瞬间在次级态原生命身躯之中扩张开来。
它闷哼一声，伴随着沉重的巨响，这个第八种姓轰然跪倒在地，甚至需要用手臂来支撑自己的身躯。
但它仍在第一时间向远处的神灵下达命令……
等等……
那个该死的坦旦人第九种姓实验体……
次级态原生命抬起头来。
诡异世界邪神的阴影呈现出两种姿态。
祂的一半部分按照次级态原生命的命令张开庞大的阴影，将整个御林宫号的顶端观景台笼罩其中，而另一部分却完全违背了它的命令。
这一点在祂分化出的人形阴影团之上表现的尤为明显。
那一团阴影分裂成两部分，一部分和周围的阴影合二为一，扭曲笼罩整个空间，而另一部分却仍维持着人形的姿态，身躯的阴影结构像是被下了特效催化剂的藤蔓一样开始沿着地面与空间向次级态原生命的方向蔓延，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接探向次级态原生命腰后的那个控制器。
而刚刚被祂呈现出来的那块原初石，则更是重新隐没进了祂身躯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该死！
解析力量的“病毒”正在它的身躯之中扩张。
它一瞬间就知道了那是谁的打击，帝国与苏晨的反应比它想象中的要快，但也在它的预料之中。
而面对诡异世界邪神探来的阴影，次级态原生命急速后退。
第九种姓究竟是第九种姓，坦旦人未经严苛测试的控制装置并不能完全把一个第九种姓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傀儡。
但控制仍在影响第九种姓，使得祂的所有手段的力量极具下跌，无论是祂张开的隐隐防御还是对次级态原生命发起的打击，其力量水平都远远弱于第九种姓的真正力量。
次级态原生命的身躯一退再退，迅速拉开距离。
而就在这时候，另一声厉啸从一侧传来。
笼罩观景平台的阴影被撕裂开一道口子，空间里的阴影在那一切像是被随意剪切的画面一样被切碎、断裂、扭曲。
一道血红的影子，就从这片空间碎片之中杀来，直扑次级态原生命。
血色的水晶剑在半空中拉出一道耀眼的轨迹，与次级态原生命的身躯骤然相撞，空间中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响，次级态原生命的身躯第二次被逼退，它不得已后撤出更远的距离，而血色的身影则同样暴退，而他后退的方向却是邪神乌托拟化的人形阴影。
苏晨的目光从次级态原生命的身上短暂掠过。
他的眼睛里也闪过一抹一闪而逝的震惊——刚刚那一箭用去了他整整一道的解析力量，植物世界邪神甚至在这一箭之下陷入半死的局面，但对这个次级态原生命却似乎并没有那么有效。
苏晨却没有太多时间来思考这其中的原因，他的身躯正闪电般倒掠而回。
能一箭杀死次级态原生命最好，一劳永逸，但做不到也没有办法，而苏晨他们的目标也不是弄死次级态原生命，而是那块原初石。
拿走原初石，谁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因此，苏晨的一剑震退次级态原生命，自己便顺势飞掠，直扑严重受限的诡异世界邪神乌托的阴影，血色的水晶剑在半空中拉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闪光，直接斩下！
……
……
第二十六章 全面开战！
在次级态原生命控制器的影响下，身为第九种姓的诡异世界邪神乌托的战力急剧下降，面对苏晨这雷霆一击，那人形的阴影上只有如薄膜般的东西一层层地向苏晨漫卷出来，但它们却根本无法对苏晨造成任何形势与意义上的伤害。
伴随着血色之剑于半空滑落。
轰然落地。
那些阴影被一力斩断，周围空间里弥散的阴影像是被狂风卷过一样爆散开来，而在苏晨最前方的阴影则是彻底失去了所谓的人类形态，彻底溃散成扭曲未定型的阴影，向后疯狂席卷倒退。
而在那团阴影之中，那一点原初石的光芒，就变得格外的耀眼起来——那团阴影正裹挟着那块原初石退向御林宫号顶层观景台的最深处。
那正是苏晨的目标。
亦是今天出现在这里的所有人的目标。
一声巨响。
苏晨的脚步骤然停顿。
一把精铁打造的钢铁装饰剑正落在他的面前，它本身很普通，但威力却堪称恐怖，它落地之处，整个地面甲板层开始崩裂开密密麻麻的裂痕，向整个观景台层蔓延而去。
就是这耽搁的一秒钟，那团阴影已经成功消失在了周围的黑暗与阴影之中。
苏晨扭过头来。
在他的身后，一道完美的身躯，正缓缓站直身躯。
那是次级态原生命。
