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活捉神灵！（求订阅！）
活捉神灵，那头晶簇似乎是有自己的办法。
它乘坐联邦破破烂烂的飞船离开云海号，缓速接近那一团巨大的膨胀“刺猬”神灵。
那艘飞船并不怎么样，但好在距离足够近，一点点飞，片刻也就飞到了。
对于小小的飞船来说，这一刻这膨胀的神灵所形成的刺猬般躯壳，对于它来说就像是一片扭曲的丛林，那头晶簇一点点逼近过来，穿越那些横生的“光柱”，直抵最深处的位置。
云海号中，肖平微微有些紧张。
但他很快发现，紧张的不仅仅只有他，在这里的每个联邦人都格外紧张。
就连白枫都不再出声。但他固执地没去看放大在中央的屏幕上的画面，而是瞪大眼睛、整个人贴在舷窗的边儿上，极目远眺着那头晶簇的前行。
那头晶簇没有携带任何工具。
飞船在抵达爆炸“刺猬”的中心位置处停顿，那头晶簇打开飞船的舱门，直接从中一跃而出。
它什么也没带，只是它自己一个生命体，跳到了神灵的“身上”。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
联邦舰队中几乎一片死寂，联邦上下，没人不知道这头晶簇是什么人。哪怕它双手空空跳到神灵的身上，也没有人觉得它这是在做什么无意义之举，都屏息凝神，准备看它怎么做。
肖平扪心自问，就算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神灵摆在联邦舰队面前，单单凭联邦人自己，都不可能知道该怎么活捉一个神灵。
联邦之中，知道该怎么做，又有可能做到的，唯有这一个十连人。
人们期待着，却又紧张着，生怕那头晶簇铩羽而归，或者也被那个神灵一口“吞下”。
而与死寂的联邦舰队相比，帝国舰队中的反应却很激烈。
——帝国的一艘艘战舰中响起连片的惊呼。
“那是人类吗？”
“那不是人类！是其他文明的异族生物！他想要干什么？他们不是要活捉神灵吗？派一个比那个神灵体积还小的外星生物？”
对于那头晶簇的初步分析在最短的时间内便回传到了帝国的战舰之中，在帝国的分析中，那不过是普通的外星生物，没有波动着任何暗能。
“这……”
“这样一个普通生命，它不是疯了？”
“我看这些联邦人应该才是疯了，咱们的陛下为什么要和这样的弱智文明结盟？”
“我觉得，陛下也许是看上了他们那个极强的个体？我觉得这反而是好事，如果弱智的文明，正好可以迅速毁约，同盟就可以……”
人们的议论就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下一刻，那个膨胀的“刺猬”神灵的躯壳触电般收缩了。
祂扩张在外的一根根巨大的“刺”在太空中一根接着一根剧烈地收缩，向内坍塌，像是一颗巨树腐朽一样，只是这个过程被缩短了不知道多少，一瞬间就完成了，最后一个开口讥讽的帝国人连话都没有说完，眼睛中与面孔上便只剩下绝对的震惊。
那个被他们瞧不起的弱小“普通”异族生物只做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就做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它站到了那个神灵身躯最中心球体结构的位置上，深处手臂，将手臂插进了对方的身躯之中。
紧接着，刚刚还在膨胀自保、甚至吸收吕安邦打击力量的那个植物世界邪神扩张的身躯就开始了崩解。
如果说，祂刚刚是在吸收吕安邦的力量反哺自身，那么这一刻，仿佛是那个晶体生命在反过来吸收祂的力量。
一个普通人，眨眼之间就把一个神灵吸干了！
这简直打破了这些帝国人的认知。
悬立在帝国战舰群之外的罗文·德莱塞见此一幕，也露出极端震惊的神情。
他对联邦人虽然不是一无所知，却也是知之甚少，但在他想来，联邦人是那样的出身，又一直在混乱星域中逃亡，也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罢了，但现在看来，却远非如此，苏晨也罢，眼下的这头晶簇也好，他们都拥有着极为诡异与令人震撼的力量。
也许联邦人的整体能力与技术远远比不上今日的帝国，但其实他们要比帝国更强大。因为与在坦旦人帮助下一点点成长起来的帝国不同，这些联邦是真正从无到有，靠自己走到今天的人。
活捉一个神灵。
他们真的做到了！
庞大的刺猬般神灵之躯彻底瘪下来。
而那头晶簇正站在腐朽的躯壳之上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
刚刚正是这只手臂贯穿入植物世界邪神膨胀的躯壳之中。
祂确实还活着，只是似乎已经处在某种无意识状态，类似于人类的昏迷，但通过祂自己无形中仍在起作用的权能，以及生物体本身求生的渴望，维持在了一种奇特的、生机勃勃的状态，因此，在“生”的权能下，祂哪怕本身的意识几乎休眠，但仍会吸收与转化一切力量，自发地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修复与恢复自身，类似于一种强大的自我保护机制。
不过，在宇宙的真空中，祂的权能范围在收缩的情况下，接触不到物质，祂的权能再厉害，求生的潜意识再强烈也没有意义，只能如吕安邦他们之前见到的那样，呈现出一种缩小与几乎死亡的状态，而祂的权能全面收缩，只流动在祂的生物体内部与表面。
正因如此，吕安邦的力量轰击而来，反而为其所用，让祂从龟缩的状态全面扩张出来。
而那头晶簇则重置了这种反应。
它将祂吸进了自己的身躯之中。
此时此刻，在这头晶簇红宝石般的眼睛的注视之下，他的整个右臂都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姿态，其中有某种如流光般的物质在缓缓流动，如有生命一般，却并不能流出它的这支右臂。
这头晶簇的目光里，罕见地流露出一抹狂热的神情。
但它没有凝视祂太长时间，便转过身来，一步登上了身后的飞船，在无数帝国人复杂、与无数联邦人激动的目光飞向联邦云海号战舰。
……
……
第六十章 它是怎么做到的？
遥远的帝国首都星地面之上。
那位皇帝本来正在追索原初石可能的下落，只是对这边保持着关注的状态，但这一刻也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画面中传回的那一幕。
近处。
帝国的战舰之中死一般寂静。
刚刚讥笑嘲讽的人一一闭上了嘴，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写满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悬立于帝国战舰一侧的【祖龙】罗文却将目光移动向另一边的吕安邦——这个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发生眼前的这一幕？
对于吕安邦，罗文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帝国的前军人，但他为什么是天启骑士，又为什么会和联邦人站在一起，他并不清楚。
但这一幕对于帝国人的冲击是不言而喻的。
他们看不起的联邦人，今天正一而再的冲击神灵的尊位。
绝大多数帝国军人眼中触不可及、也不可战胜的神灵，仿佛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被联邦人踩在了脚下。
前有苏晨一箭逼退两个神灵，后有这头晶簇活捉植物世界邪神，这种冲击，几乎要巅峰他们的世界观。
人们的脑海中只回荡着这样的一个问题：它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能够活捉一个神灵的？
而绝大多数的帝国军人，是并不清楚坦旦人的存在的，对于他们来说，今天到来的次级态原生命，也不过是另外的一股入侵文明罢了。
那头晶簇乘坐飞船回到云海号。
联邦舰队内几乎是清一色的激动与振奋。
肖平都从舰桥里跑了出来，想要来看一眼。
但那头晶簇的消息立刻传来：“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这是神灵，无论祂处在什么状态，普通人在近距离下就一定会被影响，靠近我，即死！给我设定一条路线，到云海号末端的封闭舱，清空这条路线的所有人——让赛西护送我，其他人都离开。”
于是肖平只好止步，只能通过监控里观察。
而这也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要知道，在此之前，观察一个神灵，就是通过监控都是做不到的。
而赛西也是在第一时间来到了指定位置，迎接那头晶簇。
那头晶簇从飞船上缓步走下，它的脚步前所未有的缓慢，目光几乎一刻不离开自己的右臂。
赛西都罕见地从这头晶簇的身上感受到了某种紧张的情绪。
但赛西在看见这头晶簇的时候仍难掩吃惊。
其实就连他也没有想到，这头晶簇的终极办法，竟然是用自己的身躯作为容器，将那个植物世界邪神带回来。
那头晶簇扫了赛西一眼，虽然紧张，但还有心情还玩笑，道：“看见了吗？我这招就像是你们的西游记里的羊脂玉净瓶一样，我喊一声，祂就进来了。”
赛西一点也不觉得幽默，他来到这头晶簇这边，紧张地看着对方已经彻底半透明的手臂中，流淌着的那道浅绿色如梦幻般的幽影，道：“这究竟是什么？”
“这是祂的意识态，第九种姓流动意识态，‘活’着的灵魂。”那头晶簇迈步向前，“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呵呵呵……没事，不用那么紧张，苏晨的那一箭对祂其实不是打击，而是把它打进了一种自我演化的极端过程，那不是一般的过程，涉及的演化直达星空顶级，但祂根本达不到星空顶级。祂为了抵抗这个过程稳定自己原有的物质态而受了重伤，伤及本源，理论上，没有个几年都不可能苏醒。
“所以，我们不用担心祂突然跑出来杀光咱们一船的人。吕安邦那废柴只是方法不对。”
“那我看你好像并不是不紧张的样子。”赛西忍不住吐了个槽。
“那是当然。”这头晶簇道，“祂还有自我防护机制，我自己到底也不是神灵，用身体收容，出了茬子，万一把祂掉出来，落到飞船里，就算祂不醒，咱们也就都完了。”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赛西深吸一口气，上上下下地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这头晶簇。
结晶化的身躯，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异种的生物而已，而且它的身上没有任何暗能，但现在，它正用自己的身躯承载一个神灵。
赛西忍不住想到之前，在一号轻型攻击舰遭到【蔷薇】骑士关灵袭击的时候，这头晶簇也是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给了关灵一击，那一击里，它几乎打碎了自己的一只手，却让一个天启武装几乎陷入瘫痪宕机的状态——那是与其他生物及文明对抗天启骑士完全不同的方法，别人都是想方设法绕过原初石打造的天启武装本身，想办法打击其中脆弱的驾驶员，唯有它，一击对原初石的武装起效了。
