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解决
白熊有些不耐的扬了扬手,并没有跟木三小姐再多任何废话,只是挑眉冷笑:“我职责所在,便是守卫狮子山,绝不放任何人上山。一切没有土司允许的人,都可格杀勿论。你们是什么身份我管不着,擅闯狮子山,却是毫无争议的死罪1
木三小姐顿时像是被兜头给浇了一盆冷水。
她拿了的可是木四夫人的印鉴,白熊这个人素来最是疼他那个妹妹的,但是现在,竟然连他妹妹的死活都不管了?!
她心慌意乱,到了这个时候,终于知道要怕,也电光火石的想通了很多东西。
怪不得宋翔宇那里放人放的这么轻松,怪不得宋翔宇之前会出现在白家的宅子里,原来宋翔宇早就已经跟白熊谈妥了。
只是不知道他们承诺了什么,才让白熊答应替他们出手。
是啊,白熊出手杀他们,那么这一切就只是土人的内斗,哪怕他们死了,背这个黑锅的也只是白熊,不会是朝廷,也不会跟萧恒扯上关系。
想通了这一点,木三小姐顿时一颗心都被恐惧摄住了,惊恐的喊:“不!我们答应了,我还有话要跟宋家那位世子说。我......还有,我认识苏县主的!苏家那位县主跟我的交情很不错,她一定会帮我的!白大哥,你帮我去说1
夜深了,只有远处山上还有零星灯火,此处已经万物静籁,木三小姐的喊声便显得格外的凄厉。
可是这对于白熊来说,根本什么也算不上。
他垂下头打了个响指。
一场血腥的厮杀顿时拉开了序幕。
木三小姐先前还有力气骂人,哭喊,等到后来,护在她身前的护卫一個个的倒下死去,她才终于后知后觉的觉得害怕,她曾经经历过许多次逃亡,也许多次都在死亡线上挣扎。
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她跟现在这样后悔和害怕的。
这不同。
从前她是被追杀,她没有选择,不逃就会死,但是这一次,她分明有更好的选择,分明只要她选了另一条路,这一切就都可以不要发生。
她的脸色煞白,怔怔的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满身伤口的木青庐,嘴唇动了动,哽咽着喊了一声青庐。
这个孩子,分明是她当年想尽办法让人送出去得到了一线生机的。
也分明是她花费了无数精力去寻找到带回来的。
但是现在,因为她的偏执,他也要陪着自己死在这里了。
这个发现让她整个人都像是浸在了冰水里,她低声朝着木青庐道歉:“对不起。”
木青庐此时已经精疲力尽,他虽然身手不错,但是在这些专门杀人的战士们面前,能支撑到现在已经算是他毅力非凡了。
听见木三小姐这么说,他脱力的摇了摇头:“算了,姑姑也是为了我。”
他早知道其实结果不会那么好,但是木三小姐曾救过他的命,他违背不了她的话,自然也该承担相应的后果。
天色彻底暗下去,连虫鸣声都消失了,四周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盘桓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第二天一早起来,小摊贩们照常出摊,都有些讳莫如深的打听有没有人听见什么动静。
自然也是有人听见了的。
便有人在边上说:“我昨晚听见有许多人哭,哭的怪渗人的。”
“我也听见了求救声,哎呀,一听那动静,就知道好像是有人带人闯山。”
大家看了一眼狮子山,都有些沉默。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又说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闯山。”
大家正叽叽喳喳的议论,忽然自山上有一队骑兵飞奔下山,一路扬起阵阵灰尘,又如同一阵风似地跑远了。
“是白大人!白大人素来都不是在山上的吗?他怎么下山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的话题都越扯越远了,也正是这个时候,几个穿着甲胄的士兵走到一个摊子前坐下,让老板:“来几碗馄饨。”
摊贩急忙答应了一声。
一个士兵便先开了口:“真是累死我了,昨晚那女人也真是够狠的,如果不是咱们躲得快,我现在身上也多了几道口子了。”
另一个士兵也哼了一声:“可不是,真是够大胆的,谁不知道咱们大人是土司夫人的亲哥哥,她竟然还敢带护卫过来杀人,虽然土司的确是对不住她,但是咱们大人可没得罪过她,她既然要硬闯,也怪不得大人不留情面,毕竟她可都杀人了1
众人顿时听的面面相觑。
但是大概过程他们还是听懂了。
原来昨晚闯山的是木三小姐?
木三小姐本地人自然清楚,大家都知道木三小姐是老土司最疼爱的女儿,因为木桐得位不正,她便逃走了,一直都在跟木桐作对。
大家都对木三小姐很是尊重的,毕竟她一个女子能够做到这一点真的很难得。
但是听说木三小姐带人闯山跟白大人发生了冲突,大家又都觉得感情有些复杂。
木三小姐挺好的,但是其实白大人也挺好的。
白熊跟木桐不同,木桐暴戾乖张,但是白熊却是一个十分温和好说话的人,他在这里守山这么多年了,底下的士兵从来都不扰民,也从来都不会寻什么名目压榨他们。
相反,白熊还给这里附近的县城和几个村子都修了路,都是让底下的士兵出力,修好了这些路之后,附近百姓的日子肉眼可见的好过了许多。
大家沉默了一阵子,都忍不住叹气:“也怪不得白大人,木三小姐固然更不容易,但是白大人也是职责所在,而且,而且毕竟木四夫人是白大人的亲妹子呢,人家总得为妹子着想的。”
但凡是换个人杀了木三小姐,百姓们肯定是要义愤填膺的。
但是这个人换成了白熊,大家不知道怎么的,就无论如何愤怒不起来了。
几个士兵吃完了饭,径直回了山脚下,并没有回军营,而是直接去了宋翔宇所在的地方,进去冲着宋翔宇道:“世子,都按照您的吩咐说了,百姓们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九十五·活口
百姓们的确是对木三小姐很尊重,但是那都会成为过去,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宋翔宇嗯了一声,让人继续留在山下驻守,自己带着人去了山上。
长老会建造在山顶,一路上山,总共有一千多级台阶,半山腰和接近山顶的地方都建造了供人休息的亭子。
宋翔宇知道,这亭子既是用来休息的地方,也是山上跟山下消息相通的渠道,他在半山腰的亭子上停留一会儿,便径直上了山顶。
山顶上早已经有几个人等着了,见到了宋翔宇,他们并没有多余的问话,只是冲着宋翔宇行了个礼,便直截了当的道:“我们长老已经在禅院等着您了,请这边来。”
宋翔宇点点头,道一声麻烦,便跟着他径直上了边上一条小路,到了后面位于竹林深处的一处屋舍。
屋子前栽种着一大片不知名的花,看起来十分妖艳美丽,宋翔宇不禁多看了一眼,那个带路的人见状,淡淡的开口:“这是罂粟花,只能看,别乱动。”
来了云南有一阵子了,宋翔宇自然也知道罂粟是什么东西,便再也不多看一眼,跟着这人进了屋子。
这座屋子全是用木头搭建起来的,但是木头全都打磨的油光水滑,让这座院子显得格外的雅致和简单。
他进了院子,便见院子正中间挖了一个水池,里面有各种颜色的锦鲤正在碧波间游动,再往上走,上了木质的台阶,他终于见到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茶室之中静坐,不由便走上前拱了拱手:“晚辈宋翔宇,见过木大人。”
木府来源于前朝太祖,听说第一任木府土司是前朝太祖的干儿子,也因此,木府在云南真是扎根了,人人都说,云南这些百姓是只知有土司不知有皇帝的。
而木府的继承制度十分的明确,几百年来都没有变过-----嫡长继位,木府一直坚持了数十代,只在木桐这一代出了岔子。
如今宋翔宇跟前这位老者,就是上一代土司的亲兄长,也是木三小姐和木桐的伯父。
宋翔宇坐在他对面,语带深意的说:“多谢老先生成全。”
木老先生正在煮茶,他喝不惯冲泡的茶叶,自来十分喜欢煮茶,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的做完,他不紧不慢的抬手给宋翔宇倒了一杯:“宋世子真是看得起老朽,什么老朽成全?是要多谢宋世子还能给我们一点体面才是。”
杯中的茶水散发出淡淡清香,木老先生挑了挑眉,非常痛快的说了下去:“此事我尽知道,宋世子也不必跟我说那些套话。我心里清楚的很,朝廷费了这么多的功夫,连皇太孙殿下都能来此一待就是一年多,圣上决心,朝廷决心,可见一斑。我那个不知事的蠢侄女,竟然还妄图螳臂当车,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人家心里自己什么都明白,宋翔宇剩下的话倒是不必再多说,他便也推心置腹的颔首:“木老先生能够如此通情达理,宋某无言以对。还望老先生知道,木三小姐试图得到长老会支持,又想要串联镇南州和孟定府、车里宣慰司和南甸宣抚司的各土司,这是为什么,想必不必我说,您自己心里也清楚。大局初定,我们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让无数人的努力和心血付诸东流。所以,木三小姐非死不可。”
他的话掷地有声,其中透露的决心不言而喻。
说完这番话,他这才缓和了语气:“但是,我们殿下一早便有过交代,木三小姐若是一意孤行,不必容情,但是对于青庐这个孩子,却可网开一面。”
木老太爷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滋味复杂难辨。
他是真的有些震惊,萧恒这个人,才多少的年纪?他都还没有及冠,这样的年纪,却已经能够将局势摸的如此透彻,领兵打过了几场关键的胜仗,甚至,还能够面面俱到把事情做到如此地步!
他杀了木三小姐,是警告,也是告诉长老会,若是跟木三小姐一样行差踏错,他不会法外容情,大可将长老会也一道灭了。
而留下木青庐,却又是在安抚长老会,让他们明白,若是长老会能够老实配合,他也能容得下一个长老会,也能容得下木府。
他已经把所有的路都想到了,你选哪条路,他便如何给你结果。
怪不得木桐一败千里,怪不得那些土兵愿意跟着他来攻城。
有这样的手腕......何愁云南不平呢?
