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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七十八·反口

    可她真的没有法子。

    只能按部就班的听从崔三爷的指令,一直跟在崔四爷身边,替他充当眼睛耳朵,盯着崔四爷的一举一动。

    原本也只是送些消息而已。

    直到上个月,崔三爷忽然让她想办法暴露在李氏跟前,让她惹怒李氏。

    然后就发生了前几天的事。

    李氏在激愤之下冲到了崔四爷为她买的那座宅子里兴师问罪,她按照崔三爷的指示,事先就已经将迷药准备好给崔四爷服下,而后杀了李氏,嫁祸给崔四爷。

    她已经什么都按照崔三爷的命令去做了,只是希望从此能够脱离苦海,不再被教坊司的过往困住,能去跟妹妹她们团聚。

    可崔三爷竟然还是不肯放过她,在利用完她之后就要杀人灭口。

    背后的人越靠越近,窗外却仍旧寂静无声,仿佛她刚才的叫喊完全没有发生过,这让她更加绝望且紧张。

    是了,崔三爷的性子自来就是如此,凶狠又无人性,她的性命在他的眼睛里,只怕跟一只狗一只猫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不是。

    她不能就这么死,她能为了自己的命出卖崔四爷,就不可能这么轻易奉送性命。

    绝望之中,她生出无限的勇气来,对着身后的人又咬又踢,动静之大连周边的凳子都被带倒了,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情形太过混乱,吴倩娘的脖子忽然被人从后面箍住,眼看着已经被勒的透不过气,她还以为自己终于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屋外却传来阵阵的脚步声响。

    “刚才听见了人喊救命,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间屋子。”

    “大人,我们这里一直都治安极好,外头五城兵马司的官爷们天天都在巡逻,哪里有什么匪徒......”

    混乱的声音响起来,吴倩娘只觉得勒住自己的手猛地一松,她终于能够顺畅的吸进空气,整个人都似乎重新活过来,忍不住大喊:“救命!”

    窗户一响,那个勒住她的人从窗户一跃而下,只剩下满屋子的狼藉。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行人带着灯笼将整间屋子都照的灯火通明,吴倩娘于光影之中看见了张推官,顿时连滚带爬的朝着他跑过去:“大人,救命!有人要杀我!”

    张推官的灯笼往她面前送了送,照亮了她的脸,才疑惑的问:“吴娘子,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吴倩娘被吓得面色惨白,连话也一时说不清楚,张推官便吩咐了店老板几句,自己对着吴倩娘抬了抬下巴和气的问:“怎么回事吴娘子?你才刚从顺天府衙门出来,怎么就又说有人要杀你?”

    屋檐下的气死风灯被风吹的左摇右晃,吴倩娘像是受了惊的兔子,整个人都快要崩溃,可是被张推官这么一问,她又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难道回答说是被人追杀?

    可是为什么被追杀,被谁追杀?

    若是要回答,那么杀死李氏的......

    她欲言又止。谷

    张推官却也没有逼问太多,只是说:“你走了,我才发觉之前你入狱的时候还有几样首饰还留在衙门,想着干脆送来给你,顺便再问问你案子的细节,谁知道听说你来了客栈,原本是打算把东西放在掌柜那里让他转交给你的,可刚好有个小二下来说是听见这里有人叫救命......没想到却是吴娘子你,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

    屋子隔壁,陈东正压低了声音问一直没有开口的苏邀:“会不会太过粗糙了?”

    都搞不清楚是哪个三爷,仅凭着之前偷听到的吴倩娘和那个三爷的一席话,苏邀就让他假扮成被三爷收买的杀手去杀吴倩娘灭口。

    他总觉得太过简单直接了。

    怕吴倩娘不会那么轻易上当。

    之前苏邀一直没有出声,此时此刻却忽然笑了:“不会的。”

    苦心孤诣的跟崔三爷求情,在被陈东装成的杀手逼得快没命的时候,吴倩娘想到的第一件事也是活下去。

    这种把命看的这么重要的人,是绝对不会觉得其他的事情重要过性命的。

    尤其是事情发生的太快了,吴倩娘身处局中,难免分辨错误形势,她现在根本想不到有别的可能。

    那么为了保命,她只能选择跟张推官坦白。

    至少是坦白一部分。

    陈东明白苏邀的意思,但是他还是有些担心,直到听见隔壁吴倩娘惊慌失措的开口喊住张推官。

    吴倩娘见张推官要走,急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忙不迭的拉住了他,见张推官震惊的朝自己看过来,她又怕又急,一时无法可想,只能脱口而出:“大人,我.....杀人的不是四爷,不是四爷杀了李氏,是......是我!”

    张推官停住了步子看着她:“吴娘子,你说什么?可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吴倩娘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不敢说出崔三爷来,但是却也知道现在留在这里,哪怕是现在没死,之后也肯定留不住性命的-----张推官深夜又来了一趟,像崔三爷那么疑心重的人,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她怕的浑身都在颤抖:“真的,张大人,真的是我杀的人!您把我抓走吧,崔四爷是无辜的!”

    她头痛的厉害,只觉得不能继续留在这外面,只能勉强的抓住张推官这根救命稻草。

    承认了杀了李氏,按照崔四爷的性子,说不得也会帮她开脱辩解,她至少不必立即就死,她已经没有办法了。

    张推官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长叹了口气:“吴娘子,既然你这么说,那你须得跟着我再回衙门去了。”

    吴倩娘此时巴不得如此,急忙点头:“是!我....我跟张大人回去!”

    陈东忍不住啧了一声对苏邀道:“苏姑娘,您可真是料事如神。”

    这算什么料事如神?苏邀轻笑了一声,只不过她是更能看清楚吴倩娘的处境罢了。

    像她这样被人控制的人,是绝对学不会信任两个字怎么写的。

    否则她不会受崔三爷控制,也傻的不知道跟崔四爷求救了。

一百七十九·消息

    苏邀提起崔三爷的时候,口吻十分嫌恶,陈东便有些奇怪的偏头看着她:“你似乎已经认定三爷的身份了?”

    苏邀就冷笑了一声。

    就算是之前不知道,现在也都能知道了,会这么处心积虑的要算计崔四爷,又要阻止崔远道跟去云南的,除了汾阳王妃崔氏那一支的人,还能有谁?

    见苏邀笃定,陈东又有些神情凝重的问:“县主打算怎么办?”

    他有时候喊苏邀苏姑娘,有时候喊县主,并没什么章法,苏邀也不在意这些,只是听见了陈东这么问之后,她的眼睛里露出森冷的笑意。

    像是一只冰冷的猎豹,她如今看纠缠不休的汾阳王府包括崔氏一族,只觉得他们碍眼。

    隔壁的动静逐渐的小了下来,再过一会儿,便只听见窸窸窣窣的收拾声,她回过神,冷冷的开口:“对于这种不停趴在你身上吸血的虫子,自然是要拔下来扔在地上彻底踩死,否则的话,就只能做好被吸一辈子的准备。”

    陈东察觉出苏邀这一次似乎特别的强硬一些,比从前都要浮躁。而这其实也不难理解------苏嵘他们如今去云南了,她本来便还担心他们,现在汾阳王妃还要专门挑在这个时候闹事,的确是撞在了铁板上。

    他其实现在也是同样的心态,略思忖片刻,他便开了口:“那县主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她就笑了起来:“有啊,自然是要你帮忙的。你帮我送个消息给李守德吧。”

    李家正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李家世代农民,好不容易到了李守德这一代,祖坟上冒青烟,中了进士当了官,整个李家终于鸡犬升天,不必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

    再加上子女们一个个嫁娶都不错,李家如今早已经跟当年不能同日而语。

    可是唯有李太太知道,这个家当起来有多么的难,翰林清贵,虽然贵却也清贫,这些年家里之所以能娶媳妇儿连连办红白事,并且面子上看着风光,全是因为女儿李氏嫁了崔四爷,

    李氏自幼就是长姐,在家里十分强势,弟弟妹妹们都服她管教,她说一,弟弟妹妹们不能说二。

    嫁了人,李氏也习惯了要掌控全局,屋子要布置成她喜欢的样子,她喜欢吃清淡的饮食,饭菜里便不能有什么调味料,葱姜蒜更是半点也不能沾染,可崔四爷不是她那些弟弟妹妹,两夫妻的感情一度闹的十分冷淡,直到生了九郎。

    崔九郎生下来之后,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总算是有短暂的缓和,可是随着养育孩子长大,他们之间的矛盾又开始越积越多。

    崔九郎生病,李氏不肯听大夫的话,坚持要用小时候对待弟妹的土方子帮他治病,可是土方子对九郎没什么用,九郎差点一命呜呼,李氏不肯让九郎出去玩耍,不许他交朋友,也不喜欢九郎把东西送人,若是九郎不听话,她的唠叨便要从早上一直持续到晚上。

    日子一长,夫妻之间关系不如陌生人。

    这些问题李守德都知道,包括李氏每每回娘家都拿出一大笔银钱,他也明白这是李氏管家从各处抠下来的,这些年,他没觉出什么不对,已经习惯了女儿的补贴,世人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如今用的墨砚,读的书,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是钱。

    这也是为什么李氏死了,他们一家人都如丧考妣。

    清贵有什么用?你得先有银子,先能活得下去,才能有清贵的底气。

    家里没人说话,底下的人也都知道主子心情不好,不往前凑,一时之间院子里寂静得让人压抑。

    众人都在等着李太太发话,他们心里都知道,家里真正能豁的出去的,能撕下脸皮的,只有母亲。

    父亲是不行的,他到底是文人,要面子。

    李太太自己也心乱如麻,女儿死了,她不是不心疼,可是随即而来的就是难题-----没有了会下金蛋的母鸡,家里还能撑得住几时?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带着人上门去崔家闹的原因。

    其实女儿早就想跟崔四爷和离了,崔四爷不懂风情,跟女儿性情不和,两人成天吵闹,这一次李氏匆匆跑去找崔四爷,就是因为找到了崔四爷的把柄,打算去跟崔四爷谈判,跟崔四爷要一大笔银子。

    到底是在乡间长大的姑娘,李氏受到的不是跟那些真正的大家闺秀一样的教养,在她心里,日子过不下去了和离了再嫁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毕竟人生还长,下半辈子还有半辈子。

    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李太太在心里反复的回想这件事,说不清心里是对女儿死了的难过多一点,还是可惜多一点。

    一屋子的愁云惨淡里,外头忽然跑进来了一个仆妇,紧张得结巴的张嘴禀报:“老爷,太太,外头有个人说是要见您们。”

    李守德心情不好,正要说不见,那仆妇却又对着李太太使了个眼色:“太太,说是咱们大姑奶奶从前认识的朋友。”

    李氏的朋友?

