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雪上
唐源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云南这边,军中从来都不是铁桶一块,之前的魏德胜和杨参议,他们也都是各自为政,面和心不合的。所以,有人在军中动手脚,其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是让唐源愤怒的,不是这一点。
他哼了一声,面色铁青的说:“他们传递消息,是通过云南商会的人,利用他们出城的商道,所以消息传得十分之快。而且,斥候营也有他们的人,所以咱们城里才会收到那么多的所谓的战报。”
幸亏苏邀十分警惕敏锐,没有过多久就发现了消息基本都是坏消息,察觉出不对,否则的话,就是这几天,只怕城中已经发生巨变。
苏邀的手指在桌面上下意识的点了点,她倒是还镇定的厉害。
毕竟这么久了的事,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能改的过来,军风和民心一样,都是要软硬兼施才能换的回来的。
她将自己的情报跟唐源的交换了一下。
唐源深吸一口气:“县主,军中哗变,织场失火,他们所图不小。如今我们已经把他们的计划破坏了,他们接下来会如何?”
知道了自己的计划被破坏了,木桐那边会不会狗急跳墙?
主要是木府的势力在云南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他们都不知道还有多少个邱家和商会这样的存在,怕就怕这不过是前奏。
但是如邱家之前都能混进织场跟总督府合伙了,谁能想到别的内奸是什么身份?
只要想到这些,连唐源这样的人也忍不住有些头痛。
正说着,燕草快步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喊:“姑娘,纪太太来了,说是有些事要跟您说。”
纪太太?
苏邀略一沉吟,对着唐源点了点头:“唐驸马,我先去看看纪太太那里有什么事。”
纪太太不是一个不知道者那轻重的人,前脚她才从纪家离开,后脚纪太太便又来了,必定是有什么要事的。
唐源自然不会说不,何况现在本来也想不出什么蹊跷,他嗯了一声,让苏邀自便。
苏邀便去前厅见纪太太。
纪太太有些坐立难安,见了苏邀出来,忙站了起来:“苏姑娘!”
她连县主都没叫。
苏邀挑了挑眉,看着她那着急的样子,便冲着纪太太点了点头,又让伺候的人先下去。
人一走,纪太太便急忙走到苏邀身边握住了苏邀的手:“苏姑娘,我们家老太爷出事了!”
纪老爷子也出事了?
苏邀心下一惊,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平静:“纪太太先别着急,您仔细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太太如今已经带上了哭腔,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跟苏邀说了事情的原委:“我们家老爷子为了要帮云亭将功补过,对重新筹措粮草的事情十分上心,前些天听说还有一个粮商那里屯着大量的粮食,便带着人过去商议要买下粮食,谁知道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回来的时候,却遇上了山贼......”
苏邀的眉心一跳。
山贼?
她蓦然想到了之前有一次,纪家被杨参议他们那些人围住的时候,萧恒他们被一个消息引出城去的事了-----那时候,好像也是有消息说,木三小姐在山贼手里,才把萧恒和苏嵘他们引出城去的。
现在纪老爷子竟然也是又遇见了山贼。
她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心中却并没有表面上看着的那么平静。
这些人,真的把他们当成了猴子耍。
山贼.....
她淡淡的安慰了纪太太几句,轻声跟纪太太道:“您别着急,先跟我说一说,纪老爷子如今怎么样了?粮食呢?”
纪太太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其实她已经算是十分厉害稳重的女眷,但是接二连三的遇上生死攸关的大事,饶是她沉稳,也忍不住有些心态崩溃,如今听见苏邀这么说,她心里稍微好受些,尽量平静的解释:“老太爷倒是没有性命之忧-----我们府里养着的那批护院都是高价雇来的,一向忠心,所以有他们拼死护着,老太爷是没什么大事,但是粮食却又丢了。”
粮食又没了。
苏邀沉默一会儿,想了想才说:“我知道了,既然如此,你回去跟纪老爷子说,让他好好养身体吧。”
纪家出了两次错了,延误军令,那是砍头的罪过。
就算是有苦衷,这世上谁又是没苦衷和理由的呢?犯了错就是犯了错,不管之后怎么样,但是这个转运粮草的差事是决计不可能继续了。
纪太太也心知肚明,她如今已经根本不奢望还能保住差事,只希望能保全家里人的性命。
见苏邀这么说了,她谢过了苏邀,起身告辞。
苏邀送走了纪太太,在前厅独自一人坐了好长一会儿。
直到燕草试探着喊了一声姑娘,她才嗯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回去见唐源。
一见到唐源,她便把纪老爷子也出事的事情说了。
唐源同样震惊且愤怒:“这里何至于此,竟然被渗透成这样?!”
其实这话已经算是很客气了,要唐源说,云南跟个筛子也没什么两样。
苏邀面无表情:“我想让唐驸马再帮我一件事。”
唐源立即就答应了下来,现在他们都是一样的目的,非得帮萧恒稳住这后方不可:“县主有什么事尽管直言就是。”
“他们说是通过商会的人传递消息,我是不大相信的,我想,就算是斥候营的事,他们也只是说一半留了一半。能知道纪老爷子的行踪,准确的设下埋伏,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还有人没被我们揪出来,所以,这一次我们必须要把人揪出来。”苏邀目光漆黑:“把我当猴子耍,我要这些人付出代价!”
唐驸马很少见苏邀发怒,但是苏邀发怒的时候,确实有一股连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让人不自觉便想要对她臣服,他认真仔细的听完了苏邀的话,目光里马上现出震惊,但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什么也没有多问,只是深深的看了苏邀一眼,便冲苏邀拱了拱手。
六十五·加霜
唐驸马一走,廖夫人便过来了。
她是知道苏邀抓邱家的人这些事的,赶过来是为了问问还有没有新的消息。
苏邀沉着脸摇了摇头:“那些人供认出来的消息都不是特别要紧,他们也只是听上面的人安排做事,上面的那些人,如今暂时查不出来是谁。”
廖夫人忧心忡忡:“这样一来,岂不是让人无法安寝?那些人到底是在打着什么算盘!?现在斥候营那边,听说接二连三的死人,这么闹下去,我们根本不知道前方的消息,这可是要坏大事的。”
不知道战况,这很要命。
苏邀反问廖夫人:“廖大人那边可有什么进展?”
“老爷那边如今正在筹措粮草,只可惜纪老爷子的粮草又出了事,如今忙的人仰马翻的。”廖夫人更烦躁了:“县主,您也看到了吧?这些年,我们在云南就是面临如此的困境,无人可用,发下去的命令从来得不到执行.......当真是步履维艰啊!”
这一点倒是没有说错,苏邀也见识了。
士绅里头,都有像邱家这样的,可见云南民情了。
她看了廖夫人一眼:“不过夫人也不必着急,只要这一战胜了,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
什么样的计谋都没有强权来的有用。
讲道理是不可能换回土地和服从的,唯有强权。
廖夫人是真的有些没法子了,她欲言又止的盯着苏邀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但是县主,哪里有那么简单啊?我们这一次只抓到邱家这样的小虾,他们虽然说已经承认了罪名,也跟您说了些有用的消息,但是我仔细的想了想,却发现除此之外,我们竟然还是没有别的收获!哪怕是唐驸马那里也是如此,就算是我们这一次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又能如何呢?他们难道不会卷土重来吗?”
能防的住一次,但是能防的住两次三次吗?
屋外传来嘈杂声,不一会儿便有人来请廖夫人出去,好像是有什么事发生。
廖夫人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疲惫的出去了。
等到晚间,袁夫人过来的时候,便说了为什么廖夫人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幺幺,外面出了些事,也不知道谁说的,土人分产的事起了波折,廖大人和廖夫人分别去安抚了那些土人一番,好不容易才平息了这场纷争。”
苏邀却摇了摇头:“没有平息,这不过是开始。”
袁夫人一愣,等到反应过来苏邀是说这还只是个开始,面色也忍不住有些难看起来:“幺幺,这次的事情,当真是棘手成这样吗?那......”
苏邀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笑了笑:“不是棘手,这是好事。”
好事?
袁夫人担忧的看着她,还以为苏邀是被气的有些魔症了。
这怎么可能是好事啊?
不过苏邀却没有再多说,只是安抚袁夫人:“夫人放心吧,我心中都有数,您忙了这几天了,先去休息吧,养好了精神,才能照顾好那些孩子们。”
袁夫人知道自己再问也没什么用处,毕竟她又不能帮上忙,便只好答应了,叮嘱苏邀也早点休息,便走了。
夜色漆黑如墨,推开窗户,苏邀伸手看不见自己的五指,不过她仍旧定定的看着外面,好一会儿,听见敲门声,她喊了一声进来,跟燕草道:“先睡吧,明天还有要紧事要做。”
燕草不知道还有什么要紧事,但是听见苏邀说要休息,还是急忙点了点头,马上让人准备好了热水。
苏邀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好不容易今天能早些休息,燕草看着都觉得累,等到看到苏邀闭上眼睛,才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虔诚的祈求老天能够保佑萧恒和苏嵘一切顺利,平安打胜仗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前院就有人来回禀,说唐驸马来了,要求见苏邀。
苏邀一脸平静,换了衣裳便出去见客。
没过一会儿,袁夫人便听说唐驸马要去负责剿匪的事,不由有些惊讶和担心:“现在吗?”
被抢了粮草固然是一件大事,但是现在城中全靠唐驸马带着一万兵马在保护,唐驸马怎么能这个时候去剿匪呢?
说起这个,就连廖大人跟前的幕僚和臣属也都意见颇大:“这个时候,怎么是剿匪的时候!?如今前线正是要紧的时候,谁都不知道之后会如何,城里怎能没有守卫?!”
但是也有人提出异议:“也怪不得唐驸马,谁都知道粮草要紧,原本之前纪云亭就已经丢过一批粮食了,如今好不容易纪老爷子筹措到了一批,却又被土匪抢走了,那些土匪也本就胆大包天,丝毫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若是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今天抢了粮草,明天呢!?是不是要打府城了?何况,没有粮草,前线怎么办!?”
人人说的都有道理,廖经续愁闷不已,最终却也拗不过唐源,同意让唐源带了三千兵马去剿匪。
那些土匪也已经是老对手了,廖经续嘱咐唐源:“一定要速战速决,若是没有必胜把握,便立即退走。”
唐源答应了。
而后,唐源就出了事-----过了七八天左右,忽然有消息传回来,说是唐源打土匪的时候追人,中了人家的圈套,被赶着跳下了山崖。
云南多大山,山里山高林密,而且多有障毒,从山崖掉下去,不可能有活路了。
消息传回来,廖经续当天晚上听说就把书房里的东西全都摔了。
死了一个驸马,他这个总督真的是当到头了。
廖夫人也急的起了一嘴的燎泡,什么也顾不得了,手足无措的过来找苏邀说了这个消息,一下子便忍不住了:“从前虽打不赢木府,却从来也没有跟这一次这样狼狈过,难道......”
