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0、有罪
“皇上知道惠贤太后下在显宗身上的毒药是什么药吗?”文太妃露出讽刺的笑意,惠贤太后机关算尽,最后还是一败涂地。
周谨不语。
文太妃便自问自答,“是绝嗣的药,就跟惠贤太后下在英宗身上的药一模一样……所以皇上您本是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是贞太妃有福气,显宗才没有绝后……”
惠贤太后给英宗下绝嗣的药自然是为了让英宗无后,可以迎回周谨,借周谨之势压制邓家,可是她给显宗下绝嗣药是为了什么呢?显宗无后,于她也没有任何好处才是……
许姝陡然想到了东海王,东海王跟惠贤太后的私情可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东海王为了让惠贤太后一泄心头之愤,都甘愿冒险送人来刺杀她,那当年惠贤太后或许也可以为了东海王而给显宗下绝嗣药,断绝显宗血脉,给东海王制造谋反机会……
惠贤太后的脸逐渐灰败下去了,她没想到文太妃竟然什么都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她给英宗下药许姝靠着鼻子分辨了出来,但是无论是给显宗还是英宗的药她一直都没有假手于人过,文太妃是怎么知道的?文太妃可没有许姝那么好的鼻子。
“显宗死后,我留在了宫里,虽然依旧见不得光,但是也能有一时半刻的相守,我以为我会知足了……”
文太妃仿佛沉浸在了回忆里,神色飘忽,有怀念,有惋惜,也有悔恨。
“可是人心都是贪婪的,得到了之后就会想要更多,我开始想要名分,想要光明正大,但是我是显宗的妃子,英宗顶着世人的猜忌置疑登基,又怎么能再让人诟病他霸占了兄长的女人呢?他不答应我,我就想报复他,我就将他给我用来毒害显宗的药用在了他身上,结果出现了跟显宗一样的症状,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是我私心作祟,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不能拥有所爱的人的子嗣,妒忌心让她也不想看到别的女人给她所爱的人生儿育女,最后导致了英宗绝嗣,皇位重新回到了显宗一脉,万事万物终于回到了原点,她的一身罪孽也终于可以终结了。
“显宗之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惠贤太后亦有不忠之心,还请皇上明察!”
文太妃说的没错,惠贤太后和傅家早就有不忠之心,傅家永远只忠于利益,忠于它自己。能够连续弑君两次的除了傅家也再无旁人了,只是这一次傅家失败了,旧账新账一起算,傅家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当年的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淳安太后长吁一口气,好整以暇的看着在场脸色各异的人,虽然英宗生前跟她并不见有多恩爱,但是英宗临死前到底还是牵挂着她们母女的,所以留下这一道圣旨来,让她在合适的时机拿出来,保她和公主的平安。夫妻一场,到了生命的尽头,英宗终于履行了一次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淳安太后突然也觉得不那么憎恨英宗了,他给了她该有的体面,给了她一个孩子,她知足了!
“朕看过圣旨了,是先帝亲笔所书!”英宗临死前已经卧病在床年余了,手脚都不听使唤了,所以那道圣旨上的字迹歪斜,这绝非正常人能够模仿的。
“是你们谋害了皇考显宗!”周谨目光如炬射向惠贤太后和傅庆松以及文太妃,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文太妃俯身跪叩,并不反驳,她爱了半辈子的男人临死前却出卖了她,用她给他的妻女换来一世的平安富贵,她于他而言终究只是一枚棋子,利用的彻彻底底的一枚棋子,她这枚棋子的使命终于结束了,她的人生也该落幕了。
“皇上息怒……”许姝心疼的看着极力隐忍着的周谨,这一天里,周谨已经承受了太多了。
周谨侧头看了看许姝,目光里流露出一丝脆弱,他终于能够体会到五岁的许姝眼睁睁看着亲生母亲将毒药灌进她嘴里时的心情,是那么的绝望和悲愤。
如果说在刚刚那一刻之前,周谨对傅家还有一丝眷顾,那么此刻就只剩下恨了,滔天的恨意!
“惠贤太后傅氏,皇考显宗之妻,为妇无德,喜弄权术,阴谋致皇考大业未成而崩,罪证确凿,今废其封号,其玉牒,没入掖庭!”
“皇……皇上……”惠贤太后惊呆了。
废去封号,去玉牒,就意味着她被夺去了身份,她将不能以显宗皇后的身份葬入帝陵了,而且周谨不杀她,只将她没入掖庭,是要她活着忍受这份屈辱。
“皇上,哀家千错万错,可是哀家最后还是将这个皇位还给了你,如果不是哀家,不是傅家,你此生都只能在柔然终老,哀家不求你宽宏大量赦免哀家的的过失,只求你给哀家留下身后的体面!”
