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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三十九·权衡

    阿龙的眼睛大睁着,嘴里还嗬哬的艰难的喘着粗气,他双眼看着苏嵘,话说的十分含糊和艰难:“你.....就....就......就不怕?”

    他没有想到,苏嵘竟然真的会用火铳,更没有想到的是,苏嵘会直接选择杀了他!

    真是疯了!

    苏嵘就不怕他是一条大鱼吗?说到底,现在这些人可都是还在被动的被东南那边的势力算计,他们难道就不想查清楚,难道就不想问一问他们会不会还有什么计划吗?

    仿佛是知道阿龙在想什么,苏嵘对着他轻轻的扯了扯嘴角:“是不是在想,我怎么这么粗暴的动手?怎么不留着你钓大鱼?”

    他陡然变了脸,脸上一丝笑意也不再有,只是冷笑出声:“以后,我们都不会再想着留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性命了,你们来一个,我们就杀一个,来一群,我们就杀一群!我就看看,到底是你们的人多,还是我们杀的更快!我要杀到你们片甲不留,杀到你们从此以后,只要听见说是要来找我们的麻烦,就不会有人再敢过来送死。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的灭了你们这群无穷无尽纠缠不休的蟑螂1

    阿龙眼睛瞪的更大,眼里流露出刻骨的仇恨,听见苏嵘这么说,他猛地呕出一口血来,趴在地上终于没了声息。

    苏嵘挑了挑眉,再也没有看他一眼,转身扫了一眼那些从后头进来,现在呆若木鸡的宫人们,缓慢的道:“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工人们吓了一跳,哪怕是这么多火把,他们也不敢太过去看这么惨烈的场面,不由得面面相觑,一时都噤若寒蝉。

    苏嵘冷哼了一声:“此人是朝廷钦犯,无恶不作,他潜入大理府,意图装成朝廷官员,哄骗了刘员外,唆使你们替他和反贼乱党做这些火器,这桩桩件件,都是株连九族的死罪1

    工人们一时都被吓得面无人色,惊恐的看着他们这些官兵。

    还是领头的那个人更大胆些,壮着胆子摇头:“这.....官爷,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啊,官爷,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1

    他一求情,底下的人也跟着跪了一大片。

    苏嵘环顾了一圈,沉声道:“起来!我们自然知道,自殿下带着我们进了大理府以来,我们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当地百姓好,我相信这一点,你们也是心中有数的。所以,我也信得过你们,相信伱们不是心甘情愿的帮贼人做事。这件事不会牵连你们,只是你们最近这阵子,还是要听从朝廷的安排,等我们审过了,问完了,确定你们没有人再有嫌疑,自然便让你们回家。”

    工人们听他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都纷纷应是道谢。

    苏嵘让几個人去拿这些工人的花名册,而后带着他们你一个个去登记,自己静静地在院子里看了一眼那个假阿龙的尸体,才转身领着人又出了门,去找刘员外。

    刘员外心神不宁,整个人都已经濒临崩溃了,见了苏嵘进门,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惊恐的望着苏嵘。

    苏嵘也没废话,他坐在堂屋的圈椅里,淡淡的道:“我已经将阿龙杀了,用的就是你们做的这批火铳。”

    刘员外狠狠地打了个冷颤,因为太过惊恐,一时发不出声音。

    唯恐苏嵘一个不高兴,用火铳把他也给杀了。

    幸亏苏嵘好像没有杀他的意思,顿了顿,苏嵘沉声说:“原本你助纣为虐,而且犯下的桩桩件件都是死罪,我就算是现在杀了你,也没有人能说我什么。”眼见着刘员外惊恐的张大嘴,苏嵘扯了扯嘴角:“不过,看在到底还未铸成大错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也就是唯一一个机会。”

    刘员外一口气都险些没有喘上来,听见苏嵘说让他将功折罪,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答应了下来:“伯爷,伯爷您尽管说,我....我要不是因为之前被他们捏住了把柄,怕得罪了朝廷没好果子吃,又被他们抓住了家小,我怎么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啊!只要伯爷给我一个机会,我绝不会再做对不住朝廷的事1

    苏嵘缓缓笑了笑,也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淡淡道:“倒也不必如此,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我自然能保住你的性命。”

    刘员外连声应是,苏嵘便道:“我要你继续带着这些工人赶工,能做出多少这样的火铳,就做多少,需要什么,尽管写条子来,我拿去给总督大人批。另外,若你能把那个老师傅也说服,我便再额外记你一功,到时候请殿下仍旧把你留在匠作司做你的员外郎。”

    刘员外已经喜不自胜,又听见苏嵘继续道:“不仅如此,你的妻小,若是有机会,我也会一力帮你保全。”

    刘员外噗通一声跪下来,结结实实的朝着苏嵘磕了三个响头。

    苏嵘让他起来,安顿好了匠作司的事,暂时把刘员外交给周若敏严格盯着,自己便去白家请白豹出山。

    他把最近匠作司的事都跟白豹分说清楚,又道:“如今匠作司没有个可靠的人看着,不管是我还是朝廷,都不可能放心。要劳烦白大人重新出山了。”

    白豹倒也没有推辞,他之前从匠作司退下来,本来也是被逼出来的,如今又是这样的形势,他当然不会拒绝,便冲着苏嵘认真应诺,又问他:“既如此,那这批火铳你打算?”

    苏嵘笑起来:“这是人家敌人千里迢迢从东南送来的大礼,当然不能这么浪费了人家的心意,我打算亲自押送这些火铳去前线,交给殿下。”

    有了这批火铳,苏嵘那边可谓是如虎添翼,想要把这些地方彻底都收复,效率也高不知多少。

    算起来,马老大他们还真是帮了朝廷一个大忙。

    听见苏嵘这么说,白豹若有所思的笑了,朝着他拱了拱手:“怪不得伯爷要留刘员外一条性命,原来是还有这样的打算,真是深谋远虑啊1

一百四十章·功绩

    白豹为人谨慎,加上他本身便跟刘云外有些不对付,他一去了匠作司,刘员外顿时更加卖力了,生怕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好,让白豹找到了把柄去苏嵘那里告状。

    都是老相识了,白豹马上就明白他的小心思,也没有戳破,不去管做火铳的事儿,只是跟周若敏他们做监工,将匠作司的所有人都给看了起来,严防他们再跟外人有接触,除了采买和几个帮工,匠作司如今已经禁绝了外人出入。

    这样一来,倒是彻底绝了外人再渗透进来的可能,一时匠作司风平浪静。

    而与此同时,苏嵘跟苏邀商议过后,去跟廖经续提了火铳的事儿。

    廖经续简直不可置信,他匪夷所思的看了苏嵘一眼,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这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离谱的事,火铳这种玩意儿,京城神机营都馋的快流口水了,竟然被马老大这帮人做了出来?!而且还能用?!

    再说,这些人难道是送财童子吗?知道现在萧恒需要速战速决,就送来了大批量的火铳?!

    苏嵘非常理解廖经续的震惊,将事情经过再说了一遍,廖经续再也坐不住了,他急匆匆的去取了自己的披风,道:“走!看看去1

    他一定要亲眼看见才放心。

    因为这件事,廖经续都没顾得上去后院跟廖夫人说上一声今天不回去吃饭,廖夫人等了许久没等到人,叫人去前院看了才知道,廖经续是出门了,便干脆去请了袁夫人和苏邀一道用饭。

    又对苏邀道:“原本还以为请伯爷也过来的,谁知说伯爷跟我们家老爷一道出去了。”

    苏邀笑了笑,跟廖夫人聊了会儿天,廖夫人便有些担忧的问:“是不是上次闹的沸沸扬扬的庞小姐的事儿,那个阿龙抓到了?”

    庞源最近见到苏嵘都躲开走,这一点廖夫人也是知道的,但是阿龙的事情若是不解释清楚,难免庞家人心里还会犯嘀咕,廖夫人还是希望快些把阿龙抓住的。

    提起阿龙,苏邀面不改色的道:“他已经死了。”

    廖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苏邀的碗里,才啊了一声:“死了?”

    苏邀点点头,简单的解释了一下:“真正的阿龙早已经死了,后来那个接走了庞姑娘的阿龙,是马老大的人,若是没猜错,应当也是马老大他们的人。这个人也被大哥前几天发现,而后死了。”

    竟然还有如此离谱的事,廖夫人皱着眉头有些担忧:“若是这么说的话,那以后咱们底下的下人,难道也都信不过了?他们这些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的,难不成都要翻天了不成?1

    苏邀倒是没有动怒,苏嵘说的那番话十分的得她的心意,她跟苏嵘也是一样的想法,既然那些人要来挑衅,那就一个个的死,他们不想知道那些人的身世过往,也不想反省自己祖上是不是做错了事才招致了这些祸患,他们只需要知道,这些敌人已经没完没了的纠缠了他们三辈人,并且至今还无孔不入的想他们死。

    对于这些人,任何的仁慈都是对自己的残忍。

    她轻轻挑了挑眉:“没事,我们已经将这一批拔出来了,至于以后,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命吧1

    廖经续那头已经赶到了匠作司,因为匠作司如今外围都有官兵把守,所以附近的小摊贩们都不再来了,街道上都冷情的很,他们的马车顺利的驶入了胡同到了匠作司侧门,苏嵘下来亮了身份和腰牌,便领着廖经续进去。

    白豹那边听见消息赶过来,刚要行礼便被廖经续制止了,廖经续知道这次的事白豹出了力,语气很是温和的道:“这次的事,还要多亏了你们白家帮忙。”

    白豹笑着摇头说不敢,知道他们是来看那批火铳的,便领着他们去了仓库。

    当那一排排的箱子打开,便是连廖经续都不由得止住了呼吸,站在原地半响才大喊了一声:“好1

    随即便拿起了一把火铳,小心翼翼的查看起来。

    他简直难以抑制心里的高兴,这批火铳就已经是难得的了,送上去,朝廷都要震动,谁知苏嵘竟然还如此绝的把刘员外给留住了,让刘员外说服那些人赶工,继续做火铳。

    那些工人都是云南的人!

    他廖经续是云南的总督!

    想必朝廷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云南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能给朝廷贡献赋税,甚至还能献出这样的技艺和火器。

    他都能想到内阁的阁老们的震惊!

    这些实打实的,都是他的政绩!

    廖经续激动得当着白豹的面拍了拍苏嵘的肩膀:“伯爷,你立即动身,将这批火铳运送去前线,跟殿下会和。另外,留出二十把,我令人快马送回京城1

    说起来,圣上的万寿可要到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万寿节礼呢?!

    苏嵘已经震惊过了,所以现在看廖经续这么激动也已经表现的非常平淡:“我也正想跟您说这件事,本来如今殿下也十分需要这批东西,只是若是我送过去,那.....”

