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八·输了
魏德胜被她说的哑口无言,一路上看到无数自己的人被打或是被杀,饶是他一直见惯了死人的人,也不由心里发寒----这也配是个女人!怎么会有这样心思冷硬的女人?!
他双手被反剪,苏邀对这位云南总兵,一地霸主没什么敬畏的意思,她手底下的人自然也都是会看眼色的,见魏德胜磨磨蹭蹭的,何坚便在他身后重重推了一把,阮小九见魏德胜对何坚怒目而视,便冷笑道:“干什么?难不成魏大人还想动手不成?”
现在哪里还有魏德胜说话的地方?
他只好抿抿唇,面色冷硬的被推搡着上了他们早已经准备好了的马车。
马车一行缓缓地到了初家,此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初永诚等人昨天晚上被那巨大的爆炸声给惊醒,一家子几乎没把魂给吓掉,出事的方向可是楚风苑啊!他们忙不迭的跑来了,初老爷连鞋子都没穿,是光着脚跑出来的,但是大宅戒备森严,他们一时也进不去,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怎么样了,急的连燎泡都起了好几个。
尤其是初永诚,初永诚他简直是死的心都有了。
他如今可是身家性命全都压在殿下身上了,若是殿下有个什么不是,那他可是头一个就没好果子吃的啊!
正急的要去撞墙,好在,初老爷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苏姑娘回来了!那是苏姑娘的马!”
苏邀的马还是初家给找的,因此初老爷认得。
他们也知道,苏姑娘是永定伯的妹妹,人家是从京城来的,一看那样子就是很得殿下的重视的,她来了,初永诚都差点要在地上磕个头,着急忙慌的赶上去行了礼,求见苏邀。
苏邀坐在马上,见初永诚他们一家人都紧张惊慌,便点了点头:“殿下没事,只是如今事多,你们若是有事,晚些再来吧。”
她来的时候便已经听苏嵘说起过这个初家,也知道他们虽然功利心重了些,好在还算是知情识趣,而且确实帮了萧恒的大忙,此刻见他们眼巴巴的在这等着,也知道他们是担心什么,便径直让他们放心。
初永诚激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不敢耽误苏邀的事,朝着苏邀千恩万谢,又忙拉着老爹把路给让开了。
初老爷直到此刻才觉得脚底有些痛,哎呀了一声跳起脚来,又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我的老天爷,这回可真是把我给吓没了,好端端的.....”
这么大的爆炸声,几乎把半个小城都给炸的晃了晃,如果不是早有准备,怎么可能没事?
现在回过神来一想,初老爷和初永诚也猜到了这件事只怕是在殿下他们的预料之中,既是这样,他们也就没什么好再担心的了,在府门口等了一会儿,便回老宅去了。
而此时,初家内部一切都井然有序。
碧峰园里,苏嵘将瘦高个儿和几个剩下的活着的人一起给严严实实的捆了,带着他们一道去楚风苑见萧恒。
楚风苑被炸的面目全非,好在这一次是早有准备,所以并没有人员伤亡。
可是看着这建筑毁坏的程度,就知道昨晚若不是早有准备,今天会是什么样的惨状了。
苏嵘的目光愈发的冷下来,带着这群人绕过了楚风苑,到了边上建筑还算是完整的另一座院子,一进门,就见唐源他们正在院子里说话。
见了他过来,唐源忙迎过来,问他:“你这边也一起顺利吧?”
“还算顺利。”苏嵘言简意赅,朝着身后看了一眼,对唐源道:“所有人都在这里了,死了六个,只剩下四个了,都已经拔了嘴里的毒囊,把他们的下巴给卸了,寻不了死。”
唐源点点头,这帮人做事恶毒至极,刺杀钦差本来就是死罪,就算是当场把他们大卸八块也没什么,何况只是卸了下巴防止他们寻死?
苏嵘说完,便问他:“你们这边呢?殿下没事罢?”
他也知道必定是没事的,否则唐源怎么能这么悠闲地在这里呆着?果然,唐源也笑了:“别提了,那帮人还真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也不想想,那些木匠当初对着碧峰园和楚风苑虎视眈眈,瞎子才会看不见。我们早就已经派人跟着他们了,跟了这么多天,自然知道他们的行踪诡异,而且咱们布防加紧,他们在外头挖地道的事,自以为进行的隐秘罢了,可笑的是,炸完了以后,他们竟然还胆大包天,还想要确保殿下真的已经出事,还想装作咱们的人去楚风苑看热闹。”
若是真的炸成了,也说不得他们不会被发现。
可这不是根本没炸成吗?
这些人简直是自投罗网,他想想便忍不住觉得可笑。
苏嵘同样扯了扯嘴角,嘴角讥讽的露出个笑意来,道:“我进去见殿下。”
萧恒正在跟崔大儒商议接下来如何处置这些人。
他原本是想直接杀掉这些人的。
崔大儒却不赞同,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语重心长的道:“原本,这些人本来也是死不足惜,杀了也便杀了。可是他们还能有更大的用处,为此,倒不如留着他们的命。”
萧恒若有所思,挑眉看向崔大儒:“先生您的意思是?”
“殿下,这云南,虽然说是大周的云南,可实际上,它并不是真的掌控在咱们朝廷手里。土人只服从他们的土司,而土司对朝廷的态度,就是土人对朝廷的态度,因此,哪怕这一次换个亲朝廷的土司上去,谁能保证他的下一代仍旧继续忠于朝廷呢?”
人人都说这次的乱子是因为木府嫡庶之争的乱子闹出来的,但是崔大儒不这么看。
崔大儒觉得,根本原因在于土司这个制度。
土司在土人里头相当于皇帝,他们对于土人有着天然的控制能力,不解决掉这个问题,云南的乱子没有办法彻底平息。
萧恒似有所悟,他终于明白苏邀为什么一定坚持要把崔大儒带着来云南了,崔大儒果然真是个宝贝。
一百五十九·定计
萧恒郑重的朝崔大儒拱了拱手:“请先生赐教。”
崔大儒面上笑意更深。
他虽然答应了苏邀辅佐萧恒,但是说句实话,心里不是没有担心的,毕竟他从前是崔家要捧上内阁的出头人,而且这世上有一种人,你跟她做对的时候,他固然巴不得你死,但是你若是弃暗投明,他又会觉得你不够硬骨头,是朝秦暮楚的性子而对你心生防备。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谋士都宁愿一条道走到黑的原因----换条路走,未必能走得通。
可如今,崔大儒放下了心里的这个担忧。
自来云南开始,他冷眼旁观,看得出萧恒是一个极有野心和抱负的同时,也自心胸宽广-----对于初家,他照样能用,且用的放心。
而且,他来了昭通,分明也有法子---东山书院那边的学正,正是当年铁杆的太子嫡系,只要他开口,学正一定会倾尽全力的掩护他。
可他就是能想出伪造身份依靠初永诚避开全城搜捕。
这样的人,有能力又会体恤人,谁会不愿意好好的辅佐他呢?
因着忙了一夜,崔大儒也有些热,拿着羽扇扇了扇,方才道:“殿下,正该借此机会,以正纲常!您是皇太孙,理当权掌云南,彻底接管云南军政,否则,昭通的乱子,只会一次又一次的重演。”
就是崔大儒说的这样,云南本来就是一团散沙,军中都是成国公的旧部,而政治上,云南总督那边的态度也一直暧昧不明。
不能再任由这样的情形继续下去,要彻底把权力握在自己手里。
之前萧恒所用的那一招杀鸡儆猴很好,但是现在看来,云南的乱子,不是能用那一百三十多颗人头就能镇得住的。
既然如此,就用更多的血来让那些人清醒清醒。
萧恒肃然起敬,再次朝着崔大儒站起身行礼:“请先生教我!”
很好,崔大儒更满意了,身份尊贵,却能屈能伸,能狠也能忍,天生就该是为大位而生的人。
崔家闹到最后,反而帮自己闹出了一条更好的路,年纪这么大了,人生中最后收的弟子竟然是帝孙,而且是如此聪敏果断的帝孙,真是人生快事!
崔大儒笑了:“殿下,只要等到苏姑娘那边将魏大人带回来,咱们就可以启程了。”
萧恒挑眉问:“去昆明?”
“是,去昆明!”省府在昆明,总督在昆明,他们就去昆明,在那里洗刷这一路来的屈辱!
萧恒缓缓笑了。
屋外传来敲门声,萧恒跟崔大儒停下话头,喊了进,苏嵘便进门来,对萧恒行了礼,他道:“昨天晚上要救袁大人的刺客已经抓了,留下四个活口,此时都已经押在外头了,殿下,该如何处置他们?”
跟这边炸楚风苑的那帮土人不同,瘦高个儿他们一看就知道是大周这边军队的人,身手和路数都是朝廷这一边的,又是救袁大人,都不必审,就知道他们是魏德胜的人。
萧恒见崔大儒正看着自己,略一想便径直道:“留着,不必给吃喝,也不许他们睡觉,等到他们什么时候写认罪文书和指认文书,再给他们吃的。”
既然要去昆明先镇住那些魑魅魍魉,那便不能有任何的把柄被他们抓到,让他们用来攻击。
他一定要把事情做的无可指责。
这些人就是最好的证据和证明。
苏嵘应了一声,不意外的出去将吩咐说了一遍,又跟庆坤道:“去问问县主回来了没有。”
苏邀后来查到了袁夫人留下的记号,虽然只有一两个,但是经过了这边的线索,苏邀最终确定了袁夫人她们所在的地方,也是因为如此,苏邀主动要求自己带着人去抓魏德胜。
这其实是很冒险的。
毕竟魏德胜是一辈子都在战场上厮杀的人,真把他逼到了绝境,谁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所以苏嵘一开始不大同意,可苏邀要做的事,自来不是别人想阻止就能阻止的了的,最后他也没能拗得过苏邀,只好答应了让她带着人去。
这都已经折腾的天亮了,他心里越发的担忧。
庆坤大声的领了命,才转身要走,三九已经一脸喜色的急着跑进来报信:“殿下!殿下!县主回来啦!”
苏嵘猛地松了口气,快步走了出去。
房里的萧恒也跟崔大儒一起出来,崔大儒见苏嵘急匆匆的背影,不由失笑:“依我说,其实伯爷实在不必担心,县主胸中自有丘壑,她既是要去,就必然是能把事情办成的。”
萧恒却笑着摇了摇头,也加快了步子下了台阶,很快便没了影子。
是啊,她那样利害,自然是不会有事的。
但是道理人人都知道,可是,还有一句话叫做,关心则乱。
到她身上,怎么能用那些道理来让自己安心?
他到了月亮门,就见苏嵘正背对着自己语气严肃的低声呵斥:“太冒险了,你竟然还带着人去堵他!你就知道他身边只带了一队护卫?若是他们准备充分呢?!”
他没想到苏邀竟然那么大胆,带着几百人就直接去西门堵魏德胜的后路,魏德胜那边可是有一千多人!
