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帝国的荣耀
当太空里的“欧米茄”战舰第六次闪耀起如群星般的光芒，列兵七号地面上、太空中残存的帝国部队几乎要崩溃了。
帝国军人们绝望地看着这一幕。
一轮轮的恐怖大轰炸之下，列兵七号的防御正在土崩瓦解。
但第六轮打击没能落地，庞大的半弧形战舰“欧米茄”在天空里解体了。
它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毁灭了，本应该咆哮着冲出炮口的、超过七万道的粒子束射线没能出现在它们应该出现的地方，而是出现在了舰体的内部，恐怖的力量与爆炸撕裂了整艘飞船，它一寸寸地在星空中解体，耀眼的火光中坠向列兵七号。
因其庞大的面积，远远地看，它就像是一片火云。
而在升腾的火云之端，天启骑士“鹿蜀”的身影正冉冉升起。
在他的背后，帝国的残余舰队重整旗鼓，抓住了这一线的战机，全线杀出。
而鹿蜀则一马当先，翱翔于战场之巅，借助帝国舰队的辅助，摧枯拉朽地击退敌舰队。
直到对方的舰群变成星空里肉眼的小光点，鹿蜀才退回一片狼藉的列兵七号行星。
马奇思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因此飞回列兵七号地表几乎是他本能下的行为。而最关键的是，他的状态极差，甚至止不住地在向外流淌冷汗，落地的瞬间他就跪倒在地，天启骑士装甲的辅助系统告诉他，他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已经进入红色警戒状态。
这不光是因为他早就有伤在身一直没有得到良好的休息，更是因为他刚刚那一击消耗极剧。
但银色面甲之下的男人仍露出笑容。
这么长时间来，这是他最酣畅淋漓的一战，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这样的战斗也让他心中高兴——他看见自己在为帝国而战，而也终于能一雪前耻，不再像是之前在洛根十七号以及赫特三号一样，被区区的第四种姓压着打。
这才是正常的，今天那个第四种姓的能力虽然诡异但也不过如此，连和自己照面都不敢，哪里像是那两个怪物……那两个……
马奇思的眼前阵阵发黑，最后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围拢过来的帝国军人们爆发出一片的惊呼。
马奇思的人倒下了，但他在帝国却由此一战成名。
列兵七号行星外，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击毁敌舰“欧米茄”号的马奇思最先赢得的是列兵七号剩下帝国军人的敬佩，而紧接着，消息传遍帝国，更是为马奇思赢来了无上的声势。
这一阶段，帝国处处皆战火，绝大多数交战区都是一面倒地战败，小有胜利也只是小范围的局部作战的胜利。
帝国不得不全面收缩，像是被人追打的过街老鼠，不得不抛弃大量的疆域和子民，由此而产生一系列的后果，波及极广极深。
但马奇思的这一战却为帝国带来了强心针。
帝国的天启骑士，再一次成为众望所归的英雄的代表。
首都星圈外部的帝国人民一遍遍呼吁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重视，派驻天启骑士。
而帝国首都星方面，那位自战争爆发以来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的“明轩”皇帝也首次发声，表达了对“鹿蜀”的赞誉。
帝国首都星。
黑夜。
这颗星球有整整三颗月亮，暗夜到来的时候，天野一片明亮，但真正照耀这一方的却是霓虹闪烁的人类城市。
城市里下着细密的小雨。
关灵撑着伞走出皇宫，在门外乘上黑色的轿车，在地面上穿行。
头顶是闪烁的高架桥和大量的悬浮车，灯光闪烁，连雨丝都透不下来多少，地面由此显得有些冷清。
坐在驾驶座的徐慧透过后视镜看着一如既往沉静的关灵，不安地问：“陛……陛下和你说了什么？我最近听说很多人想要让陛下……让陛下让贤，就连天兆骑士的立场都有些动摇了，我们还这么频繁地来见陛下是不是……”
“短时间内不会再见了。”关灵平静地答道，“我今天和陛下吵了一架，相信用不了半个小时，消息就将传遍首都星。”
“啊……你说什么？”徐慧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惊叫起来。
关灵道：“这是我家族的意思。关家可以支持一位暴君，但不能支持一位昏君——他们对明轩帝现在的不作为非常不满。”
“这……”
话说到这种地步，徐慧甚至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透过后视镜看着越来越远的皇宫——辉煌的现代化宫殿群笼罩在阴影之中，像是蛰伏的巨兽，不……那更像是垂暮无力的巨兽。
关灵却没有再说话，她转过头来，将目光移动向窗外。
伴随着离开皇室区，一点点进入首都星的城区，细雨垂落的街道角落里，许许多多的人影走上街头，向他们涌来。
那些皆是帝国的平民。
他们不敢接近与冒犯传说中的天启骑士，就一个个地沿街站立，举着各式各样的牌子，发光的字上写着类似的话。
——请天启骑士拯救帝国。
据说，网络上，让天启骑士离开首都星前去增援帝国四方星系的请愿者人数已经超过了三百亿人，那已接近战争前帝国总人口的四成。
哪怕现在也是如此，人们希望天启骑士可以拯救现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帝国，能够像是多年前开国一样平息战争，而他们对天启骑士却仍存有天然的敬畏，哪怕是请愿，也不会越界。
关灵默默看着这一幕，似感慨般地说道：“当帝国强势时，人们臣服在帝王的脚下，恨不得奉帝王为神灵；当帝王无能时，人们便将怒火宣泄向他。而天启骑士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帝国的象征，你说——这帝国，是皇帝重要，还是天启骑士重要？”
关灵的这个感慨让徐慧一个哆嗦，只能干笑。
而关灵似乎也根本没有想要在徐慧这里获得什么答案，她只眯着眼睛看向窗外，她找到了些不同的言论。
有些人举着的牌子上写的东西与众不同——
【你该记得你做过什么。】
【你不配成为天启骑士。】
……
第一百八十章 联邦之下的暗流
赫特三号行星。
大战后的第二十三天。
战争所留下的阴云已基本散步，弥散在整颗星球的尘埃在赫特人的处理下已几乎被清空，露出大面积的破败的城市。
蔓延整颗行星的地震、以及偏离轨道所引发的一系列的反应对这颗星球造成了更为深层次的影响，绝大多数的城市已化为废墟，成千上万的赫特人平民无家可归，只能排队等待前往其他的赫特人星球。
这颗星球偏离了它原本的轨道，在未来的岁月里，这一点点变化将像是蝴蝶振动翅膀一样彻底摧毁这颗行星的生态系统，而在更漫长的岁月里，这一点变化则将对这个恒星系带来一系列的影响。
但赫特人似乎无意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来修正这颗星球，甚至没有多少人来营救赫特三号上的难民们，事实上，大部分的赫特人军队和飞船也已开往了帝国的疆域——赫特人不是慈善组织，它们的出手固然有战队冷凝人的意图，但星空文明没有所谓绝对的战队，文明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赫特人哪里会放弃好不容易开垦出来的蛋糕？甚至眼睁睁看着它被别人分食？自然是要早早地出兵去分蛋糕了。
而与赫特人的本族人相比，人类与弗洛里斯人的待遇就要好很多了。沢河人和赫特人遵守了约定，一直在帮助联邦与弗洛里斯人。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夏初薇咀嚼着嘴里没有味道的合成食物，这是联邦舰队绝对造不出来的东西，富含人体所需的所有营养与热量，却只不过听装可乐的容积，两瓶就可以维持一个人类一天的运作。唯一糟糕的是它味道寡淡，几乎没有什么用处。
夏初薇吃完这一瓶合成食物便拍拍手站起身来，迈步走向身后的联邦营地。
她本来的工作是保障半植物化生物的稳定性。那是个绝对的闲差，但被夏初薇自己拒绝了，她希望自己能尽可能地发挥光和热，帮助更多人，这些年她学了很多知识，各个方面的都有，却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她带着一批联邦医疗队，负责一部分联邦人的生活及医疗情况。
现在联邦里里外外拢共只剩下不到八百万人。这个数字听起来恐怖，但对于一个文明来说却太过单薄了。八百万人的联邦营地其实极为庞大，分成二十多个区管理，夏初薇则是第六区医疗部队的成员。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包括第六区这个区数——因为这里临近苏晨所在的位置。
那艘小小的启星号飞船就停在与第六区毗邻的废墟之中，联邦的战士将之围拢，一刻不曾离开。
每每路过的时候，夏初薇总要向那边看一眼。
苏晨和库卡斯一起沉默在那片废墟里。
坦旦人的袭击后，库卡斯严重受损，一直都没有再被联邦投入使用，而且它自己也像是应激进入了某种状态一样，进入了不应答的休眠般的模式。
夏初薇却觉得，那是它在陪伴黯和苏晨。
作为少数中心圈子里的人，夏初薇知道很多内情，包括面对天启骑士唯一的牺牲者。
这符合战争的模式。强者生存，而弱者死去。在那种层次的战斗力，黯……就是那个弱者。
悲哀的念头在夏初薇的心头掠过，她注意到天空里飘起细密的雨丝，她来到第六区医院。
医院里永远是满的，沢河人和赫特人的帮助不可能惠及每一个联邦人，尤其是对联邦底层平民，联邦必须通过自己的医疗系统来消化，尽可能地将有限的、沢河人等提供的医疗物资平摊到每个人的头上。
但事实，这种平摊是不可能的。
大量的伤者、重伤者填满医院，而且还有精神疾病的患者，他们的数量并不少于那些有物理创伤的人。
漫长的战争和星际旅行足以摧毁人们的意志。尤其是这种星际旅行本身和旅行这种描述根本不相关。
在联邦看不见的角落，崩溃的种子正在生根发芽。从地面时代到星际时代的转变并没有那么容易做到，越是低级的文明，就越难以适应这种变化。
夏初薇在精神疾病区看见一个出奇平静的男人，他躺在床上，目光一直跟着夏初薇移动，直到夏初薇察觉到他停下来与他对视。
男人如此问道：“医生，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母亲等我过去过年。”
夏初薇回答不上这个问题。她知道该如何回答，但她就是没法说出口，她看着男人平静而期待的目光，就像是一位外出打工的游子到了年关回家，一切显得如此顺理成章。
但那在现实中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的联邦舰队，没有家。
他们连舰队都没有了。
夏初薇最后扭头走开。
这时候她会觉得自己不是合格的医生，漫长的逃亡岁月已经磨掉了她的那些医生应有的特质。
她急匆匆离开这一区域，来到那些外伤者所在的区域，相对简陋的环境下，哪怕是断胳膊断腿的人也只能在一个巨大的厂房般的地方休养，不到两千平的房间里摆满了床铺，每一张病床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五米，哀嚎着的病人、飘散的血腥味儿将夏初薇拉回现实，她开始忙碌起来。