难道老天真的没有看中萧恒,所以才会这样吗?
苏邀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神情,问廖夫人:“那现在决定了如何办了吗?”
廖夫人面色十分苍白:“只能由曹大人先将粮草运出去了。”
六十六·无能
廖夫人心情极为灰暗,在她看来,这些天简直是糟糕透了,原本以为已经够倒霉的了,但是更倒霉的事永远还在后头等着,而且似乎无穷无尽,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以至于她一下子看起来都好像苍老了十几岁。
毕竟唐源是在这里出的事,唐源是永宁长公主的驸马,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回去之后,作为总督的廖经续怎么可能撇的清楚干系?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的把粮草重新运出去,支援在外打仗的萧恒,希望萧恒能够打个胜仗,如此一来,廖经续还可能有希望重新功过相抵,能够保住性命。
苏邀也心事重重的样子,紧紧皱着眉头重重的叹了口气:“不是说纪老爷子筹措的粮食都已经被土匪抢走了么?如果不是如此,驸马爷也不会不管不顾的去剿匪了。”
提起这件事,廖夫人的阴霾更深,她真的是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便勉力维持着情绪告诉苏邀:“原本的确是如此,但是后来......唉,经过了大人和各方斡旋,从贵州解了些粮食,这还多亏了曹大人,他的大哥是曹州粮道的......”
廖夫人提起这件事,竟然还有些支支吾吾的。
苏邀想了想,便问她:“夫人告诉我实话,请问......是不是还用上了省里的存粮?”
什么都瞒不过苏邀,廖夫人听见她问,苦笑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还有什么办法呢?”
苏邀就知道了,她也跟着垂下了眼帘又没什么办法,认命的摇头:“既然都已经是如此,还能有什么办法?夫人,我们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尽力了。”
廖夫人也知道这一点,来找苏邀,不过是想知道苏邀还能不能想到别的办法,在她的印象里,不知道怎么的,她总觉得苏邀真的是无所不能的,好像再难的事情到了她这里,总是会有转机。
但是现在苏邀这么说,她也丝毫不觉得意外,苏邀毕竟只是个人,怎么可能真的无所不能?
她跟苏邀对坐了一会儿,两人最后都相顾无言,廖夫人站起身来告辞:“是我心里不安,所以过来找县主聊一聊,县主不必理会我,罢了,一切都是命。”
她疲惫的回了自己的正房。
廖妈妈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她了,见了她来便轻声道:“夫人总算是回来了,曹夫人来了。”
廖夫人原本是有些无精打采的,听见说是曹夫人来,便怔了怔,紧跟着便重新打起了精神,笑着进了堂屋:“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曹夫人跟廖夫人是表姐妹,曹夫人的母亲是廖夫人的姨妈,再亲不过的姨表姐妹,见了曹夫人,廖夫人心中好受了一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十分烦躁的说:“最近为了这些事忙的我都头痛。”
她随意的让曹夫人坐了,见曹夫人喝了茶,便又问:“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
曹夫人知道是问运粮的事,便点了点头:“大人他办事您还不知道?他向来是个谨慎的人,这次若不是纪家那个大少爷不大稳重,也不至于砸了个这么大的窟窿。”
说完这一句话,曹夫人又看着廖夫人,似乎无意的打听:“表姐,唐驸马真的出事了?”
“这还有什么假的?”提起这件事,廖夫人的心情便十分恶劣,她已经不大想要再回想了,但是这件事,也不是她不想就没发生的,便提起精神说:“已经派人去看了,山崖底下发现了几具尸体,看身形和服饰,是唐源的无疑。”
其实廖夫人对唐源颇有些怨气,如果没有那个本事,便不要那么不知死活的非得带兵出去啊!现在看看把事情闹成了什么样?
曹夫人沉默片刻,脸上若有所思:“算了,人都死了,再多说也没用了......只是表姐夫......”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廖夫人心烦意乱:“还有什么法子?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我们当时也不同意他去剿匪的,他却不知道怎么的,跟失心疯了似地,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他去了,折进去了,还把那些土人吓得半死,而且,殿下之前是让他来负责给土人分杨家和符家的财产的,现在他没了,大家又不大清楚他手里的事务,现在黑山营动不动便闹事,真的让人都烦死了!我们老爷这些天都已经没有一天睡过好觉,就是为了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
自家姐妹,曹夫人还是十分了解的,见廖夫人这副样子,她面上忧心忡忡,眼里精光闪烁,过了好一会儿,才顺着廖夫人的话安慰了她几句,又状若无意的提起:“那表姐刚才是去?”
廖夫人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能提的,便疲倦的说:“去见了见长宁县主。”
曹夫人也跟着说:“听说长宁县主十分的聪明,而且神通广大,她有没有帮表姐想个法子?”
曹夫人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只当她是关心自己,便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你真的当她是神仙不成?她便是再神通广大,遇上这种事,还能有什么办法?她身边可用的人手就那么几个,之前处置邱家的事,人手都还是从我这里借的。没人,如今殿下和永定伯又不在,她能做的,如她所说,都已经尽力做了,剩下的,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曹夫人便也只是跟着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拍了拍表姐的手以示安慰。
等到她回了自己府里,第一件事便是去书房。
书房的灯十分亮,她一进去,下意识的拿手挡了挡,随即才走过去笑了一声:“这么晚了,用饭了没有?”
她对面的,自然是她的夫君曹瑞申。
曹瑞申正跟几个谋士一道说话,见了她进来皱了皱眉:“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几个谋士也都讪讪的站起身来想要回避。
曹夫人嘟着嘴不满的哼了一声:“人家是为了谁才去辛辛苦苦的打探消息啊?你倒是好,不想听了是吧?”
六十六·听天
她一个已经四十多的女人做出这个表情不会让男人觉得可爱,曹瑞申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下意识的压了压自己的眉心,撇开眼不去看她,咳嗽了几声掩饰了尴尬:“你问到了什么?”
曹夫人没有看见他眼里闪过的不耐烦,反倒是有些得意夫君的无奈。
在她看来,一个男人虽然不愿意你做的事但是却还是纵容你做了,便说明这个男人待你是特殊的。
她面上又多了几分满意,笑着说了跟廖夫人谈的那些事。
几个谋士也都听住了,认真的听完曹夫人的话。
曹瑞申挑了挑眉:“找到尸体了?”
他又看向自己的谋士:“之前不是说不好找吗?”
曹夫人嗯了一声,很是笃定:“我表姐说,唐源不是还带了几个义子来吗?别人不肯找,他的义子们却是不肯听官府的话,非得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下山崖去找了,结果找到了。证实了的确是他不错。”
书房里安静了一会儿,有人轻微的嗤笑了一声:“真死了啊,也是,那么多的陷阱呢,真要是避开了,就是神仙了。”
说完这句玩笑似地话,那个谋士便抬起头来看着曹瑞申:“大人,那消息可传递出去了。”
曹瑞申还是有些举棋不定的样子。
有一个留着长胡子的谋士便扬声问:“夫人,有没有问起那位长宁县主?”
听见这四个字,大家都朝着他看过去。
曹瑞申也似乎想到了什么,挑眉问曹夫人:“廖夫人怎么说?”
“问了。”曹夫人有些漫不经心,觉得这些人把一个女人看的跟洪水猛兽似地,有些不以为然,但是她还是把之前廖夫人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末了道:“我表姐说的也对,她身边人手有限,之前处置邱家的那些人,大多数还是我表姐借给了她的,她又不是神仙,难道真的能凭空变出粮食和人手来不成?”
就算是她真的那么聪明,猜测到了唐源的死因有疑,那又如何?
她如今,还有什么能力?
她到底有多少人,邱家的这件事,足以能试探出来了。
如今看来,试探到的结果跟从廖夫人那里打听到的信息是一致的。
既然如此......
曹瑞申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轻轻的笑了一声:“剩下的,听天由命了?”
曹夫人点了点头:“她是这么说的。”
几个谋士也对视了一眼,忽而笑了起来:“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她的命可能不怎么样,老天也不是站在她那一边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前些天因为邱家和埋伏在斥候营的人先后暴露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曹瑞申脸上的杀意不加遮掩,嘲讽同样十分明显:“她不是一向无所不能的吗?竟然也开始听起天命来了?这可真有意思。”
他说着有意思,但是可不像是真的觉得有意思的样子,大家看着他的表情,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忍不住也都跟着嗤笑嘲讽起苏邀来。
主要是,从苏邀萧恒来云南开始,他们便一次次的吃瘪,一次次的出事,人也一波一波的折损进去,耗费的人力物力不知道多少。
如今,总算是看见那个无所不能的长宁县主也有这么无能为力的一天了,这怎么能让人不愉悦呢?、
大家心里都是这个意思,其中一个谋士还冷笑了一声,满脸阴云的道:“岂止如此?这位苏姑娘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做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他说着看向曹瑞申:“大人,咱们可不能让这个小贱人好过,她仗着那点小聪明和萧恒苏嵘的纵容,不知道让咱们吃了多少亏,难道就这么算了?”
曹夫人听见这些,没有半点不适,反倒是十分好奇的问:“那你们要怎么办?人家毕竟是个县主。”
县主?
男人们心照不宣的彼此看了一眼,还是那个谋士出声了:“县主?我倒是想看看天之娇女到了妓院里,跟普通女子有什么不同!”
这话实在有些大逆不道了,但是曹夫人还是半点不以为意,笑着拍了拍手,似乎觉得十分有趣:“我也迫不及待的想看看热闹了,但是,人在总督府,总督府的看守还是十分严密的,你们怎么把人弄出来啊?”
曹瑞申其实不大关注这件事,在它看来其实要不要动苏邀不要紧,毕竟再让她蹦达她也蹦达不了几天,只要他们的谋划成功,那苏邀就是个蝼蚁罢了,踩一脚就死了。
但是毕竟手下的士气还是要注意的,他也知道确实是苏邀把属下们逼得太狠了,以至于这些人都对苏邀怨念深重。
思及此他也没有当回事了:“就这么办罢,总督府守卫森严,让她出来就是了,”
曹瑞申毫不在意,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舆图上,又沉声吩咐:“其他的事你们爱怎么办就去办,只有一桩事别误了,粮食一出城,剩下在城里的人便都动起来,听见了没有?!”