    李太太在心里忖度片刻,打破了沉默:“那就请进来吧。”

    她说罢又打发了儿女:“先回去休息吧,闹了这么久了,大家也都累了,其余的事,明天再说。”

    光是衙门审有什么用?哪怕崔四爷得给李氏赔命,又能怎么样?李氏回不来了,也跟崔家闹翻了,以后家里的日子得怎么过?就靠着李守德一个人的俸禄,一家子的人都得去喝西北风才行。

    家里的人大多数都还是不安,想问问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但是李太太在家里管家,向来说一不二,她现在看起来心情这么不好,上去问什么也是白问,说不定还得背一顿训斥,实在划不来,便都散了。

    剩下李守德看着李太太叹了口气:“怎么办?”

    李太太心里没好气,丈夫读书是厉害的,县里那么多人也就考出来他一个,可是他也就只会读书了。

一百八十章·抓捕

    在翰林院这么多年,李守德都没能挪窝,为什么?就因为他实在迂腐的过了头,以至于之前去过不少王府讲学,最后没一个能攀上关系的。

    李太太这么多年下来,对他已经是死了心,见他只知道问怎么办,此时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冷淡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撇开了头,不一会儿,外头管事带着人进来,李太太抬头看了一眼,满心的怒火都在这个时候消散了,一时还疑心自己是看错了人,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半响,一下子变得面色惨白。

    李守德还觉得有些奇怪,等到他站了起来走到李太太跟前,顿时整个人也傻了。

    面前的人赫然是如今锦衣卫最风光的千户陈东。

    谁都知道陈东是皇太孙从前的得力属下,现在也是皇太孙的心腹。

    哪怕撇去这层身份,锦衣卫三个字也足以让人心惊胆战了。

    李太太很自然的联想到女儿的死上头,还以为是崔家的人请动了锦衣卫的人过来,一时像是被捏住了脖子----他们实际上也就只能拿捏崔远道的名声,认定崔远道他们要因为名声而服软,可若是真的崔家人撕破脸,他们李家还真的没别的法子。

    陈东把他们夫妻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略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客气的对着李太太颔首,并没有拐弯抹角的,径直开了口:“李太太,我这里有一件事想要问一问李太太。”

    李太太都已经有些懵了,吓得手脚冰凉但是手心却是滚烫的,一时如同冰火两重天,勉强的点了点头。

    陈东就沉声说:“崔四爷置办外室的事是做的很隐秘的,李太太知不知道,到底是谁把消息告诉了崔四夫人的?”

    这一点,李太太还真的不大清楚。

    她摇了摇头。

    陈东手指敲了敲桌面,引得李守德的心也揪紧了,像是有一把小锤子在往他的胸口上捶,过了一会儿,他才不紧不慢的开口:“你们应当知道,崔大儒跟崔家本家闹翻了,如今已经从崔家分家出来,也知道两家几乎反目成仇。”

    这自然是知道的,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李氏还在家里骂了崔远道好几句,觉得崔远道太蠢,不识时务。

    后来果然崔四爷也握不住族里的产业了,被赶出来,灰溜溜的来了京城。

    李氏也由此更加坚定了要和离的心思。

    李太太困惑的看着陈东,不知道陈东到底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你们女儿去找崔四爷,是因为被崔三爷挑拨,崔三爷故意挑拨她,就是为了要借你们女儿的性命,去陷害崔远道一家。”陈东轻飘飘的吐出这句话,见李太太跟李守德都睁大了眼睛,也没停下来,紧跟着又道:“她之所以会死,也是在崔三爷的计算之中,她不是被崔四爷所杀,是被崔三爷所杀。”

    李守德向来只会读书,没什么主意,听了陈东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李太太就比李守德要沉得住气多了,她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陈大人跟我们说这些话是为什么?”

    陈东是锦衣卫指挥使,跟崔家和李家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好端端的,就算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相,但是他为什么要说?

    陈东挑了挑眉:“不为什么,就是单纯希望这件事牵连的不是崔远道他们,而是崔三爷,所以希望贵府配合一下。”

    李守德跟李太太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匪夷所思。

    尤其是李守德,他气的浑身颤抖:“且不说不知道陈大人说得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就算是你说的是真的,我们.....”

    陈东冷冷的,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就算是真的,你们也不想得罪崔家本家,因为他们有王妃,有大官,是吧?”

    李守德跟李太太说不出话来。

    陈东嗤笑了一声:“你们二位可以重新再考虑一下,因为那个外室已经承认杀人的不是崔四爷,就算没有你们出面,崔四爷也不会有事。可若是你们出面指证崔三爷,你们女儿该得到的东西,都会一分不少的落在你们手里。”

    李守德一时被这些信息轰得回不过神,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李太太也觉得惶然,可她看着陈东,却忽然又心念一动-----陈东是荒皇太孙的人,他既然出面......

    天很快就又亮了,崔三爷正笑盈盈的看着淳安郡主的一副古画:“好!果然是真品,淳安的眼力可越发的毒辣了。”

    淳安郡主吐出一口气,将画给卷了起来:“既然舅舅都这么说,那我可算是捡到宝贝了。”

    崔三爷笑着点头:“这也不算什么稀罕,你若是喜欢,我那里还有一副唐寅的春花秋月图,到时候送给你。”

    崔家百年望族,积累下来的东西实在是如同过江之鲫。

    淳安郡主顿时欢喜的蹦起来。

    两人正说得高兴,一个丫头急匆匆的走进来,小心翼翼的看了淳安郡主一眼就低下头:“三爷,外头有人找您。”

    淳安郡主正在兴头上,自从崔三爷来了,她觉得日子比从前要舒心的多了,舅舅宠爱她,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而且也比母亲更加宽和。听说外头有人找崔三爷,她笑眯眯的说:“那我等舅舅回来。”

    崔三爷笑着答应了一声出去了。

    淳安郡主却一直等到将近正午,也没见到崔三爷的影子,不由有些失望的让人出去看一看。

    出去了的丫头很快就回来,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跟淳安郡主禀报:“上午来找三爷的是官府的人,现在三爷已经被带到顺天府去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王妃得到消息,已经带着人去了顺天府,如今还没有消息。”

    去了顺天府?!

    淳安郡主不可置信。

    这里可是王府,崔三爷也是本身就有功名在身的,顺天府怎么会来王府抓人?

    她怔了怔,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有没有说到底是为什么?”

    汾阳王妃此时也正沉着脸。

一百八十一·求情

    崔先生坐在她的对面,今次来顺天府,汾阳王妃心绪不平,整个人都暴躁阴沉,完全没有前几天的意气风发。崔先生跟在王妃身边久了,知道汾阳王妃这是有些害怕了,她其实一直都很忌讳苏邀,只是一直嘴硬不肯承认,可她现在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疑心是因为算计了苏邀,而被反过头来报复了。

    等了好一会儿,汾阳王妃的耐心逐渐耗尽,她握着杯子的手背骨节突出,青筋一根根的十分明显,狠狠的闭了闭眼睛,她将杯子砰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对着进来的顺天府的府丞厉声问:“冉大人,本王妃来了这么久,你们顺天府的秦大人就是这样怠慢的!?”

    冉大人同样为难,谁也不是傻子,前脚抓了人家哥哥,后脚王妃就找上门来,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秦大人哪里还肯出来见汾阳王妃?秦大人是顺天府的老大,他老人家不想出来,这事儿可不就落在了他这个二把手身上。

    眼看着是装傻装不过去,冉大人磨磨蹭蹭的开了口:“王妃容禀,大人实在是公务繁忙,走不开......”

    “公务繁忙......”汾阳王妃已经尽力忍耐,听见这推脱的套话却还是忍不住心头火起,恼怒咬牙:“别跟本王妃说这些虚话套话!你们直接从我汾阳王府抓了我哥哥,到底是个什么缘故,难道你们不要给个说法?!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顺天府如今真是好大的胆子,真当我汾阳王府无人了不成?!”

    谁也不想被扣上一顶欺负寡妇的大帽子,何况这寡妇的身份还非比寻常,冉大人满嘴都起了燎泡了,苦着脸无可奈何的摇头:“王妃言重了,只是如今府里有一桩案子,非得让崔三爷配合调查一番才行,哪里敢无凭无据的抓人呢?”

    汾阳王妃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立即问:“那意思就是,你们有凭有据了?既然有凭有据,那就说一说,到底是为什么抓的人!?今天若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本王妃也不准备回王府了,径直进宫去问一问圣上!”

    她在宫中自来得脸,冉大人也是知道的,听见她这么气势汹汹,正不知道该怎么说,外头响起了敲门声,一个书吏进来禀报:“府丞,推官那边有了进展。”

    冉大人如获大赦,朝着汾阳王妃拱了拱手,飞快的走到一旁,等到听完了书吏的话,他转过头来,脸上不再跟之前那样为难,只是对着汾阳王妃再次行了个礼,坦荡的摇头:“王妃,才刚问明白了,崔三爷只怕是跟一桩命案有牵扯,不能随您回去了。”

    啪嗒一声,汾阳王妃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碎片飞起来溅在她手背上,在她手背划出一条口子,可她如今顾不上。

    她知道这一次怕是事情有些不好,但是之前崔三爷一直信誓旦旦的说绝不会有什么问题,首尾他都已经收拾好了,包括那个吴倩娘,那是他几年前就已经布置好了的棋子,不会有人起疑。

    她整心里一直还存着几分希望,希望顺天府来找崔三爷不是为了那桩案子的事。

    可是现在,这希望骤然破碎,她喉咙都泛着酸,一双眼睛厉色迸出,勉强还端着气势问:“你说什么!?什么案子?!”

    崔先生的眉毛已经动了动,他已经察觉到了,顺天府敢晾着王妃,就说明总是有所凭恃的。

    “回王妃的话,说起来,这案子王妃一定也是听过的,崔四爷崔成茂杀妻一案,如今有了新的进展,有邻居证明,出事的那一天,有一个陌生男人急匆匆从崔家宅子里跑出来,已经有人认出,那个人就是令兄崔三爷。”冉大人现在十分沉得住气,冷着脸道:“加上吴倩娘也承认,她当时其实并未昏厥,只是被令兄威胁,所以不得不协助令兄杀了李氏,并且将杀死人的匕首放在崔四爷的手里......”

    汾阳王妃听的手脚冰凉,完全没有想到这才短短几天,事情就急转直下,变化如此之大。

    崔三爷在出事当天竟然去了崔四爷那里?!

    她目瞪口呆,随即就断然摇头:“简直是荒谬至极!就凭他们几个人的一面之词,你们就认定我哥哥有罪!我非得上告圣上不可!”

    这样的威胁是没什么意义的。

    冉大人之前还有几分为难,但是等到张推官那边传来了消息,他就态度坚定,毫不动摇的冲着汾阳王妃摇头:“王妃,顺天府辖内之事,我们职责所在,不敢拖延,若您有什么不满,请您上告也好,弹劾也罢。”

    汾阳王妃气的发抖,但是她直到最后也没能见到秦大人。

    出了顺天府的门,汾阳王妃急的不行,她跟崔三爷自幼感情就好,不管是从哪里看,都不希望崔三爷出事。

    她回了家便去找跟着崔三爷的随从和崔家的那些下人,可是崔三爷办事自来都是疑心病极重的,他自己的事,他从来不会跟不相干的人说,问起那些人来,那些人竟然知道的也不多。

    这样折腾了几天,汾阳王妃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实在没了法子,求到了聚海庄的白先生那里。

    白先生此时正忙着处置上次湘潭县那件事,听见说是汾阳王妃来了,白先生停下了手头的事皱了皱眉,让人进来。

    汾阳王妃此时已经急的无法可想,这件事她是绝对不可能真的去上告的-----崔远道是判出族里了,而且还自请跟着萧恒去云南,他的儿子被陷害,他没法儿去云南,结果李氏却是被崔三爷害死的,那么目的是针对谁?这简直不言而喻,这个时候真的凑上去告状,那无异于是自寻死路,汾阳王妃心里痛苦不已。

    白先生见了她便直截了当的问:“三爷出事了?”

