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讯息
苏晨的目光落在拉里的身上。
这位弗洛里斯人的指挥官目光平静，却再没有说什么，微微颔首之后，便转身离去，跟随他的大量弗洛里斯人护卫紧随其后。
肖平投来探寻的目光。
苏晨摇摇头。
他对这个种子毫无头绪，也对里面的信息、甚至被困其中的人没有任何办法，他也许能够通过第四种姓的力量扯开它，但那毫无意义。
也许拉里知道些什么，但它不愿意说出来。不过这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弗洛里斯人现在只想要离开混乱星域，无论它们出于何种愿意在喀戎人行星开战，那一战，它们付出的一切足够了，剩下的族人都将为种族的延续而战。
它们一定是想要离开混乱星域的。
这一点苏晨十分清楚。只要确定这一点，种子是什么，便不重要了。
苏晨简单和肖平交代了几句，便开始准备远航。
当然，在远航之前，苏晨还有很多要见的人，他见了陈教授、见了乔正、见了夏初薇，见了只能靠维生装置续命的赵苗苗、见了崇神种的代表……
他甚至见了夏铭。
曾经富贵气仿佛要流淌出来的富豪现在已显露出几分真正成功者的成熟与稳住，小胡子让他显得比真实年龄要大一些，他淡淡地看着苏晨，缓缓露出一点微笑，轻声向苏晨到了声谢。
和这些老朋友久别后的重逢比苏晨想象中的要平淡许多，不光是他，夏初薇等人亦是如此，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
最后他还要见一个人。
那就是赛西·铂金。
苏晨和赛西算不上是多么要好的朋友，但一起并肩作战过，苏晨也看见了这个人身上的闪光点，听说了他的状态，便没有办法真的不管。这一次离开联邦舰队，苏晨心里也没有底，能见到的人，该做的事情，总要一次性做完。
行星要塞这时候已经抵达标定类地行星了，才接近过来，苏晨便感受到了空间中扩张的第四种姓力量。
那正是赛西张开的暗能掌控世界。
因为了解到赛西的状态，苏晨推测他很可能和自己之前处在一样的状态，扩散的暗能其实只是在通过本能动作，只是现在的赛西潜意识上浮的程度远远高于苏晨当时，因此他扩散的第四种姓力量也显得更加“活泛”。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联邦舰队进入这一区别可能绝对安全，但弗洛里斯人的行星要塞有反第四种姓的能力，对于赛西来说是未知的存在。
苏晨从行星要塞中飞出，小心地收束自己的第四种姓掌控力量，“撞”进赛西的“世界”里。
赛西的暗能掌控世界从四面八方涌来，期初像是在确认什么，最后趋于平静，苏晨甚至能感受到，有一小股的力量围绕在自己的身边像是在欢迎自己。
而同为第四种姓，苏晨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赛西这扩张在星空中的暗能掌控中跃动的情绪，这些情绪混乱而离散，像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孩子。
而在混乱的情绪中，某些极为稀少的稳定思维则在主导着这些暗能，让它们遵循一定的规律。
苏晨也曾经陷入过类似的状态，在那颗荒凉星球上突破第四种姓的时候，当时他是当局者，对自己的状态茫然无知，而现在感受中，他仿佛隐隐生出某种明悟。
这就是突破第四种姓所谓的意识态。
当然，这种说法并不能称得上是完全，因为暗能中波动的情绪只是意识态在物质世界波动出的涟漪，就像是轻敲玻璃杯，玻璃杯纹丝未动，杯中的水都震荡出涟漪。
第四种姓让意识或者说灵魂作用于了暗能世界。
而对于初学者来说，第四种姓撬动暗能世界的“敲击”就是情绪。
通过情绪来震荡暗能。
意识产生情绪，而情绪影响暗能世界。
这个概念的明悟却没有让苏晨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他反而更加地困惑。
如果说这是第四种姓足以掌控暗能世界的原因，那么，为什么别人的意识不能震动暗能？第四种姓是怎么做到的才能够实现这种不可思议的现实？
意识与灵魂尚无法定论，但情绪是唯心，可暗能是唯物的，唯心撬动唯物？
这个问题恐怕现在没有人能够回答苏晨。
他只能一路向前飞去。
赛西的暗能对于苏晨来说就如同温润的春水，苏晨甚至不需要自己怎么样，这些力量便裹挟着他，拥簇着他，向暗能世界的最深处流淌而去。
而在那里，正是破破烂烂的轻型攻击舰。
赛西，就在那里等苏晨。
……
……
与此同时，行星要塞中。
拉里正回到自己的弗洛里斯人会议室之中，其他弗洛里斯人领导层的个体纷纷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参与会议。
——虽然它们都在一颗飞船中，但行星要塞太过庞大，关键人物分散在这颗行星要塞的四层结构与球体表面的各个位置，聚集过来开会无疑是浪费时间的行为。
拉里环顾一圈，当最后一位参会者的投影出现后，它才缓缓道：“各位应该已经收到了我发给你们的信息了，隐秘之族的种子出现了，那个传闻恐怕已经被证实，永恒之树镇压的那位存在已经开始复苏……”
有位红胡子弗洛里斯人沉声道：“那么，那个传闻是真的吗？有个叫伊桑人的文明找到了一块原初石……”
“那很可能只是那位存在放出的饵食……”
“这既是永恒之树传递的信息，它为什么没有抵达白殿？白殿真的不在了吗？”
“还是说，二十七神灵真的抛弃了混乱星域？”
“我们是否要去驰援？”
你一言我一语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拉里敲响警钟，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道：“诸位，这些已与我们弗洛里斯人没有关系了。喀戎人行星一战，我们已遵守了古老的诺言，守卫住了我们那个坐标。现在，我们要为自己而战，离开混乱星域，找一个真正适合我们的地方，繁衍种族，才是我们的使命。现在，请通票。”
会议室短暂地沉默，旋即此起彼伏地响起声音。
“坐标安全，我附议。”
“附议。”
“附议。”
“坐标安全——附议！”
“我附议。”
“附议。”
“附议！”
“附议！”
“我反对。”
……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凝固”的赛西
庞大的行星要塞横陈在身后的星野之中，苏晨却已经站到了轻型攻击舰之上。
这是联邦最后一艘战舰，却也已损伤严重，外层几乎被打了一个细碎，像是四面漏风的蜂窝煤，但赛西的第四种姓力量留住了这里的一切，并在这一区域重建了适合人类生存的物理环境，进入飞船里面，苏晨甚至也可以自由呼吸了。
轻型攻击舰的舰长沃特森早知道苏晨要过来，带着人早早地就在这里等待了。
苏晨对沃特森并不熟悉，但认识他身后站着的人。
绑着纱布，一脸傻笑地狄克。
爱丽丝无奈地看着狄克。绝大多数时候，狄克都是坚定且自信的，只有看见苏先生、林默或者赛西的时候才会表现的憨憨的，因为他尊敬这些强者，对谁越尊重，他在谁面前表现的就越憨。爱丽丝曾经提醒过狄克，你表现这么憨人家怎么能瞧得起你？但狄克压根不在乎，久而久之，爱丽丝也不劝了。爱丽丝虽然长了一张天真可爱的脸，但她是个务实的人，她很清楚，狄克和苏先生他们相比，就像是地上的人和天上的人，哪里可能产生什么交集？也就随狄克去了。
苏晨倒真想要问问狄克有关种子内的事情，于是，跟着一路去见赛西的路上，便主动询问了不少。
沃特森这个舰长被冷落，他也不是很在乎，只在边儿上赔笑。
战场上，沃特森是合格的军人，但在战场上，他也是合格的官僚——苏先生该巴结还是得巴结的，打仗时候自然是打仗时候的事情，不打仗了，谁不想升官好好过日子？而苏先生在联邦舰队上上下下的威望那还用说？别人一辈子未必巴结得到，自己巴结到了，当然不能错过。
这时候的沃特森，和战场上的时候相比，活脱脱像是变了一个人。
可惜，苏晨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甚至有些失望。因为狄克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苏晨只推测，那个种子很可能来自于一个很厉害的生物文明，而且涉及暗能领域很深，和人类也有洗不清的关系，只可惜，没法获得更多的信息。这时候苏晨倒是想到了已经被控制起来不知道多久的半植物化生物——也许可以考虑把它放出来了，现在的联邦舰队今非昔比，区区一个第四种姓，那是完全能压制得了的了。
也许它出来了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在苏晨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以现在的情况，他对这些事情都没有那么关心了，因为联邦的前路肉眼可见地是好的，只要跟着弗洛里斯人找到一颗好的落脚点，有弗洛里斯人的帮助，接下来就是爆发式地成长了，这只需要他们自己的努力。无论这个种子背后是谁，是否指向人类的神灵与真正的本族，都没有那么大的意义了。
事实上，苏晨从现在他所了解到的信息来看，人类的本族和人类的神灵很可能带着巨大的麻烦，找到了未必是好事。自己有麻烦的时候当然需要找，自己的麻烦没有了，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苏晨在实验室中见到赛西。
那天赛西“醒”过来，如同挺尸般从实验台上坐起，这么多天过去了，赛西仍旧端坐在那里，不光是动作，连表情都没有动一下。
技术团队的负责人复杂地说：“赛西他要不是各项生命体征还算平稳，我们甚至可能都要判定他死亡了。这些天，他细微地动作都没有，没有进食甚至没有排泄，身体的各项指标却几乎没有下降……”
第四种姓，已难以被称为了人类了。
不过，苏晨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朝那个负责人点点头，示意众人后退，他则迈步向前。
如果是狄克在这里，这是不可能的，但苏晨的一句话，所有人都自觉地退出了当前舱室，将空间留给苏晨与赛西。
狄克更是神情激动，他也已听说了苏晨展露第四种姓力量降落联邦舰队的事情，心中澎湃不已——苏先生果然达到第四种姓了！
联邦舰队……不，联邦人类，有两个属于自己的第四种姓了！
这个消息其实还没有彻底传开，只是狄克身为高阶天赋者获得了不少人脉，才提前得知了，对此，他高兴的像是自己突破了第四种姓一样，为联邦舰队的强大而振奋不已，心中越发坚定要修炼之法努力修炼下去，争取自己也早日突破第四种姓。
而且在他看来，联邦舰队里，如果有谁能够唤醒这种活死人般的赛西，那就一定是苏先生了。
因为苏先生总有办法。
但他其实想错了，苏晨并没有什么办法，这种事情对于苏晨来说相当棘手，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他知道这应当涉及意识态的问题，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就像是飞机的发动机坏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乘客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意识到有用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苏晨来到赛西的面前，沉默地观察了一会儿，伸手触碰他的身体。
不出意外的没有任何反应。
这样等了片刻，苏晨思考了一会儿，选择将一点点自己的第四种姓力量输入赛西的身躯。
苏晨的力量毫无阻滞。
从这一点其实能看出来，赛西对苏晨绝对地信任，半无意识的状态下，都几乎是不设防的状态，被人这样信任着，苏晨的心中有些震动，但这没有意义，苏晨的暗能感知和暗能都进入他的身躯，却感受不到什么，只能感受到这具躯壳主体散发出某种气息。
悲伤。
逃离。
无底的沉重。
这些情绪是根源，影响着赛西的暗能掌控的所有空间。
苏晨在心中微微叹息一声，犹豫片刻，他调动起自己这些天艰难提炼出来的解析力量，试探性地向赛西靠拢。
