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九月肃霜(三)
蒲白推开了遗玉馆的大门,那门不过是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
“我们来这做什么?这里又没人……”
鲛姬刚说到一半,却见黑夜中一双金色的眸子看着她,如一片黑暗中的两块猫眼石似的,亮晶晶却有些瘆人。
“别装神弄鬼的了,到你出场了。”
小白笑道,开了灯。
“你这条鱼可也太没劲了。”
待客的茶几边坐着的那人正在把玩桌上的珍玩,鲛姬觉得他有几分眼熟,鼻梁高高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他的瞳仁很特别是竖直的,难怪看起来如一只猫儿的神色一般,坚毅的下巴和柔美的唇线一点都不搭配,有一种不协调的另类气质。
静谧的蛰伏中带着随时可能亮爪子的狂野,真如一头慵懒的猛虎安安静静地轻嗅玫瑰的芬芳。
他玩味地看着鲛姬,露出了古怪的神色,笑道:“你们两个简直是天生一对,他从哪里找到的这等绝色。”
“别耍嘴皮子了,抓紧时间。”
“好吧,好吧,对了,我们有客人,记得告诉他一声。”
“是他老婆来了?”
“不是,那个脸黑黑的凡人。”
蒲白笑了一下,不屑道:“知道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梁渠吗?鲛姬从他的眼珠中看出了些许端倪,而看小白的神色,似乎早就与他熟识。
大老虎面前,小鱼儿自然是战战兢兢不敢发声,恨不得它没注意到自己才好,待他施施然走出了大门,她才忍不住问道:“他要去哪儿?”
“有些事情,我们做不了,也不方便出面……”
他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我们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小白说着,附身探入她怀中,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脖子。
“你不是鱼吗?怎么跟小狗似的。”
鲛姬娇笑了一声,嗔道。
“我们不用去帮帮他吗?”
“不用。”
“我是说姬琴,他和谢小弟两人要是真打起来,只怕他不是对手啊。”
“……你到底是想去帮姬琴还是帮那位?上次你都已经坏了他事了,这会儿你又想做什么?”
“他们两个好好的不行吗?非得你死我活?”
鲛姬嘟了嘟嘴,也没否认。
“万一谢小弟有个三长两短,璎珞不得哭死。”
“女人死了老公那可不就得改嫁吗,谢道之不死,姬琴哪有机会?”
蒲白理所当然地说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
鲛姬的鱼脑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不信命运,也不信旁人给我灌输的那些毫无道理可言的所谓的世风礼俗,即便我愿意遵循,也只是因为那些无聊的条条框框能给我带来好处罢了。”
“真是讽刺,一个人是怎样的人根本不重要,唯有他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这难道不可笑吗?”
“您想要追寻的是宁静,而我正相反,没有混乱就没有我立身之处,若不是天下大乱,如今也许我还被雪藏,也许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若不是那些老东西都被吓得心惊胆战,忙不迭地躲回自己的乌龟壳里,我哪有机会来驭灵馆?我从来就不怕麻烦,唯有乱局中,我才能抓住我的机会。”
“即便生灵涂炭也无所谓吗?”
“在这世上我本就是孑然一人……”
姬琴说道,心中却不其然地想起了一片绿野和一双动人的眸子,每个人都有柔软的一面,他也不例外。
羁绊也就是软肋,而谢道之已经没有机会找到自己的弱点,在他面前,自己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也许并不是……”
谢道之悠然道。
“您知道的的确很多,但是并不如您想象的那样多,即便是我,也不是您可以轻视的对手,希望今日过后,您能记住这一点,呵呵……”
如果还有明日的话……
“即便你不提醒我,我也绝对没有一丝一毫地轻视你,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是么?可是您现在却站在了这里,孤身一人,在我面前,您是对自己过于自信了吧……”
谢道之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或许这只是您的无奈之举,谁知道呢?我并不关心,也不想知道您是怎么想的……”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您的一生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谢道之,对您,我本人并没有什么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的怨恨,然而,您挡在了我的路上,这就是您必须死的原因。”
他颇有几分快意地说道,然而对面那人却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想法,不过是在等他先动手罢了。
“过于自信的也许是你自己吧……”
谢道之正色道,似乎并不经意地看着姬琴。
一片雾气洇了起来,白蒙蒙的水气在图书馆显得十分地不合时宜,然而谢道之一下子明白了,姬琴从未表露过自己的法术相性,就是因为他是属水的,天生就克制自己的法术,火系的法术对他根本就不起作用。
迷雾中姬琴微笑了,他的笑容是谢道之看见的最后一幕,而后则是白茫茫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
“最后给您一个提示哦……”
“您还记得这一层是第几层吗?”
他的声音慢慢隐去。
谢道之伸出了手,什么都没有抓到。
不过是普通的迷雾术罢了,水系最初级的法术之一……
兰儿也会这样的法术,但是她虽和自己修为差不多,却根本没有姬琴的施法这般精纯,毕竟天天就知道到处玩看话本子,和姬琴这种野心勃勃之辈如何能相提并论?
挥出一片火焰,近处的迷雾全都被他烧退了,然而他却不能再出手,毕竟这里是图书馆,若是将竹素堂的珍贵书籍都给烧了,那就太可惜了。
火焰一止,白色的雾气就锲而不舍地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大有不把他包围住决不罢休的意思。
窗外不辨方向,然而他知道外面就是清浅渊。
而不管是往上走还是往下走,也许都一样危险。
原来从一开始,姬琴选择的地方就是竹素堂,他算到了自己会怎么计算他自己吗?这可真是有趣。
若没有充分的准备,他还真是不敢一个人和姬琴来他布置好的圈套,可姬琴是比他想象的更为冷静的棋手,他们两人的选择还真是颇为相似,都在等对方先落子。
第七百二十一章 九月肃霜(四)
脚下的雪似乎比原来要厚了,迟钝如她都发现了异样,方才雪虽然厚,踩下去至少还能看见自己的脚,可是现在下面一片黑漆漆迷迷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好像是站在了泥潭中一样。
蹲下了身子,璎珞试图去摸那是什么,可是触手却什么都没有,再一抬头,却见不远处已然隐隐露出了竹素堂的尖顶,最高处的八角风铃发出了一阵隐约的铃声。
不对!
她惊讶地发现整座竹素堂的高塔都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中,然而又不是鬼道术那种纯然邪恶的黑气,倒像是,倒像是普通的雾气。
这是怎么回事?
她环顾四周,地上的迷雾也越积越厚,若是她再不决定,只怕就连竹素堂都进不去了。
竹素堂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她想起仪宁说的话,心中又是焦急又是疑惑,然而现在她能做什么呢?
就算是回去找庚辰来帮忙,卫氏和陆西西朱氏又要怎么办呢?总要有人保护她们几个。
她又想起玃如,若是师父在这里,她也不慌了,但是玃如和顾夫人都踪影不见,她要上哪儿去找。
若是早知道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她才不会去管仪宁的闲事!就让她去和裴永贞吵架去吧……
她负气地想着,可是,如果她真能对此视而不见,她也不是她自己了,千错万错不是她不该去帮仪宁,而是她不应该去招惹姬琴。
谢大哥经常说,不要从外表去判断一个人,而她从来都做不到这一点,姬琴看起来是这样无害,就算是她最初对他的印象不好,也慢慢变得信任起他来。
不可能的吧……
她再一次疑惑地抬头往上看,“竹素文寓”四个字的牌匾都看不见了,七层的塔楼全都被迷雾笼罩了,如同云山雾罩的峰峦一般,缭绕着轻轻浮动的烟云,倒是很漂亮,可是……
她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仪宁说的虽然夸张了,却未必不是真的,在这一刻,她说不出自己心里对姬琴是什么感觉……
讨厌他?那她也太不诚实了,她并不讨厌他。
恨他?他都还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仪宁的猜测,她凭什么恨他?
喜欢他?那怎么可能?她喜欢的明明是谢道之,她只爱他。
害怕他……她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一点怕他,但她又说不出自己怕的是什么,明明他对自己那么温柔,从未有过一丝凶狠的样子,可是她就是怕他。
甚至她在犹豫的原因也不为别的,她不知道若是谢道之真的想要杀了姬琴,她该怎么做……
对阿染她曾心软过,结果害了那么多人,每次她都不过是想要救人想要帮助别人,结果却害死了更多的人,也许她还是什么都不做的好……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越来越模糊……
她不敢说,请你不要杀他,若是因此谢道之反而受伤害,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但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姬琴死在自己眼前,若是她能这样冷静,她也就不是她了。
他们都是优秀的男子,他们都没有错,唯一错的就是自己。
现在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璎珞摇了摇头,为自己的迷惑而失笑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她就一个人在这自寻烦恼,简直是太傻了。
不过是一扇门而已。
她咬了咬牙,踏入了竹素堂的大门。
“可惜了这一桌子的菜……”
沉默了好一会儿,令人尴尬的死寂中,朱氏终于成功地打破了无人开口的局面,顺利地让陆西西一口气差点咽不下去,生气跺脚道:“娘,您胡说什么呢!”
除夕本是团圆夜,如今三叔母和蓉蓉下落不明,阿止哥哥又不知生死,玃如,谢道之,谢道兰,青姬,海棠,几乎所有人都出去找他们了,甚至就连璎珞和鲛姬都出力了,她们母女俩舒舒服服地在屋子里休息等他们回来,娘居然还在抱怨肚子饿。
“罢了罢了,您想吃就先吃吧,我可吃不下。”
“你这孩子,我不过是觉得可惜了阿渺的厨艺,哪里是想吃,你可真是的,总是误会母亲。”
这两人絮絮叨叨的,倒让卫氏沉重的心情舒缓了些,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而陆夫人和陆蓉也会没事的。
至于那位“阿止哥哥”……她抬头看向他,问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应龙摇头,苦笑道:“我也是前几日才刚来,便是神仙也不能什么都知道吧,不过看着应该是陆家非常重要的人。”
“我是说,你知道那个所谓的替身符是什么意思吗?”
卫氏问道,她的声音不低,引得朱氏和陆西西都看了过来,似乎也想知道个究竟。
“从前符咒流行的时候,替身符是很有用的一种法术,我给你举个例子啊,比如我跟你两个人面对面打架,突然出来四五六七八个我,你知道哪个是真正的我吗?”
卫氏摇了摇头。
“对啦,从前有那么几百年,替身符十分流行,而后来修仙界越来越平和,大家都很少打架了,所以这符纸也渐渐用得少了。”
“那怎么比武赛场上倒是没见到有人用这个法术?”
陆西西好奇地问道,从前她参加的比武大会也不下十几次了,每次大家用的招式都差不多,除了那次玉书真人和……召唤出了神兽之外,几乎所有的比试都乏善可陈。
“这我哪知道,可能是替身符画起来太麻烦了吧。”
“你们这些小辈就是孤陋寡闻……”
朱氏自矜地说道:“制作替身符需要九尾狐的一根尾巴毛,现在哪儿还有纯正的九尾狐,自然就做不出替身符了。”
“娘,您别乱充长辈了,人家淮清真人怎么能算是您的小辈呢?”