她可真是胆子大!
苏邀笑的像一只小狐狸:“只要是个人,被那么多炸药吓得就不会还有理智思考,魏德胜又不知道我们手里到底有多少炸药,出了事,他这种人的大本营又不在这里,头一个反应必定是要逃命的,也肯定会朝相反的方向跑,因此我只留下一半的人在前院以防万一,其他人都带去了西边,而且我带的还有弓箭手,他就算是带着人多,慌不择路的情况之下,又有多少人能用呢?大哥你也太紧张了。”
这个丫头!苏嵘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以前觉得妹妹聪明也有聪明的好处,但是现在他又宁愿她别这么聪明了,真是半点不知道别人心里的担心。
兄妹两人大眼瞪小眼,萧恒看着看着,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苏嵘转过身,苏邀也朝着萧恒看过去,眨了眨眼睛,碰上萧恒温柔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忙移开了目光。
一百六十章·笑了
萧恒已经含笑朝她走过去,这一晚上其实来回奔波,应当是很累的,可苏邀脸上仍旧神采奕奕,没有半点颓然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他便挑了挑眉:“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儿?”
苏邀摇摇头,她这个时候怎么可能睡得着?便朝后指了指:“魏德胜已经抓来了。”
抓住魏德胜,所有的事才能有解决的办法。
萧恒嗯了一声,说了声好,跟她说了崔大儒的意见,苏邀跟萧恒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赞同,她便也干脆的点头:“先生高见,那我们几时动身?”
“越快越好。”萧恒道:“已经让人去昆明传信了,我们这回过去,带着的可还有曲靖的几千府兵,这么多人浩浩荡荡的过去,断然不可能再有昭通驿站的事情重演,何况魏德胜已经在我们手里,时机已经到了。”
苏邀略一想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机会,她下意识的看了苏嵘一眼:“我要一起去的。”
苏嵘果然立即就反对:“你去做什么?现在我们已经没事了,身边人手也足够,我已经决定了,让庆坤他们一道护送你回去。”
他心中有点不安,苏邀留在这里,固然是帮得上许多忙,但是到底苏邀是个女孩子。
而且,他总觉得苏邀跟萧恒之间,有什么东西不大一样了,他心里怪不安的。
萧恒还没有说话,苏邀已经先一步拒绝了,她认真起来的时候,素来是连苏嵘也没有法子的,见苏嵘板着脸还要说话,苏邀便睁大眼睛:“我来都来了,再说,来的时候能有明昌公主派的崔家的刺客,谁能保证回去的路上就没有呢?你放心我一个人回去吗?”
苏嵘还能说什么?
他对这个妹妹向来是没有法子的,他只好继续板着脸:“好好说话,像什么样子?行了,累了一晚上了,先回去换身衣裳吧,待会儿再出来吃饭。”
只要他不再坚持逼着她回去,这些小事苏邀自然也是肯听的,便急忙转身跑了。
把苏嵘闹的哭笑不得,在背后喊她:“你慢点儿,看背后有狗在追似地!”
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
魏德胜被关在房里,因为被突然抓了来,他有些适应不了屋子里的光线,一时只觉得这间暗房黑的可怕,等到闭了闭眼睛,适应了好一阵子,才能勉强看得清屋子里有一张简单的床,他走到床边坐下,目光阴鸷冷淡。
从最初的慌乱中回过神来,他此时已经彻底醒悟过来,知道自己是上了萧恒他们的当。
要么是袁子健早已经出卖了他,招认了他还在昭通的消息,要么,要么袁子健已经死了,是袁夫人骗了他。
是他太过轻信这些人了,目光暗了暗,魏德胜听见外头传来轻微的响动,立即便打起了浑身的精神,死死地盯住了那道门。
在他香来,这个时候,正应当是萧恒该露面的时候,露面来好好的整一整他这个朝廷的叛徒,把萧恒害的在昭通过了二十几天躲躲藏藏日子的罪魁祸首。
可是房门打开,进来的却并不是萧恒。
是个女人。
魏德胜皱了皱眉,想到了之前那个带人在池塘边上堵着他的那个女孩子,一时心里对于这个女孩的身份更加疑惑,到底是谁,能在钦差护卫中有这样高的话语权?
不过,他很快便放下了这个困惑,因为他看清楚了来人的脸,顿时便板着脸冷哼了一声:“是你?”
他自然知道是有内奸。
否则的话,凡是知道他的住处的都是心腹中的心腹,便是死也不可能泄露他的行踪的,但是那些炸药却准确无误的瞄准了他的住处,并且,那些人还用火铳把前院的护卫都给镇住了,他的人手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掀翻了。
原来这个内奸竟是自己的弟媳妇。
想到之前他还让人去把袁夫人救了出来,而且还信了袁夫人的话,魏德胜饶是已经修炼的成了精,也止不住的骂袁夫人:“你竟然出卖我,出卖你自己的丈夫,你怎配当袁家妇?!”
袁夫人并没有因为这些痛骂而生气,甚至都没有动一动眉头。
她若是在意这些,就不可能答应苏邀,帮苏邀钓大鱼去做鱼饵了。
“姐夫这话说的,若是我不是被袁子健磋磨的不像是个人,我还真的要当你是哪里来的活佛了。他袁子健对我如何,你妻子又对我如何,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们心里也不知道?”袁夫人反唇相讥,她是巴不得袁子健死的,袁子健死了,对她来说就是一种解脱,尤其是魏德胜还一副她背叛了丈夫的嘴脸,便更是让她作呕:“他带我来云南是为什么,你们不知道吗!?拿我当靶子,拿孩子来演戏,设苦肉计,他想过我跟孩子的安危吗?他不把我们当人,但是殿下和县主却可怜我们,我没那么高尚,谁要我孩子的命,便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
魏德胜不耐烦听她数落,他沉声冷笑:“那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来看我笑话,奚落我一番的?”
“不。”袁夫人在他不远处落座,不躲不闪的看着他:“我是来跟姐夫说,我知道姐姐他们在哪里。”
一开始魏德胜还能忍得住,听见袁夫人说了这句话,他却再也忍不住了,当即便跳了起来:“你混账!你姐姐他们全都是老弱妇孺,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袁夫人面无表情:“这句话不应当问我,姐夫应当问问自己,在决定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之前,有没有考虑过孩子,有没有考虑过家人。把他们害到如此地步的不是我,也不是任何人,正是姐夫你自己,和你的野心!便是现在,姐夫也仍旧有机会挽回的,只是看你自己愿不愿意了。我过来,把这件事告诉你,纯粹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自己选,到底是妻子儿女重要,还是你自己的那些野心重要,如何抉择,看姐夫你自己。”
一百六十一·抉择
魏德胜一时心乱如麻。
他这一辈子混不吝,什么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但是妻子孩子,是他的一块软肋,他跟妻子是患难夫妻。
当年还在沿海打倭寇的时候,他有一次对敌的时候不慎落海,人人都当他死了,没有人相信他还活着,妻子的娘家人也劝着她改嫁,但是她不肯,非但不肯,还仍旧帮他保持家务,照顾父母,养育孩子。
为此,魏夫人落下了一身的病。
他曾经答应过,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的。
原本,他也的确是把妻子儿女都安顿在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等到他这里一旦事成,便会去接了妻子他们走,或是出海,或是投奔木桐,总之还是一世的荣华富贵。
可是,偏偏这个安排袁子健是知情的。
那也就是说,袁夫人的确也知情。
想到这里,魏德胜恨不得掐死袁夫人,可是理智让他住了手,他心里也清楚的很,若是动了手,那妻子他们是真没活路了。
袁夫人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片刻也不再停留,果断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屋外阳光和煦,袁夫人看见在柿子树底下站着的人,急忙加快了步子,感激的喊了一声苏姑娘,又有些不安:“怎么好麻烦您抱着她?我来吧。”
“没事的。”苏邀见她将孩子接过手,便轻声道:“刚才已经喂过吃的了,就是见不到娘哭的厉害,我便抱着她过来了,此刻已经是睡着了。”
袁夫人小心的将孩子往怀里拢了拢,笑着道:“就是这个性子,很怕生人,不知道怎的,却和县主有缘,或许真是有缘分这一说呢。”现在已经解决了最担心的大事,况且孩子们也平安无事,袁夫人心情轻松多了,连带着说话也比前些天多了几分活泛气儿。
两人闲聊两句,袁夫人便径直说了自己在里头跟魏德胜说的话,轻声道:“县主,我已经跟他说了,把魏夫人他们的躲藏之处跟您说了,他这个人,无情无义,利欲熏心,可是有一点,他对夫人,是没的说的,跟我们家那位丧尽天良的不一样。”
苏邀笑笑,谢过了袁夫人的提点,问她:“您以后打算怎么办?”
说起这个,袁夫人有些怅惘:“娘家是回不去的,就算是他们要我回去,我也不敢回去,能卖我一次,便能卖我第二次。我便罢了,可还有两个孩子,我是不愿意让我的孩子再吃我这样的苦头的,不会让他们沦落成我这样。”
苏邀略想一想,便挑眉问:“那夫人先跟着我如何?我身边反正也就只有一个丫头跟着,您跟在我身边,我们这里头多了个女眷,也有许多事情需要您帮忙。等到回了京城,我再给您另外想法子,您若是想要立女户,我也能帮得上忙。”
袁夫人没有迟疑,立即便答应了下来。
她娘家兄弟和父母都是不怎么重视女人的,她回去之后也是看人冷眼,连带着孩子也委屈,可若是跟着苏邀,那就又不同了。
便是立女户,有苏邀帮忙的话,在京城也是足以能撑得起门户的。
苏邀便笑了:“那夫人先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袁夫人松了口气抱着孩子走开,燕草这时候才凑上来问苏邀:“姑娘,袁夫人到底之前是.....信得过吗?”
倒不是燕草不喜欢袁夫人,但是她实在是跟着苏邀见识的恩将仇报的事情太多了,袁夫人到底是袁子健的妻子,如果她心里怀有怨恨,或是不甘心,那留在身边岂不是等于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这个丫头竟然都学会要怀疑人了,苏邀真是有些诧异,认真看了燕草一眼。
把燕草看的十分不好意思:“姑娘你看什么呢?我说错啦?”
“倒没有说错,只是袁夫人情况不同,能够帮我们从那座宅子里冒死送出情报,就可见她的决心了。”苏邀有些感慨:“把人逼到了绝境,可不是什么好事,袁子健就是做的太绝了,才会有今天这个下场,袁夫人是为孩子考虑的人,所以便是为了孩子,她不会对我们如何的,你放心吧。”
燕草便也真的放心了,跟在苏邀身后问她:“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苏邀回头在她头上敲了敲:“什么怎么办?现在这些事自有哥哥和殿下他们操心啦,我可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了。”
燕草有些紧张:“什么事?”
能让她姑娘担心的事,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苏邀便忍不住笑了:“还有什么事?自然是你的终生大事啊!先前我跟你说的话,你考虑的怎么样啦?”