    廖经续知道他是担心大理府的城防,便笑道:“伯爷放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还是你之前告诉我的。杨斌杨鑫他们都是十分得用的,再加上你对他们恩重如山,如今他们都对朝廷忠心耿耿,我信得过他们。再加上,如今也还有杨家白家可用,这些你不必担心,本官自有安排。”

    廖经续的确是十分稳妥的人。

    当时昆明城那么肃杀的气氛,他都能撑过来。

    苏嵘也不再迟疑,跟廖经续一道回了木府,便先去找苏邀说明此事。

    苏邀也是早知道苏嵘要去运送火铳的,这件事换做旁人来做,他们也都不会放心,因此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苏嵘要多带些人手,而后就道:“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我怕那些人贼心不死,你要出城.....”

一百四十一·袒露

    苏嵘出城的前一天,廖经续派出了前往京城送万寿节礼的护卫队。

    这些护卫一共六百多人,人多势众,还带着几十口大箱子,预备押送这些东西先走陆路,而后赶水路回京。

    因为动静太大,城中许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连刘员外也有所耳闻,忍不住道:“大约是送那批东西回京了。”

    也是,换做是他,这种大事,肯定也得跟朝廷上报啊,朝廷那边还不知道如何欢喜呢。

    事实上,这么想的不只是刘员外一人。

    苏嵘出城的事儿在这样大的动静里,反而并没有掀起多少波澜。

    而随着苏嵘出城,廖经续开始了对城内治安的严打严抓,巡检司换了一大批人,杨鑫杨斌他们从昆明过来之后,原本一直在军营中练兵,这回再被调回城里,铆足了劲儿的巡城,一时之间,端了不少的花楼和酒楼客栈银号。

    原本城中的商贾因此人人自危,但是廖夫人此时站出来了,她接见了几个城中有名的大商贾和士绅,听见他们来打探消息,态度温和的解释:“也不是什么大事,诸位不必惊慌,说到底,其实是这些人本身便不是正经商人,做的自然也不是正经生意,因此容不得他们。你们我都是知道的,也信得过,大人自然也是如此这般。”

    有了廖夫人出来安定人心,士绅们以纪太太为首,又都拿出了十分的魄力,不仅继续开店,而且还亲自坐镇,城中原本掀起的恐慌自然而然的便如同一阵风吹过去了,并没有留下多少涟漪。

    除了木府的水牢里又多出了不少人之外,没有任何区别。

    泼水节还是如往年一般举行,这一次,廖总督和廖夫人跟木四夫人一道出席了泼水节过后的烟花大会,看着无数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廖总督跟廖夫人相视一笑。

    苏邀跟袁夫人也站在高楼上看着烟火,妞妞人小,一开始对满天的烟花怕的厉害,搂着苏邀的脖子不肯抬头,等到看了一会儿,适应了之后,便欢快的拍起手来。

    苏邀摸了摸她的头,等到烟花结束,便抱着她下了楼。

    正要进轿子,阮小九快步走过来,轻声道:“姑娘,才刚白大人送消息过来,说是匠作司那个老师傅,他说想见伯爷,但是伯爷现在.....”

    苏嵘现在都已经出城了,肯定是不能去见那个老师傅的,但是偏偏那个老师傅身份有些特殊,之前苏嵘也叮嘱过若是他有什么要求,便尽量满足的。

    所以白豹还是派人送了消息出来,他知道苏嵘有个十分宠爱也能拿主意的妹妹。

    苏邀果然挑了挑眉,将孩子递给边上的袁夫人,对袁夫人轻声道:“那您先回去吧,我过去看看便回来。”

    袁夫人也知道这是要紧事,便急忙抱走了妞妞点头:“好,你尽管忙你的去,早些回来。”

    苏邀答应一声,转身上了轿子。

    等到了匠作司的时候,最后一朵零碎的烟花也已经放完了,她径直进了院子,果然看见一個中年文士对着自己正在望天。

    “师傅要见我哥哥,不知道是有什么话要说?”

    苏邀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出声问了一句。

    老师傅已经转过身来了,看到是个女子,他并没有意外之色,反而还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扯了扯嘴角淡淡的问:“是苏邀县主吧?听说永定伯对你十分宠爱,家中大小事务,也都会过问你的意见,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苏邀不置可否的反问:“老师傅既然知道,那想必不会跟一般人那样,觉得我是个女子,便遮遮掩掩。那就请有话直说吧。”

    老师傅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废话,只是沉声叹了口气:“我有件事想跟你说,苏姑娘,想必你已经从你哥哥那里知道了,我是郑家的人。”见苏邀没有丝毫意外,老师傅便也没有停顿的说了下去:“其实说我是郑家的人,也不尽然。因为我不过是个远房旁支,当年跟我母亲一道依附于郑家生活。想必这种情形,苏姑娘是司空见惯的。一对寄生的母子,能对郑家有多少感情呢?”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

    苏邀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老师傅便深吸了口气之后又开了口:“但是有些事,没得眩郑家败亡,我母亲不顾一切的救了郑家一个孙辈,所以,他们看在我母亲的份上,带上了我这个拖油瓶,从此我在海上飘了十几年。”

    他在海上飘了十几年之后,学了不少东西,又被派去了东瀛,跟着那些需要在沈海手里买军火和武器的大名,那些大名们诸侯们一个个的为了争夺底盘不择手段,什么招数都能使得出来,这一点让他也开始觉得杀戮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几十年了,他之前并不觉得有什么错处。

    毕竟这个世道除了这条活路,也没给他别的什么活路了。

    直到这一次,苏嵘对他说了那番话。

    他才终于开始思考起来。

    郑家给他了什么?

    郑家是什么?

    他之前也不必死的,苏嵘的祖父杀的也只是恶贯满盈的嫡支,并不曾对旁支赶尽杀绝,说到底,是郑家的人把他带走,他才成了逃犯。

    他憎恨朝廷,其实好像根本没什么道理。

    他做的这批火器,也的确是能杀无数的人,他的母亲在地底下,真的会觉得开心吗?

    思索了几天之后,又从刘员外那里知道了大理府从前跟如今的变化,他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面色复杂的看着苏邀,许久才说:“你或许不知道,除了许次辅之外,他们在朝廷还有一个大靠山。”

    苏邀终于有了一点儿兴趣,她认真的盯着老师傅的眼睛,许久,才点了点头:“你让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老师傅嗯了一声:“准确的说,原本只是打算告诉伯爷的,但是我知道,告诉你,也跟伯爷相差不了什么,便告诉你也是一样的。”

一百四十二·庆生

    万寿将至,京城中到处都是各地官员派来京城送礼的使者,有门路的自然是直接去找了门路,没有门路的,则是在京城住下,看看是否能搭上哪家的便车,好将东西体体面面的送上去。

    而礼部的官员今年也格外的忙碌。

    礼部侍郎汪大人忙到接连在衙门住了好几天,才抽出个时间回了自家。

    汪老太太这里还正在跟汪大太太说呢:“过个两天,也是咱们纷纷的生辰了,现在伯爷不在京城,也不知道伯府是怎么打算的。毕竟如今老太太是老了,出了上次那个登徒子的事之后,杏仪也不大肯兜揽事了,只怕是不会大办。”

    其实除非是整生辰,一般人家都是不会大办的,特别爱惜女儿的人家,便会置办几桌酒水,请相熟的亲戚小酌几杯。

    只是如今伯府这种情况,只怕便是这样也是难的。

    汪大太太也沉默了一瞬,自家的女儿自家疼,汪悦榕自小就是她的掌上明珠,她哪里有不爱的?只是女儿现在嫁了人了,就是人家的人了,若是伯府不提这事儿,她们娘家也不好说。

    她叹了声气:“那个孩子只要听见伯爷没事儿,心里就比吃了蜜糖还甜了。只怕过不过这个生辰,她也是不在意的。罢了,到了那天,咱们想办法把她接到家里来,吃顿饭也就罢了,您看怎么样?”

    汪老太太也点了点头:“如此也罢了,他们家中多事,咱们也多体谅体谅。做亲家的,以后还是长长久久的,反正只要他们小两口感情好,咱们难道还怕伯爷怠慢了咱们家闺女儿吗?”

    这倒是的,提起苏嵘,哪怕是汪大太太都不禁满脸笑容,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她现在看苏嵘就是如此。

    年纪虽然比汪悦榕大了些,但是知道疼人,而且难得的是有本事。

    这次在战场,他的功劳是最响亮的,她已经听许多亲戚提起来过,苏嵘这回回来,不管如何,只怕是要靠着军功再晋升的!伯爵再往上,那可是侯爵了!

    本朝那些元勋,最后还剩下几家?

    便是剩下的,也都是苟延残喘罢了。

    唯有苏家,如今是在肉眼可见的走上升的路,而且侯爵还是靠着苏嵘自己拼来得。

    以后她女儿的诰命比她的还高。

    她笑着点点头:“是了,还是老太太您眼界宽,看的比我们这些小辈要清楚明白的多。那就按照您说的办,我现在只希望女婿能够顺顺畅畅的回来,如此一来,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什么没什么好担心的?”

    婆媳俩正亲亲热热的说着话,汪大太太便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不由得便笑了一声,急忙站起身来,喊了一声老爷,又上去自然而然的接汪大老爷进来。

    她笑着道:“正在这里跟母亲说纷纷的生辰呢,纷纷的生辰不是马上便到了吗?我们说,今年怕是伯府不好帮纷纷办的,打算把纷纷接回来吃顿饭。”

    汪大老爷挑了挑眉,听见说是为了这個,便也点了点头:“这也是正理,一般都是办整生,她如今又不是整岁生辰,伯府那样的情况,不办也好。到了时间,你就派马车和老大去接她回来,咱们自己家人庆贺庆贺就行了。”

    见丈夫也是这么说,汪大太太自然是连声应是,又问他:“最近就忙成这样?看你都瘦了一圈儿了。”

    闻言,汪老太太也朝着儿子看过去,打量了一会儿之后便点头:“是瘦了,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

    汪大老爷苦笑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儿子心里都有数,母亲尽管放心就是。只是最近圣上万寿,各地来献礼的络绎不绝,礼部和太常寺得安排这些人,年年都有这么一度,您别担心。”

    汪老太太提起这个便笑了起来:“说起来,这回还跟往年有些不同。往年哪儿有今年热闹?我听说,今年来献万寿节礼的,还有祥瑞呢。”

    汪大老爷咳嗽了一声,面色顿时有些微妙:“是啊,通体白色的白鹿,说是天降祥瑞,这是浙江总督庞清平献上来的。说起来,从前这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

    所谓的祥瑞,大家心中都有数,不过是一些穿凿附会的东西罢了,只不过是为了讨好圣上。

    这一次庞清平来这一出,还真是跌破了许多人的眼睛。

    汪老太太也跟着笑了一回,并没有对庞清平的行为做出什么评价,反而去问汪大老爷:“我还想问问呢,云南那边,进献了何物啊?”