解析力量只是一小股，是这将近一年多时间他每日每夜地一点点一丝丝带出来的，极为珍贵。
这是他最后的办法，也许能解析赛西的状态。
如果消耗一点解析力量能唤醒这个人，在苏晨看来，是值得的。
……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或溺死于梦幻
解析力量的来源苏晨尚不清楚，只知道和阿诺瓦尔之环息息相关，而且本身极为“强大”——起码在那个横亘恒星系的裂化生命的眼中，拥有解析力量的苏晨是和祂同一层次的存在。
而在绝大多数时候，解析力量都是温和的。
苏晨调出这一线解析力量的本意是通过解析力量的奇特属性，分离出赛西现在这种诡异的状态，直接将他拉出来。
解析力量也确实起到作用了，但却不是苏晨所预想中的作用。
解析力量只触碰到赛西的一刹那，苏晨就感觉自己的身躯猛然一沉，紧接着他意识到，不是自己的身躯下沉了，而是他的意识下沉了。
周围的一切在飞速略去，只有那一点解析力量清晰地被苏晨感知着，作为与他身躯主体的联系而维系着往返。
在片刻的黑暗之后，苏晨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久违的夜幕之下。
那是伽勒法26行星上，联邦世界南非大陆的某个城市。
黑夜笼罩天空，明月高悬，城市也格外明亮，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年轻人的身影。
这是一座灯红酒绿的不夜城。
明亮、鲜艳、纸醉金迷，这是苏晨看见的这座城市的样子，也是他所感受到的“情绪”。
只是，是错觉吗？这座城市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雾，风中呜咽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意味。
苏晨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赛西没有醒来了。
他们突破第四种姓，也许遭遇了同样的情况，但苏晨有中岛花音推了一把，加上他自己也并没有沉溺在那样的过去之中，因此顺利醒来了，第四种姓由此而成。真正地醒过来，是成就第四种姓的最后一步。
而赛西没有。
苏晨还记得当时关于赛西的记录，在他突破第四种姓成功后，突然蔓延出一种悲伤的情绪，席卷整个舰队，并且无限扩张，最后，是沈玥把他打了回去，赛西却就成为半植物人的状态了。
想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深陷在他自己勾勒的美梦之中了。
是他不愿意醒来。
无意识状态的情绪蔓延，如果没有沈玥阻拦，赛西当时可能就这样意识“车裂”了，在星空中无限拉远而直接死亡，甚至连进入半植物化的状态都不可能。
苏晨自己进入第四种姓的时候懵懵懂懂，但他现在反过来通过赛西来逆推，却想到很多有用的东西和曾经被忽略的关键。
苏晨定了定神，目光开始打量周围的情况。
南非大陆是苏晨了解最少的地方，他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里，但他却隐隐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解析力量没有结构赛西的状态，反而将苏晨不可思议地带入到了这里。
苏晨很难说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但他有过类似的经验，他突破第四种姓的时候，也曾陷入某种近乎于真实的幻境，曾经的一切在他的眼前走马观花地掠过，而中岛花音说，那是人们的灵魂在苏晨意识中的投影。
也许赛西也正处在同样的状态里。
苏晨沿着街道前行，穿过人群，寻找赛西的踪影。
很快，他就找到了。
赛西正搂着一个金发女郎从某个会所里走出来，正在打车。
那个金发女郎似乎喝多了，眼神迷离，半瘫倒在赛西的怀里，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苏晨想要立刻飞过去拉住他，但在这里，他仿佛与普通人无异，他感受不到暗能，也没有什么超常的体质，身体虽不觉得沉重，但这确确实实是他在末日前的废柴身体。
他没等跑过去，赛西就打车走了。
苏晨只好叫上另一辆车跟在身后，好在他身上是有钱的——天知道他身上为什么会联邦币。
赛西的车最后停在一间散发着粉红色灯光的宾馆前面。
苏晨仍晚了一步，他找到赛西的房间门口的时候，里面已经开始传来令人血脉贲张的、某种奇异的叫喊声了。
苏晨抬起来准备敲门的手定格在了半空中。
然后缓缓放下。
他选择等一会儿。
这种时候进去，总归是不大好的。
他靠在墙边默默等待，等的时间长了，忍不住心中腹诽：看着像是躲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但这分明就是沉溺女色嘛，我的天呐，怎么这么长时间？
赛西的时间比苏晨想象中的还要长，而牛不觉得累，地怎么能被耕坏？
期间另外房间里有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出来，还诡异地看了苏晨一眼，不知道这个男人站在别人门口是要干什么。
好在，再长也有尽头。
苏晨终于等到了里面声音停歇，又消停了片刻，他才抬起手臂，敲了敲门。
好一会儿里面才有声音传来。
苏晨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女人拉开的房门，她披着宾馆里的睡衣，金发凌乱，脸上还带着奇怪的潮红，身上的味道也有些奇怪，眯着眼睛打量苏晨：“你干什么的？”
“我找赛西。”
“赛西是谁？”
“赛西·铂金。”
“赛西·铂金是谁？”
苏晨终于意识到什么，指了指房间里面：“我找他，你不知道他叫什么？”
“谁在乎呢……”金发女郎本来如此说，但她手指敲了敲嘴唇像是在回味什么，又改了主意，扭头问房间里面，“嘿，你是叫赛西·铂金吗？”
“嗯。”
“我记住了——有人找你，一个白种人，嘿，白种人……你叫什么名字？”
“苏晨。”苏晨有些困惑，这个女人为什么说自己是白种人？
“嘿，赛西，他说他叫……他是你的朋友吗？我觉得像。嘿，你有点壮硕。”金发女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晨，眼睛里露出某种野猫般意犹未尽的神情。
苏晨皱起眉头，女人说他的名字的时候含混不起，像是在说另一个人的名字，他很怀疑对方究竟有没有听清楚自己刚刚说的话，赛西又能否获得真正有用的信息。
但房间里传来什么东西跌落地面的声音。
金发女郎扭头看了一眼，吓了一跳。
苏晨却已不准备在门外徘徊，他轻轻推开女人的手，走进房间。
正穿着裤头的赛西正站在床边，呆呆地看着苏晨。
床头柜上渲染气氛的花瓶被他失手打碎。
他看着苏晨，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乔……乔纳森。”
苏晨隐隐意识到。
也许他在这里的样子，根本不是他自己的样子。
他只是一个介入者。
赛西需要他是什么，需要他是谁，他就是谁。
但介入者带来的变化同样是巨大的。
赛西念出那个名字的刹那，一切都在那一刻改变了。
世界开始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前进。
……
……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或寂灭于始终
赛西从噩梦中醒来。
摇晃的世界不再迷幻，粉红色灯光的宾馆房间的挂壁电视机上播出着最新的新闻。
远辽等多座城市消失。
那只是一个新闻，但对于赛西来说却是开始。
一切都开始发生变化，在一次工作中他发现自己掌握了匪夷所思的能力。
一整面车门在他手心里变成破破烂烂的碎片。
而紧接着，城市里开始出现怪物。
那是某种飞天的异兽，像是苍蝇放大了无数倍，足有三米多高，夜晚出门的人越来越少，赛西再找不到纸醉金迷的地方，直到有一天，一头怪物撞进了他的房间。
他被怪物追赶，跑进了一片墓园里。
那天天上下起瓢泼的大雨，他在墓园里将那头怪物杀死。
那一幕仿佛永远刻在他的心中，怪物的身躯如同那扇车门一样破碎，残肢和鲜血到处抛洒，而某种隐晦的、比酗酒更令人迷醉的力量涌入赛西的身躯。
那是他的天赋。
寂灭与吞噬。
这准确的名词不知什么时候涌上他的心间，当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在了联邦当局的办公室里，对面的官员将一张合约递到他的面前，道：“你愿意为联邦服务吗？”
赛西愿意。
因为那合同上标注的特权与薪酬令他心驰神往。
天赋赋予了本来这辈子他也得不到的东西。
那是史黛拉对他给予厚望，希望他能够通过学习和努力来得到的。
赛西有些玩味地想，他最终反正也得到了。
走出联邦当局，他看着一望无际的碧蓝天空，心想，他也成为人上人了。
在那一段时间里，他拥抱着人生中少有的潇洒与光彩，他成为了人类联邦的天赋者第一人，全球唯一的第三种姓，他骄傲、强大、受人尊敬，而他享受这些，这让在醉酒与女人之间找到了另外不同的东西。
杀死怪物、强大的能力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切带给他的一切与众不同。
那就像是一个不受任何人认可的穷小子，终于得到了人们的认同。
哪怕加入救世主，对于他来说也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这些身份、这种力量不过是能够让他活的比别人更好一些而已。
直到东京都一战。
那么多的强者、那么恐怖的战场，那么多闪耀于联邦的名字。
当东京都一战结束，赛西才恍然明悟过来，他仍只是那个泥土中的比利，与此前……并无什么变化。
他在晴空塔仰望，当苏先生与林先生沿着晴空塔飚飞天穹，义无反顾地冲上天空。
凡人之躯，可撼神明。
那一天，绝大多数人震撼的是这份绝地翻盘的力量，但赛西看见的是人生的闪光。
苏晨……林默……
他们在赛西的眼中熠熠发光，面神灵敢一战，如此地信任自己身边的同伴。
赛西一辈子都没有向往或羡慕过别人什么，直到那一天。
他感到激动又失落。
人们都以为他只是苦恼于自己的乏力，作为联邦第一强者在苏先生他们面前黯然失色。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向外的是那种人生。
哪怕他一心甘于泥沼，但……他的心中也向往着那片璀璨的光明。
那一天开始，他开始正视救世主这个名字。
他知道他无法复制如苏先生那样的人生，他想要成为那样的人，唯有通过救世主组织。
但这并不顺利，晴空塔一战让他声名扫地，那些来自于世界各地的救世主们不光是天赋者，更是各个地区的骄傲、亲手斩杀过无数怪异的强者，也许他们在苏先生那种层次的强者面前不过是一群蝼蚁，但在普通人中，救世主们的每个人，都当得起英雄两个字。
虽然有不少救世主也抱着和早先的赛西的一样的想法，但绝大多数人仍怀有一颗火热的心。
被救世主们不认可，几乎让赛西跌入到另一个低谷。
他硬着头皮面对那些救世主，得到的却是一片嘲讽与谩骂。
而就在那个时候，乔纳森站了出来。
来自于欧盟大区的雄狮。
他强壮、阳光、充满着感染力。
他是骨子里的强者，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有变过的真正精英，他不光有强大的领导力，更有超乎寻常的嗅觉与高尚的品德。站在他的面前，赛西甚至都能闻到自己身上那种怎么藏也藏不住的腐烂的味道。
乔纳森的目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
他希望救世主能够当起救世主这三个字。
后来赛西和乔纳森聊过很多次，那段时间并不长，但对于赛西来说，像是沐浴在久违的光芒里。
乔纳森帮他重新拿回了声望与尊重。
联邦舰队即将远航的最后一夜。
赛西晚上起夜，看见乔纳森站在他们的宿舍的楼前，凝望天空里重叠的巨大飞船。
直到赛西走到他的身边，乔纳森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向他。
