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黑暗中的联盟
苏晨的回答似乎是让那位女王陷入了片刻的沉思，空气中有短暂的安静。
苏晨也在思考与观察。
赫特人的种族结构也很奇特，类似于此前苏晨在联邦时代玩过的诸如星际争霸游戏中的虫族，但与之相比，赫特人更像是文明的进阶版，它们每个人都拥有自我的独立意识与行为能力，像是正常的文明，而在此基础之上，却同样受到女王的控制，而且几乎没有什么幕僚与支撑团队。
这种思考与认知不是苏晨突然冒出来的，而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在混乱星域里看见过无数的种族而慢慢累积起来的判断。
在混乱星域，很多中小种族都是类似的结构，它们没有走向联邦下人类文明所探索的平等社会的状态，反而是将文明的决策权放置在某些特定的领导者的身上，让它们来决定文明与种族的走向乃至于兴衰，而平等这一点则体现在文明的其他部分，资源平等分配、生物同等价值——越是厉害的文明、高级的生物，其生物个体本身的能力就越相近，就越能干达到这种同等生物价值所营造出来的平等。
这听起来有些畸形，却真实而广泛地存在着，证明它拥有独特的意义与作用。
而就在这时候，那位赫特人的“皇后”终于再次开口，它道：“你拒绝了我们，我们也会为你提供帮助。我们不会向帝国泄露你们的信息，相反，我们会帮助你们离开帝国的视线。”
苏晨有些不解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你们同样是帝国的敌人。”那位虫后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帝国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敌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你邀请进我们的阵线之中，在混乱星域，尤其是莫洛蒙区，我们有着一股隐匿在深水之下的力量，一直站在帝国的对立面。
“我们想要得到你手中的那个东西，只是不希望帝国顺利地找到它。
“那对于我们整个反帝国同盟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但我们确定了你们同样是帝国的敌人，不愿意交出它，我们也不会强迫，更不会因此对你们做些什么，只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了解，以我们的力量，哪怕你是一位强大的第四种姓，你手里的东西也是放在我们这里要更为安全。”
苏晨没接后面的话茬，他只是微微颔首，道：“我代表我的人，感谢赫特人的无私帮助。”
赫特人的虫后默默地凝视了苏晨片刻，道：“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这是它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前一次夹杂在其他的语句之中，更像是顺嘴带过的，而现在这一句则是真正的、正式的邀请。
这位女王当然不可能说任何一句废话，苏晨听见了第一遍，也明白它的意思，也没有搭拢，对方问第二遍，苏晨便露出沉吟之色来，继而直接了当地问道：“为什么要我加入？”
“帝国的扩张毫无道义，那位帝王正在公然撕毁与莫洛蒙区无尽文明千百年来的和平，也是在挑衅混乱星域的法则，我们有义务，更有能力阻挡它，我们需要让帝国人明白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中，仿佛也能够听出一线阴冷与决绝。
它这番话里提到的两个地域可不仅仅是地域，指的是莫洛蒙区的反帝国同盟以及混乱星域背后的某个操盘文明。
莫洛蒙区的反帝国同盟敢主动准备战争，必定是得到了某个混乱星域背后大势力的支持，起码是和坦旦人一个层次的，否则，以莫洛蒙区的文明战力加和，也很难作为帝国的对手，尤其是对于一盘散沙的非同一种族文明来说，想法一致可能存在，但在战场上背靠背同仇敌忾地作战是不可能的，这天然便削弱了它们的战力。
除非背后有强大的臂助。
这位赫特人的女皇已经将情况说的无比清楚了。
这一刻的苏晨才真正地怦然心动了一下。
他对帝国没有兴趣，帝国也是人类组成的，虽然苏晨杀帝国人的时候从不手软，但苏晨对帝国的情绪很复杂，他也没有想要干掉帝国的意思，那对于他对于整个联邦舰队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但这无疑是一次可以对付坦旦人的机会。
明面上，这是帝国与反帝国同盟之间的较量，但实际上，帝国也好，反帝国同盟也罢，都只是两个更恐怖文明的傀儡——坦旦人和另一个混乱星域与它们同层次的恐怖文明，它们组织反帝国同盟攻击帝国，就是在向坦旦人宣战，如果利用得当，最后可以发展成坦旦人与反帝国同盟背后文明的交锋……
那么，那对于联邦人类来说，就将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旦坦旦人陷入大战中，无尽光年的实验场根本不可能看得住，甚至会首要被击穿，而那样一来，苏晨他们就可以回去，带走全部人类，如果有更大的机会，甚至有可能借此契机对坦旦人的文明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反咬坦旦人一口这对于苏晨来说不重要。
但如果能够把坦旦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没有一个联邦人会不怦然心动。
苏晨还记得在伽勒法26上的一幕幕，那些死亡与牺牲，那些生命与光芒……走入星空，他虽然很少提起过，但他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呐喊——让坦旦人付出代价！
苏晨很清楚，不止是他，那是联邦舰队里的每个人心中的声音。
是赛西·铂金心中的声音，是肖平心中的声音，是乔正、是狄克、是爱丽丝……等等无数人的声音。
从那样的地狱与死亡中走来，谁能够真的平静？谁能够真的就那样心安理得的往前看？像是去星空里旅游一样逛上一圈？
只是因为他们太过弱小，所以这些呐喊才一直被藏在心底。
沉默良久，苏晨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那位静默以待的赫特人女王。
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
……
……
第一百零五章 航程
林默最终没能找到苏晨。
白枫的异常状态令他们的行动不得已而被叫停，哪怕是苏醒过来之后，白枫也显得精神恍惚，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甚至因自己而导致的行动失败而道歉。
林默从没见过白枫和谁道歉，他只沉默片刻，在白枫的身边坐下来。
林默不会安慰人，情商也没有多高，只能在他的身边坐着，算是一种陪伴。
黯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
直到赫特人找上门来。
那让整个耶古号都瞬间进入了一级警戒的状态，但赫特人的身边跟着的是苏晨。
乘坐赫特人的飞船，苏晨早了整整三天返回赫特三号行星，并借助赫特人的帮助避开了帝国的眼线。
按照赫特人所说，帝国的行动极为猖獗，他们虽然没有在赫特三号行星上布置什么大规模的武器系统，但各种监控设备、大量的人员早已登陆，在这颗星球上，帝国所掌握的情报网络已经仅次于赫特人本身了。这种行为对于一个文明来说已经是绝对的侮辱与挑衅了，但赫特人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战争真正开启之前，莫洛蒙区的任何一个中小型文明面对帝国都只能忍气吞声。
事实上，在帝国已经确认埃蒙斯与苏晨来自赫特三号的情况下，没有直接大军压境，已经很给面子了，而没有这么做的原因似乎有两方面：其一，帝国多线开战，不能再轻易启战，尤其是赫特人本身并不算弱小；其二，则是因为帝国封锁了喀戎人行星一战的消息，它们并不希望别人知道它们究竟在找什么。
但可惜的是，虽然帝国已经在赫特三号上全面布控，但与他们作对的是赫特人本身。
有赫特人的帮助，除非帝国攻占这里，否则他们永远不可能找到苏晨与耶古号。
苏晨归来后，耶古号也很快摇摇晃晃地启航，升入太空之中。
直到耶古号与太空中的鹦鹉螺号汇合，都在赫特人的庇护之中，直到双方汇合完毕，逐渐驶离赫特文明的疆域，它们的踪影才渐渐消失，而它们也帮助苏晨与耶古号抹去了星空中的痕迹，让帝国彻底无法找到他们。
耶古号在太空中破烂而且不起眼，飞行中则正重新校准航线，飞向弗洛里斯人在建设中的第二行星要塞。
苏晨要先确定那个要塞的存在。
那个要塞也在莫洛蒙区之中。
弗洛里斯人没有那么强的技术与底蕴，没法横跨混乱星域的宏观空间布局，只能实现在莫洛蒙区的内部两点造舰。
只是耶古号的飞船缓慢，又无法跃迁，想要抵达目的地需要漫长的航行时间。
漫长的航行，却并不空寂。
最开始是吕安邦在闹腾。
这个中年颓废男人上了耶古号都傻眼了。他没想到自己和自己的飞船都被绑架了，一直都在闹腾，但到了耶古号上，他连苏晨都见不着了，鹦鹉螺号更是被一群耶古人所包围，修修补补，俨然不再是他的飞船了的样子，变成了人家耶古人和苏晨的飞船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尚且不能忍，这不但赔了飞船还把自己搭进来了。这就是再颓废的人也受不了了。
但可惜的是，吕安邦的愤怒无处发泄，以前在鹦鹉螺号的时候，他好歹还能见到苏晨，但在耶古号虽然综合性能不如鹦鹉螺号，但好歹是大飞船，吕安邦的权限又极低，连耶古人首领都见不到，只能见到一群叽叽喳喳的耶古人工程师，可谓是七窍生烟，最后无奈了，只能放弃了，自己跑到角落里天天酗酒。
好在苏晨也不算是真的忘了他，带上他是无奈中的必然。苏晨还是有点愧疚的，毕竟他和吕安邦是真正意义上的无冤无仇，而自己能找到埃蒙斯、甚至使用鹦鹉螺号都是借了人家的光呢，苏晨不见他是着实不好意思，却也是吩咐了耶古人，倾斜耶古号的资源，为吕安邦提供源源不断的合成酒。
飞船里的人大都各司其职，重新踏上星际航线后，林默便开始努力修炼，他有权能在身，达到第四种姓对于他来说其实是水到渠成之事，只要暗能层次够了，他就能直接进入第四种姓，甚至不必进入如苏晨与赛西·铂金的那种突破阶段，但因为林默极端变异体的原因，本身的种姓虽高，暗能方面的掌握却很低，这才导致本应该是最先达到第四种姓的他现在还没有达到。
他也在努力抓紧一切时间突破。
林默想要帮上忙，他很清楚，成为第四种姓，是唯一能帮上忙的办法。
而黯则成天和苏晨混在一起，也许是这回分别的时间有点长了，她又开始腻歪起苏晨了。