    如今萧恒在云南打仗,云南的事,说起来是他跟廖总督一道处置,万寿节礼,他这个做孙子的送的礼物可是被不少人关心。

    这个礼物,也的确是很关键。

    汪大老爷摇了摇头:“云南的使者还未到京城,所以儿子如今也不知道。”

    汪老太太也没说什么,毕竟人家使者都还没来呢,总不能未卜先知。

    她哦了一声,便催促汪大老爷回去休息。

    汪大老爷轻声答应了,走到一半又停下来:“哦对了,母亲,纷纷的生辰,到时候可别忘了把二妹妹也接回来,贺太太现在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咱们若是再不把她接回来住几天,只怕她也难得出来了。”

    提起贺二奶奶,汪老太太便忍不住叹了声气:“你说的是,难为你还记着你妹妹,她婆婆病了这么大半年了,反反复复的,没见好全过。咱们也不是没去探病,结果连面也见不着.....病中的人哪里好伺候,你二妹妹,这回是真的受苦了。老大媳妇儿,这事儿你就放在心里,等到了日子,你可别忘了派人去把她接过来,我们都念着呢。”

    汪大太太急忙答应了。

    两夫妻回了房,汪大老爷又跟汪大太太说:“那天去贺家,你便自己亲自过去一趟也使得,去看看贺太太到底病的如何,咱们两家是姻亲连着姻亲,再亲近不过的关系了,别叫人觉得咱们冷情。”

一百四十三·风头

    汪大老爷回家里一趟,住上了一天,又是接连几天住在衙门。

    不过这次汪大太太和汪老太太都没再担心他,因为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云南这回是真真正正的给朝廷,给元丰帝献上了一份大礼!

    元丰帝寿辰前两天,云南的使者也就是一个姓谭的经历终于赶到京城,并且送上了万寿节礼。

    万寿节礼送到礼部的第一天,刚回礼部不久的礼部尚书孙永宁就吓了一大跳,紧跟着便抑制不住兴奋之情,直接带着谭大人去觐见元丰帝。

    按理,元丰帝是会在第二天召见谭大人的,这还是看在谭大人是从云南回来的份上,毕竟云南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还能往京城送寿礼,各方都在关注。

    只是这一次,元丰帝也没按照常理。

    他见了孙永宁之后,立即便召见了谭大人。

    谭大人是个能耐人,否则也不能跟在廖总督身边这么多年,在云南一待就是这么久了,得到了元丰帝的召见,他也按捺住了内心的激动,听见元丰帝问这批火器的来历,他便急忙又呈上了廖总督的奏折。

    元丰帝展开看了一遍,脸上先是凝重,而后便忍不住一连赞了几声好!

    而后,他拿起桌上的火铳,反复观摩之后,让人去招来了工部尚书,将火铳给他看,让他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工部尚书一开始还有些茫然,等到看到火铳,还以为是神机营的火铳出了问题,但是等到接过了火铳,他立即就知道了不对劲。这火铳不是他们工部造出来送去神机营的那批火铳!

    两者不管是口径还是火药装填的地方都对不上。

    那这是......他张大了嘴去看元丰帝。

    元丰帝便冲着他挑了挑眉:“爱卿,可有兴趣赔朕试一试这火铳?”

    工部尚书此时同样也满腹困惑,也对这火铳充满了好奇,急忙道:“臣荣幸之至1

    元丰帝便召集了内阁几人,连同谭大人和孙永宁一道,去了景山。

    景山上也养了不少的动物,是供这些公主后妃们偶尔玩乐的,元丰帝并不是爱享乐的人,因此景山他并不常来,但是这一次来,他心情远胜从前,远远地看见一只飞奔惊蹿的梅花鹿,他聚精会神的举起手里的火铳,按照之前谭大人的教授的方法和工部尚书的指点,对着梅花鹿瞄准放了一枪。

    胆小的文官被这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

    连内阁几位之前还有些不以为然的阁老,也禁不住都站了起来。

    梅花鹿应声倒地,而元丰帝手里的火铳还在冒着烟。

    这威力.....这射程......

    比神机营如今在用的那些火铳,还要好用的多!

    工部尚书实在忍不住惊喜了,又惊又喜的问谭大人:“这火铳,你们云南怎么会有?是哪里做的?你们做出来多少?图纸可带来了?这火铳,你们已经试验过了吗?可有什么隐患?”

    他一下子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已经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便是内阁那些大佬们,也都目光炯炯的盯着谭大人,同样充满了震惊。

    谭大人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高官同时问话,一时再稳重,都有些绷不住了,好在他调整的也很快,马上便反应过来,跟他们解释了一遍,又道:“如今匠作司那边,还在赶工,继续制作火铳。至于图纸和师傅,这回总督大人特意让我带上了图纸,还有两位在匠作司全程参与了的师傅。”

    工部尚书顾不得元丰帝也在场,马上就大喊了一声:“好!好极了!廖总督真是能人1

    元丰帝也没怪工部尚书的僭越,毕竟他现在自己也高兴的了不得。

    有了这图纸和师傅,以后火铳要多少便有多少,而且听说这火铳还是比神机营用的更好更稳定的,那么神机营装备了这东西之后,岂不是更加无往不利?京城的安全不必多说,是更上了一层堡垒.....

    元丰帝一时想到了更远更深的地方,大笑道:“这是朕收到的最好的寿礼了,赏1

    朝中上下很快也得到了消息。

    知道这事儿之后,连田太后都忍不住找元丰帝问了一遍,知道真是火铳,她除了替元丰帝和朝廷高兴之外,也有些担忧:“皇帝,廖经续的折子里也说了,这火铳的来历,可是那些余孽们带去的。他们原本的打算可是要破坏收复云南的大事。哀家是担心,如今他们能如此,以后还会做出更加极端的事。而且,他们能做出火铳,若是他们手里,还有比火铳更厉害的玩意儿呢?”

    毕竟能做出火铳,便可能还能做得出炮啊!

    元丰帝同样是面色一沉,这些担忧他心中也早有了。

    他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收拾他们的时候,不能再乱了。”

    这几年一圈下来,已经杀了不少勋贵和高官,其实朝中局势已经隐隐有些波澜。

    而云南这次的大胜,自然是好事,但是同时,若是东南这边有什么大的争端,朝廷未必能全力支持云南了。

    再说,原本今年江西湖南便有洪灾,河南又是大旱.....、

    他道:“朕相信,阿恒心中都是有数的。”

    田太后笑了起来:“你说起这个,哀家真是想看看他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了。去的时候,白白净净的,站在那儿像是一根翠竹,谁能想得到他真的能带兵打仗啊?正热切还把这事儿办的这么好,真是长你的脸。还有苏邀那個丫头,你还别说,哀家除了想阿恒,最想的便是苏邀了。她在京城和宫里的时候,哀家倒是还不觉得,她这一走,哀家真是觉得寂寞极了。”

    还有谁能跟苏邀那样有耐心,一坐就是一下午,在佛前陪着她捡佛豆呢?

    还有景明长公主的那些经书,都是苏邀抄的。

    提起苏邀,元丰帝脸上同样有了一点笑意:“母后倒是真的喜欢她。”

    田太后没有掩饰对苏邀的喜欢:“哀家倒是觉得,她这个丫头比之前哀家自己的侄女儿侄孙女还亲近几分。”

一百四十四·各方

    田太后对苏邀十分欣赏,连带着元丰帝去庞贵妃那里休息,也被庞贵妃拉着说了一通云南的事儿。

    庞贵妃将自己侄女儿跟侄子的事儿跟元丰帝说了一遍,忍不住感叹:“这也是幺幺大度,若不是幺幺跟伯爷帮忙,还不知道臣妾家里的侄女儿是个什么情形,臣妾还怪担心的。只是臣妾那侄子也真是怪固执的,到底是没经历过什么大事,以至于跟永定伯和县主一比,便显得格外的幼稚了。”

    这事儿其实之前廖经续就已经上奏折跟元丰帝禀报过了,只是元丰帝并没有当回事。

    说句实话,一个国公府家的后代,还不放在他的眼里。

    尤其是这两人还是给萧恒带去了麻烦的。

    只是如今庞贵妃提起来,而且又是这么一副认错的态度,元丰帝也不得不多说了两句:“这倒也说不得什么,年轻人么,见识不足,加上又是亲妹妹丢了,会紧张也是难免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阿恒和苏邀那样理智的。”

    庞贵妃伸手给元丰帝倒茶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才笑着接过了话头:“是啊,嫂嫂进宫跟臣妾提起来,言语之中还想臣妾帮忙多说几句好话,可臣妾哪里张的开这个嘴呢?同样都是勋贵家中出身,说起来,不管是殿下还是县主,吃过的苦头可都比我们家那两个不成器的多多了,偏偏他们却没殿下和县主一半的聪明冷静,闹出事端,还要家里帮着收拾烂摊子,臣妾真是烦的不行。”

    元丰帝喜欢的就是庞贵妃的脾性。

    她不是没有心机,只是她的心机都用在明晃晃的他能看得到的地方。

    他笑了一声:“罢了,小孩子罢了,也值得爱妃你这样训斥。说秋来,庞源去了云南这么久了,除了这件事之外,可还有领别的差事?”

    看贵妃的面子是一回事,但是若是庞源没有功劳却还在云南作威作福,那也是不能容忍的。

    毕竟,对于元丰帝来说,萧恒是他的亲孙子,要训斥也只能他来训斥,其他的人凭什么好为人师?

    庞贵妃轻轻叹了一声气:“听说如今是让他也进了巡检司,帮忙处置城中的治安,臣妾只盼望他能够不堕家门的威风就知足了。”

    维护治安,巡逻,这倒是是个适合庞源的差事,真去战场,只怕庞源得惹出事端,但是这种巡街的小事儿,作为勋贵子弟出身的庞源,一定是如鱼得水。

    元丰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好事啊,爱妃何必叹气?他若是能从大理府学得些东西回来,也是以后他自己的福气。”

    两人有的没的说了一会儿,庞贵妃知情识趣,始终不曾多嘴过半点萧恒的事儿,等到服侍了元丰帝睡着,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伴君如伴虎,其实这世上的事哪里有那么简单?

    便是她的亲侄子,只怕也只能看得到她服侍皇帝的尊贵和荣耀,看不到她背后的筹谋和小心。

    缓缓地替元丰帝盖了被子,庞贵妃坐在床沿看着元丰帝熟睡的脸,许久才俯身吹灭了仅剩的一盏烛火。

    第二天,赏赐的圣旨便下了。

    这一次不仅是给云南诸位大臣的赏赐远超往年旧例,还有送给远在云南打仗的皇太孙的礼物,也照样叫人浮想联翩。

    元丰帝着人给萧恒送去了一道口谕,口谕上说,等到萧恒功成还京那天,允他一个愿望。

    这个赏赐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你说若是赏赐个金银绸缎什么的,便是数量再多,大家也就是感慨一下就完了,毕竟皇帝给东西,自然是给的起才给,给再多,那也就是大家感叹一下。但是这个赏赐给人家一个愿望,这就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可理解了。

    愿望这东西虚无缥缈的。

    如果皇太孙殿下忽然说一声,啊我想要皇帝陛下的皇位。

    那可怎么办呢?