微凉的风从城市的远端吹来，让赛西有些微凉、有些不安，他笑了笑，以掩饰这种不安，扭头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未来。”
赛西微微怔住，在他的印象中，乔纳森一向是实际的人，很少会想这么缥缈的东西。
“你说，如果我们离开这颗星球，到了星空里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赛西摇头，他没有多少学历与知识，他连猜想都只能从自己看过的那些电影里寻找答案：“也许类似于星球大战或者银河漫游指南？”
赛西不知道自己这个回答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乔纳森就那样笑起来，笑的赛西有些尴尬，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乔纳森似乎也觉得这样有些不好，他停住了笑容，扭头看向赛西，目光渐渐变得严肃而沉凝，“这一战，我大概会死。”
赛西心里猛地一颤：“没有的事儿呢，这怎么现在就说这样的话……”
“这是现实。在曾经的第二阶段，我们这些救世主也许还能在地方上发挥作用，但在星空里，我们能拥有的作用实在是太小太小了，只有你不同，你是最有可能活下去的人。”乔纳森看向他，“因为你在我们中最强大。
“如果你能活下去，去帮我看看这片星空吧，带着联邦舰队，带着救世主们。
“怎么样？
“赛西。”
……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心的重量
场景在那一刻再一次发生变化。
天空和如林的联邦舰队不见踪影，周围却同样明亮。
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通道，直径超过千米，整个的结构都是白色的，没有明显的光源，似乎是整个墙壁都在发光，让空间里亮如白昼。
而在这里，最为惨烈的战斗正在上演。
天空中，联邦舰队与无数穿着白色统一着装的傀儡天赋者交战，三个第四种姓正以绝对的力量掌控战场。
他们也是人类，但却在屠杀人类。从古至今，最能够杀死人的，仿佛就只有人类。
两个第四种姓在天空中阻击崇神种第四种姓，哪怕那个崇神种第四种姓有大量的同族与联邦舰队配合，但在两个第四种姓的绝对战力下，仍节节后退，表现出明显的不支。
而在下方战场。
赛西的目光看向前方。
一个第四种姓，正冷笑着看着他们。
看见他的刹那，赛西的心跳都跳慢了半拍，他仿佛想起了某种不好的回忆，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向自己的周围。
第一批前冲的联邦部队及飞行器在突如其来的第四种姓面前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现在正在全面后撤，而同时顶上的则是……
救世主们。
超过三百名救世主，正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们形成半包围的弧线，将那个第四种姓包围其中。
那些人的脸上还带着血迹与污渍，流淌着血与汗，眼神凝重。
对于宏观战场来说，他们只是沧海一粟，但他们皆是骄傲的救世主，在曾经自己管辖的区域里，不知道杀死过多少怪异，执行过多少次救援任务，而现在，他们汇聚在一起，在第四种姓面前竟也显得如此弱小。
那是三百多人都没有办法彰显的强大与自信。
赛西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他不记得苏先生去哪了，只好左顾右盼地寻找，但苏先生根本不见踪影，只在转头间，看见站在自己身边的乔纳森。
这位雄狮正压低身躯，量身打造的动力装置发出轰鸣，蓄势待发。
他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向他。
赛西的心开始发抖，他伸出手想要拉住他，但不知道为什么没能成功，雄狮像是闪电般扑出。战斗在瞬间开始。
攻下那个第四种姓，成为每个救世主心中的目标。
人们爆发出呐喊，明亮的世界里，响彻人类的怒号。
终于在那一刻，他听见金发的雄狮如此向他说道。
“赛西，我们还有多近才能杀死他？”
赛西扭头看向自己的身边。
魁梧雄狮的机甲早已破碎，半边脸焦黑一片，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有眼睛里闪烁着灼灼的光芒。
他也正在看向赛西。
“怎么了？赛西？”
赛西茫然地转过头，看见战场里的每个人都在凝视着他，每一个救世主、每一个他或熟悉或不熟悉的人都在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他。
也许是察觉到了赛西状态的不对，他们发出呼唤，在这片战场里飘荡。
“赛西？”
“赛西！”
“你怎么样赛西？”
“我们要不要等一下赛西……”
“不能等，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赛西，你一定……”
赛西张开嘴。
他终于找到了这声呼喊的来源。
陪伴了他“半生”的这句话，竟然就来自于这一刻。
他恍惚间意识到他听过这种呼唤。
那是夹杂在被沙土切碎的阳光里透进来的呼唤。
那些呼唤伴随了他的整个童年。
那时候他还叫比利。
是个不那么懂事的少年，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无法理解他的姐姐对他的那种期望，于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自己那样的生活是正确的，哪怕在这之前，他都觉得这样的生活是正确的。
人怎么能按照别人以为的方向活下去？
但……
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赛西的心底如此说道：赛西，你真的这样想吗？
那是期许、信任与期待啊……
这个世界上，谁会付诸于其他人这样的期许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混乱纷杂的战场上突然安静下来了，天空里交战的崇神种消失不见，战舰群消失不见，那些来自于坦旦人的傀儡也像是从没有出现过一样，一片狼藉的战场上，眨眼就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赛西一个人。
他向着废墟跌倒，像是位失落的孩子，抱头痛哭。
他终于意识到他在逃避的究竟是什么了。
他终于意识到他所无法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了。
那是他一直拥有的东西，却是他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的东西。
直到它们尽皆远去，像是随风飞散的柳絮，他才终于意识到这一点，陷在自己的幻梦中无法醒来。
然而长梦终有尽头。
赛西抬起头。
正看见金发的男人站在自己的面前，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甚至覆盖了他。
乔纳森向他伸出手来，露出爽朗的笑容：“赛西，我们已经杀死他了。”
脚步声从另一边传来，赛西偏过头，惊讶地看着苏晨从废墟的尽头走来。
苏晨的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他的目光长久地留在乔纳森的身上。
乔纳森也扭头看向他，露出笑容，仿佛是在不列颠半岛外第一次见面那样：“苏晨，好久不见。”
苏晨叹息般说道：“好久不见，乔纳森。”
“走吧。”乔纳森缓缓收回自己伸向赛西的手，只是看向他：“该走了，赛西，你睡的够久了，我一直很遗憾没能和苏先生喝一顿酒，赛西，你帮我来完成吧。”
乔纳森笑着向远方走去，只远远地摆手，像是最后的告别。
苏晨正将赛西从地上拉起，一转头间，雄狮般男人的身影早已不见。
救世主这三个字，是沉甸甸的重量，它不是权力与特权的象征，也不是影视剧里打怪的舞台角色，更不是所谓怀揣着天赋一心拯救正义者的梦想。
人们希望拥有什么，因此成为了它。
鲜红的斗篷、滑稽的紧身衣不过是皇帝的新装。
真正得以成就救世主的。
是心的重量。
……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序幕
星空的远端，帝国的北疆。
一片深暗的星空中，正有璀璨的光芒明亮。
一艘帝国的战列舰面对一整群的未知舰队，那些舰队呈现出类似于冰川般的构造，幽暗而强大，每一艘都比帝国的战列舰更加精致与强大，但被毁灭的却是他们。
战列舰甚至没有开火，只来到这支冰川舰队的中央，一道身影便如利箭般从中飞射而出，像是一道刺穿星空的流星，从一艘艘冰川战舰中穿过，那些强大的战舰在她的面前就像是纸糊的一样脆弱，成片地爆炸与毁灭，当最后一艘冰川战舰被那道身影所击穿，她就如同浴火的凤凰一样从战场上冉冉升起。
在她的脚下，密集的舰队群残骸如雨般碎落。
那是帝国的天启骑士。
蔷薇。
伴随着打击完成，她便在半空中折转，进入那艘帝国的战列舰中。
帝国战列舰中，无数的将士们欢欣雀跃着战场上的神灵过来。
关灵却一如既往的冷漠，她卸掉天启装甲。
徐慧从另一边凑上来，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作为关灵的随行秘术，她敏锐地察觉到关灵有些不太高兴。
关灵则在遥遥地凝望那边她造成的废墟。
而战列舰正在缓缓转向，准备离开这里，下一级的作战目标还没有传抵，他们不必直接跃迁，而是准备以正常的方式在星空中航行，留下更多的轨迹，以此来吸引更多的敌人。
吸引更多的敌人前来送命。
在这片战场上，没有巅峰战力的沢河人根本无法与任何一位天启骑士较量。一旦遭遇，就是被屠杀的局面。
片刻之后，关灵才回过神来，看了徐慧一眼，迈步走出备战间。
不出意外的，她直接走向了食堂。
天启骑士战舰的操控会损耗大量的能量，虽然内置有营养剂充分弥补营养的不足，但绝大多数天启骑士也会选择通过真正进餐的方式来解决心理上的饥饿感。
而关灵一般只会吃一种东西。
坐在关灵的对面，看着那一份宫保鸡丁盖饭，她忍不住心想，这个东西究竟有什么好吃的呀？
这种过于常规与非正式化的食物，在帝国的战列舰级别的军舰上都是不会配备的，这里基本就只有几种不同样子的营养餐而已，而之所以关灵能够在这里吃到，据说是登舰之前，是帝国专门在这艘战列舰上为关灵录入了这一种食物，以此来保证天启骑士大人能够顺利地吃到它。
而整个吃饭的过程，关灵一如既往地一言不发，高冷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观感，就连徐慧都不知道该如何插嘴，只能默默地看着，但不得不说，关灵是那种就是女人看了也会心动的样子，尤其是吃饭的时候，简直像是一幅画一样，除了面无表情这一点，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但这顿饭还没等吃饭，徐慧就接到了一条来自于帝国内部的紧急指令，她在自己的个人终端上只看了一眼就变了颜色，立刻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关灵。
然而，徐慧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她选择等待。
虽然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关灵都是个冷漠的人，甚至徐慧也有点害怕她那种生人勿进的样子，但和关灵相处时间最长的徐慧清楚，她骨子不是那样的人，就连这份帝国现在几乎人尽皆知的宫保鸡丁也是如此……
哪怕知道很多人在嘲笑她这种家族出身的人会喜欢这种平民食物，但她都不在乎，因为……
这时，关灵吃完最后一口看向她。
关灵其实早注意到徐慧的异常，但徐慧猜的没错，天塌下来她都要吃完最后一口饭。