它掀开了身上的大氅，露出其下类人的完美结构，而在这种一览无遗的状态下，苏晨也能够清晰地看见，在它的身上，那道本来击穿它的、解析力量之箭所造成的伤势，其如病毒般蔓延开来的那些丝状结构正在褪去。
次级态原初石上贯穿出来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足以给神灵带来毁灭性灾难的苍白之箭，对它的影响没能超过一分钟。
苏晨看着这一幕，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怎么可能？！
而它正凝视着苏晨，缓缓发出狞笑。
与此同时，在此方星空外，巨大的陨石的阴影之下，在苏晨到来的同时，一艘艘帝国战舰也是同时出现在了这方星空之中。
那是一支庞大的帝国军团，数艘庞大的主战舰携带着战列舰、攻击舰群出现这方星空中，它们出现时频繁的跃迁，犹如点亮星河，一道道光芒中，一艘艘阴冷而庞大的漆黑战舰跃然于星空，浮现在巴萨洛姆的战场之上。
但皇帝的座驾、祈灵宫号并没有出现。
而伴随着帝国舰队的到来，在帝国舰队的对位方向上，来自于的次级态原生命附庸种族的舰队也正纷纷跃迁出现在战场上，收回快速战舰，它们的规模同样庞大，密集于星空。
两方的舰队对峙了不到五秒钟便轰然开火。
交织的射线纵穿星空。
而在战场的边缘，巨大的御林宫号半数熄灭，但引擎却在怒吼、推进器喷射着烈光，带着这艘根本无人操纵的飞船加速，眼看着，就要撞向一侧的巨大陨石。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没人能横加干涉，星空中，帝国与次级态原生命一方的交战在一瞬间就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双方的舰队群发疯了一般彼此疯狂开火，束能射线、太空鱼雷、常规势能武器、重力武器、脉冲炸弹等等在星空中交错。
爆炸的焰光充斥整片星空，一艘接着一艘的飞船绚烂地殉爆在战场之中。
而在这过程中，交战最激烈的无疑是在靠近御林宫号的位置，双方的舰队群都在争夺靠近御林宫号的位置，因为一旦谁掌控了御林宫号附近的区域，就意味着能够从太空舰队层面对其中的战局产生一定的干扰甚至是支援。
因此，双方在这里的争夺战是最为凶残了。
帝国的舰队攻破了次级态原生命附庸种族的防御，战列舰整线推进逼近御林宫号，下一刻，却就更猛烈的火力袭来，战线前方的帝国战列舰瞬间被全数摧毁，怒燃的火焰之中，来自于次级态原生命的附庸种族舰队又一次顶替了帝国舰队所占据的位置。
而紧接着，帝国的攻击又一次袭来。
次级态原生命的附庸种族并不是什么特别强大的文明，如果是，它也就不需要和坦旦人合作、更不需要提防帝国和死亡飞船了。
这与次级态原生命自身实力和原生命在混乱星域的历史情况息息相关，它一个第八种姓、还是战败的原生命一系的，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太厉害的种族到了这种时候还誓死效忠它，有那种实力的文明，离开它能活的更好，为什么要跟着一个次级态原生命躲起来？
次级态原生命的这些附庸种族，在无数岁月前甚至就是极为弱小的文明，经过无数岁月的成长，才达到了今天的这种地步，起码能和帝国的舰队分庭抗礼。
而这里是它们的主场，从巴萨洛姆之眼上方的空间站里，仍有源源不断的战舰驶出它们的空港，跃迁投入战场。
而与此同时，帝国的舰队也在不断投入兵力。
那位皇帝带来了大量的部队，他自己更是御驾亲征，但他没有在第一时间砸进来全部的战力，他自己所乘坐的祈灵宫号也是在遥远的星空彼端掠阵，处在一种随时能参战，也随时能够撤出战斗的位置上。
因为他们皆十分清楚，次级态原生命准备了这么长时间，最后光明正大地在这里交易原初石，肯定有万全之准备，绝不可能只是这明面上的这点舰队群。
帝国必须提防更多的可能。
而帝国也不需要自己现在就倾尽全力。
因为他们同样有盟军。
战场上，次级态原生命的附庸种族越打越多，帝国舰队开始呈现出颓势之时，星空中，又有一批舰队跃迁而来。
星河洞开，一艘艘犹如冰川般阴冷的黑暗战舰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那是沢河人的舰队加入了战场。
它们一出现，次级态原生命附庸种族刚刚拿回的一点优势瞬间逆转，帝国舰队和沢河人舰队立刻重掌战场的优势！
不过，死亡飞船并没有出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