而中岛由纪则是完全另外一种状态，她每天都过得很闲散，在这艘耶古号飞船中完全像是度假的美少女一样，苏晨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耶古号和联邦人类的原因，中岛由纪很可能早就已经去游历混乱星域去了，但她也有一个毛病，就是也喜欢往苏晨的身边凑，和黯甚至形成了抢一个苏晨的火辣场面。
这让不少耶古人羡慕不已：看，只要成为强大的个体，就能无数雌性同类倒贴。
苏晨则完全不管这些，耶古人的闲言碎语，没事闲的的中岛由纪和黯皆被他抛在脑后，借着航行的旅程，拼命修炼第四种姓的层次，熟悉化物的能力，同时也在努力带出更多的解析力量，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带出的解析力量正变得越来越多，甚至渐渐地，已出现可以凝聚成剑的轮廓了，可堪一用了。
不过，解析力量的量还是太少，可堪一用也派不上大用就是了。
而唯一让苏晨有些在意的是白枫的状态。
自从苏晨回来之后就发现白枫一直神神叨叨的，一天只做一件事儿，围着混乱星域的星图转圈，不断地推演与计算着什么并记载笔记上，但星图浩大，能记载笔记上的也没有多少内容，每一天重新站在星图前，白枫都几乎要从头来过一边，但他却孜孜不倦，日以继夜地研究着星图，似乎是想要寻找与确认什么，但一直也没有任何收获。
……
……
第一百零六章 弗洛里斯人的第二要塞
漫长的星路终有尽头。
弗洛里斯人的第二要塞出现在苏晨的瞳孔之中。
那是一颗庞大气态行星外的星体。
它的体积甚至没有月球大，大概只有月球的五分之一左右，与弗洛里斯人此前撞毁的那艘行星要塞相比，更是小了整整一圈，但行星改造的大半确实已经几乎快要完成，一半的区域已经完成重新的架构与组装，行星内部被完全重构，还有冲向气态行星的一半仍在施工中，从那个角度看过去，甚至能看见其内部错综复杂的结构，大量的金属与机械结构充斥整个视野，透露出一种混杂着蒸汽朋克的钢铁硬度。
在来的路上，苏晨了解到，弗洛里斯人的行星要塞不是凭空建造的，而是以星体为基准的，选择星体极为关键，想要以最小的支出打造一颗行星要塞，就需要一颗自身矿产丰富，内外环境都稳定的行星，就地取材、就地改造，星空虽然广袤，但找到一颗这样的无主星体并不容易，弗洛里斯人第二要塞的计划从很多年之前便已经开始筹备了，但因为没有合适的星体，才拖延到现在的原因。
而这个行星要塞，也已经打造很长时间了，如果按照联邦人的时间来计算，那是超过一百年的漫长时间段。
能让一颗行星成为飞船，拥有翱翔宇宙的能力，在建造的每一个环节、建造中的每一个零件都不能出任何差错。这是真正的、浩大的星际工程，让苏晨都望洋兴叹。
而当耶古人以及苏晨等人都对弗洛里斯人的行星要塞表示惊叹、而作为弗洛里斯人的埃蒙斯的时候，那头晶簇对此却毫不意外地表示了嗤之以鼻，它道：“别显露出那样一副没见识的样子，花这么长时间是因为技术不够，如果是足够厉害的种族，工期至少能够少一半，而如果是我们的种族，呵，打印一颗行星要塞而已。”
别人说话埃蒙斯都是不服的，唯独这头晶簇这样说，它表现得唯唯诺诺。
而白枫则毫不犹豫地嘲讽道：“呵，没错，你现在还不是得和没技术没实力的种族混在一起？”
那头晶簇的神情立刻开始了抽搐，它扭头朝着星图边儿上的白枫嚷嚷道：“快找你的坐标吧，都找了快半个月了，还什么都没有找到呢，你要是求求我，我会帮你的。”
“呵，是你想要求我让我让你帮我吧，做梦。”白枫哼哼唧唧。
那头晶簇登时七窍生烟，差点从前面跑下来。
但白枫的“绕口令”说的是事实，他陷入这种状态，一直在找什么，苏晨和那头晶簇都想要帮帮他，但都被白枫拒绝了。
好在苏晨及时拉住了那头晶簇，他担忧地看了一眼白枫，最后将目光投向“近在咫尺”的庞大行星要塞。
伴随着接近，行星正扑面而来。
埃蒙斯早已做好了通讯，耶古号在弗洛里斯人的引导之下停靠在已经搭建好外层甲板的行星要塞的外沿位置。
苏晨他们的“待遇”相当好，弗洛里斯人的小型攻击舰和大量的作战人员两侧排开，层层将他们包裹当中。
但这是应有的警惕，苏晨也可以理解。
耶古号之中的其他人都不动，苏晨和埃蒙斯一步步走下飞船，苏晨的手中则紧握着之前从喀戎人行星带回的权杖。
弗洛里斯人的军队也缓缓分开，一位穿着黑色机甲的“矮人”从人群中走出。
这是苏晨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弗洛里斯人中最像人类“历史”中矮人的一个，虽然一身的次时代辅助机甲有些夸张，但却露着头颅，手持钢铁打造的权杖，头发、胡子乱蓬蓬的却极多，身材粗如酒桶，与人类有异的五官反而隐没在茂盛生长的毛发之中，让它更像是一位矮人战士或者长老。
埃蒙斯悄声说：“这位是第二行星要塞的指挥官，也是现在弗洛里斯人的最高执政官拉里。我们的第一要塞出征之前，拉里就已经被任命了。”
苏晨拾级而下。
他向对方颔首示意。
让苏晨有些意外的是，拉里没有用弗洛里斯人的语言与他沟通，而是用略显生涩的人类语言道：“尊敬的第四种姓，弗洛里斯人欢迎您的到来，这将是我们的荣幸。”
它说的是帝国语，但帝国语本身很相似，苏晨不用暗能感知也能听懂。
为表示诚意，苏晨在来之前已经许可埃蒙斯率先向它的种族传递一部分有关于自己与耶古号的信息。
苏晨深吸一口气，则以弗洛里斯人的语言进行回应。
苏晨不会说弗洛里斯人的语言，但他和埃蒙斯接触已久，他能够用暗能模拟出来弗洛里斯人的语音波动，此刻便如此波动开来：“这同样是我们的荣幸。”
说着，他缓缓向前迈步，将手中的权杖递前。
这是他们在此前的旅途中重新确定的交易内容，埃蒙斯此前提出的两个要求都被第二要塞弗洛里斯人的高层所否决，只要确认了苏晨他们不来自于人类的发源地以及苏晨他们不是帝国那一边的人，其他的信息对弗洛里斯人来说都没有意义，而那两项技术或许是弗洛里斯人所没有的，但那也同样没有那么重要。
弗洛里斯人要的是那一段坐标。
它们拼尽一切也不希望落入帝国与坦旦人之手的坐标。
苏晨没有理由不交给它们，现在苏晨自己的阿诺瓦尔之环空间无法储物，这东西放在他手里，不如交给弗洛里斯人，弗洛里斯人是绝不会让这根权杖落入帝国之手了，而苏晨最开始拿下它的目的也是这个，且到现在为止，苏晨都不知道该怎么“看”封存在权杖之中的坐标。
在这样的情况下，保留自己的技术和联邦的过往而只交出它，对苏晨、对联邦舰队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与交易。
拉里用极其郑重、甚至是虔诚的姿态接过这跟权杖，小心翼翼地摩挲，它的手微微颤抖，目光里蕴含着激动，最后才扬起头来，道：“请弗洛里斯人最尊贵的客人入舰。”
……
……
第一百零七章 耶古人的振奋
弗洛里斯人的行星要塞主要分为四层结构，虽然看起来它像是一个拼接的、圆形的钢铁蒸汽城堡，但事实上，它的内部同样精妙而强大。
它的四层结构类似于四层嵌套的球体，从内到外，为一二三四层，核心圈是行星要塞的关键设施，核心动力炉，冷却装置以及从核心圈延伸出来结构辐射整个行星要塞，而第二层则是重要资源库，不光是常规意义上的资源，信息及技术类的资源也都储存在这里，大量的关键设施也在这一区域内。
可以说，它的一层核心圈以及二层结构，是维持着整个行星要塞运转的关键。
而往上的两层结构，才是生活区与战争区，所有的弗洛里斯人都生活在第三层，这里就像是一颗行星的表面一样，只不过天空与地面都是相似的钢铁结构，但这里空间极大，弗洛里斯人在整个第二要塞的总人口不到两百万，只能占据第三层空间生活区的百分之十不到的空间，理论上每个弗洛里斯人都拥有上千平的空间。
空间和生存环境，某些时候格外值钱，有时候却一分不值。
再往上的第四层，则就是作战层与外层空间甲板了，这是整个行星要塞中占据最大空间的地方，深度达到两千七百米的第四层结构中，既是甲板，也是军备与武器所在的位置，其中七成以上，都是半自动炮台，一旦战争开启，少量的弗洛里斯人战士将会从第三层的快速通道抵达剩余七成需要生物体来主动操作的位置，掌控战舰。
弗洛里斯人中接受训练，天生被培养成战士的人并不多，但人人都具备着作战能力，按照拉里的介绍，它们虽然在莫洛蒙区俨然是太空工匠的姿态，但它们却是天生的战士，穿上辅助装甲就能够投入战斗，短时间内就能够适应各种各样的位置。
耶古号整舰被携入这艘未完全竣工的行星要塞之中。
其上的所有成员都离开了耶古号，就连耶古人也不例外，全员离开了它们的破烂飞船。这个时候的耶古人其实有些忐忑的，在抵达行星要塞的最后那一个阶段，耶古人首领几次想要和那位伟大的神灵谈一谈，以了解耶古人的出路，但都失败了，神灵根本没有时间搭理它。
这让包括耶古人首领在内的耶古人都一阵地胆战心惊，还以为神灵找到了更强大的附庸就准备抛弃它们了。毕竟，与弗洛里斯人相比，它们耶古人实在是太垃圾了。这强大的行星要塞，几乎让耶古人首领在羡慕之余，羞愧的几乎想要钻进地缝里面去。这样的情况下，换位思考，连它都觉得它要是神灵一定不会要耶古人。它们不知道苏晨和弗洛里斯人谈判的细节，只看现在的这种样子，分明是弗洛里斯人恭迎神灵，这弗洛里斯人必定是神灵的眷属种族！
相较之下，耶古人如何能比自惭形秽？
因此，一众耶古人一直都战战兢兢，为自己的未来与命运忐忑不已。直到这时候下了耶古号，它们才发现，神灵没有放弃它们，甚至安排了弗洛里斯人为它们划定了一片的生活区，范围还不小。
而苏晨在这时候，才终于有功夫搭理耶古人一下。
苏晨不是不想搭理它们，而是此前一直在和弗洛里斯人谈判没有时间，现在与弗洛里斯人的合作共识已经初步达成，苏晨也不会忘记这些“弱小”的耶古人。
苏晨虽然承认耶古人很弱小，但人类也没有比它们强到哪里去，而且伽勒法26恒星系的最后一战让苏晨明白一个道理。
再弱小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偶尔也能缔造出看似不可能的未来。
耶古人一路来称得上是忠心耿耿，苏晨自不会忘了它们。
在耶古人的居住区上空，苏晨悬停在钢铁的“苍穹”之下，用暗能包裹住每一个耶古人，波动道：“耶古人，我知道你们误会我为神灵，但我其实远没有达到神灵的层次，如果你们愿意追随我，就可以留下来，跟着我也许未必一路坦途，但我能保证的是，只要你们相信我、真心地追随我，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弃你们，我已经和弗洛里斯人打好招呼，这里是留给你们的地方，弗洛里斯人会帮助你们，给你们提供资源，生存物资甚至是战争物资与一些基础的技术。不过，如果你们不打算跟随我，也可以离开，我只会清除你们这段时间的记忆，耶古号也会留给你们。但，如果你们跟随了我，还吃里扒外，甚至对抗我，那么，我可以保证，后果一定比你们预想的还要凄惨。”
苏晨的面前，耶古人首领第一个跪伏在地，激动地道：“我们愿意誓死追随您，伟大的神灵！”
在它身后，上万的耶古人齐齐扑倒，发出七吵乱嚷的呼喊。
虽然内容都是类似的，但就是整齐不到一起去。
耶古人这回不仅是松了口气了，而是真正的惊喜了。