他哪里还能说其他的话?便忍下心里的惊涛骇浪,心里五味杂陈,面上尽量平静的谢过了宋翔宇:“正要多谢世子,能够网开一面,给我们木府嫡支留一个血脉,这个恩情,我们木府上下谨记在心。若是有什么可供驱使的地方,我们在所不辞。”
宋翔宇等的就是这句话,木青庐这个孩子,他也是很喜欢的,但是可惜到底他的出身决定了他的立场,他一开始不赞同萧恒的决定,觉得既然木三小姐有反心,就不该姑息,最好是斩草除根。
但是萧恒却坚持要他放木青庐一条生路。
如今,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是啊,留下木青庐,一是不必到时候再跟唐青枫和唐源起什么龃龉,二来,是卖了木府长老会一个天大的人情。
有了木青庐在,长老会的支持,便是给朝廷的了。
他立即笑着道:“实不相瞒,如今倒是真有一件事需要长老会出面,还请木老先生能够屈尊下山,此事一完,我们便送您回来。另外还请您放心,狮子山这一块地方,自然永远是木府的,我们殿下让我给您带句话,他会上书帮木府请封爵位,从此以后,木府自然会有世袭的富贵。”
木老先生还能说什么?
他自然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殿下如此深谋远虑,处处为我们考虑周详,老朽便随您走一趟,还请带路吧。”
宋翔宇跟他相视而笑。
九十六·帮忙
醒来的时候,木青庐只觉得浑身都好像是散了架,他撑着头坐起来,依稀记起自己似乎是跟木三小姐一起遭遇了宋翔宇的埋伏,木三小姐最后想要带着他杀出重围,但是却力有不逮......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惊恐的喊了一声:“姑姑!”
“你醒了?”
黑暗中有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木青庐有些不可置信的猛地转过头,浑身打了个激灵,震惊的喊:“大哥?”
他怎么会听见唐青枫的声音?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灯光亮起,唐青枫吹灭了自己手里的火折子,嗯了声走到他跟前,看了他一眼才轻声出了口气:“行了,醒了就好,你睡了三天了。”
木青庐觉得自己好似是在做梦,分明前一刻他还跟木三小姐生死一线,但是睁开眼,他却看见的是自己大哥唐青枫,这让他都忍不住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在贵州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就算是只是个养子,但是他也活的无忧无虑,每天跟在唐青枫屁股后头,在校场练武,在军营里成天打滚。
那样的日子,想一想,好像距离他很远了。
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开始,他就觉得身上背了一副无形的枷锁。
这副枷锁时时刻刻的提醒他,他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背负着夺回木府的责任。
所以当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除了害怕,其实他心里更多的反而是解脱,他不能对不住木三小姐和木府,又并不想违心的跟养父和萧恒他们作对,死对于他来说反而也是一种解脱了。
唐青枫见他一直都不说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傻了?”
木青庐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是在做梦,也不是死了,他竟然是真的见到了自己大哥,说不清楚心里是羞愧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他哽咽的喊了一声大哥,就朝着唐青枫扑了过去。
少年分明已经长得高高瘦瘦了,但是扑过去叫大哥的样子,好像还是十几年前那个连走路都举着手摇摇晃晃的小孩子,唐青枫静默一瞬,伸手揽住了他,在他背上缓缓地拍了拍:“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等到木青庐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唐青枫才沉着脸看他:“现在知道后怕了,当初怎么就不知道写封信给我或是父亲?”
木青庐心里愧疚难当:“姑姑看我看的严,我也试过写信,但是一不知道你们在哪儿,二来几次都被姑姑发现了.....”
唐青枫深深叹了口气:“青庐,你知道你为什么能活下来吗?”
木青庐便怔住。
过了许久,他才轻声说:“是殿下吗?”
唐青枫点了点头:“我不瞒着你,是殿下的意思,所以青庐,你应当知道自己是幸运的。父亲镇守昆明,并不在大军之中,也正因为如此,我的意见其实微不足道。但是,殿下还是选择了留你一条性命,青庐,木三小姐不死,实在说不过去,杀死木桐的责任总要有人来负,且,这对于朝廷和殿下都是一个极好的时机,所以,木三小姐杀了现任土司强闯长老会,而被白熊杀死,这是最好的结果,你明不明白?”
如此一来,木桐死了,木三小姐也死了,剩下的长老会都是一群老头子,木府嫡支已经无人,加上木桐放出象兵一事已经民心尽失,废除木府也是理所当然而且势在必行的事。
木青庐自然也想的清楚。
他本身也并没有想着要当那个土司,在他看来,如果真的还要土司,朝廷就根本不会大费周章对木桐下手了。
如今要说心里是什么滋味,除了因为木三小姐死了他有些难过,更多的反而是松了口气。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唐青枫仔细的盯着他看,见他真的没有什么怨愤,这才放心的笑了:“你能明白就好,好了,你其他的事都不要再多想,在这里养伤就是。等到你伤好了之后,木府长老会自然会给朝廷上表,说你是当初木桐迫害木府嫡支之际,他们长老会藏起来的遗孤,到时候,殿下也会给你请封。”
木青庐却皱着眉头猛地抬头:“大哥,我能不能不要......”
他顿了顿,才在唐青枫的目光之下把话继续说了下去:“我能不能不要这个遗孤的身份?我明白殿下的好意,想要让我恢复身份。但是对于我而言,我自小就是被父亲母亲养大的,我一直当我自己是汉人,我也不喜欢做什么土司,做什么木府的继承人。反正如今姑姑也已经死了,虽然长老会如今是没什么想法,但是人心这种东西,谁能说得准呢?只要我恢复身份,我始终会是一些有心人眼里土司的后裔,难保有人会怂恿我生事,哪怕我不生事,我的子孙,他们又怎么能保证不会被人挑拨生出恢复木府的心思呢?所以,不如算了吧。”
就到此为止吧。
干脆就让所有人都以为,云南木府的嫡支已经没人存在。
这样一来,就算是有其他的旁支要生事,他们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闹不出多大的风波了。
唐青枫深深地看了自己弟弟半响,忽然大笑了几声,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孩子!不愧是父亲教导长大的,你看的清楚!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回去告诉殿下,你放心,你总是我的弟弟,这一点,不管怎么都不会变。”
木青庐如释重负的点头。
另一边,木老太爷也已经到了大理。
看着熟悉的木府,他忽然有些恍惚,过了好一会儿,才在宋翔宇的提醒下迈步,进去见萧恒。
萧恒果然是比他预想的还要年轻几分,相貌也比他预想的更加俊美出彩,他朝你看过来的时候,无形之中便带了威压,这是久居上位的人才有的气势,是发号施令和那些累累白骨换来的经历和沉淀。
他在心里称赞了一声,上前给萧恒行了个礼。
萧恒还不等他跪下,已经亲自上前搀扶了一把。
九十七·答应
木老先生已经多年没有回过木府了,如今再回来,心境却早已经天翻地覆。
被萧恒双手搀扶起来,他先便反应过来,冲着萧恒道谢。
谢的自然是萧恒对于木青庐的不杀之恩。
木老先生孑然一身,并没有成亲也并没有孕育后嗣,正统的木府嫡支传承,还是要靠土司那一脉,而那一脉,如今也只剩下个木青庐了。
想到从前木府的煊赫,再想想如今,便是木老先生这样老城的人,也难免有些怅惘,重重的叹了口气。
萧恒笑着免了他的礼,又请了他上座,听见他陡然叹气,便微笑着问:“先生是在感慨物是人非么?”
他笑盈盈的,而且观他的行事,不是那等自大无容人之量的人,木老先生便也没有隐瞒:“实不相瞒,正是如此。此情此景,也不由得我不感叹。只是,有殿下这等英才入驻,也是云南和木府的福气。”
他说了这句话,倒是让崔大儒对他高看一眼。
可见是个明白的。
萧恒并未因为这顶高帽子露出得色,他听木老先生说完,轻笑着对木老先生说:“先生是聪明人,我们有些事也就不妨直说了。先生不怪我对木三小姐不留情面吧?”
萧恒单刀直入,显然是非得要个答案的,木老先生能说什么?何况他本身也想得通,能够留下木青庐,那都是萧恒真的是仁慈了,易地而处,木老先生若是在萧恒这个位子上,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的,非得斩草除根才能放心。
他苦笑着摇头,实话实说:“殿下真是让我无地自容了,我若是不知道这已经是殿下十分留情的结果,那也不配跟殿下坐在这里说话。殿下实在是给了我们木府一个天大的恩情。”
这还真是个明白人,崔大儒笑着冲萧恒点了点头,便也道:“木老先生眼界见识的确是非同一般,既如此,那还请木老先生听听我们的安排,如何?”
木老先生打起精神来。
木府以后何去何从,就在今天的这场谈话中了。
他静静地道:“洗耳恭听。”
崔大儒便目视萧恒。
萧恒将如今城中的形势跟木老先生说了,又道:“象兵如今折损十分严重,完好的象兵已经不到一百,没有数十年,这元气是养不回来的。所以,如今象兵也需要重建,但是这重建的事,我们希望交给木府来完成,您看如何?”
意思就是,还分一个差事给木府。
木老先生认真看着萧恒:“殿下,恕我直言,木府如今的情形我们心中也很清楚,只是我想请教天下,木府以后,何去何从?”
终于问到关键处了。
萧恒不紧不慢的看着他,半响才轻声开口:“改土归流,大势所趋,势在必行。”
短短一句话,已经将朝廷的决心和他们的打算说的十分清楚。
木老先生其实早有所料,但是真的听见,那感受又是另一回事,他仍旧觉得震惊,而后吞了口口水,冷静了片刻,又问萧恒:“那请问殿下,需要我们做什么?”
他相信,萧恒让他来,是有原因的,不会只是想真的让他过来表示一番感谢。
萧恒也不再卖关子,他直直的看着木老先生:“正要跟木老先生这件事,我们希望木老先生能够去军营中走一趟,那些好男儿,那些土兵,他们是木府忠诚的追随者,但是他们不该白白的为了盲目的忠诚丢掉性命。如今城中已经被我们控制,改制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谁闹事都改变不了这一点。其实,我们的兵力在此,我们不怕他们闹,但是,能避免的流血还是避免一下好,您说是不是?”
木老先生哪里能说不是?
再说,他也知道这件事自己不去做,萧恒总能找到别的人做----木府是没其他的嫡支了,但是旁支却还是多的是的。
他认真想了一会儿,笃定的点了点头:“愿为殿下效劳。”
萧恒跟崔大儒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笑意。
而后崔大儒便紧跟着开口:“木老先生高义!其实此举并非只为了军中将士,也是为了木府本身的声誉。木府原本世代英雄辈出,却摊上了木桐这样的人,以至于做出偷换粮草这样的事,还累及了这些将士,若是说出去,云南百姓都要对木府寒心。如今您老人家愿意出马,此事影响便能减轻许多了。”
木老先生就忍不住苦笑。
是啊,说起来这个还是自家惹出来的麻烦。
他这个人素来是说到做到的性子,当天下午便强烈要求去了军营一趟。
木桐虽然统治了木府几十年,但是将士们对于狮子山的长老会的敬畏却还是多年如一日,见了木老先生都激动得了不得。
还有那激进些的将领忍不住梗着脖子大喊:“大人,只要您一声令下,哪怕我们是死了,也一定为您,为木府把这些人赶出去!”