    汾阳王妃精疲力竭,压低声音说了这件事,又问白先生:“先生神通广大,有没有法子把我哥哥.......”

一百八十二·跳楼

    白先生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自从齐云熙出了事,他们在京中的势力便重新洗牌,为此付出了极大的精力,好不容易汾阳王府自动靠上来,他们本来打算培植崔家继续代替之前的许家,可是这件事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意外。

    崔三爷之前跟他的条件谈的好好的。

    说了拖住崔远道,促成萧恒去云南。

    其实这两件事崔三爷都做到了,白先生一度对崔三爷的手腕很满意,并且他已经给了信出去,路上的安排都已经布置下去了。

    可是这个节骨眼,崔三爷自己却阴沟里翻船。

    他阴沉着脸冷笑:“我能有什么办法?本来我的身份便不是能见光的......”

    话音未落,外头忽然传来巨大的嘈杂声,不知道怎么的,那吵嚷声越来越大,动静也闹的越来越大。

    白先生的话音戛然而止,忍不住愤怒站了起来,朝外头喊了一声:“秦风!”

    秦风立即应声进来,白先生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是有个花娘自尽了。”秦风的声音放低,咳嗽了一声有些忐忑的回话:“她从四楼跳下去了......”

    听说是一个花娘闹出来的事,白先生阴沉的脸更加阴沉了几分:“问问他们是怎么办事的!明明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说起这个,白先生的脸上神情奇异的古怪,汾阳王妃联想到之前崔三爷提起的那些事,忍不住心里咯噔了一声-----东南豪族在京城的负责人最近频频在这里聚首。

    崔三爷曾说过,这是他们在决定大事,明年崔家能不能搭上海上贸易的大船,就看最近这阵子了。

    现在看来,只怕最近就到了关键处。

    想到这里,汾阳王妃等到秦风领了白先生的命令出去,便沉声道:“七爷,我三哥到底还是答应了您的条件,您让他办的事情他都办成了,您看是不是能够看在他还算得用的份上......”

    杨灿志难道不要承白七爷的情吗?

    若是杨灿志是跟许顺一样的存在,那么自然是要帮白七爷平事的。

    事到如今,汾阳王妃已经无法可想。

    白七爷转头深深的盯着汾阳王妃。

    而在苏家,苏邀正听苏老太太说话。

    苏老太太抿抿唇叹气:“原先说得好好的亲事,如今男方家里要守孝三年,三年过去,岂不是就耽搁了?我看这样不行,还是另外再想法子吧。”

    其实苏邀一早便不觉得说亲事太早有什么好处,现在听见说是起了波折,她也没觉得可惜,等到散了席,她看着苏杏恬轻声说:“不要着急,这事儿不成,可见是缘分未到。”谷

    苏杏恬笑着看了苏邀一眼,自从二夫人出事之后,她跟苏邀就越走越近,俨然已经把苏邀当成了亲姐妹,现在苏邀这么跟她说,她也松了口气点头:“四姐,我不怕的,你之前也跟我说,我的年纪还小,我不急。”

    苏邀便摸了摸她的头。

    等到回了房,沈妈妈迎上来跟她说:“少爷送信来了!”

    苏邀一开始还怔了怔,想到沈妈妈平素称呼苏嵘是称呼伯爷,便明白这少爷指的是沈嘉言,不由得便哑然失笑,嗯了一声,走到书桌边打开信看起来。

    沈嘉言这次出去游学长了很多见识,师长们对他很好,师兄弟们也跟他相处的不错,他随心还附送了几只陶人回来,说是金陵那边的手艺人做的,他画出了苏邀的样子,问她喜不喜欢。

    那几个陶人果然躺在匣子里,没有磕着碰着,拿出来一看果然跟她有几分相似。

    沈妈妈欢喜的直笑:“少爷自来就跟您亲,如今长大了没有生疏,反而更亲近了,这是好事。”

    她是乐意看苏邀人缘好的,巴不得人人都喜欢苏邀。

    苏邀满心的浮躁也被这几个陶人安抚了。

    她爱惜的摸了摸它们,笑着放回匣子里,嘱咐燕草收好,对沈妈妈道:“妈妈去了干爹干娘那里吗?他们说要回老家去,东西不知道准备好了没有?”

    她原本以为干爹干娘是要回晋地去,可沈夫人后来才说,是沈老爷想回安徽去。

    当年万户侯便是在安徽出来的,安徽老家那边如今有信寄来,说是族里出谱,问他们回不回去。

    沈老爷其实到底还是惦念着老家的,现在也算是小有所成,而且日子过的顺遂,心里也想着要告慰祖宗,便答应了要回去。

    沈妈妈点点头:“您让我过去送点心的时候,沈夫人说准备的差不多了,还打算这几天让您过去住几天的......”

    最近两家人越发的亲近,苏老太太索性就干脆让苏邀正式认了干亲,苏邀已经能够名正言顺的去沈家了。

    苏邀这才想起来:“啊,我险些都要忘了,那妈妈给我收拾好东西,我明天便先过去住几天。”

    她忙的像是停不下来的陀螺,一天到晚都有事,看着人都消瘦了几圈,沈妈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叹了口气答应,还没来得及劝,外头燕草就又进来,说是阮小九来了,让她去议事厅。

    苏邀挑了挑眉,去屏风后头换了衣裳,便径直赶去了议事厅。

    阮小九早已经等着了,见苏邀出来,忙跟苏邀行了礼,不用苏邀催促,便道:“姑娘,李家答应了!”

    苏邀的手按在椅子把手上,闻言便冷冷的牵了牵嘴角。

    “很好,继续去盯着汾阳王府。李家闹出这件事之后,想必汾阳王妃那里会有动静的,不要有差错,这件事至关重要。”

    阮小九这些天一直都奉命在外面奔走,立即就明白苏邀的意思,忙点头:“姑娘放心,我一直都跟着的,汾阳王妃昨天刚去了顺天府,吃了个闭门羹,秦大人避而不见,是冉大人出面接待的王妃,可最后也没让王妃见崔三爷。崔三爷的事儿,外头不知道,但是顺天府却是知道的,有吴倩娘反口,又有邻居作证,崔三爷是讨不了好处,尤其是如今.....李家的事一出,崔三爷就更是跑不了了。”

一百八十三·暴毙

    顺天府的人这一次口风很紧,哪怕汾阳王妃几次气势汹汹上门,秦大人也都坚持闭门不见。

    秦夫人看着堆叠如山的礼物,面带难色的看向秦大人:“老爷,事情当真就不能通融吗?王妃最近这些天着人来了好几趟,明里暗里的让您帮忙通融,您看这些东西。”她说着,有些为难的压低声音:“何况,王妃说了,若是此事能够帮她办成,那......那锦娘的婚事......”

    锦娘是他们的小女儿,自幼玉雪可爱惹人喜欢,但是若是想要攀上望族,还是有些艰难,如今汾阳王妃主动吐口,若是能进王府,那就算是世子的儿子,以后也是前途光明的。

    秦大人一张脸拉的老长,妻子的心动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但是问题是,这件事不是普通的案子,其中牵涉的是崔远道啊!

    最近这些天,自从崔三爷算计崔四爷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他这里每天都有不知道多少人来问消息,大多数都是崔远道的好友或是门生,其中不乏位居高位的,高家不必说,连从来都不理世事的镇南王都来了一封信,让他要秉公办理-----镇南王小世子从前是跟着崔远道读书的,自来师徒和睦。

    重重压力之下,秦大人怒斥秦夫人:“你懂什么?!这是普通的案子吗?!先不说张推官那个人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个案子可是涉及了崔大儒的,连圣上都亲自过问,难道我还能冒着丢脑袋的风险去徇私?”

    王府提出的条件是够好,但是那也要秦家能吃得下才行。

    秦大人这里冰火两重天,张推官那里却又有了更大的进展,崔三爷骨头硬不肯开口,进了顺天府大牢之后便是一副三缄其口的样子,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也是有功名在身,不能对他用刑,一开始案子停滞不前。

    直到吴倩娘指认出的一个崔家的下人到案,崔三爷是打不得,但是崔家的下人却没他那么尊贵。

    在受了三天刑之后,那个崔家的下人终于招认,李氏其实早就已经知道崔四爷养外室了,至于为什么知道?因为崔三爷进京之后第二件事,便是去找了李氏,告知了她此事。

    有了第一人吐口,就很快会牵扯下一个人,张推官在经过了请示之后,又接连抓了几个人。

    到最后,张推官将证词都摆在了崔三爷面前,淡淡问他:“三爷认不认?”

    崔三爷面色发青,像是一头暴躁的老虎,恶狠狠地盯着张推官吐了一口唾沫:“认你娘的屁!你们这都是污蔑,老子不认!”

    张推官冷笑了一声,捡起一沓纸给崔三爷看:“这上面是三爷最亲近的管事的供词,他亲口承认了,出事当天三爷去了出事的宅子,并且让他在外头望风,你在里面逗留了一个多时辰,吴倩娘也证明,她是亲眼看着你杀死李氏的,宅子里还有其他下人,隔壁也有邻居,都能指认你曾去过那里。三爷,罪证确凿,您何必在这里负隅顽抗?”

    有了之前许家的事,张推官变得经验十足,对着崔三爷也不紧不慢:“三爷难道没发觉自己的袍子上少了一颗盘扣吗?那颗盘扣就握在李氏手心里,你的下人已经认出,那就是你的东西,人证物证俱在,三爷想怎么否认?”

    崔三爷的心情从愤怒到惊恐,他没想到李家人竟然会站出来指认他,说他跟李氏联系密切,还曾上门请过李氏出门。

    有李家人的证词,再加上吴倩娘反口,把他当年早于崔四爷之前在金陵威胁她,掌控了她娘家人的事情也说了出来,他如今是真的已经被坐实了杀人嫁祸-----可问题是,他是真的没有杀人!

    李氏当真是吴倩娘杀的!

    可如今,千夫所指,矛头所向,他已经辨无可辨。

    张推官冷冷的让书吏拿了认罪书让他画押,语气淡淡的道:“三爷自己可要想清楚,若是自己不肯认,有了这么多证据,我们是可以申请用刑的,一旦用刑......”

    崔三爷痛苦的闭了闭眼睛。

    此时,外头的汾阳王妃还在四处奔走。

    崔家族中也早已经收到消息,从老家赶来,跌足问汾阳王妃:“到底怎么回事?老三向来稳重,怎么无端卷入命案里?”