说起这个,燕草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急忙喊了一声姑娘:“您怎么还说这个啊?”
眼下不是要进去审魏德胜吗?姑娘怎么又问起她的婚事来了?
苏邀忍不住笑:“不是我要提起,是有人急了,跑到大哥那里去求啦,所以我便过来问一问你,若是答应,我便去跟大哥说,若是不答应,那.....也只好叫庆坤死了这条心,另外再找合适的去啦!”
没有想到庆坤竟然真的去找苏嵘求亲了,燕草一时又惊又喜,也顾不得害羞了,睁大眼睛看着自家姑娘:“他,他真的去求伯爷了?”
苏邀也是才听苏嵘说的这件事,不过她也是喜悦大于惊讶的,郎有情妾有意,庆坤又是大哥的心腹,只要他们两个能踏实的过日子,以后的日子就不会差。
想一想上一世的燕草,苏邀哪里有不高兴的?她笑着点了点头。
燕草捏住了自己的衣角,到这个时候,她也知道不能不发话了,便声若蚊蝇的点头:“我,我什么都听姑娘的。”
这个傻丫头,苏邀感慨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那我就去跟大哥说了,等到我们回去京城,便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怕庆坤敢欺负你。”
燕草扑哧笑了。
一百六十二·同意
苏邀她们都要忙着处置魏德胜他们的事儿,还有商定去昆明以后会遇见的各种可能,最重要的,木三小姐和木青庐到现在也还没有动静,如今魏德胜也抓到了,还是没有找到他们,那便得从杨将军这边入手,无论如何也得快些问出木三小姐他们的下落了,否则的话,处置那些土人,当真是一件难事。
自家姑娘忙的团团转,燕草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她见袁夫人觉得好奇,便笑着解释:“我们县主在家里也是如此的,长辈们都知道我们县主能干,因此不让她跟寻常女孩子一样拘束着,夫人不要见怪。”
袁夫人哪里会见怪呢,这世上固然有那种自己过的不好,便看不得别人过的好的人,但是像是袁夫人这种人,她自己倒霉过,便巴望着别的女孩子能过的随心所欲,不要跟她一样磋磨大半辈子,搭进去了半生才逃脱牢笼。
因此她也笑了:“燕草姑娘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不知道我多羡慕县主娘娘,我若是能有她一分半分的果断和勇敢,我就知足了,若是我的女儿能够学得县主这样,我更是闭上眼也不会担心。”
把女儿养的温良恭俭让有什么用?
倒不如让她当一个有用的人,不管如何,在逆境的时候能够保全自己,在顺境的时候也能够从容的活着,在袁夫人看来,她的女儿能够如此,便是她最大的愿望了。
燕草对袁夫人好感大增,见惯了京城那些动不动就拿女戒出来的女人,恨不得当男人的狗,被人打了还要过去摇尾巴,现在看袁夫人,当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她高兴的点了点头:“我说不出来夫人这样好听的话,但是我也是这个意思,夫人,我们女人跟男人比差什么呢?为什么咱们就得卑躬屈膝的任劳任怨,别人我管不着,但是我姑娘说了,她是不愿意身边的人那样的,所以我以后,也要当姑娘这样的人。”
袁夫人鼓励的微笑:“燕草姑娘你已经是了,看你多能干啊,那些受伤士兵的安顿事宜,你做的可是井井有条,便是一般的没见过世面的男人,也不及你呐。”
说的正热闹,阮小九在外头叫了一声,而后进来笑着问燕草:“燕草姐姐,有几个伤员,他們是咱们伯府的人,所以伯爷和县主的意思,是让我们这里把人留下养伤,也不必他们跟着一道去昆明了,你看看,到时候留下些东西。”
这件事之前苏邀就已经说过了,燕草心里有数,有条不紊的点了点头:“姑娘早已说过了,把他们留在初家养伤,不过我们自己也得留下些银子给他们的,以防万一,我这里已经准备好了,你拿去分给他们,而后......”
燕草叹了口气:“咱们伯府有几个老家将.....如今是这样的情形,只能派几个人先护送他们的骨灰回家,你叮嘱他们回去的人,务必要跟家里说,让家里好好的安顿处置好这件事,朝廷的抚恤那是后头的事了,咱们自家是自家的。”
提起这个,阮小九的语气也低沉下来:“知道了。”
顿了顿,阮小九又看着她:“对了燕草姐姐,刚才庆坤哥让我给你送盒点心,说是让您等会儿有时间了,去西苑那边的芭蕉树那里一趟,他有话跟你说。”
燕草如今跟庆坤的事已经是过了明路了,人人都知道他们两人以后回了京城便是要成亲的,因此也没有那么多避讳。
袁夫人笑意盈盈的看着燕草。
燕草到底还是有些羞赧,接了阮小九带进来的鲜花饼,心里明明是高兴的,面上还是要说一声:“当真是个傻子,难不成我还少了这饼吃不成?”
还巴巴的让阮小九进来带一回。
袁夫人便笑了:“傻丫头,我看你才是傻,人家哪里是为了真的送这盒鲜花饼呢,人家是想着约你出去才是当真!”
说的燕草越发不好意思了。
等到傍晚的时候,她把手里的活儿忙的差不多了,和袁夫人和初夫人说了一声,急忙赶去西苑的芭蕉林。
庆坤早已经等了许久了,燕草一眼看见他站在一棵芭蕉树底下,原本是要急着跑过去的,但是她跑了一半,想到自己忙了一天,又急忙站住了脚,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觉得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了,才紧张的吸了口气,慢条斯理的走过去,十分庄重的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庆坤原本就有些紧张,见了她这副样子更是紧张了,一时竟然有些口吃起来:“也没.....没什么......就是,就是我想问问你,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衣裳.....我,我送你。”
他跟着苏嵘这么多年,苏嵘一直是坐轮椅的,前些年谁能觉得苏嵘还能有站起来继承爵位的一天啊?连带着庆坤也是被人冷眼的,自然更不可能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他,还是因为苏邀在京城被淳安郡主骑马冲撞那次,庆坤跟燕草之间彼此互相帮忙,两人都是忠心护主的人,便逐渐的有了来往。
他是诚心诚意的去跟苏嵘求了此事的,一开始便认定了燕草。
既然认定了,他便不想委屈了燕草,如今他们在云南,父母亲戚都不在,许多事情便只好从简,但是从简也有从简的法子,总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庆坤想着,总得买些东西送给燕草,才算是定下了。
否则,普通人成亲,还有下定一说呢。
燕草没想到他是为了这个,见他紧张的话都说不清楚了,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苏邀昨天说庆坤欺负她的事儿,便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看这个样子,她哪里会受欺负?以后只有她欺负人的份儿了。
她虽然害羞,不过想到这是心上人,以后要过一辈子的,便也强忍着羞意,咬了咬唇低声道:“这些不必来问我,你自己作主就是了,反正回了京城,还要见我父母亲呢,也得问问县主的意思。”
一百六十三·喜事
苏邀回房的时候并没见着燕草出来,一时还有些奇怪,初家生怕招待不周,也安排了丫头伺候的,见状初家的丫头就笑了:“燕草姐姐出去啦,听说是外头有人找她,她让我们跟县主您说一声。”
燕草在云南无亲无故的,一听说是外面有人找,苏邀便知道是庆坤了,忍不住便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先去梳洗了。
等倒她梳洗了出来,燕草已经回来了,还带了些点心和水果进来,廊下的丫头们见状都促狭的笑了几句,毕竟她们相处这么多天,彼此之间都不找事,倒是感情不错。
燕草被她们逗得又好气又好笑,把东西都给了她们,自己进来,见苏邀也在窗户边上笑,脸又红红的喊了一声姑娘。
苏邀嗯了一声,她跟那些因循守旧的人不同,从来不觉得当真就该遵从盲婚哑嫁的规矩,她手底下的人就更不必,见庆坤有心,她便笑着问燕草:“是庆坤约你出去的吧?”
燕草自来是有什么便跟苏邀说什么的,闻言低声说:“是,他让我出去,说该给我买些东西,问我有什么喜欢的,我说,随便就是,反正回了京城,还得先去见过我父母的.....”
说起这件事,苏邀便跟燕草说:“正要跟你说,我已经跟外祖母要了你爹娘,以后你爹娘便到庄子上去当庄头罢,如此一来,你们以后也好在一处,你哥哥嫂子也都会从太原回来。”
燕草唰的一下抬起头来,她的身契已经是在苏邀手里的,苏邀也说过,等她成亲,便会把身契还给她,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可没想到,苏邀竟然连她的父母亲和兄嫂也一起放到庄子上去了。
她自然知道这是多大的好事----苏邀的庄子,以后就算是苏邀出嫁了,那也是苏邀的陪嫁庄子,当了庄头,还怕以后缺衣少食吗?而且还从此就不是卖身的奴仆了,只要写投靠文书便成。
她含着眼泪要给苏邀下跪。
苏邀一把扶住她,嗔怪的摇头:“我跟你说过的话,你怎么总是忘记?我们之间,哪里还需要你跪来跪去的?”
燕草抿唇掉泪,当年刚分到苏邀身边的时候,那可真是一头冷水浇在身上,有桑嬷嬷和珍珠在,苏邀又懦弱,眼看着一辈子都是个不受宠的,她当时只想着,这一辈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只能跟着这位不受宠的姑娘罢了。
好在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因此就算是爹娘曾经说要给她找别的出路,去别的姑娘那里当差,她也都拒绝了。
这一个决定,她如今才有今天。
姑娘对她,跟对姐妹也没有什么差别。
她含着眼泪跟苏邀道谢。
苏邀笑了,能够让身边的人改变结局,过的幸福如意,哪怕她如今其实很疲倦,可依旧由衷的觉得高兴。
第二天,苏邀跟苏嵘提起这件事:“大哥对庆坤以后有什么安排么?”
她是不希望庆坤当一辈子长随的。
苏嵘也早就想好了,这件事之前苏邀也曾跟他讨论过,因此旧事重提,苏嵘便道:“有,庆坤这次在云南这边,也立了不少的功劳,我打算给他报攻,依照他的功劳,论功行赏,若无意外,一个百户应当是有的,以后也不必再当下人了。”
这跟苏邀的想法不谋而合,她也没有意见,这件事便就这么定了,才说着,萧恒便也进花厅来了,听见几句便知道他们是在说庆坤和燕草的事,庆坤这些天他自然是不会陌生,便是燕草,也是在京城便见过许多次的,萧恒笑着打趣:“看来我也能蹭顿喜酒喝了。”
他虽然是说玩笑话,但是等到庆坤买了东西送燕草的那天,也让三九准备了一份贺礼送了给燕草。
一时把燕草惊喜的了不得,深觉哪怕是嫁个当官儿的,也怕是得不到这样的荣耀。
高兴完了,燕草又不免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心中暗暗叹气-----自家姑娘对殿下的安危这样上心,看殿下对姑娘分明也是很好的,连姑娘的丫头都这样看重,可就是这么合适的两个人,怎么就半点儿都没露出那种意思呢?