对于底下的土人来说,尊重木府,遵循木府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了。
木老先生心里五味杂陈,深深被这些士兵震动。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他更不能让这些人白白的牺牲。
他伸出双手,用力的压了压,示意大家能够平静下来。
好在将士们都还算是配合,很快就都停了下来,没有再喊叫。
崔大儒远远地看着,低声对萧恒说:“殿下深谋远虑,木府对于这些百姓和士兵的影响力,当真是到了可怖的地步!”
简直不敢想象,若是真的流传出他们冲了狮子山杀了木府唯一继承人的消息传出去,会引发怎么样的暴动。
虽然朝廷兵多,但是也不是这么浪费的。
难道真的要杀尽这些百姓吗?显然是完全不可能的。
倒是萧恒留了一个木青庐,也钓上了木老先生这样一条大鱼,迎来了转机。
萧恒笑着说:“不是我深谋远虑,而是我来之前,幺幺她再三的提醒过我,木府对于百姓来说,不是只是统治者这样简单,他们相当于土人的神祇。”
九十八·重逢
萧恒提起苏邀来的时候,连眼睛里都是笑意。
崔大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等到军营这边的士兵们的情绪得到了安抚,崔四爷还专门跟崔大儒提起来一句:“父亲,您就没发现,殿下对县主她信任的过头了吗?”
一家子的身家性命都是压在了萧恒身上的,崔四爷难免对萧恒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关注,其实这件事他早发觉了,但是也是头一次郑重的跟崔大儒提起来。
崔大儒看了儿子一眼:“嗯,能瞧见这一点,你也不是太笨。”
见崔四爷有些无奈的跟过来,崔大儒扬手止住了崔四爷还准备说的话,径直说:“既然你能看出这一点,那自然,殿下难道能不知?殿下能看中县主,是他眼光极好,也是我们的运道好。”
因着是父子俩私底下说话,并没有那么多的忌讳,崔大儒便也不遮遮掩掩,只是直截了当的说:“对于殿下来说,一个能够为他出谋划策,能跟他并肩作战的太孙妃,好过那些坐在闺房里只知道绣花的贵女,这个道理,还要我来教你吗?”
当然,萧恒并不是需要一个太孙妃才挑的苏邀,但是,这是萧恒自己的事了。
而对萧恒的臣属们来说,这个理由就是最重要的。
崔四爷就有些恍然,但是他还是有些忧虑:“但是父亲,这只不过是殿下的心思......若是圣上那边有别的安排呢?”
如今萧恒的光芒再也遮掩不住,云南这块这么难啃的大饼都被萧恒硬生生的啃下来了,不仅如此,眼看着萧恒是还要继续把南甸宣抚司等地都收复的,他如今可是光芒将皇子们都压住了,谁能跟他媲美?
既如此,皇帝对于他难保没有别的安排,萧恒自作主张,会不会惹得圣上不悦呢?
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一步,若是因为婚姻的事被圣上不喜,岂不是太亏了?
崔大儒拍了拍崔四爷的肩膀:“如今殿下,早已经不需要婚姻来巩固地位了,一个真正有能耐的人,是不需要这些的。”
崔四爷自然知道萧恒的出色,但是对于父亲说萧恒已经不需要用婚姻来巩固地位的看法,他却有些不以为然。
毕竟皇孙贵胄的婚姻,实在是太好拉拢盟友和势力的筹码了,若是不用,岂不是太可惜?
但是见父亲都这么说,崔四爷便也无话可说,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说曹操曹操便到,之前崔四爷还在担心萧恒对苏邀的与众不同,后脚就接到消息,说是苏邀已经到了大理。
他不由得有些震惊:“如今才刚刚拿下大理府而已,消息都只怕才传到昆明不久,县主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这也太快了些吧?!
底下的人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很肯定的说:“县主如今是真的来了,我亲眼看到永定伯去接了她来。”
崔四爷还能说什么呢?看这个架势也知道,殿下对这位县主的用心程度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了。
苏邀到了大理府,头一个高兴的不是旁人,是木四夫人。
木四夫人是真的松了口气-----之前苏邀没来的时候,朝廷来的全都是一些男人,她一个后宅的妇人,跟他们根本说不上什么话,有什么事也根本不好去问,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县主,木四夫人几乎立即便提出要见一见这位县主。
苏邀才进了木府的门,便听说了木四夫人要见自己,不由便笑了。
她一笑,廖夫人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袁夫人在边上轻声笑了一声:“只怕这段时间,木四夫人都一直提心吊胆着,如今听说朝廷来了个说的上话的女眷,便病急乱投医了。”
听了这话,大家都相视一笑。
正好外面传来萧恒的声音:“可不是,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才急着去信将夫人请了过来。”
见萧恒进来,料夫人和袁夫人都急忙起身见礼。
萧恒温和的请她们起身,又让她们坐了,将大理府如今的情形说了一遍,便道:“大势初定,不想闹出什么事端来,前面的事自然是有男人们处理,但是这后宅的事,处置不好也容易叫人头痛。所以这安抚孤儿、女眷之类的事,便要劳烦二位夫人了。”
廖夫人可丝毫不会觉得麻烦。
这可是大理府!
萧恒把连太祖时期都没搞定的大理府打下来了,这是天大的功劳,而她,帮忙安抚处置战后的事宜,这也是出力,也是大功劳,先不必说朝廷的嘉奖还有那些赏赐,这些功劳可是实打实的会记录史册的。
只要想一想能够参与这样的大事,廖夫人便觉得心潮澎湃,哪怕她做了总督夫人,难道以后史书会写她的名字吗?
但是她在大理府做的事,却是一定会留下名姓的,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她急忙笑了起来:“殿下这么说,可真是要折煞我了,我心里清楚的很,以殿下的本事,哪里会搞不定这些事?您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袁夫人也是一样的想法,她还更实在些:“殿下如今是要做大事的,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管交给我们,我们一定替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萧恒便笑着道谢:“那就多谢二位夫人了,如今这形势,需要二位夫人先带着木四夫人将城中贵族女眷都召集起来,大家一道坐着说些话,你们也告诉她们,朝廷对于归顺的人,都是一视同仁的,绝不会做出背后清算的事,让她们尽管放心就是。”
廖夫人和袁夫人都郑重的答应了。
说完了正事,萧恒笑着看向苏邀。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苏邀了,想一想其实不算很久,但是每一次见苏邀,他总觉得感受都不一样。
如今看见她,便只觉得她比之前又更美了,如同是刚开的荷花,亭亭玉立,清而不妖,令人赏心悦目。
他眼里都是笑意:“我们出去走走?”
他这样说话,廖夫人和袁夫人都不以为意,二人都只是心照不宣的一笑而已。
九十九·祖宗
大理府的风景极好,木府的景致更是称得上一步一景,不管是花园里的几座大小不一的湖,还是湖上缥缈的亭子,都显得美丽得不似人间,倒像是天上瑶池。
漫步其中,连苏邀都忍不住感慨一句:“怪不得这么多年,人人都要为了这个位子而不惜一切代价了。在云南,木府土司的日子,过的可真是比圣上还要逍遥。”
有用不完的财富,也有百姓盲目的崇拜,甚至过的比皇帝都还要舒服。
毕竟皇帝都还有御史时时盯着,犯错还要被不要命的御史纠正,但是在云南,可没人敢跑到土司面前说三道四,就算是有,也都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见她说的如此直白,萧恒扑哧笑了一声:“是啊,所以说木桐不择手段登上这个位子,也同样有一帮人心心念念的继续跟朝廷作对,想要拿回这个位子。”
苏邀已经知道木三小姐的事了,她沉默了一瞬。
上一世在她记忆里的木三小姐,是为了父兄报仇忍辱负重的侠女,也是为了大义能够看清楚形势,心怀大爱的郡主。
但是或许是因为她上一世活的太短了,所以没有看到最终木三小姐的选择。
她叹息了一声。
萧恒已经敏锐的意识到她情绪的变化,有些踟蹰的立住了跟苏邀解释:“我也想过留下她的性命,但是.....”
他知道苏邀对于木三小姐是十分欣赏的,在京城,木三小姐能够觐见圣上,能够找回木青庐,也是苏邀一力帮忙,但是木三小姐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这种把仇恨看的这么重的人,是不会轻易回头的。
何况,她做出这种事,如果不当机立断的杀一儆百,那么刚刚好转的局势转眼便会乱起来。
他希望苏邀明白,他没有办法冒险。
苏邀却已经反应过来了,她看着显得小心翼翼的萧恒,心里一时又是感动又是好气,忍不住道:“殿下把我当成什么糊涂人了?这种事,原本就该当机立断,我只是有些感慨,我以为木三小姐去京城那一刻,受封郡主那一刻,便很清楚的明白自己是跟朝廷做了交易。没有想到她却并没有那个意思。”
其实站在局外看,当真会觉得木三小姐有些魔怔了。
朝廷的这么多兵马,若是真的跟木桐两败俱伤还罢了,但是朝廷大军都已经势如破竹了,她哪里还有可能让朝廷答应继续让木府统治云南?
她只是觉得可惜罢了。
萧恒稍稍放心,见她感慨,便忍不住劝她:“多数人对待权力,都是染指之后便再也戒除不掉的。木三小姐虽然并未成为土司,但是其实她这些年收拢的那些老土司的势力,都是奉她为主,这种发号施令的事情做的顺手了,哪里那么轻易放下呢?她与其说是为了木府和老土司,倒不如说是在维护她自己。”
毕竟哪怕木青庐真的成了土司,但是一个从小被朝廷驸马收养长大的土司,又受了她这个姑姑巨大恩惠,自然是事事都要倚仗她这个姑姑的。
这个话题实在是太沉重了。
苏邀不大想继续下去,便转而问起木青庐来:“他如何了?我来之前,驸马说,他别的不担心,但是这个孩子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最清楚他的品性,若是可能,只希望殿下能够留他一条性命。”
萧恒将对木青庐的安排说了。
还有木青庐让唐青枫带回来的那番话,也都跟苏邀说了一遍。
苏邀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这样很好。”
是真的很好,木青庐的身份是没有办法更改的事,但是他自己能够想通,竟然还能说得出这番话,可见他心里是真的明白,也是早就想过无数遍了,能够想得通,以后自然会过的轻松的。
她笑起来了:“既然如此,那驸马的儿子可就回去了。”
木青庐既然不要木府的身份了,那自然还是唐源的养子,这样也最好,让木青庐重新做回唐家的小少爷,一辈子过的安稳富贵,朝廷想必也是满意的。
萧恒也笑了:“是啊,我已经写了折子,至于木青庐的事情,是写了密折的,到时候黄祖父自有回复。”
萧恒攻下大理府的消息传到朝廷的时候,内阁一片沸腾。
就连平素最老成持重的杨首辅,也忍不住笑的满脸都是褶子,大声称赞:“真乃少年俊杰,殿下实在是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好!这一仗打的太好了!”