那头晶簇笑了笑，道：“我应该和你们说过，十连人不长我这个样子。”
它忽然站住脚步。
赛西也停顿，看向它。
那头晶簇缓缓道：“我一直在研究如何能让死去的人重新活过来，让崩溃消散的意识态重新闭合，但是我的实验失败了……所以现在的我是这个样子。”
这句话并没有说到点子上，即它这具身躯究竟特殊在哪里，为什么能够让它一个连暗能生物都不是的普通生物体可以做到眼下的这种地步。
但那头晶簇言尽于此。
说完这一句，它便住了口，目光看向身后。
白枫就在幽冷的廊道尽头，默默地看着它和它手臂里散发着梦幻般浅绿色光芒的神灵。
那头晶簇停住脚步，是察觉到了白枫的到来。
在那艘搁浅在深空的运输船里，白枫的妹妹，是同样的怪物。
她在坦旦人的实验场中出生。
在逃亡之夜被带上那艘运输船。
然后她脆弱的血肉之躯在那艘运输船上崩溃了。
她是这个神灵多项目实验的分支受体。
那一抹浅浅的淡绿色，永远刻印在这个疯子的心底。
不带她上那艘船，不迫切地想要逃离坦旦人……
也许……
她就不会死。
他的目光穿透长廊，久久地凝视着那一抹淡淡的生命之光。
但他没有再往前迈动脚步。
那头晶簇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身，重新迈步，走向云海号的深处。
直至消失不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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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战争的余烬
云海号正在深空中转向。
装载了一个神灵，周围的帝国舰队自发地呈现出护航的趋势，对联邦舰队的态度，也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罗文则回到了帝国的战舰之中，他想要和吕安邦取得联系，但通讯被吕安邦单方面拒绝了。
吕安邦回到了联邦的云海号之中。
而也因为收容了一个敌方神灵，帝国首都星不再允许云海号停靠，哪怕两边是结盟关系，一个神灵的危险也是极为巨大的，肖平对此也能理解。
云海号向前往已经被废弃的列兵一号行星停靠，而肖平则将乘坐帝国的战舰返回，其余的，沧海号、希望号以及赫特人的舰队皆被允许停靠在帝国首都星一侧。
首都星圈列兵一号行星几乎已变成一片赤地，云海号直接停靠在行星表面，一个不知道被什么武器炸出的深坑之中。
这时，那头晶簇已经抵达了战舰末端的封闭舱室，开始准备对这个神灵下手。
它要打造一个临时的实验室，先降低植物世界邪神对周围环境的影响和祂可能苏醒的威胁。
它的技术太高，联邦舰队帮不上它也帮不了它，只能让它自己来处理，搭建临时的实验室与环境。
而事实上，把植物世界邪神带回来，它自己也已经有些安耐不住了。
肖平了解了一下这边的情况，便微微放下心，他要求整个云海号都要向这个十连人倾斜资源，尽可能满足它的所有要求，然后，他才从云海号之上出发，前往帝国的战舰，准备重返首都星。
他前往首都星，是要代表联邦与那位皇帝谈判的。
虽然苏晨与那位帝国的明轩皇帝达成了初步的口头约定，但更多的细节还需要商定，而这件事对于联邦来说关系重大，而且，虽然这里面有帝国那位皇帝的小心思，但对于联邦来说却是绝对受益的，他当然要积极。
赛西与白枫等人全被留在这里，既是防守云海号，也是为了提防植物世界邪神可能的苏醒，他们是绝对的自己人，肖平十分放心。
而他带走的则是吕安邦和几个联邦的随行技术顾问而已。
登上帝国战舰的时候。
肖平能明显感受到，帝国人对自己的关注度并不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吕安邦的身上。
从之前切入战场到现在，吕安邦就没有卸下过身上的战甲，现在也是如此，流动的银色战甲覆盖他的全身，就连面甲都严丝合缝。
人们看着他走过廊道，纷纷让开前路。
帝国人的眼中带着敬畏、好奇与复杂。
也有些人眼睛里写着不忿的神情，他们不知道这其中的细节，也不知道吕安邦是谁，只知道有人横刀杀出来夺走了原本受人尊敬的蔷薇骑士的装甲。
帝国千年历史，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天启骑士装甲的使用权只在两种情况下会发生变更，一是原驾驶员死去；二是按照正常流程“退休”。
但吕安邦对此处之泰然，只在罗文的面前微微停顿，他向罗文颔首示意，旋即继续迈步，走进帝国给他们提供的休息室。
而在肖平返回首都星之前，苏晨已经率先回到了首都星。
祈灵宫号跳出跃迁通道。
但与之前不同，这一次祈灵宫号是自己回来的，其他的战舰全被留在了帝国南境——根据皇帝下达的最新诏令，那些军队将从南境开始扫荡入侵帝国边境的众多文明。
收复失地，重掌帝国。
这将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因为在这一战中，帝国确实损失惨重，四大镇守军团及帝国境内驻军损失惨重。
变革的代价，帝国要靠漫长的岁月来缓和。
当然，哪怕是经历了如此动荡，作为一个靠人口与战舰密度占据这一方星空的文明，帝国仍然有十分强大的军事力量，起码远在联邦和一般的文明之上。
而三大入侵者文明的舰队也正在被清扫。
神灵之怒和苏晨的出手，间接地摧毁了不可一世的三大入侵者文明舰队，它们的主力舰队几乎被清扫殆尽，对现在的帝国再构不成任何威胁，零星的逃亡船当时也笼罩在神灵的气息之下，在僵持阶段处在最尴尬的位置，逃也不能逃，战也不能战，而当神灵退走，它们第一时间面对的就是帝国对它们的清剿。
虽也有不少成功跃迁跑掉了，但大多数都被留在首都星。
这也算是一种讽刺了，它们势如破竹，从帝国首都星圈外一路打进来，摧毁了不知道多少帝国战舰、杀死了不知道多少帝国人，前面的铺垫最后全都变成徒劳，几乎全都栽在了帝国首都星里。
它们损失惨重，甚至无再战之力。
尤其是紫璇人，它们派出了强大的舰队群，以及一个第五种姓和第七种姓，却全都留在了帝国首都星。
两个高种姓，一个被苏晨打残在星空遭遇战，一个被第八种姓次级态原生命直接打废了。两个高种姓眼看着才要逃上飞船，飞船又被苏晨霍霍没了，俩人直接被关灵宰杀在了地面之上，不可谓是不凄惨。
大战过后，紫璇人的顶层力量几乎全灭，就剩下一些地面部队和穿梭机还有些紫璇人幸存者，全被帝国抓了起来。
苏晨重新回到首都星大气层的时候，正看见皇宫区里，大片的帝国军人在扫荡。
帝国的城市正重新明亮起来，城市中大量的穿梭机与飞艇来回，但那些都不是平民，禁足令全面下达，所有帝国人都被勒令留在家中，皇帝派出所有地方部队与公职人员全行星搜索，明是在搜索可能逃入首都星的其他文明的残部，暗则是在寻找那块活体原初石的踪迹。
那位皇帝与苏晨其实都已放弃了那块原初石可能在首都星的可能，但保险起见，那位皇帝仍准备将整个首都星翻一个底朝天。
权能诡谲，谁也不知道那个诡异世界邪神是如何带走那块原初石的，便也无法顺藤摸瓜地寻找。
此刻，肖平还在路上。
苏晨却已经重新站在了醒明宫之前。
……
……
第六十二章 朕要问你一个问题
苏晨来的时候，皇帝就坐在醒明宫的正中。
刘承明的尸体早已被拖走，就连地面都擦的干干净净了，灯光全数被点亮，整个大殿金碧辉煌，气派十足。
但其他的，与苏晨上一次来别无区别。
诺大的醒明宫里空无一人。
皇帝坐在正中的位置，默默打量从正殿进来的人。
在他的投影，有某种设备投影下一面面屏幕将他围拢。
伴随着苏晨到来，他伸手一推，就将那些全部推开。
紧接着，这位皇帝长身而起。
直到苏晨来到他的面前，他才缓缓开口：“朕没想到你还留着那样的后手。”
他说的当然是苏晨一箭指神的惊人之举，次级态原生命带来三个第九种姓是他也没有预料到的，他的布置虽然也远超一个第八种姓本身，但也没有达到面对三个神灵的地步。
苏晨摇摇头：“但原初石还是被带走了。”
明轩皇帝沉默片刻，道：“是朕疏忽了。朕以为朕的布置万无一失，哪怕是神灵也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带走它，但还是失算了，朕和历代皇帝都没有见过真正的神灵，这并不算什么。”
第九种姓的权能鬼神莫测。
而且每个神灵所拥有的权能很可能都不相同，哪怕是有多年的布置，在真正面对神灵的时候，也未必好用。
这位皇帝显然没有过多纠结于自己的失手，从他的神情上来看，甚至都看不出丢了极重要东西的样子。
苏晨道：“‘乌托’没有找到，但我们追溯到了那个次级态原生命的位置。”
那位皇帝缓缓点头，来自于前线的消息早已第一时间回传到了他这里。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伸出手来，在半空中微微滑动。
紧接着，在醒明宫的穹顶，电子设备感应到他的手势动作，光芒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浮现在两个人的面前。
那正是混乱星域的半边星图。
上面标注出一条横跨半个混乱星域的线条，线条上分布着不少的光点，微微闪动。
“那个次级态原生命带着飞船跑到了最近的D-07号行政星，在那里打劫了‘诺鲁人’的一艘飞船，第一次跳入跃迁，它们进行了三次伪装，三次跳出跃迁通道，那个次级态原生命比我们想象中的要谨慎。”
能活上千年的生命，无论看起来有多么嚣张与狂妄，实际上它都是谨慎的。
苏晨微微点头，他的目光也落在那张星图上：“但诺鲁人的技术实在是太差了，它们的伪装没能起到应有的效果，而神灵留下来的宏观‘信息’太过庞大，追溯它们就变得极为容易。”
“没错，它们的终点横跨了半个混乱星域。”那位皇帝的手指划过那幅投影的星图，沿着那道被标注而出的轨道，最终落在与帝国疆域相隔半个混乱星域的一点，“巴萨洛姆。”
苏晨压根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但他对帝国所展现出的技术感到羡慕。
如果是联邦，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定位到次级态原生命。
诺鲁人的技术太差是相较于帝国而言的，但对于联邦来说，两者之间其实没有太大的差距。
他又一次感受到技术上的鸿沟。如果那头晶簇不插手，联邦想要做到同样的事情，横跨半个混乱星域追溯成功，至少需要十二个小时的时间。
“这是‘神弃之地’。混乱星域中心的边疆，就像是帝国疆域里的贫瘠沙漠星球，据说在无尽岁月之前，在这里爆发过一场惊人的神战，无数如坦旦人与冷凝人般强大的文明参战，星空顶级也在其中，那一战天昏地暗，这一片地带的暗能彻底扭曲，形成一片暴乱带，而最关键的是，这一带的星球几乎全被被摧毁，残骸形成足有两个首都星圈大小的庞大星际陨石带，它们被暴乱的暗能所形成的独特引力场所束缚，由此形成一片陨石与废墟的海洋。
“也就是巴萨洛姆。
“这里没有资源，只有少数野蛮而愚蠢的生物，又因为暴乱的暗能环境，一直是星空里的无人之地。”
那位皇帝看着星图里的这个位置，背负双手，眼睛微微眯起，里面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一边向苏晨简单介绍，一边道：“这应该是它的藏身之地之一。
“这个次级态原生命也是够能忍，能够在这种地方一直呆着，也没有离开混乱星域。