陆西西忙替她道歉:“真是抱歉,我娘无心的。”
“呵呵,那最早的那几只九尾狐可不是倒大霉了,尾巴毛都要被拔秃噜了。”
卫氏格格地笑了起来,倒是缓解了这尴尬的气氛。
“这我可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记得那段时间我们和青丘的关系好的很,所以替身符得以一时盛行。”
第七百二十二章 九月肃霜(五)
“哪有那么许多九尾狐,我真正见过的九尾狐,只有狐壸罡一人,不,一头,其他最多都是七尾八尾,要不然,当年它能被狐族自己人追杀,恨不得把它绑回去生孩子吗!”
庚辰不在意地说道。
“这世上难道就没有别的九尾狐了吗?”
陆西西不敢置信地问道。
还以为青丘狐狸洞里至少也得有个十七八头九尾狐,如果只有一头的话,那也太珍贵了吧。
“有还是有的吧,只是我都不认识。”
他笑道。
“为什么呢?既然狐狸那么注重血脉,那为什么不让九尾狐多生几个孩子啊?”
“你以为这是菜市场买菜啊,随便拉一颗回来就能炒?”
“九尾狐必须和九尾狐交配,生下来的狐狸才有可能是九尾狐,而且,血统太近还不行,同一窝的交配十之八九会夭折。”
“这么复杂……”
陆西西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惊道:“你说的同一窝,是指亲生兄妹那种吗?”
“对呀。”
应龙理所当然地说道:“这在狐狸界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呃……
这在人类世界可是绝对不允许的呀……
果然狐狸就是狐狸,跟人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陆西西不敢再问,忙岔开话题:“那您说的狐壸罡如今在青丘吗?若是有机会,真想亲眼见见九尾狐呢。”
“在倒是在,不过它已经……”
庚辰一句话没说完,已然站起身来,一手中无中生有地亮出了一柄长剑,一手将卫氏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啧啧!庚辰,你还是这么警觉……”
一个身影慢慢地出现在了沙发上,微微眯起的双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道:“有话好好说,我不是来打架的。”
“哎哟!”
陆西西吓了一跳,连忙拉着朱氏绕了过去,躲到了卫氏身边,不敢靠近那个看上去就不是善类的黑衣男子。
“呵呵,当年你不也是和壸罡称兄道弟,最后却反手坑了他一把吗?”
“你这笑面虎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
应龙丝毫没有放松,紧紧地握着手中冷如冰雪的长剑,一边紧张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话你就说得不对了,首先我是狡猾狡猾滴狸猫,不是老虎那种傻大个,其次我从来没有坑过壸罡,是他自己笨,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应龙对他的解释嗤之以鼻,可他却一本正经地摇头:“你不该在这里。”
梁渠眯起了眼睛,又细又长的眼睛看上去真像狸猫,他正色道:“如果你不在这里,我就可以随随便便放倒她们,然后找我要的东西,现在可好,我多了麻烦事,你也不得不保护她们,其实本来你如果不在,谁都不会受伤。”
“真是抱歉,不过我绝对不会让你随随便便伤害任何人。”
“我想要的并不是伤人性命,只是我必须要在这里找到我想要找的东西。”
应龙摇头:“你找错地方了,我肯定你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
梁渠笑道:“话不要说得太满,难不成你已经找过了?”
“我当然没有,但是……”
“那就烦请让让,我得上上下下掘地三尺地好好找找才行,想来想去也只有这地儿能藏了,若不然,我也不会亲自来。”
“只要有我在,你就不可能在这掘地三尺。”
“你的想法是很好,只是,我们当年打了的那一架就没分出胜负,这千年来你左拥右抱,好不快活,我却是不见天日,除了修炼没有别的事儿能做,你猜我们俩的修为谁会高些?”
“当年可不是不分胜负,是你被我打得落荒而逃。”
庚辰面无表情地指出了这一点。
“而且,若不是你刚好会落雷术,也不可能在青丘横行霸道没人敢拦你,光会用打雷欺负狐狸有什么好炫耀的?”
“没错,我可是不讲道义也不讲什么礼义廉耻的,如果有必要的话,欺负孕妇欺负女孩子这种事情我也不介意做一做,所以既然话赶话说到这份上了,你就给我句准话吧,我这先礼后兵到底是有用没用?”
“……”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即便是应龙再硬气,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他犹豫着看向卫氏,却见她柔声道:“落星石乃是我正道至宝,虽小女不过是一介妇孺,却也绝对不会坐视神器旁落,我看你们俩这一架是不得不打的。”
朱氏忙道:“等等,他是要找落星石吗?落星石不在我们家啊,我知道的,朱墨馆修缮的时候我也来过,根本没有什么落星石啊。”
“你就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我给你保证,落星石绝对不在这里,放心好了啊。”
她舒了一口气,对陆西西叹道:“哎哟,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要找什么,我们老陆家哪还有什么宝贝嘛,全被你那个仗义疏财的爹爹霍霍完了。”
梁渠被这两人一软一硬夹缠不清吵得头昏脑涨,喝道:“庚辰,要打就打,我们两人单挑,别跟个娘们似的扭扭捏捏浪费时间。”
应龙又是犹豫地看向卫氏,却见她给了自己的一个鼓励的微笑,柔声道:“朝闻道夕可死矣,我辈岂能贪生怕死,你放心,若是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我哪是怕死,我是担心你,担心我们的宝宝。
九尾狐虽少,好歹还有生过几个宝宝,像我这么大个的龙一个宝宝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一个不得当金蛋蛋保护起来?
不过他还真是不能死,他要是死了,龙似乎就绝种了,自从烛九阴销声匿迹以来,他就一直是孤独一龙,再也没有见过其他同伴。
烛九阴是死了还是活着,他也不得而知。
罢了罢了,许久没遇到过能够一较高下的对手了,他想到这里就觉得热血澎湃,竖起了剑尖,他十分君子地比了个剑诀,笑道:“那我就失礼了!”
“哎?我都说了这里没有什么落星石,怎么他们两个还要打?”
朱氏气呼呼地说道,自己明明都告诉他们真相了,他们竟然一个都没理会自己,还是吵吵着要打架?
“娘,你说的他哪里能信,就算这里没有,他不找一下怎么能确认?可是我们正道如何能在魔教前让步?卫姐姐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即便这里什么都没有,庚辰也不可能就这么让他为所欲为。”
“啊?他,他是魔教的?”
“他,他怎么进来的?”
朱氏这才知道害怕,紧紧地抓住了女儿的手。
第七百二十三章 十月陨萚(一)
紧紧地捏着一张净化符,璎珞颇有几分心惊胆战地走进了这看似一片宁静的迷雾中,自从上次之后她身上总是常备着净化符,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雾气,并不是那种邪恶的黑雾,只是普通的水气而已。
尽管如此她还是用袖子蒙住了自己的口鼻,自欺欺人地摸索着往里走去。
没记错的话,正门进去直走,左转就是楼梯,她什么都看不见,如果这里有人,想要暗算她简直是太简单了。
她也知道危险,但是让她转头就走是绝对不可能的呀。
想起了最初和他刚认识的时候,就是在这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她确认了自己心意,却还是傻傻地被骗了,那时候她可真是天真啊……
只凭一个人的外表去判断他的善恶,在同一个坑里她都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了,她怎么还是那么容易上当?
心中愈发清明,她突然明白了,这迷雾,绝对不是谢道之的手笔,他可能和自己一样,正处在危险之中。
他是火系,就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他也绝对不会用水系的法术,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不对啊,他拿这迷雾无可奈何,可是自己可以用水系法术把这片雾气收起来啊!
伸手挥出一个冰球,她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啊,啊!!!要是自己是水系的就好了,根本不用念什么咒,只要动念就能收回水灵,偏偏自己是百无一用的土系,之前学的水系法术全忘记了啊啊啊!
一片寂静中,她似乎又听见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她汗毛都竖起来了,一片白茫茫中什么都看不见,别说是鬼了,就算是人她也看不见,真的好害怕,换了是从前,她早就尖叫着逃出去了。
感觉到贴着墙走可能会安全些,她一手扶着墙壁,一手试探着周围的情况,慢慢地向前走着。
“哎哟!”
她一个不小心差点被绊倒。
原来已经走到台阶处了,她被自己的疑神疑鬼给气笑了,方才差点心脏都跳出来,可把她给吓坏了。
“谢大哥!”
“谢道之!”
她大喊道。
反正都出声了,破罐子破摔她又喊了好几声,可是还是一片寂静,完全没人回应她的呼唤。
完了,但凡谢道之在这栋楼里他都不可能不搭理自己,他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她刚才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谢大哥根本就不是那种把讨厌的人除之而后快的人,明明有危险的是他自己才对,自己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谢道之是真正的君子,而姬琴……
一着急,她也不慢慢地走了,几乎是噔噔蹬蹬地踩着楼梯往上跑,反正什么都看不见,就算慢慢走快快走,又有什么区别呢,该有危险还是有危险呗。
一路往上,已经没有路了,这里是最顶层。
那个机关在哪里?
她犹豫了一下,四处摸索着,
迷雾之中不辨方向,就在她聚精会神到处找那个书架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抱住了她,柔软的手指在她惊叫出声的那个瞬间按住了她的嘴。
“这个楼梯到底有完没完?”
另一边,高斌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他的体力算是很好的了,可是也架不住这样无穷无尽地走下去,就算是几千米的山,走了这么久也该到山顶了吧……
不对,肯定有问题!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不是个能用常识解释的世界,他之前也见识过好多奇奇怪怪不可思议的事情了,不过,这走不完的楼梯,哎……
也算是长知识了吧……
他无奈地坐在了一阶台阶上,抱着自己的脑袋,真希望能想出一个办法来摆脱这个困境。
他只是想要找到蓉蓉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身边什么管用的东西都没有,书到用时方恨少,当初他就应该多去图书馆看看书,肯定有那么一本书上写着怎么破解这种局面。
要是蓉蓉听见他说要去图书馆看书,她一定会笑起来吧,一对小虎牙都露在外面,傻是傻了点,但是说不出的可爱。
他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蹲在那里,露出了傻傻的笑容。
心头热热的,自从上次那位卫姐姐把他身上的黑气驱除了之后,他就经常有这种心头一热的感觉,有时候是睡前,有时候是想蓉蓉的时候,这样的感觉令他神清气爽,似乎所有的疲劳都消失了。
他试着站起身来,果然腿不酸了,也不那么累了,不过是坐了一小会儿,好像完全恢复了,完全可以继续往上走。
等等……
他刚走了一步就想起来了,这台阶根本就是没底的,他倒是可以这么一直走下去,只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见不到蓉蓉啊,他总觉得应该想想别的办法。
可他手里只有一块板砖……
蓉蓉常说,所有的一切都有因果,哪怕是一朵花,一棵树,也有自己的因缘。
难不成他现在的机缘就是要用砖头把墙壁砸开,看看蓉蓉有没有藏在里面?