    这不就乱了套了么?

    当然,这只是一小撮人的担心,真正的大部分人的心态,还是从此看的出元丰帝对于这个皇太孙的肯定和喜爱。

    元丰帝赏赐给萧恒一个愿望,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何等的信任,若不是对萧恒的人品有十分的肯定和笃定,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宣旨啊?

    这么看来,萧恒以后的位子是稳如泰山了。

    除非是再天降一个紫微星。

    但是元丰帝都这么个年纪了,该成长的皇子都成长的差不多了,关键是四五六这几个皇子也没见非常的出色,其中四皇子庄王早就已经完蛋了,五皇子之前倒是十分的出挑,毕竟是贵妃所生,但是现在跟萧恒一比,也黯然失色了。

    其他的便更别提了。

    综上所述,萧恒的位子是稳稳当当了。

    便是孙永宁回了家都忍不住跟高平提一句:“以后储君早定了,云南一系真是梦里都要笑出声来了。”

    这可是跟未来皇帝实打实的交情,便是跟当年跟着元丰帝从龙的那批勋贵也差不多的身份了。

    真是得天独厚。

    高平就冷静自持的多了,听见他这么说,高平卷着手咳嗽了一句:“各人有各人的命罢了,当初也没人能想得到跟着殿下去能有如此好处啊,否则的话,怎么至于让殿下带着那么一班人去?现在人家熬出头了,也是人家的本事。”

    孙永宁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他点了点头:“也是,别说别的了,便是做出火铳这个功劳,就真的是惊天地了。国朝建立这么多年来,神机营为首的三大营每况愈下,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火器实在是跟不上?号称神机的神机营都没有武器可用,让他们怎么神气的起来?如今却不同了,工部有了这批火铳,还有图纸和师傅,以后神机营的战斗力只会大幅上升,京城的治安也只会更加稳定。别的不说,老子他娘的烦瓦剌不知道多久了,想当年,那些人还敢带兵围困京城,如今可好,有了这批东西,让三大营好好操练,看那批蛮子怎么再在咱们头上拉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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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五·利弊

    孙永宁等人的震惊倒还是有限的,毕竟他们都已经涌时间和经历证明了他们的忠诚,他们都是纯臣,哪怕是没有讨好萧恒,但是看元丰帝对萧恒的这信任态度,等到萧恒继位,也不会太为难他们这些前朝的大臣。

    他们只要能培养出后续的接班人,什么都不怕,也不必担心其他。

    真正担心的另有其人。

    不说之前还支持了庄王等人的那些势力,便是杨首辅这边,都有他这边的人担心,不知道以后该如何。

    毕竟杨首辅明面上可没有支持过萧恒。

    并且,杨首辅虽然是首辅,但是论亲近,始终比孙永宁他们跟元丰帝之间差了那么一点儿味道。

    便是杨夫人都有些担心了,私底下问杨首辅:“如今看殿下这轰轰烈烈的架势,他以后能够继位的事儿只怕是十拿九稳了。既如此,老爷心中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人家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但是杨首辅却已经是三朝元老了。

    他在元丰帝这儿只是个牌坊,但是牌坊总归是比什么都没有的好,至少元丰帝之前是需要让天底下的读书人和为前朝卖命的人知道,他这个人容得下前朝的人,但是以后却不同了。

    萧恒的境遇跟元丰帝的可完全不同。

    他以后上去了,可不会跟元丰帝这样供着杨家。

    杨夫人担心的事儿,杨首辅自然都知道,他轻轻拍了拍杨夫人的手背,意味深长的道:“谁说我跟殿下没什么交情了?分明是有的,夫人不必担心,这些事,我心里都有数。”

    杨夫人不信,但是家里的事自来都是杨首辅做主的,他既然这么说,杨夫人只好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前朝的事儿,但是总归别得罪了殿下就是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起这事儿,我还有件事要跟您商量。”

    杨首辅还在想事儿,一时有些出神,被杨夫人拉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夫人说什么?”

    杨夫人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道:“是老大的事儿,他媳妇儿都已经去了七八年了,现在孩子们也逐渐大了,也该是时候为他想一想填房的人选,您看,苏家怎么样?“

    之前杨博还在发呆的,听见这话顿时有些震惊的看了杨夫人一眼。

    杨夫人便奇怪的反问:“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这可怎么了?一个丧夫一个丧妇的,我看便合适的很啊1

    尤其是,如今苏家眼看着因为苏嵘而炙手可热,分明是以后的当朝新贵。

    此时若是能结下交情,以后自然是共同进退。

    杨首辅却半点没有赞同的意思,非但没有,他还坚决的摇了摇头:“这话不行,这事儿更不行,夫人以后可万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这事儿1

    杨夫人有些恼怒:“怎么就不行了?”

    “夫人的意思,我心里知道。可你也不想想,老大跟苏家大姑娘相差了多大年纪1杨博见杨夫人不以为然,便加重了语气:“你别以为我是在玩笑!苏家若是那等愿意牺牲女儿的人家,当初为什么还会跟温家闹的不可开交?老大跟苏大姑娘,几乎都相差了两轮!你这样去提亲,别人怎么可能愿意?!老大的儿子都比苏大姑娘要大了,你这不是结亲,你这是结仇啊1

    他之前也不是没跟苏嵘苏邀打过交道。

    之前为了一同打倒许家,他就见识到了苏嵘苏邀兄妹的厉害和手段了。

    这等心性的人,哪怕不能结交,也千万不要得罪。

    杨夫人被他说的有些没面子,但是夫妻多年,她也知道杨首辅的脾气,能让杨首辅如此疾言厉色的拒绝,这事儿便是说破天也不能成的,便也死了这条心,怏怏的答应了。

    另一头的苏杏仪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打过一轮主意了,她正在跟苏老太太商议汪悦榕的生辰。

    苏老太太靠在躺椅上,看着屋外的那棵枣树闭目养神,听完了苏杏仪的安排,她睁开眼笑了笑,和煦的道:“我看这很好,你做的对,纷纷虽然不是整生,但毕竟是嫁过来咱们头一次过生辰,自然是该重视。只是如今这形势,也不好大办,便请两班戏班子来唱一天,请了亲家他们和贺家过来,其他的人,便都不请了,简单些吧。”

    苏杏仪笑着应是。

    苏老太太跟她说完了汪悦榕生辰的事儿,又问她:“最近幺幺和嵘哥儿没有寄信回来?”

    苏杏仪顿时笑着摇头:“信是没写,不过我猜着了原因。”见苏老太太朝自己看过来,她扑哧一声:“现在谁不知道他们在云南立下的功劳?便是写不写信,又有什么区别?再说,之前有写了信回来,后来便发现信是被人看过了的,想必也是因为如此,后来才不写了。”

    说起这个事儿,苏老太太心里便觉得气的很。

    好端端的家书,都能被人事先拆开看过,这简直令人细思极恐。

    只是她也知道,如今是问不出什么的,只能叮嘱苏杏仪让家里人再谨言慎行一些。

    苏杏仪都答应了。

    等到出来之后便忙着让人去汪家和贺家送了帖子,而后又让人去请了戏班子到那天过来唱戏。

    只是才吩咐下去,她便得到消息,说是汪大太太来了,不由有些诧异。

    等到听见汪大太太委婉的说想要在过几天之后把汪悦榕接回去,她便吃惊的道:“想必是我们家去送信的人跟您岔开了,我们正想请您们过来,那天大家一起吃顿便饭呢。”

    汪大太太看向她,见苏杏仪说的十分坦然,显然是之前便已经有了打算的,便忍不住有些感慨。

    她还以为苏家是不会记得这些事的,谁知道苏家记得十分清楚,而且还真的打算给汪悦榕办生辰宴,丝毫没有勉强。

    世上哪有人不喜欢自己的女儿被婆家重视的呢?

    汪大太太忍不住笑容满面,很快便妥协:“既如此,那那天我们可就要上门叨扰了。”

    苏杏仪笑着道:“欢迎之至。”

一百四十六·反常

    汪大太太再去看了会儿女儿,拉着汪悦榕的手感叹了几句:“原本还打算接你回家去给你乐一乐的,没想到亲家老太太和杏仪都已经想到了,还发了帖子给咱们家和贺家,这人是真的把你放在心里,是好事儿。以后啊,只要女婿能平平安安的回来,我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汪悦榕给母亲倒了杯茶,笑着道:“原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我一直都说祖母和姐姐都待我极好,母亲总是不信罢了。”

    汪大太太笑而不语。

    其实这世上的事儿哪有能说得准的呢?真要说,给媳妇儿立规矩磋磨媳妇儿,反而还是这世上多数婆家人的通病,苏家不但是没有,反而还对汪悦榕处处关心照顾,这也算是难得了。

    她含笑跟女儿说了会话,见短短时间便有许多婆子过来回话,便更是满意,趁机起身跟女儿告辞:“你这里便先忙着,我回家去跟你祖母好说一声。”

    汪悦榕要留她吃饭,汪大太太就笑着摇头:“傻孩子,看你过的好便足够了,这饭什么时候不能吃?”

    说完便还是起身走了。

    才上了轿子到了二门,她忽然听见苏家的下人急着从二门往里跑,不由便有些担心的问自己身边的王妈妈:“怎么回事?”

    王妈妈是汪悦榕派出来送母亲的,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她是认识李管家的媳妇儿,不由得便出声喊她:“老姐姐,这是什么事儿,跑的这么急?”

    李管家的跑的气喘吁吁,见王妈妈身边的是汪大太太,急忙便住了脚,笑着解释:“是宫里的陈公公来了,说是有旨意下来,我这是忙着进去报信呢1

    宫里有旨意下来?

    汪大太太顿时反应过来:“那你快些进去,不必管我。”

    李管家的也的确是急着去报信,便顺势行了个礼,急忙跑进去了。

    汪大太太有些心神不宁,想了想,等到上了轿子,便吩咐王妈妈:“待会儿有什么事,派个人过来知会一声。”

    虽然知道应当是好事,毕竟苏嵘还在外面打仗呢,听说表现也一直都非常出色,但是当娘的,哪里能真的放心的下来?