之前也有很多人惊讶，夏初薇这样的人会在这里像是普通人一样帮忙，但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巨变的时代，没有谁的特殊能别人所留意。
而今天的忙碌被迅速打断，紧急的通知传达下来，是第六区的平民爆发了火并，现在局面已基本控制住了，急需医疗人员前往。
这在眼下的联邦中常有发生，滋生的混乱种子总需要什么来发泄，而办法就是理念不合的人之间的冲突，食物不再短缺让人们更有精力思考与发泄除了生存之外的要素，这便是其中之一。
乘坐悬浮车前往火并地点的路上，夏初薇听见对面年轻的护士低声咒骂：“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闹这种事，这种人干嘛要救，让他们死了算了！”
……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意外的访客
火并的发生地是一片位于第六区的居住区的位置，据说是因为物资而打起来的，两伙人为了两箱子地面时代的八宝粥而大打出手，双方甚至使用了枪械，而他们的交战所引发的混乱让更多人看到了机会，趁乱去抢别人，由此变得越来越乱。好在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情况被及时赶到的联邦军队控制住了。
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人。
警戒的联邦军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他们的想法和车上的年轻护士几乎如出一辙——因这种原因而产生的死伤就让他们死伤好了。
联邦正是危难之际，救好人都来不及，救这些垃圾有什么。
夏初薇并不这样想。
她从远辽时代一路走来，知道“垃圾”也有他们所挣扎的东西与光芒，有些时候也许能爆发出谁也想象不到的力量，而她相信联邦的上层愿意继续庇护与帮助他们，一定有更深的考虑。
她是这支医疗队的负责人，进入这里却先和驻军闹了一点不愉快。
为首的军官是星舰时代才提拔上来的年轻人，比夏初薇要小个五六岁作用，却因战功坐到了小队长的位置，他有意让里面的人多死几个，压着让医疗队晚进去拉人。看见夏初薇来了，仍无动于衷，道：“我知道你背后站着谁，但这是我们管控的区域，那些人的身份还有待查验，你们医疗队是联邦宝贵的资源，在没有确认情况之前，我不能放你们进去，哪怕是你也不例外。”
这个军官话说的不客气，但仍派出一部分人保护着医疗队，将他们与那些普通人隔绝开来
人人都知道夏初薇是什么人，但她本身却并没有什么特权，她有些不甘心，却也只能在外面等待。
街道的两侧，都攒动着人头，默默地看着这边，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孩子。孩子躲在母亲的臂弯里，睁大眼睛看着这边的方向。
大多数人都衣衫褴褛，像是逃荒的难民，除了不缺食物，联邦人其实什么都缺，而赫特三号的空气本身也不太适合人类的生存，每个人都维持在一种亚健康的状态。
联邦的社会已经产生了某种巨大的脱节，军队与平民、平民与平民……
没有人想要制造阶级的差距，但差距却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而现阶段的联邦舰队，就算有人察觉到了这一点也难以做出什么改变——生存都成问题，谁能先来解决阶级地问题？
活不下来，大家一起死，哪里还有什么阶级可分？
现在的联邦舰队，甚至还不如此前在星空里流浪的时候，不像是乘坐飞船离开星球来到星空中的人，更像是被人带出来的难民。绝大多数人都接触不到什么真正星空里的东西，反而他们熟悉的东西越来越少，于是从伽勒法26带出来的、地面时代的物资变得尤为紧俏，也就会有人因此而打起来。
与这些普通人相比，就连医疗队都衣着光鲜，充满着一种人上人与人下人的对比，很多普通联邦人看着他们，眼睛里都流露着一种向往的神情。仿佛回到了中世纪，贫民窟与贵族人群的对照，平民渴望成为贵族。但夏初薇滑稽地想，这更像是某种公职人员对普通人，公职人员是为普通人而服务，但实际的情况却与眼下类似。
那个年轻的军官格外狠辣，一拦就是将近半个小时，夏初薇有心救人但也无疑招惹麻烦，她的立场相对而言要更为中立一些。
但有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人群中，有一个小小的女孩跑了出来。
她跌跌撞撞，穿的很破烂，年纪似乎很小，连道都走不明白，差点跌倒——好在有一双手从另一侧伸过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夏初薇一瞬间以为那是她的家人，但她抬头看去，发现那不过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长的还挺清秀，却也因环境而显得有些狼狈，她抱着小女孩，想要来到夏初薇的身边，却被沿途的战士挡住，以为他们想要冲击医疗队。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怎么可能突破军队的阻拦？
还是夏初薇站起身来，示意让军人将他们两个人放了进来。
那个年轻的军官往这边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夏初薇本以为这两个女生应该是来寻求帮助的，或者是为其他的什么原因，但大抵是因为需要医生的帮助，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两个人来到自己的面前，那个大一点的女生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救救袁竞成，我知道你是夏初薇，你是苏先生身边的人，你一定有办法，袁竞成他被困在了外星的种子里，请你让苏先生救救他……”
袁竞成对于夏初薇是个陌生的名字，但她知道那颗诡异的种子，它还吞噬着一个普通人。
那么……
这是……
还没等惊讶的夏初薇说什么，周围便响起一连串的惊呼。
轰鸣声从头顶传来。
夏初薇也跟着人群抬起头。
——在天空中，三艘沢河人的冰川战舰正呼啸掠过，穿越第六区、与第六区毗邻的第七区，向整个联邦营地的最深处行去。
沢河人的飞船经常起落于联邦人营地，但那只是边界，它们带来紧缺的资源然后离开，对于沢河人而言，在联邦舰队这里浪费任何时间仿佛都是没有意义的，但这一次，却不相同，它们直飞营地的深处，似乎是去找联邦的高层了，这足以引起震动。
平静二十三天的联邦营地，即将迎来变化。
夏初薇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紧接着低下头，发现在自己的面前，一大一小两双眼睛正满怀希望地看着自己。
夏初薇的眉头深深地皱起。
而在远处，连绵的联邦营地的最深处，肖平正带着人从办公楼里走出来，眯着眼睛看着三艘沢河人飞船的逼近。
沢河人这三艘战舰的到来，实际上并没有事先打招呼。
这并不是好的信号。
……
……
第一百八十二章 沢河人的条件
三艘沢河人的飞船停在联邦大营中间段的位置，在半空中并没有降落。而是有三个沢河人下来了。
沢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它没有人类感官概念之中的上下之分，又很难以人类所熟知的物体来形容，像是流动的液态，身躯却是稳定的固态，介于一种很模糊边界的状态之中。
肖平早已见过沢河人，没有什么好惊讶的，直接将它们引入身后的大楼之中。
不管沢河人来干什么，它们以这种实体派人过来的方式，就已经彰显出足够的重视了，否则，他们只需要通过网络就可以交谈并达成一切所需要的约定。真实生物体之间的交流，既是尊重，也是说明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肖平虽然觉得那大概率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但仍保持了足够的客气，将它们引入联邦现在的临时会议室之中。
联邦舰队的五位负责人，全部到场，专家团则通过云端的形势旁听，实时准备支撑五个负责人在交流中可能遇到的不足与困难。
五个负责人，现场实际表达与负责发言的，其实仍只有肖平与贺修然。
贺修然甚至都很少开口——经历之前的种种，贺修然对外表现的越来越随性，但他自己却反而越来越懈怠，将复杂的事情交给肖平，是他绝大多数时候的想法。
这一次也是如此，肖平看了他一眼，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贺修然是不是已经不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肖平有些怀念苏文豪，他也许没有什么充足的大局观，但却是肖平相处最舒服的人之一。
但这个没用的念头只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肖平看向对面的三个沢河人。
沢河人没有人类那种客气的习惯，它们直接开门见山地表达了自己的来意。
居中的沢河人道：“我们充分评估了你们的状态，并带来了一份我们的报告与指南。”
说着，它抬起手，示意沢河人的战舰已经将数据传输向了联邦舰队方面。
数据庞大，在会议中当然不可能一点点地看，联邦舰队库卡斯离线后，现有的智能系统和库卡斯几乎有云泥之别，只能靠人类专家配合智脑来解读沢河人的报告。
沢河人很清楚现在联邦舰队的状态，也没打算就放出一份报告了事，居中的沢河人只微微停顿，便继续用它那奇怪的外置发生器振动发生道：“我们的意见很简单，我们希望你们成为我们的附属文明。
“你们的实力很弱小，虽然出现在这里，但根本称不上星空文明，这不仅仅说的是技术层次上，你们的生物模式、文明状态和现代文明个体的意识感知、社会形态都没有达到星空文明的标准，我想不用我们提醒你们也应该早已发现了，现在在你们的营地之中，巨大多数文明普通个体的情绪正在逐渐失控，心理在崩溃的边缘。这种情况下，就算你们离开了混乱星域，没有了外部的威胁，内部的这种变化也足以击垮你们的文明，在真正找到适合的行星生存之前，你们至少要损失七成以上的人口。这样的人口基数的损失会导致你们在新的行星举步维艰，文明的成长离不开个体，而个体的基数与文明成长的速度成正比，越是弱小的文明，就越是需要人口作为基石。
“而如果你们愿意成为我们的附庸文明，我们承诺可以在两百年内提供给你们栖息地和一定的技术支持，帮助你们度过最艰难的这一段适应期。”
沢河人的声音完全是联邦语，而且过于字正腔圆了，肖平甚至都怀疑这是不是电子合成音——事实上，看似血肉组成的沢河人生物本身都是有机械器官植入的，以大幅度加强它们的生命强度。
但沢河人的这个要求让肖平略感意外。
然而沢河人说的都是事实，联邦舰队正在走向崩溃，这一次不是外部的压力，而是内部的，漫长的星际长征和战争正在垮塌那些普通人，尤其是与弗洛里斯人汇合前的最后阶段，没有休眠舱下强制进行低功耗“休眠”，那一阶段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生不如死的经历。而现在，这些经历正在底层与普通人之间发酵。
现在它还没有那么严重，但正如沢河人所说，这是巨大灾难的前兆。
肖平沉默片刻，抬头问道：“尊敬的沢河人特使，这需要我们付出什么呢？”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收留你，甚至给你生存的空间。