犹豫地看了看墙,他觉得自己肯定是想错了。
无奈地又坐了下来,他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掏出来,放在台阶上,看看能不能给自己多一点线索。
“板砖、纸巾、蓉蓉的头绳、蓉蓉画的符、蓉蓉的润唇膏……啊?这是什么?”
他惊讶地拈起一块竹子做的牌,无奈道:“蓉蓉也太调皮了,打麻将居然还藏牌!”
这应该是蓉蓉发现自己多抓了一张,所以才偷偷藏了一张在他怀里吧,他居然一点都没注意到,真是……
他又好气又好笑,翻过了那张牌,看见了上面的花纹。
繁复的花纹,碧绿的叶子和红色的小花,那是一张“梅”。
高斌哈了哈自己有些发冷的双手,冬天里的梅花,还真是很应景,难怪之前没人发现少了一张,若少的不是花牌,肯定早就被发现了吧。
“哎?对了,这里还有符纸!”
蓉蓉画的符也是符啊,他连忙捡起那一叠符纸,急急地翻过来看是什么符。
可是……
那些只是陆蓉练习用的符纸,根本就没有注明每一张的用途,而他因为符纸怎么画都不生效,早就放弃了画符课。
他差点吐血,再一次下定了决心。
如果能出去。
一定要。
好!好!学!习!
第七百二十四章 十月陨萚(二)
陆蓉已经发现了,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个梦幻小镇。
只要她一动念,所有她想要的东西就会立刻出现。
除了人。
不管她怎么思念高斌,想着母亲和哥哥,他们都是不会出现的。
但是只要她想要吃什么,或者想要什么东西,那些都会立刻出现,虽然她并不敢真的吃喝,但是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若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她一定会觉得很开心。
门外的那只小兔子是唯一的活物,它吃着草吃得很欢,陆蓉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想过要养一只兔子,但是她确实是超级喜欢这只小白兔。
完了……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里该不会是天堂吧,她已经死了?
她是跟着阿止哥哥进来这个世界的,阿止哥哥在西西姐姐的描述中,在母亲的泪水中,都是已经死了的人。
那朵莲花,说不定就是连接现实世界和冥界的纽带。
抬头看了看艳阳蓝天,峰峦连绵的雪山,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可是为什么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呢?
至少应该有阿止哥哥啊……
她在草地上舒舒服服地打了个滚,草叶子贴着脸拂过她耳边的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
一枚小小的竹牌从她怀中掉了出来,她大笑着捡了起来,为自己的赖皮而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还是自己上次打牌的时候发现自己相公了,这才没奈何藏了牌在高斌身上,本来直接还回去就行了,好死不死他偏偏走开了,害得她只能再藏一张在自己身上,免得被人发现少了一张牌。
不过,这一次,她惊讶地发现那张竹牌竟然和之前其他东西一样,在她手中发出了光芒,那光芒越来越盛,她无法直视,微微偏过了头,只是一瞬之间,再回头,却见傻傻的一个人,一脸呆呆的样子,捏着一张竹牌站在了自己面前,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乎是楞在了原地。
“高斌!”
她扑进了他怀里。
“蓉蓉……”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方才自己还在台阶上收拾东西,只不过是拿起了那块竹牌,便如同入梦一般一下子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就是所谓的因缘吗?
蓉蓉的笑靥是他不过一瞬之前寤寐难求的幸福,然而此刻她已然在他的怀里,即便是钢铁直男也无法再思考什么原因,什么逻辑,什么理智。
他抱紧了她,这一次,不是不小心,也不是巧合,也不是什么尴尬的无可奈何,他只觉得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那就是抱紧她,再也不放开。
略微有些干裂的唇拂过她的耳边,试探性地贴近了她的面颊,陆蓉心中一动,红晕浮了上来,她颤颤巍巍地转过自己的侧脸,小小的樱唇凑了过去,如同一颗甜甜的樱桃,主动送到了他的嘴边。
这会儿心爱的人在怀中,即便是高斌也不可能来一句“你做什么?”,不过他显然很生疏,几乎是被逼无奈才含住了她的唇,微微有些凉意的胡子渣拂过她的鼻子,陆蓉格格笑了起来,嗔道:“好痒!”
“蓉蓉,我刚才好害怕……”
他说道。
“怕什么呀?”
“我原以为是怕找不到你,但是现在你在这里,我却还是怕……”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说我心里只有你,你信吗?”
“信啊。”
她笑得眉眼弯弯。
“但是我真的感觉害怕,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似乎,你随时都会消失,而我也会从梦中醒来。”
“可是这不是梦啊。”
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只是个普通人,这样奇幻的世界不符合他的世界观,也许他就应该回到平凡人的世界。
在那里,没有走不完的楼梯,也没有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黑色邪气,也没有狐狸,没有双头三头的人,没有龙也没有鱼人,那才是正常的世界,不是吗?
只是,那个世界里没有蓉蓉。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她是这么可爱,可是,他却是这样没用,就连是怎么找到她的,他都一无所知。
“你看,我在这里养了兔子。”
陆蓉拉着他的手,介绍自己的兔子给他认识,笑道:“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大白,因为我们已经有一个小白了嘛,它就只能委屈一下,叫大白了。”
“还有还有,你看,屋子里……”
她拉着高斌的手走进了小屋,却一下子红了脸,她脑子里到底在想着什么啊。
方才屋子里分明只有书架和茶几什么的,这会儿明晃晃地多了一!张!床!
我麻烦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哇!陆蓉!
她都快被自己给气坏了,却见高斌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一脸讶然。
“不是,不是,这个床是意外。”
“什么?”
高斌摸不着头脑,问道。
“不是,不是,我是说这个茶壶,你看,只要我想喝茶,它就能倒出茶水来,但是只要我不想,它就倒不出水,你看,好玩吗?”
陆蓉示范给他看,却见高斌皱眉道:“蓉蓉,这里到底是哪里?我们要怎么出去?”
“呃……”陆蓉没心没肺地笑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了。”
“你不害怕吗?”
“不啊,有什么可害怕的?”
她惊讶地抬眼看他。
高斌这会儿是真的惊讶了,蓉蓉这么勇敢的吗?在一个完全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完全陌生的环境,她竟然还笑得那么轻松,难道她就不担心回不去吗?
他这么问了,却见陆蓉笑道:“本来是担心的,但是你来了,我就不担心了。”
如醍醐灌顶一般,他只觉得似有一股暖流从心中流向四肢百骸,之前自己的那些担心,那些瞻前顾后的顾虑是多么地可笑,他因为自己的无知无能而害怕,然而蓉蓉却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些,并不是因为她什么都知道,她什么都会,而是因为……
“对了,高斌,你爬过那么多山,你认得出这是什么山吗?”
她指着窗外的连绵峰顶,笑着问道。
高斌看向窗外,那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雪山,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给她看过的一张照片,那是一片著名山脉的峰顶雪线,几乎和这里的一模一样。
他的一切,她都记得那么清楚……
他只觉得心中的热情都要满溢出来,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他再也不愿意放开。
第七百二十五章 十月陨萚(三)
松荫馆和经笥馆都大门紧闭,陆全犹豫了一下便继续往前走,寒风之中,心中那团热烈的火焰总算慢慢地平复了一些。
并不是他总想着违拗母亲的话,只是在母亲心中,他还是个什么都做不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孩子。
也许不仅是母亲,即便是父亲,也从未真正相信过自己。
活在“族长嫡长子”的阴影之下,任谁都不敢真正放心把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即便参与了一些行动,他也始终是被安排在“后勤”、“协调”、“管理”这些位置上,从未真正面对过危险。
黑洞洞的骐骥楼看着有些恐怖,里面一盏灯都没有亮,显然是没有人的,他这么说服着自己,可是那扇虚掩着的玻璃大门却像有着魔力一样,吸引着他往里走。
手中的冰凌散发着幽幽的微光,周围的黑暗如同被拨开的迷雾一般,至少能看清楚附近的情况。
他心中稍定,走进了宽敞的大堂。
一个人都没有,四周的空气寂静而冰冷,他再次下定了决心,就到处看一圈,至少每个地方都走一遍,然后就赶紧回去。
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单独探险,他四下查看了一下,便绕过了没有亮着灯光的电梯,走进了角落里的逃生楼梯。
不管怎样,也要坚持检查完整栋楼才行。
就在他走到二楼的时候,一只扑棱着翅膀的小鸟,慢慢悠悠地从窗户里飞了进来。
他愣了一下,伸手去抓那只小鸟,可是那小胖鸟似乎根本没想搭理他,而是笃笃悠悠地飞向二楼走道两边的一个一个房间,似乎是在找人。
这是,寻路鸟?还是,信鸟?
不管怎样,多了小胖鸟的陪伴,他觉得自己心中那种紧张得抹不开的窒息感逐渐就这么消散了,不过是查看一栋没人的房子罢了,他的害怕简直是好没来由。
自嘲地笑了一下,他跟着那只小胖鸟,走遍了二楼的每一个房间,却见它从窗口飞了出去,直接往上飞去。
啊对了!它是鸟,它要去三楼根本不用走楼梯。
陆全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冲向楼梯间,只差没喊住那只小胖鸟,让它等等自己了。
“啾啾啾,啾啾啾啾……”
还没走到三楼,他就听见了小胖鸟急促的呼喊声,小翅膀扇得“啪啦啪啦”的飞快。
出什么事了?
他连忙走了上去,却见三楼走道尽头靠近窗户的房间附近,小胖鸟张开了翅膀,几乎是玩命地往自己的方向飞来,一边飞一边“啾啾啾”个不停。
只可惜小胖鸟的肚子太大,翅膀又太小,怎么拼命扑扇翅膀,也就是这么个速度,根本跑不快。
陆全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见一条火焰如同火龙一般一下子从那个房间里窜了出来,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就把小胖鸟给吞噬了,就连灰烬都没留下。
这会儿他就算是傻子也知道里面有人,而且此人定然来者不善,没别的原因,这样无害的小胖鸟他都毫不犹豫地下手,他和自己一定不是一类人。
母亲说的没错,外面的确是很危险。
只是他不能永远逃避。
他凝神静气,眉间的浅蓝色光芒亮了起来,从未饮血的浥雨剑在他手中无中生有地现出了碧蓝的幽光,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严阵以待,十分缓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一把年纪了你还弄些花花草草,不嫌装嫩吗?”
梁渠飞身躲过了应龙手中的藤蔓,一脚落在了桌子上,用力之猛,长桌被劈成了两半,当时那满满一桌子菜便全都“叮铃哐啷”地倒在了地上,滚的滚,碎的碎,一片狼藉。
“哎哟哟,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朱氏忙不迭地念道。
“花花草草有用就好,你不怕,那就别躲啊。”
庚辰笑道,又是一道水龙飞了过去,倏忽间凝固成冰,绕住了梁渠的身体,把他裹在了里面。
“不是我说,我们这是真打还是来点花架子?你这两手就算是骗小孩也有点太幼稚了吧。”
梁渠似乎十分不满意,一下子将冰棱震碎,跳远了一些,手中“呲呲”地发出了雷电之声。
应龙微微皱眉,被雷劈一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自己皮厚肉糙的,只是这雷万一劈到其他人怎么办?在屋子里打架就是不好,根本施展不开。
“我们出去继续。”他喊道。
“我才不去,你要出去你出去,你一变真身,房子都能被你压塌了,我傻啊我跟你出去打。”
梁渠笑眯眯地说道:“而且,我要找的是屋子里面,我出去做什么?要不然你就让我找一下,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大家都别浪费时间了,不是很好吗?”