她心里有些发愁,不过又不敢多说,生怕姑娘没有那个意思,那反倒是糟糕了。
她担心不已,苏邀和萧恒已经将杨将军他们挨个都审问了一遍,该得到的消息都已经得到了,便启程去昆明。
出发去昆明当天,初永诚蹬蹬蹬的跑过来,十分坚定的要跟萧恒如今增致了三千多的护卫队一起出发,这也是初老爷的主意,儿子在家里躺着有什么用?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若是能够派的上用场,以后就真是前途无限了啊。
萧恒想了想,也决定带上初永诚。
初永诚虽然是个纨绔,没什么用处,但是初家在云南的生意却做的不错,在昆明那边也有分号,带着他去,对那边的情形也能知道的更详细些。
行进路上,很是遇见过几拨行刺的人,有一次刺客更是搭了茶寮,不过如今钦差护卫队人多,而且经过昭通的事儿,加上魏德胜就在他们手里,这些刺杀的规模都很小,并不成气候,他们这边也并无什么伤亡。
有惊无险的到了昆明,远远的,便能看见昆明城外乌压压的来迎接钦差的官员们。
苏嵘坐在马背上啧了一声:“人可真是多啊。”
官差和官员们都来了,除此之外,还来了不少的百姓,此时都在城门外头的花棚底下。
不过钦差們的脸色可都不怎么样。
毕竟,那些乌压压的百姓们,手里拿的可不是什么鲜花锦囊,人家一个个都群情激奋的在喊着滚字呢!
唐源在贵州坐镇惯了的,一看这场景便很明白情形,低声道:“这些人里头,也有一多半是土人,土人们,对朝廷本来就不如何敬服,加上这回殿下是来平乱的,在他们看来,那就是来收拾她们土人的,因此,他们会如此,也并不意外。”
一百六十四·启程
土人们本来便是不服朝廷的,昆明这边的土人还稍微好点,毕竟好歹也是云南繁华些的地界的人了,他们的土人大多是苗族,不过苗族也分生苗熟苗的。
这些区别,崔大儒在路上就已经为萧恒他们讲解的很清楚,现如今再提起来,崔大儒皱着眉头又继续补充:“生苗几乎都是自己在山林中隐居,极少肯出来与人接触的,熟苗却已经与咱们大周人融合的不错的,只是.....到底是一脉相承,要他们对咱们欢呼迎接,那也是难事。”
苏邀跟萧恒都是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的。
云南能乱成这样,连总兵竟然都是跟木府勾结的,可见吏治是如何败坏,再说,这些土人本身便跟生苗同气连枝,正如崔大儒所说,他们钦差可是来打仗的,对付的就是那些生苗,这些土人哪里能对钦差们态度好的起来?
果不其然,远远的,便有人朝着这边开始丢些石头什么的,间或的还有人朝他们喊着滚之类的词儿。
三面小土坡都有小孩子灵活的一边骂人一边扔东西,有性格暴躁些的军官早已经恼怒起来:“真不知道云南总督是如何治理地方的!看看这些土人的嚣张样儿?!”
苏邀挑眉,伸手拿过阮小九递过来的望远镜,便见远处花棚中的云南总督廖经续还在慢悠悠的与边上的人说着什么话,对这边的情形视而不见。
她跟萧恒对视一眼,萧恒便笑了:“看来,这就打算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了。”
他们歇着昭通一百多颗官员的头来了,昆明这边便是以这样的姿态迎接他们,告诉他们对于他们的不欢迎和排斥。
萧恒回头看了唐源苏嵘一眼:“收束护卫队,不许对百姓出手!”
这些土人们的确是不通教化,但是眼前这形势,若是动了他们,那么首先自己人这边便过不去了,昆明虽然不是土司制,但是却也有许多土人当着大大小小的差事,跟土人起冲突,一开始就起了个不好的头儿,激起了这里的民愤,那收服土人便更是困难重重了,更别提到时候朝中上下也都会觉得是太孙殿下无能。
苏嵘刚好才答应,便有个石头不知从哪儿飞来,砸在了一个军官头上,噗通一声,把人给砸了个头破血流。
这下别说那个军官怒不可遏,便是他的同袍,哪里有能沉得住气的,当即便有人骂了一声娘。
幸亏苏嵘及时骑马赶到,看了一眼,沉声吩咐军医上前医治,一面压了压手,示意士兵们稍安勿躁。
崔大儒对此伎俩不问自知,立刻便道:“这也是挑拨离间的老招数罢了,不能上他们的当。”
只是若是不压下这些人的威风,也不行。
一是影响自己这边士兵们的心情和士气,教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萧恒都护不住他們,这叫他们心里怎么想?
二来,也更助长了那些人嚣张的气焰。
崔大儒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向萧恒。
萧恒已经挑眉,朝着唐源说了几句话,而后,唐源纵马向前,避过那些石头臭鸡蛋烂菜叶子,扬声大喝:“皇太孙殿下仪仗已至,昆明上下官员是如何办事的!竟然纵容闲杂人等冲撞钦差仪仗!廖大人,您跟您的小舅子的话可说完了?若是说完了,殿下这里召见!”
唐源那可是镇守贵州几十年的,人家在贵州的时候可没少披挂上阵,这叫阵的事儿也更是没少做,他老人家喊起来,还真是能足够叫嘈杂的人群中也叫人听的清清楚楚。
也因此,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朝着廖大人跟他的小舅子看过去。
不得了啊,廖大人怎么来迎接钦差仪仗,还带着他的小舅子呢?
带着小舅子的廖大人黑了脸,他当然不是也跟木府有勾结,否则的话,也不能是总督了,但是,这不意味着他喜欢萧恒来插手云南的军政,他得让萧恒知道,这云南,要平乱,也还得靠着他这个总督。
给土人放风说朝廷的钦差到了,自然也是他示意人去办的,为的就是打萧恒一个措手不及。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萧恒若是刚来就丢了丑,又哪里来的脸面要指挥他这个封疆大吏。
只是,唐源这么一吼,他就不能装作没看到这边的事了,便整了整衣襟,上前郑重带着众官员给萧恒行礼:“臣,云南总督廖经续,携昆明大小官员,给皇太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
萧恒没有理会,摆了摆手,苏嵘便已经从后面队伍中带着一队人上前,此刻正越众而出,站在了廖经续等官员与钦差仪仗队中间。
廖经续瞥了一眼那些人,一时皱了皱眉。
而苏嵘已经大喝:“接驾不力,玩忽职守,你等就是这样为国效力?!这些人,乃是木府叛徒!奉了弑父杀兄的反贼木桐的令,刺杀殿下不成的木府贼人,如今已经是被殿下所擒!”
他指着队伍中领头的那个人,冷着脸环顾众人:“此人穷凶极恶,协同木桐暗杀老土司,又追杀木三小姐和木府嫡孙,在场诸位百姓们,应当也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罪名,这些是什么奸贼,如今,殿下为老土司,为木府,为云南百姓,诛此恶贼!”
他话音一落,不等任何人回应,已经猛地操刀劈向了杨将军。
这番动作迅捷至极,在场的人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反应,杨将军已经脑袋搬家,脑袋骨碌碌滚落在一个官员脚底,那个官员已经是吓傻了,再也没想到,这位钦差大人,他是一来了就杀人啊!
廖经续同样脸色黑如锅底。
他给这位殿下安排了那些土人拦路闹事,这位殿下就推出老土司被木桐暗杀的事,又说是抓住了杀老土司的叛徒,为土人们诛杀这个恶贼。
同样是下马威,不过相比较打破头而言,这个杀人的下马威,可就太震撼了。
廖经续等一众官员一时鸦雀无声,而钦差护卫队却情绪沸腾,有人大喊:“殿下英明!”
一百六十五·镇场
有个官员跳出来勉强梗着脖子反问:“大人说他是叛贼木桐派来的奸细,有何凭证?”
这个质问便可见险恶用心了。
直指萧恒他们是用这一招来镇场子,死的人未必就是土人,更未必就是木桐的亲信。
苏嵘的目光立即牢牢盯住那人,挑眉冷笑:“这位大人不知官居何职?”
那人被苏嵘看的有些头皮发麻,却还是强撑着道:“下官云南参议陈小林!拜见皇太孙殿下!”
“很好,参议大人,你不认识这个在土司身边的杨将军情有可原,那么,有你认识的。”苏嵘冷笑一声,面色无波的又朝后扬了扬手,很快,便又有一队士兵押着一队人过来了。
苏嵘高坐在马上,马鞭一挥,朝着那些人点了过去,指着他们问早已经面无人色的陈小林讥诮的问:“土司的人你们不认得,那么,如今这帮人,你们可认得?你們若是不认得,便由本伯为你们指出,让你们认一认!”
崔大儒在后面摸着胡子,老怀安慰。
年轻人,便该如此有锋芒,魏德胜等人,的确就该留待这个时候用,正好,官职够,罪证本身也是确凿的,拿他来开刀,整治云南官场,正是再好不过。
他只不过是在昭通的时候略微提了一句,并没有给出具体的办法,可是萧恒闻一知十,能够做到如此地步,足可见萧恒是何等的机警,反应又是何等之快。
好,好的很!
那个参议陈小林已经是满头大汗,他怎么会不认识?
他不认识谁,也不可能不认识这位啊!
总兵大人,掌一省军权。
参议说不出话。
此时的廖经续虽然面上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但是心里却也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魏德胜竟然落在他们手里!
作为云南总督,原本廖经续本该是军政一把抓的,但是没有办法,魏德胜在云南扎根多年,他根本不能越过魏德胜把军权抓在手里,魏德胜此人,阴险狡诈,却偏偏会做人,尤其会说一口流利的方言,在当地百姓当中声望很高。
许多事,只有他出面才能摆平,许多事,也只有他才能做。
因此,当年的成国公对他也是十分信任的,并且也靠着他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哪怕是后来成国公倒台,因着魏德胜在土人们心中的地位,和盘根错节的关系,他也没能抓住魏德胜的把柄。
其实,钦差在昭通遇袭的事,难道作为云南总督的廖经续不丢脸?他不憋屈?
但是,有什么办法,他哪怕是知道跟魏德胜他们脱不了关系,但是,他也不能自己跳出来,说这是魏德胜的主意。
没有证据,容易被人反扑。
而后,钦差脱险,要来昆明,他也是高兴的,太孙殿下没事,他身上的罪过总是小一些。
总之,他的情绪很是复杂。
但是,他全然没有想到,原来钦差已经收拾了魏德胜,把人抓住了!
主要是,抓住了魏德胜的事,钦差并没有在公文当中提到,让他们接驾的公文中,也并没有提到此事。
以至于,如今魏德胜忽然露了脸,廖经续等人是震惊有之,但是更多的还是叹息和臣服。
倒是陈小林他们,都是一张如丧考妣的脸。、
他们可是亲总兵大人的啊!