“朕今日能够坐在这里与你无关!你想要的体面皇考给过你,是你自己不要的!”周谨丝毫不为所动,他能还朝全都多亏了许姝,傅家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却处处以功臣自居,简直寡廉鲜耻。
“压下去!”周谨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皇上……皇上……”惠贤太后的声音渐渐远了。
许姝看着狼狈不堪的惠贤太后,叹了口气,明知道傅家已经败了,她还是孤注一掷的让乔昕来刺杀她,就为了泄愤,可见她是个极度自私的人,周谨这么惩罚她是再适合不过的了,只有切身之痛才能让她感到痛苦。
“傅氏一族谋害皇考在先,串通东海王阴谋篡位在后,罪大恶极,贬去官职,压入大牢,由大理寺严审!邓氏一族私藏圣旨,矫诏篡位,罪不可赦,同样贬去官职,压入大牢,着大理寺严审!”
连邓家也保不住……
傅庆松看了看冀王,终于明白了,是冀王出卖了邓家,这一下傅庆松彻底放弃了挣扎了,毫无生气的被拖了下去。
“臣有罪!”冀王跪下叩首,“臣在察觉到邓氏一族的异心之后并没有立刻禀明皇上,致皇上陷于危险之中,臣罪该万死!”
1311、造反
冀王终究还是放不下跟邓家的恩怨,他故意跟周谨作对,故意跟周谨起隔阂,就是为了让邓家向他抛出橄榄油,他假意顺从,却在关键时候倒戈相向,给了邓家致命一击。
“冀王……揭举有功,且在觉察到逆贼反心之后能够与其周旋,掌握他谋反的证据,何罪之有?朕应该嘉奖你才是!”
周谨愣了愣,缓缓道,“冀王接旨!”
“臣在!”
“冀王平定邓氏一族叛乱功不可没,赏黄金千两,白银万两,良田三百亩!”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谨颔首,“天色已晚,朕便不留冀王了!”
“臣告退!”
冀王走了之后,淳安太后也起身,“哀家也该回去了,至于文太妃,暂时就由哀家照看着吧,想来文太妃也知道该怎么做!”
文太妃轻轻一笑,笑的薄凉。
殿内只剩下周谨和许姝了,周谨再也坚持不住了,身子颓然的垮了下来,“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父皇竟然是死在他的妻子和他最爱的女人手里……”
“显宗仁慈,才让歹人有机可乘……”可是作为一个帝王,最不该的也就是仁慈,时时仁慈,事事仁慈,人人仁慈,以仁慈治国御下,不得善终。
“父皇是个仁君……”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周谨垂下头,作为儿子不能论亡故的父亲的过失,可是显宗真的不是一个出色的皇帝,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你一定会青出于蓝胜于蓝的!”
“嗯,一定!”周谨重重的点头,紧紧的抱紧了许姝,良久,突然道,“从父皇身上我也学到了一个教训。”
“什么教训?”
“最爱的女人一定得是自己的妻子才行,否则就会遭报应的!”周谨嗅着许姝身上淡淡的体香,疲惫和伤怀一点点的退散,只要有许姝在,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许姝莞尔,“你这点儿感悟确实是有新意!”
“许姝……”周谨微微后仰头,看着许姝恬静的脸。
“嗯?”
“让你受苦了,这些日子让人四处奔波,担惊受怕的……”
“都结束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嗯!”周谨点头,脸上的神色却没有松懈,虽然粉碎了邓家和傅家的阴谋,但是东海王尚还在封地,若是东海王不肯伏罪,又免不了一场恶战,前年才平定了南疆,耗费巨大,如今国库尚不十分充裕,实在不宜再兴战事了。
“经此一役,邓家和傅家都倒下了,对朝堂上的局势很是有些不利……”左相和右相同时没了,该有多少人盯着那两个位置呀!
“我想过了,趁着这个机会,废除宰相一职,当初将宰相一职一分为二就是为了分薄宰相手里的权力,如今正好趁着机会彻底废除,我要亲决国政!”
“也好!”没了这个职位,自然就没人争了,只是……许姝忍不住担忧,“庶政繁琐,以你一人之力恐难胜任!”
“暂时也只能先如此了,待事态平息,我再思考对策吧!”
许姝叹了口气,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别累坏了……”
“你才要好好保重身体,脸都累白了……”周谨心疼的摸了摸许姝的脸,“快去睡一会儿,天亮了我还要上朝呢!”
周谨还要上朝宣布邓家,傅家和东海王图谋造反的事,还要拟订捉拿东海王的对策,还有对邓家和傅家的惩治。
“还有一件事……傅二哥让我照顾傅大小姐……”
“傅欣瑶一直身处宫中,傅家谋反与她无关,我会赦免她!”