    杀人,这样的罪名那是要杀头的。

    而且崔三爷杀的还是嫂子。

    崔家如今被千夫所指,人人都说怪不得崔远道要离开崔氏,因为崔氏早已经腐烂,崔远道不愿意同流合污,这才分出来,谁知道分出来了,崔家本家还是不肯放过崔远道,竟然杀人嫁祸。

    崔家名声一落千丈。

    汾阳王妃自己如今也是疲累不堪,面对家族来人,忍着疲倦摇了摇头:“三哥一意孤行,谁也劝不住。我也不知道他竟然如此大胆,如今顺天府追查,背后又牵扯了叔父,你知道的,叔父他在读书人之中是何等的有威望.......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她也不能为这件事去求元丰帝,本来闹出的事就已经很多了,汾阳王、邵文勋一个个的出事,如今又出崔三爷的事,元丰帝除非是真的傻,否则怎么可能不怀疑状况频频的汾阳王府?

    她如今已经是焦头烂额,骑虎难下。

    崔大爷目光沉沉的看着汾阳王妃,沉吟良久,安抚了她几句,起身出门。

    当夜,崔大爷没有消息。

    第二天,崔三爷在顺天府大牢中暴毙。

    收到消息的时候,苏邀正在花厅中陪着苏老太太接见贺家的管事。

    苏老太太十分关心的问:“什么时候走的?怎么都不提前知会一声?”

    -----贺太太离开京城,动身去青州了。

    苏邀同样也紧皱眉头,外祖母跟她关系密切,不管是做什么事,总会提前跟她商量的,何况是要去青州,离开这么长一段时间,她心里有些不安。

    贺管事陪笑道:“是二姑奶奶那里出了点事......信一送来,太太便急着赶去了,她知道表姑娘必定要担心,因此让我们过来送信。”

一百八十四·失望

    是贺姨母那边的事......

    苏老太太看了苏邀一眼。

    苏邀心中担忧,她知道的,跟她的母亲苏三太太比起来,贺姨母大方体贴,孝顺而且懂事,一直很得贺太太的喜欢。

    只是贺姨母一直随着丈夫在任上,她的丈夫张鸣鹤是在青州任知州,苏邀进京那年,刚好是贺姨母随着张鸣鹤去赴任的第一年,如今算一算,正好三年,是张鸣鹤任职期满,要回京述职等候考评的时候。

    原本贺太太是可以在京城等着女儿女婿带家里人回来团圆的。

    如今贺太太却要奔赴青州去看女儿女婿,甚至都等不及先等来跟苏邀商议,苏邀一时觉得事情很不好,问贺管事:“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是二姑奶奶的奶娘亲自来见的太太,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太太去的很匆忙,只是让我们过来跟您说一声,让您不要担心,她会给您写信的。”贺管事想了想,又补充:“您别担心,家里的事有二奶奶在。”

    见问不出什么,苏邀嗯了一声,打发了贺管事。

    苏老太太有些困惑:“幺幺,你外祖母自来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能让她这么急着走的,肯定是很急的事,得想办法问清楚。”

    苏邀正有此意,略一思忖,让六戒也去青州走一趟。

    她也觉得青州的事情非比寻常,最好是去问清楚。

    说完了贺太太的事,他们才有空听张推官送来的消息,当听说崔三爷暴毙在狱中,苏邀的手指动了动,目光看向阮小九。

    阮小九面露愧色:“姑娘,是我们不好......张推官说,他当天有差事被调开了,然后.......”

    然后崔三爷就死了。

    崔三爷死了,这个案子就只能到此为止。

    崔四爷的确是能出来,崔远道的名声也保住了,看似是赢了、

    但是苏邀放长线钓大鱼的打算却落了空,背后的人比自诩聪明的崔三爷要聪明果敢多了,是个厉害的对手,苏邀嗯了声摇头:“算了,已然如此,人死不可复生,这不是你的错。”

    能调开张推官再下手,顺天府里必然是有人被收买了。

    而能收买顺天府的人,动手怎么会给人留下把柄。

    阮小九惴惴不安:“可是姑娘,我们忙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查到蛛丝马迹,如今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不会的。”苏邀笑了起来:“越是如此,越是显得他们心虚。”

    这样的事来一次两次,或者上头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多来几次,上头的耐心就会逐渐消耗殆尽。

    苏邀对崔三爷的死没有什么反应,但是有人的反应却大的出奇。谷

    淳安郡主腾的一下撞开了汾阳王妃的房门,气势汹汹的问她:“舅舅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最近淳安郡主一直呆在家中,连宫中都没有去,就是因为汾阳王妃让她闭门思过,少出门惹祸。可她等来等去,没有等到汾阳王妃所说的报复,更没看到苏家人掉一根毫毛,相反,却等到了崔三爷的死讯。

    崔三爷对别人怎么样淳安不知道,但是对她却是十分好。

    连出了名宠爱她的汾阳王,也没对她这么好。

    可是现在崔三爷也死了。

    汾阳王妃冷淡的瞪了女儿一眼:“出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可是这一次淳安郡主没有如平时那样忍气吞声的退下去,她怒不可遏的瞪着汾阳王妃:“你为什么总对我疾言厉色?!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舅舅出事,你也如此冷淡,你若是真的有本事,为什么不去对付苏家?你不是说我坏事?可我不坏事了,你又做成了什么?”

    汾阳王妃没想到淳安郡主这样口无遮拦,而且这是当着客人的面,她恼怒的看着淳安郡主,冷然让人把她带下去。

    淳安郡主更加生气,她见母亲这样冷淡刻薄,又是失望又是愤怒:“你冷眼看着父王出事,当初也是这样,现在又是舅舅,在你心中,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你根本没有资格当我的母亲!”

    汾阳王妃嘴唇蠕动,气的满脸通红,因为太过激动,心脏一阵刺痛险些站不稳,若不是因为扶着书桌,早已经栽倒下去。

    她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面上像是结了一层霜,走到淳安郡主面前狠狠地扇了她一个巴掌。

    淳安郡主被打的头往一边偏,气急了,冲着汾阳王妃冷笑一声,转头飞奔出去。

    底下的人又慌又怕,追着郡主的追着郡主,安慰汾阳王妃的安慰汾阳王妃,府里乱成一团。

    等到晚间崔大爷来府里的时候,府里还是乱糟糟的。

    问清楚了出了什么事,崔大爷静默了半响,走进汾阳王妃的房间,轻声对汾阳王妃叹气:“淳安年轻气盛,受不了气是正常的,你何必如此?慢慢的教她就是了。”

    “慢慢的教?到底还要怎么慢慢的教?苏邀比她小多少,到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她却还是小孩子脾气,今天这个不好明天那个不好,却没半点手段,只会给人当梯子!”汾阳王妃的眼里全是红血丝,忍不住颓废的怒斥:“我费尽心血,才能到这一步,可是短短三年之间,什么都没了。王爷死了,她又变成这样,现在三哥也出事,王府现在就像一个笑话,我难道不知道,圣上那里只怕对我疑心重重,可这个时候,我除了硬着头皮往前走,还能怎么办?!”

    偏偏她却这么不懂事。

    崔大爷叹了口气:“罢了,说这些没什么意思,你放心吧,三弟的事首尾收拾好了,就说他是记恨叔父,所以才算计了此事,虽然说肯定不能让人满意,可多少,是......”

    是勉强面子上能这样过去的说法了。

    他对汾阳王妃继续道:“我们要尽快想办法了,不能再继续这样坐以待毙。”

    否则就算是白七爷也不会信任他们,他们一定要拿下海上贸易的一份,然后再慢慢筹谋。

    汾阳王妃闭了闭眼睛:“还能有什么办法?”

一百八十五·龌龊

    崔大爷迟疑的看着汾阳王妃,缓慢而沉声的开口:“你也该分一些心思在自己府里上头,淳安看着十分暴躁易怒,其他几个孩子都不见踪影,是否跟你也不亲近?”

    汾阳王妃哑口无言。

    其实汾阳王去世之后,她就一头扎进了各种各样的事情里头,要处置之前的痕迹,要拉拢人,要稳住齐云熙身后那些势力,趁机看看是否能让崔家再进一步,得到更多东西,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分出来给孩子们了。

    就连淳安,她都只希望她能够老老实实的,不要闹出事情来就好。

    她沉沉的长长呼出一口气,心里却仍旧还是闷闷的,仿佛是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心口,让她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沉默了许久,她揉了揉自己酸痛的眼睛,忍着难过跟崔大爷说了真话:“大哥,我也没有办法,我真的太多事了。你看,王爷出了事留下一个烂摊子,好不容易我们有了叔父愿意出马,总算能够喘一口气,跟东南那边谈条件了,叔父却又背叛我们。我也很难做,我每天睁开眼睛,都怕听见坏消息。”

    就像是现在,崔三爷也死了。

    她怎么能够平心静气的跟淳安郡主讲道理?其实她自己如今都无法平静下来说服自己。

    崔大爷也知道妹妹的压力很大,他略怔了怔,轻声摇头:“罢了,你也不必太过生气,这些事以后交给我来办,我来跟父亲说。”

    族中那么多人的荣辱压在肩上,汾阳王妃到底是个女子,承受不住也是常事。

    隔天崔大爷去衙门领了崔三爷的尸体回来。

    他去衙门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崔六爷去迎崔四爷出狱,两方对上,崔六爷目光冷漠,已经连表面的功夫都不再做了。

    崔大爷沉吟片刻,喊了一声老四,见崔四爷停住,便上前冲着崔四爷拱拱手:“老四,老三他急火攻心做了糊涂事,害得你如此,是他的不是,但是他如今也已经得了报应......”

    崔六爷嘲讽的嗤笑一声,正要说话,被崔四爷按住,只好转开了头。

    崔四爷认真的望着崔大爷,半响才目光阴沉的摇摇头:“大哥,吴家跟我们家是什么关系,我们家里的人都知道,他也知道,能够在找到她威胁她,再巧合的送到我身边,这是急火攻心,还是早有算计,我们大家心照不宣。”

    他说完,拉了崔六爷一下,崔六爷看也不再看崔大爷一眼,扶着崔四爷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顺天府的冉大人出面,让崔大爷把尸体领回去,末了又道:“李家人那边还是闹的很厉害,听说李太太晕死过去几次,如今已经病倒......”