底下的人听见他这么说,纷纷凌然应是。
曹夫人笑眯眯的看着丈夫,见他把正事交代的差不多了,便撒娇着拉着他的衣袖:“好啦,明天就出发了,再不回去,天就亮了。”
这位夫人不管什么时候做派都跟十几岁的少女似地,谋士们都已经习惯了,但是虽然习惯了,看到她这个样子还是有些消化不了,都忍不住偏过头去遮掩自己脸上的神色,咳嗽了几声跟曹瑞申告退。
曹瑞申也不想让人看下去,摆了摆手,等到众人都走了,他不耐烦的拂开曹夫人的手:“成什么样子?!”
曹夫人不以为意,哎呀了一声,十分娇弱的跟他撒娇:“这怎么了?我就是想着你一去便要去不知多久,心里不好受么,你......”
曹瑞申见她手都已经伸到自己胸口了,啪的一巴掌把她的手拍掉,冷厉的看着她:“有什么不好受?我不过就是去走个过场,没过多少天就回来了!你还是担心担心你那表姐吧!”
六十八·豺狼
被曹瑞申疾言厉色的吼了几句,曹夫人眼圈就有些红了,她睁着眼睛看着曹瑞申,抿着唇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才呜咽着往外走。
曹瑞申头痛不已,见她真要走,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拽住了她:“你到底要干什么!?”
曹夫人心中委屈。
她跟着曹瑞申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两人夫妻多年,她一直对曹瑞申无所不从,哪怕曹瑞申要做掉脑袋的事,她也没有二话,甚至曹瑞申让她去表姐那里打探消息,她也去了,可就算是这么为着曹瑞申打算,曹瑞申也半点不知道感她的情。
她要干什么?
她还不是想要曹瑞申陪自己一晚,明天都要出发去运粮了!
她委屈的直掉泪,但是看在曹瑞申眼里,曹瑞申却只觉得有些烦躁-----曹夫人到底年纪摆在那里,若是年轻少女做这样撒娇的表情,自然是可爱可怜,但是曹夫人这个年纪做这样的作态,他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只会觉得厌烦。
所以,曹大人眼里的厌烦更明显了一些,他放开了曹夫人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别胡闹了!明天我就要去办正事,没功夫跟你胡闹!你自己在家里好好待着,等我这次的事情办成了,你以后就等着坐享荣华富贵吧,便是你那个表姐,也比不上你!”
荣华富贵?
曹夫人琢磨着这几个字,看着曹瑞申,他还是身量笔挺,精神抖擞的样子,但是眼里却再也没有了年少时对她的那份爱意和缱绻了。
所以,荣华富贵要来有什么用?
她垂下眼帘,没有再多说话,转身回自己房里了。
曹瑞申想了想,最终也忍着心里的不耐烦追了上去,这一晚到底还是睡在了曹夫人的房里。
第二天一早,曹夫人便满面红光的拥被坐起来,笑眯眯的望着曹瑞申:“夫君,望你早些凯旋。”、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怎么的,曹夫人永远都是这么粘人。
曹瑞申既觉得厌烦,又有些好笑。
不管曹夫人再如何生气,只要他在她房里睡一晚,天大的事曹夫人都能忘了。
娶个这样的妻子,有时候想一想,倒也怪有成就感的,有时候曹大人也会想想,如果有一天,他要杀曹家全家,不知道曹夫人肯不肯给他递刀子。
眉心猛地一跳,曹瑞申咳嗽了一声:“知道了,你再睡会儿吧。”
曹夫人听见这句话,眼角的皱纹都笑出来,甜蜜蜜的应了一声。
曹瑞申面无表情的出来,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没有再回头,毫不迟疑的走了。
他先去跟廖大人辞行。
两人既是上下级,也是表连襟,关系自然是亲近的。
廖大人从座上下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扶住了曹瑞申,两眼幽深的盯着他:“瑞申,运送粮草乃是如今咱们省里的一等要事,已经被劫过两回,你这一回,可千万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你可明白?”
曹瑞申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有些苍白,眼神也十分的凝重,便知道昨天晚上曹夫人回去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廖经续这里,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也叹了一声气,面上是十足十的诚恳和憨厚:“姐夫放心,我知道的,粮食在我在,只要我活着,便不会让粮食出半点差错!”
廖经续面上总算是欣慰了一些,握住了他的手半响:“那好,那就动身吧,我等着你回来!”
曹瑞申重重的点头,转身大踏步走了,门口护卫队已经等着了,他翻身上了马,先去营中点了兵,而后便缓缓带着士兵出了城。
长长的车队出了城门,曹瑞申回头看了一眼城门口的昆明二字,面上毫无表情,对着自己麾下的几个人招了招手,那几个人立即会意,走了一段之后,那几个人便无声无息的脱离了队伍,不见了踪影。
走了七八天,曹瑞申已经快要到姚安府,他驻扎在姚安县城外,洗了把脸便召集了谋士议事。
谋士们很快都来了,在帐篷外头围着篝火而坐,人人脸上都是轻松的笑意。
曹瑞申也是同样的,他见众人都笑盈盈的,自己心情也十分不错,笑了一声便道:“幸亏诸位出谋划策,差事才能如此顺利,我在这里,敬诸位了。”
谋士们纷纷都笑了起来,最爱说话的那个中年文士还是头一个开口:“曹大人敬早了,好戏只怕才上演呢,可惜咱们不能亲眼看见。”
这一路都十分顺利,没有半点意外,哪怕他们谨慎,这时候也由不得觉得轻松几分。
人在放松的时候往往才是最松散得意的,曹瑞申挑了挑眉:“是啊,也不知道如今城中如何了,唉。”
他叹了声气。
大家面面相觑,这才有人想起来,曹瑞申的夫人还在城中,便急忙安抚他:“大人不必担心,木桐的人都知道哪里是您的府邸,不会误伤了夫人的。”
曹瑞申眯了眯眼睛,事实上他才不担心曹夫人的死活,其实他倒是希望木桐的人围城的时候,一怒之下屠城,干脆把他的夫人也杀了算了。
反正儿子他已经送回老家去给家里人带着了。
死一个老婆,实在没什么要紧的。
她的用处反正也到头了。
不知道怎么的,说完了这句话,气氛更加不好了,大家都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有人巧妙的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廖大人他们只怕做梦也想不到,城中损失三千将士,唐驸马殒身的消息,会随着我们出城运送粮草而送出去,更不会想到木桐早已收服的车里宣慰司会趁机攻打昆明!”
说起这个,他犹自兴奋得微微发抖。
多好的计谋!
趁着萧恒仱带兵在楚雄府,准备进攻大理的时候,唐源又已经死了,剩下的那些土人士兵能干什么?!
原本土人跟汉人之间便有天然的隔阂,哪怕萧恒已经尽力弥补。并且还将唐源留在城中领兵,对那些土人恩威并施,但是,那又如何?时间到底是太短了。
六十九·地动
男人永远都是对建功立业比较感兴趣,女人么,那不过是闲暇时间用来打发时间的罢了。
发觉不再提曹夫人之后曹瑞申脸上的笑意都更深了,大家心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都是男人,谁还不了解谁?大家都纷纷笑起来,也因此对局势议论的更加热火朝天了。
说完了那句话,立即便有人紧跟着接上去:“这算什么?曹大人更厉害的是,能够悄无声息的设了这个局,那个什么长宁县主,自以为聪明,抓住了邱家,她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真的把内奸抓出来了,谁知道这是曹大人故意让人漏了破绽给她那多疑的性子准备的?她抓了邱家,我们反倒是借着这件事试探了她们的实力,而且趁机设计把唐源也引出城废了,一举数得,不仅曹大人得了这个运粮的差事,刚好可以出来报信,还有......”
听着这些,曹瑞申脸上笑意多了些,却还是自谦的摇头:“温升太过抬举我了,不过是因势利导罢了。那个长宁县主生性多疑,我便想着试探试探她的虚实,刚好又通过我内人的表姐,得知了她对消息渠道起了疑心,我便干脆想着将计就计......之后的一切,也都是侥幸罢了。”
大家都七嘴八舌的反驳起来。
“怎么会是侥幸?分明是大人技高一筹!”
“是啊是啊!若不是大人早有准备,事情哪能如此顺利?如今唐源也已经死了,城中那七千人够干什么?如今反倒是昆明成了一个孤儿,任人宰割罢了。0”
夸赞完了,有人大声的道:“曹大人当记首功!”
虽然是谋反,但是他们没有太大的感觉-----云南这块地方,从大周太祖起,就没有彻底的属于过大周,来这里当官的,也都是不受朝廷重用的,来了要么被蚕食,要么就已经死了。
廖经续那种,毕竟才是少数。
曹瑞申也一样,他的根基早已经在大理府了。
他笑了笑:“好了,诸位若是再这么夸赞下去,曹某可真是要羞愧而死了。如今,来谈谈正事吧!”
他说着,意味深长的说:“粮草已经被抢了两回,你说我们......”
其实说起这件事,曹瑞申和众人心里都有些烦躁。
因为战场的形势并不如他们送回去的那样,是朝廷这边节节败退,相反,反倒是萧恒一路势如破竹,将姚安府、楚雄府和安化州都收入囊中。
哪怕前两次运粮他们从中作梗,但是萧恒竟然以战养战,不知道怎么的从反抗的最厉害的几个州府大户那里下手,竟然也让他支撑了下去。
如今这批粮食,当然不能真的是送给萧恒补充的。
相反,这粮食,得起更重要的作用。
曹瑞申眼里杀意一闪而过,整个人都阴沉冷漠:“如何送给殿下他们呢?”
一个谋士笑了一声,引得众人都朝他看过去。
曹瑞申认出他正是温升,也是福建那边的人,便放缓了语气,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温升想必是有好主意了?”
“不是我有好主意,而是.....”温升笑了两句:“是咱们上面早已经帮咱们想好了,正要告诉大人,我们的人如今正在姚州等着,他们准备了一批粮草。”
曹瑞申眼里光芒一闪:“哦?”
温升微笑摸着自己的胡子:“大人手里这一批,会送往大理府,而他们那批,才是送给殿下他们的。”
曹瑞申挑眉:“吃了如何?”
温升轻笑:“大军便成了病猫了。”
大家都明白过来,这批粮草必定是有问题的。
曹瑞申若有所思:“温升背后的主家可真是.....神通广大,不知道我们土司能帮你们什么呢?”