“你拿了落星石也是交给别人,平白无故给旁人做嫁衣,你是不是傻?我还以为你被关了几百年好歹能学乖了,怎么出来还是不学好?”
“落星石根本不在这……”
朱氏弱弱地嘟哝了一句,不过那两人都没理她就是了。
“我梁渠向来恩怨分明……”
梁渠罕见地说到一半没继续说了,和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十分不相称。
“多说无益,既然你这般顽固,也别怪我下手太狠了。”
他的脸色变得愈发阴冷,手中的蓝色光芒攒动着,跳跃着,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卫氏身上。
一道白色的闪电划过。
“不好!”
应龙连忙回身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卫氏。
“咣!”得一下,卫氏和陆西西朱氏三人都吓了一跳。
“啊啊啊!”陆西西就叫了一声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整个朱墨馆陷入了一片黑暗。
原来梁渠的落雷并不是冲着老弱妇孺去的,而是打中了屋子正中的吊灯,一片哗啦哗啦的碎玻璃声,三女吓得抱成了一团,幸而没人被砸到。
“你搞什么!”
应龙皱眉,楼上楼下的灯火都熄灭了,应该是整个线路都被他破坏了,他到底要做什么?
感应着梁渠的动向,应龙手中一片冰凌亮了起来,却见一片狼藉的大厅之中,已然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这个人!
每次打不过他都跑得比兔子还快,他到底是狐狸还是狸猫?
第七百二十六章 十月陨萚(四)
“你这小孩子怎么不讲道理啊……”
谢道兰的声音几乎是一下子哑在了喉咙里。
山花灿烂,碧草悠然,一片平和的山村里,一个提着篮子的小女孩晃晃悠悠地向她走来。
不是,不是向她走来,小女孩根本就没有看见她,她只是在往山里走而已。
然而那个小女孩的容貌,不期然地,让她想起了镜子里的自己,看着这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面容,她怔怔地转过身去,看见了树后的一抹身影。
待她走近了,谢道兰才看清楚了,她和自己的童年时代实在是根本没法比,没有柔软的双手和精致的发饰,她穿着的似乎是麻绳编的草鞋,身上的衣服黑乎乎的脏兮兮的,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布料做的。
然而那双眼睛,那个微微有些翘起的小鼻子,稍显倔强的小嘴,和自己真的是太像了。
“她,该不会是……”
对他不重要的人怎么会出现呢?
她一定是……
谢道兰几乎有些结巴地问道:“她,她?”
“她死了。”
小男孩握住了她的手,平静地说道。
这是所有人最后的归宿,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每个人都会死,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
十年的光阴不过是转瞬即逝,然而她看见了那个女孩子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骄傲地仰了起来,对村里的男子说道:“我才不会嫁给你,我要嫁给山神哥哥的,他说了,等我到了摽梅之年就来娶我。”
谢道兰捂住了眼睛不敢看,然而即便她不看,已经发生的事情也是无法改变的。
“这就是人类,呵呵。”
小男孩冷笑了一下,说道:“这还不是最丑恶的地方。”
几个男子嘻嘻哈哈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她,谢道兰不忍转身,手中水花挥出,却如同落入了无边无际的海水中一般,连一点涟漪都没能激起,那几个男子根本看不见他们。
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当那双写满了绝望和痛楚的眸子终于凝滞的时候,她只觉得如同酷刑终于结束一般,死亡,有时候真的是解脱。
其中一名男子总算发现了异样,惊恐地喊道:“她,她好像没气了!”
“呵呵,有什么好害怕的,她不是说要嫁给山神么?那就让她嫁。”
方才求婚被拒的那男子冷笑道。
一整天都没有等到她的赵子玉下山来时,看到的唯有一片火焰,火焰中稚嫩的小脸已然现出了青一块紫一块的尸斑。
不知情的村民们兴奋地呐喊着,唱着不知曲调的歌谣,祝福被送给山神的少女,甚至连她的双亲,都没有任何反对的余地,只是远远地相拥着啜泣。
火克木,然而赵子玉根本没有犹豫就冲进了一片火海,抱出了她冰冷的尸体。
愤怒的村民围了上来,他解开了她的衣服,所有人都看见了她身上的伤痕,身下的狼藉,然而众人的反应竟然是一片欢喜。
“山神老爷纳了妾了,今年定然风调雨顺!”
“河洛河洛哎,红红火火的一年啊!”
“河洛河洛哎,感谢山神啦噢耶哎!”
谢道兰抬头看着一片幽暗的夜空,一颗星星也看不见,就连月光都消失不见。
“这会儿你的泪水,不过是一时的伤怀罢了,待到时过境迁,你又会说服自己,这不过是那些人的愚昧,其他人并不是这样的。”
“只是,其他人和这些人,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类,究其根本就是自私的生物,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利益,旁人会怎样,与他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们根本就不配活着!”
小男孩冷冷道。
理智上她觉得她应该反对,他说的一定是不对的。
但是,她看着被烧成了焦炭瓦砾一片废墟的小山村,心中竟然有了隐隐的快意,那些人垂死痛苦绝望的呼号在她耳中听来竟然如同仙乐般动听,在她心中,一丝同情一丝怜悯都没有。
谢道兰站在了赵子玉的身边,只见他一脸冰冷地从自己怀中拿出了什么东西,放在了女孩的尸身边上,双手捧土,慢慢地将她埋葬。
小小的土堆那样薄那样小,赵子玉默默地坐到了清晨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候,一枝绿色的嫩芽从墓穴中生长了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长成了一丛娇嫩的木芙蓉。
他突然痛哭出声。
谢道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掩饰似地说道:“还以为他会忍住不哭,那会儿毕竟他还年轻……”
“那个女孩子是你吗?”
小男孩问道。
“不是,怎么可能?!”
谢道兰失笑:“大概只是人有相似吧……”
“我还以为你会说,村子里其他人都是无辜的,之类的话,如果是那个小姐姐,肯定会这么说。”
“有毒的土壤长不出健康的花朵。”
“难得你这么有见地。”
“小弟弟,你究竟是谁?你是璎珞的朋友吗?”
“恩,我们是朋友,她亲口说过的。”
“我也是璎珞的朋友,那我们就也是好朋友了,好朋友不能捉弄好朋友的,你该把我送回去了。”
“姐姐,我不会害你的。”
“我知道,我相信你,但是我真的要回去了,我得去找一个走丢的小女孩和她的哥哥,他们都有爱她们的家人,如果他们出了什么意外,他们的父母,他们的爱人该会有多伤心啊……”
“他们都很好。”
小男孩点头道:“你不用担心,你在这里很安全,他们也一样,我不会害你们的,他们也不会害人,我们只是想帮助人类。”
“怎么帮?”
谢道兰狐疑地看着他。
“人类有太多坏人,我们把那些坏人全杀光,就只剩下好人啦。”
什么?
这是哪门子的帮法?
谢道兰忙道:“这根本不公平,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由谁来决定?就算是人类自己都无法确认,你们怎么能随便评判别人的生死?”
“姐姐刚才这么聪慧,此刻怎么又犯迷糊了?”
小男孩笑道。
“啊?”
谢道兰差点没跳起来:“你的意思是,只要一群人里有一个坏人,就要把所有人都杀了,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你是这意思吗?”
“对呀。”
小男孩理所当然地说道。
第七百二十七章 十月陨萚(五)
“这边!”
“不!这边!”
“好吧,那边也行……”
“阿渺,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啊……”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这个阵法和我设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那个……”
小狐狸阿火弱弱地说道:“我好像觉得应该走这边……”
“你怎么知道?”
“恩……因为那边和那边都走过了,是死路。”
“你,你这都能记住?!”
顾尘惊讶地看着它,这里的一草一木看起来也太相似了,它的记性有那么好吗?
“恩,我从小记性就很好,不会错的,一定是这边。”
小狐狸指了指一个方向,顾尘半信半疑地走了过去,却发现刚才根本就来过这里,又是一个死循环。
“哎,我就知道狐狸靠不住,明显这条路还是不对!”
“走走走,我们还是往回走吧。”
“不行。”
玃如忙拉住她:“这个迷阵是不能往回走的,一旦往回走,迷阵又会发生变化,我们会越走越远。”
“您看,这里的石头上没有刻字,刚才我们经过的那处,石头上是刻了字的,写的是’讷言敏行’,但是这块什么都没刻。”
顾尘狐疑地看着它,老脸微微红了一下,嗔道:“你记性怎么这么好!”
讷言敏行,这狐狸,是转弯抹角说她太能叨叨了吗?
“哈……欠……”
“哎,我快累死了,你们到底能不能找到出去的路啊……”
宫装美女百无聊赖道,显然是一点都不想出力只会抱怨。
就连小狐狸都没搭理她,它指着一条小路说道:“刚才我们经过的时候走了左边,这会儿我们试试看右边。”
“你这根本不是破阵,你这就是走迷宫啊。”
顾尘颇有几分不服气地说道。
“呵呵,一个大哥哥教我的,走迷宫的方法,还真是很管用。”
阿火笑道。
“谁在那里?”
一步一步走近那个房间,里面悄无声息,陆全只觉得心惊胆战,手中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长剑,不过他很是担心,若是里面真的扑出来一个怪物,他就算是反应再快,也不一定能挡得住。
都怪娘亲和爹爹,从来没有给他真正锻炼的机会。
每次他提出抗议,那两人就会拿出反面教材来劝他,熟悉的开场白就是“想当年,你三叔父……”
关于这个所有人都以为已经英年早逝的阿止哥哥,他没少听爹爹和娘亲嘀咕,在他心中,他应该是一个可怜的,柔弱的少年。
然而方才那个高大俊朗,刚毅果决的男子和他想象中的阿止完全不同,那一片灿烂的莲花之火,显然不是粗浅的法力能驭使的法器,即便只是个幻象,也给了他无限的憧憬。
“你又是谁?”
清朗的声音随着略有些残旧的道服走了出来,长长的头发束了起来,微微有些酒窝的浅笑嘴角,那双酷似陆蓉的眼睛,他心中一热,放下了剑,走近几步问道:“阿止哥哥,你是阿止哥哥吗?”
“你是来阻止我的吗?”
“阿止哥哥……”
陆全微微皱眉,那男子没有拿着什么武器,但是他方才见过他一片火焰就烧化了纸鸟,他心中有些不安。
“我不叫这个名字,你说的这个人我不认识。”
那人不耐烦地喊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
“我,我是来找蓉蓉的,还有你……”
“呃,还有阿止哥哥……”
陆全迷惑地答道,几乎都有些语无伦次。
兴许是因为他看上去全然无害吧,陆止冷冷道:“你走吧,离开这里,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阿止哥哥……”
“我不叫阿止!”