    崔大爷会意,第二天便带着重礼上门,请李家原谅。

    崔三爷杀害弟媳妇,陷害弟弟,这件事一时轰动全城,连带着崔氏一族的名声也遭到了严重的打击。

    崔大爷上门的时候,李家的邻舍姻亲正在陪着李守德商议丧礼的事,李守德哭丧着脸,跺脚大哭:“我能有什么办法?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死了,留下年迈父母和幼小的孩子,除了让她走的风光,我们也不能做什么了。”

    其实李氏跟崔四爷尚未和离,加上尚且有崔九郎在,丧事本该是崔家办的,但是李家人没有脸提,这丧事倒是要自家来办了。

    让人去各处报丧,李守德又停住脚,在廊下站了一会儿。

    这些年李氏为家里做的那些事他不是真的不知,李氏对别人不好,可对家里的人个个掏心掏肺。

    缓缓的闭上眼睛,李守德有些佝偻的咳嗽了一阵,吩咐底下人:“去皇觉寺请大师傅,跟大师傅说,我们想要在寺里供奉灵位。”

    李氏到底是出嫁女,按理是不能入李家的祖坟的。

    那就要找个存放骨灰和灵位的地方,皇觉寺自来有这个买卖。

    底下的人答应了,李守德正要回去待客,门房那里却传消息说是崔大爷来了,他一时皱起眉头,等到想起崔大爷是谁,就忍不住阴沉着脸。

    崔大爷在门外已经站了一会儿,眼见着李守德被人簇拥着出来,立即便一揖到底,给李守德行了个礼。

    李守德气呼呼的停在他面前,目光冷淡:“你来做什么!?”

    崔大爷从来没被这样冷待过,一时有些怔忡,但是却还是彬彬有礼的拱手:“李大人,都是我们的不是,我三弟犯下此等弥天大错,是我们教导无方......”

    李守德冷冷的盯着他,见崔大爷递上来一张厚厚的礼单,顿时咬牙切齿:“怎么,难道你们打算用这些东西来换我女儿的一条命!?你们崔家不是世家大族吗?不是自诩诗书传家吗?可结果就教导出这种谋杀弟媳陷害弟弟的人来!?”

    他抢过了崔大爷手里的礼单重重的撕得粉碎,一把扬在空中。

    崔大爷没想到一直龟缩的李守德竟然这么硬气,猝不及防被扔的碎片沾的满头都是,一时狼狈不已。

    崔家的下人都愤愤不平,崔大爷瞥一眼周围的人,冲着下人扬了扬手,而后才正色又对着李守德行了一礼:“此事原本便是我们的错,我们犯了大错,不敢否认,现如今三郎也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一命偿一命了......”

    “什么一命偿一命?!”李守德冷笑:“他死了又如何?难道能换回我女儿的命?!”

    崔大爷被堵得无法回话,只好告辞。

    等到崔家一行人走了,李守德才哼了一声回了家,一直到了李太太的房里,他才坐在李太太的床沿:“崔家真的上门了,我看那礼单十分之重,跟陈大人说的一模一样。”

    李太太面色苍白的靠在枕头上,闻言便问他:“那你没.....”

    “怎么会?”李守德面色有些难看:“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先别说陈大人之前已经给了我们三万两,就算是没那三万两,难道我还真的对杀了我女儿的人低头收礼?”

一百八十六·契机

    崔大爷在李家受辱的消息瞒不住人,京城中一时议论纷纷,御史们准备了好些天,终于等到这出大戏落幕,尘埃落定之后纷纷上书,弹劾崔家门风不正,家风不清,出此等悖逆人伦惨剧。

    措辞严厉,劲头十足。

    崔家一时被推在风口浪尖,连素来名声不错的汾阳王妃也被牵连,被人戳脊梁骨说她其实是默认纵容崔三爷的行为,而且在崔三爷出事后还为崔三爷奔走。

    汾阳王妃病了。

    淳安郡主听见消息冷笑一声。

    底下的人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压低声音哄劝她:“郡主,王妃到底是您的母亲,母女之间哪里来的仇恨?她正是难过的时候,您若是去哄哄她,误会就消融了。”

    没有误会,哪里来的误会?

    淳安郡主嗤之以鼻,装作没有听见。

    她自父亲那里还能得到关爱,可是母亲却从来都只有冷言冷语。

    既然母亲不喜欢她这样的女儿,她又何必对着母亲卑躬屈膝?

    她出了门去崔家老宅为崔三爷上香。

    从崔家回来,淳安郡主的侍女忽然轻声说:“郡主,我才刚好像看见了长宁县主。”

    长宁?

    淳安郡主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长宁是苏邀的封号,她蹙了蹙眉,立即追问:“在哪里?”

    侍女小心的指了个方向,淳安郡主毫不迟疑的让人跟上,远远的果然看见苏邀下了马车,扶着丫头的手进了一家店铺的门。

    “那是什么地方?”淳安郡主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对着底下的护卫扬了扬下巴。

    不一会儿护卫便回来回禀:“郡主,那是一家布庄,是贺家的产业,长宁县主似乎是去查账的。”

    淳安郡主心里厌恶不屑。

    真是什么好处都被苏邀占尽了,一个姓苏的,在商户家里长大,听说那商户对苏邀也极好,现在贺家的产业都能让她染指,苏家人也对苏邀言听计从。

    她冷冷的吩咐:“回家!”

    远远的,苏邀看着那辆十分华丽的马车转头走了,收回目光问胡英:“事情都办好了?”

    汾阳王府送她这么大一个礼,她当然要回一个大礼,这才算是礼尚往来。

    胡英急忙应是:“姑娘,您放心吧,聚海庄那里我们盯了很久了,他们那里的花娘总是隔一阵子便有新的补上。原本京城其他青楼,选这些小娘子都要从各处买人,这也是难免-----总有过不下去卖儿卖女的,但是聚海庄却很少从外头买人,查了这么久,终于有了进展......”

    他捧着一沓纸递给苏邀。

    苏邀展开,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来,挑眉诧异的道:“他们连官员之女都敢动?!”

    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是啊。”胡英到底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如今听见这样的事也是十分气愤:“真是丧心病狂,若真是按照陈冲奏章中所写,那这些东南豪族可真是为了银子通敌卖国,无所不用其极了!”

    这种人真是该死,无论如何都该死。

    苏邀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将桌上所有的信都给看完,而后她深深的吸了口气。

    原来聚海庄的花娘全都是从各地掳来的,他们看到好看的女孩子便掳走,因为他们掳人一般都是在东南沿海,而那边又是豪族一手遮天,多方遮掩之下,这种事竟然成了一种惯例。

    若不是这一次事情闹得太大,弄的一个知县要舍命上告,这件事还不会被捅破。

    那么多花一样年纪的女孩子,被当成牲畜物品,被买卖,被送到聚海庄或是被他们送给海盗当作礼物......

    怪不得如此丧心病狂都要阻止萧恒登位了。

    他们犯下的罪过,足以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苏邀静默一瞬,又平静下来。

    根据目前他们拿到的线索,最多也就是能把那个惠州知府拉下水,可是绝不可能再牵扯出更多人了。

    这样简直太便宜了他们。

    胡英在她边上站着,见她皱眉沉思,不敢出言打扰。

    屋里安静的只剩下几个人的呼吸声。

    直到苏邀忽然轻声问:“拦住陈冲奏折的人,是莲城知府徐凤青?”

    胡英记得很清楚:“是徐凤青,他将奏折截住了,这件事才按住了。”

    “徐凤青这么喜欢帮人灭火,那就看看徐凤青自家若是起火该怎么办吧。”苏邀目光转冷,思量片刻就写了一封信递给胡英:“替我送给广平侯府。”

    胡英应是,伸手接了苏邀的信,马不停蹄的去办事。

    晚间苏杏仪跟苏老太太听了苏邀的话,都忍不住目瞪口呆,苏老太太更是觉得匪夷所思:“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不打海盗,反而还给海盗送官家之女......他们在想什么?!”

    苏邀扯了扯嘴角:“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祖母,您应当也听说过,当年没有禁海的时候,光是泉州港一年的收入便是二百多万两银子,这还只是一个泉州港而已......现在朝廷禁海,可其实出海的船从来没停过,区别只在于,从前钱还是要上缴一部分给国库的,如今却全都在东南豪族那堆人手里,您说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海如今是新一代的海上霸王,为了跟他合作,送官员的女儿算什么?说得再耸人听闻一些,若真是沈海敢开口,只怕就算是沈海要打县主郡主乃至于公主的主意,那些豪族都敢铤而走险。

    无他,利益巨大罢了。

    苏老太太听的手脚冰凉,忍不住有些发怵,她如今已经隐约反应过来了,当年太子被算计,也有因为太子赞同开海港的原因吧?抢了人家的财路......

    她深吸了一口气,莫名觉得害怕:“那幺幺,这么大的事......”

    苏嵘跟萧恒才走不久,他们根本无法帮忙。

    而这件事难道他们能捅给元丰帝?

    元丰帝还没下旨彻查,苏家先要被那些人一拥而上要撕碎了。

    “圣上只怕也是在等。”苏邀想到前世发生的事,再想到元丰帝的行事,轻声道:“他在等的契机,我们送给他。”

一百八十七·奇耻

    淳安郡主几天没有出门,汾阳王妃终于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想起女儿,让人去请淳安郡主和世子他们一道过正房来用晚饭。

    这些天她仔细的想了想,崔大爷说的很有道理,娘家是很重要,可是她自己也有孩子,甚至已经有了外孙,这些人也是她的亲人。

    就算以后娘家没事了,她难道就不要儿女了吗?

    她下定决心要好好跟儿女修补关系。

    可是丫头去了一趟,无功而返。

    汾阳王妃一时有些错愕的皱起眉:“郡主说什么?”

    “郡主说.......”丫头吓得发抖,硬着头皮重复淳安郡主的话:“郡主说,三爷才出了事,她心里不舒服,没有心情吃饭。”

    这是在往汾阳王妃伤口上撒盐,兄长去世,她怎么可能不伤心?噗通一声,她将羊角宫灯打翻在地,面色沉了下来:“好!好的很,她不想吃,那就别吃了!”

    汾阳王府后宅的关系一时降至冰点。

    府里的气氛凝滞,前朝对于崔家的弹劾也还在继续,几个出了名的强硬的御史抓着这件事不放,说崔三爷此举若是不能重罚,纲常伦理岂不是都成了摆设。

    连田太后听见也评论一句:“确实是闻所未闻,乃是世间少有的人伦惨剧。崔家世族的教养哪里去了?教养出这样的人,难道还能舔居什么名门吗?”

    她身体如今日渐好了许多,天气不那么热的时候,便在前殿院中搭起来的高台上休息消夏,底下种着许多栀子花,风一吹,扑面而来都是栀子花的清香。

    连元丰帝也笑了:“母后这处好,清风徐来,如同是去了避暑山庄了。”

    “还是苏邀那个丫头想出来的。”田太后说起这件事来,面上泛起笑意:“说起来,她也差不多该回宫来了罢?十一这丫头都来哀家这里问过几次了。”

    元丰帝不由有些稀奇:“她不是不喜欢苏家那个丫头,嫌人家太古板吗?怎的又惦记起来了?”

    小孩子的喜欢来得快维系的时间却也短暂,田太后想起田循,面上的表情沉重片刻,才道:“小孩子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来得快去的也快,她出宫一趟,只怕也是看到了许多东西的,这也好。”

    皇家的公主,不要养的太过天真,也不要太过娇纵。

    如此才能过的更好一些。

    元丰帝见田太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中松快一些,就听见田太后又问起了萧恒:“云南那边,怎么样?”