他很清楚沢河人是开门见山的生物，绕弯子没有任何意义。
肖平的这个问题引起屋子里所有人的注意。
居中的那个沢河人倒是少见地使用了委婉的回答：“我们想要知道坦旦人想要在人类身上得到的是什么。我们需要你们的配合。”
负责联邦舰队的平民与生活区的沃罗德·卡蒙特在这时候第一个忍不住了，出声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希望让我们配合你们做实验吗？”
肖平这一次没有开口。他一如既往地平静，看着眼前的沢河人。
这个要求并不算是过分，那头晶簇在帮助联邦舰队时也提出了类似的要求。不过也有不同，那头晶簇说到底只是一个人，它再实验也实验不到哪里去，而且它提出的意见来看，它的实验是相对人性化的。无论怎么样，联邦舰队和那头晶簇的合作里，联邦舰队的独立性不会改变，因为那头晶簇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在联邦舰队里做实验也不可能绝对的主导权。而沢河人不同，一个文明的实验，必定要涉及大量的个体，一旦联邦舰队成为沢河人的附庸，就意味着联邦舰队和沢河人的依附关系达成，而最关键的是，这种依附关系并不健康，这种关系一旦形成，沢河人将获得对联邦舰队的绝对主导权。而届时，联邦对沢河人的要求很可能必须要做到有求必应才行。
那相当于是又回到了坦旦人的控制中，只是比之前略微好了一些而已。
……
……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拒绝（求订阅！）
沢河人的回答直来直去：“没错。我们计划第一期抽走你们一成的人口，等你们繁衍与发育起来，我们再抽走更多的人口。而为此，我们将为你们提供生存空间与技术支持。这在我们给你们的报告中写的十分清楚，你们将获得前所未有的成长空间，而且如果你们选择其他道路，要失去的人口要远远超过我们所抽走的人口。
“这是极其合理且互利的方案。”
肖平扬起头，看向对面那个看不出什么状态的生物。
沢河人没有人类生理意义上的面孔，自然也就观察不到什么表情。
但肖平能嗅闻到沢河人的贪婪。
它们看中的是坦旦人寻找的秘密，哪怕那是坦旦人都没有找到的，但它们也想要一试，如果失败了，它们浪费不了什么，但一旦成功，它们哪怕成为不了坦旦人那样的文明，却也能够比现在踏前一大步。
然而它们摆出来的方案又同时真的是公平的，这是对人类对联邦最为稳妥的方式。如果联邦选择前往星空的其他角落扎根生存，所要损失的人口、花费的时间要远远大于交易给沢河人实验的人口。
但那意味着要将许许多多的人类送上实验台。这和坦旦人时期还不同，那时候他们尚且不知道自己是实验者，而现在，他们要以人类文明的主体身份将其他人类送入同样的境地。
一直冷淡的沢河人突然登门拜访并不意味着好事。人和人之间的礼貌与尊重甚至都很少是空穴来风，更何况是彼此不同物种的文明之间？沢河人是有所求，才主动登门。
肖平嘴唇颤抖了一下。
他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而是向沢河人示意，表示自己一方要聆听专家团队的意见。
沢河人清楚联邦舰队的模式，也表示赞同并愿意等待。
短暂的议论由此开始，刚刚的时间里，位于这栋楼第二会议室里的专家们已几乎看过了沢河人发来的，相当冗长的“报告”，并得出了初步的结论，一部分人认为这在道义上是不可行，但更多的是却对此表示赞同。
——与其在漫无边际的星空中浪费人口与文明的时间，不如等价交易给沢河人换取文明空前发展的机会。
就连从远辽出来的陈教授都在讯道中开口道：“我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办法。跑到星空里流浪，我们的损失更大，而我想我们已经充分体会过了弱小的可怕，这些代价值得付出，如果有沢河人的指引，我们的成长将比我们自己摸索快百倍，一个文明的臂助，甚至是那头晶簇也没法给我们的。”
从某些角度来说，沢河人的方案对联邦舰队利大于弊。
其他负责人也纷纷开口，表达自己的意见。
夏铭虽然开口了，但说的大都是车轱辘话，没有什么意义，沃罗德代表平民，极其明确地表达了反对的意见。
而专家侧的马尔斯则表示赞同。
贺修然没吭声，只看向肖平。
肖平也没有说什么，他只低头听着讯道里的议论，像是置身事外的人。
但肖平正缓缓抬起头来，面向沢河人，道：“我拒绝。”
肖平的讯道里瞬间就炸了锅。赞同票的专家们对这一选择表示极端地费解与不可思议。
短暂的交流甚至还没有结束，肖平就已经给出了答案。人们都相当惊讶，沃罗德和马尔斯投来震惊与问询的目光，夏铭却扭头看向窗外。
贺修然却只默默看了肖平一眼。
一直平静的沢河人的那合成音般的语气罕见地发生了一点点变化，它问道：“为什么？”
肖平目视着他，平静地答道：“我从远辽来，我明白那种愤怒。那种愤怒支撑着我、支撑着廖承东、支撑着苏文豪、支撑着苏先生、支撑着我们每一个人，支撑着整个联邦舰队。
“它告诉我们我们为何而活。
“它告诉我们我们该为何而战。
“因此，我们逃出坦旦人的实验场，绝不是为了有一天将自己的同胞推入同样的境地。
“无论这么做能帮助我们获得多么多么美好的东西。
“它都不会是我们的选择。”
沢河人对肖平的答案无法理解。
但其他人却陷入沉默，在做的舰队负责人们，以及讯道里吵嚷的专家们出奇地安静下来。
因为肖平的这番话是对他们诉说的。
肖平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开始投票。支持者举手。”
这样的决定不是肖平一人能够定夺，五位负责人投票才能够决定最终的结果。
肖平看向自己的左右。
沃罗德第一个抬起手，紧接着是夏铭，马尔斯将手插进裤兜。
贺修然朝肖平笑了笑。
三票已在，他如何投票都没有意义，他干脆弃权。
肖平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但也就只是一眼，肖平的目光重新向前，落在三个沢河人的身上。
“看来这就是我们的答案了。”
沢河人静默片刻，道：“这不是好的选择，你是联邦文明的掌舵人，但你却将自己的文明推向烈焰。”
说着，沢河人已率先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来，仍是居中的沢河人开口：“我们能提供给你们的飞船有限，但我们会遵守约定，提供给你们足够用的生存飞船，让你们离开混乱星域，但我们无法保证你们依次就能够找到新的家园，那是任何人任何文明都无法保证的情况。
“但我们对你们的未来表示担忧。
“你们很可能将无声无息地湮没在星空里。
“那意味着自我灭亡。”
这是沢河人最后的努力。
但肖平依旧平静，他也跟着站起身来，道：“我明白。但那是我们的选择，也许不是所有人的，但现在来看，起码是大部分人的选择，而且，我没打算要生存飞船，我们需要战舰，我们要足以让我们人类操控与使用的先进战舰。哪怕只是少量的战舰也行。”
沢河人这回真的吃了一惊：“你们要战舰做什么？区区几艘战舰……”
没有等它说完，肖平便答道：“我们要进军帝国。”
……
……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争执
沢河人的三艘冰川战舰走了，它们没能在联邦舰队里掀起任何波澜，但肖平一个人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面对沢河人，肖平一连做出的两个决定震惊了联邦舰队上下。军方体系里的人已经和肖平开过几次会，大概清楚这位现在联邦舰队的掌舵人心中的另一重想法是什么，但其他人却大都不甚清晰，听说肖平要将宇宙飞船换成战舰，几乎炸了锅。
肖平的计划第一次浮出水面便落成事实，会议室里面对沢河人，肖平斩钉截铁地确认了他的需求，不要宇宙航行飞船，就要战舰。出奇的是，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现场的五位负责人中，只有沃罗德表示了明确的否定，马尔斯弃权，夏铭和贺修然都表示了认同。
因此肖平的提议多数派通过。联邦人付出如此惨重代价换回的要求就是沢河人许诺的三艘战舰。
虽然宇宙飞船无论是体积还是功能都在战舰之上，但战舰所拥有的是宇宙飞船所没有的。沢河人所能够提供的，便唯有这三艘战舰而已。
消息正飞速传开，平静的联邦就像是被人投入巨石，正掀起轩然大波，但这轩然大波还没有到能够被真正看出来的地步，沢河人一离开，肖平便直接扭头返回联邦大楼，准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而这一路上，走在联邦的办公楼廊道里，每个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古怪。
肖平却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视线一样，面无表情地向前行走。
沃罗德紧跟在他的身后：“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要战舰干什么？为什么要进军帝国？换成正常的飞船，沢河人可以为我们提供装下整个联邦舰队的飞船，且拥有完整的维生系统与资源……而换战舰，沢河人刚才说了，最多能给我们三艘战舰，还比它们的冰川飞船要差，是它们缴获的其他文明的飞船，三艘战舰，我们能干什么，能打帝国吗？你是不是也疯了！”
沃罗德的身份不同，别人不敢说的事情，他第一时间就能说出来，他虽然不像是肖平在军队中有无上的声望，但他在普通人中富有声望。
肖平终于顿住脚步，他扭头看向沃罗德，一字一句道：“你也知道大家都快要疯了。不在疯之前找到办法，难道等着大家一起变成疯子吗？”
沃罗德气的笑起来，他伸手抓住肖平的衣领：“你这就是所谓的办法吗？挑起一场战争，那可是帝国！哪怕现在被人打的千疮百孔，但那也是帝国，我们要怎么在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的身上扯下一块肉来？你看看我们的周围，得到沢河人的帮助，是我们用这么多的代价换回来的，你自己就决定了？不附庸沢河人我赞同你，你无愧于伽勒法26战死的无数人，但你现在这种行为却是在坑杀整个联邦舰队！坑杀整个人类，你对得起那么多为联邦存续而死的人吗？！”
走廊里的工作人员们纷纷停顿，纷纷向这边投来注视的目光。因为两个人吵架的声音实在太大了。沃罗德的愤怒冲上头顶，他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肖平平静地看着他：“我们有三艘战舰，悍不畏死的联邦人，以及三个第四种姓，还有无穷无尽的愤怒。”
“愤怒有用吗？苏先生都知道愤怒没有用。”沃罗德说到苏先生声音才略微低了一点，嘶声道，“我们都知道这一战苏先生身边的人死了，苏先生用愤怒克敌了吗？”
“你错了沃罗德。”肖平答道，“这不是一人之怒。这是文明的怒焰。”
这是肖平留给沃罗德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完便迈步走向廊道的深处。
沃罗德当然不可能甘心，还想要追赶，但这时候，另一只冰冷的手从黑暗中伸来，搭在他的肩膀上，拦住了他。
一片阴影正笼罩向他。
黑袍之下是结晶化的躯壳，那头晶簇向他摇了摇头，跟着肖平走进他的办公室。
晶簇关上门，扭头，肖平已坐在简陋的办公桌之后。