“在混乱星域，原生命并不受欢迎，在过去的时代，混乱星域一直被原生命所镇压，直到原生命的统治结束，只有少数文明愚忠于原生命——所以，作为原生命的次生代，它根本不敢也不能在混乱星域如何活动。
“只能找这种地方躲起来。
“呵……
“一个第八种姓，活的如同缩头乌龟。”
皇帝嗤笑一声。
苏晨也看着那个位置，从星图中他看不到那里的样子，但他却皱起眉头：“它是在等那个不知道被镇压在混乱星域什么地方的原生命吗？”
明轩皇帝看了苏晨一眼，无声地点了点头，负手走向醒明宫的深处。
他虽然嗤笑那个第八种姓的次级态原生命。
但他与苏晨心中都清楚，这个次级态原生命对这块原初石有多么势在必得。
一个足以叱咤一方的第八种姓，在混乱星域鬼祟了无尽岁月，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要找到它被永镇的上一代、真正的原生命？
如果它能够找回星空顶级，那么它的处境就将一夜逆转。
皇帝的脚步停顿在自己的王座之前，他缓缓道：“朕会派人盯住祂，一旦有任何动向，都要出手，到时候，苏先生，朕和帝国，恐怕还需要你们的力量。”
苏晨微微颔首：“我们同样需要帝国的力量。”
那位皇帝扭过头来，隔着半个空旷的大殿，目光炯炯，落在苏晨的身上：“苏先生。
“朕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苏晨看着他，隐隐有所觉：“什么？”
“你想收复坦旦人的无尽光年实验场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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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觐见者
苏晨在醒明宫外的废墟里见到肖平。
从苏晨等人乘坐启星号离开云海号前往首都星再到现在，不过是帝国的一个长夜，肖平却觉得过了有半个世纪那样漫长。
出于某种原因，这一路上肖平都得到了款待。
而在登陆首都星后，在皇帝的邀请下，更是有专人把他送到这里。
富丽堂皇的帝国首都星皇宫区早已是一片狼藉，皇宫区北部出现了一个恐怖的巨坑，周围的建筑几乎已经变成粉末。
而再往里来，便是同样一片狼藉的中央区。
神阶崩塌。
这里一度是多方战争的核心，大多数的建筑与宫宇都在战斗中垮塌，但被北部要好一些，这里大都是残砖碎瓦的，隐隐还能看出旧时的模样，但因为帝国人手有限，暂时还无人来清理此间成片堆积的废墟。
肖平就是从这片废墟里穿过来的，神情显得有些复杂。
他身边跟着联邦的技术顾问团队。
这是进入星空时代养成的好习惯，无论是多大级别的角色，都很少自己一个人决断，不管做什么，都要询问专家团队的意见和想法。
技术等于实力对于谈判桌上的前提条件，这不光是其他人评判你的条件，也是你能否和其他文明顺利谈判的资本。
这是肖平与联邦这段时间摸索出来的。
苏晨和肖平短暂碰面，将之前的情况都大概说了说。
苏晨的暗能收束成一线，所说的内容不会被其他任何人听去，他说了很多，他认为肖平应该知道的都说了，尤其是他与那位皇帝之间对话的细节以及他对那位皇帝的判断，以及……那块原初石。
这是肖平一定要知道的事情。
因为这与联邦的命运息息相关。
肖平听罢，看了苏晨一眼，忽然道：“苏晨，你说，如果那个原生命‘醒来’。我们立刻向祂示好，甚至投靠向祂，会怎么样？”
肖平的这句话让苏晨心中有片刻的触动，他仿佛想到自己与联邦抱上一个无敌大腿的美好未来。
但这种念头只一闪而过，现实告诉他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因为这件事的前提就不存在，他们对原生命示好没有意义，原生命也不需要他们示好。因为实力差距太大了。除非那是一个人类，否则联邦永远不可能抱上祂的所谓大腿。
肖平仿佛也只是罕见了“傻”了一下，他很快就自嘲地笑着摇摇头：“我的，我想多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梦幻了，我都有点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了。”
苏晨抬起头，看向跟在肖平后面的那些人。
短短的时间里，专家们仿佛又换了一批，越发的年轻化——老一辈的专家们在此前漫长的星际旅行中谢幕了不知道多少，很多曾经的助理、学徒在飞速的成长，他们更年轻，更富有精力与学习能力，在更宽阔的环境下能够获得更好的成长。
当然，所谓的年轻化也是相对的，苏晨现在看见的这些“年轻”的专家，平均年龄也都在三十五岁以上。
而眼下，这些人俨然是联邦新技术迭代更新的主力军。
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有些激动的神情。
在战争之中苏晨与帝国皇帝所达成的协定被肖平公之于众，这短短一夜之间，如果说对于帝国是毁灭与新诞，那么，对整个联邦来说就是无限的机会与可能。
半个帝国。
活捉神灵。
人人都看见了联邦的希望，从伽勒法26到现在，联邦一直在逃跑，一直在挨打，直到今天，他们是进攻者了，他们千里迢迢从赫特三号来到这里，打退了无数敌人，终于得到了未来的希望。
那种激动与振奋，是掩藏不住的。
从肖平到苏晨见到的每个联邦人，都带着那种压抑着的亢奋的样子。
这也难怪肖平也有些失态。
按平时，刚刚那种不过脑子的话他是不会说的。
但在苏晨看来，这是好事，联邦人正重新变得自信起来。
苏晨冲肖平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迈步向后走去。
他要前往帝国的临时搭建的战地指挥中心，留意两条追踪线路的动向——虽然哪怕到现在邪神乌拉仍毫无踪迹，但帝国并没有放弃对祂的追溯。而且，在确定了那个次级态原生命的位置之后，帝国又派出了好几股监察力量，前去监视位于巴萨洛姆的次级态原生命。
按照最可能的情况，诡异世界邪神“乌拉”一定会主动接触次级态原生命。
只要它们有接触，就是苏晨与帝国出手的时机。
而苏晨也在思考，以当时的情况，那个邪神没有把原初石放在身上有可能把它放在什么地方？或者，可以用什么能力运输到什么地方去？
这里面的可能性太多了，尤其是对方是一个第九种姓，苏晨连门槛都摸不到的位阶，根本无从考虑与思索。
这个时候，苏晨倒是想起了那头晶簇，以那家伙的见识与思维，也许能想到些什么高深的东西。
但它现在根本不在首都星，而是在热火朝天的研究那个植物世界邪神。
苏晨隐隐知道它想要做什么——它想要从植物邪神身上找到生命的密码，从而实现它那梦寐以求的死者苏生的梦想。
而苏晨注意到，在神阶废墟的角落还站着一个人。
银色流动的战甲。
那是吕安邦。
他远远向苏晨摆了摆手。
说实话，这个酒鬼现在这样一幅厉害的样子，苏晨简直有些认不出，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笑了笑，便走向另一边。
走在这片废墟里，闻着空气里未散尽的硝烟味儿，苏晨反而觉得有些微的安心，而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忽然反应过来，这里坍塌的帝国神阶塔，不正是他的杰作吗？
他忍不住又扭头看身后的废墟，却又与吕安邦的视线碰撞，两个人再一次互相摆手。
苏晨没来由的略感尴尬，但他的思绪却偏转开——
废柴的背面，也许是英雄。
不。
用英雄来形容也并不恰当。
那是历尽坎坷者才有的气魄。
它也许不能助人登上如成功者般的巅峰，却能让这些“废物们”在披甲之时，仍不输旁人。
……
……
第六十四章 联邦与帝国的交易（求订阅！）
肖平和那位皇帝之间的交谈比预想之中还要长。
肖平进入醒明宫之前其实遇到一点小麻烦——他带来的那些专家与技术顾问，统统被拦了下来。
明轩皇帝只见他一个人。
这是高层与高层之间的对话。
肖平当时甚至有些恍惚，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在伽勒法26的时候，他心中像是掀翻了五味瓶，格外复杂。
但这让很多帝国人嗅到了某种错误的信号，因为自家的皇帝对联邦并没有那么重视，两者不过是战时的合作关系罢了。
虽然帝国与联邦的合作是在战斗中仓促达成的，又是在战斗的最关键的时间节点由皇帝亲自下令传遍整个帝国舰队的，但很多人已经对此生出了无数思考，尤其是在战争短暂结束之后，帝国人们从没有停止对皇帝选择与联邦合作的思考与试探。
因此，哪怕这时候留在醒明宫外的帝国人并不多，但消息也正飞速地传递到每个帝国高层的耳中。
他们都很希望帝国与联邦的合作只是帝国的一时之需。
因为在很多帝国人眼中，联邦不过是曾经被帝国踩在脚下的蝼蚁之一，就算同为人族，也应该成为附庸而不是合作的关系，最关键的是，联邦同样也曾攻打帝国，而联邦这一文明的弱小众人都有目共睹——他们甚至要依靠其他文明的舰队来进入帝国首都星圈战场。
即使联邦中有如苏晨以及那个晶簇那样不可思议的个体，但那到底是个体，文明的进步与发展、乃至未来的强盛与走向，终究还是要靠文明的庞大集体来实现的。
这一想法直到肖平在醒明宫里呆到第七个小时才渐渐消退。
人们意识到，那位皇帝是真的想要和这些联邦人同盟。
而在这场谈话里，这两个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又达成了什么样的约定，除了两个当事人，没有人清楚，而他们谈话所达成的约定，也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公之于众。
但肖平从醒明宫里走出来的时候，一向平静的他站在废墟般的皇宫区里，推了推眼镜，每个等候在外的联邦人都从他的脸上看见了压抑不住的激动。
也许帝国人还很茫然与紧张，但看着肖平脸上的神情，联邦人却都已明白。
从伽勒法26磕磕绊绊逃亡至今，联邦终于将要迎来巨大的转机了。
肖平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主动联系上这时候正处在帝国临时指挥中心的苏晨，第一时间将消息分享给苏晨：“苏先生，我已经与帝国谈拢，那位皇帝遵守了你与他的口头约定，帝国愿意将现在的帝国南境、东境全部割让给联邦管辖！”
接通肖平的通讯的时候，苏晨正在持续观察巴萨洛姆的情况。这里却如那位皇帝所说，是一片庞大的陨石带，情况十分复杂，但未能身处其中，苏晨也无法切身地去感受那里所谓暴乱的暗能环境。
但听到肖平的这番话，苏晨便立刻收回视线，迈开脚步，匆匆来到了外面无人处，深吸一口气，玩笑般说道：“不对，那个皇帝说好的可是分给我一半，帝国一共五个区，现在只给咱们两个。”
那位皇帝总不能将首都星圈分给联邦一半，两个大区已经是绝对守信了。
肖平也露出笑容，道：“那就得有朝一日，变帝国为联邦了，哈……苏晨，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和谁说，沢河人给我们划下的期限已无意义，它们说我们做不到的事情，现在我们做到了，帝国的东境和南境拥有四个恒星系，坐拥这四个恒星系，我们——联邦将再也不必寄人篱下！”
苏晨嘴角也带着笑容。