总兵大人这.....
陈小林已经是面色大变,见魏德胜被臭袜子堵着嘴巴,一副落魄狼狈的样子,迟疑再三,硬着头皮发问:“不知道魏总兵所犯何罪,伯爷怎的如此对待正三品大员?”
“什么正三品大员?”苏嵘早有准备,亮出一卷圣旨,环顾众人一圈,沉声喝道:“廖经续听旨!”
简直是一招接着一招,竟然还有圣旨!
廖经续面色僵硬,却还是二话不说的带着人跪了下去:“臣云南总督廖经续,接旨!”
他一跪,其他大小官员愿意不愿意的,也全都跟着跪了下去。
苏嵘便雷霆万钧的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云南总兵魏德胜,勾结叛贼,刺杀皇太孙,罪犯滔天,廖经续身为正二品总督,治下出此大奸,不能辖制,同样有罪!念及这些年你也算勤恳,如今令你戴罪立功,一切大事,由皇太孙裁决!”
廖经续还能说什么?
他早听说这位皇太孙跟先太子不同,为人杀伐果断,十分厉害。
如今一见,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还要算无遗策。
先是抛出杨将军,杀杨将军镇住场子。
而后再带出魏德胜,镇压住各大小官员。
最关键的,是萧恒已经将魏德胜的罪状查明,并且得到了元丰帝的圣旨!
有元丰帝金口说魏德胜谋逆,那魏德胜就是谋逆!就是勾结木桐的叛徒!
萧恒一出手,便杀一总兵,气势万钧。
这个下马威,才是真的下马威。
原先闹腾的土人们也不闹腾了,他们也不是傻子,钦差一开始看着好说话的样子,他们就表示表示愤怒,但是,当真正开始杀人的时候,他们也没有那么傻,这个时候冲出来当出头鸟。
而且,钦差他们是真的杀人呢!
廖经续双手举过头顶,认真接过圣旨。
钦差这一手霸气外露,人人都知道这位皇太孙殿下有勇有谋,也是真的能下狠手,这个时候,没有人再跟钦差唱反调。
廖经续接过了圣旨,恭敬的请皇太孙进城。
萧恒此时却已经下马亲自走了几步,将他给搀扶起来,温和的道:“大人为难,本宫都知道,只是,本宫也是身负皇命,要收复云南,任重道远,重任在身,多有得罪,大人不要见怪。”
真是能屈能伸。
廖经续怎么会见怪?
这位皇太孙有本事也能低头,看他这样子,是对云南的局势了如指掌,势在必得。
等到他携此大功回京,储君的位子,便真是舍他其谁了。
廖经续不傻,之前的那些想头,此时自然顺势都收起来,一脸诚恳的摇头:“殿下这么说,真是让臣无地自容了,殿下高义,能够将魏德胜擒获,实在是救了我等。”
一百六十六·圣旨
众人想要给皇太孙殿下一个下马威的事儿,终究是没成。
不仅没成,还被皇太孙殿下给反将一军,在黑压压的围观的数千百姓的面前,萧恒将魏德胜和杨将军祭出,一举定了大局,再加上有元丰帝的圣旨加持,谁还会蠢到家跟太孙殿下过不去呢?
廖经续长着一张威武的国字脸,此时皱着眉头,活脱脱的像是个囧字。
好在,到底是封疆大吏,经过的大风大浪多了,眼前的难堪失策也不过是小事,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端着笑脸请萧恒他们入城。
萧恒挑了挑眉,虚扶了他一把:“总督大人还请与本宫同乘吧?”
按照规矩,总督府是派了轿子过来的,此时萧恒自然是应当坐轿进城。
廖经续急忙摇头:“这如何使得?殿下是君,我是臣,君臣有别,我如何敢与殿下同乘,请殿下登轿。”
看来震慑还是有用,至少主次如今是分出来了。
萧恒不再多客套,往后看了一眼,见苏嵘已经回到了后面马车边上,便点了点头要登轿,可随即他便猛然回头-----有个挑夫挑着两个竹筐朝着马车那边过去了,这个时候,哪里有这么大胆的挑夫,专门往钦差护卫队里跑?
他立即扬声喊:“三九,何坚,拦住那个挑夫!”
殿下如此疾言厉色,一看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众人纷纷色变,廖经续也是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
那个挑夫却根本不慌,几个士兵朝着他走过去要赶走他,他顺势往后一倒,两只竹筐都倒在了地上,也就是同时,那几个士兵已经走到跟前,见他这样,下意识拿了长枪去挑竹筐:“这是什么东西?”
电光火石之间,苏嵘已经看见自竹筐里滚落出来的一颗颗黑色的圆珠子一样的东西,随即便闻到一股硫磺味,他脸色大变,忙大声喊:“别动!”
可是已经晚了,士兵们的长枪已经刺进了竹筐中,苏嵘反应奇快,几乎是同时,他猛地飞身扑向马车,马车受惊,转眼便跑出一大截,与此同时,竹筐发出巨大的爆炸声,巨大的爆炸扬起漫天灰尘,那几个一开始过去戳竹筐的士兵,连惊呼都没有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被炸的尸骨无存。
因为萧恒示警及时,那些士兵隔得远就把人给拦了下来,又有苏嵘及时带头扑开,爆炸殃及的护卫人数倒是不算多。
可饶是如此,眼下这昆明城外也成了地狱。
有离得近的百姓被掀翻的,被炸穿的,四处都是被炸的哭喊痛苦的百姓,甚至还有些原本觉得不对过来查看的云南本地的兵卒,此时也都伤的伤,死的死,一时之间,场面极其混乱,惊恐的百姓们四散奔逃,再也顾不得那些兵卒们的命令,这个时候,他们哪里听得进让他们镇定的话?本能的便只想着快些逃命,快些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失控的百姓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话或是命令,要命的是,前端的人一跑,后面不知情的百姓们听见巨大的爆炸声,又听见哭喊声求救声,早已经吓傻了,便跑的更快,身强力壮的男人们自然是跑的飞快的,但是许多女人和孩子却根本跑不动,被人潮裹挟着前进,磕磕绊绊的不一会儿就摔倒在地上,又被慌乱的人群踩过去。
这场面瞬间变得像是置身于阿鼻地狱。
廖经续面色铁青,魏德胜的事情已经给他一个巨大的耳光,若不是他这个云南总督无能,怎么会连总兵都辖制不住,让他们去刺杀皇太孙?而今就更是不必说,出了这样的事,死伤了不知多少百姓和官差。
哪怕他是封疆大吏,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危急时刻,萧恒立即让唐源等人分别带队去稳住人群,让随行的军医和太医们去抢救受了伤的伤员,自己又盯着廖经续:“廖大人,此时不是生气迁怒的时候,要记得呢是,先保住百姓们!”
廖经续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抖索了几下嘴唇,压制住了心里的怒气和忧虑,点头应是,他到底是一地大员,短暂的慌乱过后,便有条不紊的安排了起来,正昂官员们和自己的亲卫全都加入维持秩序,抢救伤员,一面又让人进城去召集大夫们出来,把花棚临时当成给伤员们休息的地方。
爆炸发生的时候,苏邀已经被苏嵘驱赶着马车带离了最先的爆炸点,但是她跟燕草还是被震得耳朵嗡嗡的响,半响都没有能反应的过来,还是燕草和袁夫人哆哆嗦嗦的反应过来之后,都争先恐后的朝着苏邀扑过去,问她有没有伤着。
其实燕草自己就在马车里滚了好几下,头都磕在了车壁上,此时还在往外渗血。
可眼前这个情形,她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伤?她都伤的这么重,刚才苏邀还扑过去先抱住了袁夫人的小妞妞呢!
苏邀是自己撑在了车壁两边,圈出了腹部的地方把小妞妞护在了身子底下的。
此时小妞妞也哭的声嘶力竭,她是被这巨大的动静给吓哭了,再说,虽然苏邀护着她,但是马车颠簸,她小孩子家哪里经过这种事,早吓得哭的连脖子耳朵都红了。
苏邀顾不得自己的胳膊被撞的几乎都散了,急忙将妞妞抱起来,轻手轻脚的交给袁夫人。
袁夫人眼泪都出来了,一面接过了妞妞,急忙拍着妞妞的背轻声哄她。
此时帘子被掀起来,苏嵘从外头探了头进来,现在这个情形,反正也是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的事了的,他环顾了一圈马车,见苏邀和燕草她们几个都还好,便松了口气,沉着脸问:“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孩子怎么样?”
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
想到孩子,苏嵘又免不了想到这次在爆炸中受了伤甚至丢了命的也有小孩子,目光便阴沉了几分。
这些狗杂种,若是让他查清楚了到底是谁这么丧尽天良的动手,他一定要他们百倍奉还!
一百六十七·炸翻
苏邀见他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便心里咯噔了一声,刚才的爆炸声她是都听见了的,到现在,她的耳朵都还嗡嗡嗡的响,根本不能彻底听清苏嵘在说些什么,她皱了眉,先掀开帘子下了马车,而后便看见了四散奔逃的百姓,哭喊尖叫的女人们,无措的孩子们,有个才四五岁的大的孩子,因为人潮拥挤跟母亲走丢了,此时正坐在一个小土坡上嚎啕大哭,她看的心都提起来了,立即便扬声喊何坚。
何坚也已经看见了,马上便领会了苏邀的意思,奔过去挤开人群将孩子抱在怀里带过来了。
小孩子受了惊吓,仍旧哭个不住,哄也哄不好。
燕草急忙从马车上拿了几个糕点下来,虽然都已经摔碎了,不过总比没有的好。
苏邀将孩子留给她们,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这些人,都不过是普通的百姓,很大一部分人,还是土人。
如果是木桐动的手,那可真是同室操戈。
这种人,怪不得能做出弑父杀兄的事,因为它本来就是一头恶狼。
“先将这位老伯带到那边花棚那边去!那里有大夫!”苏邀在阵阵耳鸣中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急忙回头,便见到了正吩咐亲卫将一个受伤的老人抬去花棚的萧恒。
萧恒是过来看苏邀的情况的,虽然出事当时他便出声示警,也看见了苏嵘扑过去了,但是他到底心里突突的跳的厉害,很不放心,便自己带着人过来,短短一段路,因为遍地的伤者,他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了。
好在,已经看到了安然无恙的苏邀。
他无声的松了口气,放下了心头大石,见苏邀看着那个断了一条腿的老伯,便低声道:“这件事,应当是木桐那边派人做的,不过,凭借他自己,怕是做不到如此地步,还有人在背后帮他,不必说,是东南沿海那批人。”
苏邀也早有预料,她缓缓点了点头,目光掠过这些百姓和受伤的士兵,手指慢慢的卷起来握成拳。
木桐和东南那批人,都不要以为还能得意太久,不会太久的,她一定会要他们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她苏邀发誓。
而后,苏邀吩咐何坚阮小九孙达他们一道去帮忙,自己也和袁夫人跟燕草去照顾那些跟家人失散的孩子们。
萧恒见廖经续他们都聚在边上争执着什么,便让苏邀先忙,而后又顿了顿,轻声道:“事情未必就只是如此,还要小心接下来他们还有别的招数,不过,这次刺杀仍旧不成,他们就等死吧。”、
他一面说,一面让跟来的锦衣卫全都散出去,观察一下此时并不惊慌的那些人,若是有什么不对,立即拿下。
而后他的其他几千护卫都交由宋翔宇调拨,运送这么多火珠子过来,那些人总是该备了后手的,挑着竹筐的那个人已经炸死了,但是他死了,这件事却不能就这么也跟着完了,他们是一定要让那些人为此偿命的。
锦衣卫们穿梭在人群中,与此同时,萧恒也开始跟着官兵们一道救人了。
一开始土人们还对皇太孙充满敌意,觉得这个皇太孙是来打他们的同胞的,可是当看着这位殿下一次次的蹲下来救治受了伤的老弱妇孺,看着他丝毫不嫌弃那些血污,百姓们心中的排斥已经不知不觉的转变了一些----这个殿下,看上去不是个坏人。
魏德胜在云南可是出了名的霸主,他所霸占的田地山林,不可胜数,不说别的,光是杀了他这一点,其实已经让很多人对萧恒抱有好感和改观了,毕竟在魏德胜的带领之下,当地卫所侵占民田的做法十分风行,许多人是真的过不下去了的。
现在这位殿下一来就杀了魏德胜,如今又能如此平易近人,他们发觉,钦差大人也不是那么的糟糕么。
有了军队的入场和各级官员的维持,混乱的场面逐渐平息下来,萧恒见一个人背面朝天趴在地上,边上一个孩子在哭,叹了口气让人过去看看情形。
此时那孩子却忽然痛哭起来:“爹!爹你怎么了!爹!”