徐慧这才向前探过身躯，压低声音道：“上面要我们立刻去一趟独立会议室，据说，我们根据暗能特定，在我们的控制区里率先定位到了‘它们’所说的从实验场逃出来的那批人中的某个暗能个体，虽然还没有找到他们的舰队，但他们在高速移动中，只要抓住他们，就能找到最后一段序列。
“找到最后的那一部分的坐标。”
关灵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头，然后站起身来。
独立会议室是每个帝国军舰都配备的，说是独立会议室，其实更像是私密的谈话间，一般小型的、不希望被外人所知晓的谈话大都在这里进行，而来自于帝国内部的单独视频通话也会在这里进行，每一个战舰的独立会议室都直接连接帝国的皇宫，无论任何人在这里说什么，都会被也只会被帝国的皇室所掌握。
关灵被召见于此，率先见到的就是“它们”的代表，直接传递命令，为她标注了一颗行星。
那个坦旦人用冰冷的电子音道：“尽快启程，去我们上传到你军舰的坐标，他们的移动速度很快，找到他们，别再让他们溜掉了——鹿蜀会和你一起去，带回活的实验体，找到最后一段坐标，你很清楚那对于我们、对于帝国有多么地重要。
“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帮助你们。
“你是帝国的矛与盾，而帝国是我们的矛与盾。
“没有人能阻挡计划的推进。”
“遵命。”
关灵躬身示意。
旋即，画面随之中断。
关灵深深地吸了口气，在片刻之后，狭小独立会议室里投影的灯光却又一次亮起。
另一道身影出现在关灵的面前。
他站在一片空荡的房间里，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背对关灵，窗外是霓虹闪烁的城市夜景，隐隐能看出来，那座城市完全符合人类的设计美学和人体构造，是一座人类的城市。
而这个人并不高大，甚至显得有些瘦弱，尤其是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对比着巨大的城市，看着就像是位苍白无力的少年。
但他的身上穿着金色的龙袍。
在看见他的一刹那，关灵便直接单膝跪地，恭敬道：“陛下。”
他缓缓转过半张脸，那是一张苍白而虚弱的面孔，他拥有一双如深潭般的黑色眸子，默默地看向关灵，缓缓开口……
……
……
第一百四十章 洛根十七
星空中，一艘蝌蚪般的飞船正在高速穿梭。
它已接近了目的地。
那是位于混乱星域边缘的一颗土黄色星球，在混乱星域的分布图中，它归属于一个名为洛根的文明，只是这个文明经历多年的战乱，早已在大战中四分五裂，曾经富饶的行星变成荒凉之地，强大的文明也随之衰弱，成为帝国的附庸国之一。
这里也是有名的混乱之地，因为管制上的失利，整个国家都处在一种空前混乱的阶段，绝大多数行星各自为政，星际间的联系都逐渐减少，却又因为地处混乱星域边缘以及资源的匮乏，让绝大多数文明都对它没有什么兴趣，就连帝国在眼下的扩张期时候，都没有向这个脆弱的附庸国张开血盆大口。
就坐在蝌蚪飞船中的苏晨对此也有些疑惑。这里毗邻坦旦人控制区，虽然距离坦旦人的实验场还有至少十几光年的距离，但也相当于是夹在了帝国和坦旦人之间，这样的情况下，这不就是一根眼中钉肉中刺吗？为什么帝国没有直接将之拔除？也许帝国或者坦旦人早已遥控了这一文明，但那没有意义，在星空里，大家种族都不一样，哪里能真正地遥控谁？少一个中间文明怎么看都是好事。
这个问题在苏晨登陆那颗土黄色行星后似乎获得了一些启发。
这是他们从弗洛里斯人行星要塞离开的第二天，他们就跨越了漫长的星空距离，抵达了这里，蝌蚪飞船是弗洛里斯人较为先进的小型载人飞船，不具备作战能力，但速度优势明显，而且可以进行跃迁，体积小又不显眼，完全符合苏晨他们的要求。而在苏晨脱离舰队后，迎回轻型攻击舰的弗洛里斯人行星要塞在大肆搜刮了一遍煭文明占据行星的物资后，便直接跃迁向了他们计划的第一级跃迁点。
他们将会在这里等待苏晨七个联邦日，如果七天之内苏晨他们没有返回，或者他们从混乱星域的其他渠道获得了不利消息，他们就将放弃苏晨，向下一级的跃迁点而去，直接离开混乱星域，逃往星空深处。
七天时间。
足够了。
这颗土黄色行星的名字是洛根十七号，距离洛根文明的主星系十分遥远，中间还隔着一个恒星系，像是孤悬于混乱星域之外的一颗土黄色珠子。
它的天空也是灰蒙蒙的，散发着如末日般的黄色光芒，穿入大气层，苏晨才看见这颗星球的样貌。
残破的城市、干涸的大地……
他们从一座废旧的城市上空掠过，这里的建筑和人类的城市看起来差不多，隐隐能看出来曾经的高楼林立，但现在已是屋倒楼倾，地面甚至都被厚厚的黄沙所掩埋，一脚踩下去足以陷到膝盖，街道与现代化城市的环境都被抹去，只剩下荒凉钢铁森林的淡淡绝望。
而令人惊讶的是，根据蝌蚪型飞行器扫描显示上来的结果，废墟中的城市里活动着如难民般的人类，他们穿行在楼宇之间。
近似人类的行星、活动的人类，如果不是偶尔夹杂着某些其他的文明生物，就是有人和苏晨说这里是毁灭后的伽勒法26他都信。
蝌蚪型飞行器中，前面的吕安邦闷声说：“这就是洛根文明现在的样子，千年前帝国中曾经爆发过一次大动乱，反抗组织在帝国疆域燃起战火，但最终在以天启骑士为主导的残酷镇压下粉碎，很多一部分反抗军以及其家属就只能跑到洛根文明来，那个时候洛根文明已经没落，伴随着帝国反抗军的抵达，往后，越来越多在帝国无法生存或者不满帝国理念的人都会想办法离开帝国，很多一部分，都来到了洛根文明的疆域，这里的环境虽然差，但只要有足够的技术，其实环境并不算什么，而千年来，人类在这里漫长的生长，几乎快要把这里变成人类的活动区了，洛根文明等其他物种的生存空间被大大挤占，不过，反抗军却杳无踪迹，似乎已经在漫长的时间中更迭消失了。
“毕竟，都离开帝国了，主要的矛盾消失了，再加上生存的要素，反抗军很难再维持存在。”
苏晨便点点头。
那头晶簇则道：“白枫，你说的地方究竟在哪？”
白枫正趴在窗边观瞧：“还没看着呢，看没看着呢！”
前面的吕安邦转过头来，看向苏晨，道：“这种地方，让我来干什么呀？”
“当然是我们需要一个导游。”苏晨道，“如果和帝国遭遇，你足够了解帝国，有点用处，而且，这是为了避免我们把你给忘了，放心，等这一次的事情结束，我们返航与弗洛里斯人的行星要塞汇合，就会放你离开，你的飞船也会还给你，而我们之前答应你的报酬，我会两倍给你。”
吕安邦盯着苏晨看了一会儿，抿了抿嘴，没敢再吭声，缓缓端起了酒瓶。
和他并排而坐的林默放下手中正在把玩的神灵之面，看了他一眼：“虽然我们没有过多监管你，但少喝点，误了事情，我们不会再支付报酬。”
这艘蝌蚪飞船中，苏晨、白枫、林默、那头晶簇、吕安邦，以及后面的陆亚楠，一共六个人。
是此次行动的全部成员。
当然，还有一个在算人头的时候容易被忽略的，像是小精灵一样在飞船里飞来飞去的黯。
库卡斯导入了分时作为这艘蝌蚪状飞船的人工AI，它正应景地为这个小精灵放着童谣。
白枫收回目光，眼睛追着他乱转，笑着说：“我们要是在这里被一网打尽了，算不算是全军覆没。”
苏晨瞪了他一眼：“那你就要背大锅。”
白枫笑嘻嘻地说：“那我肯定要在你的面前使劲蹦跶。”
苏晨的嘴角抽搐。
吕安邦缩在角落里，诺大的身子活像是个矮人，目光打量飞船里的人。
只有那头晶簇冷酷地骂道：“赶紧的，白枫，你看看哪里你能记起来。”
……
……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记忆的深渊（求订阅！）
在诺大的一颗星球上寻找一个地方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寻找的人是一个间歇性失忆症患者。
疯癫与笑容背后，究竟是什么呢？
洛根十七号并无什么特殊的组织或者防空力量，对于外来飞船，这里绝大多数人的态度都是绝对的漠不关心——只要和自己不产生关系，谁会去管呢？
蝌蚪状飞船便一直在天空中穿行，白枫便一眨不眨地看着下面的情况，他表现得像是没有那么在乎的样子，一边打趣一边寻找，这把作为驾驶员的那头晶簇气坏了，每天两个人都在吵架，蝌蚪状飞船里像是两只苍蝇在乱飞。
但实际上乱飞的是黯。
不过，时间长了，也就都习惯了，这两个人吵归吵，但也就只是吵而已，事情没有耽误。白枫没有延误寻找的时间，那头晶簇也在无死角地环绕星球，要帮白枫找到他所谓记忆中的那个地方。
这颗土黄色固态行星足够庞大，但蝌蚪状飞船的性能也足够好，两天的时间，三次确认错误后，白枫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找的那个地方。
那是一片城市中的废墟。
一幢高大的烂尾楼，楼前的一切早已被黄沙掩埋，楼体更是灰蒙蒙一片。
蝌蚪状飞行器从天空降落，白枫跳下飞行器，站在这幢大概有七层高的烂尾楼前面便呆住了。
这里也许是建造成商业中心之类的地方，楼层不高，但面积相当大，只是它没有建成就迎来了毁灭，只剩下干枯的骨架。
苏晨紧跟着白枫落下来，暗能力量如清风般卷动。
黄沙层层卷动，废墟被黄沙掩埋的大门缓缓露出。
白枫直接迈步，向里走去。
他像是进入了种丢了魂的状态，直愣愣地迈步走进去。
林默踏前一步，想要跟上去，但旁侧里有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他。
林默扭头，那头晶簇正缓缓向他摇头，兜帽之下红宝石般的眼睛看向白枫的背影。
白枫的身影正消失在那栋建筑中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苏晨也驻足在外。
黯从后面的蝌蚪状飞行器中飞出来，落在苏晨的肩头：“白枫他……没事吧？”
苏晨摇摇头，答道：“没事的，他只是去找他的过去了。”
后面，吕安邦坐在舱门的边儿上，眯着眼睛打量黄沙里的人们，不离手的酒瓶不见了，他点燃一根烟，扭头看见陆亚楠站在身后看着自己，便笑笑：“你怎么不过去？”
“你怎么不过去？”女军人想也不想地反问。
吕安邦砸吧了一口烟，吐出一片白色的雾霭，道：“有什么意义呢？人们忘掉事情，就是因为追逐过往没有意义，已经过去的事情，想不想起来又有什么用？”
陆亚楠本能地想要反驳，身为军人，她是有些看不惯吕安邦这种处处都显着颓废和无奈这种人。但她仔细想了想，对这句话却想不出什么反驳的道理。
白枫在里面大概呆了三个多小时，洛根17的天空都黯淡下来，他仍没有出来。
那头晶簇率先走了进去，看见白枫正坐在也许是大厅中央的地方，一根横在地上的钢筋上发呆。
苏晨等人随后也走了进来。
白枫坐的地方，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一处火堆，地面上是焦黑的痕迹，仿佛有人曾经围坐在这里，于茫茫的黑夜中点亮火光。
白枫笑着抬起头，看向苏晨和那头晶簇。
日记本跌落一侧。
“她叫叶晓晓。
“我在逃亡船上认识的她。”
白枫伸出手指向对面的另一根钢筋：“我还记得，她就坐在那里……
“我也是坦旦人培养出来的，像是猪圈里养出来的准备宰杀的动物，只不过我们是准备压上实验室。与此相比，其实你们比我们要幸运，你们活在末日实验里，哪怕那只是虚假的幻想，但那对于你们来说，也真实地活过。
“但我们不一样，我们不是末日实验的参与者，世代繁衍只是为了提供坦旦人各种生物实验的受体。
“我甚至没见过我的父母，也许他们早已死在了某个实验里。
“而我们也没有区别。
“我只有一个妹妹。”
苏晨想到他在坦旦人实验记录看见的另一种实验模式，那不是末日实验的自由开发，而是定向实验。定向实验不需要受体自我成长，只需要受体符合实验要求就可以，需要的只是实验体，就像是关在笼子里的小白鼠，其存在的价值就是拿出来进行实验。
“我还记得那颗星球，那是一片大地上覆盖‘白色沙漠’的盐碱地星球，我们被驱赶着从出生的地方抵达实验室。那是我们人生中短暂地拥抱大自然的时候，而在那之后，我们被关一个又一个的笼子里。幸运的是……
“幸运……的是，我和我妹妹进了同一个笼子。
“那意味着我们可以将面对同一类型的实验。
“植入式测试。”
“呵呵呵……”白枫脸上那种近乎于癫狂的笑容从未消失，“你知道那是什么实验吗？把活生生的怪物植入到人的血肉之中，这是为孩子准备的实验，因为坦旦人通过某个它们成功打造出来的、不人不鬼的神灵确认了一件事情。