认识肖平这么长时间，在苏晨的记忆中，肖平永远是面色冰冰，脸上的肌肉仿佛都是僵硬的，语气也永远平和宁静，仿佛一切都了然于胸，平静与镇定。
但今天，却是苏晨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激动。
肖平在那些专家顾问团队面前也许还在努力收敛，但在苏晨面前，他也已是隐藏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他们是一起从伽勒法26出来的人。
对于肖平来说，苏晨是联邦舰队的依仗、是战友、也早已是一路走来的好友了。
苏晨当然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多少人死去，肖平不是自己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的，是被推上来的、从一个师部的副职到现在的位置，曾经站在他前面的人都已一一死去，那些人以生命为联邦开路，让联邦得以一路从伽勒法26走到今天。
而也因此，站在引领者的位置上，虽然肖平一直没有表现什么，但他其实一直都是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一步走错，愧对那些无比信重他的老领导们。尤其是这一次冒险，他更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在C-02的时候，面对绝境之刻，其他人都放弃了，他却还想着逃跑，哪怕没有机会，哪怕只有绝对，他也想要拼命地挣扎一下。
因为他不仅仅是在对自己负责、或者是对他的身份负责，而是在对整个联邦负责，更是在对这么多年来无数为联邦能够延续而付出生命与希望而死去的人们所负责。
而现在，虽然长路还没有走到终点，虽然还有那块活体原初石的巨大隐患，但起码在这一个瞬间，他可以小小的放松片刻了。
结束与苏晨的通话，肖平长长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来——帝国首都星的天空正被夕阳的血光所铺满。
战后的第一个白昼即将逝去。
而就在这时候，肖平听见脚步声，他扭过头来，正看见吕安邦走了过来。
不知何时，他已经卸下了身上的天启武装，没了银色流动的战甲加身，他的身躯又有些显得佝偻，笑着拍了拍肖平的肩膀——他仿佛也看出了这个男人的激动与振奋。
肖平反而有些莫名其妙——他和吕安邦并不熟，关系甚至都不算好。
吕安邦似乎就只是犯呆，拍了拍肖平的肩膀，便拎着手中化作手提箱形态的天启武装，走向宫殿的深处。
看方向，他正往醒明宫去。
……
……
第六十五章 我是胸无大志之人
吕安邦这一路并不好走。
沿途的每个帝国人都在默默观察他。
或直接、或间接，有的目光充满探寻与疑问、有的目光却是警惕与敌视。
因为他手里拎着的那个银色的箱子，是帝国的象征。
天启武装。
没有几个人认识吕安邦这样一个流落赫特三号多年的中年废物，哪怕他曾经在对紫旋人战场上大放异彩，但因为这身装甲的存在，在人们的心中，当年击退紫旋人的，也是另一个名字。
当吕安邦【蔷薇】装甲加身的时候，他是不可直视的第七种姓，战力甚至与这一代号称最强天启骑士的【天兆】不相伯仲。
而一旦他把战甲卸下，那层光环便已消失，人们对他更多的是抵触与审视。
但这中间发生了一个意外。
人群中有个战士跌跌撞撞跑出来，来到吕安邦的面前，神情激动：“吕队——吕队，是你吗？是你吗？”
吕安邦抬起头来，看见的正是一张他熟悉的面孔。
那是曾经他手底下的兵。
这是吕安邦意料之外的重逢。
那个战士激动万分，手足都有些无措了。
吕安邦眼睛里的光芒也有些微微发抖，但他没有说一句话，因为他已注意到对方的这一系列的动作吸引来周围无数人的目光注视。
吕安邦的目光便沉冷下来，他伸出手，推开他，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
他的力量用的极大，那个战士似乎参与了皇宫区大战，伤痕累累，被吕安邦直接推的跌到在地，坐在地上的水泡里看着吕安邦的背影越走越远。
他的神情有些茫然，只定定地看着吕安邦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快要消失不见，他才仿佛恍然地回过神来，嘶声喊道：“吕队，这些年你都去哪了啊……兄弟们都等着你啊……”
吕安邦没有回头。
他就这样穿过废墟，来到屹立不倒的醒明宫前。
侍卫没有阻拦他。
吕安邦就这样一路来到殿前。
首都星的夕阳正盛。
醒明宫里依旧灯火辉煌。
明轩皇帝坐在上方的主位上，正在忙碌什么，但吕安邦进来，他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来，主动迎接出来：“吕队，你来了。”
这位皇帝用的同样是吕队的这个称呼，它回响在吕安邦的耳畔，仿佛要与刚刚那个跌倒在水泊里的小战士的呼喊声重叠在一起。
吕安邦的脸色却完全趋于严肃，他努力直起腰杆，宽松的衣服遮掩住他走形的身材，竟也有几分魁伟与高大。
“陛下。”
他没有行礼，只以此一句。
吕安邦也没有向前行走，他只站在醒明宫的边缘，将手中的手提箱放在了自己面前的地面之上。
而那个所谓的手提箱，正是帝国的四大天启武装之一——蔷薇。
万人敬畏与尊崇的东西，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金属箱一样，被吕安邦放在面前。
然后他重新站直身躯，整理衣服，看向面前的皇帝。
明轩帝的脚步已开始放缓。
他是聪明的人，从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里，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他仍问道：“吕队，你这是……”
“亲手归还蔷薇装甲。”吕安邦神情不动地答道。
那位皇帝的脚步这一次彻底顿住了，他看着眼前的吕安邦：“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三年之前，我就想要归还它，但没能实现。”吕安邦缓缓道，“现在，我做到了，我来到这里，亲手将它交还给陛下了。
“交还给帝国了。”
明轩皇帝站定在吕安邦的面前，他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哪怕他已经努力想要表现的挺拔刚硬，但他身上、脸上那颓唐多年的样子仍挥之不去，他一字一句，震声说道：“吕安邦，你想要交还给帝国的，不止于这一身装甲吧？”
吕安邦缓缓点头：“臣，想要脱离帝国。臣是帝国戴罪之身，但臣希望，陛下可以念在臣两次出手、十年戍边的微薄功劳上、宽恕臣之罪孽，还臣一个自由之身。”
这是吕安邦第一次用臣自居。
那位皇帝道：“在帝国里，你一样可以是自由之身。朕知道你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朕知道你心中有怨，但朕当年尚未登基，根本没有办法帮助你，但现在，谁也无法再影响帝国、谁也无法再影响朕，未来的帝国，再不会重现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
“新的帝国，需要你这样的人。
“朕需要你——帝国需要你——来帮这个国家重登辉煌。”
这位皇帝说的很有诚意。
但吕安邦只是缓缓摇头。
来到醒明宫，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但那是一种苦笑：“陛下，您是进取之人，与臣不同，帝国在臣心中万分之重，但那也已是过往云烟，因为让帝国于臣心中重要的关键，已不复存在。
“臣——
“从来胸无大志，不过废物而已。”
吕安邦和皇帝是不一样的人。
明轩皇帝也许想到了很多吕安邦的可能，但他并不真正了解这个人。
最开始，他以为吕安邦亲自跑来交还天启武装是负气之举。
但他忽然意识到，那根本不是。
他想要告诉他这个皇帝、告诉整个帝国，他真的不想要天启武装。
这个东西，没有那么重要。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哪怕是皇帝也无法再说些什么，他看着吕安邦，沉默许久，才道：“朕明白了。
“吕队，朕在今日取消所有对你的罪名，那本不是你的罪责。你对帝国有恩，朕记得，帝国也将记得。你想要走，朕不留你，但帝国永远有你一席之地。”
吕安邦笑了笑，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他扭过头来，望向洒满醒明宫前的辉煌夕阳的光芒，道：“谢谢您，陛下，我其实都没有想过，您敢独自见过我这个对帝国有怨恨的人，我相信帝国在您的带领下，一定能重现辉煌。那我……走啦……”
他迈步走向那边夕阳。
在背后，皇帝迟疑片刻，问道：“那你要往何处去？去联邦吗？”
“不——”吕安邦没有回头，只摆摆手，“我要回到废柴中间。”
……
……
第六十六章 你好好干
吕安邦一步步行出醒明宫之外。
醒明宫外的夕阳落在他的身上，在大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那位皇帝立身在醒明宫殿上，默默凝视着他走远，缓缓吐出一口气。
离开了醒明宫，吕安邦的脚步变得格外轻盈。
两侧帝国军人仍然军容整肃，围绕在醒明宫外驻防，身穿帝国军服，手持制式武器，面色一动不动，只在吕安邦过来的时候，微微移动目光看向他。
而在来的时候，便是如此，夹道之人，皆是如此审视他。
现在也同样如此。
但这一次，吕安邦不再面无表情的低头前行，仅仅放下了那个金属提箱，对于他来说，仿佛像是放下了整个世界的重量一般，他的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仿佛想要飞起来一样。
他走向最近的一个帝国战士，伸出手来扶了扶他头顶的帽子，在对方错愕的神情之中对对方爽朗一笑。
但在那个战士的眼睛里便只有惊悚，他瞪大眼睛，眼看着这个古怪的人向自己嫣然一笑，简直不要太可怕。
好在吕安邦很快迈动着脚步跑向了远方。
四十大几的人，这时候欢脱的像是一个孩子，他会主动地跑上去拍一拍沿途战士的肩膀，会向每一个看向他的人露出笑容。
人们审视的目光渐渐发生变化，变得古怪而充满距离感。
这仿佛是一个不受人欢迎的家伙。
但他就这样一路离开了醒明宫的范围。
离开了这里，帝国军人们不再那样站岗般的整肃，大量的战士正在清扫皇宫区的战场，尤其是靠近醒明宫的那些战士们，很多人都在刚刚亲眼看见了这个人带着天启武装进了醒明宫，消息不知觉间传开，这短短的时间里，便早已有各种各样的人以及各方势力的探子摸了过来，装作在这边工作的样子，实则是想要在这里获得第一手的消息。
如果吕安邦在这一役之后，直接取代关家的关灵成为新的天启骑士，那么，帝国的格局都将发生变化——这一次洗牌虽然还不完全，但绝对是彻底的，帝国腐烂的根将彻底被拔除，尤其是那些千年家族，大都参与了前一夜的宫变，虽然那些大家族中的很多年轻人也参与其中，但变革已经产生，老一辈和盘根错节的关系体系将彻底被抹去。
而在这种情况下，唯一拥有“特权”的只有两类存在，其一是皇帝，其二就是对于帝国来说具有特殊意义的天启骑士。