哭声实在撕心裂肺,让人听着便觉得万分不忍。
萧恒转身朝着他们那边走过去,弯腰去拍那孩子的肩膀:“小......”
话音未落,那个小孩儿转过脸来朝着萧恒怨毒的扯出一个诡异的笑。
虽然身量只是小孩的身量,但是这小孩分明是个大人。
这是个侏儒。
萧恒似乎怔住了。
也就是这时候,那侏儒一下子蹦起来朝着萧恒扑了过去。
迎面看着,那孩子似乎是要过去抱萧恒。
廖经续他们在远处看了一眼,不禁点了点头:“殿下的确是宅心仁厚。”
这一次萧恒的表现,堪称无懈可击了。
可也就是这时候,众人都看见萧恒猛地一脚踹翻了那个孩子。
四周静了一瞬,大家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才夸了萧恒宅心仁厚,怎么萧恒忽然对一个孩子动手了?
廖经续吃了一惊,立即意识到不对,毕竟萧恒都表现如此完美了,只要不是忽然失心疯了,怎么也不至于无缘无故踹翻一个孩子。
他马上朝着萧恒那边小跑着过去。
而此时,萧恒已经伸手捏住了那侏儒的手腕,讥诮的笑了一声:“你们可真是一环接着一环,不置本宫于死地不肯安心啊!”
侏儒手里握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此时已经是被萧恒踢翻在地,他自己也被萧恒擒住,而才刚趴在地上‘死了’的爹,也动了动,不过也就是在他动的同时,萧恒的亲卫长便已经将人给死死地踩住了,冷笑道:“先前看你们就觉得不对,别的孩子惊慌痛哭,都是巴不得快些跑开的,可你们却不同,过来帮你们的好心人来了好几拨了,你们却偏偏不动。”
这种人怎么可能逃得过锦衣卫的眼睛?
萧恒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收到了来自锦衣卫的眼神提醒了,他早有防备,自然不可能被这些人得逞,反而还抓了几个活口。
一百六十八·拿捏
这些刺客到如今还如此猖狂,当地百姓们不少人之前便是对木桐土司还有几分摇摆的,出了这样的事,亲眼见到了行刺萧恒的人说的那些土话,对木桐的好感也烟消云散了。
土司土司,他们也得保证土人的一方平安,那才配被这么多人爱戴,当百姓们的守护神啊,但是看看木桐办的这些事儿!之前萧恒在昭通遇险,大家都不是亲眼所见,便是萧恒当着这么多百姓们的面推出一个杨将军,说他是土人,而且是木桐的心腹,并且把他给杀了,大多数土人也只是半信半疑。
除了半信半疑之外,最多也就是觉得确实不该刺杀钦差,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太多感觉了,世人也大多都是如此,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谁能真正感同身受啊?
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的爆炸,那是所有百姓一起亲身经历的。
期间的那种惊险,那种命悬一线的绝望,痛苦,那种看着亲人出事的心酸绝望,他们如今可是都深刻的体会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木桐!
难道他木桐不知道昆明照样也有不计其数的土人吗?!他们虽然在这里生活,但是到底血脉相连,木桐要刺杀朝廷钦差,但是丝毫不管他们的死活!看看花棚里的那些被炸死了炸伤了的人吧!看看那些跟家里人走散哭的不知所以的孩子吧!
木桐怎么配做这个土司?!
百姓们人人群情激奋,土人们自来都是十分有血性的,何况他们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便是官府的命令,都没有他们本身的规矩有用,如今见这些刺客还要行凶,当即便有壮实的土人汉子冲出来,扑上去将那个侏儒爆锤了一顿。
侏儒被打的满头是血,土人们犹自不肯解气,将他给拎出来扔到刚才爆炸的地方,众人对着他吐口水,拳打脚踢,不一会儿,就把人给打的没气儿了。
中途的时候,唐源是想过要阻止的,但是被萧恒和崔先生制止了。
崔先生见唐源面露不解,便轻声道:“今天这一场闹剧,得让百姓们有个发泄的地方,这些人,咎由自取。至于活口不活口的,那不是还有一个吗?便是没有,也不打紧。过了今天,木桐已然民心尽失了。”
想出趁着官员迎接皇太孙殿下的时候用炸药行刺,就可见木桐是一个凶残暴戾也没什么谋略的人。
他会知道失去民心的后果的。
唐源立即就明白了崔先生的意思,缓缓点了点头,去忙别的了。
萧恒自京城带出来的军医和大夫全都披挂上阵,花棚里的伤者的情况暂时稳住了,没过多久,城内的那些大夫们也陆续都被官府接来了,人手充足起来,场面便都控制住了。
只是,到底还是有伤亡。
廖经续正听底下的官员禀报,说到死者有一百二十六人,伤者有三四百人,那个官员都忍不住叹了口气:“督抚,当真是多年未有之大事!如今......”
虽然云南一直乱子不断,但是昆明这些不是土司所掌控的地方,却还是法纪严明的,也都在官府的掌控之中,除了跟木桐撕破脸那次,的确还从未有过这么大的伤亡。
廖经续的面色十分的难看,死了的这些,同样是他治下的百姓,他怎么会不心痛愤怒?
但是,这个时候愤怒心痛也于事无补,他面上丝毫不露,沉声吩咐:“让各级官员继续统计人数,好好安置剩余百姓,还有,家中有人身亡的百姓,可来衙门认领尸体,每人领五十两的抚恤银子.....伤者每人三十两,家中有人失踪者,上报。”
不稳住百姓情绪,一样容易闹出大事,这种事,廖经续自己就可以作主。
不过他吩咐完了,又喊住了自己的下属,咳嗽了一声,道:“先等一等,本官去跟太孙殿下商议再定。”
那个官员也是个机灵的,立即就明白了廖经续的意思。
是啊,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是当着皇太孙的面发生的,廖经续本身就已经有辖制魏德胜不力的前科在了,如今又在迎接太孙的时候出了这等事,按理来说,身为钦差的皇太孙,便是立即褫夺了廖经续的督抚之权,也是使得的。
廖经续的确先该去问问萧恒的意思。
周围都是哀鸣声,廖经续面色铁青的走到萧恒那边,得到允准之后,先朝着萧恒深深行了一礼,满脸羞惭的认错:“都是下官办事不力,让殿下陷于陷阱,下官有罪。”
萧恒挑了挑眉,他自然看出廖经续的妥协和姿态,闻言静默片刻才笑了笑:“本宫并未遇险,相反,这些百姓,才是真真正正受苦的人。从前在京城,想必廖大人也清楚本宫是做什么的出身,锦衣卫纠察百官,本宫一直听闻廖大人是铁面无私的能臣,可是,廖大人,这些百姓们,都是你的治下,在你的治下,你将这些百姓们的性命拱手让人,你心中,过意的去吗?”
廖经续被问的哑口无言,同时也说不出回复的话来。
好半响,他才弯下腰去,仿佛是老了十岁:“臣有罪。”
“有罪无罪,之后朝廷自然会给出处置。如今,收拾残局,亡羊补牢,才是你该做之事,廖大人,不要让本宫失望。”萧恒挑了挑眉,知道火候已经到了,便不再多说,只是道:“去吧,云南的情形,你比本宫清楚,善后的工作,不必本宫来教你,你也不必事事等着本宫裁决,去吧。”
廖经续心中颤动,郑重的朝着萧恒再弯腰行礼,方才去了。
他按照之前的对策让属下去行事,而后,自己亲自去花棚里看望了受伤的百姓,并且许诺一定会抓住凶手,绝不会让百姓们平白失去亲人,经受苦难。
廖大人声情并茂,还流下了几滴眼泪,百姓们从愤怒中找到了一丝安慰,都拜谢了廖大人。
安抚完了百姓,廖经续从花棚里出来,便见亲卫快步过来:“大人,本地士绅们求见。”
一百六十九·民心
现在廖经续哪里有时间见本地士绅们,他心烦意乱的摆摆手:“不见!”
亲卫长没有退下去,轻声提醒:“大人,这个时候,不如见一见。”
见廖经续看向自己,亲卫长并没有躲闪,而是接着道:“想必殿下是想见的,毕竟,还有纪家的人。”
廖经续立即就明白了属下的意思,本地士绅们是本地名门望族,在当地一般都是十分的说得上话的,一般当官的人,都得跟他们处好关系。萧恒是来平乱的,按理,是用得上他们的。
原本,廖经续本来就想要在萧恒跟前争取主动权,因此并不想给萧恒引见这些士绅的。
但是,这个时候这么做自然就不合适了。
反而应当反过来,倒是一个人情。
他很快便做出了决定,又过去跟萧恒说了此事,专门补充:“纪家原本也是大理世家,他们跟杨家、木家在大理可谓是三足鼎立,三家都在大理十分有威望,但是后来,纪家发生内讧,家主出了事,便被挤兑出了大理,可饶是如此,他们在大理还是有许多商铺,并且,有茶山等产业,对那边的事情他们的消息向来十分快。”
萧恒本身就是打算要借助当地望族的力一道将乱子平息的,听见这么说,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便点头道:“既如此,见一见罢。”
纪家和当地的几家世家都忙过来给萧恒见礼。
因着花棚是给那些受伤的人用了,如今萧恒是在临时搭起来的一个帐篷里见的他们。
纪家的家主纪老爷子忙过来见了礼,颤颤巍巍的又直起身子来:“殿下驾临,草民等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其实哪里是有失远迎,刚才迎接的时候,他们也是在人群中的,只是排不上号罢了,而且,也同样有人受伤出事。
这些人之所以来求见,其实目的大家彼此也都心知肚明,新来了钦差,还是这么高的身份,那么许多之前定下的政策自然都是会有变动的,而这些变动,若是不跟当地的世家知会,他们难免损失惨重。
因此,过来拜一拜码头,是很有必要的。
萧恒笑了笑:“老大人说的哪里话,老爷子您也是从大理将军的位子上退下来的罢?也是国朝老人了,本宫只有敬着的,怎么会怪罪?”