值得他们费这么多神去帮木桐打赢这场仗。
温升笑而不语。
曹瑞申便知道他是不会说了,笑着说:“也不知道昆明如何了,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他也没说。
倒是众人都又重新议论起来。
而被议论纷纷的昆明城内,自从曹瑞申的人出了城之后,城中的气氛便一天比一天不对劲,一开始,是有小部分的土兵闹事,吵着要官府给个交代,分银子的事到底还算不算数。
廖经续想办法安抚他们,费尽口舌,好不容易让他们安静了不再闹事。
但是没过两天,又有传言传来,说是唐源已经死了,城里如今也就七千兵马,木桐已经联合了寻甸府和车里宣慰司,要攻打昆明。
此事传的沸沸扬扬,城中的百姓一时人心惶惶。
廖夫人急的起了一嘴的燎泡。
袁夫人也听见了消息,跑去跟苏邀说,有些欲言又止:“幺幺,城里不过七千人......”
之前只留下一万人,是因为觉得武定府和徽江府都是向来亲朝廷的,而且有唐源在,唐源总归能够镇得住这两府-----那两个府的将领,都是唐源从前的同袍,彼此之间十分亲善。
可如今,唐源一出事,顿时便让形势陡然变得不好。
苏邀嗯了一声,头也不抬的说:“有唐驸马在,那些人还会顾忌,一些中立的势力也还能保持中立,但是唐驸马出事了,魑魅魍魉便都要冒出来了。”
袁夫人听她说的只觉得浑身都发寒,犹豫的看着她问::“那,那幺幺,你觉得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最坏的情况?
苏邀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再看看袁夫人,面无表情的垂下头说:“那些人会联合木桐的人,趁机攻打昆明,到时候殿下便是腹背受敌,骑虎难下。”
听见这个回答,袁夫人手里的东西一下子掉在地上。
从外面进来的廖夫人也面色惨白,扶着桌子勉强才站稳了。
两人都看着苏邀说不出话。、
苏邀却仍旧镇定。
也就是此时,不知从哪儿忽然传来巨大的震动声,这震动,仿佛是地动了,但是跟地动不同的是,只是震了震,便没了动静。
袁夫人和廖夫人惊慌不定的站稳了身子,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止不住的发抖。
唯有苏邀,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七十章·危急
廖夫人几乎都已经没有办法维持自己的表情了,她面色一瞬间有些扭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上苏邀的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她又觉得好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整个人都凉飕飕的,而后,她也确实迅速的平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自己的怒气惧怕和担忧。
外面的震动显然不只是影响了她们,很快便不断的有人在外面惊叫走动,袁夫人房里的侍女也面色煞白的在掐面敲门。
袁夫人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听见外面的敲门声,有些六神无主的喊:“进来。”
认出进来的是她这里伺候的丫头,袁夫人嘴唇动了动:“外面怎么了?”
丫头已经吓得有些呆了,带着哭腔摇头:“我也不知道,夫人,外面好像出事了,好多好多火光......天亮了。”
她说话说的颠三倒四的,袁夫人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倒是廖夫人想到了什么,快速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随即便看见被映红了半边的天,她也忍不住呆在了原地,惊恐的看着外面的火光,喃喃自语道:“真的亮了......”
此时此刻,廖夫人心里所有的怒气都消失了,作为一个总督夫人,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这真的只是天降异象。
出事了。
她心中突突的跳,想到唐源死了,如今城中只有那七千土兵支撑,而那些土兵偏偏昨天还在闹脾气......
廖夫人实在无法不惊惧,她像是一尊入定的佛像,站在床边许久没有动弹。
久到让袁夫人都觉得不安,喊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廖夫人苦笑了一声,心里又忍不住觉得自己真的可笑,真是把苏邀看的太无所不能了,遇上这种事,她竟然还是想着问问苏邀有什么办法。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哪里能有什么办法?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什么都没有,让苏邀自己上阵杀敌去吗?
她摇了摇头,觉得头痛欲裂,好像是开始发热了,便轻声道:“没事,没事......”
说完了这一句,她看了看袁夫人,又看看苏邀,抿了抿唇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交代:“袁夫人,县主,若是还有什么事要办,便尽量去办吧......晚了,怕是不成了。”
袁夫人被她说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惊惧的看着她喊:“夫人......”
廖夫人却眼神空洞。
还是苏邀冲着袁夫人摇了摇头,而后站了起来看着外面冲天的火光,走到廖夫人身边跟她并排而立。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心里充满了不安不甘的,但是苏邀站在身边,廖夫人心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感觉却奇异的好像都消失了,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她转头看着苏邀:“县主.....”
苏邀抬头冲着廖夫人笑了笑。
而后她冲廖夫人轻声道:“夫人信不信我?”
信不信?
这个时候?
廖夫人怔住,看着苏邀从容的样子,怔忡的不知道如何反应。
她本来不该说信的,这个时候,除非是天神下凡了,否则的话,怎么可能还有活路?
但是对上苏邀,她不得不承认,她竟然真的是有些信的。
苏邀看着她的样子,扶住窗户轻声道:“夫人若是信我,便依旧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回去安抚好孩子们吧,孩子们还小,需要母亲安慰,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廖夫人惊疑不定,但是看着被火光映红了脸的苏邀,她又眨了眨眼,半响表情复杂的冲着苏邀点了点头,急匆匆的出门走了。
袁夫人心里的害怕惊恐绝不比廖夫人要少多少,她急忙也走到苏邀跟前:“幺幺,是不是.....是不是出事了?”
苏邀轻轻嗯了一声:“看这个架势,只怕是有人深夜攻城。”
攻城两个字一出口,袁夫人心里就咯噔了一声,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去:“攻城?是.....是木桐的人吗?但是,但是大理府跟昆明还隔着楚雄府和姚安府.....萧恒不是还在楚雄府吗?萧恒手底下可是有十几万人!难道,难道都已经兵败如山倒了?”
这些猜测纷至沓来,几乎将袁夫人压垮。
苏邀垂下眼帘,脸上已经半点笑意也没有:“不,若是我猜测的没错,应当是跟木桐勾结的寻甸府所为。”
袁夫人听不懂,但是她却知道形势绝对是不利于自己这边的,她抿了抿唇,有无数的话想要说想要问,但是看着苏邀这样子,她又不想要问出口-----她问苏邀有什么用?苏邀又不是领兵打仗的,她难道还能扭转战局?问她,也不过是让她徒添烦恼罢了。
她只好转移话题:“你.....那你还跟廖夫人说......”
“我不跟她说没事,她支撑不住的。她支撑不住,我怕她会做傻事。”苏邀没动,总督府是在城中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们都仿佛听得见外面的冲杀声和哭喊声,还有火药爆炸的声音,一波一波的朝着这里涌来,似乎要吞噬人。
她说完这一句,见袁夫人脸色煞白,便跟袁夫人道:“别怕,不会有事。”
这是苏邀今天第二次说这样的话,袁夫人苦笑了一声,看这个架势,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不过苏邀既然这么说,她也就跟着苏邀的话点了点头,像是在安慰自己:“是,不会有事.....”
苏邀知道空口无凭,也不再多说,只是转头看着袁夫人:“走吧,抱着妞妞,我们去廖夫人的院子。”
啊?
苏邀的话题转的太快,袁夫人根本跟不上她的思路,睁大眼睛看着她,便看见苏邀朝自己笑了笑:“走吧,抱上妞妞,跟着我,不会有事的。”
袁夫人向来听苏邀的,苏邀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如今苏邀说让她抱着孩子走,虽然她不知道苏邀到底是要做什么,但是,既然苏邀都这么说了,袁夫人便也没有再迟疑,急忙让人收拾了东西,跟着苏邀一道去了廖夫人那里。
廖夫人原本正在安抚受了惊的儿女的,听见苏邀过来了,她也顾不得规矩了:“领进来吧。”
七十一·待兔
都这个时候了,便不要再想着什么忌讳不忌讳的了,廖夫人苦笑了一声,随即便见苏邀跟袁夫人一道进来了。
她朝着苏邀跟袁夫人点了点头。
还来不及说什么,苏邀先开口了:“夫人,总督府后院有多少人?”
廖夫人不明白苏邀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苏邀这么问了,她还是下意识的回答:“总共有十五个主子,底下伺候的丫头仆妇,晚上歇在这后院里的,拢共有五十人。”
后院是不会有男人的。
苏邀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如今一共有六十五个人,如今人都在这里了吧?”
说是主子,其实把苏邀跟袁夫人这两个客人也算进去了,其余的都是廖夫人的孩子和廖经续的侄子侄女之类的亲戚,主子都在这里了,伺候的人自然按理来说也都跟来了。
廖夫人果然嗯了一声:“是,若是你们那边的人也都带过来了,那便全都在这里了。”
她不知道苏邀问这个做什么,抱着自己最小的女儿欲言又止,半响终于还是有些忍不住:“苏姑娘,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是......是寻甸府和安化州两府投敌了,如今正在攻打咱们.....如今咱们城里的情形您也是知道的,总共不过七千人而已。老爷如今已经带着人亲自去城门了,可就算是临时征集壮丁,全民皆兵.....咱们也没什么胜算啊。”
那些土人们是没什么香火情的,更没什么规矩,他们从前打成国公的时候,便曾经将投向成国公的一个县给屠城了。
昆明是府城,同时也是朝廷官员最多的地方,如果被他们攻进来,那么很可能又要经历一遍屠城。
到时候.....
因为心里慌,所以廖夫人的话便格外的多。
苏邀嗯了一声,她知道廖夫人担心的厉害,轻声笑了笑:“夫人,这些都不会发生的。”
不会发生?
廖夫人苦笑,以为苏邀还是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有多残暴,那些土人可不是之前黑山营那些土人,他们可是真的吃人的恶鬼啊。
她正想跟苏邀说一说之前的事儿,便忽然又觉得一阵地动山摇,眼前的东西都在晃,桌上的梅瓶甚至都摔落在了地上,发出咣当的脆响。
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人顾得上这些,年纪还小的少爷小姐们顿时放声大哭,哪怕奶娘丫头们都在一边拼命哄劝也丝毫无济于事。
廖夫人面色惨白如纸,扶着桌子勉强站稳,惊惧的张了张嘴:“这么快?”
竟然这么快吗?!
但是,但是他们好歹还有七千人啊!
哪怕那些土兵们不肯全部听命,好歹还是有几千人,难道,难道就这么.....就这么轻易便能被攻破了吗?
那......那自家老爷呢?