它深深吸了口气，在肖平的对面坐下来，椅子在沉重的躯壳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你还是做出决定了。”那头晶簇红宝石的眼睛里倒映着眼前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肖平推了推眼镜，看向那头晶簇：“这件事情是可行的。军事指挥部秘密地召开很多次可行性推演了，帝国现在四面受敌，攻击帝国的固然有强大的文明，但更多的是如苍蝇般弱小的文明，这就如同巨象垂死，扑倒它的群狮是主要吞噬它的人，但群狮也无法阻挡苍蝇来分一杯羹，这是我做出决定的原因之一；这一次沢河人来，虽然没有什么好心思，但它们掐灭了我心中最后的一点幻想，远渡星空是不可能的，这是原因之二；而最后一点，是那天在启星号外，你没有否定我的想法，这是我开始认真思考这一计划的开端。你没有否定，就证明这是可行的。这是原因之三。
“而这确实是可行的。坦旦人被冷凝人袭击，帝国四分五裂，国将不国，我们只要能吞掉帝国的一颗行政行星就足够了。而帝国也是人类之邦，我们不需要做太多就能够顺利地融于其中，熟悉的环境和适宜人类生存的空间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现在联邦舰队浮动的人心。而管控一颗行政行星，则能够获得残留的帝国技术，那是现成的、人类可用的技术。而帝国的一颗行政星则更意味着在混乱星域得到一席扎根之地。
“我们不用逃往星空、不用面对舰队里浮动的混乱，只需要一场战争，我们就能够得到一切。
“帝国是坦旦人培养出来的星空文明。他们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一切，吞掉帝国，我们就不需要依附任何人，也不需要逃跑。
“我承认——这很冒险，但没有比我们深入星空去寻找另一颗孤零零的类地行星更冒险。
“这对于联邦、对于联邦人类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
……
第一百八十五章 联邦动员（求订阅！）
在此前一直相当沉默寡言的肖平这时候却说了很多话，那头晶簇则默默凝视着眼前的人类领袖——它仿佛能看见这个男人心中涌动着的巨大不安。
——他也并没有那么肯定他所做的选择是正确的。
现在这个阶段，联邦走到这个地步，谁又能保证自己做的是正确的呢？肖平以前不过是远辽师部的一个副职，级别还在廖承东之下，现在却坐到了这个位置，他的能力固然够强，但另外的原因是这一路走来太惨了。那些闪耀着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被抹去，是他们的一条条命撑起了今天的联邦舰队。
沃罗德的话声声印入肖平的心中。沃罗德说的有道理，但他看得不全面，而肖平自己却也无法确定自己就是一定正确的，就一定是全面的，因此他没法说什么。他只能和这头晶簇说一说。
那头晶簇则缓缓站起身来，它双手插兜，站在窗前，看着一片低矮的连绵的联邦营区，道：“我确实看好这一选项，冒险但成功的概率很高，前些天我找回我的飞船，黑进了赫特人的频道，它们在帝国的边疆肆意横行——帝国军已经守不住他们的边疆，在那里烧杀抢掠要面对的甚至不是帝国军队的阻截，而是其他‘劫匪’，而那些劫匪的实力大多参差不齐。”
肖平也跟着站起身，但他只站在原地，看着那头晶簇庞大的背影，道：“只有你的利益是和联邦绑在一起的，我相信你说的话。”
“呵……”那头晶簇笑了一声，道，“你都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只知道我有所求就觉得我可信吗？”
“你在观察所有人，而我也在观察你。”肖平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一定对你很重要。苏先生和我说过，你不惜离开自己的本族，就是为了某个目的，而那个目的和坦旦人的实验有关，而也因此，得知了坦旦人实验的你一头扎进了坦旦人的实验场。也许那个目的没有你的生命重要，但在你的生命没有危险之前，它一定是重要的。而它重要，与它息息相关的人类与联邦就重要，这一次，联邦舰队别无选择，这一条路一旦走不下去就再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
“所以，你会不遗余力地帮助我们。
“十连人。”
那头晶簇眯起眼睛看向遥远的方向，淡淡说道：“我想要找到死者苏生之法。”
肖平本只是想要把这件事情挑明，以获得这个十连人的绝对帮助——因为从苏先生消失、白枫变得越来越安静之后，这头晶簇也一直游离于联邦舰队之外，一直没有怎么出力，之前还好，如果远征帝国，这头晶簇的帮助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但肖平没有想到的是，这头晶簇直接说出了它一直不曾说出来的目的。
而且……
它不是为了成为星空顶级、不是为了暗能之法……而是……
死者苏生？
肖平愣神的功夫，那头晶簇已经转过身来，没再看肖平，径直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肖平呆愣片刻才回过神来，他站到那头晶簇刚刚站立的位置，极目远眺。
那头晶簇看的方位是第六区以南。
那是启星号所在的位置。
它在看苏先生。
然而苏先生迟迟没有出来。
苏晨没有出来，联邦的计划却在推进，在那一日后，沃罗德联合不少人准备弹劾肖平，重新与沢河人谈判，但他们直接就失败了，因为沢河人根本不愿意和他们谈判与浪费时间，约定好了是战舰就是战舰，直接言明没有任何修改的余地，如果修改，沢河人将直接反悔，不再提供任何飞船。
这其实也是沢河人的心思，它们不看好联邦舰队，想要看着联邦舰队走投无路再出来，把联邦舰队变成自己的附庸，达到最开始的目的。
沃罗德等人因此却没了任何办法，他们有逼宫肖平的本事，却没有让沢河人改变主意的方式。然而尽管如此，联邦舰队内部仍有些撕裂，专家一系、沃罗德所代表的一系、以及肖平军队一系呈现出一种割裂的状态，而夏铭一系则完全中立。
肖平的计划开始不可阻挡地推行，他得到了贺修然的大力支持，派驻赫特人与沢河人帮忙的联邦部队被全面召回，可用的、可修复的飞船与战机被专门回收，天赋者与军队重组，按照现有的人员择优选拔，预想配备到三艘还没有到来的战舰之中。
林默和赛西·铂金自然而然地被编为顶级战力。
肖平希望能够模拟帝国的战争模式，即【舰队-高种姓】的模式，这种模式其实十分可行，他能够极大程度的放大舰队与高种姓暗能个体的战力，形成一加一大于二的状态，直接让联邦舰队的战力上升一个档次，但联邦舰队自己的计算力不足，还是那头晶簇帮忙，才勉强开始磨合期，这还需要沢河人的战舰投入过来才能够彻底开始训练。
联邦舰队的第四种姓都很特殊，远比一般的第四种姓强大。
而林默与赛西都十分配合，他们两个人，一个想的少，一个知道这是孤注一掷之战，皆是全力配合。不管联邦的体制内是否分化，起码在军队的层面眼下是上下一心。
就在赫特三号行星大战结束的第三十天，沢河人许诺的三艘战舰被运输到了联邦舰队的营地，那是它们母星之中运输过来的，是三艘有些“脏”的战舰，都是常规的狭长盒子型的构造，一艘的体积大概比帝国的战列舰大一些，火力配置很齐全，主炮的功率略有不足，但对于联邦来说，最关键的一点是，它的操作系统简单，飞船内部的结构比较适合人类，这使得联邦舰队可以在最短时间内磨合。
帝国的战争正如火如荼的进行，联邦舰队必须抓紧时间了，晚了就什么都分不到了。
而这种形势似乎也为联邦舰队带来了一些好的变化，颓废与衰落的气息渐渐被另一种气氛所取代，整个联邦上下，很多人都在讨论即将到来的战争和战争能够给人们带来的变化——这是肖平有意引导所造成的局面，通过战争来分散人们的注意力，将希望画成大饼摆在快要崩溃的人们面前，由此来激发人们的信心与希望，让整个联邦舰队，前所未有的空前运转起来。
这一刻的联邦，简直就如同即将撤离伽勒法26的时候那样，前所未有地全速运转着。
而就在整个联邦都在空前运转的时候，夏初薇却正在犯愁。
第一百八十六章 林默与赛西
夏初薇压根也没有想到，她出勤一次任务，能带回来两个累赘。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皆是被困“种子”中的志愿者袁竞成的“家属”。
其实说是家属并不准确，大一点的女孩叫谢颖，她和袁竞成的关系更像是男女朋友，在方舟上认识的，也是在方舟上确立的感情，虽然时间不长，但在患难之下，却也显得格外的牢固；而那个小女孩就更神奇了，竟然是当年在伽勒法26的时候，和袁竞成一起上船的别人家小孩。
了解到这里，夏初薇几乎都要哀嚎出来了。
这个袁竞成是个什么人啊？
而后来据她了解，袁竞成会出现在那一次的志愿者名单里，也是因为这个小女孩的原因，她患上了当时严重的太空疾病，为了维持高昂的费用，袁竞成不得不参与那一次对种子的行动，而也因此，这个小女孩才得以享受联邦舰队的资源，一直活到了与弗洛里斯人汇合之后，弗洛里斯人彻底解决了困扰联邦舰队的这种不治之症。
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他们想要救袁竞成。
这可难倒了夏初薇。
袁竞成和吞掉他的种子都在联邦那里严格管控，而且种子打不开，联邦舰队都看不到袁竞成，谢颖他们两个人怎么可能想看就看得到？
而最关键的是，袁竞成可能已经死了。
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被种子吞掉那么长时间，被吞了一个月的天赋者狄克在被吐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垂死之身，更何况是一个普通人？
夏初薇压根没法带着这两个人去见袁竞成，却也不忍心看着他们狼狈于街头，只能暂时收留下来留在身边。
毕竟，袁竞成可以说是间接地开启了种子，种子开启后才有了现今的修炼功法，那一套修炼功法虽然有弊端存在，但确实给联邦舰队的天赋者带来了较大的提升——很多天赋者本就不可能进入第四种姓，与其一直在低种姓甚至不入种姓的层次徘徊，倒不如直接了当的达到人种的最顶峰。
出于这一点，夏初薇也想尽可能的想要帮助这两个人。
尤其是这段时间，联邦舰队内部的情况又一次发生了变化，一系列的战争举措，以及肖平为所有人画出的未来大饼简单粗暴地遏制住了联邦舰队内部糟糕情况的延伸，甚至掀起了一片战争的热潮，但这只是暂时的，一切还要看真正开战之后。
夏初薇站在第六区医院的门口，又一次往向远端。
魔改启星号依旧安安静静地停在那里，封锁线外联邦战士昼夜不息地轮岗，但那个……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苏晨……
你还会出现吗？
与此同时，赫特三号的太空中，赛西正迅速从太空中拉回身影，暗能掌控的第四种姓力量如同海洋般倒卷而回。
另一个位置，林默交替而出。
在他们两个人的背后，则是联邦舰队从沢河人那里获得的三艘战舰。
这三艘战舰被重新命名，分为别“沧海号”“山海号”“云海号”，其中，云海是第一旗舰，肖平亲自坐镇，他将亲自三艘战舰远征帝国，而贺修然则留守赫特三号行星。
沢河人没有达到目的，已从多个方面施压，通过赫特人向联邦舰队发出通牒，赫特三号行星只允许联邦人停留六个月，六个月之后，联邦舰队只有两个选择：主动离开赫特三号，或者被驱逐出这颗星球。