纪老爷子姿态放得更低了,忙着摇头:“殿下这话说的,真是越发让草民汗颜,如今草民无官职在身,不敢当殿下如此称呼。殿下远道而来,草民斗胆,请求给殿下接风洗尘,万望殿下赏脸屈尊。”
纪老爷子当年的确是大理将军,这也是朝廷平衡之意,将土司的位子给了木家,又将将军的位子给了纪老爷子,让两家互相制衡。
最后,自然是纪老爷子丢了官职,这也是之前廖经续所说的那样,嫡支都快灭绝了,被挤兑出了大理。
也因此,纪家如今的态度,便值得琢磨了。
萧恒挑了挑眉,答应了下来。
纪老爷子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谢过了萧恒。
等到他们都退了出去,萧恒才看向了崔先生:“这些士绅中,纪家跟木家本身便有仇怨在,如此热切,当是想要通过朝廷报当年之仇,其他的,这样的态度.....怕更多的是想看一看本宫的斤两和态度。”
他们是本地的名门望族,生意遍布本地,那么相对的,不可能跟木府没有来往。
而来往到什么程度,就只有天知道了。
所以他们这么热切,还有许多人是来探一探情况的。
如果萧恒软弱无能,跟之前朝廷派来的那些钦差没什么区别,那么她们自然是该怎么样怎么样,跟从前一样。
而如果不是,他们也要做好准备。
崔大儒见萧恒全都明白,便笑道:“是啊,便是今天殿下遇袭之事,说不得,世家之中,也是有人提前知情的。这倒不是臣把他们往坏了想,而是,人之常情。比如,殿下来的具体日子,咱们可是昨天才遣人送了消息给廖大人的,廖大人来迎接,纵然是煽动了百姓们要给咱们一个下马威,但是其实防卫也都是森严的,却仍旧被人钻了空子,不必多想,内部肯定有魏德胜一样的内鬼还没被抓出来。既然官员之中都如此,何况士绅了。”
崔四爷在边上道:“他们如此两面骑墙,倒也真是够鸡贼的。只是,既然知道他们中也有亲近木府的,殿下还答应去纪家赴宴,这妥当么?”
崔大儒瞥了儿子一眼,深觉儿子之前在崔家的时候经商的确是十分有天赋,但是在这政治上头,始终还是差了一点悟性,便摇了摇头:“这有什么不妥当的?自然要去,不仅要去,还要大张旗鼓的去,大家才知道殿下的态度,纪家会吃定心丸,其他的世家,若是只是单纯想要跟殿下打好关系,那么,就该知道,不能再跟木府有勾连,而若是本身就居心不良的,殿下去纪家这么好的机会,他们怎么会错过呢?到时候,哪些世家是偏向木府的,不问自明了。”
崔四爷恍然大悟。
外头的事情处置的差不多了,廖经续亲自过来请萧恒进城。
又不安的道:“要委屈殿下在总督衙门安置了。”
萧恒扬手:“不必说这些,廖大人自安排了就是。”
廖经续便自去安排了。
一时苏邀也忙完了,萧恒见她有些疲倦,让人端了茶过来,又轻声跟她说了去纪家赴宴的事儿:“到时候,你也一道去吧?”
廖经续等人都还不知道苏邀的身份,不过这其实是瞒不住的事儿,毕竟苏邀是个女孩子,是个女孩子,便没有不被多关注的,若是不表明身份,那些人反而都要多想。
只是大家仍旧还是觉得奇怪,永定伯来打仗竟然还要带妹妹,当真是奇闻了。听说过打仗要带妻子的,从来没听说过还带着妹妹的,这位伯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见殿下他们都没有任何意见,云南的官员们虽然奇怪,也没有人会提出来就是了。
一百七十章·请客
受伤的百姓们得到了妥善的安置,萧恒跟苏邀他们才进了昆明城去的。
要说之前萧恒其实心里还一直觉得廖经续有些无能,但是进了昆明城,他就知道为什么这些百姓挺爱戴这位总督的了----一路走来,昭通和曲靖等地的官道都是坑坑洼洼的,就没几条好走的路,哪怕是昭通繁华的大街,路也是有些不平的。
但是昆明不同,马车一进城,苏邀就感觉到了路面平整许多,她拉开帘子,便见从进城门开始,便有许多小贩在路边摆摊,卖鲜花的、卖粉干的和一些叫卖小竹筐小竹篮的,一路上很是热闹。
世人都讲究安土重迁,尤其是土人们,就更是讲究一个故土难离,要他们从山上下来,从他们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迁移到城中,其实是个很难的决定,但是昆明城中人口有一半左右是土人。
这么一看,廖经续着实是下了功夫了解云南民生的。
只是许多事,他也是迫于无奈,实在没有办法罢了。
苏邀轻声跟袁夫人说:“我原本还以为,昆明应当比昭通等地好不到哪儿去,原来并不是那样。”
“其实一开始,我也是这样以为的。”袁夫人见此,忍不住笑了:“您也知道,云南打仗许多年了,大大小小的乱子就没彻底平息过,我当时是很发怵过来的,但是等到过来了才知道,也不全是外界以为的那样吓人。就拿昭通来说,昭通其实也是不错的了,繁华的酒楼什么的也都有,昆明更不必说,我早听说过的,说廖大人来了之后,大力修路,许多东西都能运的出去了,昆明繁华不少。还有大理等地,虽然是土人的地界,但是其实您不知道,大理也是十分繁荣的,并不贫瘠,等您去过便知道了。”
是啊,这样大好的河山。
苏邀看了一眼,重新放下了帘子。
廖经续是个能做事的人,因此,他的总督衙门便也很诚实的体现了这一点----跟两广两湖的衙门不同,廖经续的总督府青瓦白墙,十分素净,自有一股古朴的意味,廖经续迎着萧恒等人进去,都亲自安顿好了,方才看着苏邀有些犯难。
这是个女孩子,还是个县主,女眷要怎么安置,他还真是没想过。
苏嵘一眼看出他的为难,没有多想,便径直道:“舍妹与我一个院子便是了,大人不必再另外安置住处。”
让苏邀住别的地方,先不说旁的,他也不能放心啊。
见他这么说,廖经续也不多说什么,毕竟贵女的讲究何其多,他也是知道的,多做多错,他便点了点头,让众人先休息,自己回房去了。
累了一天,在城门外还亲自救助了百姓,廖经续狼狈的很,身上的衣裳都划破了,看的廖夫人眉头大皱,担心的放下了手里的匣子疾步走过来看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出去迎接钦差,闹成这样回来?您受伤了?”
见夫人担心的了不得,廖经续便忙笑着摇头:“夫人别急,没什么大事,只是看着吓人罢了,我没有受伤,这些都是旁人的血。”
说起这个,廖经续的脸色沉了几分,将城外发生的刺杀事件说了。
廖夫人颇觉匪夷所思,她忍不住道:“谁这么大胆,竟然在云南一众大小官员面前刺杀?而且还殃及这么多百姓!”
跟一般的贵妇人不一样,廖夫人是很有些见识的,而且也是一个十分能干的人,她见丈夫这么憔悴疲倦,就猜到城外的情况肯定不怎么好,想到丈夫是这云南的第一人,出了这样的事,也是丈夫要付最大的责任,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原本丈夫要镇住官场一些胳膊肘往外拐的别有用心的小人,又要跟木桐周旋,便已经很难了。
如今再出这样的事,简直是雪上加霜。
她叹了一声气,服侍着丈夫把衣裳给换了,跟进了净房亲自给丈夫挑了衣裳,问他:“殿下如何?”
她是知道丈夫的脾气的,自来直来直去,又强势惯了,很会得罪人。
这一次丈夫还是带着气去的,想要压新来的钦差一头,怕来的是个二愣子只想着作主,坏事,如此一来,本来就得罪了人,还被人捏住了把柄,廖夫人是真的担心丈夫的前程。
这官途不官途都还不说了,怕就怕一个别有用心的帽子扣下来,丈夫受到攻讦,连官都当不成了。
廖经续知道妻子担心,便是他,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殿下是厉害角色,他沉声道:“不必担心,殿下没有怪罪我,也没有疑心这事情是我闹出来的。”
能让丈夫都这么说,廖夫人有些惊讶。
不过随即她就反应过来,忍不住点了点头道:“那这位殿下,是个能容人的。”
廖经续没有说话,就是默认了。
廖夫人放下心来,给他递了巾帕过去,轻声问:“那,我让府中人去叫明月楼的厨子过来,整治晚宴给殿下接风洗尘?”
这也是应当尽的地主之谊了。
廖经续却摇了摇头:“不必忙,殿下今天晚上已经有约了,纪老爷子请殿下在沁园用饭。”
沁园是纪家的产业,是一座有山有水的宅子,十分漂亮,里头时常都是雾蒙蒙的,如同仙境。
听说是纪家设宴招待,廖夫人便抿唇看向丈夫:“纪家凑得这么勤快,想必是还想着要报当年的一箭之仇,夺回大理的位子了?”
当年木家把纪家逼得在大理无法立足,纪家只好另寻出路,虽然如今在昆明也是站稳了脚跟,但是若是有机会的话,谁会不想报仇,扬眉吐气呢?毕竟纪家的祖坟可都还在大理呢。
“是啊。”廖经续意味深长的道:“这也算是个明白人了,聪明人,才会知道一开始就坚定的选对边,不聪明的,就只能跟在人屁股后头捡剩菜剩饭吃了。”
调侃两句,廖经续穿戴好,又跟夫人说:“你也收拾收拾,今天纪家也是请了咱们的。”
一百七十一·夫妻
v廖夫人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道:“也就是殿下要去赴宴,否则,之前纪老太太八十一的寿宴,我也是没去的。”
毕竟官商有别,何况都到了他们这个地步了,便是首富又如何?他们还真没看在眼里。
廖大人看了夫人一眼,想了想特意叮嘱:“这些便倒罢了,还有一件,这回钦差队伍中,还有一个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
廖夫人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见廖大人这么说,很自然的就以为是哪位在路上遇上的什么红颜知己,或是救命恩人这种,准备收房到时候带回京城去的,她低声问:“是什么来历,哪位贵人看上的?”