廖夫人不敢去想,只觉得整个人脑子里都嗡嗡嗡的,因为太过紧张而有些失声。
倒是袁夫人更加镇定些,急忙让丫头奶娘抱着孩子去隔壁房间。
廖夫人回过神来,连忙拒绝,抿着唇眉眼坚定:“不必了,贼人攻进来,横竖是一死,我要跟我的孩子们死在一处。”
她这话一出,连伺候的人都忍不住小声的啜泣起来。
屋子里气氛顿时低沉到了极点。
依旧还是苏邀偏头,她看着廖夫人:“夫人多虑了,我们都不会死的。你听。”
廖夫人惊疑不定的安静下来,随即便听见外面传来阵阵呼喊声,先前火药的声音太大,她们只顾着害怕,什么也没听进去,但是如今,外面的声音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廖夫人想要听不见都难。
她的面色瞬间变得更白了:“有人打进来了?这么快?!”
袁夫人也认真分辨了一下,随即她想到了什么,两眼发亮的抬起头来看着廖夫人:“夫人!您想想,咱们后院并没有人,守卫都是在前院和二门外巡逻......现在声音却是在离咱们不远处的......”
廖夫人被绕了一下,但是她很快便反应过了来了,又惊又喜的道:“是啊!那.....”
此时,苏邀和袁夫人所居住的院子外,六七十穿着兵丁服饰的人涌入,将整座院子都围住了,领头的发出一声冷笑:“这位苏县主来了咱们云南开始,便四处抓这个抓那个,如今,可算是轮到她自己了。”
后头跟着的几个男人也不怀好意的哈哈了两句:“可不是,金尊玉贵的县主呢,听说长得国色天香的,啧啧.....老子还没尝过这些贵女是什么滋味儿呢.....”
领头的笑着踹了他一脚,无所顾忌的一脚将院门踹开。
意料之中的痛哭声喊叫声没有传来,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没有惊慌逃窜的下人,也没有拼死抵抗,这座院子像是黑夜中的巨兽,挂着的那些灯笼在风中发出昏暗的光。
众人都忍不住有些意外,刚才狞笑的人也有些懵:“头儿,好像没人啊.....”
领头的人立即便皱眉:“不可能,这里就是苏家那个县主所居住的宅院!”
他话音刚落,便有大笑声响起。
众人都惊了一跳,他们早已经打听清楚了,廖经续带兵去城门抗敌了,而这府中的守卫也都只能分批去附近巡逻,他们一路进来,也的确是畅通无阻的,可如今,怎么却好像不对?
不是好像。
也就是这一忽儿的功夫,四处的光便更亮了,领头的人惊恐的看着从四面涌上来的府兵,不可思议的猛地转头,随即便对上了一双冰凉的眼睛。
他忍不住失声惊呼:“廖经续?!”
廖经续冷冷笑了一声,趁着身边的火把看着那些人:“诸位光顾我们总督府,真是让我们这府里蓬荜生辉了。”
他这么说着,手在半空扬了扬,立即便有一队人越众而出,手持弓箭对准了那批人。
那批人没有想到形势急转直下,看着那些明晃晃的弓箭,又只觉得胆寒-----人家连弓箭手都准备好了,可见是准备周全,他们人手比自己这边多的多,还有弓箭手,简直是......简直好像是在守株待兔。
待的就是他们这些兔。
七十二·伏诛
那群人慌乱不已,跟撞了鬼也没什么两样了,借着火把看着周围那些弓箭手,有些人腿肚子都已经开始发抖。
廖经续也懒得跟这些叛贼废话,既然都入了圈套,自然是随意处置的了,他扬了扬手,弓箭手便张弓搭箭,箭矢如同是流星一般,飞速的朝着那群人射出去,让人躲避不及。
虽然他们尽力抵挡,但是人哪里比的过箭快?很快便有人中了箭,发出哀嚎。
廖经续视而不见,根本不曾因为这些哀嚎声而有半点迟疑,相反,他冷声道:“深夜奔袭总督府,论罪当诛,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他语气笃定直接,弓箭手们手里的箭更如同不要命似地飞出去,一忽儿功夫,那边几十人就已经倒下大半,其他人倒下去,也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再这样下去,不到一炷香的时辰,所有人都得折在这里!
领头的人肩膀猛地中了一箭,人也被这巨大的冲击力带的往后倒地,眼见着源源不断的箭矢还在朝这边紧锣密鼓的飞过来,他深吸了口气,忍痛喊了一声:“廖大人,难道您就不担心城破之后被清算吗?!”
廖经续面色丝毫不变,冷冷看着他们,跟看死人也没什么分别:“让你死的清楚些,城不会破,你放心吧。”
领头的人顿时睁大了眼睛狞笑:“廖大人这话说的太早了吧?你们满打满算不过是七千人而已,能守得住几座城门?要知道,我们可有三万人!廖大人,你我不如做个交易......”
廖经续嗤笑了一声,冷声催促弓箭手:“还等什么?!还不诛杀这些乱臣贼子?!”
说罢,根本不等这些人再说出什么,亲自拿了一把弓箭,瞄准了刚才领头那人的眉心,而后,飞速射出了一箭。
这一箭飞出,竟然正中刚才那人的眉心,那个人睁大眼,不可置信的倒了下去。
有了廖经续做榜样,其他的弓箭手更加卖力,不过短短时间,那批人已经不剩一个活口。
等到确定最后一个人也倒下了,廖经续扬手令弓箭手退下,他的亲卫立即奔出,仔细的检查过每一具尸体之后,冲廖经续点了点头:“大人,已经全部伏诛。”
廖经续嗯了一声,走到那堆人跟前,找到了那个领头的,猛地扒拉下来他的蒙面布。
看见那人的脸,他又冷冷笑了一声:“还真是他!”
亲卫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认出这是个熟人,忍不住吃了一惊:“大人,这是......这不是咱们通缉的那群土匪吗?他们还抢了纪老爷子的粮,引了唐驸马.......”
廖经续拍了拍手讥诮的看着那些尸体,紧跟着站了起来:“是啊,将这些尸体都处理好了,而后去前厅等我。”
亲卫长急忙应是。
廖经续径直去了廖夫人那里。
廖夫人那里,孩子们一开始惊惶不安哭个不停,但是等到过了许久也没有更多的动静传来,孩子们的紧张不安也逐渐的压了下去,情绪逐渐平静,已经被奶娘和丫头她们哄睡着了。
廖夫人见一直没有更坏的消息传来,也勉强稳住了心神,拉着苏邀和袁夫人说话。
袁夫人也理解现在廖夫人的心情,知道廖夫人害怕,其实她也害怕,凑在一起说话,心里的担忧就好受一些。
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那种声音,廖夫人最近是极为熟悉的,当场便有些惊慌的站了起来:“什么声音!?”
有人打进来了吗?
好在立即就有仆妇在外面喜气洋洋的禀报:“夫人!是咱们大人,是咱们大人回来了!”
老爷?
廖夫人吃了一惊,她惊惧过度,现在整个人都十分不舒服,像是踩在了棉花上头重脚轻的,听见说是廖经续,她一开始还疑心是自己听错了,等到真的看见廖廖经续进门来,她心里的不安才一扫而空,喊了一声老爷,便朝着廖经续朕疾走了几步。
好在廖夫人到底还记挂着大事,便急忙问他:“外面到底是怎么了老爷?我们刚才还以为是叛军打进来了,孩子们都吓得不行。”
廖经续握了握她的手:“没事,抓了一伙土匪罢了,孩子们怎么样?”
廖夫人松了口气,急忙道:“刚才前面动静小了,他们被奶娘丫头哄着睡着了。”
廖经续嗯了一声,让廖夫人好好照顾孩子,便径直走到苏邀跟前,冲着苏邀拱了拱手。
竟然是行礼道谢。
其实廖经续是一省总督,封疆大吏,完全不必对她这个县主行礼。
苏邀也起身避让了,笑着道:“大人不必如此。”
“县主大恩,帮了廖某一个大忙,如此恩德,县主怎么受不得?”廖经续说完,直起身看着苏邀:“如县主所料,真是那帮土匪,县主早知道他们潜藏在城里了?”
苏邀之前去找过他一趟,让他假装在外面的人攻城之时假装去守城,暗地里却让他带着人马埋伏在后院,廖经续虽然不知道苏邀要做什么,但是还是决定赌一赌,谁知道今天晚上果然就出了这样的大事。
苏邀笑了笑:“城外有寻甸府和安化州,城里自然也要有所布置,如此内外夹击,才能让我们这边更快的崩溃。”
廖夫人听的云里雾里的,但是却知道苏邀是早就已经有所准备的,不由得松了口气,又想到之前苏邀那从容不迫的样子,原来苏邀早就已经跟大人商量好了,她拍了拍胸口,但是猛地又提了口气,紧张的问:“那,那大人现在回来,城门那边该如何?”
城里守军才七千人,这也是为什么廖夫人一直没有底气十分害怕的原因,那些人实在是太少了,都不知道够干什么的。
如果寻甸府和安化州真有三万人来攻城,那也就是早一天死和晚一天死的区别罢了。
廖夫人紧张不已。
廖经续却镇定的多了,他看着苏邀:“苏姑娘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没跟我们说?”
七十三·被炸
夜色漆黑,城中总督府起火之后又没了动静的事并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恐慌,毕竟这动静很快就平息了。
城里的百姓们紧张的是城门那边的动静,如果真的叛军攻进来,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们还不知道会被怎么对待。
街上如今已经空了,茶楼也是空荡荡的,一些人爬到自家屋顶上看着不时经过的巡逻的军队,彼此之间忧心忡忡的交换一个眼色:“外面是不是要支撑不住了啊?”
有的见多识广些的老人就会呵斥:“闭上你的臭嘴,外面如果撑不住了,会这么风平浪静的?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好着呢!”
城门上,廖经续亲自上了城楼振奋士气,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
而与此同时,寻甸府的王参将和安化州的杨统领正在城外驻扎处吵架。
王参将气的脸红脖子粗:“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一直说等等等,咱们等了多少天了?!等的老子儿子都要生出来了,城里也没见乱,你看见没有?廖经续好好站在城楼上呢!他好好站在那儿,你们的人真有能耐,怎么到现在都没一点动静传出来!?”