他再一次说道,生气地一挥手,眉间粉色的火系法印若隐若现。
“你就是阿止哥哥,你怎么不是阿止哥哥,你跟我回去吧,三叔母这几百年来都一直在担心你!”
陆全的犟脾气也上来了,手中的浥雨剑亮了出来,喊道:“身为人子,孝敬父母乃是应有之义,阿止哥哥,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违背孝悌之道!”
“若是不能将你带回去,我绝对不会走的!”
他毅然决然道。
“呵呵……”
“口气不小。”
阿止伸出手来,如同刚才的画面重放一般,一朵金色的莲花绽放在他手心,层层叠叠的花瓣艳丽无比,如同凤凰之羽,亦如旭日初晓。
“你明明就是阿止哥哥,我想起来了,这就是你的法器,三叔父亲自找到的千瓣莲,在你的生日那天送给你的,你的故事我从小就听父亲说过好多遍了,你就是阿止哥哥。”
“诚然这的确是千瓣莲,不过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更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呃……我的确不是……”
“啊!”
陆全还没来得及解释一切,陆止已然驱动千瓣莲挥舞出了一丛花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他,他虽然知道应该用什么法术去抵挡,却还是手忙脚乱地躲闪了几下,才终于祭出了冰障。
手上被火烧到的地方好疼。
“哼哼,就这点修为,还好意思大言不惭。”
“我不会放弃的!”
陆全犹豫了一下,使出了冻结术,咆哮的冰龙随着他的心意直直地对着陆止飞了过去,他只是微微一侧身,就避过了这道法术,冰块碎裂在了墙边。
“就这?”
他笑道:“你该不会是从来没和人动过手吧,这冰龙能打得到谁,就算是三岁小朋友都能躲开。”
“……”
陆全却没有受他的讽刺影响,他沉着地举起了剑,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心静气凝神灌注,两股碧色的水流凝聚在了浥雨剑上,如同两条流光溢彩的水龙追逐着缠绕着,凌厉的剑气令他自己都感觉到了那股寒意。
这是他从来没有真正用过的法术,他犹豫了一下,抬眼看他,又有几分迟疑。
“啊!”
只是一瞬间的犹豫,他又被一股火龙烧到了胸前,幸而他举剑挡了一下,这才没被烧到要害。
他的气势一弱,浥雨剑似乎也感知到了他的纠结,水龙化作了冰凌乱纷纷地掉落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若不是看你傻乎乎的,我早就杀了你了,你还是走吧,别想着什么不切实际的事情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陆止冷笑,目光落在了那柄剑上。
虽然如冰雪般冷峭,但是他却对那柄剑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似乎它给他的感觉不是冰冷的,而是充满了温暖的味道。
他是在哪里见过这柄剑呢?真是奇怪。
不过他可以肯定,这么笨的少年他一定是从未见过,一口一声阿止哥哥的,他真的有那么像他哥哥吗?
第七百二十八章 泉源在左(一)
“嘘……”
“是我……”
轻轻的耳语在她耳边吹过。
“你又不听话……”
他柔声道。
“我也是担心你啊,仪宁说你会和姬琴打起来。”
“紧赶慢赶跑过来一看,果然看着像是打起来了的样子,我能不担心吗?”
“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姬琴?”
怎么每个人都来问她这个问题?
她气呼呼地说道:“你说呢?当然是两个人都担心啦!”
“上次在朱墨馆我就发现了,你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看着在笑,其实根本就没有笑,你也是的,累不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么好玩的吗?”
“那会儿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后来仪宁一说,我就想起了那次,别管她说的真的假的吧,我都不能不信。”
她拧起了细细的眉毛,不高兴地说道:“你和姬琴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谢道之无奈道:“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他是破釜沉舟,非要杀了我把你抢去做压寨夫人呢。”
“啊?”璎珞惊讶地回头看他,这才发现他促狭的神色,竟然还是在逗她玩。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呢!”
“哪里是开玩笑,若是我真的死了……”
他半真半假地说道,微微侧脸看她的神色。
“别胡说……”
苍白的神色中带着仓皇,她不自然地垂下了眼眸,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
“我不会的……”
他立刻抓住了她的双手,柔声道:“我要活得长长久久地,一直陪着你,保护你,哪怕星星全都不亮了,月亮太阳都不升起来了,哪怕世界一片黑暗,所有的生灵都不存在了,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你哪里学来的满嘴甜言蜜语?”
她终于忍不住笑了:“一把年纪了也不怕害臊。”
“其实我说的也不对,所有的星星都在你的眼睛里,只要你一睁眼,星星全都亮了……”
璎珞脸红了,拧他的脸道:“贫嘴,你不是说要做回高冷的冰山美人吗?我看你是没指望了。”
“能博心爱的女人一笑,倾城倾国又何妨?”
“姬琴……”
“恩?”
“姬琴也在竹素堂吗?这迷雾是不是他用来困住你的?”
“应该是吧……”
谢道之无奈道:“只是这法术对我并没有什么作用,我也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对了,仪宁在哪儿?”
他突然问道。
璎珞白了他一眼,嗔道:“这会儿你倒想起她了?”
“咳咳!姬琴和她已有了默契,若说姬琴的目标是我,只怕她的目标是你,我没想到你竟然会一个人闯进来。”
“我跟着她在外面乱走了半天,她就不见了……”
她摸索着书柜,问道:“上次我看姬琴在这里拿了一本书就打开了机关,是哪本书,你知道吗?”
“自然知道。”
他笑道,看着她在那里一通忙活,一本一本地拿着书寻找着,却又没有头绪。
伸手探入自己怀中,他柔声道:“其实我有一件东西想要送给你,一直没有机会……”
“恩?”
她拿起了一本书,翻了两下又放了回去,不经意地回眸,却见他白皙如玉的手掌中托着一枚四方印章,那种艳丽的红色令她眼神微微一缩,心中犹如被针刺了一般一阵痛楚,冰凉的感觉冷彻心肺。
它曾经是温暖的,如今却冰冷刺骨。
佩戴它的那个人许是曾密密将它藏起,绝不示人,然而如今它却在这里,在好奇的目光下难堪地将自己展露无遗,对于从前的主人,它似乎不带一丝缱绻,没有一丝留恋,似乎它从来都只是一块石头而已。
天若有情天亦老,唯有无情才能不动心,没有羁绊。
直觉比什么猜测都要准确,不用问,不用想,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她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这是什么。
真正的番天印原来是这么小的吗?
怔怔地看着他的手心,她却不敢伸手去拿那枚小小的印章。
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无力地靠在了身后的书架上,无声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悄然落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又听见了那一声叹息,似有若无,无限怅然……
这也许不是错觉。
“对不起……”
她背过身去不住地擦着眼泪,自嘲地笑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停不下来,我……”
“璎珞……”
“别,不用劝我,我知道,我没什么的,我很快就好了,真的……”
她擦拭着泪水,眼圈红红地看着他,问道:“你在哪里找到的?你怎么找到了也不告诉我?”
看着他的眼睛,她迎着他的目光认真地说道:“谢大哥,我其实能明白你的顾虑,但是你真的不用担心,他是他,你是你,我能分得清楚明白的。”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显然她心中真的是这么想的:“而且,最近我已经好久没有梦到他了,真的……”
“他和你是不一样的,不是说你们两个人的不同,而是在我心中的位置,我对他只是一时迷惑,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是真正的安心。”
她急急地说道,这些话在她心中已然想得十分清楚明白,可是不知为何,她说话的时候谢道之的神色却有几分玩味。
“一时迷惑……”
他喃喃道,柔美的眼角扫了她一眼,灼热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唇上,却半点动作也没有。
“三年前,毕竟我还……太年轻……”
她羞涩地解释道,有些歉疚,有些难堪。
他微笑了,拈起她的一缕长发卷在了自己的手指上,随意地拨弄着,即便是不善言辞的她,竟然也能让他明白了她的意思,然而……
窗外的风雪似乎已经慢慢停了下来,周围一片寂静,两人之间的沉默有了一丝胶着的味道,她微微垂下了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他俯下身来,贴着她的脸在她耳边轻声慢语,不慌不忙地悠悠然道:“所以,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不会再’一时迷惑’了是吗?”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吹动了她鬓边的细碎发丝,距离实在太近,幽幽的栀子花亦或是玉兰花的香味袭来。
她心中一动,粉脸微红,怔怔地抬眼看他,却见他神色淡然,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双看似平静无波的明眸中,幽暗的黑色瞳仁如深潭一般望不到尽头……
第七百二十九章 泉源在左(二)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我不能丢下你们去找他,你们一旦落单,他一定会用你们来威胁我。”
应龙正色道。
“可是……要是它的目的就是把我们困在这里怎么办?”
陆西西弱弱地说道。
“他趁着我们不能走动,把朱墨馆上下翻了个遍,还不是一样让他得逞了?”
呃……
应龙怔住了。
“没事没事,就让他去找好了,朱墨馆肯定是什么都没有的。”
朱氏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怎么行!”
应龙都快给气死了,这个玃如,这个谢小弟,都跑哪去了,随便回来一个啊,就算来个谢道兰也好啊,实在不行青姬也行,他们人呢都?
一世威名毁于一旦,以后梁渠炫耀起来,又能说成是把自己给打趴下,然后在驭灵馆为所欲为。
这个臭狸猫!
你给我等着!
“抱歉啊,如果你再不放我回去,我只能对你,呃……,出手啦……”
谢道兰犹豫了一下,颇有几分为难地说道。
“不用担心我,我毕竟也有几千年的修为了,虽然从来都不怎么用功,不过,你应该是打不死我的。”
小男孩弱弱地说道,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
不是,她是真的下不去手啊,而且他根本就没做错什么,还让她看到了童年时期的赵子玉,至于他怎么知道自己认识赵子玉的她还不知道,但是……
哎呀……
看着他毛茸茸的白色小耳朵,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说。
招摇之山的神兽狌狌就是白色的耳朵,而且狌狌光凭自己的一双眼睛就能上窥神界,下知鬼神,只要是过去发生的事情,狌狌没有不知道的。
“你是狌狌!”
她脱口而出。
“对啊,我就是狌狌,我刚才没自我介绍吗?真是失礼了。”
“小姐姐,你还想看谁的过去,我带你去看,不用客气。”
他讨好地说道:“好朋友应该互相帮助。”
我真的是谢谢你了啊互相帮助,麻烦你帮助我回到人间可以吗?
谢道兰无语。
“都找过了,没有哇。”
柔美的女声说道。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我们也是打工的。”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
“他们,该怎么办?”
说话的是那个可恶的两个头的怪物,他似乎有些担心的语气被另一个头给打断了:“别瞎操心了,你还是想想你自己怎么办吧,真笨!”
“石化符过十二个时辰就会自己恢复的。”
柔美的声音说道。
“吼……”
“砰砰!”