    王妈妈急忙答应了。

    等到了家,汪大太太便跟汪老太太说了这事儿。

    汪老太太脸上也有笑意;“是啊,你前脚走,后脚永定伯府便来了人送帖子,我一看那日子,就知道苏家这是早有打算给纷纷过生辰,纷纷好福气啊,苏家,真是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没有婆母,苏老太太虽然是祖母,但是却宽和慈善,大姑姐也是个最省心贴心的,丈夫又争气,家族如今蒸蒸日上,简直是掉在了福窝窝里了。

    汪大太太笑的合不拢嘴,但是笑完了还是隐约有些担忧,便小声的提起了才刚回来的时候宫里有人去宣旨的事儿。

    汪老太太挑了挑眉:“如今眼看着嵘哥儿是峥嵘初显,不会是什么坏事,你这丈母娘还是不必操心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其实老太太心里也挂心着这事儿,等到午睡起来,还特意问有没有人送消息过来。

    汪大太太一听见她问话,高兴得止不住笑:“正要跟您说呢,是宫中下了旨意,咱们纷纷的赐了诰命了,从此便是正二品的侯爵夫人了。”

    其实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儿,但是当时因为苏嵘刚跟汪悦榕成亲立即就去了战场,所以便还没来得及帮妻子请封诰命,再说诰命夫人这事儿,一般来说也不是一请封就能下来的,被拖个几年也是寻常事。

    但是汪悦榕此次却是没有请封,元丰帝主动想起来赐下的,这意义可非同一般。

    何况,随着诰命圣旨的赐下,还有一大堆的赏赐,永定伯府的女眷从苏老太太一直到汪悦榕,都有厚重的赏赐。

    汪大太太抿了抿唇,欣喜的双手合十念了声佛:“真是苦尽甘来了,咱们纷纷现在.....”

    真是家族里最好命的女孩子了。

    想到当初苏嵘的死讯传来时,那些人刻薄的讽刺,还有一些人的嘲讽,汪大太太现在只觉得神清气爽,十分解气。

    汪老太太虽然是老成持重,但是想到这事儿,也是忍不住高兴的很,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又道:“今天晚上,让小厨房好好做几個好菜,咱们一家子都来我这儿用饭,好好高兴高兴。”

    汪大太太笑着应是。

    她一直等到回了自己房里,都还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干脆还赏赐了一番院子里伺候的下人,现在这情形,她已经没什么好求的了,只希望女婿赶紧回京,然后自己女儿早些生下个一儿半女的。

    汪大老爷回来的时候,便发觉家中气氛不同了,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好似关扑赚了十倍的银子似地,不由有些诧异,等到回了房,见到妻子还忍不住问了一声:“府里有什么事儿这么高兴?我看人人都脸上带笑的。”

    而后他便发觉自己妻子也是高兴的很。

    汪大太太笑意盈盈的迎上来,给他换了衣裳,便笑着说了今天汪悦榕被赐下了诰命的事儿,又说:“还有另一件事,之前您不是说把纷纷接回来吗?现在也不必了,我一过去才知道,人家苏老太太和大姑娘早就想着帮纷纷过生辰了,不仅如此,还请了咱们跟贺家一道热闹热闹。”

    汪大老爷的动作就是一顿。

    汪大太太并没有察觉,笑着继续道:“母亲也高兴的很,说咱们纷纷现在是苦尽甘来了。我如今真是心满意足了,纷纷能遇到伯爷,真是她的福气。”

    “行了1汪大老爷忽然厉声呵斥了一句,见屋子里所有人都震惊的停下了动作,屏声敛气的朝自己看过来,他又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放缓了语气道:“虽然是高兴的事儿,但是自己心里知道就是了,这么一说再说的,人人还以为咱们家是飘起来了,成何体统?1

    汪大太太震惊的看着丈夫。

一百四十七·悲喜

    这件事本来就是高兴的事儿,再说,怎么就能扯到轻浮不轻浮,飘了不飘了的事情上?

    谁家若是有这样大的喜事不能高兴高兴啊?别的人家,比如说孙永宁刚刚复出的时候,孙夫人还特意去珍宝阁定做了整套的头面首饰呢!她现在不过就是在自家家里跟着丈夫说了几句,怎么就需要被这样疾言厉色的呵斥了?

    她已经是当家夫人了,当家夫人做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被人尊重,哪怕是自己丈夫,平常也是凡事都有商有量,和和气气的。现在却被当着这么多下人面前呵斥,她心里一时过不去。

    汪大老爷也知道自己话说的太重了些,不自在的咳嗽了几句,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算了,是我太激动了些。原本我是怕底下的下人仗着这喜事便做出些仗势欺人的事来,却不是冲着你的。你别放心上。”

    这话太牵强了。

    汪大太太高兴,那是因为这件事关乎自己的女儿,是自己女儿的荣耀。

    但是真正要说跟汪家有什么关系,其实实际上是没有的,毕竟汪家不可能靠着一个嫁出去的女儿顶门立户,这个道理她知道,家里的下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会仗着一个嫁出去了的小姐便仗势欺人?

    她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有再多说,只是心情一时大打折扣。

    而汪大老爷更是连晚间的饭也没吃,便回衙门去了,说是衙门现在为了节礼的事儿忙的不可开交。

    汪老太太还有些奇怪:“既然都回来了,想必是决定回家来住的,怎么连饭都不齿又走了?这个老大,最近越发的冒失了。”

    汪大太太只是岔开了话题,她也不知道汪大老爷是怎么了,只能安慰自己是衙门的事儿太忙了,或是有什么事不顺心,所以自己丈夫才变了个人似地。

    汪大老爷出了门便上了停在门口的轿子,吩咐去礼部衙门,但是走到一半他又改了主意,让轿夫停下来,吩咐自己的随从在原地等着,他去街上逛逛。

    这都已经晚上了,还有什么好逛的?

    如今京城虽然没有了宵禁,但是一半到了这时间点,街上早没什么人了。

    但是汪大老爷既然说要走走,随从也不敢说别的,只能带着四個轿夫一道在街口的牌坊处等着,总觉得自家老爷今天心情好像十分不好的样子。

    汪大老爷没心思管一个下人的想法,他心情烦躁的从东四牌楼一直走到里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看着一栋宅子住了脚,站了很长一段时间,汪大老爷转身走出胡同,一直到了大街上,找到了自己的随从和轿夫,道:“走吧,回衙门。”

    随从跟轿夫们急忙答应,请他上了轿,送他回衙门了。

    夜深了,京城许多人夜不能寐,廖经续也兴奋得没有睡着。

    这一次马老大的事儿,牵出萝卜带出泥,直接让大理府剩下的那些钉子也都暴露了不说,还给大理府送了一份大礼,那个火铳的事儿,真是到现在想起来,廖经续都觉得自己在梦里还能笑出声。

    他处理完公事,便挑了挑眉问要出门的杨斌:“对了,最近你们在帮县主忙?”

    杨斌急忙应是,最近苏邀有些事情交给他们去办,他们都在忙着帮苏邀办事。

    原本他还以为廖经续要问问是什么事,正准备该怎么回答,廖经续便点了点头:“行,若是手头的事儿忙不过来,便跟杨鑫说一声,让底下人帮你分担分担。”

    苏邀做事从来都是有目的的,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否则她不会动用杨斌去做,她自己身边就已经有好些能耐人了。

    见杨斌答应了,廖经续这才让他退下,自己也晃了晃头,回了后院。

    廖夫人还在等着他,见了他便笑道:“您最近真是越来越忙了。”

    “可不是。”廖经续顺嘴答了一句:“如今昆明那边的织场上了正轨了,听说如今还有几个女工学会了宋锦的做法,自来不是就有寸锦寸金的说法?这个宋锦更是其中翘楚,你不知道,别的不说,便是缅甸那边,安南皇室就十分喜欢这个,咱们只要做得出来,那边的银子就是源源不断流向咱们这里的1

    听见说是宋锦,廖夫人都叹了一句:“真是了不得!之前县主说请殿下去苏州和金陵挖人,咱们当时还有些迟疑,现在看来,县主真是眼光长远!这宋锦一出,若是能成批量的出产,光是这一项,那就是大数目1

    廖经续脸上带笑:“是啊,正因为如此,所以我说,那边的事儿也要紧,我寻思着,等这边的事儿处理的差不多了,我还是得回去坐镇。”

    到底昆明才是云南的省城。

    廖夫人也说是:“只盼望着殿下能早些打赢。”说起这个,廖夫人又轻声道:“只是不知道伯爷如今顺利吗?”

    苏嵘之前跟去京城送万寿节礼的使者一前一后出城,为的就是让那些人以为火铳其实都是被送去京城了,虽然他们已经尽力将排场弄的极大,让这一切都看起来顺理成章,但是苏嵘身边毕竟只怕也有钉子和暗哨,这一点苏嵘自己也是知道的,他走之前还曾散布了去昆明的消息,不过到底有多少人信,这便只有天知道了。

    廖经续揽着廖夫人,轻声道:“如今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伯爷为人谨慎,想必不会有事。”

    苏嵘确实遭遇过几次暗杀,但是因为如今云南境内随着大理府的失守和镇南州的收复,已经没有大型的乱党势力了,他身边又带了足够的护卫,遇见的刺杀对他来说都在可以处理的范围之内,再加上他改变了赶路的方式,时常昼伏夜出,到了一个地方后,便又装成了镖局,因此路上还算是顺利的到了。

    听说苏嵘来了,一开始宋翔宇接到消息还有些奇怪,等到见到了苏嵘,听见苏嵘说的消息,他又禁不住惊喜:“当真?1

一百四十八·圣女

    苏嵘领着他去看了那些火铳。

    宋翔宇从前在京城也是时常去神机营的,自然知道火铳怎么用,刚一上手,他就忍不住赞了声好,又大笑道:“好啊,真是有你们的,什么事儿到了你们手里,最后都能转个方向变成好事儿!有了这个玩意儿,咱们这次是十拿九稳了。”

    苏嵘便忍不住问:“这一路走过来,我见士气似乎有些低落,这是怎么回事?照理说,本来已经接连拿下了几个大州,其他的地方不难了才是。怎么就在这镇道安抚司和杨糖安抚司卡住了?”

    提起这个,宋翔宇的脸色便变得有些不好看了:“别提了,当地的人都是苗人,而且全都是些生苗,住在山里不肯下山的,他们跟咱们之前遇见的那些土人还不同,这些人都是一个寨子一寨子的,寨子里头还有大巫,他们的大巫都有许多个,彼此之间原本还不对付,但是朝廷的人来了之后,他们就同心协力了。其实,光是对付他们,也不算是什么难事,毕竟咱们走到如今多少大风大浪,但是你不知道......”

    宋翔宇说着,忽然外面传来巨大的惨叫声,像是被砍断了胳膊似地,他顿时面色一变。

    苏嵘也听的觉得奇怪:“怎么回事?”

    宋翔宇却顾不得回答他,急匆匆的掀开帐子出去了,苏嵘毫不迟疑的一道跟着出去,便见宋翔宇跑了一段之后才停下,正驻足不知道看着什么。

    他也急忙加快了步子,等到跑到了跟前才有些奇怪的咦了一声,而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看到有人抬着一个伤员过来,原本以为是战场上普通的伤兵,这情形他都司空见惯了,便是再惨烈的场面他也都看见过,但是还真的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那个伤兵的裤腿里,密密麻麻的爬满了大小不一的黑色虫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虫子,看上去便觉得头皮发麻。

    见宋翔宇只是默然了片刻便吩咐人将伤兵抬走,他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回事?”