满朝都在议论此事,元丰帝也高兴坏了,跟田太后说起此事的时候都忍不住眉飞色舞:“这个孩子,朕早知道优秀,但是他总是优秀得出乎意料!这一仗,他真的打的太漂亮了!大理府多年都在木府手里,固若金汤,朕还以为,打到大理,怎么也得个几年,但是这孩子竟然能够如此迅捷的攻下,而且还如此聪慧果决,如今木府已经是死绝了,且朝廷还没做恶人,那些土人百姓对朝廷的反抗情绪如今也大大减少,当真是处处都合乎朕的心意!”
田太后见他高兴得脸都红了,也忍不住跟着觉得舒心:“皇帝之前还说呢,怕是今年这个年也是见不到孙子的,但是哀家看,今年年底,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回来的了。好啊,好!皇帝,你果然有福气,有这样出色的长孙,果然是真龙天子,自有老天庇佑。”
好话人人都爱听,何况这还是太后亲口说的,元丰帝打从心里呼出了一口浊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是,他在位期间,不管是瓦剌还是倭寇,都不曾再肆虐,百姓安居乐业,如今连云南都即将收复!
这是他的先辈皇帝都没人完成的壮举,足可见老天是偏爱他的,老天也承认他这个皇帝做的不错,承认他有资格坐这个位子!
他高兴的了不得,郑重的对田太后道:“借母后吉言,等到阿恒回来,朕便带着亲去太庙祭祖,让列祖列宗们看看,朕将云南拿回来了!”
一百章·好事
元丰帝一高兴,便更是不在意萧恒开了木府的库房,将木府的司库拿出去分了的事了。
朝中对于萧恒之前的质疑也一扫而空。
事实胜于雄辩,这位皇太孙殿下,他是真的有带兵打仗的本事,而不只是纸上谈兵,如今人家都已经把大理府拿下了,便是再挑剔的御史,都说不出萧恒什么坏话来了。
只是,还是有人提出来,大理府等地,之前都是木府的人在控制,大小官员,也几乎都是木府的旁支或是木府的亲信,如今既然是打下了大理府,那么这些地方自然也是需要人来治理的。
朝廷也应当要选人去赴任了。
对于这个问题,元丰帝也召集了内阁和吏部尚书等人,要问一问他们的意思。
此时此刻,是关乎官员吏治的大事,吏部尚书想了想,便道:“云南一省若是要补足官员,只怕是不能有太多要求。”
进士一年总共也就三百个,哪怕加上同进士和举人呢,那也是有限的。但是云南需要的官员,从上到下,那数字可是惊人的,在此前提条件之下,若是还要挑什么出身之类的,便太为难吏部了,也不大可能。
这一点,内阁都有数,杨灿志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事急从权吧,先拟出名单来,尽量挑选适合的去,一大批空子呢,总不能打下来了没人去管,这就白打了。”
他这话说得十分实在,大家都跟着点头。
元丰帝也觉得他说的算是公允,便准了,又特意发话:“虽说如今特殊情形,但是也别荤素不忌什么人都推到那边去,否则,若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朕可是要问的。”
他一发话,便是吏部尚书这世人都知道的天官,也急忙俯身应是。
云南大胜的消息就这样传遍了京城上下,街头巷尾一时议论的都是此事。
汪大太太来永定伯府看汪悦榕,脸上的笑意无论如何都遮不住,拉着女儿的手十分感慨:“幸亏你自己是个有主意的,没听我瞎说,否则的话,如今咱们可怎么有脸再对老太太她们?”|
这一次云南大胜,萧恒的请功折子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众人的功劳,其中苏嵘一人便占了一页,可见他是立了多少大功,她已经听自家老爷说过了,苏嵘这一番回来,只怕是前途无量。
自古以来,军功最重,苏嵘在这一场仗里头可谓是锋芒毕露,光芒都已经遮掩不住了。
等他回来,论功行赏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会落了他,他这一次可谓是重振门庭了。
汪悦榕脸上便现出真心实意的笑,握着母亲的手摇了摇头:“娘别这么说,我怎么会不知道娘都是为了我好?我心里都清楚的,您放心,就算是他,他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性子,我敢说,他不会在意之前的事。只是,这一次他能够立下大功,虽然我不图他建功立业,却也为他高兴,他以前苦了那么久,总算是熬出头来了。”
是啊,总算是熬出头了。
汪大太太摸了摸女儿的脸:“希望从此以后,都是顺顺利利的日子,你也该调养好身体,等他回来了,你们也该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孩子,如此一来,你们家老太太想必也就彻底放心了。”
母女俩说了一会儿话,汪大太太便起身要走。
汪悦榕有些不舍:“娘亲怎么这么急着走?留下来用了饭再回去也不迟啊!”
“还要往你姑姑家走一趟呢。”汪大太太失笑摇头:“好啦,怎么越大越是像个孩子?我来之前,便听说你姑姑病了,还带了东西呢,就是为了瞧她的。再耽搁下去,就要迟了。”
听说贺二奶奶病了,汪悦榕也有些担心:“怎么好端端的,姑姑忽然病了?严不严重?”
汪大太太叹了口气:“人吃五谷杂粮的,哪里有不生病的呢?我过去瞧瞧才知道,你就别管了,到时候我给你送信就是,你照顾好自己。”
汪悦榕蹙眉,却也只能点头应是。
等到汪大太太走了,她才去看苏老太太。
苏老太太此时也正跟苏杏仪说起来这件事,她老人家难得这样高兴,苏杏仪在边上也是笑的合不拢嘴:“他总算是做到了。”
苏老太太本来便有些感慨,听了这句话,便更是静默了一瞬,而后才重重的点了点头:“是啊,嵘哥儿如此懂事争气,他父亲在天有灵,一定是为他高兴的。还有你们母亲.....”
见了汪悦榕来了,苏老太太又急忙收起眼泪,朝着汪悦榕招了招手:“你母亲走了?怎么不留她用饭?”
虽然之前汪家有劝汪悦榕和离的意思,但是苏老太太并不介怀,她跟汪家的关系也一直因为汪悦榕而十分的不错。
汪悦榕笑着解释了一番。
倒是苏老太太和苏杏仪听说贺二奶奶病了,都忙着让人去问一问,是生什么病了。
苏老太太更是皱着眉头道:“我得过去一趟。”
自从苏邀走了之后,苏老太太便隔三差五的去贺家,她是为了跟贺太太作伴,怕贺太太真的受人挑唆。
现在听见贺二奶奶病了,她还是下意识的怕会是什么人趁机闹出来的事。
汪悦榕其实也担心贺二奶奶,听见苏老太太说要去贺家,她不假思索的便开了口:“那我陪着您一起过去吧?正好,我也许久没过去看外祖母了。”
她现在是随着苏嵘喊贺太太外祖母的。
苏老太太点了点头,让人去准备马车,一面又在心里叹气。
如今正是大好时候,只是贺太太心里的心结还没解开,若是不解开这个心结,只怕以后终究是个隐患。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打起了精神,又忍不住念叨起来:“也不知道幺幺那个丫头什么时候回来。”
苏邀若是在的话,她也就不必这样心惊胆战的了。
只是想到这一点,她又不免想到苏邀去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以后是个什么打算......
一百零一·内情
被苏老太太念叨的苏邀正在跟木四夫人寒暄。
木四夫人担惊受怕了一阵,终于盼来了一个能说话的人,心里的一腔忧虑都忍不住说了出来,又看着苏邀,并没有遮掩的直截了当的说:“县主,我知道您身份高贵,是能在太孙跟前说的上话的,此刻我想要问您一句准话,我身边的人,还有我们这些女人,殿下打算怎么处置呢?朝廷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虽然如今知道自己哥哥白熊已经投靠了朝廷,她自己大概率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的,但是木四夫人不仅担心自己,她还担心木桐的女儿们。
木桐这个人性情乖张暴戾,他的女人们都不会为了这种人争风吃醋,所以木府后院是很干净的。
苏邀得知这一点后,也觉得这些女人们很不错。
木桐是坏,但是这些女人们却没做错什么,包括木四夫人,都是被木桐强行娶来的,女人在木桐心里毫无地位可言,只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这些女人们也没有互相倾轧,反而还能互相关照。
所以哪怕许多人都觉得斩草除根更好,苏邀也不觉得该杀了这些女人。
不是说她心慈手软,妇人之仁,而是这些人都没有犯什么罪过,而且都是些妇孺,她觉得实在没必要对一群妇孺下手。
这件事萧恒已经上书请示过朝廷了,所以当木四夫人再次过来问,苏邀便轻声把朝廷给的回复说了:“夫人也请放心,你们的性命是无碍的,便是这些孩子们......”
木桐的两个儿子死在战场上,另一个儿子逃亡在外,如今还没抓到,剩下在木府的都是些还未出嫁的女儿,最大的十一岁,最小的还有在襁褓里的,总共五个女孩儿,朝廷那些智囊们,可是最知道权衡利弊的。
这些女人们没有丝毫的威胁,加上现在木青庐对外已经是死了的人,木府等于只剩下这几个女孩儿了。
朝廷自然丝毫不会吝啬几个郡主的爵位。
她挑了挑眉:“至于您,如今是有了诰命,以后是养育郡主,还是......”
木四夫人毫不迟疑的开了口:“我自然是愿意养育郡主的!”|
这五个女儿里,还有一个是她亲生的,交给谁她都不放心。
再说,经历了木桐,她也是对男人已经彻底死心了,男人有什么用,所有的灾难都是他们带来的,还不如干干净净的没了他们,日子反而能过的舒服。
以后不必忍受木桐那个反复无常的个性,也不必为了他正提心吊胆的,她如今有了一品夫人的诰命,还有一个郡主女儿,朝廷的意思,分明是要拿她们做招牌,告诉土人们朝廷对土人们是十分宽容的。
她以后的日子可以预见,这样舒服的生活,她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还可能给自己找不痛快?
苏邀见她这样说,也忍不住笑了,她轻声说:“还有一件事想要请夫人您帮忙,不知道夫人能不能拨冗?”