“人体是能够接受那些东西的。
“而由此就延伸出一个课题。
“如果植入到孩子的身躯之中，让它们和人体一起生长，那么，会不会由此拥有更高的契合度。
“让生物体可以来驾驭那些生而强大的生命。
“在怪物。
“在血肉中共生。
“你每一天的生长，都能够感受到它的生长。
“我身躯中的那头怪物。
“名叫阿努鲁。”
白枫低下头，看向自己心脏的位置，缓缓伸出手敲了一下：“我的好朋友、我的坏住客。
“而我的妹妹，她身躯之中植入的是一种极强的植物生物。
“坦旦人对我是希望培养出可以控制怪物的怪物。
“而对我的妹妹，是希望把人变成有意识的植物，为它们提取某种这种植物才会分泌的关键物。
“这样的人生持续了无比漫长的人生。
“直到有一天……
“我们找到了一个逃亡的机会。”
他的话说到这里，苏晨却忽然站起身来，极为警惕的目光看向这栋建筑之外。
因为就在刚刚那一刹，周围涌动的黄沙忽然凝固了。
黑暗的世界里，废墟的城市间，一道银色装甲的身影正缓缓向此间走来。
蝌蚪状飞行器舱门口的位置，吕安邦丢掉手里的烟头，在一堆烟头中站起身来，瞳孔一寸寸收缩。
陆亚楠听见他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
“鹿蜀。”
……
……
第一百四十二章 深空（一）
叶晓晓蜷缩在角落里，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动向另一边的身影。
那是个不起眼的男人，像是虾米一样蜷缩在角落，身躯不自觉地微微抽搐，其他人都离他远远的。
这是他们逃离坦旦人实验场的第七天。
那一夜某个实验体的暴走为他们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不知道是谁混乱中抢下了一艘坦旦人的运输船，许许多多人由此得以登船，顺着星空飞向世界的尽头。
他们不懂得怎么驾驶飞船，只知道飞的越快越好，离那颗星球越远越好。对于一辈子生长在坦旦人阴影之下的他们来说，他们的世界就只有那一颗星球，也不明白坦旦人对这一区域究竟拥有着怎么样的掌控力。因此，最开始的几天里风平浪静，他们真的以为自己成功了，逃离了坦旦人的控制，摆脱了那如地狱般的人生，而这艘运输船恰好是食物的运输船，其中的物资似乎够他们生活一段时间的了。
对于一群没有多少知识、文化的人来说，他们所能够想象的未来也就只有那么远了。
但在第四天到来的时候就发生了意外，因为没有坦旦人的稳定剂，某些已经开始进行实验的实验体发生了不可预知的变化。
其中最严重的，是一个小姑娘。
叶晓晓对她的印象有些深，因为此前她一直和那个蜷缩的男人在一起，似乎是一堆兄妹，只是妹妹要比哥哥的年龄小很多，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长的很可爱，怯生生的，躲在哥哥的背后小心翼翼地打量人，叶晓晓甚至想揉揉她的小脑袋瓜。
但她变成了怪物。
失控的那一天，人们才知道这对兄妹身躯中潜藏着多么令人恐惧的东西。
那个女孩的血肉之躯被肆意生长的植物扯碎，沸腾的鲜血中，无数的藤蔓从血肉中生根发芽，将一切它触碰到的东西变成养分，一个活生生的成年人，只要几秒钟就会被它抽干，其他没有稳定剂暴动的人在它的面前脆弱的就像是一个孩子。
新的地狱由此在这艘运输船中诞生了，那些植物四处蔓延，占据了运输船的整个货舱区，那些东西甚至是飞船，都变成了它的土壤，但似乎是经过了最初的爆发期，它对养分不再那样渴求，生长的速度也缓慢了下来，只盘踞着飞船一般的位置，不再侵吞其他区域，这才让剩下来的人有了可以生存的地方。
但当时船上的两百多个人，现在就只剩下了四十多个，全都缩在运输船这不到一百平的指挥室里，由于受到那个蔓延的藤蔓植物的影响，飞船里很多系统似乎都受到了损坏，灯光和种种仪器失灵，黑暗的指挥室里，只有微弱的指示灯是唯一的光源，很多人甚至都不敢走出这里，生怕在黑暗中遇到什么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死掉了。
人们的吃喝拉撒都在这里，空气中弥散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好在在这里的人都是被关在笼子里的人，对活在排泄物里的生物已经完全习惯了——只要能活着，这又算是什么呢？
这艘飞船仿佛成为了一艘鬼船，只有指挥室是安全的人，没有人敢走出看一眼，而系统的失灵让驾驶系统更成问题，这些本来就没有多少知识的人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走向哪里，如果解决问题。
如果不是经常接触坦旦人，他们甚至可能连让这艘运输船升空都做不到。
这就像是一群孩子开上汽车出去流浪。
叶晓晓有时候想，他们现在的状态，好像是从一个笼子到了另一个笼子。
他们没有死在坦旦人的实验里，但这艘飞船，很快将成为他们的坟墓。
不需要等暴走的实验体杀死他们，他们就将先死于饥饿。
——他们的物资已经不多了。
很多人为此惶惶不已，甚至涌动起吃人的念头。
在道德未成的人群里，吃人并不什么不能接受的情况，只要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那么吃谁就成为最关键的问题了。
叶晓晓不想思考这个问题，她有些在意的是角落里的那个男人。
其他人一直想要把他丢出去。他的妹妹失控，他本身的镇定剂也失效了，谁也不知道他身躯里什么，会不会是下一个失控的怪物。
如果他在这里失控，他们将失去最后的净土。
叶晓晓缩了缩身子，她其实有些同情那个男人，他失去了自己的妹妹，自己也变成这个样子，被人们排挤在外，而这一切其实都不是他的错。
她对这一次逃亡已经不抱希望，死在这里的可能在她的心中无限放大，因此那一切都变得没那么重要。
而就在晚些时候，他们这些逃亡者中选出的一个领头人找到了她，低声询问她的意见。
——他们终于选出了要吃掉的人选。
是那个男人。
叶晓晓发现自己出奇的没有多少意外。
杀了那个男人，既能解决紧俏的食物问题，还能够顺道一并解决危险，这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何乐而不为？
叶晓晓只是一个边缘人，她知道这些人有一个主管的小团体，所谓询问她的意见不过是把情况通知她一声而已，她并不需要表达任何意见，表达了也没有意义，甚至有可能把下一个被吃掉的人变成自己。表面上的“和谐”总归是要努力维持下去的。
果然，领头人只通知了这个消息，甚至没打算听叶晓晓说什么便扭头离去。
黑暗里，叶晓晓甚至不大能看清楚对方的面孔，只觉得阴沉而冷漠。
她本能地将视线投降角落里的那个男人。
他仍蜷缩着身躯，像是冷的一样微微发抖。
他就要被选出来吃掉，可他这个当时人还什么也不知道。
就像是被坦旦人关在笼子里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谁是下一个被选中拿去做实验的人。
叶晓晓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可能有半个夜晚那么长。
然后她忽然站起身来走向他。
——那也是活生生的人，这里也不是坦旦人的实验场，他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而不是别人来选择他的命运。
否则，这里就真的成为地狱了。
他们这些人就算活下去，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深不可测的绝望地狱。
……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深空（二）
黑暗中投来数道目光，大都聚焦在叶晓晓的身上。
她走向人们的食物，当然会引起注意。
而叶晓晓也引起了那个男人的注意。
他在黑暗中抬起眼睛来，眯着眼睛打量他。
那双眼睛苍白又茫然，像是位走丢了家的孩子。
只是脸色白的吓人。
叶晓晓想起来，他好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其他人忌惮他身躯之中生长的未知怪物，不搭理他也不想把食物分享给他，他也一直不主动索取食物，就缩在这里，这么多天一直如此。
也许是因为他身躯里的那个东西。
想到这一层，叶晓晓也微微有些害怕，但她看着男人那种茫然的目光，沉默片刻，还是蹲下来，看向他：“你……你叫什么名字？”
叶晓晓怕他突然跳起来咬自己，觉得应该先拉近一下距离再告诉他那件事。
男人沉默地打量她。
就在叶晓晓开始后悔过来的时候，她听见男人缓缓道：“白枫。”
“啊……”叶晓晓显得有些紧张，不看对方那茫然的目光的时候，这个人显得有些阴鸷且可怕，她本能地回了一句：“我……我叫叶晓晓。”
她注意到男人有些迷惑地看着自己——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白枫的大脑混乱、另一种生物在他的脑海中不间断地地狱。它维持着他的生命，却也带给他无边无际的痛苦，因此他想要关注周围的事情就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集中注意力并进行思考。
但这时候的叶晓晓还不清楚这迷惑的原因，她有些害怕了，借着这个机会咬牙低声说：“小心点，他们可能想要吃掉你，你……”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下去了，因为男人转过头来，黑宝石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叶晓晓从没被人这样盯着看过，她害怕的几乎呆在原地动弹不得，只有白枫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那个时候，叶晓晓觉得他是不是想要吃了自己。
白枫放出他身躯里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瘦小又可怜的自己吞下去。
叶晓晓又一次开始后悔自己充什么滥好人。
但结果白枫从怀里掏出一块巧克力。
叶晓晓一下子愣住了。
那种叫巧克力的食物叶晓晓只见过一次，是坦旦人分发给重要实验体的食物，外层裹着金色的外皮，看起来就是十分美味的东西，但它对于笼子里的实验体来说极为稀有，叶晓晓连见都没有见过：“这……这……这是……这……”
她看着男人的眼睛，忽然间意识到这是什么了。
白枫给她的答谢。
叶晓晓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时候，仍忍不住频频回望那个男人所在的位置。
他改换了一个姿势，不再如同虾米一样蜷缩在角落里，而是坐了起来，靠着墙壁，警惕地看着周围。
叶晓晓攥着那块巧克力，她没想到一次提醒会获得这样一个东西，她有些舍不得吃。她不自觉的、频频地看向白枫。
这也不是一个坏人呀……和他的妹妹一样。
他听到提醒，似乎警惕起来了，但叶晓晓有些担心他能否逃过一劫。
因为其他人都和他不是一边的，真想要动手，一个人的警惕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但仍叶晓晓有些发抖的是——当阴影里那些难民们站起身来，如行尸般迈动脚步，目标却不是她预想之中的白枫，而是她自己。
叶晓晓这时候才明白一个道理。
向食物发出提醒的人将变成新的食物。
她代替白枫成为了这些人的目标。
寒意和悔恨刹那间从叶晓晓的心中涌起，手心里攥着的那块巧克力仿佛都不再拥有吸引力，她向后靠上冰冷的墙壁，另一只手伸进怀里，捏住她早先留下来用以防身的金属片。
但从两边靠拢过来的足足有三个人，阴影中更多人在向这里投来注视的目光。
那些眼神像是饿狼般恐怖，仿佛比真正动手的人更希望可以撕碎这个女人将之变成今夜的晚餐。
叶晓晓的身躯抖了一会儿，反而不再发抖，她咬紧牙，眼神开始一点点变得凶狠起来，她能活到今天不仅仅是运气好，在笼子里面挣扎求活，和在地狱里差不多，就算是死，她也要放手搏一搏。
但就在这时候，人群中传来惊呼声。