    想到之前宋翔宇说的话,他心念一动,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宋翔宇叹了声气,有些疲倦的吐出一口气,又猛地朝地上呸了一口:“别提了,就是因为这事儿!那些苗人,他们跟咱们之前遇见的苗人都不同,这些是生苗,他们对自己的寨子都十分的忠诚,从来都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寨子,也很少跟寨子外的人通婚,偏偏这个地儿,咱们若是不打下来,到时候也是极为麻烦的事儿1

    苏嵘立即就明白了宋翔宇的意思,这个地方是战略要地,再往南边些,那就是安南了,这个地方不自己人站住,怎么放心?

    只是.....那些苗人......

    接下来又有许多伤兵被送回来,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是要么被虫子爬满了全身,要么就是被毒蛇咬了,情况都十分不好。

    苏嵘一开始还没有太大的反应,越是看下去才越是觉得脊背发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殿下呢?”

    宋翔宇招呼他回帐子里去,一面给他倒茶一面解释:“殿下今天去附近的一个苗寨里拜访了。”

    “什么?”苏嵘顿时悚然而惊:“那些苗人的手段如此狠辣,怎么能让殿下去如此冒险?”

    如果那些人也用这个手段对付萧恒,那萧恒怎么办?

    宋翔宇其实自己也不放心,但是见苏嵘反应这样激烈,还是要解释和安抚一下,便道:“这座寨子叫做黑花寨,算是附近的几十个苗寨里头,比较善意和手段不极端的一座了。殿下的意思是,总不能真的让朝廷兵马一直这样大批量的折损,再说,难道真的要把这些苗人赶尽杀绝?这些生苗跟熟苗不同,他们跟汉人不接触,对汉人也抱着极大的敌意,一定要找到突破口,否则的话,其他的法子,都是治标不治本的。”

    苏嵘听明白了,但是他仍旧十分不放心:“便是如此,也不必殿下亲自去冒险吧?毕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1

    “这个.....”宋翔宇咳嗽了一声,有些为难的看着苏嵘,过了片刻才轻声道:“你有所不知,黑花寨的大巫是女的,自来她们大巫的位子便是由女性担任,之前朝廷兵马到的时候,这些寨子联合起来抵挡朝廷,中间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自己之间发生了内讧,一个叫做离姜寨的寨子跟黑花寨发生冲突,离姜寨霸道,而且他们的大巫也比黑花寨的厉害些,差点儿让黑花寨的圣女命殒当常是殿下出手帮忙......”

    苏嵘挑了挑眉。

    立即就反应过来,为什么萧恒会去黑花寨了。

    原来是还有这层渊源在。

    他意味深长的问:“这不会是.....英雄救美之后,就要以身相许了吧?”

    真要是那样,那苏嵘可是万万不可能再同意苏邀跟萧恒走得太近了。

    现在都还没成婚呢,若是就因为这样的原因要往里娶,那以后还得了?

    倒是宋翔宇,一听这话,竟然没有立即反驳。

    苏嵘这回真是察觉出不对了,他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不会是真的吧?这是殿下的意思?1

    宋翔宇急忙摇头:“你想哪儿去了?殿下的性子,你难道还不知道?他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我是说,殿下是没有这个意思,但是,我看黑花寨那边,倒是有这个意思,否则的话,也不会邀请殿下上山去了。我跟你说,崔先生来了之后不久,便中了他们布置下的障毒,这障毒实在厉害,崔先生没几天就形销骨立,幸亏黑花寨把人接到山上去了,说是能帮崔先生解毒,殿下上山,便还有这个缘故在。”

    苏嵘点了点头,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一次进展如此缓慢了。

    这些生苗不跟外人接触,偏偏因为世代生活在此,又对当地的地形和生物十分了解,甚至这些蛇虫鼠蚁也能被他们操控。

    这些人倒是真的令人头痛。

    宋翔宇没好气的看着他:“你听明白了吧?”

一百四十九·交手

    听是听的明白,但是苏嵘还是不知道黑花寨的事儿到底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宋翔宇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先别想那么多了,你一路赶路过来,也辛苦了,先去休息休息吧,等殿下回来再说之后的事。”

    苏嵘答应了。

    而另一头,萧恒正在跟崔先生说话。

    崔先生一来了永昌便中了障毒,身体日益变差,前些天更是高烧不止,差点撑不祝

    现在萧恒看着他的模样还十分的自责:“若不是因为我,先生也不会如此操劳。”

    两人之间着实是相处出来的情分,虽然说一开始崔远道根本不是想投靠苏嵘的,是被苏邀设计,但是后来不管是苏邀该是萧恒,对他都十分的信赖,这种纯粹的新任,是很难得的。

    经历的越多,崔大儒就越是知道,要付出纯粹的信赖有多难。

    但是萧恒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一路走来,萧恒不是没被人挑拨过,但是那些挑拨在萧恒这里从来没有起到作用。

    作为一个谋士,能够得到这样的新任和支持,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崔大儒如今看萧恒也跟看自家子侄差不多了,他笑了笑便豁达的道:“这话错了,殿下是个仁善之主,可也不必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老臣的身体,老臣自己心里有数。是我当时太过自信了,才会中了障毒。再说,如今还不是靠着殿下的面子,老臣才捡回一条性命?”

    他这是在调侃,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黑花寨的圣女对萧恒似乎有些不一般。

    萧恒闻言却并没有多少高兴,只是轻声道:“先生1

    崔先生立即就止住不说了,大家都是聪明人,崔先生刚才也只是试探试探萧恒的意思,其实按照崔先生的意思,他觉得先稳住黑花寨显然是最好的做法,毕竟黑花寨正好跟离姜寨有了矛盾,若是这个时候,朝廷再给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很难不倒向朝廷这边。

    但是,他也知道萧恒的性子。

    萧恒既然是这样的反应,便说明,他绝对没有妥协的打算。

    崔先生心中倒是没有什么失望的,毕竟随机应变固然重要,但是人品也十分重要。

    一个始终不会想着踩着女子,靠着欺骗女人上位的主上,也代表着他有底线。

    他就只是道:“那殿下得另外想法子说服他们了。”

    萧恒面不改色:“我之前便已经让人去打听过了,这次上山,又让几個人去问过,知道黑花寨跟离姜寨的恩怨已经由来已久,离姜寨跟黑花寨相距不远,两边的关系以前还是很好的。世代都曾通婚,只是从前几代开始,黑花寨的圣女却不知道为何悔婚,从此黑花寨便跟离姜寨结下了死仇。两边寨子曾经发生过几次争斗,他们的大巫都是有些手段的,伤亡都不少.....”

    崔先生认真听着,心里又忍不住感叹萧恒的确是有不肯低头的资本----他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把事情考虑的十分周全的,就像是这一次,他早已经将两个寨子的情况打听的清清楚楚了。

    两边为什么结怨,这个仇怨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他都已经打听清楚了。

    崔先生点点头:“殿下既然已经把这些事都打听清楚了,那有没有说服黑花寨的办法呢?”

    不肯纳了黑花寨的圣女以收服黑花寨,那总得让人家有个愿意跟着朝廷的理由。

    对于这些苗人来说,他们需要什么,真是个问题。

    萧恒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正要说话,外面却忽然跑进来一个苗人小女孩,对着萧恒脆生生的传话:“我们圣女请殿下过去说话1

    崔先生对萧恒使了个眼色让他不必担心,萧恒便也顺势站起身来,跟着小女孩出了门。

    山上环境清幽,依着山壁建造了一栋又一栋的吊脚楼,这些小楼边上还有许多花树,都十分的漂亮,萧恒来是带了十个亲卫的,此时这些亲卫都跟着他,经过了外围的那些小楼之后,终于到了山顶正中的一座山峰前。

    那座小山上耸立着一栋木屋,走上石阶一路走到山上,便能看见几乎能被称作是人间仙境的一座屋子了。

    山上大片云雾缭绕,身处其中,能看到山底下如同小盒子似地屋子,萧恒驻足看了片刻,便听见有了脚步声,转过头,便见到穿着一袭白衣,还带着面纱的姑娘走了出来,正站在木楼的穿廊处看着自己。

    他跟黑花寨的人打过交道的,自然认得出眼前人的身份,便点了点头,客气的道:“圣女。”

    他知道这寨子的人都姓白,但是到底圣女是什么名字,他并没有问过。

    圣女却轻声开口:“叫我白雪吧。”

    萧恒并没有顺着她的话改口,只是轻声道:“在我们大周,直呼女子闺名不合规矩。”

    白雪的眼神陡然沉了沉:“殿下,这是在苗疆,我们的规矩,才是规矩。”

    萧恒轻笑出声:“这是苗疆,但是你们大小苗寨就有几十个,而这几十个苗寨里头,每个寨子的规矩都不同,那我到底该按照谁的规矩来?圣女不要说笑了,此番前来,我是有事想跟贵寨相商。”

    白雪忽然单手撑在围栏上轻松一跃,便坐在了围栏上。

    她这里的木楼十分干净,几乎光可鉴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她竟然没有穿鞋,赤着一双脚,此时她翻身坐在木楼的围栏上,一双玉足便毫无遮挡的显现在了人前。

    她的脚腕上系着一对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还在轻声作响。

    萧恒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挪开了目光。

    白雪笑了一声:“不是有事情商量吗?殿下为什么不转过身来看我?是不是又要说,我这样赤足,在你们大周,是不合规矩?”

    萧恒并没有如此说,他摇头道:“不,只是我自幼学习圣人之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圣女做什么,不必管符合不符合大周的规矩,我只管好我自己便是了。”

一百五十章·亲事

    白雪有些诧异的看了萧恒一眼,山上松涛阵阵,清风吹来,云海也似乎在轻轻摇动,萧恒站在顶上,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可他丝毫没有任何狼狈之态,反而还更加挺直如松。

    苗疆的男女其实都长得很是出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白雪就是觉得,哪怕是寨子里最好看的美男子,跟萧恒站在一起也要黯然失色。

    怎么会有人可以这样好看?