在这样一个地方拥有自己的一片生活区，那是一直捡破烂、被人驱赶、追着打的耶古人几乎都不敢想象的，耶古人的文明弱小，在混乱星域的地位就像是高级点的蟑螂一样，虽不至于人人喊打，但也永无翻身之日，强大文明所拥有的一切它们都难以拥有，现在，它们得到了一位神灵的认可，拥有了追随神灵的机会，甚至在一颗先进的行星要塞中拥有了一方生存之地，能够得到弗洛里斯人的帮助……
这样的事情，是耶古人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星空里，谁会在乎与帮助一个不成体系、不成文明的、捡垃圾的种族？
而现在，这样的它们，现在却被人认可，甚至可以成为一个强大存在的眷属。
哪怕不是神灵又怎么样？在它们的心中，这就是可供追随的神灵。
耶古人首领激动甚至都在颤抖，它觉得这一幕如同做梦一样，之前它们还在混乱星域的边缘捡破烂，但现在，却已在浩大的行星要塞中，得到了它的主人的认可，成为了一位强大者的眷属。
这对于它们耶古人来说，将是一次命运的巨变！
……
……
第一百零八章 崇神种的处境
遥远的星空暗处，混乱星域不可见的黑暗边缘。
联邦舰队正在缓缓驶过。
而在联邦舰队的斜后方的十几万公里开外的位置，两艘穿梭机则拖曳着一个巨大的种子穿梭在星空里。
在此前的变化结束之后，种子的光芒全面收缩，开始变得黯淡，而且，它也不再向外传递信息，联邦舰队再没有人接收到过来自于这枚种子的隐晦信息。
乔正站在穿梭机的末端，沉默地看着那颗黯淡的种子。能带上它，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它本身变得不再显眼，不会给联邦舰队带来麻烦，否则，无论它吞下了几个人，吞下了谁，都不可能这样携带着。就算乔正提议也没有意义。
但带上了，同样没有意义。
在过去的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联邦舰队已经尝试了很多种办法，但都没能成功地打开了，眼下只剩下最暴力的方法没有使用，但一旦使用，这枚种子可能携带的信息与其中被吞噬的两个人，都将付之一炬。而那样一来，打开它就没有意义了，因此，这种种状态下，便只能拖着它一路地带着，无风险的情况下，等待那头晶簇或者苏晨回来，看看能否有办法获得其中的信息。
联邦舰队能等这么久，但里面的人不一定。
人不吃不喝多长时间会死？
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在伽勒法26的地面时代就已经再清晰不过，哪怕是上种姓的天赋者，维持最低消耗的情况下，也不会比正常人多活多长时间，只有进入第三种姓巅峰甚至是第四种姓，才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摆脱生命形式的桎梏。
“它就像是已经得到了它想要的反馈一样收缩了，收敛起全部‘锋芒’。”声音从旁侧传来。
乔正扭头看去，正看见一位瘦高的白人女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的身边，面无表情，给人的感觉像是某种没有灵魂的机器人。
她是崇神种在本次行动中的代表，在崇神种中，她的代称为“羽”。
乔正对崇神种没有太大的敌意，他没有亲历过被崇神种袭击的城市，只经历过与崇神种的数次并肩作战，这一次更是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道：“这批人是我带过来的，我得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尤其是狄克，那是他选上来的人。
“哪怕他们很可能已经死了？”崇神种向来直白，姣好的人类面容也无法让羽的情商骤然变高。
这些天的接触下来，乔正早已习惯了，而且他一向不在意这些，只摇摇头，道：“哪怕他们已经死了，我也要把他们的尸体带出来。”
羽沉默下去。她有些无法理解乔正的这种心理，因为对于崇神种来说，躯壳只是躯壳，尸体没有任何意义，只有灵魂和意识才是生命之桥。
片刻的沉默，还是羽再一次打破：“赵苗苗还好吗？这么长时间，你不打算回去看看她吗？”
“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这么不会说话。”乔正露出苦笑，道，“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应该就是我了，而且这件事情是她也希望我来做的，我要留在这里，做点什么。从远辽到今天，我自己做成的事情寥寥可数，我不是强大的天赋者，也不是多么优秀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我也就这样了，跟在苏哥的身后，苏哥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但，现实不是这样的，我们的处境正在发生变化，星空如此凶险，哪怕是苏哥也不可能帮助与保护每一个人，而我能给苏哥的帮助越来越少，我甚至……甚至没法帮到我喜欢的人，只能看着她浸泡在维生液里，不人不鬼地活着，她想要努力地活下去，对未来还充满着希望——在这片星空里，断肢再生也许不是不可能的奇迹，但我没法在这件事情上给她任何帮助。”
“也许她不在乎你能否帮到她。”
“是啊。她不在乎，事实上，也不是她不想见到我，而是她不想让我见到那个样子的她。”乔正缓缓地、缓缓地吸了口气，摇摇头，目光凝视着远方的种子，道，“所以我得走出来，凭我自己的力量，真正地成长，做到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等灾难来临，我才不会如此地束手无策。”
羽想了好半天，才给出一句回应：“如果有我能帮到你的，随时找我。”
这是她努力思考得出的最佳答案。
崇神种的大群意识态也不是无限距离的，超远距离的零延时通讯是联邦舰队都没能掌握的技术，只有生物态的崇神种更不可能做到。现在两艘穿梭机距离联邦舰队至少有十几万公里的距离，在崇神种的“大群”里，羽几乎是掉线的状态，她的人性化思考与表达就都会因此变慢——她必须依靠自己来努力学习、适应环境。
乔正是知道这一点的，也知道这家伙为什么空了这么长时间才回答，忍不住摇头失笑：“没事，我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了，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们——崇神种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我听说你们一直在努力增生……”
“是的。”羽正色答道，“我们的增生和正常人类不同，类似于细胞的分裂，要从一个一分成两个相似却不相同的二，这需要在大群中孕育，速度比真正的细胞分裂慢上无数倍，要十几天的时间才能诞生出一个‘一’来，想到回到战前的巅峰状态，我们至少还需要十几年的时间。不过，这种漫长的增生方式和我们的生命形态有关，但也带给了我们很多好处，比如，我们的个体没有那么容易死亡……嗯，起码在以前是这样的。”
羽大概想到了惨烈的伽勒法26恒星系一战，才补充了最后一句。
乔正摇摇头，崇神种的战力恢复的太慢了。
而就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他们所不知道的、“种子”的内部，层层藤蔓覆盖的结构中，有一个人体微微动了一下。
……
……
第一百零九章 年幼的姐弟
“比利！比利！”
黑暗中，仿佛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夹杂在一片混乱的笑声中，略微显得有些刺耳。
赛西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是联邦南非地区灼人的阳光。
阳光从头顶洒落，而随之洒落的，还有大量滚热的沙子。
束缚感从两侧传来，赛西意识到他的处境。
他正被人活埋。
笑声来自于活埋他的人，那是另一群黑人小孩，嬉笑着，把他迈进土地里。
“孤儿！”
“贱种！”
身上的感觉不大舒服，窒息感传来。赛西觉得自己理应愤怒或者有什么其他的负面情绪，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如此平静。
也许是因为窒息，大脑的运转已经大大降低了。
他只高高地仰着头，透过洒落沙子的缝隙看那些孩子，很快他便意识到，其实他想要看的是平静的蓝天和金色的太阳。
那些对他充满鄙夷、嘲讽和戏谑的年幼笑容他并不关心。
而喊叫声则正变得清晰。
“比利……比利！！！”
那是一个让赛西感到熟悉的女性声线，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紧接着，孩子们被推开，一个略大一点的黑人女孩出现在赛西的视野里，遮住赛西想看的天空与阳光，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赛西最开始有些不满，他绝对自己追求的美好被打破了。
但紧接着，他注意到那个黑人女孩的眼睛里有比天上的太阳更明亮的光。
那是她在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睛里才有的光芒。
赛西被她拉了出来，其他的孩子早已被打跑。
黑人女孩名叫史黛拉·伯纳尔。
赛西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是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姐姐。
而他的名字叫比利·伯纳尔。
比利摇了摇头，恍惚中觉得自己似乎还有其他的名字，对应着一段理应被清楚记得的人生。
“比利，你为什么不还手，我说过了，他们欺负你，你就要打回去。”史黛拉揉着赛西的头，另一只手拍打着他身上的尘土，眼睛里既有担忧，也有恨其不争。
比利低下头，咬紧牙倔强地说：“他们说的没错，我们就是孤儿。是妓女生下的孩子，找不到父亲，养不起我们只好把我们抛弃。”
年轻的黑人男孩有种愚蠢的愤怒，只在亲近他的人的身上展现。
史黛拉的手微微顿住，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这个小男孩，眼睛里仍闪烁着那比天上的太阳更明亮的光芒，她轻轻地说：“孤儿说的是孤零零的一个孩子，我们不是孤儿，你有我，我有你。我们是一个家。你和我，就是一个家。”
“别自欺欺人了。”比利甩开姐姐的手，头偏向一边。
史黛拉不再说话，只拍拍灰站起身来，重新拉起他的手，走向街头的角落。
她看向世界的目光都是黯淡的，只有看向自己家人的眼神是明亮的，她说：“我们是一个家的，我们会像是所有孩子一样茁壮长大，出人头地，成为和别人一样的人。你是最聪明的孩子，你一定能做到。我们一定能。”
他们的家是一栋不到四十平米的破烂简易房，矗立在城市的角落。