黑暗的指挥室里，叶晓晓只看见一道影子从黑暗里扑了过来，直接撞倒了包围向自己的三个人中最靠外侧的一个，在一连串的惨叫和惊呼声中，打倒正面的一个。
然后……
那道影子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并不怎么魁梧，但相较于营养不良的女性叶晓晓来说，当他站在她的面前，却也足以挡住她的身躯。
“白……”叶晓晓的声音只喊出一半，因为她注意到男人的身躯在剧烈地颤抖，汗水一层层地渗出他的体表。
而他面向人们的眼睛，正散发着如同幽灵般的绿色光芒。
人们开始不由自主地后退。这样一幅野兽般的姿态足以让这些早已被怪物吓破胆的人放弃所有抗争的念头。
他们生怕白枫变成新的怪物，杀光一整个指挥室里的人。
叶晓晓却紧盯着他，几乎出了神。
直到白枫忽然扭过头来，一把抓起她的手，跌跌撞撞跑向门口的位置，拉开门。
在安全指示灯的荧光里，被白枫拽出指挥室的最后一刻，叶晓晓回头，看见白枫也同样回头，向指挥室里比了一个中指。
这样的行为让叶晓晓更有些呆滞了。但在茫然间，她已经被带出指挥室，后面指挥室里的人们这才意识到他们被唬住了，愤怒随之涌起，但愤怒无法战胜恐惧——指挥室之外是那个植物怪物的世界，追出去就是死。
短暂的愤怒后，指挥室里的人开始互相打量，似乎是猎食者在逡巡下一个猎物。
而离开指挥室的叶晓晓却没有多少恐惧的心理，她听见白枫说：“我是特殊实验体，为了保证我能够驾驭身躯之中的怪物，接受过一定的文化教育，这也包括一些无用的知识。”
叶晓晓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在给自己解释，忍不住扬起头看向他。
她注意到男人的面孔正被浅绿色的盈盈闪光照亮，如梦似幻。
——在他们前方的廊道里，一片绿藻的海洋正快速蔓延而来。
……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深空（三）
叶晓晓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那些看似像是绿藻一样的东西，正是扩散在整个运输船之中生长的植物，它浮动像是一群物质，实则是一条条巨大的植物藤蔓，在黑暗的飞船里散发着幽冷的惨绿色光芒，沿着钢铁的高速蔓延，留下大片的黏液，在接触到人体的时候，看着柔软的物质体结构会像是刀一样贯穿进人体之中，于几秒钟内就将一个活人吸成人干，皮肉筋骨则被卷进黑暗的深处。
这种东西，几乎是触之即死。
叶晓晓的牙关不由得咬紧——那东西蔓延的速度极快，他们根本什么也做不了，见到了它就只能等死。
这也是那些人只愿意龟缩在指挥室的原因，出来死亡的概率太大了。
然而另一只手却将她拉向身后。
白枫直接越过了她，站在了她的面前。
惨绿色的光芒之中，叶晓晓瞪大了眼睛。
她看见男人抬起左手，直接抓向了那些藤蔓。
“啊！”
叶晓晓发出一声短促地惊呼。
那些藤蔓瞬间就覆盖了白枫的手臂，像是蛇一样在它的手臂之上蔓延，血肉支离破碎……然而，那只手臂却没有粉碎，当人类的血肉褪去，露出的是其下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手臂。
那不是人类的皮肤，更像是钢铁造就的东西。
足以轻易撕碎人体的藤蔓对它毫无作用，黑暗里响起战鼓般的雷动之音。
男人反手扯下了藤蔓，四面八方蔓延而来的藤蔓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在刹那间惊悸地后退，眨眼消失在黑暗中。
这是叶晓晓第一次看见有人可以击退这些藤蔓，她看着藤蔓褪去的方向，瞳孔的最深处仿佛还残留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惨绿色光芒，几乎呆在了原地。
然而紧接着，她听见一声闷响。
白枫重重跌倒在地。
叶晓晓伸手搀扶他，才意识到男人的身上全是鲜血，而那种如战鼓般的声响则正来自于这具躯壳之中，似乎是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努力拖着男人走向廊道的另一侧，她听见白枫含混地说：“我们……得……找到……逃生舱……坦旦人……会追上来……我们必须……我……”
他的状态极差。
期间，绿色的藤蔓像是不死心一样，又发起了两次攻击，从黑暗的廊道最深处席卷而来，但都被白枫挡下，他的左半边身躯几乎已经血肉模糊，虽然一片黑暗，但叶晓晓仍有些惊悚地意识到，这个看起来像是人一样的白枫，其实身躯的一半都是怪物，皮肉只是它的伪装，而那擂鼓般的心脏跳动声，就来自于那怪物般异化的半边身躯，而且，那些像是破布一样被轻易撕碎抛弃的血肉在生长，像是有蜘蛛在拉丝一样，叶晓晓带着他移动的过程中就不断地破裂。
期间白枫还昏迷了一次，时间很短，醒过来的时候，瞪大眼睛看了叶晓晓好长时间。
近距离下，哪怕黑暗，叶晓晓仍注意到了白枫眼神的变化——茫然、无措、一闪而逝的阴冷、恐惧最后归于平静。
最后他念出叶晓晓的名字。
叶晓晓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迫在眉睫的死亡和血腥味儿让她有些无措，但她一直死死攥着男人的一只手。
叶晓晓没有想到的是，这种状态整整持续了三天。
白枫竟然记得运输船里的分布图，他带着叶晓晓找到了一间舱室，里面甚至还有食物，而在封闭的房间里，藤蔓似乎不会袭击而来，这是短暂的安宁，但白枫坚信坦旦人一定会出现，一直在催促叶晓晓加快脚步。
而叶晓晓也不得不加快。
藤蔓遍布在整个运输船中，白枫时而清醒时而无意识，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想要行动，必须是白枫的状态长时间较好的情况，否则，一旦他们离开舱室，遭遇藤蔓，没有白枫，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这让他们的行动根本快不起来。
而白枫的状态正肉眼可见地变差。
叶晓晓惊讶地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点习惯身边有这样的一个人了。他清醒时，自己就能感受到莫名的安心，而当他昏迷时，恐慌没来由地袭来。
白枫其实是一个话很多的人，尤其会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叶晓晓意识到那些都是某种玩笑，白枫察觉到她心中的不安在试图安慰她，可惜叶晓晓听不懂其中的隐喻就无法跟得上白枫的玩笑。白枫也不气馁，她不知道就不厌其烦地给她解释。
她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呀？”
“能学点就多学点，谁知道什么能用上。万一能用上呢。”
叶晓晓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除了白枫，没人知道这艘运输船里有逃生船可用。
哪怕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找到逃生船，但叶晓晓坚信他们一定能找到。
她忽然有些期待活下去的样子。
和白枫一起活下去。
但白枫的状态真的越来越差，他的生命很顽强，叶晓晓并不害怕他死去，她害怕的是另一点。
——他的意识正在远离自己。
黑暗里，白枫断断续续地说：“你听说过顺行性遗忘症吗？”
“我当然没有……你……你还好吗？”
“我还好……我记得你，你是叶晓晓。我们今天刚刚认识。”
黑暗里的声音忽然停止。
男人的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不知道多久，叶晓晓感受到手里拽着的男人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悠悠转醒，偏头看拖行着自己的女人，良久说：“叶晓晓。”
然后是漫长的沉默，男人清醒着，却反常地一句话也没有再说下去。
叶晓晓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片刻后，她才听见男人玩笑地说：“哈哈，我逗你的……叶晓晓……我没忘。”
叶晓晓抿着嘴问：“什么是顺行性遗忘症？”
白枫笑了笑：“我的诊断也许有问题，这有点像是间歇性失忆症。”
白枫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在运输船里徘徊了三天、四天、五天。
在白枫断断续续地描述中，叶晓晓终于意识到，这是白枫身躯中的那头怪物在侵蚀他，坦旦人的镇定剂有两个作用，压制他身躯中名为“阿努鲁”的怪物并最大可能是削弱排异反应。
百分之九十九的植入怪物实验者都死于排异反应，大脑会在交锋中死去，被寄生在他们身躯之中的怪物彻底吞噬。
没有镇定剂，白枫每借助一次“阿努鲁”的力量，他的排异反应就会加剧，而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的记忆越来越混乱。
那就是所谓的间歇性失忆症。
……
……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的名字
叶晓晓开始恐惧。
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她第不知道多少次开始悔恨自己的无能，如果她能够再厉害一点点，如果她能够再强大一点点，也许她就能够帮到他了，也许……
她所能够做的，就是频频呼唤他的名字。
每一次白枫停止回应，叶晓晓都从心底里发出恐惧。
白枫也意识到了他开的那个玩笑有多么糟糕，再不那样做，每一次开口，都先喊一声叶晓晓的名字，像是久别重逢的呼唤。
渐渐地、白枫说的越来越少，叶晓晓说的越来越多。
叶晓晓的目光停留在白枫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多。
男人仿佛一直在皱眉思考。
他同样长久地看着叶晓晓，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回忆什么，迟疑着一句句回答她所说的话。
白枫提前意识到了什么，他不再浪费时间休息，而是加快脚步寻找运输船，缺失的记忆让他越发混乱，叶晓晓听白枫说，阿努鲁一直在清醒状态，它一直在白枫的耳边低语，在有意地拖慢白枫他们的进度，在等什么东西到来。
叶晓晓担心不已。白枫却笑着说：“它可能在等队友，但我们没有队友，我们等不起。”
叶晓晓听不懂这句话里的梗，只能露出僵硬地微笑。
而在某一天。
叶晓晓从睡梦中惊醒，正看见白枫呆呆地看着自己。
她有些茫然地与他对视。
好久，白枫疑惑地说：“叶晓晓？”
叶晓晓点头：“白枫。”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沉默。
这一次不再是玩笑。白枫接下来一句话也没有说，坐在面前的女人仿佛是一个陌生人。
叶晓晓将白枫一个人留在了封闭的舱室里，自己跑了出去。
她不能再带着白枫前进。
她必须先找到逃生船，带着白枫离开。
但她只是个没什么能耐的女人，没有知识、没有见识、一片黑暗里、恐惧与无助足以让她迷失方向，她不知道自己跑出多远，跑了多久，最后在一个空旷的地方见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的白枫。
他丢了魂一样失魂落魄，看见叶晓晓的时候眼睛里却发出光芒。
叶晓晓以为他认出了自己，激动地跑上去攥住他的手。
但男人含混地问：“你是谁？我有个重要的人不见了……我有个重要的人不见了……我的谁不见了？你是谁？”
叶晓晓张着嘴，几乎呆愣在原地。
她用力抓住男人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我叫叶晓晓。”
听到这个名字，男人突然就不挣扎了，呆呆地看着她。
而就在这时候，黑暗里，传来异响。
一抹惨绿色，正浮现在叶晓晓的眼底深处。