“你曾给她和七哥赐婚过……”
“你还想让她嫁给郑志钧?她可是罪臣之后,她嫁进郑家是在给郑家摸黑!”周谨诧异的看着许姝,没想到许姝竟然会做这种对郑家不利的事。
许姝点头,“邓家,傅家,郑家,这三家自你登基起三足鼎立,互相制衡,可是现在三家去了其二,只剩下郑家一家独大了……”
周谨抿了抿唇,许姝说的没错,郑家一家独大,他对顶着郑氏女身份的许姝又疼爱有加,只会助长了郑家的气焰,让郑家持续坐大……
许姝幽幽的叹了口气,“郑家也不是个安分,从今天淳安太后拿来英宗密旨就可见一斑了,这是要彻底置傅家于死地,郑家是绝不会甘愿于如今的一切的!既然如此,趁着它现在还有所收敛就先敲打震慑住吧,以免它生出别样的心思来,那就麻烦了!”
“这样做会让郑家怨你的!”让郑志钧取一个罪臣之后,还是谋逆的罪臣之后,不仅郑志钧以后抬不起头来,郑家也会跟着蒙羞。
“我知道,所以这件事我会亲自去办,娘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郑四夫人一定会明白她的,她是为了郑家长远的打算,郑家需要有这样的羞辱时刻的警醒着它,让它不敢行差踏错半步,站在世家贵族顶层的三家现在去了其二,郑家要引以为戒了,否则下一个就是它了。
“我来吧,我会给一个正经理由的,即便郑家要怪,也怪不到你头上,是我下的旨!”
“慎之……”许姝暗暗的抚着肚子,看到周谨满脸疲惫,终究还是忍住了,周谨实在是受不得刺激了。
“早点儿休息吧,慎之!”
“嗯!”
承兴二年正月十六,皇上诏曰天下,邓氏一族与傅氏一族,勾结藩王东海王,阴谋造反,图谋篡位,罪大恶极,判抄家斩首,三族之内的男丁没入官衙为奴,永不得入仕,但罪不及女眷!
东海王身为藩王,承蒙皇恩而不知感激,心生不轨,为世不容,念及起祖上功勋,特准其只身赴京请罪。
但是东海王注定是不会愿意赴京请罪的,百般敷衍拖延之后,终于在二月底的时候正是发表檄文起兵造反了。
但是周谨却早已有了应对之策,即可着骠骑将军金宏远领兵三万镇压,同时暗地里下令威武侯领兵两万从南疆绕行至东海,趁着东海王不在封地,一举拿下了东海王的老巢,东海王得到消息后立刻杀了回来,却被金宏远和威武侯里外夹击,一举击毙。
1312、隐瞒
东海王身死的消息传来的第二天,曾经的惠贤太后傅氏就在长安门前自缢身亡了,据说当年东海王回藩地继任东海王的爵位的时候就是在长安门拜别的傅氏,那是他们这一生最后一次相见了,从此以后,一个在深宫,一个在边地,生不得相见,死不得相守……
文太妃死了,太皇太后死了,曾经的惠贤太后也死了,宫里的人越来越少了,许姝的日子也越发的安逸了。
“这一个月里,宫里都死了三个人了,实在是不吉利的很!”玉珠端着用柚子叶煮的水满院子里洒,说是要去晦气。
露荷也帮着她,虽然她不信这些,但是现在是非常时候,就当作是心理安慰吧,“太皇太后娘娘也就罢了,皇上顾及她年事已高,留了体面,仍旧以皇后的品级下葬,与文宗合葬。文太妃也葬入妃陵,可是傅氏……现在人死在了宫里,傅家也没个人来认领骨灰,可该如何是好呀……”
文太妃在上元节当日晚上就服毒自尽了,而太皇太后则是在邓家满门被抄斩之后,强撑着一口气收殓了邓家人的尸骨之后,便死了,没有服毒,也没有自缢,就仿佛是无疾而终一样……
“傅家怎么没人了,傅大小姐不是还在嘛!”
罪不及女眷,也就意味着傅欣瑶和郑志钧的赐婚仍旧作数,傅欣瑶依旧留在坤宁宫,等待婚期的到来。
“傅大小姐……”露荷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得知是傅俊谦用他的命换来她的平安之后,傅欣瑶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许姝以为以傅欣瑶对傅俊谦的心思,知道傅俊谦死了之后一定是悲愤欲绝的,可是傅欣瑶既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掉过一滴,平静的可怕。
可是在那之后便可以慢慢发觉傅欣瑶的改变了,她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恣意傲慢,变的无比的谨慎谦卑,每日对淳安太后晨昏定省,从无落下了,傅家的惨败让娇纵的傅欣瑶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她再也没有娇纵的资本了。
“皇后娘娘起身了!”听到屋内动静,露荷放下思绪,忙入内服侍。
已经是三月的天了,气温并不十分冷,许姝抱着胳膊坐在床上,皱着眉,目光却没有焦距,听到动静,目光终于有了神采,然后就看到露荷进来了,可是却突然俯身,忍不住的开始干呕起来,露荷忙捧了痰盂接住。
许姝吐的撕心裂肺,却还要努力压制声响,唯恐被旁人听到了,露荷见状心疼不已,“旁的妇人有妊,到了四个月就不再吐了,偏娘娘到了四个月吐的更厉害了!”