比利和史黛拉出生在一座南非小城，所属的国家为了石油打的不可开交，但那些流淌的黑金和社会底层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真的是一位妓女生下的。那位妓女偶然间获得了孩子，出于某种可能是心血来潮的心理坚持着将孩子生了下来，但她根本没有抚养这样两个孩子的能力。在史黛拉六岁、比利四岁的那年便仓皇地逃走了，只留下一栋破烂的房子。
房子被后来的一位拾荒者占据，那位年迈的拾荒者占据了房子，却也收留了两个孩子，但好景不长，两年之后，他便死在了路边，没人知道这个奔波一生的可怜老人是怎么死的，但两个孩子从此彻底失去了依靠。
十一岁的史黛拉和九岁的比利。
姐姐要从很小的时候学会如何谋生，如何照顾自己的弟弟。
让她的弟弟上学。
史黛拉是个喜欢操心的人，她觉得自己是姐姐，就应该成为这个平均身高不到一米四的小家里的顶梁柱。
这座混乱的城市有混乱的坏处，像是他们这样的孩子无处可去，只能自己寻找生存的办法；但这座混乱的城市也有混乱的好处，没人在乎打工的人是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史黛拉不明白很多道理，但她要在弟弟面前装出自己什么都懂的样子，而她心中有个美好的憧憬。
她曾见过西装革履的男人、坐着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好车，出入高档的场所。那是她向往的人生，她固执地认为，那是只有上学才能够做到的成就。学会知识，才能成为那样的人。
她希望比利可以成为那样的人。
在姐姐的心目中，比利永远是这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可她甚至不明白要如何定义聪明。
人们总是觉得自己的家人是特殊的。
尤其对一个同样是孩子的人来说，盲目乐观地认定这一点并不难。
但比利根本不是一个天才。
他的学校生活一团糟糕。
学习难有所成，而他因为自己的家庭情况，成为其他孩子们的笑柄甚至是打压与戏耍的对象。
在这座城市里，孩子们的行事方式也如此狂野与……残忍。
哪怕史黛拉一遍遍告诉比利要还击，但比利却从不这样做。
因为在他心里，他已经认可了那些人所说的话。
在他的眼睛里，他的姐姐仿佛是一个跳梁小丑，努力经营着根本不存在的美好家庭与未来。
学校读书根本没有意义，他一辈子也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最好的结果大概就是成为一个工人。比利觉得自己比这个傻瓜姐姐成熟多了。
十岁的比利如此想。
十一岁的比利也是如此想。
十二岁的比利也如此想。
十三岁的比利同样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就像是活着的行尸走肉，等待着自己长大的那一天。
但十四岁的比利改变了想法。
因为史黛拉死了。
他的想法不再重要。
因为他的世界变成了灰色。
……
……
第一百一十章 赛西，我们还有多近才能杀死他？
天空里飘落细密的雨。
细密的雨丝在视野里模糊成莹莹的光点。
比利站在街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的目光，呆滞。
这是一条荒凉的街道，年久失修的马路上斑驳着坑洼，路灯歪倒向一侧。
一边闪烁着的灯光。
那是明亮的车灯。
比利认不出那辆车是什么型号，车头扭曲变形，车灯灭了一盏，不安地闪烁着。
雨水打在脆弱的车皮上，发出令人心颤的声响。
一个酒鬼依靠在车边，正在和警官先生大声说着什么。
而在闪烁的车灯照耀之下。
街边的雨水里，躺着另一具年幼的尸体。
史黛拉。
她死了。
那一刻，比利的心中涌起某种冲动，他想要冲出去、用路灯破裂的碎片撕裂那个酒鬼的喉咙，让鲜血来温暖这些冰冷的雨水。
未来的人生仿佛都在这一刻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按照联邦宪法，今年已经14岁的他将因此而被关进管教所，开启另一种意义上的人生。
他的冷淡和前科将让他生人勿进，在深不见底的深渊中等到服役期满，离开管教所。
那时候他将是十八岁。
他将会回到这座城市，成为黑帮分子，或者是某个石油厂里的工人。
亦或者变成社会垃圾。
“嘿！孩子！”
呼喊声将双眼陷入黑暗的少年拉回现实，他扬起头来，正发现那位警官先生蹲在了自己的面前，正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一切他预想中的都没有发生。
酒鬼没有被杀死，史黛拉的尸体被拖走，后来火化，而比利因此得到了一笔五万联邦币的赔款。
看着火化炉里升腾的光芒。
比利才终于意识到。
他再也看不到那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了。
而后来，他才明白。
是没有人会用那样明亮的眼睛看他了。
15岁的比利站在黯淡天光下的破屋门前。
一群半大孩子在远远地辱骂他，他的身世、他悲惨的人生、他死去的姐姐，每一个都可以成为那些人嘲笑的点，他们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点，也根本不会去想，这样的行为究竟会给一个笼罩在黑暗与阴影中的人带来什么。
那些内容比利听了太多遍了。
他自己甚至都能背出来。
冲动的念头再一次冲上他的脑海。
挥起拳头，打烂他们的脸。
但比利没有这么做，他回到房间里背起行囊，锁上房门，面无表情地离开了自己的家。
这是漫长的十五年里，他第一次离家远行，不必告知任何人。
他将前往最近的大城市阿罗萨，开启一段新生活。
比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离开，大概是心中已经泛起了逃跑的念头，便难以遏制。
他还是一如既往，对那些足以令人愤怒的一切满不在乎。
起码看起来是这样的。
阿罗萨的生活比比利想的要好太多太多了。
他在那里找到了一份工作，是洗车工，也许没有史黛拉期望的那么体面，但足以养活自己了。
接下来的人生就像是被人摁了快进键，一切都那样迅速地掠过，他从实习学徒干成了正式工，有了一群狐朋狗友，甚至是一位在床上扭动十分火辣的女友，白天面对一辆辆各式的汽车，而晚上则醉生梦死于各个糜烂之所，每天的生活变得刺激又乏味。
比利心想：这应该才是真正的活着，这应该才算是真正的活着！
过往麻木的人生与现在的光阴似箭相比，简直像是地狱中的地狱。
他甚至换了一个名字，为了彻底与原来的一切做个了断。
他更名为赛西·铂金。
这个姓他非常满意。
铂金。
这是多么尊贵与富态的姓啊，仿佛天生就是不凡的，像是东方人的某种说法——是含着金钥匙出生，注定有所作为的人。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只是在拿到新身份证的那一天，这样醉生梦死的生活仿佛突然就慢了那么一刹那。
赛西站在人流熙攘的街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证件。
证件上的他也在默默地看着赛西。
那个名字。
赛西·铂金。
不知道为什么，赛西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慢了半拍。
仿佛有个声音在他的身边问。
这是一句没来由的话，却如此坚定，仿佛语气中便蕴含着无边无际的力量。
但对于赛西来说，那里面真正重要的好像不是那份令人胆寒的坚定，而是一份期待与信任。
问出这个问题，喊出自己名字的那个人，无比地信任自己、无比地期待自己。
仿佛，他愿意将命交给自己。
上一次有人如此呼喊他的名字还是……
赛西忽然想起那夹杂散碎阳光里的呼喊。
但那个名字早已被他所抛弃，而现在这个名字又才刚刚弃用。
谁……谁会将那样一份赌上一切的期待交给自己这样的人呢？
赛西一时间愣在了原地，抓着手里的身份证，呆住了。
直到他更换的、不知道第多少代的女伴扒拉了他一下，奇怪地问：“你在干什么？”
“我可能是幻听了。”赛西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笑容，掐了一把女伴的大腿，与她嬉笑着向前走去，商讨今天晚上应该去哪里庆祝自己的新名字。
但……那道声音却带着一个巨大的疑问，留在了赛西的心中。
接下来，赛西觉得自己的每一天仿佛都像是在做梦，仿佛飘到了云端。
那些有钱人也许也没有办法像是他一样潇洒，换了名字似乎真的有用，他被提升为了小主管，每天沉迷在酒精与不同的肉体中，肆意欢乐。
人活着，不是为了欢乐又是为了什么呢？
于是他似乎真的飘上去了。
飘在了云彩的顶上，不知道脚踏实地的感觉。
这样的人生似乎漫无边际。
他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祈求。
这样的生活是如此美好，我愿意长久长久地留存在这里。
于是他就真的留住了这样的生活。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他活在了自己想要的美好之中，只偶然间会想起那一声呼唤。
——赛西——
——我们做到了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建造之要塞
弗洛里斯人第二行星要塞。
苏晨正在它的表面冉冉升起，第四种姓的暗能掌控沿着弧线蔓延，根据讯道中弗洛里斯人的要求将制定的巨大甲板安放到指定的位置上去。
弗洛里斯人的这座行星要塞其实已经完工百分八十，剩下的部分都是外层的搭建了，与之前的工程相比，这一部分虽然看似浩大，却是最好完成的，按照弗洛里斯人原本的工期，他们至少需要十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给完成搭建。
但苏晨的到来，提供了另一种形式的“劳动力”。
苏晨成为了现成的工程器械，帮助弗洛里斯人造舰。
这件事最开始，还是苏晨主动提出的，他来到这座要塞后，观察了几天造舰——毕竟，对于他来说，抓紧时间带这艘要塞接回联邦舰队才是最重要的，因此他格外关心的当然就是造舰的进程。
而在观察之后，苏晨便意识到，很多需要弗洛里斯人花费巨大工程量来完成的工作，其实他就可以帮忙，极大程度地节省各个方面的资源以及最宝贵的时间。
尤其是现在的最后搭建的状态，几乎不需要什么知识，只要按照指引做就行了。
苏晨立刻就找到了拉里道明了自己的想法。
拉里当时便是吃了一惊，它从没有见过强大的第四种姓愿意主动参与飞船建造这种细碎工作的，在混乱星域里，除非有本族舰队的，高种姓的个体一般都是一种很霸道和自我的状态，它们对科学、技术的了解可能远远不足，但它们也不需要那些，第四种姓已可算是战力，它们获取飞船只是因为飞船是必要的而已。
因此，苏晨的这种行为，简直有点打破拉里对第四种姓的认知。