而现在联邦舰队连像样的飞船都没有，根本不可能载着这几百万人离开，由此，他们必须加紧对帝国的讨伐，一旦最终没有办法，他们就只能选择沢河人给他们的道路，成为沢河人的附庸。而这也正是沢河人所希望看到的。
因此，这段时间来，联邦舰队的训练越发地紧急起来。
眼下，便是在太空中磨合战舰，以及训练战舰与高种姓个体之间的配合。
一切还算是顺利，沢河人倒没有在飞船上下什么手脚，飞船本身没有问题，而联邦人的计算力虽然不够，但那头晶簇帮了大忙，用它的水滴飞船来协助计算，配合两个第四种姓作战。
肖平忍不住扭过头，看向自己身边的那个高大的晶簇。
那头晶簇正面色冷淡地看着太空。
林默和赛西的交叉出击训练刚刚完成，又紧接着演练了几种战法，那是根据他们两个人的暗能特性研究出来的，最适合他们两个人协同作战、且可以将之发挥到最大层次的方法，但这需要时间来训练与磨合。
而这种训练，往往是整整一天，单纯人类的血肉之躯根本做不到在太空里生存，但第四种姓却可以做到，甚至在太空中存留这么长的时间。
训练结束了，林默与赛西才双双返回居中的云海号。
落地之后，饶是林默都出了口气，有种疲惫的感觉，但他看向自己身边的赛西，这家伙却仍是精神抖擞，林默不由得有些咋舌，在他看来，赛西的变化可谓是相当大了，现在的赛西和之前在东京晴空塔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那时候他不过是强大的天赋者，而现在，却是一位真正有所追寻的战士。
“你在看我吗？”赛西注意到林默的目光，笑了笑，这段时间他和林默配合练习，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和关系都有所提升。
“我在你的那个东西。”林默的目光下移，落在赛西的手中。
在赛西的手中，一面中央镶嵌着碎裂红宝石的灰黑色盾牌正在缓缓消失。
“那究竟是什么？还有你的那个长矛，你总是往外丢，却不见收回来，却为什么还一直在你的手里？”
赛西闻言微微一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心一眼，摇头笑道：“这是个秘密。”
“你告诉我这不就不是秘密了吗？”
“那怎么能行？”赛西率先向前走去，而林默则快走两步，和他肩并着肩向前。
林默忍不住问道：“你比我还拼命……”
“你说什么？”
“训练呀，这两天，我都觉得你才是极端变异体了。”
“哪有，我只是……”赛西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像是想到什么，才轻声道，“我只是想要当得起救世主这三个字而已。”
……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帝国的叛徒（求订阅！）
黯淡的光影在流转。
白枫在云海号中有自己单独的一个房间。
这三艘战舰里装载着大量的军人和相关专家，却也有一些非战争人员，比如白枫，以及那个至今昏迷不醒的半植物化生物。
沢河人对它很有兴趣。联邦舰队找不到原因，据那头晶簇推测，大概是为了弄清楚坦旦人的实验。而这也是肖平不惜将它带上这三艘战舰的原因。
联邦舰队的筹码有限，而且是十分有限。肖平要尽可能把它们抓在手心里。
白枫这些天的状态并不好。连番的大战结束，他像是从一个极端变到了另一个极端，一直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劲，但他不知道该如何改变。
苏晨不见了、黯没了，洛根十七号一行唤醒了他尘封的记忆，但这些记忆又转瞬即逝，到了现在就只剩下支离破碎的片段。
深空的逃亡飞船中，那一天他忘记了那个人的名字，却记得自己要寻找一个人，跌跌撞撞奔跑在黑暗的廊道里，扭过头来，正看见背后的女人张开双臂拥抱死亡。
但她没有死去。
然后就是一片血与火，像是有一只大手将运输船撕裂，然后是无穷无尽的逃亡。
再然后……
再然后……
房门被敲响。
白枫腾地站起身来。
访客是老熟人乔正。
乔正脸上甚至留了些浅淡的胡子，但他的到来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只是来看看老朋友。
其实他们相处的时间也并不长，除了白枫自来熟，乔正一直对白枫有些抵触，但现在似乎发生了些许变化。
两个人聊了很长时间，很多无意义的话题，白枫最后道：“是那头晶簇让你来的吧？”
乔正看向他。
白枫笑了笑：“放心，我好着呢，让他也放心。”
乔正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
白枫道：“我听说赵苗苗得到了沢河人技术的帮助，可以为她3D打印一副新身躯。”
赵苗苗算是他们之间少数共同的熟人之一，白枫那会儿还专门拿赵苗苗来捉弄乔正，乔正知道白枫是故意的，其实也没有放在心上过。
“嗯。已经初步完成了，她的身体复原度很高，就是还不太适应，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乔正点点头，“等这一次回来，就能看见站起来的她了。”
“恭喜。”
“谢谢。”乔正微微顿了顿，道，“你能找到那个人的。”
白枫怔了怔，摇头失笑。
乔正扭头走出白枫的房间，他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工作——提审吕安邦。
这同样是那头晶簇提出的，在赫特三号、洛根十七号的时候，虽然都是一片混乱，几乎没有谁顾得上谁，尤其是吕安邦这种颓废的中年人，更是如此，甚至死在哪都没有人会管，但那头晶簇是个例外，它有足够的能力与精力观察到每一个人的状态，包括发现吕安邦的不同寻常。
但它没打算自己出马，而是让吕安邦接触相对较少的乔正来。
吕安邦每天都是醉醺醺的，今天的提审亦是如此，小舱室里只有乔正和吕安邦。
乔正微微皱了皱眉，对方身上的酒气儿几乎要冲垮他的感官。
吕安邦却不大在意的样子，喝得多了，他的酒量早就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说是第四种姓也不为过，酒气冲天还能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屈起眼睛打量对面的乔正：“最开始你们只是雇佣我的飞船，后来连我的人都绑架了，现在还打算审问我吗？”
这个抢答让乔正有些哑口无言，在道理上他们确实什么理也不占，但这就是星空，文明和大势力不需要对个人讲理。
但乔正也不想太生硬，他今天来之前已经做出了一定程度的调研，他将手中的平板架在桌子上，调出全息投影。
吕安邦哼哼唧唧地说：“你们的技术真的太差了，我真没有想到我之前竟是被一群土匪雇佣的。”
“你想要激怒我……这说明你大概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了。”乔正也不生气，指着投影上出现的画面，道，“这应该是你吧。”
吕安邦只扫了一眼就移开目光。
全息投影里的是另一个“吕安邦”，他全副武装，精神矍铄，是一位真正的军人。
那里面的吕安邦，和现在坐在乔正面前的吕安邦简直判若两人。
吕安邦垂下眼帘，不再开口。
乔正则也熄灭投影，道：“我们没有其他的意思，也没有恶意，在之前的战斗中，你一直在帮助我们，帮助苏先生，从没有背叛过我们，而相反，我们一直给你的是不公正的待遇。
“所以，我们想要帮助你。
“根据我们从赫特人以及沢河人处获得的、关于你的资料，你在成为今天的废柴酒鬼之前，是帝国镇南军团的一位地面登陆作战黑武士机甲小队的队长，拥有十五年的戎马人生，为帝国镇守南疆立下过汗马功劳，曾经是帝国最忠诚的战士。
“在你们的部队中，你受人尊敬、是战场上的指挥家，生活中每个人口中的好队长，甚至有点老好人的意味。
“但在三年前。
“你……吕安邦，这样一个战地英雄，奇迹般地从镇南军团消失了。
“不，这样说也许并不准确，你不是从镇南军团消失了，你是从帝国消失了，而你的妻子和孩子、父母和兄弟……”
“够了。”
一声大响。
吕安邦重重拍桌。
乔正发现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的气质有一刹的变化，如剑般的气质从他的身上升起，他的眼神在那一刹那变得极端凌厉，腰杆在那一刻挺的笔直。
乔正抿了抿嘴唇：“对不起。”
他不是害怕这个男人身上的气质，他是在为自己的冒犯而道歉，因为他已经看过这个人的资料，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刚刚说的那些不过是循循善诱罢了。
而吕安邦则向后靠去，身躯几乎瘫软在椅子里。
他平静地说道。
“有一天在战场上，一位天启骑士被杀死在我的面前。
“而他的战甲流动我的身上。
“我因此家破人亡。
“我因此成为帝国的叛徒。”
……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卫国者
三年前。
帝国南疆，南方行星，B-06号。
天空里弥散着战争的火云。
帝国与入侵者“紫璇人”交战，那是一种奇特的暗能生物，它们拥有类人的上半身，下半身则由密密麻麻的触手所构成，它们的科技与帝国伯仲之间，但却拥有众多强大的暗能个体，从帝国的南疆突入，给镇南军团带来了极为惨重的损失。
时值旧帝将薨。人人都知道这个拥有相对落后统治体系的文明即将迎来一次全新的动荡。紫璇人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它们的背后站着混乱星域的另一个霸主，可以无视帝国背后的坦旦人。
镇南军团在第一时间响应，天启骑士投入作战。
吕安邦的小队在战斗中损失惨重。
帝国平宁已久，已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战，而紫璇人确实极为强大，遮天蔽日的舰队在太空中与帝国舰队打的不相上下，而大量的暗能生物却汹汹而来，登陆地面，争夺这颗行政行的控制权。
城市燃烧起来，无数的帝国平民哀嚎奔逃。
吕安邦从破碎的黑武士机甲中站起身，他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咬紧牙。
紫璇人的第六种姓袭杀摧毁了这一方整个街区，地面都化为焦土，周围的建筑、楼宇全数垮塌，吕安邦在遭袭的最后一刻将一对母女挡在身后，但当毁灭结束，她们却已经变成焦炭。
看着那对紧紧相拥无法分割的母女，吕安邦发出痛苦的怒吼。
战士们有黑武士机甲抵挡，但平民却在遭受屠杀。
周围，吕安邦小队的成员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他们小队仅剩两台黑武士机甲能够行动，副队是个年轻人，嘶声道：“吕队，我们顶不住了，咱们撤吧……”
吕安邦面前站着的，都是他熟悉的面孔，他们这支小队的成员都在看着他。
然而城市在颤抖，滚滚的浓烟从远端升起，黑色的烟柱直插天际，而夹杂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里的，却是无数人类平民的哀嚎与惨叫。
紫璇人要的是这颗拥有完整生态环境的星球，其余人类皆可一死。
讯道里也乱成一团，太空战场，帝国舰队寸步不让，但在地面上却已经开始一面倒的溃败，紫璇人的暗能突击队从八个方向杀穿了帝国的陆军防御阵线，直逼B-06号的地面控制塔台和指挥中心。
帝国的短板展露无疑，仓促应对下，根本无力对抗这种强大暗能生物文明的入侵。其他军团的增援还遥遥无期，讯道里到处都是紧急求援的声音。
其中最大的呼声则是……