她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她看着眼前的白枫，指向她身后的漫长廊道，与惨绿色光芒完全相反的方向，一字一句道：“你要找的人在那里，去……去找她……往那里跑……别回头……”
她松开紧握白枫的手。
男人跌跌撞撞后退，看了看，又看了看背后的黑暗廊道，在片刻之后，他迈开脚步，跑进那片黑暗里。
而叶晓晓则转过身。
她的眼睛，正被那一片绿色的闪光所吞噬。
……
……
叶晓晓从黑暗中惊醒，绝望的深空记忆如潮水般褪去——她在自己的单人舱室中抬起头来，目光掠过房间里的简单的摆设投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黯淡的星空。
庞大的帝国舰队正在星际间穿行。
……
……
同一时刻。
洛根十七号行星。
北半球荒凉城市废墟。
巨大的建筑骨架之下，苏晨正一步步踏出。
洛根十七号行星的黑暗星空同样璀璨明亮，黄沙漫卷的世界在夜幕下竟也有几分难得的清冷，算得上是一份美景。
会有这种景象的原因之一，是因为疯狂卷动的黄沙在刚刚进入了某种静止般的状态。
某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在空间中涌动。
远处，吕安邦站起身来。
陆亚楠跳下蝌蚪状战机。
那头晶簇挡在白枫的面前。
而苏晨则已经来到烂尾楼之外，眼睛正死死凝望着远端——远端的那个踏着沙海而来的银色身影。
银色的等身战甲在这样黄沙的世界里纤尘不染。
那是一位帝国的天启骑士。
“鹿蜀。”林默从苏晨的身后跟上来，神情凝重。
苏晨点点头，道：“别缠斗，我来挡他一刻，想办法赶紧走。”
帝国的天启骑士出现在这里，必定意味着帝国舰队不是已经到了就是在快要到了的路上了。
这种顶尖战力，个体的能力固然强大，但越是如此，越不可能出现单兵作战的情况，像是苏晨这种的，基本是属于无奈，因为联邦舰队没法支撑，弗洛里斯人的飞船也支撑不起，弗洛里斯人的飞船来支持，打一次就全军覆没或者残废了，那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因此，现在不走，便没有机会了。
等帝国舰队来，这里又不是喀戎人战场，那么多文明交战，帝国舰队一旦锁死跃迁，凭他们的小蝌蚪飞船，将成瓮中之鳖，就算有林默……苏晨也不觉得帝国会犯同样的错误两次让他们跑掉。
苏晨踏前一步，就要出手。
当时一号轻型攻击舰遭到袭击的时候，苏晨还不是第四种姓，又事发突然没有办法，但现在不同了，他是第四种姓，配合血色战甲，只要拖上一时半刻……
而这时候，另一只手却搭在了苏晨的肩头。
林默踏前一步，和苏晨肩并肩站立。
苏晨惊讶地扭头看向他。
林默露出笑容：“我也是第四种姓了，这回用不着一个人逞英雄了。”
苏晨怔怔地看着他，片刻之后，也笑起来：“好，我们并肩作战。”
从云城卖场到东京之战再到今日。
林默的身躯紧接着开始膨胀，肉翅在身后张开，血色的线性瞳孔之下，庞大的怪物发出震天的狂嚎。
而苏晨却已血色战甲加身，身躯如利箭般飞射而出。
两道第四种姓的力量在空激荡。
战场之上，黑与红，交叉的螺旋高速冲杀。
鹿蜀扬起头，面甲之下的高大男人的瞳孔中倒映着那震动废墟之城的两道螺旋，嘴角勾起冷笑：“两个第四种姓……么……”
原初石打造的银色天启装甲，在这一刻开始运转。
……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双雄
洛根十七号。
凝固的黄沙世界在那一刹重新被卷动，伴随着两道交错螺旋飞升的第四种姓力量，战场上的天平正被扯碎。
那头晶簇等人正在跑向蝌蚪状飞船，天启装甲“鹿蜀”的目光缓缓从他们的身上收回，一点点拉开阵势，其一身的银色装甲在黯淡的星夜之下焕发出流动的银色光芒，而当他抬起头来。
如水银般流淌的战甲表面，则被一抹猩红所照亮。
伴随着巨大的音爆，苏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已经跨过近百米的距离，血色战甲密布全身，血色水晶剑折射着星月的冷光轰然而下！
鹿蜀仰头看着他，在剑锋抵达他面前的刹那，他轻轻拍手。
苏晨的瞳孔瞬间放大，他的剑锋裹挟着雷霆般的声势，贴着鹿蜀的机甲斩落地面，遍地的黄沙在刹那间被卷起，像是凭空而起的滔天巨浪，地面直接被砸出一道长达三十多米的恐怖创口。
黄沙被激荡的第四种姓力量瞬间扫平，视野只受阻不到半秒钟，但苏晨清楚，他这一剑根本没有偏，而鹿蜀也根本没有移动，必中的一剑以诡异的方式差之毫厘地掠过对手，而更恐怖的是这一剑在地面上造成的破坏、掀起的冲击完全避开了鹿蜀所站立的位置，就连地面的裂痕都是在顺着与鹿蜀相反的方向蔓延。
而鹿蜀正垂首看向他。
苏晨仿佛能感受到那冰冷的面甲之上、眼部的条状灯光层背后那双眼睛的蔑视。
这……也是空间方向的能力吗？
苏晨没有时间过多思考，他瞬间抽剑暴退——
因为鹿蜀的反击就在瞬间。
苏晨的腰际被一拳重重命中。
那简简单单的一拳，苏晨却感受到如同大山压顶般的巨大力量，他的身躯像是炮弹一样倒飞出去，一路撞进身后的一栋烂尾楼里。
紧接着，鹿蜀向苏晨所在的方向翻手压下手臂。
刹那间，烂尾楼轰然垮塌。
地面骤然凭空沉陷。
但鹿蜀紧接着却忽然跳开了原位。
空间闪烁冷光，一道庞大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刚刚鹿蜀的位置，血色的瞳孔在涌动的狂沙之间穿透血光，庞大的怪物掀起滔天的沙尘，振翅而来。
而在下一刻，它骤然消失了。
鹿蜀的机甲之下，魁梧的帝国驾驶员骄傲的面孔上闪过一抹惊讶的神情。
而紧接着，阴影便将他笼罩。
庞大的怪物在天启骑士的背后凭空浮现，身躯投下的阴影瞬间将这具等身机甲笼罩，而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只一击，鹿蜀便被砸进地面之中，沙尘沸腾，地面上的裂痕有如走蛇般蔓延。
但只下一刻，鹿蜀便从中飞出，携着烟尘与碎石冲天而起。
而在另一边，塌陷的地坑中传来震耳欲聋的音爆，血色的身影席卷着满天的狂沙，第四种姓的气息如狂潮般涌动，鹿蜀升空的刹那，苏晨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仍是如出一辙的一剑。
血色的水晶剑携带着苏晨最强大的战力，注入着无边的力量而下。
毫不例外的，这一剑又一次斩偏，扩散出去的力量波及废墟之城，在这座死寂的城市里掀起一片毁灭的狂潮。
而近在咫尺的鹿蜀只微微偏转身躯，他与苏晨的距离在这一刻拉近到不足十五公分，这一次细微的调整角度是为了必杀的一击。
几秒钟里分出胜负，是强大的第六种姓的绝对实力碾压。
哪怕是人造的第六种姓，区区第四种姓，也不可能有对抗之力。
鹿蜀的右手手部装甲亮起光芒，层叠的光芒居中汇聚……
这种距离下，这种角度下，他相信这一击下去，这个血色战甲的第四种姓必死无疑，哪怕鹿蜀机甲的分析装置高速鹿蜀这个血色战甲成分诡谲，有疑似暗物质结构，但也不可能抵挡他的一击。
但……
另一只手在这一刻突兀地从旁侧伸出，一把抓住鹿蜀的右手手腕，以绝伦的力量直接将他甩飞出去，重重砸进另一边的烂尾楼里。
漆黑怪物瞬间出现在那栋建筑之中，它带着神灵之面，只露出一双恐怖的鲜血瞳孔。
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刹那，鹿蜀的驾驶员在主观意识上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身躯便在智能协同装置下做出规避的行动。
而接下来他迎接是钢铁般的一拳。
鹿蜀被恐怖绝伦的力量直接砸进脚下的烂尾楼。
破烂的建筑居中被打穿。
而在战场的近端，苏晨再一次提着血色水晶剑以一道血色的闪电于侧面撞进烂尾楼里。
伴随着刺耳的音爆，整座城市的地面都在颤抖，陈年积累的沙尘被卷起，交叉的血色闪光从那幢烂尾楼里射出，千疮百孔的烂尾楼在下一刻彻底坍塌。
而紧接着，烟尘卷起，三道交错的身影从烟尘与烂尾楼的废墟中拔地而起，乱战于云端之上！
而在肉眼能看见的战场之外，林默与苏晨的第四种姓力量不停地尝试分割战场，而鹿蜀的掌控则一次次搅乱他们的控制。
这瞬间的战斗只爆发在几秒钟的时间里，最前面的那头晶簇甚至还没能抵达蝌蚪状飞船，这边却已经打成了一锅粥。
那头晶簇已见惯了大场面，白枫从刚刚开始状态就不对，一直失魂落魄的，这时候也像是丢了魂一样，而黯在担忧地到处乱飞，可她几乎帮不上什么忙，而在蝌蚪状飞船这边，陆亚楠和吕安邦则就是完完全全地震撼了。
女军官半张着嘴，对眼前的这一幕震撼的说不出话来，尤其她知道，苏先生和林先生皆是人类，皆是联邦人，却和帝国不可一世的天启骑士打成这个样子，更是满脸的自豪，不由看向吕安邦。
吕安邦也很惊讶或者说是复杂，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陆亚楠的目光，只凝重地看着这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爆发的乱战，瞳孔中闪烁着谁也看不清楚的光芒。
他虽然只是普通人，但见识远高过一般人，他很清晰地意识到一点。
这两个人，正在压着鹿蜀打。
帝国这么多年，这样的情况也不多见。
……
……
第一百四十七章 鹿蜀（求订阅！）
纠缠的乱战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苏晨意识到关键的一点，天启骑士是假的第六种姓，因此，他们在暗能感知方面是最弱的一环，只是依靠着天启骑士达成的高种姓而形成对低种姓的碾压，当自己和林默的第四种姓掌控交叉，就可以割碎鹿蜀的暗能掌控，将双方从不可能一战拉到了可以打的地步。
而且，这里面林默的第四种姓绝对掌控其实很弱，更可见一斑。
但鹿蜀的那种能力极为恐怖。刚刚苏晨被砸进地坑之中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打击，但在苏晨的感知中却极为恐怖，像是真正的天压下来了一般的感觉，如果不是林默截断了鹿蜀的打击，那种状态一直持续下去，苏晨便将一击而重伤。
到现在为止，苏晨也不清楚鹿蜀的能力究竟是什么，但那不重要，苏晨和林默皆已摸清楚必胜的办法。乱战之中，苏晨与林默的目光交错，虽然没有任何语言交流，但长时间积累的经验与默契都让他们读懂了彼此眼神中的意思：欺近而战，他们甚至有把握可杀鹿蜀。
鹿蜀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与苏晨他们不同，他拥有更强大的装甲以及辅助系统，在短时间内被两个第四种姓压着打已经足够意识到问题所在，仍与苏晨与林默纠缠，是驾驶员那份骄傲使然的愚蠢，但能成为天启骑士的驾驶员，不可能被愚蠢统治太长时间，在一次瞬间的交锋中，苏晨和林默的前进方向突然如之前苏晨的攻击一样诡异地骤然“无限”拉远。
鹿蜀则借此机会向后飞升而起。原初石打造的银色天启装甲如水银般流淌光芒，而他的双手中则开始汇聚某种炽白与血红相间的光芒。
紧接着而来的是炮击。
那是某种形如电浆球一样的光团，红白两色相间，虽然鹿蜀双手发射，但射速快到恐怖。
在苏晨的瞳孔倒影的暗能视界中，可以清晰地看见，整个废墟之城乃至洛根十七天空里的暗能都在以旋涡状向鹿蜀的身边汇聚，磅礴的涡旋在暗能世界里成型，紧接着被吸收进天启装甲里，在更短的时间内变成源源不断的恐怖打击。
从外部看起来，鹿蜀的打击像是从天启装甲之中蓄力而发出的，但实际上天启骑士装甲只是媒介，它吸收暗能、为吸收的暗能定性再抛出。
苏晨和林默才摆脱那种无限拉远的奇特定向状态的刹那，密集的打击就已经穿空而来。
一瞬之间，苏晨和林默便被轰击所淹没，陷进脚下的城市之中。
这种“炮弹”很诡异，它不是单纯的爆炸，而是某种下沉并陷入的感觉，其中的暗能仿佛要渗透进人体内，在苏晨的感知中，像是他从没见过的暗能辐射一样。
而且这种打击携带着“天塌”的特性，被覆盖当中，便跟着不断地下沉再下沉。
鹿蜀在持续升空，他分两个方向开火，飞射的重炮压制苏晨与林默，第四种姓的掌控力量被一寸寸打回——他正重夺战场的掌控权。