但在再三确认之后，弗洛里斯人当然愿意接受一个免费的超级劳动力。
弗洛里斯人其实也已准备离开这一星域了。
得罪了帝国不是开玩笑的。
尤其是在此前的喀戎人行星里，它们弗洛里斯人可谓是战争的主力，帝国镇西军团两支舰队的一半损失都是它们干的好事儿。
因此，联邦舰队想要跑路这一点，与弗洛里斯人可谓是不谋而合。
大家都在向逃亡之路而努力。
而其他在这方面帮不上忙的人，则就在处理各种各样其他事情的路上了。
林默已经达到了突破第四种姓的关键点，他找弗洛里斯人专门为他划定了一个区域，用以突破第四种。
弗洛里斯人对此罕见地不感兴趣的，它们似乎根本不在乎什么暗能生物，只希望种族专精于科技的领域，近日来，它们和那头晶簇一直在研究怎么能以现有的技术手段，为这艘相较于第一行星要塞体量要小很多的第二要塞装上一门黑洞武器。
那头晶簇对林默的突破也不感兴趣，不过与弗洛里斯人不同，这头晶簇不感兴趣是因为它清楚林默的突破顺理成章，并不存在多少常规的、第三种姓至第四种姓的物理变化，对于那头晶簇来说，便没有观察的必要与意义了。
而另一边，白枫则还在孜孜不倦地在星图上寻找着，他最近似乎有所收获了，每天看的星图都在缩小，而与此相对应的是他在日记本上记录的东西越来越多，一本日记都几乎快要被记光了。
他的头发疯长，本就乱蓬蓬的鸡窝头这回彻底变成鸡窝了，一副疯狂科学家的姿态。
中岛由纪倒是罕见地不在苏晨的身边纠缠了，也许是因为弗洛里斯人的行星要塞远远比耶古号巨大，她正在到处“游历”。
而耶古人则正处在一种“发愤图强”的状态，耶古人首领将这一次当成了它们种族的转机，借助弗洛里斯人提供的资源，每天都在努力学习，并且在努力融入行星要塞的体系之中，让耶古人发挥作用。
耶古人首领很清楚，之前大家在一个飞船甚至是一个舰桥里，它和那位伟大的神灵都几乎没有说话的机会，现在他们都在这个更巨大的行星要塞里了，那就更没有机会了，甚至连面都见不到，如果耶古人一直没有用、没有价值，就算神灵不抛弃它们，它们最终也会被神灵所忘记。这不光是为了种族的未来，耶古人首领与一众耶古人也不希望辜负神灵的期许。
这是它们第一次被人看好，它们希望不会让神灵后悔选择它们。
只有之前一阵子都在跟着别人跑的黯，现在则重新躲在苏晨的身边了，她显得有些无聊，一直在盼望能够尽早回到联邦舰队。
苏晨询问原因，黯的回答则让苏晨哭笑不得：“我好想看猪猪侠啊。”
说着，她挥舞着小拳头，念叨：“噢！GG帮！童话里做英雄！嗯……GG帮是什么帮呢，白枫和我说这是男人胯下之帮……是这样的吗？男人胯下之帮又是什么意思呢？”
苏晨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黑：“白枫你和说什么你都不要信，他也不懂。”
“他也不懂吗？”黯露出恍然之色，旋即搓着自己的小下巴，道，“我觉得也是呢，虽然他说的总是很有道理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总是觉得他说的不对，原来他是在不懂装懂！”
“嗯。没错，是这样的，以后少和白枫在一起玩。”
行星要塞的耶古人飞船里，正围着星图比比划划的白枫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他皱起眉头，四下看了一圈，周围却谁也没有，最后只得是重新将目光收回到眼前的星图之上，目光……渐渐变得沉凝。
在他面前的星图上，星图正被拉进、缩小到一个相对而言很小的范围内。
那个位置位于混乱星域的边缘，甚至与坦旦人的实验场在一个方向。
而在那个范围的中央，有一颗行星，正被以猩红标注出来。
他久久地看着这个标志，开始在讯道中向那头晶簇发去信息：“嘿，我也许需要帮助，我找到了。
“我找到我丢掉记忆的地方了。”
……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新的第四种姓！
苏晨站在耶古号的舰桥之中，看着被投影出来标注的一颗行星，忍不住皱起眉头：“你确定这是你要去的地方？”
“没错。”站在苏晨身边的白枫双手环抱，腰杆挺的笔直，不知道在模仿哪位人物，脸上的神情一丝不苟，语气则更是中气十足，浑厚无比，“这个地方，在我的记忆地久远地存在着，而今，终于被我找到了，有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呼喊，哪怕我不做人了，我也一定要去看看，我所想要的答案，一定就在这颗星球之上。”
“这句话里好像夹杂了一句了不得的东西。”苏晨当即就吐了个槽。
那头晶簇拉远星图，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划了一条线到白枫标注出的那颗星球的路线，面无表情说道：“这里距离咱们的直线距离是一百多光年，但好消息是，到了这里，我们就接近联邦舰队了。但是说实话，白枫，我十分好奇你那个失灵时不灵的脑袋瓜想起来的东西究竟是不是切实的，而且你又是怎么突然想起来的——嗯，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我就是在嘲讽你。”
白枫抬起手臂，睥睨的目光扫向那头晶簇，淡淡说道：“反弹。”
那头晶簇的眼睛立刻瞪大：“反弹无效。”
“反反弹无效！”白枫突然跳脚起来。
“你俩给我适可而止啊！！”苏晨直接斜跨一步，站在了俩人中央，适时地截断了这俩人的对话。
坐在苏晨肩膀上的黯左看看右看看，有模有样地学着白枫抬起手臂，可可爱爱地比划着：“反弹！反弹？”
苏晨的目光则落在星图之上，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可以去这里看看，如果能帮到你想起些什么，也有必要去，但我们还需要时间，以现在的进度，这艘行星要塞打造完成，至少还需要六个月的时间，六个月之后，我们直接开着行星要塞与联邦舰队汇合，到时候，我们分流去这颗星球上看看。”
这其实是要冒一定的风险的，那颗星球的位置正是坦旦人实验场的方向，但……白枫丢掉的记忆、找不到的那个重要的人，可能在他们彻底离开混乱星域之后就都不可能再找到哪怕一丁点的线索了，在那之前，总要试一试。
那头晶簇则道：“我觉得这简直是希望渺茫，但如果你真的觉得有用的话，我愿意开着我的座驾带你们去。虽然它现在还在联邦舰队里。”
苏晨刚想要说什么，便忽然顿住。
因为就在那一刹，在这颗弗洛里斯人的行星要塞中，忽然磅礴地升起了一道强悍的暗能力量，汹涌而起，震荡空间，仿佛无边无际地扩散。
苏晨和那头晶簇对视一眼，几乎同时道：“是林默！”
那确实是林默。
就在这个时间点上，他终于水到渠成地迈出了那一步，正式跨过了第三种姓的门槛，进入了第四种姓的层次，在暗能世界激荡起的扩散涟漪仅仅持续了不到几秒钟的时间便全面收束，归于一体。
林默没有经历如同赛西、苏晨突破的那种状态，他是水到渠成，没有任何风险，而且天然地对第四种姓的暗能拥有一定的掌控力。
苏晨和那头晶簇赶到的时候，便正看见林默漂浮在半空中。
林默注意到他们的到来，笑了笑，道：“感觉有点奇怪，我这好像是第一次完全依靠暗能本身‘飞’起来。第四种姓，好像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不同。”
苏晨缓缓落地，看了一眼另一边，弗洛里斯人赶来的飞船在确认情况后正重新后撤，远离这里，然后苏晨才道：“这就像是看着别人手里的包子，在别人手里的时候看着无比美味，但实际到了自己手里，就会发现并没有那么香——你感觉怎么样，我感觉你的第四种姓气息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苏晨的真实感受其实是林默的第四种姓气息要远远弱于他见过的所有第四种姓，哪怕连晋级即变植物人的赛西都不如。
林默点点头，道：“我似乎，很难做到像是第四种姓的那种掌控，这应该还是因为我的底蕴不足，我达到第三种姓，和任何天赋者的道路都不同，暗能对我来说更像是辅助品，进入第四种姓也是，我也是仰仗着原生之母的权能才达到第四种姓的，我的第四种姓，似乎也主要更贴近于我此前的极端变异以及空间的权能……不过，我现在应该可以是一个合格的跃迁机器了，空间权能的能力因为我进入第四种姓而极大程度的提升了……”
他说到这里，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像是在感受什么，然后紧接着，他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苏晨一惊，倏然回头，才发现林默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的身后了，苏晨皱起眉头：“你怎么做到的，我都没有看清楚……”
“你当然不可能看清楚。”林默露出笑容，道，“因为我其实没有动，这是我的能力，嗯……姑且称之为‘闪烁’吧，第四种姓下，我似乎能够迅速地拉开某个点的空间缝隙，实现这种空间层面的瞬间跳跃。不过，具体的应该还需要测试……”
苏晨有些瞠目：“这听起来简直就是背刺的利器啊，而且打不过还能跑，天然的优势……”
“好像是这样的。”话音还在从身后传来，林默却就已经出现在了苏晨的正面了。
他笑了笑，再一次从地面上冉冉升起，道：“看起来，这回我不必再赤膊上阵了，我也是有超能力的人了，这感觉真好，不知道完全的第四种姓是什么样子的。”
苏晨仰头看着他。
林默沐浴在人造光芒之下，悬停着，仿佛再不是那头恐怖的怪物。
联邦舰队中，第四个第四种姓已经出现了。
当然，这四个的前提是沈玥能够早日恢复，而赛西·铂金可以早早醒来。
而此刻的联邦舰队中，赛西并未醒来，倒是狄克被吐了出来。
……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种子里的“修炼之法”
如果不是两艘穿梭机一直在全天候无死角地盯着“种子”，狄克被吐出来的时候很可能无人发现，直接掉进星空里，被甩在身后了。
因为种子的威胁性与不确定性，两艘穿梭机虽然一直带着它，但一直都是夹带的状态。
而狄克被吐出来的过程就像是某种分泌物被挤出来了一样，植物蠕动着，像是吞掉他的时候一样把他“挤”了出来，乔正立刻派人就将乔正接了回来。
将近两个月“被吞”，狄克奇迹般地活着，身上虽然沾满了未知的黏液，但太空服甚至都没有什么破损，被迎进穿梭机的时候，爱丽丝激动地跑出人群，想要前去查看狄克的状态，但被拦住了，相关的工作人员率先将他隔离在登舰的进入口舱室中，进行采样与消毒。
而消息却更快地传递向穿梭机与联邦舰队。
狄克不光还活着，他的意识甚至都处在恢复状态，只是身体的健康水平确实低到了极限，清醒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反而因为这期间的动作陷入了昏迷。
而这一昏迷，就是整整两天。在这两天里，穿梭机确认了他身上并未携带未知病毒，但考虑到目前联邦舰队的能力，以及主舰队与穿梭机之间的距离，仍没有选择将他迎回主舰队，而是在穿梭机的医疗仓里静养。好在狄克本身除了营养不良没有什么其他的伤势，只是需要时间。