如果皇帝指定吕安邦成为新的“蔷薇”骑士，那么他就将毫无疑问成为变革帝国体系之中的新权贵。
他不需要有多少军中威望、也不需要有什么特别的履历、甚至不需要有多少人支持他，他就可以成为帝国的一颗新兴，甚至在未来打造新的庞大家族。
很多人都并不希望看见吕安邦走到那样的位置上，因为对于新帝国来说，吕安邦也是一个局外人，他甚至都不应该出现在今天的战场上。
但让人们松了口气的是，走出来的吕安邦手中不再有那个银色的金属箱。
这便是一种信号——他将【蔷薇】装甲，交还给了明轩皇帝。
无论是吕安邦主动的，还是那位皇帝要求的，吕安邦，都不会是新的蔷薇骑士。
很多人的担心由此荡然无存。
而吕安邦似乎也根本没有想过那么多，离开了气氛严肃的醒明宫范围，他和沿途的每个人搭话，虽然绝大多数都警惕地远离他，但他的热情却没有半分消退，直到与联邦人汇合。
肖平这时候已匆匆离去，留下两个人在这里等吕安邦。
——当时虽然肖平也情绪激动，但他仍看出了吕安邦的想法，因此留下了两个人专门在这里等待他。
吕安邦看见这两个在等自己的联邦人的时候其实微微愣了愣，然后才笑着摇摇头。
那两个联邦人也向吕安邦露出笑容。
吕安邦虽然是帝国人，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联邦舰队之中，尤其是今天，他帮助了苏先生，现在更是将天启武装交还于帝国，更是赢得了联邦人的尊敬。
他们不仅仅是因为肖平在这里而留在这里等待吕安邦，而是他们认可这个人。
吕安邦能感受到那其中的差别。
其中一个联邦人笑道：“老酒鬼，走啊，回去？”
“回去。”吕安邦笑着以为回应。
就在这时候，有喊声从吕安邦的身后传来。
“吕队！”
“吕队！！”
那是吕安邦曾经的熟人，正闻讯而来，远远地喊着他过去的称呼。
但吕安邦没有回头，只远远地摆手：“这儿没有吕队，只有废物吕安邦，你们回吧。”
那些纷纷而来的人们便由此顿住脚步，呆呆地看着吕安邦的背影远去。
想要留住他的人不止一个，此时此刻，正位于帝国首都星另一半边的关灵也得知了发生在这里的事情。
事实上，是那位皇帝告诉她，等她好了，去醒明宫拿走那身天启武装。
关灵便明白了——吕安邦已完璧归赵。
她的伤势严重，如果放在联邦，那就是一辈子瘫痪的下场，但现在，她在首都星的帝国医院中，已经完全恢复了意识，部分手指甚至都可以活动了，她派人千里传去一道消息，传递给吕安邦。
她想要见吕安邦一面。
传递这道消息的人是亲自去的。
徐慧亲自将这个消息带到了吕安邦的面前。
但这份诚意没能请来吕安邦。
关灵躺在床上等待了足足两个小时，当她的房门被人推开，她的视线便立刻移动向门口的位置。
但进来的只有徐慧。
徐慧的神情有些复杂，她看见了关灵所做的一切，因此选择在此刻重新站在她的身边。
但她不能给关灵带来她想要的讯息。
关灵的眼神中浮现出一抹失望，她缓缓道：“他说什么了吗？”
徐慧的神情便越发复杂，沉默片刻，她才缓缓道：“吕安邦——他说——
“小丫头，好好干。”
关灵愣住了。
她沉默良久，眼底最深处渐渐浮现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神情。
……
第六十七章 叛军
深空。
御林宫号。
马奇思坐在舰长席的首位，眯着眼睛看向前方。
拟态化的外部星空屏幕上，是一望无际的无垠星空，最近的恒星在他的眼睛里也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小光点。
他们正闪烁在混乱星域的边缘，此处是笛音四区，帝国划出的星际边界，距离帝国首都星的直线距离达到七点六光年。
马奇思来过这里。
在数年之前，为追逐一个帝国的政治犯，他一路跟到了这里，这被称为星河之低谷的地方。
这是很少有人会想到的地方，因为这里没有物质，无限临近宇宙巨洞，一旦迷失航线，将永远也无法归来。
而眼下，整个御林宫号已经完全被马奇思所掌控。
他的人遍布全船，有些墙头草在这样的大势之下也纷纷倒戈，而赵德元一派则被完全控制起来。
这时，有马奇思的心腹蹬蹬蹬跑上前来，低声道：“赵德元他们似乎想要有动作，大人，我们要不要……”
说着，这个心腹挥下一个割喉的动作。
马奇思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心腹，直到对方被他的视线盯的有些头皮发麻、本能地缩脖后才缓缓摇了摇头：“看住他们，我们留着他们还有用。”
马奇思其实没有什么心腹，在帝国爆发如此战乱之前，人们都知道他马奇思不过是马家抛出来临时充数的，怎么可能有人依附于他？马奇思身边的几个朋友也许称得上是可信的人，但在多年的天启骑士生涯中，也早已是死的死，退役的退役了。
而现在他的这些“心腹”大都是在帝国首都星圈防御战里认识的。
从列兵七号到列兵一号，马奇思一直在坚守，却也因此在军中获得了不少威望。
时逢帝国风雨飘摇之际。马奇思是马家顶包的这一点已不再重要，他是天启骑士，实力即是象征。
但这样归拢来的“心腹”，往往与真正的心腹仍不相同。
每个人都在用审视与警惕的目光凝视他人，这样一艘通过暴乱与强权得来的战舰，必将酝酿着无边无际的警惕与胁迫。
这些人围拢在马奇思的身边，构成一个短暂存在于这艘御林宫号飞船之中不成型的社会体系。
这其实并非马奇思想要的。
没能一语害死赵德元等人，那个“心腹”的脸色有些僵硬与不愉，但他不敢在马奇思的面前表现出来，只好缓缓后撤。
马奇思则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来，收回目光，扫过御林宫号的舰桥之内。
他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身上掠过。
大多数人都畏惧地偏开目光。
舰桥之中的人几乎没有改变。
御林宫号里多的是从前方战线上撤下来的帝国战士，个个凶狠，但在技术上却存在着诸多短板，他们也缺乏权限，唯有继续使用这些原来的操作员，才能够维持这艘庞然大物的运转。
很多人都觉得这些人并不可靠，甚至建议杀光他们。
但这种极端的想法同样被马奇思拒绝了。
真正的危险不是这些舰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操作员，而是七点六光年外、帝国首都星皇帝手中紧握的王权。
“虎符”与“玉玺”可以让他们这艘飞船直接陷入沉默，一切功能在几秒钟之内便全部离线。
马奇思唯一希望的是，他们已经达到了那些“权杖”可以指点与遥控的尽头。
哪怕是坦旦人的设备，也不可能遥控整个星空，定点的神灵也许能够做到相对条件下的无尽光年内灭杀，但作为一艘由帝国二次制造出来的飞船，控制终端的末梢，只要超出一定距离，皇帝便不能使用那些权柄来停止他们的飞船的一切机能。
就算能，来自于帝国首都星的指令信号也需要在星空中奔跑，漫长的光年意味着漫长的时间，而最关键的是，无论是什么信号，都会在这种奔跑下衰弱，只要他们足够谨慎，就可以提前发现，将指令拦截下来。
马奇思的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收回目光，走出舰桥，来到错综复杂的御林宫号内部。
御林宫号与祈灵宫号不同，这是一艘更偏向于战争行宫定义的战舰，内部少了祈灵宫号的雕梁画栋，更多的是具有现实意义的结构与战争设施。
从这一点其实也能看出来，赫特三号星之战，那位皇帝已经从各种角度抽减并削弱了帝国出现在现场的战力。
但足以与坦旦人的匹敌的冷凝人并没有倾斜太多力量于赫特三号，因此当时实力的差距仍然过于悬殊了。
才导致了最终那样的结果。
御林宫号内的情况也没有马奇思想象中的那样美好。
独立而小型的新帝国没有产生，飞船之内充满着暴虐与金属的气息，战士们斗殴、赌博、酗酒，还有一些人合起伙来欺负其他人。
马奇思甚至能想象到某些女性被拖进黑暗角落里的画面。
混乱、不堪。
充斥在马奇思的视线所及的每个角落。
那些只在他路过的时候表示尊敬。
而另一些不愿意这样做的人则把自己缩在舱室之内，充耳不闻。
马奇思将这一幕幕皆看在眼里，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也没有做什么，因为他并不清楚这个时候他究竟应该做什么。
在战场上，他也许是一个优秀的战士，在小范围的圈子里，也许他也可以是一个引导者。
但面对这样一艘庞大的飞船，面对这样一艘飞船里十几万的人，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转了一大圈，他最终停在辅帝的宫殿门前。
哪怕御林宫号里早已混乱不堪，但这里仍没有什么变化，安静异常。
对皇权的敬畏以及马奇思对那位辅帝的重视，没有人会来这里叨扰。
门口的战士皆为精锐，一动不动地驻守门前。
他们忠于帝国，就连马奇思走进辅帝的院落都要盯着马奇思看很长时间。
这让马奇思有些不舒服。
仿佛他是叛乱者。
但只有这些人能保证辅帝的绝对安全，他无法换掉他们，便只低下头，走进辅帝的宫殿之中。
……
……
第六十八章 生于暴权，何奢太平（求正版订阅！）
作为战争设施，御林宫号整体的风格较为冷硬，哪怕是设立在这里的帝王寝宫也透露出一种钢铁般的坚硬与冷冽之感。
穿过“花园”，马奇思的目光在花园里的铁树上微微停留，看着上面闪烁着的红外线激光灯，默默走进寝宫的深处。
那位辅帝殿下仍坐在宫殿的最深处。
马奇思想起第一次在祈灵宫号的见面。
这一次与之前不尽相同。
辅帝很少穿裙子，长筒裤和简单的上衣，看起来不像是一位皇家出身的位高权重者，更像是一个街边普通的路人。
但她仍带着那张琉璃面具。
“你来了。”她缓缓开口。
马奇思虽然现在是整个御林宫号上的无冕之王，但他对辅帝仍保持最起码的尊重，来之前早早打了招呼，这不仅仅因为对方皇家的身份，更是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看起来没有什么超常之处的辅帝是唯一一个曾向他抛出橄榄枝的强权。
马奇思微微点头。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又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沉默片刻，道：“陛下住的还算习惯吗？”
“还好吧。”辅帝戴着琉璃色的面具，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如何，只是看起来，她显得略略有些拘谨，“马奇思，你真的要离开帝国吗？”
“嗯……没有……我只是……”马奇思深吸一口气，道，“我只是希望大家能更好。”
沉默片刻。
那位辅帝道：“我想回去。你能送我回去吗？”
马奇思略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那个女人。
女人的身躯微微前倾，似乎格外期待这个问题的答案。
而这时，马奇思却忽然意识到。
这位辅帝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如皇帝般的人。
她身上流动的那种不安，连他都几乎已可以察觉的到。
马奇思忽然间意识到，他也许来错了地方。
他抿了抿嘴，道：“不行。”
女人前倾的身躯缓缓恢复原状。