木四夫人十分喜欢这个女孩子,她见过的人许多,但是像是苏邀这样爽快干脆的,她还真是头一次见,而且这位县主,从来不跟你玩心眼,或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能承诺的,便是她能做得到的事。
光是这一点,已经让木四夫人对她亲近十分了。
她点了点头:“这些天来,如果不是县主时时安慰,我怕是早已经自己吓死自己了,何况县主还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您只管说,若是有我能做得到的事,我一定竭尽全力。”
苏邀便也没有客气:“夫人,如今城中的情形您也知道,百废待兴,但是如今还有一桩事令人有些头痛,那便是,有一个姓秦的人家......”
她一说秦家,木四夫人便立即反应过来,知道说的是木桐的心腹秦奋。
她挑了挑眉,直接问:“是不是秦奋?”
不等苏邀回话,她就直截了当的说:“这个秦奋,为人最是阴险毒辣,从来不是什么善茬儿。许多事都是他在背后给木桐出主意,他杀过好些人,他有个女儿,自小就定了亲事,后来听说就是因为他女儿不肯跟未婚夫成亲,就被他活活打死了。”
苏邀眼里就露出厌恶。
她这一次的确是为了秦奋的家事来的。
而且巧了,秦奋这一次,也是一个女儿死了。
城破当天,秦奋想要回家带人逃跑,但是却被朝廷的兵马围住了,并没有跑成,后来朝廷兵马进了秦家搜查,只是却闹出了事端-----秦奋一口咬定,朝廷的士兵欺辱她的妻女,以至于她的妻女被凌辱至死。
这个指控实在是有些让朝廷面上无光。
毕竟萧恒带兵进城之后,一直严格要求部下不许扰民,而这些兵马也的确是很安分,并没有生出过什么事来。
何况秦奋在城中地位不同,他在土人中很有影响力,在军中也是高层,他的妻女出了这样的事,一时让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城中再起波澜,这些天,已经有许多土人贵族再次试图出逃了。
苏邀原本是想请木四夫人从中调和的。
但是听见木四夫人这么说之后,她心里又有了一个猜测。
她怀疑秦奋的妻女根本不是被朝廷的士兵所杀。
毕竟,秦奋自己都说不出凶手。
而那些士兵,也没有一人承认此事的。何况秦奋在城中地位不同,他在土人中很有影响力,在军中也是高层,他的妻女出了这样的事,一时让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城中再起波澜,这些天,已经有许多土人贵族再次试图出逃了。
苏邀原本是想请木四夫人从中调和的。
但是听见木四夫人这么说之后,她心里又有了一个猜测。
她怀疑秦奋的妻女根本不是被朝廷的士兵所杀。
毕竟,秦奋自己都说不出凶手。
而那些士兵,也没有一人承认此事的。苏邀原本是想请木四夫人从中调和的。
但是听见木四夫人这么说之后,她心里又有了一个猜测。
她怀疑秦奋的妻女根本不是被朝廷的士兵所杀。
毕竟,秦奋自己都说不出凶手。
而那些士兵,也没有一人承认此事的。
一百零二·针对
一听这件事,木四夫人的眉头就皱成了一个川字。
她有些犹豫的盯着自己的手帕看了一会儿,才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县主是个难得的好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有些事,若是换做别人,我是绝不会多说的。但是这一次县主是真的帮了我的大忙。因此我可以实话跟您说,若是要按照我对秦奋的了解来说,他不是一个会为了妻女豁出去的人。怎么说呢?”
她脸上有些嘲讽,面上的表情很是微妙:“这么说吧,他在我的眼里,更像是那种,妻女若是受了凌辱,他反而会主动息事宁人以换取好处的人。”
苏邀挑了挑眉。
她也觉得这件事有蹊跷,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有些蹊跷在的。
屋子里只有木四夫人和苏邀两个人,因此许多话并没有什么可避讳的,尤其是木四夫人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苏邀想了片刻,便问:“那夫人可方便出面帮我一个忙?”
木四夫人没有回答,只是反过来问苏邀:“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军中起了什么异动?”
看来木四夫人对外面的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苏邀也没有隐瞒,很是坦荡的嗯了一声:“也不只是军中,不瞒您说,被冤枉凌辱了秦奋妻女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堂兄。”
竟然是苏嵘?!
木四夫人有些吃惊,同时对于苏邀的镇定自若更是十分诧异。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但是木四夫人却是十分清楚的,秦奋在云南这么多年了,可以说是木桐的左膀右臂,木桐之下就是他了,而且他这个人十分会经营自己的名声和人脉,虽然他骨子里是个恶臭玩意儿,但是面上却还是人模人样的。
他可以说是不叫的恶狗了。
他如果攀诬苏嵘,那么苏嵘这个人......
云南军民一定会对苏嵘十分排斥,不仅如此,按照那些百姓对秦奋,还有对峙木府的忠诚程度,朝廷的军队刚进城就对他们的高级官员做这样的事,底下的人呢?他们身份可更低,谁敢相信朝廷会善待他们?!
怪不得苏邀说最近又有人出逃。
哪怕是有木老先生出面背书,也没用啊!
她垂下眼叹了口气:“县主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了。这件事,说不得连我也是没有法子的。”
她抬眼看着苏邀,没有闪躲的道:“你不知道,我们女人在木府没有什么地位,尤其是我并不被木桐喜欢。所以......我说服不了秦奋的。”
而只要秦奋紧咬着这件事不放,那么朝廷就会十分被动。
至少朝廷得做出表态,这个表态不必说,自然是严惩凶手。
苏嵘这个人,木四夫人是知道的,之前苏嵘负责看管木府,他御下严明,底下的人从不曾有侵犯木府女眷的行为。
但是就算是如此,也没用。
她一个人,根本说服不了秦奋。
苏邀却摇了摇头:“夫人误会了,我不是要夫人去说和。”
秦奋这种人,既然都已经给苏嵘挖了这么大一个坑,怎么可能就为了木四夫人几句话就结束?
再说,就算是能说和,苏邀也绝不会答应!
她一定会要构陷苏嵘的人付出代价!
木四夫人还以为苏邀必定是要自己去做说客说服秦奋的,听见苏邀说不是,她不禁就怔了怔:“若不是让我去做说客......那我还能帮上什么忙?”
苏邀顿时笑了:“夫人放心,夫人一定能帮得上我的大忙的。”
天气进入十月了,虽然说云南的气候不同,但是到了入夜,气温就变得低了许多,苏邀跟木四夫人深谈了一会儿,等到出来的时候,便被一阵风吹得吸了一口气,正下意识的抱住自己的肩,便觉得有一件披风罩在了自己身上,不由便转头,果然一偏头就看见萧恒的脸。
她放松下来,拢了拢披风,轻声问:“商议完了?他们都怎么说?”
出了这样的事,云南那帮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贵族自然是跳脚的厉害,纷纷逼着萧恒要萧恒给个说法。
不说他们,就连自己这边,众位将领都多有劝着萧恒要严惩苏嵘,好给秦奋和云南百姓们一个交代的。
苏邀哪怕不在场,也知道肯定是有一场争执的。
见萧恒有些疲倦,她心里的愠怒便更深。
秦奋分明就是看准了萧恒和朝廷如今都对收复云南一事势在必行,所以才设计了这一出,就是为了让萧恒吃瘪,也要反过来求助他们。
否则,先不说刚平静下来的大理府的百姓和军中士兵,镇南州和南甸宣抚司等地听了此事肯定也要誓死反抗的。
这样一来,战线不可避免的就又被拉长了。
真是其心可诛。
萧恒倒是还十分平静,他见苏邀眉间都是冷厉,便温和的说:“也没什么,都是老生常谈罢了,倒是秦奋,他蹦跶的这么厉害,出乎我的意料,一般来说,一个人做事总是有目的的,总该有所图才是。但是秦奋,这一次,我看不出他到底图什么。”
只是图一时畅快,要给苏嵘一个好看吗?
但是他分明知道,这种事不足以让朝廷真的对苏嵘怎么样。
历来打仗这种凌辱贵族女眷的事情都时有发生,除了极少数情况,从未见以命抵命的。
这一点,想必秦奋也是清楚的,既然清楚,为什么还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而且要彻底跟萧恒和朝廷撕破脸,却也非得要这么做呢?
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一时的让萧恒忌惮不敢动他?
但是要知道,百姓的愤怒总是会过去的,群情激奋的事儿,过了那阵子,便也不会再有人记得了。
到那之后,秦奋又凭什么觉得自己不会被秋后算账呢?
他认真的看了苏邀一眼,加重了语气:“除非,他是跟魏德胜和曹瑞申一样,是东南那边余孽的人,否则,我实在想不出他这样做的理由。”
苏邀忍不住笑了,她跟萧恒两人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忍不住心情轻松了一些。
一百零三·挑拨
“你说起这个,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是如此想的。”苏邀笑完了,脸上便又恢复成了惯常的面无表情,跟着萧恒下了台阶,漫步在木府静谧的青石板路中,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肃杀:“从京城一直到这里,从我父亲那时候一直到现在,东南余孽从未彻底的放手过,也从来没有一刻不把我们当成猎物。他们这种人,说到底就是贼心不死,我知道迟皇后当年的确是没有什么过失,也知道废帝废除她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
因为是跟萧恒在一起,所以苏邀没有觉得这些话有什么不能说的,她直言不讳的说:“但是,在被废那一刻起,也就意味着她本身就失去了资格。更别提早已经改朝换代了,哪怕是废帝,江山是从废帝手里丢的,她若是有本事,该找废帝去算账,去找回自己的皇后位。或者,她该在太祖的时候便举起反旗,看看能不能奋力一搏。如今他们迟家隐藏在世家身后,靠着海运这个共同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借着大义的旗号,如此咄咄逼人,怪不得他们会败在太祖手里,上梁不正下梁歪!”
苏邀还没有哪一次说的这样直白过。
毕竟那些余孽的事,到底是连元丰帝都十分忌讳的,也正是这些人,谋害太子、挑拨二皇子三皇子,鼓动庄王闹事,都有他们的影子。
这里头忌讳十分多,大家都对此讳莫如深,生怕会说错话引火烧身。
但是苏邀这一次,是气到极点了。
萧恒静静地在她旁边走着,听见她说完这番话,方才点头:“是啊,尤其是刚进云南,针对我的各种招数就都用出来了。他们看样子是恨不得我死,这一次陷害苏嵘,我却有些想不通。”
哪怕那些人真是知道他心悦苏邀,但是那又跟苏嵘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陷害了苏嵘,他就不娶苏邀了吗?