“请蔷薇骑士回援！”
“中控塔台呼叫增援，请蔷薇骑士增援。”
一旦B-06号的行星中控塔台沦陷，整个地面战场的协战设施将全部落入敌人的掌控，而用以收容大量平民的安全设施、包括逃生飞船、地下防空洞在内的隐蔽设施将完全暴露在紫璇人的掌控之中。
这样下去，B-06号将彻底沦陷，帝国将彻底失去一颗行政星，而在这颗星球上生存的十几亿帝国平民将遭遇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但在这样的大势之下，他们这些特别行动队能做什么？
连黑武士机甲都没剩下几台了……
吕安邦抬起头来，极目远眺，就在他们所立身的这片焦土的远处，一道深紫色的身影正高悬于天空之上，恐怖的气息澎湃战场，它像是悬天之剑，一次次冉冉升起，紧接着轰然垂落，砸向地面的某个位置。
它每一次落地，恐怖的冲击波横扫整片战场。大地都在颤抖、哀鸣。
那是紫璇人的第六种姓。
与它交战的是来自于关家的天启骑士，匹配度百分之六十二点一的老骑士了，他已抵达年限，据说明年就将退休，而蔷薇骑士的下一位继任者，是关家的千金。
但……
自上一次袭击后，那位天启骑士，已经很久没有响应过战地信息了。
只有那个紫璇人一次次升起，一次次冲击。
那就是高种姓暗能生物吗？
那样澎湃与恐怖的力量，哪怕是站在这么远的地方，也能够感受到它带给人们的惊颤与恐怖，就像是食物链底端的生物站在食物链的顶端一样。
地面战场真正的希望，是正在与这个食物链顶层的怪物交手的蔷薇骑士。
“吕队！”
“吕队！！”
队员们的呼喊将吕安邦拉回现实，他咬紧牙，目光却落在自己报废的黑武士机甲的背后。
那一堆焦黑的母女紧紧相拥。
他想到的是自己的家人。
他也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孩子，如果自己今天守不住这里，那么，下一个遇到这样情况的，会不会就变成自己的家人？
帝国军人，戍卫边疆，守卫的不止是帝国的疆土，更是生活在这里面自己的家人。
“天启骑士已经失去响应长达两分钟。”吕安邦下达命令，“老陈，你把你的机甲换给我，其他人带着伤员立刻撤退。我得去过去看一眼，确认天启骑士的情况。”
吕安邦此话一出，众人全都变了颜色。
机甲里的老陈第一个踏前一步，道：“吕队，你不走，我也不走，咱们一起去。”
“没错，吕队，你不走我们怎么能走？”
“要去确认天启骑士的情况，我们一起去！”
“咱们一起这么多年，这时候兄弟们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
谁都知道去查看天启骑士的情况这件事有多么大的风险。
那可是在一个活生生的第六种姓眼皮子底下。
吕安邦已经来到老陈的黑武士机甲之下，拍了拍那身机甲，道：“都少特么废话，老子的命令不好使了？这种事用得着这么多人？你们赶紧带着伤员撤走，大家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这是命令！”
最后一句，吕安邦已是声色俱厉。
众人的眼睛都有些发红，老陈被吕安邦直接从黑武士上扯了下来。
老陈的年纪和吕安邦相仿是这么多年跟着吕安邦一步步走过来的人，眼眶都红了，道：“老吕。”
吕安邦踹了他一脚，扭头登上黑武士。
战机稍纵即逝，从现在的情况看，天启骑士失联超过两分钟，很可能已经走向最坏的局面了。
而一旦确认最坏的局面，帝国也能够及时采取其他措施止损。
这将是吕安邦为这一方战场做出的最后贡献。
庞大的黑武士机甲启动，向战场的中心高速移动而去。
……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幸福的梦（感谢盟主荧惑free的打赏！）
吕安邦来到了战场的中央，找到了那位天启骑士。
他就跪在焦黑的大地上。
周围的建筑早已崩塌。
等身高的天启装甲和之前一模一样，流淌的银色结构，完美的状态仿佛无时不刻在向世人昭告原初石的强大。
但那位天启骑士的头颅低垂，动也不动。
紫璇人的第六种姓在战场上冉冉升起，它们做过功课，知道天启骑士对于帝国来说是何等宝贵的存在，杀死它便足够了，而这一身原初石装甲，它们也并不敢轻易拿走，因为它的背后是坦旦人和原生命，就是紫璇人背后的巨无霸在这里，杀死天启骑士，要不要带走原初石还得思考一下。
紫璇人只是想要抢掠帝国，在混乱星域的这一区间打开自己的局面，埋下自己的种子，并不想招惹那些恐怖的存在，引发更严重的战争——它们对自己背后的巨无霸来说还没有那么重要。
摧毁完全由原初石打造的天启武装对于它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杀死里面的人类驾驶员却很简单。
它从战场上笔直地升起，向更远端的B-06号的控制塔台而去。
而就在这时候，吕安邦来到了“蔷薇”骑士的身边。
他从黑武士上跳下来，皮靴踩在滚烫的焦土上甚至发出微微的青烟，他先是呼喊那位天启骑士的名字，然后伸手推了一下。
蔷薇骑士应声而倒。
但让吕安邦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附着在驾驶员身上的天启装甲——那些流动的银色装甲像是有生命一样蔓延而来。
它们从那位关姓的驾驶员身上脱离，像是寻找到了真正主人的宠物一样扑入吕安邦的怀中。
紫璇人的调查很充分，因为与原初石匹配度的原因，天启骑士的驾驶员是万中无一的存在，一直掌握在帝国的几大家族手中，依靠着延绵的家族血脉来维持天启骑士的驾驶员不会出现空缺。但它们错算了一点。这是人类文明，以最优驾驶员方案来确定天启骑士的驾驶员人选不是天启骑士的继承方法，漫长的岁月里，只有几大家族的血脉能够成为天启骑士也不是因为帝国里没有其他人拥有与天启武装的匹配度。
而这一点，其实帝国上下也没有几个人清楚。人人都真的以为，只有天赐的血脉才可以成为天启武装的驾驶员。因为这四位天启骑士在帝国的历史与文化中，实在是太过传奇与雄伟了。
然而事实却是——
无论是否合适，人类总喜欢把权柄牢牢抓在自己手心里。
天启骑士，在帝国，是仅次于皇权的权柄。
力量、名誉与荣耀。
谁驾驶天启骑士，能是帝国范围内谁的匹配度高谁就来吗？
当然不是，那当时掌握天启骑士的家族里谁的匹配度高谁才能成为它的驾驶员。
而谁也没有想到，就连吕安邦自己也没有想到，他恰恰是那个拥有匹配度的人。
那一天，帝国的南境B-06号行政星，一个不该成为天启骑士的人成为了天启骑士。
那一天，吕安邦觉得自己就是所谓的天选之人。是命运推着他走到那一步，他没有如他所猜想的最坏结果而死去，反而成为了天启武装的驾驶员，成为一个帝国万众敬仰的天启骑士。
因为接下来的一切变得顺理成章。
那位紫璇人的第六种姓此前在战斗中已经受伤，又没有料到“死去”的天启骑士还能够站起来，被吕安邦抢攻之下几乎死在B-06号，随后，新的蔷薇骑士与帝国舰队协战，摧枯拉朽地击溃紫璇人的舰队。
新的英雄在战场上诞生了。
那天吕安邦屹立在星舰之巅，听着讯道里的欢呼，虽然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是那位关家的驾驶员，但他也感同身受着无上的荣耀。
在帝国里，谁不是听着天启骑士的故事长大的？能成为天启骑士，能成为天启骑士扫荡星空为帝国而战……对于一个帝国军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而且吕安邦完成了他的使命。
他捍卫了帝国的疆域。
这就足够了。
那一天，他真的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虽然他年纪很大了，但他也想到了很多，也许因为年龄原因他不能一直驾驶天启装甲，甚至这一战结束马上就要交出去，毕竟听说关家已经培养出了下一任蔷薇的继承人，还是个女驾驶员呢。但这一战的功勋和天启骑士的荣誉足够他吃一辈子，他将得到一大笔钱，他们可以换一个更大的房子，他可以给他的父母定制最完美的延寿服务，他可以她的妻子买一辆新的悬浮车，而他的孩子可以昂首挺胸地走进以前自己想都不敢想的贵族学校……
那是笑都可以笑醒的未来。
吕安邦年纪大了，他只想尽职尽责到退伍，并给自己的家人带来更好的生活。然后回去陪伴自己的家人孩子。
这比天启武装更重要，也是他多年一直欠他的家人的东西，没想到今天一下子就都得到了。
吕安邦当时只觉得人生就像是买彩票，日复一日，某一天可能突然就中了，人生一下子就改变了。
但未来没有如同吕安邦那样想象的变化，他只当了一天的天选之人。
而且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太晚。
他虽然在帝国的部队里服役半生，但也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军人而已，他根本不知道这一身天启装甲意味着什么，也根本不知道他穿上这身天启装甲会触犯到多少人的利益。
在利益的世界里，吕安邦拯救B-06号行政星的功勋几乎可以等于零。
战争结束的第二天，吕安邦就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留在了个人舱室里，天启武装被收回。那些理由看起来都很正当，上一位天启骑士死去，天启武装受损，需要维修，而也是因为上一位天启骑士的死去，为了避免还没有彻底脱离战争阴影的帝国内部动荡，必须委屈吕安邦，暂时不公开上一任蔷薇骑士的死亡。
而在这个过程中，在对紫璇人的战争中，吕安邦又驾驶天启武装出战了机会，屡战屡胜，这让他十分相信那些高层和他说的话。只是因为时机不成熟，暂时无法公开他的功勋与身份，他小队的成员甚至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但吕安邦不在乎，为了帝国，这点事情他可以忍，毕竟他自己也是帝国人，他的家也是帝国的。
他已经四十岁了，看重的其实不是天启武装的殊荣，而是它能够给他的生活、给他的家人带来的好的变化。
那才是他这个年纪男人的诉求。
他真的没有想一直做天启武装的驾驶员。
然而别人不这样想。
……
……
第一百九十章 天堂与地狱
吕安邦真的想到了很多事情。
很多很美好的未来。
他有所成就，以天启骑士的荣誉退伍。这样一来，他虽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却也能够让自己的孩子一辈子衣食无忧，甚至还有机会恩泽后人。到自己的孙子辈重孙子辈也许都能够仰仗自己的辉光。
而有了钱，他甚至有机会能够看着自己的重孙子出生。
那是多么美好的未来。
他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国家，也从没有怀疑过自己所服役的军队。
他的长官和他说什么他就相信什么。
帝国不对外宣布前一任关家的驾驶员的殉职，他便顶替着那个人出现在各个战场，甚至与其他的天启骑士相配合，彻底将紫璇人击退。
反正天启骑士永远戴着一副面甲，没有人知道里面的驾驶员究竟是不是帝国对外宣布的那个人。
帝国说里面的人是谁，那么天启骑士就是谁。
当然，吕安邦的长官也给他吃了很多定心丸，要等到对紫璇人的战争结束，帝国的局势稳定下来就会对外公布他的身份。
吕安邦为此兴奋不已，他想要提出交还天启骑士的装甲——他年纪大了，并不适合来做天启骑士，但他又想到自己美好的未来，觉得应该还是等帝国公开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在这一战中所获得的丰功伟绩后再提出来。