马奇思的心中越发失望。
在不同的位置看不同的人，有时会有截然不同的观感。
在祈灵宫号上时，他是天下脚下瑟瑟发抖的臣子，而现在，他是叛军的领导者，对辅帝的态度仅仅是他个人出于尊重，所看所思，自然有所不同。
马奇思觉得自己看见了皇权之下隐藏的怯懦。
他忽然不再纠结自己的这个决定。
御林宫号必将成为下一个帝国，更加美满、幸福与公平的帝国。
马奇思微微欠身，道：“我没有什么事情了，陛下，我先离开了。”
说着，他也不等对方回答，便转过身来，迈开脚步，准备离开。
辅帝对他已无任何实际性的意义，他只准备将她供在这里，相当于软禁。
而他，不会再来这里。
但就在马奇思即将走出这间光线阴暗的寝宫的时候，他却听见后面传来清冷的声音。
“暴权所诞生统治，也必将淹没在不可避免的暴力之中。
“既生于暴权，何奢太平？”
这句话让马奇思的心中一震。
他的脚步微微停顿。
但他没有回头。
如此大概数秒钟，他才重新迈开脚步，离开了这里，穿过红色射线的铁树的大院，离开了这里。
只是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像是从战场上逃跑的逃兵。
……
与此同时。
帝国。
首都星。
苏晨正与肖平等人一并离开首都星。
赫特人飞船与联邦飞船同时返航。
伴随着肖平与帝国的谈判结束，联邦舰队与赫特人联合舰队将全面退往列兵一号——按照联邦与帝国达成的盟约，他们将先退往列兵一号整顿，然后开始收拢帝国许诺给联邦的东境和南境。
这对于联邦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联邦舰队的战舰数量有限，能力更是十分有限，就算那位皇帝已经许诺将帝国的半壁江山划给联邦，但目前摆在联邦面前的最大问题就是：帝国的四方边境都被大量的文明所入侵，受攻击面极广，想要顺利接收这两个边境，联邦就必须要将这些遍布在帝国东境与南境的入侵文明一一清理干净。
而帝国不会伸出任何援助之手。
事实上，帝国也兵力不足，在摊子过大的情况下，帝国所能够保证的，只是首都星圈以及西境与北境的安全。
伴随着这一战，帝国浴火重生，但同样损失惨重，对整个疆域的控制力大大下降。那位皇帝想要整顿朝局，以最快速的速度平定帝国的战乱，眼下已将大部分的兵力投放出去。
而联邦想要平顶东境与南境的战乱，凭自己是很难做到的。
肖平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舰桥了，他从回到沧海号便开始了与赫特人激烈的谈判。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联邦单方面撕毁了与赫特人之间的约定，联邦与赫特人平分帝国的计划变成了联邦与帝国平分原帝国疆域，赫特人对此极为不满，但也没有翻脸，因为翻脸没有任何意义。
赫特人也很清楚，联邦没有足够的能力来收复整个帝国东境与南境整整四个恒星系，而帝国不会伸出援助之手，联邦只有选择与它们合作，才能够真正把帝国的东境与南境化为己有。
而为此，赫特人提出，要直接拿走一个恒星系作为报酬。
肖平当然不可能同意。
一共只有四个恒星系，能直接让人拿走一个吗？
肖平连星球球长都没有当过，四个恒星系、上百颗行星的统治权，他其实都没有什么概念，因为它们甚至现在也没有到自己的手中，光在帝国提供的资料上看也很难产生直观的感受。
但肖平绝不会因为不理解就抛弃一个恒星系，他坚持只给两颗星球，为此和赫特人谈判了极长的时间，从帝国首都星来到列兵一号了都没有什么结果。
双方都坚持己见。
赫特人威胁要抽身后退什么也不要了，肖平也不挽留，声称你们要走就走，联邦也可以选择其他文明来合作，反正现在入侵帝国东境与南境的文明不少。它们之中，绝对有愿意名正言顺的拥有几颗行星的文明。
在星空中即是如此，哪怕前一刻彼此还杀红了眼，但为了利益就可以在下一刻成为同盟。文明的生存与成长，个体固然关乎重要，但整体的大利益方向才是重要的，文明与文明之间征伐，也是为了文明前进的资源与利益，为了这种利益，什么仇恨都可以让路，除非是亡族灭种之杀。
赫特人便怂了，继续谈判，绝口不提刚刚要抽身撤走舰队的事情。
而肖平则立刻反咬一口，借题发挥。赫特人便立刻摆出联邦毁约的事情，以及现在还在赫特三号上停留的大量联邦人。
这一招对肖平也很管用，他便也立刻收口。
谈判你来我往，艰难地推进。
……
……
第六十九章 话痨裂化生命
肖平在谈判，苏晨却已经是重新进入了阿诺瓦尔之环的空间。
这几日连番大战，苏晨都有用到解析力量，它的总量正在减少。
苏晨略微扫了一眼，感觉中，解析力量的总量与他刚刚获得解析力量时相比，已经减少了大概三分之一左右。
而且它没有自然生长，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可以获得新解析力量的路径。
苏晨只简单观察了一下，便将身躯留在解析力量的包裹中，意识通过解析力量蔓延向阿诺瓦尔之环的无尽黑暗深处。
下方之裂缝。
其实阿诺瓦尔之环所连通的这片黑暗空间并没有上下左右的分别，苏晨自己以自己进来的入口为参照系，通往裂化生命的另一个裂缝就是正下方的位置。
其他的方向苏晨不是没有探索过，大都是一片的黑暗与虚无。
不过现在，在下方裂缝发生了一点变化。
因为与裂化生命的约定，苏晨把裂化生命放了进来。
不过按照约定，裂化生命不能向苏晨所在的裂缝上方蔓延力量，但祂可以向下方扩张与探索力量。
祂似乎想要在这片虚无与黑暗中寻找些什么。
苏晨不知道，对方也不可能告诉他。
接近下方的那道裂缝，苏晨便明显地感受到了那股澎湃的力量，分裂与死亡，在这片黑暗里蔓延，那种力量之恐怖，是苏晨前所未见的，哪怕是所谓神灵的第九种姓，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也虚幻如泡影般弱小。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如果是苏晨的本体在这里，凭他弱小的境界，感受这种气息，就意味着死亡了。
而这股倾泻如洪流般的力量则正源源不断地向这片黑暗的下方汹涌而去，蔓延向苏晨从没有抵达过的黑暗深处。
苏晨在这时候来到这里是有原因的。
按照他与裂化生命的约定，这是裂化生命协助复活黯的又一个时间节点。
因此他在此刻来到此间。
裂化生命也如约而来。
一道力量从裂缝之中升起。
那同样是一团扭曲的黑暗物质。
似乎是裂化生命的一个分裂体，尖叫着声音靠近过来，波动道：“你来了你来了！还有两次，你的小可爱就可以重生了！”
这个分裂体的声音尖锐无比，像是个太监一样，黑暗的物资缭绕着在苏晨探过来的解析力量周围，似乎是在打量观察，但当苏晨分出解析力量探向它，它就又立刻尖叫着躲开。
只要黯缓缓飞来。
它才开始探出力量，包裹黯。
苏晨只默默看着这一幕。
裂化生命本身十分奇特，它可以是一个意识，也可以是无数个意识，当它们分开的时候，单独意识就是单独意识，除了第一回苏晨身处裂缝对面的恒星系里，是那个恢弘的意识亲自出手，剩下的几次都是在苏晨的阿诺瓦尔之环的黑暗空间之中的了，来的独立意识个不相同，它们彼此的力量强度、性格、说话方式也都不同。
这一次的似乎就比较能说，一边用力量包裹黯，一边喋喋不休：“嘿，你别看它现在还是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但其实她的意识态已经开始恢复了，眼睛还没有睁开是真的，但她已经不是之前死翘翘的状态啦，现在属于是无意识的昏迷状态，昏迷状态你知道吧？有很多生命体都有这种落后的状态，肉体与意识态过于紧密的连接，肉体哪怕轻微受创都可以触及意识态……呵呵……意识态可是个好东西，这东西高深的很，就是你的那种力量也束手无策，以我的观察，你的力量只能分解意识态吧？呵呵，我估计你也没有想到，我们裂化生命反而能够聚合意识态——
“因为这对于我们来说，可是一个必经的步骤，类似于人类所说的那种什么五元归一——嘿，你应该知道人类吧？毕竟你养的这个小可爱都是人类的样子……”
苏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波动任何回应，只默默地“看”着它操作。
这个话痨裂化生命虽然话很多，但动作没有停顿。
苏晨虽然不明白裂化生命是怎么做到“复活”一个死去的灵魂的，但他通过解析力量，能够隐隐关注到对方在做什么，以此来提防对方有没有使诈。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无论是哪个裂化力量的个体，都在往黯的身躯中注入一部分“纯粹的力量”。
苏晨不知道那种力量该如何形容，只是在感觉上，那种力量极为地纯粹，不蕴含任何属性，比他自己的本体力量还要精纯，甚至不像是暗能，而是另外的一种苏晨从未接触过的力量。
苏晨分析不出这种力量是不是真的能复活黯，但他能够确定的是，这是利好的、无害的力量。
而对于这个话痨个体，苏晨也没有回答的意思，它愿意说便说，自己多说多说，对方说却意味着源源不断的信息。
这个话痨也不在乎苏晨不和它搭话，见苏晨沉默，它便按照自己的判断与思路继续说下去，道：“这就类似于五元归一，我们分开又合到一起，分开又合到一起，我们可比原生命高级多了，那些原生命不过是宇宙的宠儿，就像是有些人类能长个大高个，有些却是不到一米五一样，它们没什么好自豪的，但我们才是强者中的强者，而且是可以越来越强的存在，滚雪球这种说法你听过吗？
“我们越是强大，分裂后收集的东西就可以越多，收集的越多就越强，然后能够收集吞噬更多，然后就更强，然后……”
这个话痨仿佛陷入了某种死循环语句中，波动高亢地重复这一连串的言论，兴奋与激动，沉浸在它自己对自己生命体本身的强大的无边崇拜之中。
但这时候，久不开口的苏晨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那你们现在为什么不再聚合了？那座恒星系除了那颗恒星，基本都被你们吞的差不多了，你们为什么还要维持这种四分五裂的状态？”
……
……
第七十章 警钟长鸣（求订阅！）
苏晨的这个问题不是空穴来风。
他想到了伽勒法26上的原生之母，那是坦旦人对第九种姓进行的惨无人道的生物实验，为的正是打造一个如同裂化生命一样的存在。
这个实验的初期，坦旦人几乎成功了，它们成功地将一个神灵四分五裂，一分为七，但最终的结果却并不如人意。一分为七后，这七个个体成为了完全的自我个体，它们只能互相吞噬来增长自己的力量，而无法吞噬其他生物或物质来壮大自己，而最为关键的是，它们没有重新合一的念头，每个个体都觉得自己应该重新成为原生之母甚至是新生。
这个实验虽然到最后也还是在坦旦人的观察阶段，但失败几乎是肯定的了。
真正难的是这里面量变引发质变的过程，那也是坦旦人压根没有找到的答案。
而裂化生命却能够完美地做到这些。但现在呈现在苏晨面前的这个裂化生命，几乎分裂铺满整个恒星系，却不见重新合一的征兆，也没有要持续扩张的样子，这有点不符合苏晨的理解。
也不符合眼前这个话痨和苏晨所说的那些有关裂化生命的内容。
苏晨心中生出某种猜测——