之前王参将来了就要打的,但是却被杨统领死命拦住了,杨统领说他们在城内已经布置了杀手,到时候会夜袭总督府,先将廖经续和长宁县主杀掉,在城中闹事,到时候城中一定人心大乱,再攻城轻而易举。
王参将想着既然人家都已经安排的这样周到,便耐着性子等了一阵。
谁知道等等等,没等到城里乱起来,反倒是等的眼看着那群守城的兵士更加众志成城了。
他便要求出兵,谁知道杨统领却坚持要再等等。
所以王参将忍无可忍跟杨统领爆发了争吵。
杨统领皱着眉头:“稍安勿躁,或许是他们在寻找时机。”
王参将一口口水差点直接喷到杨统领脸上:“时机?!你也是带兵的人,当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咱们来了这里已经许久,迟迟不动手,儿郎们还以为咱们是在做什么,相反,你那边的人这么久了都没有半点动静,你难道就不觉得,时机已经过了吗?”
杨统领不满的盯着他看了一眼:“我的人不会出差错,都是早就安排好的。”他想了想,为了堵住王参将的嘴,还透露了一个秘密:“唐源就是死在这些人手中。”
提起唐源,王参将总算是更加冷静了一些,但是他还是止不住冷笑了一声:“就算如此,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他们耽搁太久了,咱们原本是计划打突袭的,粮草本就没有带多少,这么耗下去,咱们自己这里先耗不住了。今夜攻城!”
杨统领想要反对。
王参将却只是冷冷盯着他:“若是不行,我们寻甸府便退兵了。”
原本他们也不过是想要来分一些好处罢了,不可能好处分不到,反而还在这里耗费粮草的。
杨统领还是有些不甘,但是他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如果王参将真的退兵,他就只剩了一万五千人,打昆明城还真的便没有太大优势了,便勉强点了点头:“好吧,那就今夜攻城。”
他们立即召集了诸将领议事,为攻城做准备。
一切准备就绪,杨统领从王参将的帐子里出来,拿了千里眼看着远处的昆明城,目光阴沉如水,半响才转头回了自己的帐篷。
帐篷内已经烧好了水,小兵紧张兮兮的迎上去喊了一声将军,问他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毕竟晚上就要攻城了,还是要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杨统领摆摆手,他如今心事重重,哪里睡得着,反而还憋了一肚子的气,想了想,冲着小兵招手:“你去,让人带个消息过去,问问......”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传来一阵巨响,这响动之大,连他脚下的地都在晃动,似乎是地龙翻身了。
杨统领面色唰的一下就青了,铁青着脸冲出帐篷,他还以为是王参将出尔反尔提前攻城了。
谁知道他才走了几步,便看见王参将同样铁青着脸朝自己这边走过来,两人在中路碰见,原本都怒气冲冲的,等到两人对视了一眼,怒气便变成了吃惊:“不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了一句,又同时停了下来,面色顿时变得更差了。
刚才的响动......
王参将陡然变得烦躁起来,催促着人去查清楚到底是什么动静,谁知道人都还没走出几步,又有一声巨响响起,这一次,这巨响变得更加剧烈,扬起的灰尘将王参将和杨统领都给浇了个灰头土脸。
杨统领抹了一把脸,呸了一口吐出嘴里的沙子,此时他哪里还不知道是火药那边出了问题?急忙带着人过去查看情况。
但是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用来存放火药和部分兵器的帐篷早已经夷为平地,成了一片废墟,此时此刻,唯有一阵阵往上冒的烟证明这曾经是个什么地方。
杨统领脸上的怒气再也遮掩不住,眼睛通红的骂了声娘,恶狠狠的从嘴里吐出一个名字:“廖经续!”
王参将也很快赶到了,见状险些没站稳,不等他们平复心情,立即就有人又飞快的跑过来:“杨将军,王将军,出事了,咱们的粮草在半途被烧了!”
烧了?!
此时此刻,王参将的面色简直可以用黑如锅底来形容,他怒气冲冲的看着杨统领:“你不是说,这条线路绝对安全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运送粮草的事是杨统领这边负责的,他说他们有一条绝对安全的线路,便是昆明那边的斥候也不会发觉。
可现在粮草就是出事了。
打仗最忌讳的就是动摇军心,但是现在,火药库被炸,粮草被烧了,这样一来,军心怎么可能不乱?
最好的时机,没了。
二人都是打仗的人,哪里不清楚这一点?
对视了一眼,杨统领也只好压下心里的怒气和惊骇:“为今之计,也只有速战速决了。”
七十四·攻城
好好的计划屡屡受挫,哪怕杨统领再是自信,此时也难免心中郁郁,再加上了粮草被烧,他们也的确不能再拖延下去,他便冷冷的环顾了一圈众人,掉头回了军帐。
王参将随后便跟了进去,见杨统领已经坐下了,他忧心忡忡的坐在了杨统领对面:“现在粮草出了差错,火药也被炸了,这事儿可不是巧合啊,必定是廖经续他们派人干的,但是你说,他们既然都能摸进来放炸药,又能知道咱们的粮草线路了,会不会,我们这里面,有他的人?”
他们能往朝廷安排内奸,朝廷自然也能反其道而行之。
但是他们安排在昆明城内的还没见起什么大作用,对方的眼看着却立了大功。
杨统领听他这么说,面色更加难看,他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人,因此听完了王参将这番话,他冷冷的嗯了一声,面上否是不加掩饰的杀意:“必定如此,知道粮草运输线路的也就那几个,我会吩咐下去让人严查,看看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你别急,今天我们提前攻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再跟他们耗下去了。”
王参将在心里摇了摇头,早该如此了,等到现在,时机都未必在自己这边了。
但是打仗是关乎生死的事,自然不能说不吉利的话,王参将便强忍着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自己趁着离晚间还有些时间,先回了自己帐中。
一进帐篷,他先不忙着休息,写了封信交给自己身边的亲信:“送信回去,一定要亲自送给土司!”
他们安化州也是土司在治理,土司掌管着所有的土地和人口。
送出了信,王参将心里才稍微安稳了些,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等待着晚间的大战。
入夜了,白天热的人有些受不住的天气也转凉了,王参将掀开帘子出了外面,眼见着黑下来的夜色,一面问走过来的杨统领:“可有什么发现?”一面又自己拿了千里眼去看。
可如今天色黑下来了,就算是借着夜色,也看不到什么东西。
杨统领摇了摇头:“差不多是时候了。”
王参将面色严肃的嗯了一声:“那便开始进攻吧!”
他翻身上马,跟杨统领一道领着几千骑兵冲在前方,这也是他们一贯来的战略,先用骑兵冲一波,而后便步兵跟上,如此一来,对方必定已经损失惨重,便正好让步兵开始收割。
虽说今天发生了许多意外,但是到底优势还是在自己这边,速战速决的话,胜算几乎是十拿九稳。
王参将一声令下,骑兵们如同是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发出震天吼声。
随着冲锋号角响起,骑兵们直冲城门,虽然那里有重兵把守,但是那也不算什么,只要他们的云梯搭上去,城楼上那些人,不足为惧。
喊杀声四起,城楼上的将领正是杨鑫,此刻他急的满头冒汗,唐源临走之前将剩下的七千兵马托付给了他,可是这些底下的兵们一个个的都难带的很,前些天更是险些没发生内讧,多亏了他跟杨峰同顺齐心合力,才把这些士兵给压下去了。
如今对方来势汹汹,又人数众多,他只好暗暗地咬了咬牙,唰的一下率先拔出了自己的刀,慷慨激昂的大声道:“弟兄们!最后的生死决战来了!咱们如今不比从前了,日子好过了!殿下答应我们的,我们只要等到殿下回来,便能摆脱从前的苦日子,你们仔细想一想,不要听信那些奸人调唆!想一想那些孤儿的安置!想一想咱们身后是多少百姓!冲啊!誓死保卫昆明!”
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喊出来,底下的将士们也都被他这豪情给感染了,都举着手跟他喊:“誓死保卫昆明!”
杨鑫松了口气,对着杨峰点了点头,几人各自带兵严防死守。
当云梯架在城楼上,杨鑫头一个冲过去,拼命砍掉对方爬上来的第一个人的人头,而后令将士们投掷石块、火药,很快就打退了第一波攻击。
虽然对方人手数倍于昆明,但是因为廖经续带领的文官武将众志成城,一时之间,杨统领和王参将竟然拿他们没有什么办法,好几次进攻都无功而返。
这还得归功于廖经续寻常便十分重视修桥铺路这样的事,昆明的城墙在他来了之后也是重修过的,十分扎实。
一连四五天,王参将她们这边都没有什么进展,杨统领还好,王参将却十分暴躁,有些打起了退堂鼓。
杨统领便冷冷的盯着他:“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们再回头,难道朝廷就会容你们?我看你们还是死了心吧!”
王参将的确是还没收到土司的回信,狠狠地瞪了杨统领一眼:“你们之前说的天花乱坠,什么早已安排好了细作,城中情形都已经一清二楚,可是如今,你们哪一件事是做成了的?!相反,我们反倒是被你们拖进这个漩涡,如今一脚打滑摔在里头不能脱身!再不快拿下昆明,若是皇太孙那边听见消息回来援救,到时候我们岂不是要被包了饺子?!”
怕什么来什么,王参将的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一阵阵喊杀声和喊叫声,不由便是心里一突,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皱眉猛地走出营帐,一时就愣在了原地-----此时此刻,营帐中早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大部分的帐篷都被火给点着了,此时风大,风助火势,火越烧越旺,士兵们一个个被烧的鬼哭狼嚎,四处逃窜,有跑不快的摔倒在地,便再也爬不起来了,紧跟着的人争先恐后的踩在那些摔倒的人的身体上死命的往前挤。
饶是王参将这人素来自诩见过大场面,见到这情形也一时懵了。
杨统领也是面色铁青,马上让亲卫和精锐都整理好队伍先撤退。
可就在此时,西北角又传来一阵骚动,王参将朝着那个方向看去,眼看着情况有些不对劲,便往那边走了几步。
七十五·叛逃
王参将带兵这么久的人了,战场上能发生什么他心里心知肚明,因此一听见那边的动静,再看看那边的变化,他便面色大变的说:“有人偷袭!”
这话一出,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廖经续哪里来的胆子出来偷袭啊?!他能自保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
杨统领也睁大了眼睛,显然是跟王参将想到一起去了,然后他看着那边乱起来的情形,忽然摇头:“不是廖经续的人,方向不对!”
昆明城若是来人,自然是该从城门那里出来,怎么可能绕到西北角那边去偷袭?
那边的方向.....
是曲靖那边的方向。
曲靖?!