这样一来，他的那些美好未来才能够盖棺定论。
毕竟活了这么多年，吕安邦虽然恪守军人的法则、相信帝国的正义，但他多少隐隐知道一些阴影里的规矩，还是保持着一点点的警惕的。
等一等……
等一等才有好事发生。
而那一天很快就到来了。紫璇人的第六种姓被击退，在战场上，它们再没有能与帝国的天启骑士较量的战力，尤其是帝国又将祖龙调来南方战场，两个天启骑士的存在，再加上帝国舰队和紫璇人舰队本就不相上下，多出一个天启骑士协战，战争的天平终于被压倒，帝国驱逐了外敌，老皇帝在行将就木之前，又在自己的功勋薄上填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虽然这场战争和他的指挥几乎没有什么关系。
紫璇人碰了一鼻子灰铩羽而归，混乱星域中其他蠢蠢欲动的宵小也因为这一战帝国表现出的力量而重新安分下来。
吕安邦终于可以回到首都星。
帝国将为这一战的功臣进行全国性的表彰仪式，那意味着至少辅帝级别的亲自授勋以及帝国上下的全国直播。
作为帝国对紫璇人战争的最大贡献者，也是一直以来帝国的荣誉的代表，天启骑士们自然要受到最高的礼遇与嘉奖，这种仪式是必须出现的，更是无数帝国子民希望看见的。
不过，吕安邦回来的这个事情也是保密的，他的长官告诉他，老皇帝亲自下达命令，要为他举办一个华丽的仪式，这需要先吕安邦暂时的、继续的隐藏他的身份，等到仪式的当天，再对外震撼地公布，拯救帝国的新天启骑士的身份。
以此来激励与振奋帝国上下。
这很合理。
和吕安邦说这些的，是他的老长官了，七八年的老上司，他甚至和吕安邦说到了到时候的每一个细节。
吕安邦十分相信他所说的。
他做好准备，要在最光辉的时刻谢幕，当天在仪式上就宣布自己要立刻退役天启骑士的事情。
在最光辉的时候离去，他要的都得到了，没有必要霸占着这样的一个位置。
天启骑士没有像是他这种年纪的，吕安邦很清楚，因此，与其等帝国的大人物来找他约谈，他倒不如少给大家找点麻烦，也好要到自己想要的相关待遇和美好未来。
他当天就和自己的老长官这样说的。
那位老长官正在吞云吐雾，半张脸都隐没在缭绕的烟雾之中，显得有些阴晴不定，却一直在看着吕安邦，最后才说：“你真是这么想的？”
吕安邦正在兴头上，完全没意识到对方的那张面孔是真的阴晴不定，兴奋地点头。
然后他就这样上交了天启武装，跟着凯旋的舰队回到了帝国首都星。
这个过程其实也是保密的，不能告诉任何人，吕安邦甚至不能离开自己下榻的皇家宾馆。
但吕安邦实在是没有忍住。
他悄悄告诉自己的妻子他回来了，并在某一天晚上跑回了家。
那是表彰仪式的前一天。
这个足以让所有人兴奋的秘密他已经隐藏了太久，他想要在谜底揭晓的前一天先和他的家人分享喜悦。
然后大家坐在一起，谈论那份美好的未来。
但吕安邦从没有想到过，这样美好的一夜，方是地狱的开端。
那天首都星下起渺渺的细雨。
他在首都星小小的家里。
房间是黑的。
屋子是冷。
桌案上的饭菜是冷的。
人也是冷的。
就连血都冷了。
一个女人站在他的家里发呆，盯着桌子上的饭菜出神。
那一盘宫保鸡丁染了血，格外鲜艳。
但她看的是另一边。
角落里的相框。
直到吕安邦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她盯着吕安邦看了好长时间，脸上的神情似惊讶似恍然，好片刻才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回过神来，她甚至忘了自己手心里还抓着枪，面对手无寸铁的吕安邦，她像是那个弱者，做贼心虚地跳窗而跑，狼狈地跑进雨里。
但吕安邦没有追她。
他坐在自己的家里嚎啕大哭。
他的梦破裂了。
成为天启骑士的意义，没有了。
那些美好未来能够成立的必须条件……也没有了。
他跌跌撞撞跑向警察局，但在华丽城市的公屏，他看见自己的通缉令。
【B-06号对紫璇人战争通敌战犯。】
【——吕安邦。】
犹如晴天霹雳。
吕安邦彻底傻了。
但他也彻彻底底地反应过来了。
没有什么平民天启骑士、没有什么美好未来。
那全都是别人画给他的大饼。
而现在，他的用处用光了，大饼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他成了帝国的通缉犯。
他的妻子和孩子被人以战犯家属的名义拘捕，旋即因拒捕被当场射杀，这是他们的死被冠上的官方名义。
而父母的电话同样再也无法打通。
一夜之间，即是天堂与地狱。
……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吕安邦的请求
“其实不是天堂和地狱，那只是现实和幻梦。”吕安邦面无表情地说，“我为帝国服务了整整十五年，其实我很清楚帝国是什么样子，只是我天真地以为我是帝国的军人，我为帝国戎马一生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我不会也不可能得到那样的待遇。
“但是我想的太美好了。
“为帝国戎马一生的人千千万万，我不过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
“这就是答案。
“我当然还得感谢我的戎马一生，没有这十五年的经历就不会有人愿意帮我。
“我甚至都不可能逃出帝国首都星。
“其实我也是很厉害的，人脉广的……要不然的话，被弄到这种程度，我怎么可能全身而退的还活下来？甚至能跑到赫特三号苟延残喘这么多年？”
乔正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吕安邦，缓缓叹息一声。
他看过吕安邦的资料，第二天的授勋仪式是照常举行的，驾驶天启装甲的正是那一夜出现在吕安邦家中的女人——也就是当今的蔷薇骑士关灵。
帝国许诺给吕安邦的一切都成为了关灵的战功，这个压根没有出现在南方战场上的少女成为那个万众瞩目的人。
上一任蔷薇骑士死去，关家新一代天之骄子关灵第一时间赶赴帝国南境战场，为了稳定军心，她不顾个人荣辱，以长辈的身份征战紫璇人，直到大战得胜，她的功绩和为帝国所作的一切才扬名立万。
但事实上，那些事情根本不是关灵做的，她只在首都星杀了几个人，就成为了英雄。
吕安邦如此说道：“我不想说出来，不是有多愤怒，因为我已经看开了，怎么活不是活着呢，我老婆没了、孩子没了，没人再管我抽烟喝酒，这是顶号的事情。
“我只是觉得……
“我觉得恶心。”
乔正盯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哪里会相信这个人不在乎他的经历不愤怒他的家破人亡？要知道，在他十几年的人生中，他只围着两个件事情转，其一是尽职尽责守卫帝国南境，为此他在军中有极高的声望和人脉，只可惜那些声望和人脉都是和他相似的底层，关键时刻那些人只能帮他偷渡离开帝国，却无法给出更多的帮助，因为面对帝国和关家，他们也不过是盈盈蝼蚁；其二就是他的家庭。
吕安邦仍浸泡在他冲天的酒气里，淡淡道：“我给不了你们什么帮助，我只是一个有点不同寻常经历的普通人，你们从我下手，找不到什么财富，更不可能给你们对帝国的战争起到什么作用。但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帝国人不都是坏人，大多数平民和你们舰队里的联邦普通人一样，都只是最普通活着的人类。
“你们可以带着我，让我再看看帝国覆灭的样子。
“这算是我要的报酬吧。
“这么长时间应该付给我的报酬。”
“我会为你争取的。”这是乔正的答案。
联邦舰队只有三艘战舰，战舰上的席位可以说是寸土寸金，来盘问吕安邦是觉得他可能会对战争有益，而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他身上的秘密十分有限，对联邦舰队即将展开的战争几乎难以形成任何形式上的帮助，这样一来，再带上他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但乔正仍打算一试，可肖平说绝对不行，这需要和那头晶簇说。
因为苏晨林默等人的关系，他勉强还能够和那头晶簇说上几句话。
走出舱室，乔正最后看了一眼吕安邦。
吕安邦没动，他从裤兜里掏出烟来，美美地点上一根，整个人都瘫在座椅里，抽烟时脸上露出如梦似幻的迷醉神情，像是一个沉迷在幻梦里的活神仙。
但这不是神仙。
这是一个彻底放弃挣扎的废物中年男人。
也许在巨变的那一夜他愤怒过、挣扎过，甚至想要冲进帝国的皇宫或者关家把所有人杀光，但他很清楚现实是什么样子的。
他根本做不到那些事情。
帝国将他的每一步都算好了，唯一能帮助他掀起大浪的天启武装被早早收回，他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等待着希望与美好的未来降临，但如果不是那一夜心血来潮跑回家里，他可能都已经死了，他将在酒店里被摁住，被冠上战犯的名义直接处死，也许可能都不必宣传出去。
而事涉帝国、事涉天启武装，他和他身边的所有人都要死。
这是帝国和帝国权力世家的利益，他们不可能让任何“外人”染指天启武装。
这是帝国的荣誉，也是权力们不可触碰的禁忌。
乔正忽然意识到一点。
千年帝国，哪怕他们一直受到坦旦人的控制，但帝国也早已从骨子里腐朽了，哪怕从外面来看，帝国的舰队仍是庞大的、强大的，但那只是星空时代的辉煌文明所散发出的光辉遮蔽了内部的朽烂。
也许帝国落到今天的境地也不仅仅是因为受人算计。
那位暴君本就不适合为帝王。
帝国早就该迎来这一刻的毁灭。
乔正将从吕安邦这里得到的情况全都告知给那头晶簇，而也不出乔正所料，那头晶簇果然同意了吕安邦的要求，为他争取了一个位置，让他可以留在联邦舰队里，跟着舰队出征帝国。
肖平虽然对此表示不满，但他需要这头晶簇的帮助，也无可奈何。
而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联邦舰队的筹备越发地完善，内部的准备已经充足，随时可以出征，而肖平也在通过赫特人以及沢河人的渠道时刻关注着帝国方面的战争讯息，时刻跟进帝国的情况，关注着帝国每颗边缘行政星的战况，选择目标，等待时机。
联邦舰队在等待，肖平也在等待。
而肖平在等待的，其实还有赫特三号行星地面上的苏晨。
苏晨迟迟没有出现。
……
联邦舰队在等待，而在遥远的星空彼端，帝国首都星圈首都星。
关灵也在等待。
她也已经等待了很长很长时间。
……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密会（一）
关灵在皇宫深处与那位帝王大吵一架的消息不经而走。
为此，她以及他背后的关家与当今帝王的关系极具恶化，却赢得了很多的利益。
因为在眼下的帝国里，皇帝的反对派所掌握的力量已经超过了那个皇帝的权柄。
伴随着帝国陷入千年来前所未有的危机，那位皇帝的威信一落千丈，无论是普通百姓的支持还是帝国各大家族的支持都大大地流失了，关灵和那位“明轩”皇帝的事情反而为她吸引来更多的支持者。
很多人本就不喜欢这位暴君的铁腕政策，而现在，正是将他拉下水的机会。但更糟糕的其实是帝国现在所面临的局面，群狮没有放弃帝国的首都星圈，以“欧米伽”战舰为核心的舰队群被击退只是他们偶然的退却，数日的时间内，它们便重整旗鼓，再一次对帝国首都星圈防线发起冲击。而在帝国的边境，豺狼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的目标不是占据整个帝国，而是蚕食帝国的疆域。
但自那天后，关灵也已经很久没有在公众面前露面了。
而今天她的等待，是为了等一个人。