“水……”许姝总算止了吐,有气无力的倒了下去,天天吐,天天吐,她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许姝歪着头就着露荷的服侍漱了口,还是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犯恶心,只能又坐了起来,可是恶心感并没有减轻,只得紧蹙眉头忍耐着。
露荷帮许姝把衣裳披上,小心问道,“娘娘还是不打算告诉皇上吗?”
“再等等……”许姝摇摇头,轻抚上小腹,比起之前的平坦,现在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了一个弧度,但是因为天气冷,衣裳穿的多,遮住了肚子,并不怎么看得出来。
“肚子越来越大,至多半个月就瞒不住了……”露荷面露担忧,天气一热,穿的衣裳就单薄了,肚子又日见大了,那时候就真的瞒不住了。
“能瞒一天是一天吧……”许姝皱着眉,有些回避这件事。
如今周谨忙于政务,每日许姝还未起身他便去上朝了,许姝已经睡熟了他才回来,如此许姝也算是躲开了跟周谨亲近,而周谨因为太过繁忙的缘故,终于没有时间盯着许姝的一饮一食,这才没让肚子的秘密被周谨发现,若是从前,周谨早就知道了。
可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周谨早晚会知道的,而且周谨在废除宰相一职之后,前不久新设立了麒元殿大学士一职,遴选了七个有才干的官员任职,由他们七人各司其职,共同辅佐朝政,周谨很快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忙了……
周谨知道之后一定会大发雷霆的,许姝摸着肚子既甜蜜又忧伤,明知道自己是在透支已经为数不多的生命,可是慢慢的感受到肚子里的小生命每一天都在发生变化的时候,那种甜蜜和幸福足以抚平所有的伤痕了。
“娘娘吃些东西吧,一会儿秦先生该来给您诊脉了!”
许姝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可是不吃东西的话,她的孩子就要饿着了,许姝点点头,“挑几样清淡的摆上来吧,油腻的都撤下去,看一眼都犯恶心!”
“看到什么就犯恶心?”周谨突然进来了,看到桌上的膳食,不由道,“是御膳房做的东西不合你的胃口?”
许姝拿着筷子的手一抖,索性放了下来,“也不是,就是天天吃这些也吃厌了!”
“那你想吃什么?让御膳房给你做?”
许姝在饮食上并不挑剔,有什么吃什么,且如今宫里主子少,栖凤宫的份例一个月都不重样的,难得能对吃食有微辞。
许姝摇摇头,“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处理政事吗?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周谨扫了一眼桌子上一箸未动饭菜,目光微闪,“听说最近秦先生常来栖凤宫,是你哪里不舒服吗?”
“哪有!”许姝娇嗔,硬着头皮拿起筷子夹了一箸鸡汤笋丝放进嘴里,“就是请个平安脉罢了,而且你最近又忙,宫里的气氛又不好,我也想找个人说说话解解闷!”
“以后我会多抽时间陪你的!”
“不用!”许姝连忙摆摆手,“国事要紧!”
“你才是最要紧的!”周谨动情的看着许姝,却发现许姝吃进嘴里的笋丝却没有咀嚼,心头一动,舀了一碗鸡汤递到许姝面前,“你的脸色这么苍白,多吃点儿,好好补补!”
许姝看着那一碗浮着厚厚的一层油的鸡汤,胃里翻江倒海,连连摆手,“不……不用了!”
周谨突然放下碗,抓住了许姝的手,“许姝,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什么?”
1313、回天
“我能瞒你什么!”许姝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是周谨抓的很紧,她根本就动弹不得,略微用了点儿力,便又觉得胃里开始翻江倒海起来,刚刚硬生生咽下去的那一口笋丝让她又开始想要吐了。
“就是因为我不知道你瞒了我什么,所以我才问你的,许姝,告诉我好吗?”
周谨将许姝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许姝的手心竟然奇异般的是暖的,而不是冰冷的,让周谨又愣住了。
“我……真的没有隐瞒你什么事!”许姝垂下眼睫,不敢跟周谨对视,唯恐陷了进去。
“许姝!”周谨皱眉,微微提高了音调,“那你告诉我秦先生频繁来找你是为了什么?请平安脉也不用来的这么勤快!”
许姝垂着头,一时无言以对。
这时玉珠在门外道,“皇上,皇后娘娘,秦先生来了!”
“宣!”周谨扬声吩咐,敏锐的觉察到贴在他脸上的许姝的手颤抖了一下,便怔怔的看了她一眼,“正好秦先生来了,我亲自问秦先生!”