杨统领跟王参将对视一眼,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形势已经不由得他们想清楚了,因为对方的攻势极为猛烈,不过短短时间,就已经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杨统领也试图让士兵们不要逃跑,重新整肃队伍迎战,但是对方攻势太过激烈,这边往往队伍还没组织成就又被冲散了,兵败如山倒,士兵们终于不受控制的四处散逃。
而城楼上的廖经续也已经精疲力尽了。
守了五天五晚,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对方人多势众,再来一波攻击,他们便要支撑不住了-----这几天的伤亡实在是太重了,到现在,城中已经死亡了三百多士兵,受伤者一千余人,其他的人对上对方,也没什么优势。
他苦笑了一声,正跟幕僚议事。
幕僚轻声建议:“大人已经尽力了,所有该想的办法都已经想了,若是实在不成.....还请大人早做打算。”
在哪里当官为谁当官都是当官,大部分人是不愿意丢了性命的。
云南这边投了木桐的也额不是一两个官员,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廖经续目光坚定,听见那幕僚如此说,丝毫不为所动,沉声道:“若真是城破,那本官便与昆明百姓共存亡!”
人总归是要有气节的。
听见消息的苏邀也不由得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之前总觉得圣上看重廖大人有些过头了,如今方知,廖大人的确是个好官。”
危难时节见真情,廖经续能说出这番话,就配得上元丰帝的宠幸。
燕草在边上忍不住苦笑:“姑娘可真是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关注这个呢?廖大人连共存亡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如今形势有多不利,咱们是不是也要早做打算啊.....”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苏邀在哪里她就是在哪里的。
但是若是城破了,她怕那些不坏好心的人趁机对苏邀做出什么事来。
苏邀笑了笑,忽然问她:“燕草,今天是第几天了?”
啊?燕草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苏邀事在问今天是守城的第几天了,想了想便肯定的跟苏邀说:“已经第六天了。”
守了五天了。
苏邀沉吟片刻,便轻声说:“快了,也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
燕草不明白苏邀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她说什么差不多了,有些迟疑的问她:“姑娘,什么差不多了?”
苏邀站起身来:“我是说,时间差不多了,援兵来了。”
援兵?燕草吃了一惊:“真的有援兵吗?!”
但是萧恒他们不是被木桐的兵拖住了吗?他们难道还能掉转头来?
苏邀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放心。
而此时,城楼上,听见外面的动静,原本还跟幕僚们深夜议事准备布防的廖经续听见了外面震天的喊杀声,他立即浑身一凛,什么也顾不得的站了起来便往外走。
谁知道走到外面,他却并没有看见慌乱的士兵们。
相反,杨鑫表情有些古怪的朝着他走过来,拱了拱手喊了一声大人。
廖经续嗯了一声,问他:“不是攻城了?”
杨鑫笃定的摇了摇头:“不是,好像是他们的队伍被冲散了......倒像是有人突袭他们!”
突袭他们?!
廖经续颇为觉得匪夷所思,但是如今夜深了,就算是有千里眼也看不到具体情形,他想了想,问:“会不会是诱敌之计?他们见这么久都冲不开城门,便干脆引我们出去?”
杨鑫还是摇头:“大人,应当不会,您听动静。”
风声里夹杂着吼叫和哭喊,还有那冲天而起的火光。
如果对方是诱敌之计,那也一定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廖经续惊疑不定,他的几个幕僚都已经在城楼上看了一阵子了,也都过来,听见廖经续的问话,他们都做出了判断:“大人,看情形的确是他们自己出了乱子,这是大好时机!”
是的,有机会的话,谁不愿意赌一赌呢?
时机错过,就不会再来了。
杨鑫目光闪动,忽然想到什么,斩钉截铁的道:“大人,请允许末将带一队人出城突袭!”
廖经续站在城楼看了好一会儿,大声应道:“好!你带三千人出城偷袭!”
杨鑫立即点了人,毫不迟疑的开了城门出去了。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王参将和杨统领怎么也没有想到,几天之前,他们还在这里商量该如何把昆明城围的水泄不通,过了几天,他们就会被人追得如同是丧家之犬。
尤其是在看见带兵的对方将领之后,杨统领更是失声尖叫,像是见到了鬼一般。
王参将没好气的怒问他吼什么。
他指着前方马上的人,面色惨白的说:“唐源!”
驸马都尉唐源!
王参将也变了脸色,当即便骂了声娘,联想到粮草被烧,火药被毁,哪里不知道是上了人家的当?何况唐源根本没死,还带着这么多兵马杀了回来,他根本只是诈死罢了!
王参将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
而此时,他们甚至都已经无法把剩余的士兵召集起来了,唯有那些心腹亲卫,专门保护他们安全的,护着他们狼狈的后撤。
只是,因为太过慌乱,他们竟然是朝着昆明城那边撤退的,退着退着,便跟昆明城内出来的追兵打了个照面。
七十六·安抚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些天所有在昆明守城的将士可都被杨统领和王参将他们的人给折腾惨了,如今两方一碰上,杨鑫见了他们这丧家之犬的样子,便二话不说带队冲杀上去,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加上这些天攻城一直不顺利,王参将和杨统领这边的人毫无战斗意志,被冲了个七零八落。
杨统领更是从马上摔了下去,被杨鑫生擒了。
后面的唐源此时也已经带队杀到,前后夹击之下,王参将唯有下马投降。
杨鑫让人把他绑了,一眼看见了后头赶到的人,忍不住喉头滚动,激动的喊:“唐将军!”
是的,京城里的人还有这些官儿,他们每次都叫唐源唐驸马,驸马大人,但是黑山营的将士,却异口同声的称呼他为将军,他本身便是冲锋陷阵的将军。
唐源的死讯传到黑山营的时候,杨鑫还一个人难过了很久,毕竟唐源真是有本事的人,短短一阵子的相处,就对他们的训练了如指掌,把他们带的跟从前完全不同,而且唐源还大方,从来也不跟属下争功。
一个有本事且维护下属的将领,才是真正能被军营里的这些男人们信服的。
大家都对唐源有极深的感情,如今见到唐源,杨鑫兴奋的连声音都变了调。
其他将士们也纷纷激动的跟着喊:“唐将军!唐将军!”
唐源笑了笑,坐在马上温和的看着众人,不吝赞叹:“诸位将士辛苦了,你们能够守城如此之久,且出城杀敌,真是好样儿的,没丢了咱们黑山营的脸!”
将士们顿时激动得不得了,一时气氛热闹得好似过年。
唐源安抚了黑山营的将士,这才冲他们介绍了自己身边的人:“这是曲靖卫所的邹大人,此次是他们带领二万五千人来援救昆明,大家都是自己兄弟,等到往后还要好好相处。”
杨鑫等人都急忙应是。
唐源便有条不紊的分派了人手分别打扫战场、清点俘虏,又亲自捉了王参将和杨统领进城。
城楼之上,廖经续和一种幕僚远远的看着策马狂奔而来的人,一时还都不可置信,等到看清楚了上面坐着的真是唐源,便都忍不住露出狂喜的表情,等到唐源带兵到了城下,廖经续也已经带着属官迎出去了。
彼此见面,虽然才隔了半月左右,但是对于廖经续来说,跟过了许多年似地了,他看着唐驸马下了马,便迎上去,握住了唐驸马的手,激动的道:“多亏你们赶来!”
唐源也放声笑了几句,又豪迈的冲廖经续道:“事急从权,之前为了掩人耳目,将计就计的假死逃脱,让大人担心了,是唐某的不是!”
廖经续至此才算是真的服了。
苏邀真是多智近妖!
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竟然能把一盘死棋盘活成这样,真是人人都被她给算计完了,怪不得这些天廖夫人担心的食不下咽,但是苏邀却仍旧不动如山,真是好本事,好心性啊!
他苦笑了一声,因为如今危机已经解除,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便有些觉得自己支撑不住了,一面看着底下的属官们各自去处理善后事宜,一面便引了唐源往自己暂时居住的屋子里去。
等到唐源坐下,他亲手给唐源倒了杯茶,让亲卫都出去了,这才苦笑道:“驸马,我可真是被你们给吓惨了,我还以为这一次我是在劫难逃了。”
他又忍不住道:“你们既然已经定了计划,为何......”
为什么不能先跟他透个口风?他也好有所准备,不至于跟现在这样啊。
唐源知道他的意思,便摇了摇头:“兵行险招,本来就只能瞒着。何况在之前出事之前,我们也是猜测,仅凭猜测,怎么能让大家都知道?别的不说,大人,您之前也说了,总督府后院县主居住的院子出了事,您想过没有,那些人怎么会知道县主就是住在那院子里?还准确无误的找了过去?”
这个问题,之前廖经续其实也已经想过了,他便看着唐源:“总督府有人泄露消息.....但是,知道县主在后宅的住处的,还要知道我们后院的布置的......”
总不能怀疑是他的夫人或者是女儿泄漏了消息吧?
此时唐源微笑看着他:“大人,曹瑞申是您什么人?”
这个问题一出,廖经续立即便变了脸色,他这个人心思敏锐,如今听见唐源一提醒,他立即就明白了唐源话里的意思,忍不住既惊且怒:“驸马是什么意思?他,他难道有什么问题?”
唐源也能理解廖经续的心情,见他震惊愤怒,便叹了口气:“原本我们也是不知道到底幕后还有谁的,但是县主猜测,那人必定还有后手,就那么巧,纪老爷子好不容易筹集的粮食又出问题了,这世上的巧合太多了的事,往往就不是巧合了。”
廖经续心中已经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但是他最终还是立即反应了过来,唐源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既然这么说,就必定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他是认定了草退审有问题的。
这样一想,他干脆便也大大方方的问出来:“驸马爷,曹瑞申跟那批被劫走的粮食有关系?”
唐源笑了笑:“原本我们也不能确定的,毕竟他本身便是管粮草的,但是后来,我们发现劫走粮食的土匪曾经在邱家出现过,而邱家一个管事又恰好跟曹家的人过从甚密,便有了这个猜测,既然有了这个猜测,我们便干脆想了个引蛇出洞的主意,我装作要带兵去抢回粮草,一接触我就知道,那帮不是真的土匪----他们训练有素,而且兵器都十分的崭新,那些人,分明就是官兵!我便装作不敌坠崖,这是之前便跟县主商定好了的计策,我借着假死脱身之后,便去曲靖请了曲靖卫所的邹大人带兵来,幸亏我们还是赶上了。”
廖经续面色怔忡,一时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垂下眼帘:“那曹瑞申呢?”
七十七·偷换
廖经续说着,又抬起头看着他,面色十分不好看。
他倒不是觉得唐源和苏邀做错了,也没觉得这个计划有什么不好。
但是,他担心的是粮食的问题。
曹瑞申如果有问题的话,那他还会老老实实的把粮食运到前线去吗?!