    田太后在深宫中消息不通,但是她隐约也能察觉出前朝的风起云涌,略顿一顿,她叹了口气:“皇帝,之前你说的那些事儿......”

    “还不到火候。”元丰帝也有些疲倦:“正在查,可是如今他们也沉不住气了,这次崔家闹出这等丑事,也是求到了杨灿志那里,原本杨灿志虽然被他们推上位,可他们这种人,哪里会一开始就想着收回人情?如今却这样,已经是遮不住狐狸尾巴了。”

    田太后冷笑了一声:“国朝如今已经这么久了,这些跳梁小丑还是贼心不死,废帝李后把江山祸害成什么样了?!又给了他们什么恩惠,值得他们这么疯魔?说什么是为废帝李后,其实还不是因为他们自己身上的屎没擦干净,沾染太深了又太贪心,才会这么不择手段?也是轮到他们覆没的时候了。”

    说了一会儿话,田太后问元丰帝:“崔家这事儿.....”

    “让他们更急一些。”元丰帝面上毫无表情,提起崔家的时候眼神漠然。

    汾阳王妃因为淳安郡主的事儿都还没缓过神来,便要担心崔家被弹劾的事,她实在忍不住,找了崔大爷来郑重的问他:“大哥,你说都已经安排好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崔先生说,现在朝中的风向对我们很不利,都说我们胆大妄为,目无法纪......”

    “这次的形势确实不怎么样?”崔大爷也皱着眉头跟汾阳王妃说了实话:“只怕必定是要有一场震动的,所以我们更要早做打算了。我已经跟白七爷谈好,这一次那边,我们出这个数。”

    崔大爷伸出五个手指。

    汾阳王妃神情凝重:“五万两银子?”

    崔大爷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五十万两。”

    什么?!汾阳王妃失声惊呼了一声,有些慌乱的看着崔大爷:“大哥你疯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跟父亲和族里商议过了吗?”

    “没有法子了。”崔大爷丝毫不为所动,完全不顾汾阳王妃的惊呼,理所当然的摇头:“你这边如今已经彻底是被接二连三的事情弄得废了,王府从前还能给族里带来不少生意和财路,可现在王爷出事,你身份如今尴尬,又因为最近几件事而暴露了立场,崔家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搅浑池水,只要云南那边出事,我们这边的压力就会彻底消散。”

    就跟当年太子的案子一样。

    萧恒一出事,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集在云南那边。

    局势不稳,朝廷冒不起再正在东南大动干戈的风险。

    汾阳王妃无话可说,停了许久才问:“需要这么多银子,看来是动静要闹的大?那会不会有暴露的风险?”

    “不会的。”崔大爷对汾阳王妃笑了笑:“初出茅庐的愣头青罢了,放在战场上,刀枪无眼,出事不是最正常不过吗?要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决定都已经做了,该给的银子也已经给出去,现在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汾阳王妃只好叹了一声气。

    这口气还没完,外头就连滚带爬的跑进一个小厮,一口气跑到了崔大爷和汾阳王妃边上,哭丧着脸跟崔大爷道:“大爷,您快回老宅去吧,家里出事了!”

    崔大爷还没说话,汾阳王妃先问了一句:“什么事?!”

    “圣上下旨了,说是要拆了老宅里的御赐牌匾,还有,还有说......说命押送大爷回家,把老家祠堂里的牌坊也给拆除......”

    崔家出了几个进士,崔家就有多少进士牌坊。

一百八十八·抬举

    加上崔家的那些贞洁烈女,崔家的进士牌坊在当地是出了名的,如今天子震怒之下要拆除,明天这个消息就会随着邸报而被全国所知,崔家所有脸面这一次都会丢的干干净净。

    之前一直悬在崔家头上的这把刀落了下来。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崔大爷和汾阳王妃还是因为这把刀的锋利震惊了,元丰帝的这一刀下来,崔家元气大伤。

    汾阳王妃眼眶发红,肩膀控制不住的发颤,过了好一会儿,才极轻极轻的笑了一声:“好啊!好啊!大哥,你做的对......是没我们崔家的活路了。”

    被元丰帝这么打压,崔家更加不可能放弃海上的利益。

    崔大爷苦笑一声,急匆匆的安慰了汾阳王妃几句,便赶回了崔家老宅。

    老宅里忙成一团,外头镇守着一群锦衣卫,看得人心惊胆战,等到崔大爷匆匆赶回去,老宅门口那个由元丰帝当年亲手所题的崔府两个字的牌匾早已经被摘下,崔家大门光秃秃的,仿佛在朝着崔大爷发出无声的嘲笑。

    崔大爷吞了一口口水,行动有些艰难的上了台阶,眼睛又酸又痛,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着来宣旨的夏公公。

    夏公公的态度淡淡的,喊了一声崔大爷,见崔大爷回神,才不紧不慢的道:“大爷也快些上路罢,别耽搁了。”

    崔大爷莫名觉得心里翻涌,各种情绪在心里翻腾了一会儿,他安静下来,勉强保持着平静冲着夏公公拱了拱手,恭敬的应是。

    夏公公没有久留,点了点头便走了。

    崔家仍旧只剩下一队锦衣卫,这些人是奉命押送崔大爷回家的。

    被锦衣卫押送回老家,这可真是......

    崔大爷压住心里的苦涩,还是十分周到的让人送上了重礼,请他们宽容片刻,这才到了后院。

    崔家在京城的主事人早已经候着他了,见了他便忍不住哭起来:“大爷,这可怎么办呐?!要不要请王妃.....”

    崔大爷面无表情的扬手打断了他,沉着吩咐:“不许去求王妃,你让人去收拾收拾东西,外头锦衣卫都在等着,拖不了多久,上路吧。”

    众人没有法子,见崔大爷这么说,只好按照他的吩咐去收拾东西。

    剩下崔大爷自己,他走到书房,坐了半响,才喊来自己的心腹崔器:“你留在京中,银子的事儿,你配合着七爷办妥。”

    崔器答应了一声,也同样有些迟疑和惊怕的问他:“大爷,咱们是不是还要想想别的法子?这样回去,族中只怕......”

    族中本来也不是所有人都赞同逐崔远道一支出族的决定的,如今见事情闹成这样,族里的反对声只怕也会很强烈了。

    “父亲会看着处置的,这些事不必你们操心。”崔大爷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倒是你们这边,青州那里你找的人靠谱不靠谱?”

    “您放心,都办妥了的。”崔器忍着难过,压低了声音跟崔大爷保证:“张鸣鹤在青州任职期满,原本要回京城述职了,犯下这等大错,他哪里敢离任?贺太太过去,我们也都按照您吩咐的,给他们设好了套,只等着他们钻了。”

    崔大爷点点头,挥手让崔器退下去。

    崔大爷来的匆忙,去的更加匆忙,汾阳王妃都来不及为他送行,只是听王府的管事回来禀报,说崔大爷出城的时候是被锦衣卫押着出城的,很是狼狈。

    她心里如同被蜜蜂蜇了一口,痛不可挡,将屋子里的摆设都给摔的粉碎,只好盼望崔大爷跟白七爷那边的谋算能够顺利。

    白七爷也听说了崔大爷出城的事儿,他站在阁楼上看着远处的白云和景色,好一阵才进了里屋,冷声道:“事情更加紧急了,一定得继续想法子才行,把消息送出去给木桐了吗?”

    “送了。”秦风跟在他身后忙不迭的回:“木桐那边也不傻,有了咱们的银子和支持,且够他折腾一阵子了,只要他能保住位子,那接下来的事就更好办了。”

    云南那边多的是土人,还有苗人,要让他们臣服哪有那么容易?何况他们还有后手。

    “让他们办事都小心些。”白七爷心情不怎么好,语气便愈发的冷淡:“不要再出差错,更不要泄露身份,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他们。”

    嘱咐完了秦风,白七爷正要打发他出去,外头却忽然传来喧哗声。

    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随着汾阳王和许顺接连出事,如今这聚海庄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三天两头的闹出些事来。

    花娘跳楼的事情才过了几天?好不容易才把事情压下去了,现在又闹哄哄的。

    不必白七爷说,秦风也能察觉到他的愤怒,忙快步出了门,没过一会儿他反身回来,很是为难的跟白七爷说:“七爷,楼里一个姑娘不见了......客人闹的厉害。”

    白七爷觉得头在隐隐作痛,花娘不见了?

    真是可笑,聚海庄养着这么多的打手护院,难道是吃干饭的?

    出了一桩意外之后,竟然还又出了此等事!

    他厉声呵斥了一声:“荒唐!”

    秦风苦着脸,压低声音:“原本是要给袁大人的,现在闹的厉害,袁大人很不满。”

    袁大人,云南总兵的小舅子。

    白七爷面色更冷:“人呢!?”

    “说是让她去换舞衣,可没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秦风也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正在找。”

    袁大人对于聚海庄十分重要,惹了他不高兴,说不得就得坏事,白七爷目光沉沉,眼里的怒气翻腾,亲自出去安抚了袁大人,又笑:“大人,那个花娘不识抬举,我们这儿多的是比她更好的,我给您再选好的就是了。”

    袁大人冷笑了一声,捏着杯子捏的手背青筋突出:“怎么?随便就要挑一个来糊弄本官?!”

    白七爷急忙摇头:“这怎么敢?只是那个丫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怕怠慢了贵人,现在还有更好的,不信您亲眼看看,若是不好,您再骂我!”

一百八十九·身世

    聚海庄几座院落都仍旧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最后的袁大人也终于满意于新来的花娘的美貌温柔,大事化小,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一口气才松了,转头老鸨就被白七爷冷冷的看了一眼,最后瘫倒在地,不断求饶。

    白七爷杀人如麻,早已经视人命如草芥,从不把人命当命,楼里的人自来对他畏惧如虎,见了他生气,老鸨已经抖得浑身如同筛糠一般,到后来见白七爷仍旧不吭声,已经连求饶都不敢再求饶了,战战兢兢的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白七爷没有理会她,一直等到外头的门被敲响,他才淡淡的嗯了一声。

    秦风快步走进来冲着白七爷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小心的说:“七爷,人找到了,躲在了浣衣房的箱子里头,因为里头东西太多,因此一时没发现,是等夜深了,那丫头想要逃跑,这才被婆子和巡查的护院找到了。”

    聚海庄大的很,浣衣房里头堆的衣服跟小山一般,在里头藏个把人是再简单不过了,若不是那丫头自己蠢,说不得还真的能被她躲上一阵子。

    白七爷脸上丝毫表情都没有,听见秦风问那个丫头怎么办,他垂下眼喝了口刚泡好了的大红袍,眼睛也没眨一下的道:“扔去东郊的狗场。”

    既然不肯当人,那就去喂狗吧。

    跪在地上的老鸨抖得更厉害了,心里又惊又怕,恶心得几乎要呕出来,死死地抠着地板才忍住了呕吐的冲动,抖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七爷吩咐完了,低下头看见她,嗤笑了一声好整以暇的问:“你抖个什么?”