爱丽丝终于得以守在狄克的身边。但一同关注他的还有乔正以及穿梭机的整个技术团队。
而在狄克昏迷的第三天，他终于悠悠转醒，恢复了意识。
守在他身边的爱丽丝只来得及问了两句话就被请了出去，乔正带着从联邦主舰队赶来的陈教授以及穿梭机的现有专家团直接进来了。
这也许有些不人性化，但弄清楚那个“种子”究竟有什么毛病是极为重要的，早一点弄清楚，就可以决定是否要继续携带它，或者采取其他额外的措施。狄克和袁竞成被吸入进去的原因，联邦舰队经过这两个月时间的分析，已经得出了某种初步的结论。这里面有两种可能，有可能是人类天赋者加普通人类的组合是“种子”的开关；另外一种可能则是来自于对袁竞成的调查，联邦舰队得出结论，袁竞成很可能在接触种子之前就感染了目前在舰队中肆虐的太空病毒，这种病毒极有可能是诱因之一。
陈教授的到来带来了更多的相关信息。
目前，联邦舰队对可能性的猜测更倾向于后者，这种太空病毒的成分现在联邦舰队也无法确认，但它出现的时间与种子出现的时间十分吻合——虽然联邦舰队是在较晚的时间点发现种子的，但在那之前，种子就已经出现在那里了。
医疗室里，躺在医疗仓上的狄克被“团团包围”，乔正觉得这有些不太人性化，但他清楚这是必须的，他只靠在一侧的墙壁边儿上默默地看着。
狄克也很清楚事态的重要性，他是一位救世主，更是现在的联邦舰队的现役军人，他在医疗仓里坐起来，逐一回答陈教授的每个问题。
陈教授的问题主要是针对于狄克被吸入种子之前和种子之后的一切，以及他本身的变化。
狄克也是正色一一回答。
被吸入种子之前，几乎就如大家看见的一样，作为当事人的狄克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而据狄克所说，进入种子之后，他便像是强制性地进入了某种昏迷状态。
狄克只记得自己看见一片盈盈的绿光，给人一种春风般和煦的感觉，随后却渐渐模糊，直到失去意识，而除了那片绿色的光芒，他什么也没有看清楚，也没有看到同样被吸入进去的袁竞成。
说到这里，狄克深吸一口气，看向众人，道：“昏迷之后，我似乎也一直处在半清醒不清醒的边缘，我感觉有什么信息一直在输入我的脑海，没错，就是输入，我感觉上，就像是电脑在拷贝信息一样，被强行输入我的脑海里，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三天前，输入突然停止了，我的意识开始恢复，然后……我就被种子吐了出来。
“那些输入的信息，似乎……似乎是某种修炼的方法？”
狄克低下头，露出沉思之色。
陈教授等人听到这里，全都变了颜色，纷纷打起精神来。
显而易见，这才是最关键的一部分信息。
而且，这似乎也附和种子之前传递信息的模式，都是类似于半梦半醒间大脑信息输入的。
陈教授前倾身躯：“没事，你慢慢想，慢慢想，是什么样的修炼方法？”
狄克这回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像是在努力思考与回忆：“那似乎，就是人类的修炼方法，人类——暗能——天赋——平衡——我有些……我有些不太能说出来，我知道怎么做，但是没有办法描述……”
陈教授露出沉吟之色。这与之前的信息不同，此前种子扩散的信息，都是某种求援信号，而到了狄克这里，却变成了修炼方法。
但陈教授没有将这个疑惑说出来，而是道：“没有关系，十连人曾经说过，信息输入式的传递信息方法本身就是给予信息，与我们人类的记录很不同，通过这种输入就直接地传递了一切了，无法表达，却能让人直接地掌握，但你可以通过你自己的尝试总结出这些信息的内容究竟是什么。这很重要，但并没有那么着急，你要好好回忆，确保准确。”
狄克看了看陈教授，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陈教授则站起身来，与其他人一起离开医疗仓，将这里留给狄克，让他自己按照那个方法修炼下去，尝试一番。
乔正最后一个走出医疗室，他扭头看向身后的狄克，笑了笑，道：“狄克，这也许是好事，你一直苦于实力的提升，如果这真的是某种我们能用的修炼方法，那么，这就将是一条道路。”
……
……
第一百一十四章 联邦舰队的窘境
乔正的话，让狄克怦然心动。
一直以来，他所求的是什么？无非是变强而已。
他想要成为强者，成为苏先生那样的人，这几乎成为了他的某种执念，久久徘徊不去。但他的资质不强，天赋能力本身也太差了。他的能力不过是对血肉之躯的强化，按照联邦舰队最新的暗能感知和潜力平级，以他的这种能力，根本摸不到宏伟暗能世界的大门，将永远卡在第二种姓的位置上，也许侥幸能迈入第三种姓，却也就仅此而已了。
狄克并不服输。他觉得自己可以战败，可以有不会的东西，但他不想输给自己，他相信努力就有结果。因此，每天的工作之外的所有时间，他几乎都拿来修炼了。修炼修炼再修炼，这几乎是他的一切。
但仍然没有任何进展，赛西·铂金进入第四种姓，让他仿佛看见了希望之光，但紧接着，赛西陷入半植物人状态，让他的心一路下沉。
——哪怕努力达到那个层次，也有可能废掉。
爱丽丝在那时候劝过狄克。他们就这个样子，做联邦舰队的一颗坚不可摧的钉子也蛮好的，也许没有那么光彩夺目、那么有作用，但也绝对是重要的。
但狄克还是一直在坚持自己的想法。
哪怕是陷入赛西那样的境地，他也想要上去看看。
而现在，乔正的这番话点醒了赛西。
这也许是一个机会。
那套修炼方法，赛西虽然很难用成型的语言组织并描述出来，但他十分清楚那是什么，那种修炼方法仿佛是为人类而量身打造的，拿来就能够使用并修炼。
等乔正他们全都离开之后，狄克才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尝试按照那种修炼方法修炼。
乔正则站在外面，缓缓点起一根烟。
这引来不少科研学者的瞪视，但乔正仿佛并没有看到，甚至递给身边忧心忡忡的爱丽丝一根。
双马尾的白人少女就蹲在墙角，本就娇小的身躯因此像是快要消失了一样。她对于这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天赋者，最多算是个救世主，谁也不会关注她多少，烟递到眼前，爱丽丝还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乔正，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摆摆手。
乔正本也就只是关照一下这个少女，收回烟，自己吞云吐雾起来。
不片刻，他便笼罩在一小团的烟云中，周围的科研人员纷纷避开他。
唯有爱丽丝一动不动，只偶尔瞥一下医疗室的封闭舱门。
男人的面孔隐没在阴影与缭绕的烟雾之中，显露出几分别人看不见的担忧与阴冷。
……
同一时刻，联邦舰队。
远辽号逃亡船。
伴随着一号轻型攻击舰被联邦击毁在混乱星域内，这艘飞船现在已经成为了联邦舰队仅剩的六艘飞船中的旗舰。
从太空中观察，这支舰队通体幽暗，舰甲冰冷折光，但事实上，各种糟糕情况正在烦恼着整个舰队。
贺修然就是诸事缠身的典型。
在这漫长的航行里，联邦舰队尝试过好几种决策模式，从类似地面时代的联邦制度，再到完全的多方会议投票等等，最终，还是以少数人掌握绝对话语权这种模式作为了现行的舰队掌控模式。
——由五位负责人分别负责舰队的五大方向，共同决策联邦舰队的走向。
其中，贺修然是舰队责任人；肖平是舰队军事责任人；夏铭则是舰队资源责任人，除此之外，一位白人专家马尔斯·莫姆则成为了舰队的工程与技术责任人；而最后一位负责人的管辖范围则为整个舰队的平民与生活区，这个责任人则是一位黑人，名叫沃罗德·卡蒙特，在平民间有非常高的声望。
其实，从这种构建来看，就能够看出来，联邦舰队的内部结构已经开始重组，虽然头部仍掌握在联邦原有体系之中，但无论是夏铭也好，马尔斯也罢，甚至是沃罗德，他们之前最多是和联邦决策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从没有做到真正的决策层的地步。
这在贺修然看来其实是好事。现在的这种情况下，分五个来自于不同层次的人承担压力本就是好的，而且也能从多个角度来分析与研判问题。这在逃亡阶段还是很有用的。
但贺修然没想到的是。他这个舰队责任人竟然是这些人中最忙的。有战斗的时候，他是总指挥官，那么，没有战斗的时候呢？
舰队中大大小小的状况，都要向他汇报，等待他和他的团队想出解决的办法。
这个舰队责任人，分明就是舰队的大管家。
有些问题贺修然能解决，有些则不能。比如飞船里肆虐的未知太空病毒，越来越紧俏的生活资源以及因为长时间航行而导致的飞船内部损耗。而目前摆在贺修然面前最大的问题是两个。
其一，是不知道究竟来自何方的“种子”；其二，则是航线问题。五个月之后，他们就将彻底离开那头晶簇设定的航行，
一旦那头晶簇的航线不再，以联邦舰队现有的能力，很难再在混乱星域的边缘保持不被发现的状态。而如果那个时候那头晶簇和苏晨还没有回来，联邦舰队就必须做出抉择，要么离开混乱星域，要么深入混乱星域。
苏晨他们能不能按时回来是无法确定的，身为负责人，贺修然必须要先未雨绸缪，确定最坏情况下的应对方案。
很多问题难就难在，无论怎么想也解决不了。
贺修然甚至觉得自己仿佛了以前的大学时代，被高物折磨的头晕眼花，今天他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叮嘱继续关注“种子”的情况后，他便离开了自己的岗位，来到了这艘远辽逃生船的角落某处。
那里是安置赛西·铂金的地方。
那是一个完全独立的舱室，舱门外甚至有战士把守，而进入其中，则是两侧半透明玻璃与众多感应设施及自动武器，将安静的赛西铂金保护在房间的最深处。
不光是保护，联邦舰队也正以最先进的技术与资源维持着他的机能。
哪怕是半植物人的状态，一个第四种姓也是联邦舰队最大的财富之一。
……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幽灵船”！（求订阅！）
贺修然走进来。这里却早已有另外的一个人了。
肖平站在双层玻璃外，默默地看着沉睡的赛西，等到贺修然来到自己身边，他才道：“怎么样了？种子那边有结果了吗？”
贺修然默默摇头：“有一点发现，但称不上是结果。半个小时前，我们在三万公里外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移动物，现在正暂时偏离航线规避它。”
那头晶簇划定的航线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宏观尺度下，漫长的时间中，任何微小的概率都会被放大。他们沿途已经遭遇了很多很奇怪与诡异的东西。幸而那些东西似乎都不是其他文明的舰队，而是深空中的某种未知，因此大多数都可以被提前观测到并进行规避。
种子其实也只是其中之一。只是因为它和舰队产生了联系，而且其风险相对较低，联邦舰队才会选择针对它采取行动。
那头晶簇也不是神灵，它只能选择最优与相对安全的航线，一旦发生意外，还需要联邦舰队自己来解决与应对。