现在那批粮食的确是最近能筹措到的最大的数量了,如果出了差错,那么在前线的十几万士兵吃什么?他们没了吃的,是绝对不行的。
光是想到这里,廖经续就觉得心里都凉透了。
他心里既有被曹瑞申陷害的愤怒,也有担心,一时心情都沉到了谷底。
唐源比廖经续的心态要好多了,他笑了笑说:“曹瑞申有问题,想必殿下那边也已经知道了。”
哦?廖经续挑眉:“你们早就已经知道有内奸,所以自己派人去送信了?”
这么一想倒是也能说得通,唐源假死,当真是一举数得,一来让敌人警惕心降低,如曹瑞申就是等到出了城才让那些装成土匪的官兵去总督府杀苏邀的,张灿将杨统领他们,也是在唐源假死之后才来攻城。
唐源拍了拍廖经续的肩膀:“廖大人,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咱们守住了昆明,而且,安化州和寻甸府的精锐大部分都已经被我们俘虏,手里还有杨统领和王参将这种大将,现在,寻甸府跟安化州才是该着急的。”
廖经续早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听见唐源这么说,他也很快调整好了心情。
是啊,他是带着军民们拼死守城的,态度已经摆在这里,没有人任何人可以说他跟曹瑞申勾结,曹瑞申要死,那就让曹瑞申自己去死好了。
他何必管这些?
他眼前多的是大事要做。
这么想着,廖经续冲着唐源拱了拱手,两人相视一笑。
当天下午,将这边的事情暂时处理好了,廖经续便跟唐源一道回了城里。
唐源跟廖经续一起回了总督府,廖经续先去见自己夫人,他得跟廖夫人说一声曹家的事,廖夫人这里还不知道已经解除了危机,见廖经续回来,心神不定的又不敢问如今的情形,生怕自己一问,廖经续便要说城已经守不住了。
也因此,当廖经续跟她说,曹瑞申勾结了木桐,自导自演的抢了粮草,纪大少爷那一批粮草也是他抢走的之后,廖夫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廖经续见妻子懵了,便咳嗽了一声:“你表妹是不是经常来咱们府上打听消息?”
廖夫人心里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她觉得自己好似是在做梦,但是被廖经续又提醒了一句,她便猛地回想起前阵子曹夫人来了以后话里话外的打听的那些话,她打了个冷颤,忽然觉得胆寒。
她跟表妹之间的关系自来不错,而且因为一起在这云南,彼此之间都十分照顾对方。
她更是把表妹当成亲妹妹一般,从不设防。
结果,表妹却跟着曹瑞申一起设计他们!
若是这件事真的成了,那现在成为阶下囚的总督夫人,绝对会比任何女人都更悲惨。
哪怕知道这一点,但是曹夫人还是毫不犹豫的做了。
廖夫人眼圈发红,但是很快就又缓过来了,冷哼了一声:“是不是让人去他们府里搜一下?”
既然勾结了木桐,曹瑞申又出城去送粮草了,府里肯定是还有一些东西带不走的,再如何也会留下蛛丝马迹。
廖经续见她并没有为曹夫人说话的意思,便嗯了一声:“我就是过来跟你说一声,这是通敌卖国的大罪,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姑息养奸,这门亲,就当没有了吧。你放心,如今外面已经没事了,你安心就是。”
等到跟廖夫人说完了这些事,廖经续才去了签押房,让人带兵去吧曹瑞申府上给围了起来,而后进府查抄。
曹夫人原本还在睡觉的,反正城门那里的事跟她无关,那些人打进赖了也不会牵连她,突然被撞开了房门,她皱着眉头坐起来,还来不及呵斥底下的侍女,便见侍女哭着跪下,说是官兵把府里围住了,现在大批官兵在前院曹瑞申的书房里。
曹夫人的脑子里嗡了一声,瞬间便懵了,整个人都似乎灵魂出窍,她难以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等到侍女再说了一遍,她心中一痛,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出大事了,她磕磕绊绊的走到前院,却被一群官差挡住了路。
她顿时崩溃,指着那些人色厉内荏的问:“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
官差们理都不理她,她没了办法,见那些人不停从曹瑞申的书房往外搬东西,一时心血沸腾,跳脚嚷嚷着要找廖夫人。
但是这个时候,谁都不会再理会她的话了。
曹夫人眼眶泛红,眼底布满了血丝,冷笑着说:“等我家老爷回来,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的曹瑞申猛地打了个喷嚏。
温升立即便发现了,见他皱眉,忙问:“大人,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夜里风大,别是着了风寒。”
曹瑞申颇有些心神不宁,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便问:“现在距离他们攻城,几天了?”
温升镇定的回答他:“已经七天了。”
七天,曹瑞申呼了口气,垂下眼道:“那也该有消息了才对,现在可有消息传来?”
按照昆明城里的那些兵,根本撑不过十天,第七天,无论如何也该有消息了。
温升摇了摇头:“大人也别太心急,我听说王参将这个人做事素来都是图稳定的,迟了些也是有的。”
曹瑞申便也只好不再去多想这个问题,点了点头又问:“准备好了没有?那边接应的人传消息来了吗?”
提起要紧事,温升忙道:“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今天便会把粮草偷换......”
他有些得意:“到时候,好的粮草去了大理府,不好的粮草自然是由咱们送到滇西A那里去,也算是咱们送给殿下的一份大礼了。”
七十八·交差
曹瑞申抹了把脸,打起精神来让温升将粮草都给点齐安排好,自己回去换了身衣裳。
等到晚间的时候,温升便过来跟他回话:“大人,都已经办好了,咱们可以换了。”
曹瑞申点了点头,带着温升去了存放粮草的地方,
等到看见一批人已经开始搬运粮草,目光就闪了闪,忍不住看了温升一眼。
温升自然也看到了曹瑞申的眼神,轻轻的笑了一声:“大人是不是想问我,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曹瑞申的目光更深邃了些,他摇了摇头:“不,
我看得出来,这些不是普通百姓,
应当都是军营里的吧?”
他自己就是带兵的,哪里会看不出来这些人?
也正因为如此,他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和震惊:“调集这么多人,运粮草这么大的动静,若说不是当地官府都默许,我可真是不敢相信。你们背后的主子到底是多大的本事,竟然连姚州官府都能收买?还有安化州和寻甸府......”
温升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定定的看着曹瑞申:“大人这话说错了,他们不是被我们收买,官府怎么能被收买呢?”
见惯了温升陪笑赔小心的模样,乍然见他忽然变了一副嘴脸,便是精明狡诈如曹瑞申都忍不住觉得心下一凛,他看着温升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审视:“怎么,
我哪里说错了?”
“大人当然错了。”温升阴郁乖戾的看着那些搬运的人,冷冷的道:“在一百七十多年前,他们就已经是我们主上的臣民了,
这不需要收买,
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一百七十多年前?!
曹瑞申怔了怔,随即便反应过来-----一百七十多年前,那不正是前朝?!
太祖是于一百七十多年前打下的江山......
这些人是前朝的人!
曹瑞申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木桐愿意跟温升这些人合作,为什么魏德胜他们都能甘心被驱使,原来是因为他们背后还有这么大一层背景。
可是......曹瑞申心里有些惊惧,从来没听说过哪朝哪代能够真的复辟成功的,有些时候,气候尽了就是尽了。
不过这些念头也不过是在心里想一想罢了,面上曹瑞申还是一副震惊感慨的样子:“怪不得你们跟我们土司合作了,原来是想要......”
温升哼了一声,提起这些的时候面上满是戾气:“这些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木桐土司不过是有眼界罢了,还有安化州和寻甸府这些土司,都是明白大义的。”
曹瑞申不再多说,看着那些人把粮食都运的差不多了,胡乱点了点头叉开了话题:“那我们要运走的粮食如今在什么地方?”
温升倒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他顺着曹瑞申的话看了那群人一眼,对曹瑞申说:“等一下他们就会送来,这里还是跟咱们来时一样,只要我们运到那位殿下那里,
就能功成身退了。”
曹瑞申目光晦暗不明的看着空下来的仓库,眯了眯眼睛颔首。
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既然木桐选择了他们,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装完了粮食,温升便跟曹瑞申告辞了。
曹瑞申淡淡的答应了,等到他一走,便转头回了自己房里。
房里一应准备都是十分齐全的,几个幕僚都还在等着他,见了他进来都有些担忧,几个人最终还是上前喊了一声大人,又吞吞吐吐的问温升的来历。
毕竟这一次他们也都是察觉到了的,今天这件事便一定是有姚州官府的插手,才能办的如此妥帖。
但是这么一来,温升的来历便更加有些扑朔迷离了。
曹瑞申对待剩余的这几个幕僚便要亲近多了,他让人关起门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罢了,他的来历,我们不必多管,毕竟木府也是知道他们的,这件事跟我们不相干,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跟他们打交道了,不必管。”
见曹瑞申显然是也对此心里有数,是真的知道温升的来历的,其他人倒也没有再揪着不放,毕竟他们只是怕温升背后的人有什么图谋,居然是跟木府都有了默契的,那的确是连曹瑞申都管不了。
大家心里都有了默契,便不再多说。
曹瑞申也只是笑着跟他们说:“行了,趁着今晚大家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便打发了他们。
另一边,温升已经找到了前来运粮草的人,他猛地拍了那汉子一下:“木托!是你来了?”
木托转过身看到是温升,也跟着笑了:“是啊,这件事太要紧了,大哥不放心,便让我过来接应。你这边一切还顺利吗?”
温升皱了皱眉头,不过最终还是点头道:“我们这边暂时是一切顺利,只要把粮草运到了楚雄府,我们就功成身退了。”
木托嗯了一声:“那你多多保重,我还得回去复命。”
温升拉住他:“对了,你有没有看见六爷?”
木托挠了挠头,还是一脸憨厚的样子:“没见着,不过听人提起过,说是六爷去处置木府的事了,就是......”他压低了声音:“应当是木三小姐和那个孽种的事。”
温升若有所思。
不过既然是被木桐派去帮这样的忙了,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冲木托拱了拱手,对摩托道了谢,便让木托走了。
这一夜,温升也没有再回去找曹瑞申。
第二天曹瑞申便起来了,领着人继续往楚雄府去送粮食,因为最重要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这一路都走的很顺畅,六天之后,他们便顺利赶到了楚雄府的清水镇。
这里正是萧恒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
到了地方,曹瑞申自然要去复命,便带着人去求见萧恒。
他心中还有些忐忑,虽然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萧恒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的觉得有些紧张。
萧恒那边想必是忙的厉害,他在边上的帐篷里等了许久,才听见外面有人喊了一声曹瑞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