    她轻轻的笑了一声,随即又忍不住叹息。

    真是可惜埃

    长得这么好看,还这样的与众不同。

    她作为圣女,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要为寨子牺牲付出一切,同时也习惯了大家对圣女的苛责和挑剔。

    比如说离姜寨的寨主便总说她妖妖调调,不是好人。

    但是萧恒却说,你不必管我,是我该管好自己。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听过有男人这样说话。

    她见萧恒果然真的不再往自己这边看一眼,垂下眼不再多说,轻巧的从围栏上翻下去,轻声道:“你跟我进来吧,长老们在里面等你。”

    萧恒驻足颔首,等到她脚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声响,才目不斜视的跟着她一起进了木屋。

    这上面的风十分的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此,所以木屋周边还堆砌着许多的大石,各种帷幕帐子也都已经被挽起来了,他跟着走到一间屋子前,走进去便忍不住在心里夸了一声好手艺。

    他见惯了北方的建筑,也见识过木府的构造和繁华,却没想到这偏僻的苗疆小寨,竟然也能将房子造的这样精巧漂亮。

    这屋子只有三面是有墙的,进去之后便正对着一座从山壁间奔腾的飞流,原来这屋子是依靠着这座山壁而建的,坐在这里品茶,抬眼就能看到外面的清泉,那从山壁飞下来的水流似乎都能溅到自己脸上。

    他真的忍不住感叹造化的神奇。

    见他露出欣赏的表情,白雪轻轻笑了一声:“这个叫做九叠泉,是我们黑花寨的神池。”

    萧恒一进来便感觉又冷了几分,知道这是因为九叠泉的缘故,点了点头不吝夸赞:“真是鬼斧神工,能在这里建造起这样的屋子,也真是十分厉害。”

    长老们一开始还在商量着如何给这个皇长孙一个下马威,好让这个皇长孙不要轻视他们,谁想到这个皇长孙却是这样的性子,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各自的表情也都缓和了几分。

    一個大约五十多岁的婆婆咳嗽了一声,对萧恒道:“殿下身份尊贵,倒是愿意来我们这儿冒险,真就不怕我们对殿下不利吗?”|

    萧恒目光坦荡,理所当然的反问:“那长老们,真的想过要杀我,而后引发朝廷军队反扑吗?”

    他的身份可不是一般的将领,哪怕是一般的将领,若是被一个苗寨骗上山而后杀掉,但凡是还想继续领兵的官员,都不可能坐视不管,何况是他这样的身份。

    这个道理,他明白,想必苗寨也明白,这么问,不过是想要给他压力罢了。

    长老们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刚才那个婆婆才继续开口:“那殿下可知道,这一次我们请您上山,是为了什么?”

    风吹进来,将桌上的风铃吹得泠泠作响,萧恒看着白雪伸手去泡茶,淡淡的说:“黑花寨此次在几十个苗寨里,是唯一一个派出壮丁最多的苗寨了吧?据我所知,你们寨子里的青壮其实也不多,从此便可看出,你们黑花寨,应当是跟离姜寨不和的。”

    离姜寨是方圆几十个苗寨里最人强马壮的寨子,看得出来其他苗寨的人都对离姜寨马首是瞻,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次黑花寨才会如此狼狈。

    他没有虚已委蛇,直接便将这一点提了出来,大家的脸色就都有些微妙,心里也有些难堪。

    但是此时此刻,也不是非得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时候,所以那个黑婆婆身边的一个长老便道:“殿下说的对,既然殿下坦诚,那我们也不卖关子了。殿下,我们愿意投效朝廷,只要殿下能够答应,护我黑花寨平安。”

    讲条件,大家自然是都想多要些好处给自己。

    他们也不例外,刚才说那么多,也都是想尽量让自己这边多占优势。

    萧恒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只是如此的话,成交。”

    “不1黑婆婆却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一双漆黑干枯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萧恒,面无表情的补充:“不止如此,殿下想必也知道,我们黑花寨如今是比不上离姜寨,但是我们从前,却是跟离姜寨可以一较高下的。我们出马,不仅能说服一些摇摆不定的寨子,更要紧的,我们的大巫绝不比离姜寨的差!这意味着什么,殿下想必非常清楚。所以,您嘴上说的那些条件,许诺给我们的东西,我都信不过。我们苗人讲究爱恨分明,所以殿下,我们这个交易,还得再加上一点。”

    萧恒挑了挑眉:“请说。”

    “我们需要殿下带我们的圣女回京,让她成为殿下的妃子。”黑婆婆一直紧紧地盯着萧恒,一字一顿的道:“我们救了殿下的谋士,殿下应该也看得出来,我们用毒和解毒的能力,而我们的能力可远不止如此,若是殿下答应,有我们的帮助,这些寨子,殿下很快就能拿下。而且,永昌府其余的苗寨,我们也可帮殿下平复。”

    她说完,傲然的瞥了一眼边上如同一只白鹤一般优雅美丽的白雪,意味深长的说:“我们的圣女美丽,高贵,一定比你们任何一个汉女美貌。”

    世上的男人,哪里有不爱美色的?

    这个条件对于萧恒来说,根本就是他占了便宜。

    是你好我好对双方都好的事,她相信萧恒会答应。

    但是萧恒却放下了杯子:“若是这个条件的话,那么,恕我不能答应。”

    白雪倒茶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眼帘没有出声。

    长老们却都诧异不已。

    黑婆婆更是皱着眉头:“殿下是不是没有听清楚刚才我说的话?”

一百五十一·不行

    萧恒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我都听清楚了,也明白黑花寨想要投效朝廷的诚心,但是对于要带白雪姑娘回京,并且娶她这件事,不行。”

    众人愣了愣。

    一个长老先反应过来:“你们汉人是不是讲究什么三媒六聘,出身什么的?若是因为如此,殿下也不必担心,只需给她一个名分便是了,我们不一定要正妃的位子。”

    黑婆婆哼了一声,紧盯着萧恒不放。

    萧恒却仍旧还是摇了摇头:“不,我是说,不必以女人作为交易的一部分。我不接受,也并不答应。我们可以谈别的条件,若是你们对我的承诺不放心,我可以效仿之前对昆明土人们的做法,提前为你们请封爵位,可以由你们自己推举人选出来继承爵位。但是要我纳白雪姑娘为妃,恕我不能答应。”

    他回答的如此坚定,以至于大家一时都有些茫然。

    想过了无数个可能,但是就是没有想到会是在这一点上被拒绝。

    而且萧恒拒绝的还如此坚定不留任何余地。

    长老们都十分的愕然不解。

    他们听说过,大周的男人们,但凡是富贵些的,便都是三妻四妾的,女人们对他们来说,分明是越多越好,既如此,怎么这位皇长孙殿下偏偏如此与众不同?都说了,只是要加一个圣女嫁给他的条件,甚至都不要正妻的名分。

    这有什么不好的?对他们来说,不是大好事吗?

    黑婆婆显然是更加没想到,她看了一眼一声不吭的白雪,心中升起恼怒:“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们黑花寨的圣女,配不上当殿下的女人吗?1

    她也听说过,大周这些人都是会看不起那些出身低微的女人的。

    白雪也朝着萧恒看去,她目光清澈,里面有不解也有些了然。

    萧恒并没有被黑婆婆的讽刺影响,他轻声道:“不是,只是我觉得,不必让一个女人来付出交易什么,我们的合作,不必这個条件也可以完成。所以更谈不上我看的上看不上的问题,毕竟我觉得,成亲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该你情我愿。你们苗人讲究爱恨分明,其实我们汉人也有许多人同样如此。”

    黑婆婆有些震惊:“可我听说你们汉人稍微有些权势的,都是三妻四妾。你可是皇太孙,难道竟然连那些人都不如?”

    萧恒笑了一声:“若是婆婆要这样想,也可以。”

    黑婆婆板着脸,她简直不能理解这件事,但是她还是十分坚持:“但是,我们的条件之一便是这个,还是请殿下再好好考虑考虑吧!我们的大巫可为圣女付出性命,我们黑花寨的人也同样如此。只要殿下答应娶圣女,我们便会倾尽一切帮殿下解决离姜寨。他们是最大的麻烦。”

    萧恒垂下眼,看不出他眼里的情绪,但是他的语气仍旧是镇定自若的:“抱歉,若是这个条件的话,不必考虑,我不能答应。婆婆和长老们可以再考虑考虑,之后再给我答案。”

    他起身礼貌的告辞。

    自始至终,都没看白雪一眼。

    黑婆婆大怒,等到萧恒出去了,就忍不住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他真是不知好歹1

    这样美丽的圣女,他们苗寨都愿意拱手让出,结果他竟然看不上!还是如此的态度!

    真是不可理喻!

    其他的长老们也都茫然不解:“按理来说不应当啊,我听说他们本来就很多妻妾的,再说,哪有男人不贪花好色的啊?”

    便是他们苗人,也有许多负心汉呢。

    怎么这个皇长孙这么奇怪?

    大家的目光闻言不禁都在白雪身上转了一圈。

    有人迟疑着开口问:“是不是,因为他没见过白雪的样子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家唰的一下看向白雪,见她此时正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半截挺翘的鼻子,不由都有些恍然大悟。

    是啊,他们光顾着在这里说白雪如何如何漂亮了,但是,但是萧恒哪里知道啊?他看都没有看过白雪的真面目啊!

    黑婆婆也有些怔住,随即便咳嗽了一声:“就算是看不到整张脸,难道看眼睛看不出这个是个好看的?真是个没眼珠的1

    不过这个解释勉强还是说的过去。

    黑婆婆收敛了怒气,出声道:“埃顿,你快去拦住他,把他请回来。”

    她今天还非得把这件事给办成不可。

    埃顿急忙答应了一声,起身飞奔去了。

    白雪叹了声气,长辈们讨论的热火朝天,似乎都认定了萧恒真是因为还没看到她的脸所以才拒绝的,但是其实她心里却知道不是。

    能说出那番话的人,怎么会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呢?

    他只是单纯不愿意罢了。

    只怕自己就算是真的是天仙下凡,他也是不会答应的。

    “外婆。”她轻声喊了一声,上前靠在了黑婆婆肩上:“算了吧,就算是他们不答应这件事,也说了会帮我们跟朝廷请封,若是如此,就罢了。”

    黑婆婆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声叹息:“傻孩子,哪里有这么容易?若是不......”

    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心情沉重的闭了嘴。

    而萧恒已经带着十个护卫径直下了山顶,去了山腰处的崔先生那里了。

    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崔先生心中觉得可惜,其实这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不管是按照朝廷的利益还是如何,这个交易对萧恒来说都是不吃亏的,可萧恒偏偏不愿意。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既如此,也只能静观其变了。不过如同殿下所说,这件事本来也不影响什么,若是他们黑花寨连这个都想不通的话,那想必也不是什么聪明之辈。”

    顿了顿,崔先生道:“殿下先下山吧,我便继续留在这里养伤,一来是为了让他们安心,二来也是为了留个余地。”

    可以缓和缓和双方的关系。

    萧恒也知道黑花寨就算是没有答应这个条件,也不会对崔先生如何,想了想便同意了,让崔先生好好保重。

一百五十二·挑事

    萧恒一走,崔四爷便端着药碗进了门,见人走了,有些困惑的问崔先生:“爹,殿下这是......“

    他们在这山上住了这么久,自然看得出来黑花寨整个寨子的态度,他们好似都十分乐意把圣女嫁给萧恒,自从他们来了黑花寨之后,这里的苗人对他们都十分的妥帖照顾,崔先生的障毒需要用到许多难采的草药,那些都是崔四爷看着这些人去那些陡峭的山壁上摘下来的。

    有些地方,崔四爷光是站上去就觉得眩晕了。

    也因为这个缘故,崔四爷觉得,这门亲事其实没有不妥当的地方,哪怕是报上朝廷去,想必那些阁老们都会同意,不仅同意,还肯定得商量着拟出一个章程来,给这黑花寨的圣女先封个郡主什么的。

    这也不是没有过先例的事儿。

    而且对萧恒来说也是好事,在异族中都有如此高的威望,还娶了他们的圣女,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

    崔四爷端着药上了前,见崔先生垂着眼不说话,轻声叹了口气:“想必是因为苏县主的缘故。”

    苏邀的厉害人所共知,萧恒喜欢苏邀,怎么可能不受影响?想必是顾虑着苏邀,所以才会如此斩钉截铁的拒绝黑花寨这边的事。

    崔四爷忍不住眯了眯眼:“父亲,不如我们从县主那里想想法子?”