想到这里,萧恒蹙了蹙眉。
难道还真的是这个原因?
他随即又摇了摇头,忍不住笑自己是患得患失了,那些人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去陷害苏嵘的,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那么按照他们的行事作风来看,他们只怕会直截了当的杀了苏邀,或者说,干脆直接陷害苏邀。
这一点,他们之前在昆明就已经用过了。
萧恒的脸色忍不住更加难看。
如果不是因为如今云南真是诸事繁杂,他都想要直接带兵将那些余孽也一并清算了算了。
苏邀在这一会儿时间里同样也想了许多了,不过她想的是如何帮苏嵘先脱身。
她看着萧恒道:“我已经去找过木四夫人,跟木四夫人说好了,请木四夫人帮忙。”
萧恒皱着眉头:“你是想要让木四夫人帮忙出面吗?”
苏邀有些狡黠的笑了笑:“这个便不告诉殿下了,反正不会是殿下想的那样。”
见苏邀还能笑出来,萧恒心里的担心便消散了。
他原本还担心苏邀为了这件事难过,现在看来,她还是一如既往,他便松了口气,之前因为那些人争执而生出的疲倦也消散许多:“好,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苏邀笑而不语。
因为刚出了这么一件事情,原本是全部由朝廷兵马看守的秦奋府邸外面此时大部分倒是换成了白熊管辖的土兵。
他们如今已经不再负责狮子山的卫戍了,便被调来了这里。
秦奋看见白熊便憔悴的迎上去,有些哽咽的道:“白统领,我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他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悲伤的跟白熊说:“真是都变了天了,自从土司死后,咱们这些人变得比奴隶还不如!”
他自然的把自家出的事说了,语气气愤:“真是不把我们当人了,我好歹也是个将军,可如今你看看,真是把我当成了什么?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我们都是土人?现在听说,连土司也没了,以后咱们云南竟然没有土司了,你说可笑不可笑?没有土司,难道我们让那些汉人来管?白统领,你是个明白人,也知道咱们土人的日子的,难道以后这些祖制,竟然都要改了不成?说出去,哪里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呢?再说,现在都还没彻底定下来,就这么作践我们了,以后真的让这些汉人做主了,哪里还会有我们的活路呢?”
他原本还担心苏邀为了这件事难过,现在看来,她还是一如既往,他便松了口气,之前因为那些人争执而生出的疲倦也消散许多:“好,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苏邀笑而不语。
因为刚出了这么一件事情,原本是全部由朝廷兵马看守的秦奋府邸外面此时大部分倒是换成了白熊管辖的土兵。
他们如今已经不再负责狮子山的卫戍了,便被调来了这里。
秦奋看见白熊便憔悴的迎上去,有些哽咽的道:“白统领,我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他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悲伤的跟白熊说:“真是都变了天了,自从土司死后,咱们这些人变得比奴隶还不如!”
他自然的把自家出的事说了,语气气愤:“真是不把我们当人了,我好歹也是个将军,可如今你看看,真是把我当成了什么?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我们都是土人?现在听说,连土司也没了,以后咱们云南竟然没有土司了,你说可笑不可笑?没有土司,难道我们让那些汉人来管?白统领,你是个明白人,也知道咱们土人的日子的,难道以后这些祖制,竟然都要改了不成?说出去,哪里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呢?再说,现在都还没彻底定下来,就这么作践我们了,以后真的让这些汉人做主了,哪里还会有我们的活路呢?”秦奋看见白熊便憔悴的迎上去,有些哽咽的道:“白统领,我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他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悲伤的跟白熊说:“真是都变了天了,自从土司死后,咱们这些人变得比奴隶还不如!”
他自然的把自家出的事说了,语气气愤:“真是不把我们当人了,我好歹也是个将军,可如今你看看,真是把我当成了什么
一百零四·吊唁
话不投机半句多,一听白熊这些话,秦奋脸上的笑容便消失殆尽:“白统领如今不一样是投靠了朝廷,节节高升!这种话,有什么好说的?”
白熊冷冷回敬:“既然秦大人知道这个道理,那还跟在下废什么话呢?”
秦奋拂袖而去,一直等到进了自己房间,才忍不住摔了一个笔架。
此时,书房里一直隐在暗处的椅子发出吱呀的响动,一个人不紧不慢的挑了挑眉:“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真的为了妻女的事情气疯了呢。”
那张脸隐在阴影处,但是都不必亲眼去看,秦奋也能想象到那张脸上现在的表情,顿时便有些不耐烦和羞恼:“别跟我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这个主意还不是你出的!你出了这个主意,除了害一個苏嵘,还能怎么样?那个苏嵘,也是一个伯爵,总不能为了这件事真的丢了性命吧?既如此,费这么大的事,陷害他有什么用?”
那个人缓缓转了转自己手里的笔,皱着眉头盯着他看了一眼,吹了吹手里的火折子,将桌上的蜡烛点燃了,终于露出了自己的全脸,他后仰着靠在椅背上:“你知道什么?我也知道这不能怎么样他,不过这个圈套,本来也不是为了他设的。”
不是为了他设的,这是什么意思?
秦奋的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揉了揉自己已经有些浮肿的眼睛,不耐烦的问:“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城里都是他们的地盘了,这一路从昆明过来,镇南州等地都已经落在他们手里,大势已去。”
顿了顿,秦奋看着那人的表情,逐渐缓和了语气:“马老大,您是知道的,这些年我们在您的生意上,可是出了不少力气。这一次,我也按照你说的做了,连自己的妻女都赔上了,这难道还不够?您就看在我这些年照顾你的生意的份上,先把我弄走吧!我在这里,每天都战战兢兢的。”
马老大右脸有一道极长的刀疤,一直从颧骨蔓延到脖子,如同一条蜈蚣趴在上头,他微微笑了笑,那伤口就更是显得十分狰狞恐怖:“啧,怎么还急了呢?”他终于正眼看着秦奋:“秦大人急什么?你看看,城破了我都还能在你这儿,你怕什么?”
秦奋心浮气躁,听见这话心里就止不住冷笑。
说的倒是简单,怕什么?他当然是怕马老大玩脱了!
但是马老大现在真是他脱身的唯一指望了,他又不敢真的得罪,只好低声下气的问:“那马老大,您总该告诉我一句实话吧?您到底想干什么啊?”
栽赃了苏嵘,然后呢?
难道就这么算了?
马老大还没开口,外面忽然响起秦奋心腹田博的声音:“大人!木夫人来了,说是要过来看看夫人......”
木四夫人?
秦奋一听见是木四夫人,顿时便更加烦躁,皱着眉头说:“就说我心情不好,不见客!”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马老大忽然出声问他:“木夫人跟你夫人很熟?”
“我们之间定了儿女亲事。”秦奋解释一句,又说:“听见了这事儿,估计是想着过来看看。”
他说着便更是有些头痛了:“这怎么办?”
马老大顿时笑了:“什么怎么办?这不是更好吗?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自然是让她进来看看啊!”
秦奋不解的抬头看他,就见马老大脸上的疤抖了抖,整个人像极了一只被饿得很了的饿狼,目光发亮的说:“请她进来吧,让她去灵堂看个够就是了。”
其实事发突然,加上如今城中一片混乱,哪里有什么灵堂?
所谓的灵堂,不过是平时秦夫人的院子罢了。
秦奋带着木四夫人往里走,一脸的难过憔悴,一双眼睛肿的都有些睁不开了:“我没用,既没能护着土司,也护不住自家女眷......这亲事,也只能作废了。”
他的声音嘶哑,几乎都说不大声。
木四夫人叹息了一声:“秦大人节哀顺变,我也是听见说是云耳竟然也出了事,十分震惊,这才想着一定要过来看一看。”
她说着,见灵堂四周都是官兵,便压低了声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朝廷官兵按理说都还算是克制,进城这么多天没出过什么事,就算是在我们木府,也没闹出事端。怎么竟然会出这样的事?”
秦奋的语气带着十足的悲愤,按照马老大之前吩咐的那套说辞冷笑出声:“云耳年轻貌美,便是在咱们云南那也是称得上的,不知道怎的露了面,怕是因此惹来了杀身之祸。总归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没用,如今是今非昔比了,都是人案板上的鱼肉,我们能怎么办呢?也只好.....”
他说着,眼泪都掉下来。
跟着木四夫人来的都是木府原本的那些护卫,他们都忍不住义愤填膺:“真是岂有此理!口口声声说把咱们当汉人一样看待,以后彼此都是一家人,这就是他们嘴上说的好听罢了!”
其余的人也都跟着点头附和:“但凡是把咱们真当人,怎么会坐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听说主谋还是永定伯呢,堂堂一个伯爷,如此急色,竟然也没被罚!”
“他怎么会被罚呢?我可听说了,他可是极被殿下重视的,有人说,他可是以后殿下的大舅子,对待大舅子,你说殿下怎么可能动的了手?”
众人伱一句我一句,说的越发的怒火朝天,秦奋在一边苦着脸一个字都不说了。
倒是朝廷那些官兵忍不住出言呵斥:“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呢?!这根本就是没影儿的事,我们伯爷不会做这种事!”
木四夫人带来的护卫们顿时冷笑:“不是你们伯爷做的,那难道还能是鬼不成?现在人都死了,在里面躺着呢,你们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把自己摘干净,那你们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朝廷的官兵气的脸色都变了。
一百零五·黑影
双方的争执一触即发,眼看着形势不好,朝廷这边留下带队的军官急忙出来呵斥住了士兵们,又警告的瞪了他们一眼:“是非曲直,自然会有个公论,你们在这里争论什么?”
再闹下去,若是两边都拱起了火,真的动起手来,那事情可就糟糕了。
本来现在事情就够多了,再要打起来,人人都会认定是官兵们仗势欺人,如此一来,事情只会更糟糕。
有了人出来呵斥,朝廷的官兵们都只好忍气吞声,不再多说。
秦奋拱手谢过了几个说话的护卫,说话间也已经到了堂屋门口了,他站住了脚,声音苦涩的说:“现在是我声儿在里头守着,出了这样的事......若是没个交代给他们,我也是没脸再去见他们了。”
木四夫人便低声安慰了他几句,进了堂屋。
因为是横死,又因为如今形势特殊,并没有多少人能来吊唁,木四夫人是为数不多的,她伸手拈了香,恭恭敬敬的拜了拜,便蹲下身去看着才七八岁的秦天生,微微叹了口气:“孩子,节哀顺变。”
秦天生还小,低垂着头跪在蒲团上一言不发。
秦奋在边上悲愤欲绝的解释:“孩子都吓傻了,天杀的,若不是因为我还有这些孩子要惦记,怎么也要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给她们要个公道1
木四夫人目光深邃的盯着那两具棺材看了一眼,轻声道:“秦大人别太冲动了,您也说了,毕竟是还有孩子要照顾,哪里能真的去拼死拼活的呢?”她叹了口气:“不过若是云耳她们母女在天有灵,知道你如此的惦记她们,她们一定会觉得安慰的。”
不知怎的,秦奋被她这番话说的觉得凉飕飕的,总觉得这话的意味有些不对,但是正要多说,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是起了什么争执。
他顿时大踏步走了出去。
才到门口,他便看见自己的护卫跟朝廷的官兵起了冲突,不由眉心一跳,问边上的田博:“怎么回事?1
田博立即便上来了:“大人,是他们欺人太甚,他们非得说发现了有人鬼鬼祟祟的,要搜查咱们府里!现在还往您的院子里去了。我们气不过,就吵起来了。”
什么?!