因此他突然发问，打算在对方没休止的话痨自言自语中找到一丝破绽，问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可惜的是，那个话痨个体虽然十分能说，也十分能吹嘘，却格外的谨慎，听到苏晨这个问题，它喋喋不休的发言几乎立刻便停顿了，它“看”了苏晨一眼，道：“什么时候分裂、什么时候合一，那不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吗？不想合一就不合一呗，反正是分分钟的事情。”
这个反应也算是够快了。但到底还是没有接受过人类社会的毒打，苏晨立刻就判断出，也许他猜测的是对的。
从这个裂化生命的种种表现来看，苏晨觉得，祂很有可能不是不想合一，而是没有办法合一。
祂出现了某种问题！
那个话痨个体不愿意说了，苏晨便也没有再问，只是心中暗暗警惕。
一个星空顶级，本身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而一个自身出了这样状况的星空顶级，在这种时候做的事情，祂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与祂的状态有关。
而想要探索阿诺瓦尔之环的空间，是不是也是出于这样的目的？
苏晨心中警钟长鸣。
他其实一直极为警惕这个裂化生命，因为两边的层次相差太大了，哪怕对方把自己当成大佬，但接触中，渐渐都会浮现出问题，以自己的层次，看不出对方的意图，别人以为你是什么都没有用。
但黯必须要救。
苏晨没有办法，裂化生命是他唯一的出路。
不过，苏晨的心中也已然是下定了决心，只要等黯活过来，自己用完了这个裂化生命就立刻撕毁之前的约定，把对方伸入阿诺瓦尔之环空间的触角全都赶回去！
在这里，苏晨掌握解析力量，也许量上与裂化生命无法比拟，但苏晨却不怕与对方爆发冲突。
这样一个自身出了状况的裂化生命，也不可能会想要与另一个星空顶级爆发冲突！
就算苏晨动手，也到不了拼光解析力量的地步。
当然，出手永远是下下策，就算是等用完了裂化生命想要把祂赶回去的时候，苏晨也是准备先礼后兵的。
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心思，那就谁也别管谁了。
空间里一时间就沉默来。那个话痨黑暗物质也不说话了，只默默地完成常规性的操作，将黯包裹在一团力量中递还回来。
裂化生命的每个个体都很谨慎，它们绝不触碰苏晨裹挟的解析力量，包裹黯的力量靠近苏晨便松开，轻轻推了一把，让黯在惯性的作用下缓慢地漂浮向苏晨的力量，紧接着，黯被苏晨的解析力量卷住，直接带了回去。
接触到黯，苏晨的心中便微微一动。
他透过解析力量，能够感受到，此前他所关注到的、黯身躯之中蕴含着的那种微弱的光芒正变得炽盛起来。
来自于裂化生命的那种“精纯的力量”确实有用。
苏晨其实不大担心裂化力量在黯的身上下手脚，或者干脆是骗他。因为没有那个必要，这里面有几个原因，其一，是苏晨自己的解析力量十分独特，黯只要在苏晨这边，他的解析力量就可以完全分析黯的生命体状态；其二，则是没有那个必要。那个裂化生命想要探索苏晨阿诺瓦尔之环空间的黑暗不可能是无的放矢，尤其是祂自身的状态有问题，这时候还想要交换条件探索阿诺瓦尔之环的空间，必定是觉得这里有什么东西也许能帮到他，苏晨虽然不知道，也找不到那样的东西，但光是这一点，祂暂时就不敢与苏晨翻脸，也不可能诓骗苏晨。
但他还是例行用解析力量扫了一遍黯，确认无误。
苏晨也没有说什么，只淡淡波动道：“还有两次，如果她不能正常醒来，我们将中断之前达成的协议。将你们驱赶出这里。”
虽然醒不醒来苏晨都已准备这样做了，但他仍安抚了一句。
那个话痨的话一下子就变少了很多，闻言也只简单地波动过来一道尖锐的声音道：“放心。”
随后它那团黑暗物质便向后涌动，消弭在黑暗的深处，重归于裂缝之中。
苏晨又向下方“看”了一眼，大量的裂化生命分裂的黑暗物质正如同潮水一样倾泻向黑暗的阿诺瓦尔之环空间深处，已不知道向着无垠黑暗蔓延出了多长时间。
苏晨其实很想知道那个裂化生命究竟想要找什么，但对方不说，他也不能问，也不可能知道。
他倒是有个念头，想要顺一道解析力量下去，追上裂化生命，看看祂究竟在找什么，这片死寂与空洞的阿诺瓦尔之环世界，又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
但现在，苏晨没有那个时间，外面的事情太多，都要等着他去处理。
当下，他深深看了一眼那边黑暗，便带着黯倒卷而回，意识与身体重新出现在联邦飞船沧海号中。
这时候，他们已经停靠在列兵一号行星上了。
……
……
第七十一章 你不想回到伽勒法26吗？
苏晨才从阿诺瓦尔之环的空间里出来，便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经过漫长的谈判，肖平和赫特人终于再次达成一致，那位赫特女王同意了帮助联邦收复失地的请求，而作为交换，联邦将会把位于帝国东境边缘的三颗生态行星交给赫特人管理与开采。
而关于这三颗行星，肖平他们还制定了针对保护当地行星上人类生命及财产安全的条款。
几经波折，联邦终于留下了赫特人这股援军，有赫特人帮助，加上联邦舰队高种姓乃至苏晨的存在，联邦终于拥有了可以回收帝国东境及南境的基础实力。
苏晨才出来，肖平便来到了他这里。
时隔两日，肖平明显已没有当时刚刚和帝国谈话结束时喜形于色的激动与澎湃，眼镜下那双黑色的眸子重新被镇定所占据，只是连日的谈判，让他显得有些格外疲惫：“苏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知道你和大家都很辛苦，但我们恐怕必须尽快返航，先回到C-02号行星，随后先接回位于赫特三号的所有联邦人，紧接着，便要立刻开始对东境及南境的清剿与收复，迟恐生变。”
肖平的想法苏晨能理解，他点点头，道：“我没有意见，但你知道，帝国和我都在监控位于巴萨洛姆的那个次级态原生命的动向，那块原初石关系甚大，如果落入次级态原生命与坦旦人手中，你我也好，帝国也罢，都要放弃这里，再一次逃亡入星空。所以，我只能有限程度地出手，如果那边有任何情况，我必须第一时间抵达。”
帝国还没有锁定诡异世界邪神乌拉的位置，但却已彻底锁定了巴萨洛姆区的次级态原生命的动向，分二十七组人员，无时不刻地紧盯动态。
肖平当然清楚这件事情的重要，闻言点头道：“我明白，苏先生，如果有需要，你随时可以离开，说实话，回到赫特三号，我还想要争取一下弗洛里斯人的支持，它们同样无家可归，却没有赫特人那样贪婪，我们只需要划给它们一片行政区，就有可能争取到它们的帮助。它们虽然也损失惨重，但技术很厉害，人也少，我们和它们合作，不用付出太多代价，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苏晨听到这里有些意外，说实话，弗洛里斯人他几乎没有想到，闻言也觉得可行。弗洛里斯人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与争夺观念，安静地发展文明，甚至与其他文明共存也是可以接受的。
“按照此先我们与弗洛里斯人的约定，争取到它们帮助的可能性很大。更何况如果我们能够提供给它们一块驻地，眼下坦旦人也是自顾不暇，那么，弗洛里斯人就不必移动向星空了，它们会心动的。”苏晨搓着下巴分析道，“这也算是天道有轮回了，之前我们要借住弗洛里斯人的行星要塞，让它们给我们划生活区，现在倒是反过来了，我们要拿生活区作为条件给它们了。”
肖平也是点头。
两个人又简单说了一些，关于未来联邦的走向、与赫特人的谈判、早先与帝国谈判的细节等等。
最后，肖平才道：“我见到那位帝国的皇帝，他向我做出过一个提议，不知道有没有和你说过。”
苏晨心中微微一动，有所猜测：“是什么？”
“收复光年实验场。”
这与苏晨心中的答案不谋而合。
他扭过头来，看向身边的肖平，点了点头：“老肖，你是怎么想的？”
肖平抿了抿嘴，罕见地露出些许迟疑的神情，像是不知道怎么说，片刻后，才道：“从理智来说，现在的联邦没有那个能力，可能几百年都没有那个能力，哪怕是坦旦人被冷凝人覆灭，那些实验场无人驻守，也很难实现，但……
“从人类的情感上来讲。”
他说到这里微微停顿，抬起头来，看着苏晨的眸子，缓缓道：“你不想回到伽勒法26吗？”
这句话说的苏晨心中微微一颤。
他默默看了肖平一眼，挤出一点笑容，走向前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肖平看着苏晨的背影走远，只默默叹息一声。
苏晨离开沧海号，直接来了云海号。
他先来看的是林默的状态。
距离大战爆发已经过了三天，林默还没有醒过来。
他躺在医疗仓里，紧闭双眼，面色红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联邦的主治医生说：“林先生的身体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极端变异的细胞活跃度很高，是他的正常状态，按道理说，他早就应该醒过来，但……这也许与林先生当时使用权能有关。”
联邦舰队已向林默倾斜了所有可用的医疗资源，但仍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这就是与权能有关。
林默的本体境界只有第四种姓，而他身躯之中蕴含着的权能却来自于第九种姓“原生之母”，因为原生之母的分裂，祂的权能分化到“孩子们”的身上，使得低种姓也可以应用权能，造成了一种悖论般的现象，但那并不代表低种姓所使用的权能就是真正的权能。
第四种姓只能发挥出权能一部分的力量。
一旦超过某个阈值，使用的权能超乎了其所能够承受的极限，就会反噬。
战场上的那一击，林默直接击落了第八种姓的次级态原生命，权能展开过半，远远超过第四种姓的层次极限，眼下这种状态，苏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用本体能量、暗能感知都探索了一遍，林默的意识在剧烈活动，但就是没有办法醒过来。
而用解析力量竟然也没有用。
苏晨完全放开了对解析力量的约束，想要炮制之前帮助赛西那样看看能不能触碰到林默的意识，也许他也陷在某种自我意识世界里。然而却失败了。
苏晨对解析力量的应用其实很浅薄，想要高级应用它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自我发挥。
这意味着他的状态很常规，解析力量对此“不感兴趣”。
……
……
第七十二章 无中生有
苏晨的心情有些沉重。
林默的状态比他预想之中的还要糟糕。
他走出林默所在的医疗部舱室，直接去找了那头晶簇。
短短的几天时间里，那头晶簇已经打造出了一个小型的实验室，令人惊讶的是，它把自己的整个右臂都给卸了下来，换上一副与它晶簇化身躯格格不入的机械手臂。
而那只右臂，就摆在那头晶簇的实验台上，封存一个密闭的玻璃箱之中，一些奇奇怪怪的设备探入其中，尖端发光，似在与其碰触。
而那只右臂整体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里面散发着某种令人不舒服的气息。
那就是植物世界邪神。
苏晨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怎么样了？”
“还没开始，何来怎么样。”那头晶簇扭过头来，摘下脸上的奇特防护面具，看向苏晨，道，“你来了，想用你的那个力量试一下祂么？”