“慎之……”许姝颤抖着嗓音唤了一声。
周谨的身子僵直了片刻,最后还是不为所动,许姝任命的闭上了眼睛,“别问秦先生了,我怀孕了!”
周谨全身陡然都僵硬起来,心情复杂,良久终于问道,“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了……”
“很好!你很好!许姝,竟然瞒了我这么久!”周谨咬牙切齿的看着许姝,心里的愤怒盖过了为人父的那一丝可悲的喜悦。
“慎之……”
许姝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秦先生进来了便住了口。
“老臣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秦先生看到周谨有些惊讶,很快就遮掩过去了,“老臣来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
周谨颔首,亲自卷了许姝的袖子将手腕露出来搁在药枕上。
秦先生把脉了片刻收回手指,尚未说话,就听周谨问道,“皇后腹中的皇嗣如何?”
秦先生收回到一半的手一顿,看了看许姝,发现许姝面无表情,一时拿不准究竟是怎么回事,便含糊道,“好,都好!”
“那就好,朕也就放心了!”周谨挤出几分笑意,仿佛十分开心的样子,“有劳秦先生了,李奇,送秦先生!”
特意让李奇送秦先生,许姝心里一跳,咬着唇眼睁睁看着秦先生被李奇“送走了”。
“所以你是年前就知道你已经有孕在身了是不是?”
许姝默默点头。
“可是你却从没有打算告诉过我……”周谨嘲讽的一笑,他的妻子怀孕了,身边的人都知道了,他这个做丈夫的却是最后知道的,还真是失败呀!
“你也没有打算让我怀孕不是吗?千方百计的躲着我,躲不过了便从秦先生那儿讨了药来吃,以为就能瞒住我了?是你骗我在先的……”她不过是又将解药掺在了周谨的饮食里,所以才能怀孕的。
“这就是你隐瞒我的理由吗?那你究竟打算瞒我到何时去?瞒到孩子生下来,瞒到我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吗?”周谨拔高了语调,情绪激动,他无法接受许姝会在不久的将来的某一天离他而去,只要能够留住许姝,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许姝都周谨的暴怒吓的身子一颤,抬起头来时已经泪眼婆娑,“慎之,我想要一个孩子,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在我死了之后能够代替我陪在你身边!”
许姝脆弱的样子看的周谨怜惜不已,可是已经摸清了许姝脾性的周谨知道这不过是许姝的手段罢了,她总是有办法让他妥协认输,但是这一次不行,事关许姝的生死,他绝对不会含糊过去的。
“没有人能够代替你,谁都不可以!”
哪怕是流淌着他们血脉的孩子也不行!
虽然是他们的孩子,可是只要一想到这个孩子会消耗掉许姝仅剩不多的生命,周谨就抑制不住对这个孩子的厌恶。
“慎之……”许姝泪眼朦胧中看到了周谨果决的神色,心底顿时一凉……
“你好好休息!”周谨突然起身就走,语气有些僵硬。
“慎之……慎之……”许姝追了两步,周谨却没有停下来,许姝还想继续追,突然觉得肚子一阵刺痛,只能停下来眼睁睁看着周谨走远。
“慎之……”许姝低喃,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了,这可是你的骨肉呀……
周谨回到麒元殿,秦先生已经忐忑不安的等候多时了,看到周谨来了,便立刻解释,“皇后娘娘想要诞下皇嗣,延续大胤血脉,老臣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绝!”
周谨看着秦先生须发皆白的面孔半晌,扭头看向了一遍,“朕没有责备秦先生的意思,秦先生也是忠于皇考,忠于大胤!”
却唯独不忠于他。
“皇上……”秦先生觉察到周谨语气里的埋怨和失望,顿时更加忐忑起来了。
“朕再问秦先生一次,皇后的身体可还好?”周谨问的是许姝的身子,而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这……”秦先生迟疑了片刻后终是摇头,“并不十分乐观……”
若不是周谨忙于政事,许姝又有意回避,许姝有孕的事肯定瞒不了这么久的,周谨早就会发现问题了。
周谨的心一沉,手不由的握紧了,“具体如何了?”
“皇后娘娘的凤体一向欠佳,本就子嗣艰难,又是强行有孕,再加上初怀孕时颠沛流离,以致胎气不稳,如今正在服用安胎药,只是这安胎药对母体损伤颇大,待这胎瓜熟蒂落之际,皇后娘娘也……油尽灯枯了!”
油尽灯枯……
周谨的蓦地揪在了一起,一命换一命,许姝要用她的命去换一个孩子,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如果……如果……”周谨踌躇良久,终于还是说出口了,“如果现在落胎,对皇后的身体会有多大的影响!”