她在帝国首都星的清晨时分便来到这个隐秘的茶舍，却没想到一等就是整整一天。
直到黄昏的血色从天空散去，星辰爬上天空，包间的门才被推开。
帝国天兆骑士，夜庭候刘承明出现在门口的位置。
关灵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冰冷地开口道：“你知道现在这一天的时间对于帝国来说有多宝贵吗？紫璇人加入了战争，昨天我们失去了卫兵七号行星，而帝国的边境每一天都沐浴在战火之中。”
刘承明在关灵的面前坐下来，看了她一眼：“我的身份特殊，见你总要花费点时间。”
关灵冷嘲道：“这点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帝国平民死去。”
刘承明扫了她一眼，端起茶壶：“关大小姐，你就别在这里假惺惺的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成为蔷薇的，几年前那场战争，你就呆在首都星，你是怎么做到分身二人，打退了紫璇人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就别在这里充什么帝国卫士了。”刘承明扬起头，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某种火焰，“今天这里只有你和我，别在假惺惺了，你很清楚，你、我、你背后的家族甚至是当今的那位皇帝，我的好侄儿，都不在乎那些什么平民，帝国有这么多恒星系，这么多颗星辰，上百亿的人口，帝国的子民就像是苍蝇一样，哪怕今天死去一片，很快就可以重新繁衍出来。
“紫璇人和那些自以为能从这里分走一杯羹的什么豺狼与群狮都只不过是在做它们自己的幻梦罢了，等我们缓过一口气来，就可以驱逐它们。
“所以，那些没有什么可重要的，重要的是现在帝国内部的火焰。
“暗流正在汹涌。
“就算你不想看，但你的家族不也是让你来见我了？
“我都已经不计前嫌了，你就不要在这里耍脾气了。
“关大小姐。
“这事关你家族的存亡。
“我劝你最好冷静一点。”
关灵缓缓吸了口气：“你觉得那些外敌不足以吃掉帝国吗？”
“当然足以。但你别忘了，我们背后有坦旦人。”刘承明冷笑一声，道，“人人都以为冷凝人奇袭成功，坦旦人节节惨败，已经站不稳混乱星域的位置了，就连安置在混乱星域背后的光年实验场都要不保，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关灵挑起眉毛：“不是如此吗？”
“呵……”刘承明只轻哼一声，道，“那不重要。关大小姐，风云际会的时刻就要到了，我的侄子已无法坐稳他的位置，他在这场战争中甚至毫无作用，连指挥都没有指挥，眼睁睁地看着帝国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水深火热的境地，他已经失去了民心和帝国上上下下的支持……就你们关家都不再支持他了，没有一个稳定的统治体系，才是这个国家走向灭亡的开端。
“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关灵默默地看着他：“我明白。但我不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你打算通过我来说服关家，帮助明轩帝重掌权柄吗？”
“你在想什么？”刘承明发出一声嗤笑，摇摇头，道：“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说实话，我和我的那位好侄儿也深聊过好几次了，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废物了，他们没有能力来应对眼下的这个局面，他只会统治一个现场的、强大的帝国，连怎么安抚民心都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让我帮他，你说，我应该怎么帮他？我怎么做才能帮这样一个废物？
“废墟，怎么扶都是废墟。以前我以为他也是个人物，杀光了自己的兄弟姐妹，还想要对外扩张，但现在看来，他也不过就有这一点窝里横的能耐而已，坦旦人甚至都已经要放弃他了。”
“哦？”关灵挑了挑眉，俊俏的表情显露出几分惊讶：“坦旦人都要放弃明轩帝了？”
“是啊。呵，咱们帝国，什么不是坦旦人说了算？而我作为天兆骑士，是直接负责天启武装与坦旦人沟通的，现在这个时期，我的好侄儿又表现得如此无能，坦旦人怎么可能还要他？”
“也是，坦旦人根本不在乎帝国是谁当权，反正谁当权，最终骑士都是它们遥控帝国。”关灵接了一句，缓缓抬起眼眸，如深潭般的眸子凝视眼前的这位天兆骑士、夜庭候，轻启朱唇，缓缓道，“那么，我这就不明白了，既然如此，夜庭候今天找我来，想要和关家聊什么呢？”
“我想要关家的臂助，应坦旦人的要求，扶新君登基。”刘承明露出笑容，“想一想，拥新君登基，这对于你们关家来说，是何等臂助，就相当于是如今祖龙背后的陈家一样。”
关灵的眼帘又垂下去：“那么，新君是谁呢？”
刘承明笑容骤敛。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密会（二）
关灵骤然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刘承明轻笑了一声：“别那么惊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帝国从开国至今，不变的一条就是，天启骑士不可能成为皇权的掌控者。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就是皇室，而皇室要听坦旦人的，现在坦旦人觉得这一条不合理，那它就是不合理的。
“那它既然是不合理的。
“天启骑士，自然可以成为九五之尊。”
关灵缓缓地、缓缓地吸了口气，深潭般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线浮动。
当年刘承明辅佐当今明轩帝登基，也是因为天启骑士不可掌皇权，因此他只能选人上位，由此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而现在……
“你好像有点惊讶。”刘承明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关灵，他很喜欢看到眼前这个冰冷冷的女人露出这种样子来——被他所说的那些所震惊而变色。
“当然惊讶。”关灵的眼睛里难掩惊色，但语气却还算平静，道，“我有点惊讶，坦旦人竟然还真的能顾得上我们。”
“它们要顾得上的我们守着的实验场。”刘承明笑道，“而且，你觉得冷凝人下如此大的一盘棋，坦旦人能没有准备吗？”
“确实如此。冷凝人的布置并非无迹可寻。”关灵的眼睛转了转，道，“那么，夜庭候的意思是……想要我关家帮你？”
“没错。”刘承明道，“其实我倒看不上你背后的家族，关家虽然厉害，但现在我那可怜的侄儿被万人背弃，想要他倒台的人能从皇宫一直排到这里来，支持我的人你就可想而知，我真正需要的是你——天启骑士。
“帝国凭天启骑士开国，虽然天启骑士来自于坦旦人是个秘密，但对于帝国的普通老百姓来说，天启骑士是皇权之外的又一象征，某些时候甚至要比皇权还更为有用。比如现在，人人唾弃皇权，但天启骑士却仍是万众之光。”
说到这一句，关灵微微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所以你想要的是天启骑士的支持？”
“没错。”刘承明道，“陈家是我那侄儿的忠实拥趸，他们的那台‘祖龙’几乎可以不用考虑，马奇思那小子很好拉拢，他在家族中不受待见，我只要许诺给他鹿蜀的驾驶权，他就是我们的人。
“而你……
“关家想不想再要一台天启武装？”
关灵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
“你看祖龙……怎么样？”刘承明道，“我不许给你们什么更大的权利，关家作为帝国三大天启骑士家族之一，权利已经足够大了，再大了，不说我不放心，你们自己应该也不敢拿吧？所以，‘祖龙’……够不够诚意？
“而且，我也不会再追究你放走苏晨他们的事情，我会同意的说辞——你也被沢河人袭击了，无力出手。”
关灵这一回很长时间没有开口，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像是在急速地思考着什么，直到最后，她才有些艰难地道：“我现在就可以给您一个初步的答复，如果是这样的条件，关家有这样的意向，不过我虽是这一代的天启骑士，但这件事情太大了，我还需要回去和我家族中的长辈商议一番，很快就会给你答复。”
“好，好，好。”刘承明笑起来。
在他看来，关灵这边松口，这件事情就几乎已经是成了大半了，关家的那些老古董们最会审时度势，眼下帝国之中大势汹汹，明轩皇帝早已是时日无多，而他的亲兵又大部分在外，鹿蜀、祖龙都在抗击入侵首都星圈的外文明联合舰队，帝国中空，他们两个天启骑士甚至就完成这一次的动荡。
接下来就是更多的细节了，关灵的态度明显发生巨大的变化，似乎已经开始上心起来了。
而在最后，刘承明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就等关小姐给我带来关家最后的回复了。”
关灵则没有起身，她问道：“你知道我以前和明轩帝亲近，你就不怕你和我说这些让他知道了。”
“你不是才和他大吵了一架？”
关灵没接话，只默默地看着他。
什么和皇帝翻脸吵架，这对外也许有点用，但并不足以成为影响一件事情的关键。
刘承明的这个回答只是敷衍，关灵不能满意。
刘承明就笑了笑：“现在大势如此，关家如此，最关键的是这是坦旦人的意思，帝国上下，如果说皇权是统治者，那么坦旦人就是天命。这样的前提下，就算我那侄儿知道我要做什么又能怎么样？他一个失势的皇帝，不过是自困深宫的普通人。
“这样的情况下，你说的这些……重要吗？”
关灵深吸一口气，也跟着站起身来，道：“还有一点，我不明白，如今的情况，冷凝人的袭击是真的，坦旦人的败退也是真的，也许程度没有外面流传的那么夸张，但……这种情况下，坦旦人要怎么破局？”
“这一战是怎么打起来的你忘了吗？”
关灵的瞳孔骤热收缩。
“原生命！”
刘承明冷笑一声，迈步向外走去。
而关灵却有些急躁起来，她踏前一步：“我不明白，坦旦人没能拿到最后一段坐标，它们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原生命究竟被镇压在什么地方——怎么帮那个被永世镇压的原生命破镇？！”
“这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情。”
刘承明拉开门，扭头看向关灵，目光里已有些发冷，“也不是你该问的事情。”
关灵看着他，沉默片刻，缓缓躬身：“对，您说的对，那我就先代表关家，提前恭喜陛下了。”
刘承明眼睛里的阴冷这才融化，他笑起来，不再说什么，摆摆手，扭头大步走出关灵的视线，他的脚步轻盈，步子迈的极大，整个人仿佛都像是要飞起来了一样。
关灵却立在原地，目光显得有些复杂。
如果是现在的情况，如果坦旦人真的有另外的方法能够找到那个原生命……一个星空顶级加入战场，至少凝实境界的原生命……
整个战争的天平都将改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