苏晨摇摇头，他迈步走进实验室，目光一直紧盯在那只右臂之上：“我是来问林默的事情，你有什么办法吗？”
“事涉权能，那是我们十连人也不是很清楚的领域。但我相信，他会自己醒来的——那份权能已经被他所消化，反噬再大，也不可能杀死他，苏醒只是时间问题罢了。”那头晶簇道，“你真的不打算试试？”
苏晨定住脚步，扭头看向它：“我的那个力量，我也未必能控制得好，万一在这里出了情况，后果我们承受不起。”
那头晶簇点点头，目光却在下沉，渐渐落到苏晨的手腕之上，仿佛在隔着袖口打量隐藏在衣服之下的那块手环：“苏晨——有些东西我也许不该问，但，你手里的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
苏晨低下头，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
那头晶簇直指阿诺瓦尔之环，苏晨并不惊讶。相处这么长时间，看不出来才有问题，尤其是这头晶簇这样的人。
没有什么秘密是能够永远藏住，除非你身边没有其他人，或者你身边的人都是傻子。
苏晨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在我丢掉的那些记忆里有关于它的来历的信息，但现在，它也已模糊不清了。你知道它吗？”
那头晶簇点点头、又摇摇头。
苏晨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也许，它来自于第九域。
“但我不知道，也没法给出准确的判断，除非把它带去十连，但如果它是第九域的东西，你拿着它去了十连，你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哪怕是原生命，也不敢在我们十连人的主舰队面前放肆。”
那头晶簇缓缓开口，他默默看着苏晨，“无论是什么东西，都有风险，但只要使用者还能够控制它，它的风险就可以忽略不计，我不想弄清楚它是什么，也不会想让有可能知道它是什么东西的人知道它，但苏晨，你需要小心。无论它是不是来自第九域，我都看见了巨大的、潜在的风险。
“小心。
“苏晨。”
这头晶簇不是希望苏晨用解析力量来分解那个植物世界邪神，只是借着这个由头，想要提醒一下苏晨。
苏晨微微点头。
其实阿诺瓦尔之环的力量，苏晨应用的已渐渐变少，与在远辽时期相比，依赖性大大降低，但现在他的使用却远比当时深入，无论是来历莫名的解析力量、还是阿诺瓦尔之环自身的魔改力量，都要比之前在远辽时期更加强大与深入。
那艘从紫璇人的主战舰中脱胎而出的魔改飞船，让苏晨自己都吃了一惊。
区区一艘飞船，战力已在第八种姓上下，这种魔改堪称恐怖。
尤其是那艘魔改而出的黑暗战舰的打击模式，也完全在苏晨的意料之外，诡谲无比。
而这种诡异的状态，也让苏晨暗自警惕。
不过，从目前来看，阿诺瓦尔之环也好，解析力量也罢，一切都还在苏晨的控制之中，也并没有形成严重的威胁。
但警惕还是存在的。
隔了两天，苏晨可用的解析力量也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但他却没有立刻再尝试用解析力量魔改，其中的原因之一，便是出自于这方面的警惕。
那头晶簇看着苏晨凝重的神情，也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相信我的话，风险并不可怕，只要风险还在控制之中，那风险便不是风险。”
那头晶簇和苏晨的对话到此为止，它将视线重新转回实验台，对苏晨露出一副我已经说完了你赶紧滚蛋的表情。
它的大部分心思其实都在那个植物世界邪神的身上。
它想要通过祂找到死者苏生之法。
苏晨盯着它：“能做到吗？”
苏晨很少过问这头晶簇的事情，因为它确实不怎么需要自己的帮助，而且，一个发疯的想要弄清楚死者苏生之术的人的过去，不过问，也许就是最大的尊重。
“我也不知道。”那头晶簇头也不回地回答，它想要和苏晨说的都说完了，短短的时间里，它的态度就重新变成不耐烦，语气中满满的都是：你赶紧出去吧别打扰我。
苏晨想了想，没动，而是继续问道：“你要复活的那个人——不，生物，它的生命体还在吗？还有意识态的残留吗？”
那头晶簇抬起头来，狐疑地看了苏晨一眼。
苏晨点头，摊开手：“如果这些还有，也许我能有点办法。”
那头晶簇用红宝石般的眼睛盯着苏晨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笑起来，笑着摇头：“没有了，都成灰灰了，我现在研究的这招，叫无中生有。”
苏晨张了张嘴。
无中生有。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媒介、没有灵魂、没有生命体特征，它要凭借自己的记忆来复活一个人吗？
那恐怕是连权能都做不到的事情。
那是不可能实现的妄想。
苏晨沉默片刻，看着那头晶簇热火朝天的忙碌，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有些事情，这头晶簇比他更清楚，它还在努力，就是不想放弃。
苏晨默默退出这间实验室。
在他关门离去的最后一刻，他听见那头晶簇淡淡说道。
“谢了。”
苏晨微微怔了怔，旋即摇头，关上了实验室的门。
……
……
第七十三章 白枫与吕安邦
距离首都星之战结束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天，巴萨洛姆的次级态原生命仍毫无动静。而帝国与联邦的每个人却都非常忙碌，帝国与联邦都筹备着新的战争，而林默昏迷不醒、那头晶簇没日没夜地窝在它的实验室里进行它的生物实验。
肖平向它许诺，在回到C-02后，会为它建造一个巨大的实验室。
除此之外，整个联邦舰队里最潇洒的两个人就是吕安邦与白枫了。
大战结束，吕安邦和肖平来到列兵一号后，重新与白枫汇合了。
这俩人在云海号上混了两天，发现这里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列兵一号早已化作一片焦土，战舰上也没有什么娱乐设施或食物，面对这样的情况，两个人一商议，一拍即合，找一艘小飞船就又跑回帝国去了。
跑回帝国，是回去潇洒去了。
有上一次在C-02的前车之鉴，吕安邦这一回十分聪明，他趁着帝国首都星皇宫区大战的时候，卷出了不少金银珠宝。
那可都是皇家收藏，没有一个是凡品，都相当值钱。
而反过来，手里只有点从C-02卷来的帝国钞票的白枫顿时傻眼了。他和吕安邦的身份登时互换，吕安邦成了大老板，他成了穷光蛋。
但白枫不是吕安邦，他可没有屈服心。
你的钱又怎么样，变成我的钱不就得了？
一场斗智斗勇由此拉开帷幕，他俩人愣是从云海号“打”到了帝国上。
这对于吕安邦来说，绝对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而且极为消耗精力。白枫的头脑、思维要比吕安邦活泛多了，各种出招简直是防不胜防。前一秒来阴的，后一秒可能就开始套近乎了。
吕安邦是个实在人，或许有些小聪明的狡猾，但和白枫简直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对白枫出招防不胜防，完全不是对手。还没到帝国的首都星，他身上的东西就被人家忽悠走一半了。而最关键的是，吕安邦自己还乐呵呵的，觉得没有吃亏一样。
好在，吕安邦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上套了！
吕安邦的心中即刻警钟长鸣。
这样下去可不行，钱把在自己手里，等到帝国潇洒的时候，他还掌握主动权，这要是东西都被白枫忽悠走了……他立刻想起此前在C-02的经历，连打了好几个冷战。
他意识到，这绝对不行。
而很快，吕安邦就想到了白枫这个人身上唯一的“弱点”。
就是记性不好。
只要不让他记日记，等第二天来了，白枫自己就把昨天的事情全忘了，用的招数和前一天相同的概率就会变得极高。
于是，在白枫开启忽悠钱大作战的同时，吕安邦也展开了一场绝地反击战。
这俩人的状态就变得十分诡异，无时不刻地在拌嘴，到了帝国首都星，也是首都星最显眼的人。
在一片惨淡与恢复中的首都星，这俩无休无止在掐架的人，还一边掐架一边四处消费的人，如何能不显眼？
白枫总是想要往女人堆儿里跑，而吕安邦则总是想要往酒吧跑。
最终这俩人勉强达成约定，跑到酒吧里泡妞。
这时，尴尬的一面又出现了。
吕安邦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白枫则干脆坐在女人海里。
吕安邦拎着酒瓶，嘲讽地说：“你看你这个饥渴的样子，实际上就只是摸摸，谁也不上垒，我怀疑你有问题。”
白枫也不生气，冷笑一声：“总比你天天晚上捅啤酒瓶儿要好。”
他说这话的煞有其事，像是真事儿一样，把周围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尤其是围绕在白枫身边的那些妹子，纷纷往吕安邦的下半身观瞧打量，那目光仿佛要看穿他的牛仔裤一样，且议论纷纷。
“哇……那得多硬啊……”
“不对，你得这么想，那酒瓶子口才多大……”
“……这简直是怪癖……”
吕安邦的脸色开始发青了。
他并不是白枫的对手。
而这俩家伙的到来，自然不可能瞒过那位皇帝，尤其是吕安邦，经过那一战与醒明宫外的露脸，很多人都已经认识了他，尤其是再经过这段时间的发酵，他的老底都几乎快要让人扒出来了。
而这样一个人，可以操控天启武装的编外人员来到这里，当然是在第一时间便引起了无数帝国人的关注，消息在第一时间就传递给了那位皇帝。
但那位皇帝只下达了一个命令。
保证他们的安全，剩下的，随他们去吧。
因此，就在吕安邦和白枫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得到了皇帝的通行证，在帝国之内放肆行事都几乎得不到任何阻拦。
但这种生活没能持续太长时间。
帝国首都星大战结束后的第二十三天，联邦舰队正式从列兵一号起航。
吕安邦也不能再在帝国纸醉金迷，必须返回联邦舰队之中一同返航了。
联邦舰队分兵两路。
云海号和赫特人的舰队直接开拔C-02号行政星，肖平也在其中，他们将会把那头晶簇和它的实验室安置在C-02号，随后，在进行最后的整顿之后，他们将与赫特人正式开启对整个帝国东境与南境的收复。
而沧海号上的大部分工作人员都登上云海号。
苏晨将亲自带着这艘飞船返航莫洛蒙区，前往赫特三号行星，配合当地的赫特人运输船，将联邦人全都接过来，同样，暂时的安置地也是帝国的C-02号行政星。
而也因为这样的布置，为了可以尽最大程度的搭载联邦人，沧海号上的人员才大部分清空，只留下舰桥的部分人员，而为保安全以及提防赫特三号的沢河人使用其他手段，才又派出苏晨坐镇。
现在苏晨在有解析力量的情况下，一人可抵一支舰队，是绝对强大的战力，完全可以保障接回这批联邦人的事情顺利进展。
联邦舰队便在此刻分成两股，苏晨所乘坐的沧海号率先跳入跃迁，他最后一道讯息是发给那位皇帝的，作为提醒——一旦巴萨洛姆的次级态原生命有任何动静，需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