秦奋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虽然他们这府里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但是马老大的身份到底是有些忌讳,就算是那些朝廷官兵根本不知道哪些是他府里的人哪些不是,他还是不大放心,便转头去跟木四夫人说了一声,顾不得其他,就追上去了。
堂屋里顿时只剩下了木四夫人和秦天生。
木四夫人瞥了瞥周围伺候的人,沉声道:“我跟天生单独待一会儿,你们伺候了这么久也辛苦了,先下去吧。”
下人们顿时都有些迟疑。
但是木四夫人到底是从前的土司夫人,她既然都这么开口了,大家也不敢多说什么,迟疑了片刻都退了出去。
“天生,我记得云耳比你大六岁,是不是?”木四夫人温和的蹲下身来看着一言不发的秦天生,叹息了一声:“她已经十四岁了吧?”
秦天生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沉默了片刻,出言纠正:“我姐姐十三岁。”
“啊,十三岁埃”木四夫人摸了摸秦天生的头,见他垂着眼避开,便可惜的说:“真是太可惜了,才十三岁,便出了这样的事,她以前常常跟你母亲来木府,我常听她提起你,只是真可惜,她再也不能醒过来了。”
秦天生眨了眨眼睛,豆大的眼泪啪嗒一声掉在手背上。
面前的火盆显得十分的碍眼,他忽然站起身一脚把火盆给踹翻了,烧了一半的纸钱还有灰烬顿时飘得到处都是。
灰尘呛得人难受。
木四夫人认真的看着秦天生:“孩子,你想不想为你姐姐和母亲讨個公道?”
秦天生一时没有说话。
隔了许久,他才闷闷的说:“我姐姐不是被朝廷的官兵害死的。”
木四夫人哦了一声,目光顿时亮了起来:“天生你知道什么?”
她原本还要说服秦天生的,但是现在看来,秦天生本身好像就知道一些事。
秦天生顿时抬头盯住了木四夫人,那目光并不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倒是像是受了伤的小豹子。
木四夫人露出最大的善意来:“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的,我跟你母亲算是朋友,我也很喜欢伱的姐姐。你若是想要帮她们的话,不如告诉我你知道的事,好不好?”
她的声音温和镇定,带着些怜悯,秦天生眼睛亮亮的看着她,没有开口。
与此同时,秦奋也已经追到了自己院子,果然看见那群官兵正要闯自己的院子,他惊得忙抢上去:“你们要干什么?1
官兵们停下来,带队的那个是个叫做程成的,听见他问话还想着往里闯的样子,理直气壮的说:“刚才有兄弟看见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去了灵堂外面探头探脑,说是人往这边来了,我们过来看看。”
想到马老大或许真的派人去那边打探情形了,秦奋心里十分心虚,面上却冷笑着说:“我们府里现在里里外外都被你们围的密不透风,人你们早就查过了,还有什么人鬼鬼祟祟?我看不是我家里有人鬼归宿岁,是你们居心不良吧?!难道你们是想要趁机对我们做什么?1
他一顶这么高的帽子扣下去,程成他们也不好再往里闯了,只能讪讪的退走。
秦奋目光阴沉的盯着他们的背影,等到他们都走的看不见影子了,才低声吩咐田博:“去,盯得紧些1
田博马上应了。
秦奋自己仍旧往灵堂那边去,才走到院子门口,他忽然看见几道黑影从里面窜出来。
速度之快,让他都忍不住吃了一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大声呵斥:“什么人?1
他又忍不住吓了一跳,难道是马老大的人?
一百零六·不祥
那些人立即便朝着他扑了过来。
他虽然人品不怎么好,但是身上的功夫却是实打实的,而且也是常年上战场的人,敏锐度不是一般的人可比,那些人一朝着他扑过来,他当时就意识到了不对,飞快的朝着旁边一滚,人已经在地上滚了一圈。
也就是这么一忽儿的功夫,那些人的刀已经接二连三的在地上发出碰撞声。
那声音刺得秦奋头皮都有些发麻,他立即意识到,这些人绝对不是马老大的人,如果是马老大的人,不可能会对着他下杀手的。
因为有了这个认知,他浑身都绷紧了,就势在地上滚了一圈之后急急忙忙的蹦了起来,一见有人拿着刀朝着他砍过去,忙又往边上的树那里一转,那人的刀便砍在了树上,拔都拔不下来。
可见这些人是真的想要他死。
到底是什么人?
他心中惊跳,被这么多人围攻,虽然一时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是到底惊惧交加,等狼狈躲闪了一会儿之后,看见了田博,顿时便惊喜的大声喊起来:“田博!这里!”
田博马上便带着人朝着他们跑过来了。
那些人见了有人过来,也不再恋战,纷纷顺着墙根跑了。
秦奋已经是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见田博他们都过来了,便厉声说:“有刺客,快去追!”
他说完又觉得匪夷所思。
哪里来的刺客,会来杀他?
正觉得有哪里不对,灵堂那边也已经听见了动静,原本从西边绕路要回来的程成他们都冲了上来:“秦大人,刚才那些是什么人?你们在说什么?”
说什么?
秦奋怀疑的目光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眉头紧皱。
马老大的人是不可能会对他动手的,那么,谁会对他动手?
是不是朝廷的官兵故意趁着这个机会要杀了他?
他冷冷的退后了一步,拔出了树上的刀,仔细的摸了摸上头的纹路,面色有些冷峻。
程成已经有些不耐了:“秦大人,我们之前就说发现了可疑的人,你到底在遮掩什么?刚才那些,都是什么人?”
竟然还来问他了!
秦奋顿时觉得可笑,阴沉着脸看着他们:“这话本大人也想问,刚才那些人要杀我,光天化日之下,在我的宅子里,在你们这些朝廷官兵的眼皮子底下,竟然会混进刺客来,你们是怎么保护我们的,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你们在欲盖弥彰,其实根本就是你们想对我下杀手?!”
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程成的脸色立即变了:“我看秦大人说话还是注意些,什么叫做我们欲盖弥彰?!我们若是欲盖弥彰,之前便不会要去查看情况了!倒是秦大人你自己,遮遮掩掩,不许我们去搜,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你又来怪我们,横着这些话全都被你一个人说了!”
双方争执不下,灵堂那边忽然跑出来几个丫头大喊:“出事了!有刺客!”
灵堂!
想到木四夫人还在灵堂里,秦奋的脸色马上变了,但是他随即又想到先前马老大说的拿饭意有所指的话。
难道刚才真的是马老大的人?
马老大的人想着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所以还想在这里再杀一个土司夫人,好让朝廷更加失去人心?
这也有可能。
但是刚才那些人下手......
秦奋心里惊疑不定,一时有些恼怒那些人下手那样狠辣。
程成却已经转身朝着灵堂飞奔而去了。
秦奋咬了咬牙,对举棋不定的田博道:“走,跟上去看看!”
木四夫人正在灵堂里瑟瑟发抖,她还抱着在哭的秦天生,看上去是被吓坏了。
灵堂里也乱的很,到处都是纸钱和灰烬。
程成见到木四夫人和秦天生没事,先松了口气,然后才问:“夫人,是怎么回事?”
木四夫人惊恐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刚才正在这里跟天生说话,不知道怎么的,忽然闯进来一帮黑衣人,二话不说就提刀乱砍......幸亏我身边有些会武功的护卫,他们拖住了那些人,我才带着天生躲起来了......”
提刀就砍......
听见这几个字,秦奋眯了眯眼,立即便想到那群人,越发的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马老大所为。
而没等他想明白,外面白熊也已经进来了。
他一进来,先问妹子怎么样。
木四夫人吓得面色惨白:“幸好没什么事,但是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也敢在秦大人的宅子里公然行凶!”
白熊也板着脸,环顾了一圈屋内的情形,沉声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查的清清楚楚,把那些人都给揪出来给您一个交代!”
秦奋此时忽然反应过来,立即便出声阻止:“白统领您现在是什么意思?我看,您怕是有些误会.....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木四夫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白熊也皱着眉头,觉得他十分不可理解:“什么误会?!现在这些刺客竟然胆大包天,还敢闯入灵堂继续行凶。如今这些人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一定是有心人故意在挑事。若是任由这些人躲在府里,谁会知道下一个目标会是谁,下一个遇袭的人会是谁?!”
秦奋先前还有些惊疑,但是一听见白熊这番话,马上便对刺客的事情起了疑心。
那些刺客朝着他来,是真的下了死手的,但是对木四夫人和秦天生,却留了余地,为什么?
他们两个妇孺,竟然还能在刺客手里活下来.....
思及此,秦奋忽然眯着眼拉起了秦天生,一把拽住他冷声问:“天生,你来说!刚才这里,是不是真的来了刺客?”
一听见他这么问,木四夫人面色大变:“秦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我在说谎?那些刺客难道还是我带来的不成?”
秦奋顿时有些头痛:“我没有这个意思,但是.....这件事确实有奇怪之处。”
秦天生的哭声让他心烦意乱,他几乎是立即便想要出声呵斥,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
一百零七·暴露
他的话不怎么好听,白熊也立即斥责:“秦奋!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有刺客的是你,现在我们要去搜查刺客的行踪,不肯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搜刺客,还是不想搜?”
秦奋冷笑着看着他:“我怎么会不想搜刺客?只是,这刺客到底是真的刺客,还是只来刺杀我的刺客.....是谁派来的刺客,这谁也说不准。我谁都信不过!”