奇奇怪怪的声音全部消失的时候,一切都归于寂静。
不属于千春馆的寂静,这个从来都是熙熙攘攘人流如潮的地方如今是死一般的冷寂,海棠躺在冰冷的雪地里,心里下了十二万个决心一定要把这个两个头的怪物找出来揍个半死。
“我有一种感觉……”
“你有一种感觉……”
宫装美女打了一个哈欠,无限讽刺地重复道。
“我觉得我们很快就要走出去了。”
“玃如大哥哥,我觉得……”
“等,别说话,就是这里了。”
玃如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大笑道:“哈哈哈哈,我没说错吧,就是这里,这里就是刚才我们……”
呃……
“临深履薄……”
“这不是那条河的河边吗?刚才我们就是从这里开始走的啊!”
宫装美女惊叫道:“你是绕了一圈把我们又带回来了?我,我打不死你啊!”
她作势挥起了拳头,嗔道:“我不管了,我不要跟着你们走了,你们根本就破不了这个阵!”
“这回我们全听这个小狐狸的,你们都别出什么馊主意了。”
顾尘忍不住说道。
“我看小狐狸的记性就很好,就算它不会破阵,至少它知道哪条路不对。”
“这个阵法是一直在变化的,记性好有什么用?”
玃如不服气地说道。
“那你不是没走出去吗,我就是说让这个小狐狸带我们走一次,谁都不许瞎出主意也不许乱走,万一能走出去呢?”
“怎么可能!”
玃如还在逼逼叨叨,不过毕竟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了上来。
“你确定不走是吧,那我们走了啊,再见。”
顾尘对那个宫装美女挥了挥手,她打了个寒战,连忙跟了上来。
开玩笑,就算劳动她老人家走两步也就算了,好不容易遇到了活人,她可不想再一个人等在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了,就算出不去也好,好歹能和活人说说话。
“我就再相信你们一次吧……”
她抬了抬下巴,趾高气昂地说道。
“你还不放弃吗?”
陆止几乎是无奈地看着周身道袍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倔强少年,他手中的长剑似是气数已尽,就连浅蓝色的水系光芒都黯淡了,原本就光芒不盛的双眉之间,浅蓝色的微光几乎只是隐隐可见。
“你,你跟我回去……”
陆全扶着剑半跪在地上,一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袍角,无力地嘶吼道。
“抱歉,这不可能。”
“虽然我很敬佩你的毅力,但是我讨厌你的愚蠢。”
他一把扯住自己的衣袍,却一下子没拉动,无奈只能割断了自己的袍子,苦笑道:“若不是我看你可怜,我早就杀了你了,如今你还要自寻死路吗?”
“你不会杀我,你是我的阿止哥哥,阿止哥哥,你的名字叫陆止,你忘了吗?”
“你忘了吗?”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你错了,我的名字是常羲。”
他大发慈悲地说道。
“你还有个妹妹,叫陆蓉,你的母亲是云渺真人,你的父亲是广韵真人,你还有过一个弟弟,可是他已经死了,他叫陆思。”
陆全将全身的力气都撑在了剑上,一跷一拐的站了起来,喊道:“我还没倒下,你过来,我不会让你走的!”
陆止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耐烦地转过身来,眼中充满了戾气,他手中的莲花从未这样艳丽过,飞扬的火焰如同风中飘扬的飞雪一般,聚拢在他手上,似乎下一秒就要集中到一起,冲向这个缠人的少年,把他击碎,把他烧成灰烬。
然而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收起了千瓣莲,嘲弄地喊道:“那你倒是来抓我啊!”
陆全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往楼上走去,勉力提气奋力去追,可是方才他却是已然耗尽了灵力,一口气提不上来,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七百三十章 泉源在左(三)
“哎,可是我真的对别人没什么兴趣啊……”
“对了,当年的百里国,你能带我回去吗?”
谢道兰总算是面对现实了,这个小男孩这么可爱,她是不可能对他下重手的,而且,他也不过是无聊想找人陪着玩而已。
不把他打死,她是回不到现实的。
但是她也不可能把他打死……
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狌狌的脸色变得苍白,小耳朵耷拉了下来,为难道:“可以是可以,但是那里真的太惨了,我,我就算是偶尔想起来,都有些吃不下饭,小姐姐,你确定要去吗?”
“呃,我真的很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呵呵,真相……”
“人类从来不在意真相如何,他们所在意的不过是自己的利益,所谓的历史,永远都是由胜利者在书写,所有的所谓真相,都不过是最符合上位者利益的美化而已。”
“不会啊,我也是人类啊,我就很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道也没用,什么都改变不了……”
狌狌握住了她的手,天旋地转,两人一下子坠入了山谷。
“这是哪里?”
“咳咳!”
谢道兰被周围的土石灰呛得睁不开眼睛,全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这里是历石山……”
他淡然道,意味深长地说道:“历石山阳盛产黄金……”
“我的意思是,这里就是百里国吗?”
“恩……”
“百里国是很小的国家,曾经是一片安详的乐土,可是现在……”
他不再说话,指了指山石背后。
谢道兰这才发现,衣着褴褛的老者们和少年们三三两两地蜷成了一团,抱在一起取暖。
她有些迷惑,往外走,却见鲜衣怒马的军士挥着鞭子,四处巡逻。
所有的人都在挖着石头,一片片灰蒙蒙的碎石四散落下,但凡谁的动作慢了下来,就会吃到军士们的鞭子。
不是,你们有这工夫跑来跑去打人,自己上去帮忙一起挖不是更好吗?
也不知道这里的轮班是怎么安排的,谢道兰听见了山石后正在休息的老者们纷纷哀叹。
“从前公子砥在的时候,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啊!”
“是啊,从前我们的日子过得太好了,所以临到老了还要受这样的罪……这大概就是因果循环吧……”
“才不是!”
一个少年高声道:“根本不是什么命运,也不是什么因果,就是因为唐国兵强马盛,仗着自己的武力来欺负我们,我们的国君又懦弱,根本不敢反抗!”
“嘘!”
边上的人连忙去按他的嘴:“你不想活了,要是让那些唐国士兵听见你这些话,你还有活路吗?”
“不自由,毋宁死!”
“哎……年轻气盛……”
老人们继续哀叹,少年人想要反抗,可是一人之力终究无法对抗军队之力,边陲小国又如何能反抗泱泱大国。
“自夏朝之后,家天下就成为了传统,哪有掌权的人不想一辈子掌权的?又哪里有自己家得了势不想让子孙世代传承的?你们在这抱怨这,抱怨那,还不如抱怨一下自己的祖宗,怎么就把你们生在了这么没用的百里国。”
角落里的黑衣男子冷冷道。
啊这!
谢道兰看了过去,她从来没见过这人,但是那人的眼睛实在是太特别了,竖直的瞳仁看上去像是猫的眼睛。
这分明不是凡人。
“这就是梁渠?”
她忙问道,却见那男子似乎能看见她似的,邪魅的眼珠转向了她的方向,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神色。
“他能看见我们?”
“不可能。”
狌狌笑道:“可能只是我们的出现引起了灵力的波动,他能感应到我们的存在,却是看不见我们的,也不能和我们说话。”
“哦……”
谢道兰抚了抚心口,舒了一口气。
突然她想起了一事,这里就是百里国……
“他们,他们都会……?”
她迟疑着问道,不忍地看向狌狌。
“他们都死了……”
小男孩点头,不甚在意地说道。
就算是看淡了生死,看惯了世间的起起伏伏,她还是一阵心酸,这些人生来何其无辜,老的极老,小的极小。
“那些壮年人和青年人呢?”
她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
要找人挖山矿,为什么都是用老弱病残,用青壮年不是更好吗?
“呵呵……”
狌狌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
两人听见了一声哨响,一起往外看去,却见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一群头上扎着毛巾还是手帕的妇孺陆陆续续地扑进了他们的怀里,最老的,和挖矿的老人差不多年纪,最小的,不过扎总角辫,每个人手里都提着竹篮子,里面装着吃的。
这画面看上去还是挺温馨的,然而下一刻,不和谐的声音就打破了这宁静。
“阿郎说了要两三个美貌的小娘子陪着吃饭,你们怎么都灰头土脸的,都把脸抬起来。”
谢道兰这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头上都缠着头巾,恨不得把自己的脸蒙在里面才好,她紧紧地握着拳头,却只能无力地转过头去。
哭喊声,尖叫声,哀求声,啜泣声……
周围的人一片漠然,显然已经对此麻木了。
“求求你,奴刚有了身孕,实在不行啊……”
“大哥哥,小女才只有七岁……”
大眼睛眨巴眨巴的,谢道兰狠狠地锤了一下身边的枯树,那树却摇晃也没摇晃一下。
那两人被拖出去的时候,角落里的黑衣男子一下子站起身来,皱着眉头说道:“像什么样子,快放手!”
军士们哈哈大笑,有人便问道:“奇了怪了,十八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都被征走了,这里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怕不是只是痴长个儿不长脑子吧……”
众人都笑了起来,一边埋怨道:“这附近略平头正脸的,都被阿郎霍霍完了,下回他便是再要人,我们要往哪儿找去?”
“那有什么难的,便找那些年轻的小女孩就行了,水嫩水嫩的小脸,便是长得不好,又有什么关系,想来阿郎不会怪我们。”
“我再说一遍,放手!”
黑衣男子孑然一人站在那里,即便是那小女孩的爷爷,也不敢站出来,可是他偏偏敢,一手指着那小女孩,一边喝道:“我说了,放开她们!”
众军士当时便是一愣,不过倏忽间便都捧腹笑了起来。
为首一人抽出了长剑,狠狠地冲着他而来,一边冷笑道:“你怕不是不想活了,那我便成全你。”
第七百三十一章 泉源在左(四)
谢道兰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梁渠这双沾满了血腥的双手令她如此快意。
方才一片灰色的矿场此时已然成为了一片血海,毕竟出了人命就无法善了,山中的矿场不止这一处,受苦的平民也不止这一两个村子。
梁渠一路杀进了唐国的主帐,那位所谓的阿郎正喝酒吃肉,好不快活,一个抬眼就被割了脑袋,做了个不明不白的枉死鬼。
几乎无人幸存。
老虎杀光了豺狼,六神无主的羊群终于开始骚动了起来,一开始的欢快气氛在死的人越来越多之后,众人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唐国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留在这里不啻于等死,反正监工都被杀了,那些围栏和路障也不过是摆设,脑子活络的少年们带着自己的母亲或姐妹,首先撒开腿往外跑。
不愿意离开故土的老人们也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坏了,想到之后可能会到来的报复,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往自己的村子里跑,收拾细软粮食准备开始逃亡。
甚至有人埋怨梁渠:“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竟是这般凶狠,怕不是强人吧,都是他多事,害得我们只能背井离乡。”
而那孕妇早已唯唯诺诺地跟着自己的男人跑得影子都不见了。
唯有那个小女孩,扶着自己年迈的爷爷,一起慢慢地跟着满地的血水往前走,一直走入了已经没有了活人的军营。
满地都是各色各样的尸体,她的一双澄如秋水的大眼睛却没有一丝犹豫和害怕。
“谢谢你,大哥哥。”
主帐之前,她盈盈跪倒,拜了三拜,这才扶着爷爷往回走。
捂住了自己的嘴,谢道兰忍不住落泪,诚然,这里肯定不是每个人都该死,但是如果他们不死,还要死多少人呢?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绝对的公平,一定会导致强者对弱者的欺压和残暴,就如同刚才看见的那一幕一样。
可是,梁渠难道不是魔教的大魔头么?