    老鸨吓得哭了起来,等到想到白七爷在海上的名声,她又不敢哭,死死地咬牙忍住,抽泣了几下胆战心惊的摇头:“七爷,七爷,是我办事不力,我下次再也不会了,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白七爷冷冷的注视着她:“你分明知道最近是什么时候,袁大人的身份难道还要我提醒你?今天若不是还有几个容色好的丫头哄住了他,你就坏了我的大事!你有几条命?”

    老鸨吓得一股脑儿的磕头,没一会儿就把额头磕的血淋淋的,缩在地上不敢吭声。

    白七爷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不耐烦的呵斥了一声:“好了!若真是出了事,就是杀了你又有什么用处?从今儿起,办事给我小心些,再出了错漏,可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老鸨死里逃生,忙不迭的应是,等到出了门,被风一吹,才忍不住,弯腰扶着一棵树吐了个昏天黑地。

    她回到房里都还在不停发颤,连端茶都端不起来,一直等着她的另一个管花娘的赖妈妈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替她拍了拍背:“你也真是的,怎么就还犯了这样的错?你也不是不知道,七爷他的性子最是.....坏了他的事,便是咱们是从江宁一直跟着他的,也不会有好下场。”

    老鸨面如金纸,好一会儿才抖着手攥住了赖妈妈的手:“你知道什么?老姐姐,你知不知道那个丫头是什么来路?”

    赖妈妈奇道:“咱们这里的那些花娘,不是买来的就是拐来的,两者都有,这也不稀奇了,怎么,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就算是有什么说法也不怕。

    她们这些年跟着白七爷,手里别说是几桩不干净的事儿了,就是人血也沾染了不少的,怕什么?

    “不是!”老鸨死死地攥住她的手,近乎于咬牙切齿的咬唇:“那个丫头,那个丫头说自己是......是姓沈啊!”

    “老白!你这是糊涂了,”赖妈妈忍不住失笑:“姓沈又怎么了?姓沈的人多了去了......”

    她说着,又自己觉得不对,停下来目光死死地盯着白大娘。

    白大娘抿了抿唇,嘴巴开开阖阖了一会儿,如丧考妣的哭了出来:“真的是......是沈海的女儿!”

    赖妈妈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一时连说话都忘了,瞳孔猛地收缩一下,拉着白大娘的手也放开了,忍不住浑身都打起摆子来:“怎么会?!你疯了,怎么可能呢?!那个丫头不是.....不是一直都被好好的养在了徐家吗?!”

    朝廷对于海盗,自来是深恶痛绝,但是地方官员却未必了。

    每个地方官赴任的时候,都满怀着雄心壮志,总以为自己能无往不利,大展手脚,可是实际上真到了任上,他们一个个的就会知道什么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先不说当地的望族和大商户大宗族,若是去了沿海,头一个要担心的就是海盗跟倭寇。

    这些年的,大周因为在任上而遭受倭寇和海盗骚扰而丢官的,就不下于四五十个,下到县丞上到知府乃至于总督,都受过这个教训。

    一旦在任期内被海盗们屠了哪个村子或是镇子,那真是祖上八辈子一起倒霉,先不说考核的问题了,人头能不能保住都是两件事,因此除了励精图治,努力抗倭之外,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众官员都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

    既然硬着打不赢,那就怀柔么。

    其实那么多海盗,大部分都是从沿海出去的一些流民。

    既然都是当地的,避免不了有些接触,很多官员便干脆在他们的家人身上动起了脑筋,或是投其所好,或是要挟,让他们尽量别在自家管辖的地方内闹事。

    徐凤青便是十分突出的一个代表。

    他一来讨好福建那边的宗族,二来便干脆把沈海的一家子都给找到了-----沈海是湖南人,当年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去做了和尚,然后又去投奔了做海盗的叔叔,自此在海上发家,但是他心里到底是挂念着家里的。

    徐凤青给沈海行方便不说,还把沈海的小女儿养在膝下,充当是干女儿养着。

    这事儿说起来自然是个秘密,可是知道的人也不少。

    至少沈海就心知肚明,因此徐凤青弟弟在惠州当知府,惠州那一片的海域就从来都是风平浪静的。

一百九十章·弄人

    沈海如今在海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徐凤青这边借着这个女孩儿,得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例如唯有他出面接洽,沈海那边才肯给面子,再譬如说,只要是带着徐家印信的人出海,总是能得到沈海的几分关照,商船出海更加顺风顺水。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连白七爷如今对徐凤青也十分的优容,东南那一片豪族都很给徐凤青的面子。

    而白大娘跟赖妈妈,都是徐家的家奴,被徐凤青安插在京中做事的,这也是徐家对白七爷和东南表忠心的一个做法。

    现如今,听见说是那个至关重要的女孩儿竟然就是沈海的女儿,赖妈妈吓得简直要趴在地上:“这怎么会啊?!那个......那个丫头不是在莲城吗?莲城到京城来,几千里地呢.......你是不是弄错了?不会的......”

    白大娘哭的更厉害了,她是真的惊恐,握着白大娘的手眼泪鼻涕齐流:“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她唬我呢,可是她.....她胳膊那里真的有一道月牙形的胎记,你还记得吗?当年咱们在大人府里,还曾经去照顾过她,我不会认错的......”

    赖妈妈心里凉了半截。

    她怎么能不记得白大娘说的胎记?

    当初她们被分配去伺候这位尊贵的娇小姐,结果就因为以为那块棕色的月牙形的伤疤是脏东西,拿了香膏涂上去,就险些被那个骄横跋扈的小姐戳瞎了眼睛。

    那个丫头被徐凤青他们给宠坏了,眼里根本没人,更不把人命当成人命,小小年纪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一次她发起火来,差点要了白大娘跟赖妈妈的命。

    赖妈妈同样从心里爬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目瞪口呆的看着白大娘:“那你,那你干什么不当场就跟七爷说啊?”

    白大娘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头:“我,我不敢啊!之前我还不知道那个丫头的身份的时候,已经把她修理了一顿了.....她跑了,找到了她的时候,我才发现她的身份,还是她认出了我,她说,她说.....要把我大卸八块......”

    大卸八块。

    这是那个丫头会说出来的话,也是她做的出来的事。

    更关键的是,白七爷会听的。

    沈家那个丫头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身后的沈海。

    为了自己的命,白大娘只能选择当做没有认出那个丫头。

    赖妈妈却吓得魂都飞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大娘:“可是这.....出事了怎么办啊?!”

    白大娘却已经是恶向胆边生了,她攥住了赖妈妈,目光炯炯的盯着她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楼里每年要弄来多少新鲜姑娘?别说是那个丫头了,你忘了么?曾经又一次,楼里还来过御史家的姑娘,后来还不是照样把事情压下去了?就算是查到我们这里,我们一口咬定没有,不就行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赖妈妈心乱如麻。

    她真是恨自己多嘴问了一句,知道了这样大的隐秘。

    可现在知道了又怎么样?事情已经造成了,那个丫头如今都已经去了东郊的狗场,事情已经不可转圜,真正闹起来,首当其冲要倒霉的就是她跟白大娘-----她们是专管这些花娘的,在她们手里出了这样的纰漏,没认出人来,她们还能活吗?便是为了平息沈海和徐凤青的怒气,她们的下场都一定会比去了狗场的那个沈耀娘要惨上十倍。

    事到如今,赖妈妈也只好期盼跟白大娘说的那样,多少小娘子被拐到了制聚海庄来啊?

    聚海庄做的皮肉生意,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富户或是有头脸的小娘子被误打误撞弄来这里的,可是直到如今,都还没出过什么大事,这一次也是一样的,不会出什么事的。

    徐家那边发现丢了人都还要日子,再找也要时间,人海茫茫的,他们去哪儿找?

    找到这里来,就更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

    白大娘跟赖妈妈胆战心惊的熬着日子,一连七八天都没任何动静,这让她们心里终于好受了些。

    可是好日子也才没过几天,这一天,白大娘让之前伺候袁大人的小娘子出门的时候,忽然见楼下涌上大批的人,秦风率先走在前头,见了白大娘,他也来不及说话,只是一把拎起了那个小娘子的衣领,把人都几乎提到了半空中,才冷冷的问:“你是从哪里来的?”

    小娘子吓得面无人色,被他狠狠地往地上一掼,整个人都蜷缩在一团,见他又要动手,当即吓得哭了:“湖南!我们是从湖南来的!”

    白大娘右眼皮猛地一跳。

    秦风顾不上她,一脚踩在那个女孩子的胸口,沉声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耀娘的女孩子?!年纪跟你差不多,脾气很差,说话是莲城口音......”

    白大娘已经吓傻了。

    那个女孩子也同样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的点头:“认识的,认识的,她跟我是一起被卖到这里的.....她说她是知府的女儿,那几个人不信她,还把她打了一顿,她一路病着,来了这里也是养了很久才养好的......”

    秦风迫不及待的打断她:“那人呢?!她现在在哪儿?!”

    女孩子惶惶然看向了白大娘,错愕的张口:“她,她那天晚上逃走了,被抓住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啊......”

    秦风的脸唰的一下子就变了,似是想到什么,他顾不得眼前的人了,急匆匆的转过身跑了,一刻都没停留。

    女孩子被踢得脸色泛白,血色全无,错愕不解的看着白大娘,胆战心惊的喊了一声妈妈。

    白大娘目光空洞的盯着她,已经说不出话来。

    当夜,聚海庄里偏院里,灯一直亮了一整夜。

    护院不停在楼中各处奔走,进进出出的,闹出很大动静,一时连袁大人那里高兴过不高兴都顾不上了,连袁大人的房间里都去了一趟。

    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秦风跟秦冲两个人急匆匆推开了院子的门。

    白七爷正脸色凝重的在桌边坐着,见他们两个回来,头也不回的问:“怎么样?”

一百九十一·毁尸

    秦冲朝着秦风看过去,目光瑟缩闪躲。

    秦冲只好硬着头皮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干爹,迟疑着说:“那个.....前些天那个跑了躲在箱笼里的丫头,就是沈耀娘......”

    屋子里长久的安静下来,烛火明明灭灭,白七爷的脸掩藏在光影背后,看不清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可是其实根本就不必看,也能猜想到他此时是个什么样的心情,秦冲跟秦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闭上了嘴,生怕说出叫白七爷更生气的话。

    桌上的清茶还散发着清香,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有心思喝上一口了,白七爷抬起眼来扫了他们两个一眼:“底下的人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他盛怒的时候,就算是秦风这个自小被他养大的干儿子也不敢多说一句,站在一边敛声屏气,很怕他会忽然便提刀杀人。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好在白七爷如今的脾气相较于以前已经好了不知多少,他骂了一声之后,到底还是收敛了怒气,只是皱着眉头扬声喊:“给我拿纸笔来!”