    只要苏邀自己都答应了,想必萧恒到时候也不会再反对。

    崔先生的头和眼睛因为障毒的缘故还在隐隐发疼,听见这话就挑了挑眉,训斥道:“不许胡说1

    但是他也没有太过反对。

    毕竟这种事以后也不可避免,哪怕是没有这一次的白雪,以后也可能会有别的女孩子,萧恒是要做皇帝的人,总不能他以后就真的守着苏邀一个人过一辈子吧?

    知父莫若子,崔四爷一见自己父亲这态度,心里就明白了,毕竟若是崔先生真觉得这件事不成,早就已经厉声呵斥了,一点余地都不会留,现在还这样默认,显然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他便没有耽误立即道:“我写封信去大理府,让人告知县主这件事。若是县主知道,必定会做出明断。”

    他们也不多说什么,反正这个决定权还是给苏邀自己,只要苏邀自己心里明白,也真的是为了萧恒好,就该清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才是对他们都最好的。

    崔先生有些支撑不住了,合上了眼睛没有出声,连呼吸声都轻了许多。

    好像是睡着了,崔四爷心中有数,上前轻轻的帮他盖好了被子,才出来掩上了房门,便见旁边小路上十几个人从上面飞奔而下,一面跑一面还有人声音尖锐的大喊:“真是欺人太甚!这是什么地方,也由得他们胡来?真当我们黑花寨没人了不成?1

    其他几个年轻些的苗人也都气冲冲的,飞快的跑下山去了。

    崔四爷皱了皱眉,他认出来这几个人都是寨子里那些长老们的弟子和孙辈,平素地位都是不低的,能让这些人都这么生气,看起来好像是山下出事了。

    想到萧恒前脚才走,崔四爷心里又忍不住咯噔了一声-----该不是殿下又说了什么得罪黑花寨的事情,引发了冲突吧?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这些苗人也不是个个都懂事的,真要是不知道轻重的弄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伤了萧恒,那能上哪儿说理去?

    他顾不得什么,急忙也跟着跑下去了,一路上眼看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他心里便越是忍不住惊慌。

    等到好容易到了山脚,他往下一看,几乎没有晕过去,山脚下竟然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群人!

    不会吧,难道这些人恼羞成怒,直接就要杀人了不成?

    他深吸了口气,正要下去问究竟,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又忍不住一怔,随即才忙小跑着下去到了那人跟前,轻声道:“殿下1

    萧恒此时正在人堆里,因为他刻意没有出声的隐在人后,因此没人注意到他,此时听见崔四爷出声,他嗯了一声,轻轻冲着崔四爷摇了摇头:“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崔四爷立即就明白了萧恒的意思,这些人不是冲着萧恒来的。

    那这是怎么回事?

    他正疑惑不解,便听见前面一个人大喊:“姓姜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姜?在黑花寨住了一阵,崔四爷对这个寨子已经有了些了解,知道山上的人大部分都是姓黑和白,极少数是姓柳的,并没有什么姓姜的苗人,倒是似乎总听一些年轻人咬牙切齿的提起姓姜的。

    姓姜的.....他恍然大悟:“这些人是离姜寨的人?”

    萧恒没有说话,若有所思的看着前面对峙的两拨人。

    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想必是十分难听的话,这边刚才说话的年轻人忍不住气的红了眼睛:“我去你娘的1便一拳头朝着那边的人砸了过去。

    不一会儿,两边人就打在了一起,苗人打架十分的凶猛,这些人打起来都是不要命的打法,不少苗人头破血流了还是不管不顾的往上冲,一时整个现场都乱成了一团。

    崔四爷是个文人,本来便没有亲身上过战场,一时被这个场面给惊呆了,若不是萧恒眼疾手快的拉了他一把,他险些被一块石头砸中。

    好一会儿,他才拍着胸脯心有余悸的看着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怎么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萧恒没有说话,顺势扯了他一把,将他给拉到了一块大石后头。

    崔四爷正有些不解,便看见山上又开始下来人,领头的正是寨子里的一个长老,好像是叫做阿伦的,他朝萧恒看去,见萧恒也正盯着那个阿伦,就忍不住轻声问:“殿下,这是......”

    萧恒没有开口,只是示意他安静。

    没过一会儿,阿伦已经带着大批的人急匆匆的赶了下来,见场面乱成一团,他十分愤怒的用苗语说了一连串话,紧跟着便大声怒问:“秦山,你干什么?1

一百五十三·蛊术

    萧恒顺着阿伦的目光看过去,见被称作秦山的是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男人,长得膀大腰圆,偏偏头却十分的小,挂在他粗壮的脖子上显得非常的滑稽和可怪。此时被阿伦点名,那个秦山便吊儿郎当的啧了一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无所谓的大笑了几声:“我干什么?我当然是过来看看,你们黑花寨是在搞什么名堂!我可听说了,你们黑花寨似乎是把一个汉人给带上山了,听说那汉人还不是别人,还是朝廷的军师呢!怎么,你们黑花寨是要跟我们大伙儿对着干,要当朝廷的走狗了?1

    秦山说话十分难听,而且他一面说话的时候,一面唾沫横飞,几乎都快指指点点到了阿伦的鼻子上头,黑花寨的人脸色都十分难看,阿伦的孙子天明更是忍不住伸手推了秦山一把,怒斥他放尊重点。

    崔四爷已经面色有些难看了。

    他已经猜出了这些人的身份,这些人看起来应该是离姜寨的人。

    只是这些离姜寨的人,好像对黑花寨的事情了如指掌,十分的......而且十分的趾高气扬。

    秦山没等天明把话说完,已经伸手拧住了天明的手腕,死命的朝着一面扭曲,嘴里还在发笑:“啧啧,看来是对你们这些人太好了,让你们真的以为能靠着朝廷就不把我们离姜寨放在眼里了?你们算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在老子面前放肆!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厉害1

    他呸了一口,眼神恶狠狠地,手下也丝毫没有留情,攥住了天明的手腕,而后猛地往后一扯。

    天明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惨叫声让崔四爷觉得头皮发麻,整个人都被那声惨叫喊的面色泛白,他有些不解也有些震惊的看着前面的场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忽然变成这样。听说这些苗人们彼此都是十分抱团的。

    一样都是苗寨,而且也都是生苗,为什么离姜寨却好像跟黑花寨有死仇一样?

    萧恒的目光沉了沉,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此时前面的阿伦已经出手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不过一会儿,刚才还揪着天明不放的得意洋洋的秦山也惨叫了一声,忽然在地上打滚起来。

    两边的人原本都聚精会神的看着,等到看到秦山将天明弄断了手之后,原本黑花寨这边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致,不少跟天明关系好的人已经将手都攥的咯咯作响,下一瞬就准备去找那些人拼命了。

    但是阿伦露的这一手,顿时又把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秦山在地上打滚,那声音简直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好像是痛到了极致,而秦山也的确是像是野兽一般,拼命的在地上翻滚,两只手不受控制的去掐自己的脸和脖子,没一会儿就把脖子跟脸都抓烂了,一张脸血肉模糊起来。

    他这样疯狂,把许多人都给吓傻了,顿时就有离姜寨的人喊了一声:“你们竟然用蛊1

    众人都惊惧的后退,离姜寨的人群情激奋:“好啊!你们竟然敢把蛊术用到我们身上!1

    阿伦充耳不闻,只是冷笑着扯了扯嘴角,一双眼睛冰冷至极。

    倒是黑花寨这边的人,见状并没有多少欣喜和得意,只是沉默着去扶起了天明,很快把人送上山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伦才终于停住了嘴里念念有词的动作,伸手在那个秦山身上点了点。

    那個秦山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指令,瞬间从癫狂中清醒过来,睁着一双血窟窿似地眼睛猛地朝着阿伦看了过去:“好,很好!你们既然先动用了蛊术,就要做好准备1

    说完了这句话,秦山没有再多说,只是用尽力气说了一声:“走1

    人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离姜寨的人竟然也没有再挑衅,按照秦山的吩咐把人给扛起来,很快走了。

    山上顿时又恢复了平静,好像刚才的一切争执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而这些事,其实也不过就发生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中间。

    崔四爷好像身临其境,刚才看到秦山的惨状,到现在都还只觉得头皮发麻,尤其是最后秦山已经不像是人的那张脸,让他记忆犹新。

    他震惊着,几乎都顾不得现在是跟萧恒待在一起,忍不住喃喃自语:“这个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苗疆的蛊术吗?”

    他们早就已经听说过,有些苗人是很有些诡异的,他们中有些人被称作蛊苗,意思就是他们是会用蛊术的苗人。

    而之前不管是怎么听说,那都只是传说而已,对于崔四爷来说,到底是太遥远了,他没有想到,原来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也真的有这种能隔空伤人的东西,并且威力还是如此可怕。

    可以对人下蛊......

    他不由得担心的看了萧恒一眼。

    之前还觉得娶一个圣女回去也可以,但是现在看来,连阿伦都会蛊术,那圣女怎么可能不会?

    如果萧恒不如她的意,对她不好,或是他觉得萧恒不好了,萧恒的妃子不好了,是不是也会对他们动用蛊术?

    光是想想,崔四爷便摇了摇头,满脸惊骇的抖了抖身子。

    而此时,阿伦已经将自己这边的人也都打发的差不多了,他独自一人站在石头上,过了不久,才沉声说:“人都已经走了,殿下不必再藏了,出来吧。”

    萧恒没有迟疑,也没有惧怕,在崔四爷不安的眼神当中坦然自若的走了出去,跟阿伦道:“刚才我听那个秦山言语之中对你们和朝廷的关系多有忌讳,所以便藏了起来,希望长老不要怪罪。”

    阿伦紧盯着他,过了一会儿忽然笑了:“殿下做得对,他可不是好惹的,若是看到了殿下,今天的事情想必就不是这么简单能够了结的了。殿下看见了吗?”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的说:“这就是我们的底气。”

    萧恒也没有回避,他嗯了一声:“是,我看到了,的确是令人震惊的技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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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重来一次,她要做那天上月,冠上珠,光芒万丈。
某人跟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挖坑,一面苦心孤诣的劝她:
不用这么费力的,瞧见我头上的冠冕了吗?
你就是上面最华丽的那颗。冠上珠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冠上珠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冠上珠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