不是他一手缔造了百里国成为了傀儡之国吗?
她隐隐察觉到了自己心内的一丝不安,梁渠的确是残暴的,但是她隐隐觉得,他并不像传说中那样邪恶,至少在这一刻,他救了一个无辜的纯洁灵魂。
这么惊天动地的变故,唐国立刻就派了人过来,最讽刺的是,因为梁渠把所有军士都杀了个干净,一条漏网之鱼都没有,竟然唐国还是从逃出去的村民嘴里才得知了这场屠杀。
百里国主无奈,唯有通缉自己的百姓,帮着唐国抓那些四散逃亡的村民,有人逃入了大山,有人逃往别国,有人来不及跑直接就被抓住了,一番审问之后,口径一致,一名黑衣男子一个人单枪匹马灭了整个军营。
此时谢道兰看见了一个人,那人着唐国军装,银色的盔甲在日光下闪闪发亮,显然是个贵族出身的将领。
然而那人手中所执的却不是长剑或弓戟,而是一座熠熠生辉的金色小瓶子,那瓶子四四方方,每一边都有一条金色小龙做成的把手,看上去精致无比。
那人并未施法催动那瓶子,谢道兰见状微微皱眉,一时想不起这是什么法宝。
“万鸦壶。”
狌狌提醒她道。
他独自走入了山谷,面对漫山遍野已经开始腐烂的尸骸,他微微一笑,取出一件东西放入了那个小瓶子里。
谢道兰心中警铃大作,从未听说过万鸦壶的用法,也从未见过本尊,而此时这人的施法看上去真的和邪术似的。
他一边催动着壶内的火焰燃烧那样东西,一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鲜血也滴了进去。
她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正道法术是需要用自己的血的,唯有禁术血祭需要用鲜血来加持,而此人的法术显然和那种邪术差不多,不多时,那壶里便喷出了黑色的火焰。
“我们还是走吧……”
狌狌拉着她的手,他什么没见过,但是这一幕,还是让他不想再次面对。
“就是那个火焰毁了百里国吗?”
她问道:“那人是谁?”
“你不认识他,但是也许听过他的名字。”
谢道兰疑惑地看着他,小男孩却指着那片火海,说道:“你看,开始了……”
黑色的火焰中,本应被烧成灰烬的尸体慢慢地开始蠕动,似乎约好了一般,方才还是满地躺倒的尸体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每一具尸体都睁开了眼睛,眼珠是令人惊恐的红色。
“原来百里国不是因为梁渠才变成那样的,你早就知道真相吗?这个人,他到底是谁?”
她语无伦次地问道。
狌狌说了一个名字,谢道兰几乎是惊呼出声。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要立刻告诉,告诉……
她倍感无力,除了自己嫡亲的兄长,她还能告诉谁呢?
“人们从来不愿意相信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而特别愿意相信自己想要见到的事情,即便你告诉别人,也没有人会信的。”
“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道兰惊了。
“上位者疯狂,追随者会更加疯狂,这是你们人类自己的丑恶,我又如何能知道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不过,百里国国力羸弱,又持有周围最大的一座金矿,唐国就算是想要吞并百里国,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想法吧……”
“怀璧其罪……”
谢道兰低下头来,问道:“那梁渠呢?他去哪儿了?他怎么又会参与其中……?”
画面又发生了变化,白色橙色的旗帜满满地插在了百里国的城头,然而城门紧闭,外面的人目力所及之处,唯有挥舞的焦黑手臂和一边腐烂一边咆哮着的不死傀儡。
一座死城之中,唯一活着的人就是站在城头的黑衣男子。
谢道兰真的很想和他说话,很想问问他,究竟是为什么这么做?
“你还不明白吗?”
狌狌苦笑。
“他如果打开城门,把那些人放出来,也许这世界已然完全不同了,这么好的机会,他竟然浪费了……”
原来如此!
她明白了一切,脸上湿湿的是泪水,她心中百感交集。
此时一只七彩尾羽的小鸟飞了过来,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就离开了,他如猫一般的眼珠注视着它,却还是目送着它远去。
第七百三十二章 泉源在左(五)
“有时候我真的有些不明白,像你这样单纯的女孩子会不会有点太迟钝了,只要别人不把喜欢说出口,就算是为你掏心掏肺,即便是为你死了也不过是个令人遗憾的普通朋友而已……”
“但是同时我也不得不感叹,你究竟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明明心里什么都清楚,只是因为自己也无法说出口的原因而选择逃避?”
谢道之柔情似水地说道,妩媚的眉眼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有几分试探,亦有几分期待。
虽然时处严冬,两人间小小的方寸之地却如春日般微醺,她确认自己没有闻错,那是玉兰花的香味……
那灵犀不过是一瞬,她心念电转,迷雾术!
迷雾术是水系法术,定然不是谢道之能做到的,而姬琴如果修炼的是水系法术的话……
兰儿姐姐就是水系,而她最擅长的法术,就是幻形术。
很早很早以前,兰儿姐姐就曾经变成过妃夷小姐姐的样子,几乎完全是一模一样,只有声音不同。
她抬眼看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靠在了书架上。
那张脸分明是谢道之的脸,神色淡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连那种不急不缓的悠然之态,都和他完全一致。
一时间她有一丝迟疑,若不是那抹淡淡的似兰斯馨的香气,她根本察觉不到这一点,如果这真是幻形术,姬琴的修为比兰儿姐姐高那么多吗?声音和神情都和谢大哥一模一样。
“你……”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出口,这个问题其实真的很傻,便是她问了,难道他就会老实回答吗?
只是那双灿若星辰的大眼睛几乎是会说话,他立刻就发现了她眼中的迟疑和惊恐,唯有在谢道之面前才有的那种全然信赖的依赖之感几乎是立刻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惶然的不安。
罢了,他也没打算用这种方式得到她。
姬琴绅士地扶住了她踉跄的脚步,微笑道:“那么怕我?”
“没,没有啊,我们不是很熟……”
她语无伦次道,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谢大哥呢?”
她可怜兮兮地惶然道,不敢看他,却也不敢甩开他的手。
“璎珞妹妹……”
他柔声道:“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想把你想要的东西送给你,但是又怕你误会我有别的目的,这才和你开了个玩笑。”
“是真的吗?”
“番天印是真的,我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真的。”
他靠了过来,璎珞避无可避,只能任他搂住了自己的腰,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笑盈盈的,不急不缓,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她微微侧过脸去,想要藏起自己的唇,却又露出了柔嫩的小耳朵和白皙的脖子。
“你,你别这样……”
感受到了他灼热的目光,她更是侧过脸去不敢面对他,唯有轻声细语地提出抗议。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他无限欢喜地看着她微微红了的小脸,他没想错,她也一样为自己而心动。
“你别这样看我……”
“你再这样,我,我要打你了哦……”
她娇声嗔道。
姬琴忍不住微笑:“怎么打?”
“用这只手?”
“还是这只?”
他慢慢悠悠地柔声说着,一边握住了她的小手,两人双手十指交缠,姬琴几乎是贴着她将她按在了书架边上。
“你,你要做什么?”
她都快急哭了,比力气,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你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吗?为什么还要欺负我?”
姬琴俯下身来,束起的长发逶迤地垂落在一侧,眉目如画,长长的眼尾含着无限的情意,他贴近了她的脸,温热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玉兰花的香气如初春的朦胧一般温雅好闻。
“那天晚上……”
他悠悠地说道,热热的呼吸在她耳边,她的耳朵红了,恼羞成怒地嗔道:“那天晚上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恩,我就是故意的。”
他眉眼弯弯地笑道:“可是如果不是你那么动情,我也不敢胡思乱想,那天晚上我才知道,原来你也是喜欢我的……”
“我没有……”
她惶然地看着他,眼中的惊恐之色令他笑了起来。
“原来你并不是害怕我,而是害怕被我发现你的心意,璎珞妹妹,喜欢一个人并不是错,别说谢道之只是你的未婚夫了,就算你们真的在一起了,我也不介意……”
“我爱你,你也爱我好吗?”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明媚之色令她心中一颤,璎珞连忙转开自己的目光,摇头道:“不好,我不爱你的,我爱的是谢道之。”
“那次只是意外。”
似乎是为了给自己辩解,她加上了一句。
“那也是……一时迷惑吗?”
他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贝齿微张,调皮地咬了一下她小小的耳垂。
她红着脸躲闪,然而躲不开他笼罩着自己的目光,不敢转过脸来,她怕他又会猝不及防地偷袭自己,然而即便他没有吻上来,她也并不好受,耳朵痒痒的,好想要去挠一下才好。
如果别的女孩子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给他一个耳光吗?
别说她的手都被按住了,就算没有,她似乎也打不着他。
究竟她应该怎么做才对?
姬琴轻轻抚弄着她的手指,颇有几分哀怨地黯然道:“我真想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谁?”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岔开话题的机会,连忙问道。
“元华真人……让你’一时迷惑’的那个人……”
“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没料到他竟然会问这个,就在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一瞬间,她想起了最后一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被朱木环绕的温泉水中,最后一次的拥吻,那一刻,她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呢……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说出口。
“他,他从来不会强迫我……”
她试探着说道。
姬琴失笑,松开了禁锢她的双手,似笑非笑道:“我可从来没见过被人强迫是这样含情脉脉的,璎珞妹妹,你嘴上说着只爱谢道之,但是刚才你的眼神可骗不了人。”
“为什么人总是这样矛盾,明明心里想的是这样的,说出口的却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当你想着’应该’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的时候,其实你就已经是违心的了……”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责任。”
璎珞正色道。
他怔住了。
第七百三十三章 淇水在右(一)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媚眼如丝,无限喜悦地看着她,柔声道:“璎珞妹妹,原本我还不能确定,原本我还在犹豫……可是……”
“既然你也是喜欢我的……”
啊?
我是那个意思吗?我怎么不知道。
璎珞忙不迭摆手,连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是说你应该好好待仪宁姐姐……”
“恩,因为’责任’。”
“对,对啊……”
“如果没有所谓的’责任’,你是不是就能为了’爱’而和我在一起呢?”
“但是我不爱你啊……”
“唔……”
姬琴伸手按住了她的嘴,温柔地说道:“可是我爱你……”
“从此以后,你可不能当做不知情了,我是爱你的,从一开始,从你解开了我的衣服我却没有拒绝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是爱你的了,可是你偏要自己骗自己,不是吗?”