    这件事非同小可。

    秦冲松了口气,知道好歹眼前这一关算是勉强混过去了,之后的事,也只好等之后再说。

    他忙不迭的去拿了文房四宝过来,秦冲已经自动自发的走到一边去磨墨了,白七爷定了定神,拿起纸笔一气呵成的写完了信,再拿在手里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差错,才把信给盖上戳,封好了火漆交给秦风:“用我们的快马,不许有片刻耽误,送给徐凤青。”

    秦风急忙答应。

    夜色深深,白七爷走出房门,专注的看着四处都亮起了灯火,俨然是黑夜中的星光城池的聚海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

    聚海庄的生意一直很好,袁大人最近来的很是频繁,原本次次过来心情都不错,可是这一天夜里却发了好大脾气,白大娘费尽心思也没能把这位大爷给安抚下来,看着碎了一地的瓷器,脸上煞白煞白的,都不必傅粉,面色就比冬天屋檐上头的雪还要白上几分。

    她最近简直是走背运,一天天的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不顺,上回沈耀娘的事情才过去多久?她一直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什么时候白七爷便要秋后算账,原本是恨不得能在白七爷眼里消失的,奈何怕什么来什么,偏偏又闹出了事。

    白七爷进门的时候,白大娘的腿都软了,不声不响的缩在一边,心里直发毛。

    袁大人仍旧气冲冲的,见了白七爷来,挑了挑眉趾高气扬的问:“怎么,你们这儿是把我当成什么了?前些时候,我挑好了的花娘出了幺蛾子,如今又来!我就要这些天伺候我的蝶舞,你们把人给我弄到哪儿去了?!”

    白七爷眉眼淡淡的,扫了一眼伺候的人,对他们挥了挥手。

    白大娘立即如释重负,忙不迭的带着人一道退下去了。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袁大人跟白七爷两人。

    白七爷拉了把椅子坐了,又请袁大人也坐下,轻声叹了口气:“袁大人,咱们的关系,我也不瞒你,那个蝶舞确实是不成了,这也不是什么看不看得起谁的事儿,你是知道的,有些事犯了忌讳,当真是没法子.....”

    袁大人原本怒火翻涌,可是说这话的是白七爷,他思量自三之后到底还是给了几分面子,挑眉傲气的抬了抬下巴:“到底什么事?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娘子而已。”

    白七爷摇头,两边反正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因此许多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言简意赅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见袁大人震惊的瞪大眼睛,才若无其事的说:“她是唯一认识并且一路上都是跟着沈耀娘的人,不能留着她。”

    袁大人目瞪口呆,随即就暴跳如雷,反应比之前听说蝶舞从此不能再来了还要大:“你们疯了?!沈海的女儿你们也敢......若是这件事压不下去呢?!”

    大家如今同气连枝,荣辱一体,但凡是有一方出事,另一方是一定得跟着倒霉的,袁大人这回也不混账了,毫不迟疑的道:“这件事我得告诉我姐夫!”

    “袁大人最好是不要。”白七爷冷冷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分析利害:“你也应当知道的,现在我们双方都是在关键的时刻,你这个消息递过去,若是一个不慎影响了全局,这可不是好事啊!”

    袁大人犹自震怒不已的看着白七爷,一时脑海里转过了千百个念头。

    可最终,他终于还是在白七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只是疑心的问:“但是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遮掩过去?”

    若是被沈海知道他的女儿被卖到了青楼,最后还被拖去喂狗了,这么多年的合作只怕就维持不下去了。

    而这个代价,是连白七爷也承受不起的。

    白七爷仍旧是镇定的模样:“这些事就不劳您操心了,只要袁大人知道,什么蝶舞,我们聚海庄里从来都没有过这个人,就足够了。”

    袁大人被白七爷看的头皮发麻,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聚海庄风雨欲来。

    雷声轰轰,随着天际几道闪电接连闪过,豆大的雨点瞬间穿破云层点点洒在地上,很快就把地面砸出一个又一个浅浅的水坑。

    燕草踩着雨水进了回廊,抖了抖身上的雨滴,收起伞看向迎出来的锦屏:“姑娘呢?”

    锦屏朝外头看了看,见雨下的这么大,忙把燕草往里头拉了拉:“姑娘在里头看账本呢,也不知道是看出了什么问题,姑娘让人去找贺管事了,不知道待会儿是不是还得出门去一趟贺家。”

    贺家的铺子能有什么问题?

    燕草怔了怔,随即才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换了一双干净的鞋之后去见苏邀。

    苏邀的屋子里很安静,沈妈妈坐在珠帘外头绣褂子,听见动静,朝着燕草努了努嘴,燕草便蹑手蹑脚的进了苏邀的屋子,喊了一声姑娘。

    苏邀嗯了一声抬起头,问她:“怎么样了?”

一百九十二·灭迹

    燕草见桌子上堆了一桌子的账本,一面上前利落的将苏邀已经看完了的账本收拾起来放在一边,一边轻声回苏邀的话:“回姑娘,阮小九那边送了消息进来,让我跟姑娘您说,您放心,人已经接到了。”

    苏邀揉了揉眼睛,放下了手里的账本,牵出一个笑来,让燕草出去传个话,自己先去了老太太的康平苑。

    康平苑里安静的很。

    自从苏嵘走了之后,康平苑便不可避免的冷清下来,倒不是别的缘故,只是苏老太太心里担忧太甚,只有在佛前念经祈福,心里才能好受一些。也因为这个缘故,汪悦榕跟苏杏恬平常都是跟在苏老太太身边念佛的。

    苏邀到的时候,余夏急忙迎上来行了个礼:“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还下着雨呢,当心着凉。”

    其实如今天气热的很,哪里能那么轻易便着凉?苏邀笑着摆了摆手,跟着余夏到了小佛堂,见苏老太太正聚精会神的跟着师傅念佛,她也没有打扰,只是对苏杏恬使了个眼色。

    苏杏恬快步跟着苏邀出来:“四妹,怎么了?”

    “我有要紧事要出门一趟,若是祖母问起,姐姐就说我有事。”苏邀笑着握了握苏杏恬的手,见苏杏恬欲言又止,便镇定的开口:“姐姐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我应付的过来。”

    苏杏恬隐约觉得不对,她是知道的,最近苏邀那里动作频频-----之前萧恒给了苏邀的六戒整天连人影都见不到,阮小九也是,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来这里露面了,连胡英跟于冬也都见不到影子。

    而且苏邀那边的花销最近也十分巨大。

    她知道苏邀这里必定不是如同苏邀说得这么云淡风轻,但是苏邀的事她向来自有分寸,苏杏恬也不想管的太多,因此只是略一犹豫,她就重新定下心来,郑重的对苏邀点头:“你放心吧幺幺,要办什么事你尽管放手去做,家里有我在,不会给你添乱的。”

    苏邀便笑了:“我知道的,大姐也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什么事,我会处理好的。”

    苏杏恬一直看着苏邀的身影从门口消失,才重新回了小佛堂。

    苏老太太已经在汪悦榕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见苏杏恬进来,便问:“刚才是幺幺来过了吧?她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有事情要去铺子里一趟,过来知会一声,怕您担心。”苏杏恬也急忙过来扶住苏老太太。

    苏老太太便扑哧一声笑了:“这个丫头就是如此的谨慎听话,我这里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另一头,苏邀已经上了马车。

    马车穿过了半个京城,绕了几个圈,最后出了城,到了京郊一处不起眼的民房门前。

    民房外头的坪里还剩了许多豆子,有人正冒着雨在捡,马车停下来,小孩儿们都好奇的看着。

    苏邀从马车上下来,便看见淋湿了的孩子们正在朝自己这边看,她轻声吩咐了阮小九几句,阮小九就点了点头,从马车上取了点心去分给孩子们,孩子们拿了点心,一哄而散。

    苏邀这才转进了后头那间茅草屋。

    屋子简陋,一进门先看见两个正在接雨的木盆,燕草小心的躲开水坑,便见屋子的土炕上头有个人蜷缩着。

    燕草见桌子上堆了一桌子的账本,一面上前利落的将苏邀已经看完了的账本收拾起来放在一边,一边轻声回苏邀的话:“回姑娘,阮小九那边送了消息进来,让我跟姑娘您说,您放心,人已经接到了。”

    苏邀揉了揉眼睛,放下了手里的账本,牵出一个笑来,让燕草出去传个话,自己先去了老太太的康平苑。

    康平苑里安静的很。

    自从苏嵘走了之后,康平苑便不可避免的冷清下来,倒不是别的缘故,只是苏老太太心里担忧太甚,只有在佛前念经祈福,心里才能好受一些。也因为这个缘故,汪悦榕跟苏杏恬平常都是跟在苏老太太身边念佛的。

    苏邀到的时候,余夏急忙迎上来行了个礼:“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还下着雨呢,当心着凉。”

    其实如今天气热的很,哪里能那么轻易便着凉?苏邀笑着摆了摆手,跟着余夏到了小佛堂,见苏老太太正聚精会神的跟着师傅念佛,她也没有打扰,只是对苏杏恬使了个眼色。

    苏杏恬快步跟着苏邀出来:“四妹,怎么了?”

    “我有要紧事要出门一趟,若是祖母问起,姐姐就说我有事。”苏邀笑着握了握苏杏恬的手,见苏杏恬欲言又止,便镇定的开口:“姐姐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我应付的过来。”

    苏杏恬隐约觉得不对,她是知道的,最近苏邀那里动作频频-----之前萧恒给了苏邀的六戒整天连人影都见不到,阮小九也是,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来这里露面了,连胡英跟于冬也都见不到影子。

    而且苏邀那边的花销最近也十分巨大。

    她知道苏邀这里必定不是如同苏邀说得这么云淡风轻,但是苏邀的事她向来自有分寸,苏杏恬也不想管的太多,因此只是略一犹豫,她就重新定下心来,郑重的对苏邀点头:“你放心吧幺幺,要办什么事你尽管放手去做,家里有我在,不会给你添乱的。”

    苏邀便笑了:“我知道的,大姐也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什么事,我会处理好的。”

    苏杏恬一直看着苏邀的身影从门口消失,才重新回了小佛堂。

    苏老太太已经在汪悦榕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见苏杏恬进来,便问:“刚才是幺幺来过了吧?她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有事情要去铺子里一趟,过来知会一声,怕您担心。”苏杏恬也急忙过来扶住苏老太太。

    苏老太太便扑哧一声笑了:“这个丫头就是如此的谨慎听话,我这里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另一头,苏邀已经上了马车。

    马车穿过了半个京城,绕了几个圈,最后出了城,到了京郊一处不起眼的民房门前。

    民房外头的坪里还剩了许多豆子,有人正冒着雨在捡,马车停下来,小孩儿们都好奇的看着。

    苏邀从马车上下来,便看见淋湿了的孩子们正在朝自己这边看,她轻声吩咐了阮小九几句,阮小九就点了点头,从马车上取了点心去分给孩子们,孩子们拿了点心,一哄而散。

    苏邀这才转进了后头那间茅草屋。

    屋子简陋,一进门先看见两个正在接雨的木盆,燕草小心的躲开水坑,便见屋子的土炕上头有个人蜷缩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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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重来一次,她要做那天上月,冠上珠,光芒万丈。
某人跟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挖坑,一面苦心孤诣的劝她:
不用这么费力的,瞧见我头上的冠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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