她也好决定如何处置。
廖大人奇怪的反问:“你想哪里去了?是永定伯的妹妹,就是那位封了县主的苏姑娘,她这次也随行了,我是说,她是唯一的女眷,你得闲了也去说说话儿,而后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
廖夫人这才知道自己是想差了,忍不住哭笑不得。
不过她还是十分疑惑:“怎么永定伯还带着县主来?这也太奇怪了。”
廖经续自己还想不通呢,不过他也不必想通:“不管是为什么,总之是来了,我之前不知道还有女眷的,原本想着回来跟你商议之后再定她的住所,但是永定伯说跟他一个院子就是了,我便回来了,你之后再送些布料什么的过去。”
这些事不必廖大人叮嘱,廖夫人自己比他还要清楚的多,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好了,你放心吧,我这就过去见一见这位县主。”
她准备了一些云南时新的布料和礼物,便带着丫头过去了。
苏邀正在跟袁夫人说话,她对纪家的了解有限,便想着问一问袁夫人是不是知道的更清楚些,正说着话,听说廖夫人来了,便亲自迎出来。
就算是按品级,人家也是正二品的诰命,苏邀出去迎接,算是应有之义。
廖夫人跟廖经续是截然相反的性子,一副圆圆的脸蛋,看着就很和气的样子,见了苏邀忙笑起来:“倒叫县主亲自出来迎我,怎么使得?”
苏邀也跟着笑了笑:“夫人说笑了。”
廖经续既然已经低了头,他的夫人过来自然也是示好的,苏邀心知肚明,引着廖夫人进去,廖夫人便亲切的说:“一开始不知道县主来了,我家里那位也没安排好住处和服侍的人,让县主受委屈了。县主这里可有什么缺的?若是有,尽管遣人来告诉我,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她还是十分好奇,不知道苏嵘为什么会带着一个刚及笄的妹妹来平乱,不过见苏邀这样子,也不是那种在家里呆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家闺秀,她便一时更拿不定主意了。
苏邀知道她的疑惑,顺着她的话道:“一切都很好,夫人不必记挂,若是有事,我不会跟夫人客气的。只是如今,还真有一事要请教您。”
廖夫人怔了怔,她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位姑娘能跟着过来了,这姑娘不是一般的人啊,看看人家这话接的,根本不带丝毫客气的,她微微怔了片刻就径直道:“县主请说,我若是知道,必定知无不言的。”
“想跟夫人请教请教,去纪家做客,可有什么忌讳?”苏邀挑眉道:“或者说,这一次列席的女眷,夫人知道的,能跟我说一说么?”
廖夫人更震惊了。
苏嵘带着妹妹来平乱就够奇怪的了,谁能想到竟然还打算带着妹妹去赴宴。
这,一群男人之间的应酬的宴会,苏邀去能干什么?
便是自己也会去,那也是因为自己也是总督夫人,这一次殿下既去,纪家肯定是要请城中贵族做陪东的,她也是名正言顺,但是苏邀,虽然是县主,却未出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现在也没女性长辈在身边,她也去吗?
不过,虽然心里震惊,廖夫人还是咳嗽了几声掩饰了过去,跟苏邀道:“其实,纪家老太太已经八十二了,去年过的八十一大寿,是一位十分长寿的老太太,在咱们昆明城里,也是德高望重的老封君了,您若是去赴宴的话,便是在女眷席里,这位是主家了,陪东.....一则是我,还有的,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应当就是杨参议的夫人、温大人的夫人,还有一些当地士绅家的当家主母了。”
苏邀并没有停止这个话题的意思,见廖夫人说到这里便停住了,便轻声问:“那请问夫人,这些人中,您知道的,有哪些是跟魏总兵大人有关系的呢?”
直到听见苏邀问这个问题,廖夫人心里的震撼才当真掩不住了。
跟魏德胜熟悉的人家?
苏邀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她是在帮谁问?
殿下他们,是怀疑什么吗?
廖夫人深深看了苏邀一眼,却并没有推辞和遮掩,坦荡的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跟苏邀说了,包括谁家跟魏家是有姻亲的,谁家是靠着魏家才拿到了盐引的,诸如此类的事,廖夫人都说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气,苏邀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笑着跟廖夫人道谢,又谢过了廖夫人送来的衣料。
廖夫人急忙说不必客气,等到回去的时候,着意跟廖大人说:“我看,你倒是不要小看县主是个女眷,伯爷带她来,果然是有道理的,人家当真是不一般。”
她把苏邀找她打听的事情说了。
廖大人不以为然:“一介女流,哪里能干预这些大事,若是伯爷当真是有这样的重任托付给她,也太荒谬了。”
他没当回事,只觉得是这位县主本身就是个喜欢出风头的人。
这么大的事,没听说过还有女眷要参与的。
他收拾的差不多了,去请萧恒一道出门。
萧恒正在跟崔大儒说起今天的事,又道:“一定还有他们的人,不过如何揪出他们来,还是要看今天了。”
崔大儒也道:“今天的这顿饭,可不是那么容易吃的啊。”
一百七十二·提点
纪家的沁园张灯结彩,灯火辉煌,宴席设在临湖的卷棚里,凉风习习,外面是波光潋滟倒映着满天星光的湖面,有风声阵阵,送了令人心醉的幽香入席,连见惯了大场面的萧恒也得挑一挑眉,承认原来还真是小看了跟木家杨家能三分大理的纪家。
纪老爷子亲自迎着萧恒入席,一面又道:“招待不周,还请殿下海涵。”
他一面说着,抬头看见萧恒后面的苏嵘还带着一个女孩子,忍不住就怔了怔。
啊,这里可是男人的席面啊!
永定伯他之前是认识了的,在城外的时候,这位伯爷御马的本事可是技惊四座,可是......纪老爷子已经修炼成人精了,这把年纪,跟年轻人不同了,再怎么匪夷所思的事,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也都不是什么大事。
短暂的诧异过后,纪老爷子便笑眯眯的道:“老朽派人带这位姑娘去后面女眷的席面,女眷的席面离得也很近,就隔着一片湖,在对面的敞轩里,那边风景颇有可看之处,姑娘会喜欢的。”
苏邀过来,原本也只是认一认脸,她是通过蝶衣取来的画像见过了马老大跟白七爷的样貌的,过来不过是为了看一眼男人这边有没有些熟面孔,既然没有,她自然也不可能真的单独在这里,因此便笑了笑:“原本是不放心哥哥,所以多叮嘱了几句,这就要过去了。”
哦,原来是妹妹。
商贾的信息都是传的很快的,但是苏邀跟着的事儿,云南的官员们本身都觉得稀奇,知道的也很晚,所以士绅们并不知道苏邀的身份,不过,如今就知道了。
纪老爷子的态度更加谨慎几分,恭敬客气的送了苏邀出去,又着意叮嘱了自己的长孙几句。
纪大少爷听说这是县主,还吃了一惊,也的确知道是大事,便回去跟自家母亲郑重的提了提,让人小心招待。
今天宴席盛大,纪太太和几个妯娌小姑子简直是全神贯注的在操办这场宴席,原本刚迎了总督夫人进门,她正陪着廖夫人说话的,结果外头有人进来通禀说是大少爷有事找,她便急忙出去了,问儿子:“什么事这么要紧?不是前头宴席上有什么不妥当吧?”
“没什么不妥当的。”纪大少爷忙跟母亲解释了一番,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是永定伯的亲妹妹,圣上亲封的长宁县主,不知道怎么也跟来了,刚才还在前面的宴席,祖父说,让您小心接待。”
纪太太同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深觉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按下心里的困惑,打发走了儿子,趁着那位县主还没过来,纪太太沉思片刻,回去跟廖夫人说了几句话,才隐晦的问起了苏邀,又叹道:“这位县主,能够跟来云南,听说整个钦差仪仗队中,也就她一位贵女,想必是极有身份的?可之前我们竟没收到消息,也不知道这位县主喜欢什么.....”
廖夫人一听便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失笑的摇头道:“不必跟我打听了,这位县主来的突然,我们也都只知道她是永定伯的妹妹,至于为什么会在钦差队伍中,来做什么的,我们都不知道。至于喜好么.....只能说,县主不是个为难人的性子。”
总督夫人都这么说了,纪太太便心中有数,这次来的多有些官太太,若只是士绅的夫人太太们,那倒是也罢了,身份横竖越不过县主去,也不会有什么不敬的心思,但是管太太们的身世可就五花八门了,别看官位或者比总督夫人低,但是出身却有高的吓人的,比如说杨参议的夫人,便是蜀中陈氏的贵女,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的。
县主到底未曾出嫁,这样平地出现,只怕多事古板的官夫人们和千金小姐们态度会不大好,可今天是纪家操办的宴席,在纪家的宴席上让伯爷的妹子不高兴,那就是跟永定伯过不去。
纪家可是打算在平乱中出一份力的,自然不能得罪殿下身边的红人。
因此,纪太太很快便微笑着拔高了一点儿声音问:“我得出去迎一迎长宁县主了,可不能慢待了人家。”
此言一出,果然满室都静了静。
敞轩之中灯火通明,夫人太太正要么互相寒暄,要么正在介绍自家的女孩儿,听见这话都不约而同的惊了惊。
果然,杨参议夫人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其他夫人太太们去打听的时候,杨三小姐轻声问自己母亲:“娘,是哪位县主啊?”
别的夫人们消息不通,但是杨参议夫人的消息自然是灵通的,她皱了皱眉轻哼了一声:“这满云南,除了木府,还能有什么县主?自然是那位从京城来的县主了。”
杨夫人对苏邀的观感很不好。
一个女孩子,未出阁的贵族小姐,不好好的在家里呆着,千里迢迢的非得要跟着来云南,哪怕她是跟着她大哥的,但是难道她大哥没有差事吗?正经事不做,带着个妹妹来,当真是闻所未闻之怪事。
思来想去,杨夫人觉得唯有一种可能。
因此,当杨三小姐困惑的开口说起:“县主又未出阁,她哥哥也未带夫人来,身边没由女性长辈,她怎么跟来云南了呢?”
“还能是为什么?”杨夫人不假思索,虽不想在女儿跟前议论这些,但是想着女儿大了,而且,心中又对女儿有些期望,杨夫人便沉声道:“凤凰无宝不落,还能是为了什么?钦差是谁啊?钦差可是皇太孙殿下!”
皇太孙殿下的身份何等尊贵?
能够吸引来一个县主如此不顾廉耻脸面的倒贴,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普通闺秀们,哪里有这样的厚脸皮呢?
杨三小姐果然十分反感厌恶,哼了一声冷笑:“什么县主,她也配!”
这样的德行,怎么好意思舔居县主之位啊?
杨夫人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叮嘱女儿:“心里知道就是,不要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