“你也是爱我的……为仪宁千挑万选的男人是我,难道你自己还没明白吗?那是因为在你心里,你认为我是最好的男人……”
“之前我告诉过你……我的身世……你明明知道我母亲是狐族,又怎么会被什么符咒所迷惑呢……”
他握住了她的小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轻笑道:“只听说过狐狸迷人的,可曾听说过狐狸被人迷住?可是那天晚上……你却让我迷惑了,不是因为符咒,只是因为你……”
“唯有你,令我看不清楚自己的心。”
“你的眼中有着全世界星光,而追逐星星的那个人毫无办法,唯有一心一意讨你的欢心,只要看到你眼中喜悦的光芒,我便比自己欢喜更欢喜……”
“真是抱歉,我从未被什么符咒左右,我和仪宁订婚,只是因为……那是你希望我做的事情……而我,只想要你开心……但是我是不会和她结婚的,璎珞妹妹,唯有这件事情我没有办法答应你。”
“只要你喜欢,要我怎样都可以,但是唯有你,我不会让给任何人。”
“你明明知道……”,“揣着明白当糊涂……”,“但凡是个好女子都应该主动避开”,“都是你害了我!”
仪宁的声音和苍白的脸色在她心中交织着,璎珞怔怔地落下泪来,所有的期望全都成了泡影,她又变成了那个害人害己的罪魁祸首,这全都不是她所希望的样子,他怎么好意思说都是为了让她开心。
她又一次把所有的事情都搞得一团糟!
她不能再害任何人了!
姬琴似乎也没料到他一番表白居然让她感动到哭了,小心翼翼且不敢置信地俯下身来为她擦眼泪,璎珞半推半就地被他抱在了怀中,娇声嗔道:“你只会欺负我……”
“以后我再也不敢了……”他耐心地哄她:“璎珞妹妹,我发誓,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会尽全力让你幸福的,绝对不会再让你为我流一滴眼泪……”
“姬琴,你知道蓉蓉在哪里,是吗?”
璎珞抬眼看他,半是撒娇,半是犹疑。
“你是为了我才把蓉蓉藏起来的吗?”
她问道,一脸自责。
姬琴微微扬眉,终究还是说道:“是,我知道,你不用担心蓉蓉,我从来没想过要害她。”
“那就好……”
璎珞舒了一口气,叹道:“姬琴,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你能放过谢大哥吗?”
方才不过是有几分怀疑,此时他已然完全确认了,果然她还是那个她,不过若她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会这样痴迷。
每个人,特别是女人们,在说起李璎珞的时候,都是不屑的,轻视的,她的劣迹斑斑,和魔教魔头青梅竹马,又与魔教重臣不清不楚,最后又因为一念之差放过了鬼王,若不然,现在也许大家都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哪像现在这样,人间几乎都成了群魔乱舞的盛会。
然而他却在这一刻明白了她的真正心意,在她心中,从未为自己争取过任何东西,歉疚和感激主宰了她的全部选择。
为了报答元华真人她努力爱他,他为她而死之后她的歉疚达到了顶点,以至于不顾自身的安危要为他复仇,然而在面对昔日玩伴的时候又心软了……
即便被刺了一剑,她也没有怨恨任何人,而心心念念只记得对谢道之的歉疚。
从未尝过爱情滋味的人也许会分不清楚什么是爱,什么是感激,然而即便是现在,她又真的分得清楚自己喜欢的是谁吗?
难道不是之前的歉疚让她不得不选择谢道之吗?
而如今……
不论她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心愿意为了谢道之而牺牲自己,她都在表达同一个意思,她不爱他。
可是她自己真的明白自己的心吗?
她可以说从来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
迷雾渐渐散去,姬琴略带苦涩地说道:“璎珞妹妹,有时候,你心里认为是绝对正确的选择,可能并不是你自己的选择,方才我就说了,当你在抉择’应该’怎么做的时候,已经说明了那个’应该’完全就是违心的……”
看清了他黯然的神色,璎珞一瞬间有一丝心软,然而她微微一笑,温柔地答道:“姬琴哥哥,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方才你说爱我,只求和我在一起,如今我已然答应你了,何必再去为难别人呢。”
可是你的眼中没有了星星……
他微微叹息,摇头道:“太迟了。”
该她聪明的时候她不聪明,这会儿她却又比谁都机灵。
“你什么意思?”
璎珞微微弯下身子,按着自己的心口,那里一片冰凉和无法抑制的痛楚,她仓皇道:“什么叫太迟了……”
“他回不来了……”
姬琴柔声道:“这世上已经没有这个人了,璎珞妹妹,但是你放心,我不介意幻化成他的样子,如果你喜欢的是他的容貌,方才若不是我故意靠近你,你根本没发现,不是吗?”
方才一片白色迷雾如今已然全都散去,璎珞方才就一直在担心的事情终于靴子落地,成为了现实,她从两人开始说话就意识到了一点,但凡谢道之在竹素堂,也绝对不可能不发现他们两人在这里,更何况她还大声喊过他的名字。
他不是出事了就是根本不在这里。
那他还能在哪里呢?
她一句话也没说,一片沉默,一切在他意料之中,但是他却没能猜到这个结果……
第七百三十四章 淇水在右(二)
“砰!”得一下,高斌摔得四仰八叉,整个人几乎是被撞飞了在草地上滚了好几滚。
“高斌!”
陆蓉失声惊呼。
方才高斌只说自己心里欢喜无限,便撒丫子往草坪上跑去,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她连忙跑了过去,把他扶了起来,心疼道:“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小心。”
“鼻子都撞歪了吧!”
高斌疼得丝牙咧嘴,鼻血汨汨地往下流。
“那还不至于,不过,就算撞歪了,我也不嫌弃你。”
陆蓉笑了一下,嗔道:“你就不能小心点嘛。”
“不是我,不是,那个……”
高斌一下子说不清楚,唯有指着天空,生气道:“就是这个!”
啥?
陆蓉无奈地转头看去,除了高高的云朵和明媚的日光,什么都没有啊。
“你走过去就知道了,不过蓉蓉你要走慢一点,当心摔。”
她半信半疑地往前走了几步,挥了挥手,问道:“你说的是云吗?地上什么都没有啊。”
“你再走一步差不多两步看看。”
“哎哟!”
陆蓉猝不及防,也差点撞到鼻子,她揉了揉自己的小鼻子,怒道:“你也不说清楚!”
“这是怎么回事?”
她问道。
“我哪知道啊,就是那堵墙把我鼻子给撞破了,现在还疼呢,也没人关心我一下。”
扑克脸撒娇,最为致命,陆蓉笑得不行,回来掏出自己的帕子给他擦血:“果然这个地方不是真的,开始我还以为是天堂来着,结果你就来了。”
“你这话说的……听着怎么让人这么不乐意呢。”
高斌皱眉,觉得自己的鼻子总算是缓过来了,不像刚才,疼得话都没法说。
“看来我们这里看着很大,其实就是很小的一块地,周围有墙壁围着的。”
“恩,蓉蓉,你有线索了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母亲说过结界是有边界的,要从别人的结界中出去,绝对不能穿过结界的边界,不然的话就会迷失在虚空中,再也回不去了,就算是结界的主人也救不了。”
“哎哟!”
高斌吓了一跳,连忙把她往回拉了点。
“哪有那么容易就走出结界的边界啊,就和刚才一样,经过的时候就撞墙了呗。”
“蓉蓉我这有好多你的符,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高斌一掏怀里,一大把的符纸递了过去。
“这个可以。”
陆蓉祭出火焰符,往前烧去,催动着灵力去烧那堵墙壁,却见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火焰好像触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一样,再也烧不过去,而方才看不见的那堵墙壁,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堵火墙,几乎是无边无际,十分广阔。
“要绕过去也是不可能的了。”
陆蓉也没气馁,笑嘻嘻地坐在了草地上,无奈道:“看来我们是出不去了,那可怎么办?”
“你看起来可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样子……”
高斌躺在了她身边,看着高高的天,心里竟然也不觉得十分焦灼,能和蓉蓉一起享受这样悠闲的日子,还真的挺不错的。
“你还不是一样。”
陆蓉笑了起来,躺在了他的怀中。
“姬琴哥哥,我真的不明白,我好害怕……”
璎珞投入了他怀中,嘤嘤地哭了起来:“失去一个人的滋味,也许你不能体会,但是我已经失去了元华,我不能再让谢道之受伤害了,如果他也因我而死,我,我也不想活了……”
他若有所思地轻抚着她的长发,这本是他梦寐以求的一刻,然而她在他的怀中,他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喜悦。
不过是片刻之前,她还宜喜宜嗔地看着他,眼中有着一丝犹豫和真实的情愫,然而现在……
他知道也许自己做错了,但是,如今,已然没有回头的路。
“姬琴哥哥,你就没有想过吗?谢大哥如果真的消失了,其他人一定会发现你有问题的,为何我会出来找你们,就是因为仪宁姐姐告诉我,你和谢大哥两个人会打起来,而且,不仅是仪宁,其他人也发现了,如果他真的回不来,别人一定会怀疑你的。”
“我没打算回遗玉馆。”
姬琴终于说道。
“我也没打算继续呆在驭灵馆。”
“那我怎么办?”
璎珞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娘亲说了要我留在驭灵馆,我不会离开的,姬琴哥哥,现在一切都还不是不能挽回,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但是我们能不能先把谢大哥找回来?”
“璎珞……”
姬琴终于忍不住皱眉,她以为他是有多傻?和她一样傻吗?
“我答应了的,我绝对不反悔,姬琴哥哥,可是如果谢道之真的因为我死了,我便是在你的身边,也绝对不可能快乐的,如果我能做到忘记他,忘记一切,我还值得你爱吗?”
她微微拧起了秀眉,小酒窝也不见了,哀伤的神色中一丝怨恨也没有,似乎谢道之被他算计了她一点都不恨他似的。
她是这样冷静,姬琴心中却是越来越凉。
若是她大哭大闹,他自有办法哄她,然而现在的她……
他突然怀念起那个晚上,那天的她手足无措,心跳得那样快,身子是那样柔软火热……
而现在,她竟然说起话来有理有据,条理分明……
那不是真实的她。
“姬琴哥哥,我们不用离开驭灵馆的,我保证,只要把蓉蓉找回来,把谢……谢道之找回来,我一定一定什么都听你的,我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
姬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她连忙改口道:“我既然答应了你,绝对不会反悔的,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上学,不用离开驭灵馆。”
她信誓旦旦道:“我会为你作证的,全都不是你的错,是魔教的阴谋,然后我和你一起好不容易才把蓉蓉和……谢道之救回来的,有我帮你,别人不会怀疑你的。”
“璎珞妹妹……”
姬琴柔声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我分明知道你在骗我,却忍不住想要答应你,我的一颗心都在你身上,可是你却只想着别的男人,而我,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只想求你分我一点你的爱……”
“我没有只想着……”
“别再说他了,我不想听见他的名字。”
“只要你让他回来,我保证再也不提这个名字!”
璎珞下意识地举起右手,只差没指天誓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