肖平“嗯”了一声。
空气短暂地安静下来。肖平的性格沉稳寡言，贺修然则有些急躁，道：“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虽然夏铭和西荒集团以及沃罗德已经连续降低配额标准，减少平民活动时间，但我们的物资也远远不够。五个月之后，如果我们选择离开混乱星域，恐怕根本无法深入星空多远，没有跃迁引擎，没有既定的目标行星，我们就算不遇险身亡，最终也只会因资源枯竭而死在路上。”
怨声载道的大量平民可能想不到，限制大家活动时间与食物份额的，正是他们推选出来的沃罗德。
“我知道。”肖平终于扭过头，看向贺修然，道：“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深入混乱星域，拿到我们需要的资源，但以我们舰队现在的能力。这应该就是你决定的最终决策了吧？”
贺修然点点头：“我们别无选择，与其带着一船的人无声无息地资源枯竭在深空里，不如进入混乱星域搏一搏。但……”
说到这里，贺修然的神情又微微地黯淡下去。
肖平道：“但……以我们舰队的能力，很难在混乱星域里得到物资，尤其是我们体量庞大，需要的资源太多了，不是以物易物能够换来的，必须去争抢别人的东西，但我们根本没有跟别人争夺的本钱。”
“没错。”贺修然深吸一口气，道，“这是个大问题。”
肖平也微微点头，目光重新落在赛西的身上：“唯一的办法，就是他醒过来。只有有一个第四种姓坐镇，我们才有能力和别人争抢。如果五个月还没有到来，我愿意接受科研部的决定，尝试强行唤醒赛西，那些方法也许不是人道的方法，但我们别无选择。”
贺修然扭头看向肖平，眼神有些复杂，但他还没等说什么，他的个人讯道便被紧急呼唤。
舰桥传来消息——他们遭遇了突发状况。舰队已拉响二级警报。
这一等级的警报已经相当高了，贺修然接到后片刻，肖平也接到了同样的信息，库卡斯正召集全舰指挥官与技术人员赶往舰桥与舰队作战支撑部。
不过，遇险情况对舰队里的普通人都几乎是绝对保密的，因为透露与否，都无意义，平民的混乱反而会为舰队带来无法预期的额外麻烦。
肖平最后看了一眼安静的赛西，匆匆离去。
两个赶到舰桥的时候，未知已经被标注出来了。
它与舰队极近，相距不到一万公里，通体却极为幽暗，几乎要隐没在星空背景中，到了这种距离才被发现。
那是一艘飞船，以肉眼观察，它呈现出流线型的解构与十分先进的模式，但根据库卡斯的判断，这是一艘“空船”，无信号发出，无动力引擎痕迹，它仿佛只是在星空中漂浮，但事实上，它是星空择人而噬的“幽灵船”！
它的体积并不大，全舰的长度大概只有三百多米，在联邦舰队的面前，像是一个娇小的孩子。
但这个“孩子”却蕴含着毁灭整个联邦舰队的恐怖力量。
因为这个时候，舰桥的专家团队已经和库卡斯得出了初步的结论——
这似乎是一艘反物质幽灵船，它本身似乎并没有被操控，像是被联邦舰队庞大的正物质而自己靠过来的，就像是磁石被吸引一样——它虽然表现出了靠近联邦舰队的动作，但却没有夹杂生物体控制的痕迹。
这是一艘自己觅食的幽灵船！
而且伴随着越来越近，就像是相互靠近的两块磁石一样——它正加速滑向联邦舰队。
“预计碰撞时间在二十分钟后，一旦被撞击，我们的飞船会直接湮灭掉。”
这是专家团得出的首要结论。
而继而得出的解决方法是“炸毁”它。
给它正物质，湮没掉它就可以了。
就像是正一加上负一。同样的道理，提前归零掉这艘幽灵船，它便不会对联邦舰队产生威胁。
当然，正反物质的湮没并不是归零。正反物质碰撞将产生新的物质。但这能解决联邦舰队的难题。
星空里，最有道理的话就是专家们的话。这是贺修然一路走来总结出的关键经验，没有科学支撑的星际航行唯有死路一条，你根本没看到风险就死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于什么太空现象。当然，这里面有一个前提，你的专家得是真的专家。
幸而联邦舰队里的专家都是目前人类的精英。
贺修然毫不犹豫地选择投放物质，将一块计算上与当前幽灵船质量相近的混合塑料炮弹从联邦舰队中抛出，射向它。
而联邦舰队则高速地转向，偏离与它相对的位置，拉开距离。
湮没很快发生。身后幽灵船的位置发出一阵奇异的闪光，它并不强烈，却很奇异的明亮。
然而，警报却没有解除，光芒中，那艘幽灵船“破光”而出，呈现出一种如梦似幻的霓虹般光芒，仍旧继续加速撞向联邦舰队！
……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正反物质飞船
联邦舰队的生活区一片平静，绝大多数人对恐怖的威胁一无所知，而在舰桥区则早已是一片红色警报。
那艘幽暗的反物质飞船像是变了个样子。从此前几乎融于黑暗宇宙背景的状态发生变化，变成了某种奇特的发光体飞船，通体透露出某种梦幻般迷离的色彩，各种各样的光芒在飞船的表面飘逝，像是一团不稳定的能量团一样，速度却在加快。
库卡斯连番发出警报，在它的计算中，这艘反物质飞船的质量每秒钟都在上升。而专家团队则很快得出另一个令人吃惊的确切结论。
这艘飞船在刚刚的“湮没”后，奇诡地从反物质状态变成了正物质状态，而且质量不断在拉升，其引力也在畸变中增强。
这种变化完全超出了联邦舰队的预料，库卡斯连续数次尝试对它建模全都失败了。而这艘幽灵船的速度却比之前快了将近一倍有余，加速地滑向联邦舰队。
伴随着质量的增加，它的引力越来越大，仿佛一颗渺小的黑洞一样，连它周围的暗能条线都被扰动。
联邦舰队正在全力规避。
而专家们却率先于库卡斯建立出某种模型。专家们抹去了很多无法跳过的悖论点，得出一个看起来正确的结论——
那艘飞船是一艘在正物质与反物质之间不断切换状态的飞船，它可能本身也遭遇了某种未知，飞船本身应该是正常的飞船，但因为遭遇了未知，诡异地进入了这种状态，被未知缔造出来，原本飞船里面的原生生物早已死光。它在反物质状态的时候，会主动地寻找正物质；在进入正物质状态的时候，则会立刻形成一个位能能差，不断地“虹吸”周围的物质，连暗能都会被扰动。
而它在正物质飞船的状态。主动寻找物质的情况下，近在咫尺的联邦舰队便是这艘幽灵船首当其冲的目标。
面对这样一艘飞船，脆弱的联邦舰队几乎是触之即死。无论是反物质状态，还是正物质状态，都只有毁灭一条道路。
肖平和贺修然听到这样的结论，对视一眼，神情中都有几分恐怖的意味。
联邦舰队正在全力转向，背离那艘正反物质幽灵船的方向。之前的先期规避在这时候起到了作用，两者之间的距离成为了联邦舰队唯一可以辗转腾挪的机会。但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专家们与库卡斯正在研究解决方案。贺修然和肖平则必须执行自己所能够做的动作，他们开始向那艘正处在正物质状态的幽灵船开火，重炮扯碎星空。
在反物质状态，投放物质以湮没掉它。那么，在正物质状态，也许可以通过轰击的方式改变它的既定航向。
但贺修然的计划失败了。无论是实弹武器还是激光武器，都在接近它的过程中就被扯碎了，引力像是一层天然的保护膜，又像是人类的牙齿，可以将任何靠近它的物质咬碎成可吸收的状态，吞噬进它那流光溢彩的奇异飞船结构中。
而激光武器则同样逃不开这样的命运，光线都被引力扭曲拉伸、最后变成它的一部分。
能量与物质都在变成它的一部分。
也许轰击它是有用的办法。
然而联邦舰队根本没有足够强大的火力能做到这一点。
弱小是星空中的原罪。
一艘全靠自身特性运作的“幽灵船”他们都无可奈何。这就仿佛是一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现代化军队被一个固定在原地的自动武器全部射杀一样令人绝望中感受悲凉。
贺修然的脸色变得铁青。
在星空中，这不是他第一次感到这样的无力了，在地面时代，哪怕是面对如山似海的怪物群，他们手里有枪有武器还能拼一下命，那仿佛是他最后的、微薄的尊严。
但现在，却仿佛连这样的尊严也没有了。在星空时代，无能为力就是难有所为。
贺修然的目光看向后面的专家团队。
技术和知识在这里才是重要的。它们在某些时候也许一文不值，但在某些时候却等于一切。
想要解决问题，必须要专家们拿出方案。
肖平亦沉默不语，他想的更多。作为地面时代的元老人物，甚至是从远辽时期一路杀过来的老军官，他十分清楚，他们这些老家伙已经在淘汰的边缘了。他们现在是在靠经验与威望统治舰队。但那并不能给舰队带来未来。真正的舰队指挥家应该是具备着军事素养的同时、还掌握着大量知识的人。既是军事家，更是科学家。
一个没有足够知识的指挥官，在这种时候只能干瞪眼。
这应当是联邦舰队下一步要培养的人才的重点方向。
但……
肖平抬起头来。
画面中，那艘正反物质飞船正在某个节点上“突变”回到了反物质的状态。这个过程极为突兀，仿佛一瞬间就完成了转换，闪光的飞船突然就消失了，幽暗不透光的阴影幽灵船从中穿出。
但它的航向自始至终没有发生改变，目标仍旧是拼命远离它们的倒霉联邦舰队。
就在这时，专家们拿出一套方案。
在它的暗物质状态，再一次投放大质量物体实施正反湮没的尝试！
贺修然对这个决定感到惊诧，上一次就是这种方法而导致幽灵船变成正物质状态的吗？
但贺修然没有犹豫，这不是犹豫的时候，他没有办法，就得信任有办法的人，这是多年以来他当指挥官得出的罕有的宝贵经验。哪怕进入反物质状态的幽灵船速度照比之前大减，速度仍旧快过联邦舰队，两者之间的距离一直在不断缩小，库卡斯倒数的撞击时间也越来越多。
当下，联邦舰队再一次投放出一个超大物质团，比之前的规模、质量更大，撞向那艘不断逼近的反物质幽灵船。
而在更远的位置上，两艘穿梭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变化。
乔正接到来自于联邦舰队的指令，脸色发沉，看向投来探寻目光的陈教授：“联邦舰队遭遇危险，要我们远离它们航行。”
……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未来无期
联邦舰队。
肖平正屏息凝神地看着前方。
他们投放的物质迅速地改变了那艘幽灵船的现有状态，它短暂地反物质状态瞬间消失，再一次进入到了正物质飞船的奇异变幻发光体状态。
它正高速穿空。
正物质状态下，它的速度更快，与联邦舰队拉近距离的时间也更短。
贺修然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更加频繁地看向专家团队。
他选择相信，就不会指手画脚，但这无法避免他心中的重重忧虑。
而专家团队指出，再一次抛出更大的物质团。
这个要求让肖平和贺修然都犹豫了一下。
联邦的物资短缺。此前两个物质团的损耗已经够恐怖的了，现在要更大质量的物质团，意味着联邦舰队要白白损失大量的资源。
但他们最后还是同意了。
这回投放的是导弹。他们把导弹捆成一大团，像是超大号的捕鱼网收网一样丢出去。
看着导弹飞向正物质飞船，贺修然的心中都在滴血。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用过导弹。