“皇上!”听到周谨说出落胎的话来,秦先生惊呆了,“皇上,万万不可呀!大胤血脉单薄,皇后娘娘有孕乃是大胤之福,怎能轻易割舍呢?且皇后娘娘即便是落了这胎,也撑不了太久了,毒入骨髓,回天乏术!”
周谨不为所动,“朕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皇后用她的命去换一个孩子的,哪怕只能让她多活一天,朕也在所不惜!朕意已决,秦先生若是不愿意,朕便去问其他的太医!”
秦先生呆了呆,叹气一声,“作孽呀!皇上既然执意如此,老臣倒还有一个别的法子,只是皇后娘娘不会同意的!”
“不需要她同意!”哪怕他恨她,他也要留住她!
1314、新生
周谨早上才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中午却满面和煦的回来了,待许姝亲近如常,仿佛早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仿佛许姝肚子里的孩子不存在一样,开始像从前那样,餐必同食,寝必同榻。
许姝心中诧异,更加的谨慎小心了,唯恐周谨有所图谋,对她腹中的孩子不利。然而几天过去了,周谨并没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但是许姝提起的心始终放不下来,只是因为孕吐太甚,实在无力去计较,只是日常饮食加倍小心,唯恐被周谨有机可乘了。
只是周谨再怎么跟许姝亲近,却从不过问许姝腹中的孩子,哪怕秦先生当着周谨的面儿给许姝请安,告知他许姝腹中的胎儿如何如何了,周谨也面色淡漠,不置一词,仿佛这个孩子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也不曾昭告天下皇后有喜的是,只当这个孩子不存在一样,永远只关心许姝的身体如何了。
到了怀孕六个月的时候,许姝终于不再吐了,有了胃口,身子也日渐爽利起来,且想着如今月份大了,即便是周谨再不喜欢这个孩子,如今也无可奈何了,心里忐忑不安也终于彻底放下了。
只是又思及自己时日无多,如今难得的一点儿精气神说不定也是“回光返照”而已,心中难免有些伤怀,待周谨便越发温柔小意起,尽量不去想日后的事,只一心过着眼前的日子,而周谨也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两人相当的有默契。
只是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许姝行动越发笨拙之余,却发现腹中胎儿日渐安静,动静却越来越少,而且小腹的坠痛感日渐明显,许姝觉得不妥,请了秦先生来诊脉,可是秦先生却轻描淡写的说是正常,以她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许姝还是担忧不已,秦先生无奈,只得让她若是觉得不适便卧床静养。
从第二日起许姝果然便卧床静养了,但凡只要是对孩子好的,许姝就会义无反顾的去做,秦先生见了更觉无奈,只是这无奈深处隐约可见浓浓的叹息,可惜了这孩子……
虽然周谨不曾昭告天下,但是皇后有孕的消息还是渐渐流传了出来,考虑到大胤皇室子嗣的艰难程度,世人对皇上隐瞒皇后有孕的事奇迹般地表示理解了,毕竟要是中途有个闪失,生不下来不就白欢喜一场了?
到了七月底的时候,许姝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淳安太后思忖着许姝这胎是稳了的,有意在中秋的时候大摆筵席宴请宗室和达官贵人,也好正式将许姝有孕的事公之于众,也好给郑家添些光彩。
因为年初邓家和傅家谋反,举朝上下气氛一直十分低迷,郑家也格外的谨慎,唯恐皇上新政的手段落在了他们身上,如今郑家的女儿孕育着皇嗣,郑家也该沾点儿喜气,邓家和傅家都没了,也该到他们郑家的出头之日了,淳安太后格外的意气风发,比起许姝来,她更像是后宫之主。
淳安太后提出来要办的宴请,又不用许姝操心,全部都有淳安太后来料理,而且端午和女儿节的时候宫里并没有设宴,这是今年宫里头一次设宴,周谨也不好拂了淳安太后的意,便准了,私下里却叮嘱玉珠和露荷二人一定要看好许姝,莫要被人冲撞了去。
饶是如此,周谨仍旧不放心,宴席上寸步不离的守着许姝,唯恐出了什么差池,好在许姝自己也格外小心,比周谨还要谨慎三分,而淳安太后也格外关照,并不许人凑到许姝跟前去,恐冲撞了胎气。
但是仍然也有不识趣的人,比如冀王的姬妾胡氏。
以胡氏的身份本是没有资格进宫的,但是淳安太后觉得就只请几位王爷和王妃的话显得皇室人丁不兴,便特需良籍妾室与宴,虽然是在最偏僻的角落,但总算是有一席之地的。
只是这胡氏却不知好歹的紧,非要凑到许姝跟前来,说是想沾沾喜气,也给冀王添个一男半女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周谨不好发作,只能生生忍下,谁知那胡氏竟然越发放肆,竟然还想摸一摸许姝的衣角,终于被淳安太后喝退了,旁人见状也不敢放肆了。
然而才散宴,许姝就隐约觉得自己要生了,强撑着回到栖凤宫,裙子上已经满是血水了,周谨大骇,立刻着人去请秦先生和稳婆,幸而要有准备,并不慌乱。
许姝被送去产房,周谨被拦在了门外,许姝拼命的抓紧周谨的手,一言未发,却已经泪流满面,周谨想要说什么,嗓子却哑的发不出一个音节来,哪怕许姝是建建康康的,生产也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更何况许姝还不是……