他一面冷笑,一面警告的看着秦天生:“天生,你来说,那些刺客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他就觉得有哪里不对,现在看来,才觉得自己是上了他们的当。
木四夫人来吊唁是假,只怕带着人混进府里来才是真的。
他拽着自己儿子,冲着儿子使了个眼色。
秦天生却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刚刚得了消息赶过来的萧恒和一众土人贵族都惊在原地。
见秦天生哭个不住,木四夫人忙一把拉住了他,大声问秦奋:“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可是你的儿子!”
秦天生也终于开了口:“还有人,有刺客!他们冲进来要杀我,还要杀四夫人!他们要杀我们!”
孩子是不会撒谎的,至少在大部分人的眼里都是如此。
尤其是,这个孩子还是秦奋的亲生儿子。
他的话几乎比秦奋自己都更可信。
果然秦天生这话一出,木四夫人便怒瞪着秦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都被刺客快要杀了,你竟然还质疑自己的儿子?!还是说,你怕查出刺客的身份?”
此时此刻,木四夫人的这质疑便显得格外的有力了。
秦奋还没开口,边上杨家的人便先开口了:“秦大人,你们府里先前就出了事,说不得之前的事,真的是有什么误会呢?”
秦奋心里咯噔了一声。
原来如此!
原来他们的目的是在于此!他们是想要帮苏嵘脱罪,所以才会来这一出。
而此时,等他想通已经晚了。
萧恒淡淡的说:“是啊秦大人,之前你说信不过朝廷的人,所以我便下令这些官兵都只能守着秦府,不能擅动。如今你们府中却还是出了这样的事,可永定伯却已经被看押起来了,您不觉得奇怪吗?或许,尊夫人的死,真的是另有缘由呢?就算是不相信朝廷,您也总该相信自己的儿子吧?”
他好整以暇的说完这番话,冷眼看着秦奋几乎要蹦起来的样子,脸上似笑非笑的又说:“若是秦大人实在信不过我们,也没关系,白大人如今就在此,白熊统领可是你们的老相识了,我让他去搜查,如此一来,你也可以放心,若是真的有不轨之人,还能一网打尽,又给尊夫人一个真相,你看有没有道理?”
有没有道理?
秦奋阴沉着脸,事到如今,他难道还能说没有?
从木四夫人来吊唁,到刺客现身,到事情闹大,再到萧恒带着大批的城中贵族过来,一桩桩一件件,也只有台上唱戏才能有这么巧!分明就是他们早就已经设计好了的。
他心中怒气横冲直撞,却没有一个可以发泄的地方,脸都有些扭曲,只能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来:“殿下说的有理。”
萧恒扬了扬手。
白熊不等吩咐,已经立即便带着人出去了。
秦奋的手紧紧的攥成拳头,目光阴沉地仿佛要杀人,冷冷看着木四夫人拉着的秦天生。
木四夫人有意无意的拉着秦天生后退了一步,自己挡在前面,蹲下身来安抚秦天生:“好孩子,没事了,殿下已经让人去搜查那些刺客了,如果真的是刺客做的,一定会还你母亲和姐姐一个公道的。”
土人们都听说了秦奋家里发生的事。
之前他们还认定了真的是永定伯欺负了人家妻女,毕竟谁没事拿这事儿去冤枉人啊?
但是现在,秦奋府里这么多守卫的情况下竟然还有刺客,而且险些还杀了木四夫人和秦天生,那事情就有些奇怪了。
大家都等着一个结果。
而此时,秦奋的院子里,一道黑影从树上跳下,很快便打开了房门小心的闪身进去,朝着书柜敲了几下。
书柜缓缓发出一声轻响,随即便往边上移开了一段距离,露出一扇小门,黑影飞快的进去,跪在了地上沉声禀报:“老大,出事了,秦家出了刺客,现在大批人在府里搜查......”
他们虽然躲在这里,其他人也都基本是装扮成了马夫护院小厮之类的身份,但是如果真的用心查,还是看得出破绽的。
如果被发现,那可就糟了。
马老大的手顿时就停在了桌面上,一张脸上都是肃杀之意:“怎么回事!?”
黑影压低声音把经过说了一遍,又有些为难的解释:“属下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那边闹的很大,我看着不少人朝着这边来了。只怕那些人是有备而来。”
马老大沉下脸,冷声问:“我们有多少人在外面?”
黑影轻声回答:“秦大人府邸甚大,按照他从前的花名册一对一的安插更换了人手,咱们有一百六十六人在府里。”
这么多.....
之前是想着能混进多少人便混进多少人,但是现在出了事,人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了。
马老大想到木四夫人忽如其来的吊唁,随即就出了事,便冷哼了一声,随即就皱眉:“发信号,让他们都撤了。我们也走!”
虽然这里是密室,但是朝廷那帮人的手段,他最是清楚了。
现在他们有了光明正大的由头,萧恒底下是有锦衣卫的,什么密室能够瞒得过他们?
这里藏不住了。
黑影急忙应了一声是,转身便朝着外面正走去。
没过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冲着马老大回复:“信号已经发出去了,那老大,咱们呢?”
马老大点了点头,目光放在桌上的匣子上,冲着黑影点了点头。
黑影便会意的走过去,从匣子里拿出工具来,在马老大脸上写写画画,没过一会儿,马老大就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一百零八·盘问
秦家坐落于木府西边的,后面竟然还有一座真的小山,连接了后院的池塘花园,看上去倒是有些像南方的花园园林,如今马老大从密室通道里钻出来,便到了后院的花园假山出口。
从假山里钻出来,再往前走上一段路,便能上山。
而上了这座山,里面便全都是他们布置下的陷阱,到底哪里能藏人哪里能走哪里不能走,这些都只有他们知道,上去了便安全了。
他深吸了口气,眯着眼才出了假山出口,便听见了一声十分大声的吆喝:“喂,你是什么人?!”
这么快?!
他皱了皱眉,转身的时候却变成了一脸的小心翼翼:“军爷!”
白熊带着人朝着他走过来,转瞬便将他围住了,仔细的打量了他一会儿,白熊冷着脸问:“你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马老大佝偻着身子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脸,又将手里的东西拎出来,紧张的解释:“小的是这里的园丁,负责修剪花草的.....才刚进假山里头换了盆水......”
白熊目光放在他手里的桶上,底下的人自然马上便过去将桶给接了过来,仔细翻找了一下,里面也确实如他所说,都是一些花锄和剪刀之类的东西,都是用来修剪花草所用。
白熊沉着脸让人把东西还给了他,又仔细追问:“你叫什么名字?”
马老大急忙回答:“小的叫老七,大家都这么叫我的。”
白熊的部下拿出花名册对了一遍,对着白熊点了点头。
白熊便嗯了一声:“行了,走吧,没有别的事,不要胡乱在园中走动!”
马老大忙不迭的答应了,像是被吓得不轻。
等到白熊他们转身走了,他脸上的笑才消失,阴沉着脸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眯了眯眼睛呼出一口气。
事情真是比他计划的相差太多了。
秦奋这个蠢货!之前问他木四夫人是不是跟他夫人很熟,他竟然半点都察觉不到不对,若不是如此,也不至于变得如此被动!
将手里的木桶扔在了地上,他转身朝着园中的八角亭走过去,没一会儿,又从八角亭中下来,抱着一盆花,往山上的方向走。
到了山脚,修建好的几节台阶蜿蜒着摆了好几盆名贵的花,他弯腰将自己手里的一盆放在其中,慢吞吞的,等到四周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他才松了口气,确定没有人再注意他了,他缓缓地上了台阶。
起初他走的很慢,等到再过了一会儿,他就开始加快了速度,很快便已经上了二十多节台阶,很快便到了拐角处,从这里隐约能看到建在半山腰的一座连接两边山谷的小桥。他猛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到了疾走的地步。
只是才转过了拐角,他就下意识怔在了原地,面色也变了。
拐过弯便是一片平地,那里是用来准备建造一处景观亭的地方,只是后来因为府里的主子出了点事,这地方便暂时搁置了,如今这一处平地上,赫然站了二十几个人,如今都正朝着他这边看来。
而领头的,还是一个女子。
一个年纪十分轻的女孩子。
马老大站住了脚没动,低垂着头搭着手,又成了那个谨慎老实的园丁。
而前面已经传来了掌声。
苏邀笑着拍了拍手,脸上还带着些难以言喻的戏谑:“若是没有从头看到尾,还真不知道尊驾能变脸变得这样快呢,尊驾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再装下去吗?”
此刻他的右边是一条山谷溪流,虽然水面并不宽阔,但是流的却十分快,水里有各种乱石尖锐的林立着,从这里摔下去,只怕是九死一生,而他的左边是山壁,上面光溜溜的,一直要等到再高上两人的地方,才有树木生长。
马老大的眼神愈发的阴沉,心里却十分的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不妙。
对方把地方选在这里,看来也是对秦家的地形也详细的了解过了。
真是好深的心思。
思及此,马老大也就不再装了,他靠在山壁上,懒懒的看着不远处的苏邀,挑眉问:“我有些好奇,县主怎么能确定我的身份存疑?我哪里出了问题?”
他自认为已经把那个园丁的模样学了个十之七八,按理来说应当是不至于出错,就算是刚才跟白熊的那番对话,他自认为也是完美的对付了,既然如此,他是真的十分好奇,问题出在哪里?
苏邀忽然笑了。
她长得是真的好看,笑起来的时候连马老大也不自觉的晃了晃神。
随即他便诧异的看见苏邀又朝自己看过来,淡淡的说:“我已经确信秦奋身后有一股势力在支持他,既然如此,他们就不能离得太远,否则的话,传递消息不方便,也容易引起人怀疑。既然如此,那必定就是在府中开辟了密室之类的。现在出了事,密室也逃不过锦衣卫的眼睛,最迟过不了半天,府里就会被翻个底朝天。密室既然藏不住了,当然是要想办法找地方跑的,而这府里,我们已经上上下下都看过了,能够脱身的,就是这座山了。所以,你大约是想错了,我不是看出你有问题,而是此时此刻,会走这里的,必定有问题。”
竟然是这样的理由!
马老大说不清楚心里这个时候是恼火多一些还是震惊多一些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费尽心思做了那么多,结果却是这里出了问题。
苏邀这个丫头!真是比他想象当中的还要难缠百倍!
只是,他冷笑了一声,目光也瞬间变得阴鸷冷漠:“那又如何?县主既然知道这些,那为什么不想一想,我为什么要往这里跑?”
苏邀静静地看着他,面上并没有恼怒和惊慌,听见他这么问,便好整以暇的反问:“是因为山上有你布置下的险境和机关吧?还藏有可以接应你们,到时候帮你们遮掩身份的人,对吗?”
她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这回马老大是真的有些震惊,瞳孔都震了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