但与其他资源相比，联邦舰队的部分战争资源确实已没有太大的用处了，因为根本没有战斗，像是应对幽灵船这种情况的状态，也用不上舰队的导弹序列，因此保留更有用的其他资源，丢到导弹才是明智之举。
肖平拍拍贺修然的肩膀，道：“就当导弹是战斗消耗掉了。”
贺修然脸色发沉的点点头。
肖平却有些微微怔住。他忽然想起某些过往来。以前他一向是这样劝说苏文豪的。中下级军官出身的苏文豪性子急、脾气大，省的将士们喜爱的同时，很多时候却都需要他肖平来中和。
可是……
肖平深吸一口气，压下这些没有必要的情绪，目光缓缓转动，最后落在远空的位置。
这一次和之前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起码从肖平的肉眼上观察是这样的，这一批导弹按照库卡斯计算的方向投放，命中，被吸引，然后变成那艘正反物质飞船的一部分，彻底消失。
而正物质飞船又穿行了一段距离后，便又自动地进入了反物质飞船的状态。
但那些专家们却露出鼓舞与振奋之色。
肖平看到库卡斯的测试数据，才意识到测试得出了什么结论。
在宏观尺度上，刚刚的两次投放物质团都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但其位置其实是有差别的。根据库卡斯的计算，他们投放给反物质状态的幽灵船的物质团让那艘幽灵船停顿了大概两点一秒左右，那是正反物质湮没反应的时间，而紧接着，反物质飞船进入正物质状态又花了大概一点二秒。而随后，给正物质飞船投放的导弹团则故意偏离了正物质飞船大概两百多米左右的距离，当然，这在远距离下肉眼观察并不明显，而这一次测试的结果表明，正物质飞船主动偏向了这团物质，吸收掉了它后，才调整方向继续奔向联邦舰队。
而除此之外的另一个结论则是，这艘正反物质飞船，它的质量远比观察起来的要大无数倍，但以联邦舰队与库卡斯的能力，根本无法正确计算它的值，正反湮没的办法是可行的，但哪怕是填进整个联邦舰队，都不可能完全湮没掉它。而这艘正反物质飞船似乎一旦遭遇正物质，就会主动转向正物质状态，不断地压缩物质、增加质量而减小体积，而它本身的正物质状态却是无法长久维持稳定平衡的，在一分钟内就会重新转变成反物质形态。反物质状态却必然是它的长久稳定状态。这艘正反物质飞船必定不是一直切换的，否则，联邦舰队早就应该发现它。
基于以上观察到的情况。库卡斯和联邦舰队专家团将一份针对方案放在了贺修然和肖平的面前。
肖平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专家团队希望抛弃舰队百分之十五的储备物资，构建一条星空诱导带，将这艘正反物质飞船引导并困在其他的方向，为联邦舰队创造出可以彻底摆脱它的空间距离。
对于一支千万人级别的庞大舰队来说，百分之十五的物资绝对是天文数字。那根本不是刚刚几个物质团能够比拟的。
贺修然沉声道：“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虽然夏铭和西荒集团以及沃罗德已经连续降低配额标准，减少平民活动时间，但我们的物资也远远不够，如果现在抛弃这么多的资源，我们就算按照接下来的航线行走，也根本不可能走完那头晶簇为我们规划的预定航线，最多三个月，我们的物资就将全面枯竭，首先是生活物资，三个半月，我们将无法大范围维持舰队内的大气环境，军队也将陷入饥饿状态；四个半月，如果我们到了那时候还找不到物资，联邦舰队也将变成一支幽灵舰队。”
贺修然的这番话，让整个舰桥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种事实更让人绝望。
但片刻之后，贺修然却首先解放权限，道：“但我同意这么做。死在未来，总好过死在现在。”
肖平第二个解放权限。
这一军事指令立刻被下达到整个人类舰队，在绝大多数联邦舰队的平民还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大量的物资被抛出舰队，通过惯性或者工程船的引导抵达指定位置，在星空中，划出一道恢弘的物质带。而一切也似乎也都在联邦舰队的计划之中，这艘幽灵船依靠着它的“本能”行动，正物质状态下，自然而然地被近在咫尺的物质带所吸引，而反物质状态下，则会因周围大量的物质群而迅速被重新转变为正物质状态。就这样，它一点点偏离“轨道”，被引向物质带的深空，而数艘中型工程船则为此牺牲，他们将远离联邦舰队，带着这艘恐怖的幽灵船驶向深空，最后，为舰队献出自己的生命。
而联邦舰队中，最新的高层会议正在召开。
五位负责人全部到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沉重。
因为近的威胁解除了，大麻烦却还在后面。
……
……
第一百一十八章 蔷薇
就在联邦舰队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的时候，遥远的星空深处，弗洛里斯人的第二行星要塞还在建造之中。
而在混乱星域南方的某个角落。
一颗星球正在燃烧。
这是一颗位于双星系统外环的一颗固态行星，它围绕着双星系统旋转，在近日点的位置，距离双星系统最近，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而在远日点的位置，地表的温度骤降，冰雪覆盖。
而此刻，它就位于远日点的位置，但覆盖整颗星球上的冰雪却在融化。
一艘庞大的帝国旗舰像是一把悬天之剑一样停在它的轨道上空，激光射线贯穿整颗星球，这颗行星像是被人摔碎的玻璃球，地表龟裂，岩浆将整颗星球变成血红的颜色，而它的大气系统像是被风吹散的云朵一样散逸，在帝国旗舰主炮射击点的上环形成橘黄色的环状云团向星空中扩散。
这是镇南军团第三舰队旗舰“孟极”。
而在旗舰的背后，帝国的舰队群耸立如林。
这颗行星上的生物全已被杀光。
数艘穿梭机正从地表升起。驶入星空。它们没有第一时间返回旗舰，而是来到了旗舰的顶端。
在那个位置上，有一道修长的身影。她隐没在银色的流线型机甲中，看着穿梭机来到自己的面前。
信号正从中传来。
“我们已经拿到序号3的坐标，可以返航了。蔷薇。”
旋即，穿梭机下沉，进入旗舰之中。唯有天启骑士于空中不动。
联邦舰队则开始缓缓转向，一艘接着一艘跳入跃迁。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足以让人胆寒的庞大舰队消失不见，只剩那颗火热的星球，惨烈地燃烧着。
银色战甲之后的眸子默默看着这颗星球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
她最后向深空中的某处看了一眼。
那个位置，深不见底的黑暗星空里，有一艘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死亡飞船沉默着。
旋即，这个天启骑士周围的空间像是万花筒一样旋转扭曲，将她吞没，眨眼之间，她便消失在了这个位置。
死亡飞船沉默片刻，也缓缓消失在这片星空里。
而那位天启骑士，早已出现了在帝国的镇南军团第三舰队旗舰孟极之中。
万花筒般的镜面空间出现后消失，银色战甲的骑士已经出现在了她的登陆点位置。
这是一个独立的舱室，专供承载天启骑士。被称为备战间。
这里早有一系列的工作人员等待“蔷薇”的归来——每一名天启骑士，都拥有一整套的“保障体系”——个体操控的恐怖战甲之下，是大量工作人员与技术人员的协助。
进入备战间。在接受过初步的扫描之后，这位天启骑士开始“卸甲”。卸甲的过程极为简单，她身上的银色战甲像是活物般蠕动褪去，在另一边的架子上重新拼接成空壳，露出其下穿着黑色紧身作战服、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性操控者。
另一位身穿帝国军装的女人拿着平板电脑走上前来，道：“匹配度百分之六十八点三五，还是没能超过百分之七十。幸运的是，那艘死亡飞船仍然不敢出手。”
女骑士点点头，她的神情清冷，眼神透露着一种天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语气也几乎没有什么起伏，空有一个好听的声音：“它们在等机会。有舰队在，它们不敢出手。”
“是啊。不过我们旗开得胜了不是吗？”那位军装女人笑着点点头，微微后退一步，道：“欢迎您回来，关灵……我们的蔷薇骑士大人。您每次出战，作为您的贴身秘书，我可是十分的紧张了。”
关灵瞪了她一眼，在接受完最后一道检查后，开始迈步向外走去：“我可没有看出你的紧张来。徐慧。”
军装女人徐慧抱着平板电脑跟在她的身上，笑嘻嘻地说：“主要您太强了，每一次都是旗开得胜，你知道吗？上一次喀戎人行星的任务，马奇思那家伙就失败了，序列二的坐标都被人抢走了，为此皇帝震怒呢。据说那个坐标还是被什么乱入的一个第四种姓抢走的，堂堂天启骑士让第四种姓当着面抢走了东西……”
“这件事情很复杂。”关灵的语气发冷，她穿过整洁的飞船廊道，直奔餐厅，道，“而且那艘死亡飞船当时也在，弗洛里斯人发疯换掉我们两艘旗舰，马奇思能活着回来不错了。”
“这么恐怖的吗？”徐慧露出吃惊的神情，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我的蔷薇骑士大人呀，我听说，那艘死亡飞船是传说中‘死神’的人……难道这真的是真的？传说中，二十七神灵不是都同归白殿了吗？天呐，这艘死亡飞船如果真的是……那么死神归虚在混乱星域是真的？”
这个问题就是关灵都回答不上的，她只沉静地说：“那不重要，星空中类似强大的生物太多了，像不代表是，哪怕是也无所谓——它们不是帝国的对手。”
徐慧刚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就啊地一声惊呼出来，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啊呀呀，你看看，我忘了大事了，咱们怎么走到餐厅来了，那位……大人物要见你。”
关灵微微顿住脚步，扭头看向她，没有说话。
但作为长时间的搭档，徐慧已从她的眼神中明白她的问题是什么了，咽了口吐沫，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对，是‘特使大人’想要见你。”
在帝国的体制里，无论是什么特使，都是有名头的，比如是干什么干什么的，监察特使、督战特使等等，而没有名头的“特使大人”只指代着一类存在。
坦旦人。
很少有人知道帝国和坦旦人的关系，但作为天启骑士与其行政副官，当然清楚这些事情。
“要不……”徐慧试探性地问道，“我们先去见它？”
沉默片刻。关灵再一次迈动脚步，坚定不移地走向食堂，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却坚定：“不。我要吃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