许姝的生死在此一举了,周谨感觉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掐住了一样,痛到窒息。
“慎之,一定要照顾好我们的孩子!”产房的门关上的一瞬间,许姝颤抖的声音传来,隔着门缝,她看到了周谨赤红的双目,她想,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看这个她爱到愿意付出生命的男人了。
生孩子大概是许姝这辈子经历过的最痛的一件事了,比五岁那年那场大火烧在背上的时候更痛,比李氏亲手灌近她嘴里的毒药穿喉而过的时候还要痛,这种痛痛入骨髓,痛到她连觉得痛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再没有力气,她也知道她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那是她拿命换来的孩子,那是她跟慎之的孩子呀,她一定要把平安的把孩子生下来……
可是身体却开始不听使唤,眼前也开始模糊了,神思恍惚中,许姝仿佛听到稳婆们喊她用力的声音,听到露荷和玉珠带着哭腔鼓励她的声音,还有周谨怒吼的声音……
“皇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阖宫陪葬!”
都到了这个时候,周谨还是忽略了孩子的存在……
许姝觉得有些无奈,有时候周谨任性的像个孩子一样,可是她却不能陪着他长大了……
许姝咬破了舌尖,努力的保持清醒,配合着稳婆和医女,在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之后,终于听到了一声婴啼,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慎之,照顾好我们的孩子……这是闪过许姝脑海的最后的念头。
【完】
番外2 生死
正殿的门被打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药味儿,许姝不喜熏香,所以药味儿毫无掩饰的在殿内恣意流窜,许腿软的都要走不动路了,郑四夫人略镇定一些,搀住了许,还在用药,说明人还在,郑四夫人终于心安了。
“参见皇上!”
“参见皇上!”
郑四夫人垂首用眼角的余光越过周谨瞟向床榻,锦被堆起,隐约可以看见一张被周谨的身形挡住了大半的脸,肤色白皙,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周谨随意的摆摆手,“坐!”
“谢皇上!”
郑四夫人起身,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看向床榻上的人了,那一张瘦的都脱了形的脸不是许姝又是谁呢?
许姝还活着……
许蓦地低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皇后娘娘的凤体……”郑四夫人轻声开口,本想问许姝的身体可还好,可是就眼前所见,许姝的情况显然不是太好,皇上让她们来见许姝,或许是为了让她们见最后一面,想到这儿,郑四夫人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已经昏睡了三个多月了……”周谨侧着身,低垂着脸看着许姝,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侧影却笼罩着无尽的哀伤。
虽然许姝已经昏睡了许久,可是除了病弱,并无其他了,从被子里露出来的手指纤细光洁,丝毫没有浮肿,指甲也修理的整整齐齐的,被照顾的十分用心了……
“太医可有说皇后娘娘何时能转醒?”郑四夫人略带希冀的问道。
周谨摇摇头,没有言语,他比任何一个人都盼着许姝能够早点儿醒过来,他不能没有她……
大半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了,难道就真的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许姝躺在床上,一天天的消瘦下去,终有一天她的身体会扛不住的。
“妙凡师太!”许突然眼前一亮,“皇上可有找过妙凡师太……师太一定会有办法的……”
周谨点点头,又摇摇头,“师太说……生死有命……”
周谨暗暗握紧了拳头,曾经许姝命悬一线的时候是妙凡师太救了她,可是这一次,当他找到妙凡师太的时候,妙凡师太却选择了袖手旁观,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吧……
许心底一凉,挺直的背脊垮了下来,妙凡师太都没有办法了,那岂不是……许僵硬着身子,努力克制想要哭的冲动,身体都不由微微颤抖起来。
郑四夫人见状心中更觉不忍,低声安慰,“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醒过来的……皇后心慈,公主还年幼,血脉羁绊,皇后娘娘又怎舍得下公主呢?”
周谨微微颔首,“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血脉相连……
当初他孤注一掷的选择了用孩子的命来延续许姝的命,亦如许姝做出用她的命来换一个孩子时一样的毫不犹豫,可是到最后他们谁都没有赢,孩子先天不足,许姝亦陷入昏睡,这样的结果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许姝罢了……可是为何上天就是不肯成全他……
“该吃药了!”