到了这种地步，鹿蜀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第四种姓强的离谱，怪不得是坦旦人的目标，他没有把握能无损地杀死这两个人，维持现在的状态就最好——帝国的舰队即将抵达，他只需要重创并压制住这两个人，等帝国的舰队抵达，他们便插翅难逃。
坦旦人的指令本来也并非击杀，而是活捉。
这对于那些八爪鱼一样的怪物来说，是关键的实验体。
鹿蜀的银色面甲之下，魁梧的男人露出胜利者的狞笑，他扬起目光，看向另一边的蝌蚪状飞船，目光渐渐眯起，但只在下一刻，他的视线就骤然重新转回战场。
战场被他所压制的某一端发生了突变。
那里的空间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的打击在刹那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真空区”。
仅一瞬间，鹿蜀就察觉到了不妙，他骤然回头，庞大的怪物已然以那种不可思议的瞬移方式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作为接受坦旦人命令袭击苏晨的天启骑士，鹿蜀从坦旦人处获得的信息却极少——坦旦人没有义务也不希望将任何有关实验内容的信息透露给帝国。
这里面有一个十分简单的逻辑。
放恶狗去咬人，何必在意恶狗崩掉几颗牙？
在脑海里转过这个念头的刹那，鹿蜀已被从天空击落，犹如折翼的天使，垂直落在一片废弃的广场之上，累积在这里的黄沙因为它的落地而震荡而起，露出大面大理石打造的广场地面，不过可惜的是，这片地面也因为鹿蜀的到来而被击碎，一片瓦砾与碎石中，鹿蜀扭过头来，隔着主干道的几条街区看见那道血色的身影。
他拄着剑，似乎也受了伤，摇摇晃晃站在道路中央却不再袭杀，而是向鹿蜀遥遥举起手臂。
鹿蜀的眼睛翻出冷光，暗能正在他的身边涌动，那头怪物的能力虽然诡异，但它的杀伤力远远不足，根本无法对自己造成什么创伤，顶多是不痛不痒地影响一下自己而已，而只需要一点点时间，他就能再一次掌控战场。
但……
就在那一刻……
鹿蜀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他发现自己身边的暗能竟然开始失控。
那些旋转着涌入他的天启装甲的暗能忽然开始在半空中自旋，凝聚……紧接着……
鹿蜀看见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把长剑。
第一把长剑诞生的刹那，鹿蜀就已经深陷在了剑的海洋之中。
那一刻，废墟广场之上处处响彻杀伐之音。
在天启装甲鹿蜀因林默的一击而短暂失去对周围暗能的操控的刹那，苏晨已经接管了战场，只要一瞬间，就足够了。
但万剑不能击穿天启装甲，无数把长剑崩裂在原初石打造的装甲之上。
然而那同样不是苏晨真正的杀招。
鹿蜀之中，魁梧的操控者忽然喷出一口鲜血，他惊悚地感受到某种尖锐而恐怖的硬物突然在他的身躯中生长，天启骑士战甲的驾驶员维生系统则告诉他。
一把剑。
正在他的身躯中成型。
天启骑士装甲内置警报刹那连成一片，鹿蜀的身躯重重跌倒，银色的装甲外部没有任何损伤，但……
里面的驾驶员却已经内脏大出血，咳出的鲜血几乎染红整个内部面甲。
他正在死亡。
他根本无法阻止那把在他的身躯中诞生。
几条街之外，血色战甲中的苏晨同样七窍流血，他仍在一点点收紧自己张开的手臂，意识前所未有的集中，沿着暗能感知流淌向鹿蜀。
此前广场上飞跃的万剑，是苏晨将他的意识完全传递了过去，而也因此，他才能全力突破天启装甲，在鹿蜀驾驶员的身躯中造剑。
鹿蜀的驾驶员只是强壮的普通人，但天启装甲对苏晨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恐怖阻力，他的暗能感知渗透进天启装甲中在驾驶员身躯中造剑，被深入一寸，暗能感知便被原初石无限切割，仿佛在切割苏晨的意识态，而意识态的受损直接折射在苏晨的本体上，这就像是在踩在刀剑上推进，每在对方的身躯中加进造剑速度一步，他便要被天启装甲割裂。
但苏晨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
在他的意识态被天启装甲扯碎之前，他就能够杀死那套装甲之中的人类驾驶员。
苏晨向天空里看了一眼，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目光缓缓下移，重新聚焦在鹿蜀的身上。
他瞳孔中浮现出一抹深不见底的阴冷。
第一百四十八章 “蔷薇骑士”
鹿蜀之中，那位驾驶员缓缓扬起头，他的瞳孔无限扩张，看向街道对面的那道血色身影。意识和状态都已经开始模糊，他根本无法阻止那把剑在他的身躯之中生长。
这种战法他见过。
但他没有想到它会被应用在自己的身上。
坦旦人虽然只对帝国公布有限的数据，但苏晨在达洛隆外星空、喀戎人行星数次使用这种能力，帝国当然已有所掌握，但根据帝国的团队的分析，这种能力很难突破天启装甲，只要他保持警惕，苏晨就不可能在他的身躯中造剑。
但乱战之中，谁能保持绝对的警惕和防御？尤其是这两个第四种姓已经对自己带来了切切实实地威胁。
作为帝国的天启骑士，他也是特定的家族中培养的人，从两岁开始就被确认将成为鹿蜀的驾驶员，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勺出生，沐浴在荣耀与光辉中的。而在那之后的戎马一生，让他在金汤勺与骄傲之外多了很多实实在在的东西。
他曾经听闻过真正高种姓的不可思议，它们对低层次的生命来说，使用的手段、灭杀生命的方式对于低等生物来说简直就像是诡异的诅咒一类的方法，但他从没有想到过这种诡异的状态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那个人类，确实极为强大。
从坦旦人的实验场中……逃出来的人吗？
鹿蜀心中竟涌起一点惋惜。
但他没有恐惧。
因为他很清楚。
今天他不会死在这里。
战场上，鹿蜀的目光抬起，看向天空。
就在那一刻，苏晨也仿佛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抬头看向天空。
洛根十七废弃城市死寂的夜空中突然亮起一片光雨。
那是璀璨如流星般的打击。
刹那间便笼罩了整座城市。
苏晨的瞳孔中倒映出打击的闪光的时候，它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了。
下一刻，整座废弃之城都被点燃，火焰与破灭之光将整个城市吞没。
废墟中的楼宇一座跟着一座垮塌下去，地面被撕裂开几十米的巨大裂口。
蝌蚪飞船、苏晨、林默乃至鹿蜀的身影皆被打击所淹没。
这是无差别的大轰炸。战场在瞬间被搅乱。
而洛根十七的外太空中，如林的舰队跃迁而来。
帝国镇南军团第三舰队抵达战场。
七千米级旗舰“孟极”正以绝伦之姿君临大地。
洛根十七，仿佛都在帝国舰队的打击中颤抖。
仅仅一轮打击，废墟之城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沉寂许久的城市被点燃，火焰遍及全城燃烧，露出沙尘之下的破败地面，纵横的地裂吞噬废墟的残骸，滚滚的浓烟直入天空。
关灵站在备战间里，俯瞰脚下的这颗星球，正下方废墟之城的画面正被拉近在眼前。
燃烧的城市里，关灵看见一道身影冉冉升起。
根据比对，那正是坦旦人的目标、在喀戎人行星夺走那一部分坐标序列的人，据说来自于实验场中的实验体。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出现在帝国的舰队之前。
人类之躯，不是天启骑士，却波动着第四种姓的力量。
“这是真正的第四种姓。”徐慧看着反馈回来的扫描参数，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而这一刻，孟极号舰队中，几乎每一个看见这一幕的人，心中都涌动着这样不敢置信的念头。
这个人类，是真正的第四种姓。
血肉之躯，以成神灵。
徐慧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关灵。眼神中涌动着说不清楚的味道。
混乱星域里，谁都知道人类是暗能不适者，别说诞生第四种姓，就是诞生出天赋者都是万中无一的事情，而现在，真正的第四种姓出现在这里，哪怕很多人都隐隐知道坦旦人的存在以及它们究竟在做什么，但那只是知道，无论如何也没有眼下这样一个活生生的第四种姓出现在面前更让人心惊与震撼。
而就在这时候，徐慧听见关灵忽然道：“他在干什么？”
徐慧再一次看向那道身影，她刚刚只被这个人类第四种姓而震撼，直到现在，她才生出一点迷惑。
他在干什么？
帝国的镇南军团的第三舰队已经抵达战场，洛根行星的一切都将被主导，这样的情况下，这个第四种姓不赶紧跑路尝试其他的可能，反而升上天空，仿佛与镇南军团第三舰队对峙一样的姿态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
“这就像是在观摩什么节目不是吗？”
关灵冰冷的声音却一语道出徐慧最深的感想。
而同一时刻，孟极号的舰桥之中，警报声已经连成一片，镇南军团第三舰队指挥官潘永志甚至双手已经离开了操控台，在他的面前，孟极号中央大幅度投影屏上，整个屏幕都已经变成了血红之色，密密麻麻的血色光点遍布整个屏幕。
而每一个，都是一道跃迁引发的空间震荡。
在镇南军团西北方向深空，星空像是裂开了一样闪烁，密集的舰队咆哮着从中穿出战场，那些战舰的主体风格甚至各不相同，但数量庞大，规模恐怖，甚至在帝国的舰队群之上，眨眼之间，就已经闪耀于星空，密集的打击如雨点般飞向帝国的舰队。
那是莫洛蒙区反帝国同盟阵线。
双方在刹那交火于星空，阵线犬牙交错，帝国的阵线与来自于莫洛蒙区的密集舰队群全面开火。
耀眼的火焰，在苏晨的瞳孔里倒影为一条穿透洛根十七夜空的明亮光线。
其中一部分反帝国同盟的舰队则直扑洛根十七行星地表废墟之城。
赫特人的信号接入入苏晨的信道：“感谢您的配合，如果不是你们拖延时间，我们不可能在这里截住帝国舰队，今天，我们将这里留下‘鹿蜀’。
“一位天启骑士和镇南军团的第三舰队陨落于此。
“帝国的扩张脚步也将为之停顿。
“坦旦人必将全面收缩。”
早在帝国开始行动之时，苏晨就已经收到了来自于赫特人的警告，作为扎根在帝国边境的莫洛蒙区的反帝国同盟，当然有帝国方面的眼线和确切的情报来源，由此，他们将计就计，要在这里袭击帝国舰队，重创坦旦人的爪牙。
苏晨抬头仰望闪烁的星空，心中仍有些复杂。
他从没有想过他要设计坑杀人类舰队。
但这样的人类之帝国，和此前在坦旦人飞船中全力截杀他们的那些人类傀儡又有什么区别？
心慈手软只能是自己这边付出代价。
“没有你们将帝国的动向给我。今天我们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互相帮助而已。”苏晨冉冉升空，他的目光扫下正下方，蝌蚪状飞船正向他高速飞来，“鹿蜀应已重伤，杀死他不成问题。我们不会再管，将立刻离开。”
“我们明白。苏晨，离开混乱星域，希望你和你的文明可以获得永久的和平。”
永久的和平。这是苏晨此前给赫特人的答复。
在那艘赫特人的飞船中，苏晨没有答应加入反帝国同盟，虽然他仇恨坦旦人，但那没有意义，联邦舰队活下去，他身边的这些人活下去，活在和平之中，才是重要的。
蝌蚪状飞船正向苏晨飞来。
而在太空中，孟极号里，关灵却已战甲加身，站在备战间的投放口位置：“向舰队申请，我要阻拦目标。我要即刻出战。”
徐慧大吃一惊：“这明显是陷阱……你……”
“我要即刻出战。”关灵扬起头，冰冷的眸子看着拼命向帝国发起攻击的反帝国同盟参差不齐的舰队，眼神中罕见地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悲哀与复杂，但极快收敛，然后她的目光重回冰冷，“这固然是陷阱，但……徐慧……这些人知道今天到这里的不止一位天启骑士吗？”
而在战场的远端，距离洛根十七恒星系极遥远的地方，一艘如棺椁般的飞船，透发着无边死亡气息，正高速穿空，剑指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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