秦先生端着一碗药进来,看到郑四夫人后颔首示意,郑四夫人躬身回礼,再抬头就看到周谨已经将许姝扶起靠在他身上,接过秦先生手里的药用小银勺一点点送入许姝口中,动作轻柔而又熟练,显见是做习惯了的,而许姝也就是靠着这一碗又一碗的药延续着性命。
趁着周谨给许姝喂药,郑四夫人悄声问秦先生,“皇后娘娘的凤体……”
秦先生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夫人放心,暂时性命无虞,至于之后的事,老朽也不知道了,就看皇后的造化了……”
果真是如妙凡师太所说的“生死有命”了……
“九姐一定会没事的……一定……”许咬着唇,压抑着心里翻涌的痛苦,许姝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秦先生看到周谨放下了药碗,忙对郑四夫人道,“皇后娘娘该药浴了,二位早些回去吧!”
郑四夫人扫了一眼屋子,并无服侍的宫女,暗忖,难道皇后的一切都是皇上亲力亲为不成?
郑四夫人回到郑家免不了被老太君追问一番,思忖着许姝如今的情形,郑四夫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起,老太君便自动理解成许姝的状况十分不乐观,立刻着急忙慌的要叫几位老爷来商议对策,郑四夫人挂心许姝,懒得跟老太君争辩,也就随她去了。
谁知到了晚间,郑四老爷回来吞吞吐吐了半天,好不容易说出口的话却把郑四夫人气了个半死,“母亲……母亲想让莹姐儿入宫伴架……”
“老爷什么意思?”郑四夫人蹙眉咬牙问道。
郑四老爷涨红了脸,“这是母亲的意思,让夫人下次进宫的时候把莹姐儿带上……”
郑四夫人冷哼一声,“我是问老爷是什么意思,可不是问老夫人的意思!”
“我……我能有什么意思?”郑四老爷略带局促,不敢正视郑四夫人。
郑四夫人眯起眼睛,看似平静,心里却已经气的发抖了,“看来老爷是认同老夫人的安排了,老爷也觉得我该促成莹姐儿进宫的事是不是?”
郑四老爷被郑四夫人看的一阵心虚,斟酌良久才苦口婆心道,“咱们郑家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不能功亏一篑呀!宫里早晚会添新人的,不是莹姐儿,也会有别人,莹姐儿入宫,她们姐妹也能相互照应,总强过被别人占了先机去!”
“总之老爷是从没将小九当作您的孩子看过,所以如今小九的死活您也不在乎,您在乎的只是您的前程,只是郑家的荣耀罢了!可是我在乎的是我女儿的命!”
郑四夫人突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面怒容。
“莹姐儿进宫,老太君岂会甘心让她就做个小小妃嫔,当然是奔着皇后的位置去的,小九的存在挡了她的路,老太君自然就容不下小九了!打着姐妹情深的名义,做的却是谋害性命的勾当!”
“夫人怎么能这么说呢?母亲这也是为了大局,并没有……”
郑四夫人不耐烦的打断了,“从郑家做出这个决定开始,就已经不把小九当郑家人了!”
郑四夫人说罢拂袖而去,郑四老爷在身后急道,“这么晚了,夫人要去哪儿?”
“回娘家!”
郑四老爷一愣才反应过来郑四夫人这样要去钱府。
番外3 受罪
临近过年了,近来倍受世人关注的郑家突然传出喜讯来,郑家西府要跟显州钱氏联姻了,西府嫡长女将嫁与钱氏三房嫡长子,显州钱氏富有,几乎半个显州都是钱氏的产业,虽然钱氏祖上也颇有名望,但是对比起如今郑家的地位还是略差了一些,不过因为是亲上加亲的缘故,倒也无人说钱家高攀了,毕竟这年头谁都跟白花花的银子没仇,钱家十万两银子的聘礼往郑府一送,世人便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婚期定在来年的三月,宫中也送来贺礼,据说郑氏西府的嫡长女与当今皇后年纪相仿,自**好,如今西府的嫡长女出嫁,皇后念着姐妹情意特意送来了贺礼,而皇上也下旨封了西府的嫡长女为郡君,给足了郑家体面,世人皆道是皇上宠爱皇后,因而爱屋及乌的恩赏郑家,而郑家接旨谢恩之余难免有些惴惴,皇上登基之后虽重用了郑家,但并未格外施恩,如今大肆封赏郑氏女儿,而且是郑家本打算送入宫的女儿,实在是让郑家不得不多想了。
除夕家宴,皇后仍未露面,和去年一样,依旧称病,宫宴是淳安太后主持的,宴后德王妃提出要探视皇后病情,皇上却突然准了,早知道早前想要入宫探视皇后的一律都不准的,德王妃难免诧异不已,甚至突然觉得胆怯起来,死活拉着冀王妃与她同行。
一路上小声与冀王妃道,“皇后娘娘许久不曾露面,也不见外人,今天皇上怎么突然就准许我们去探望了呢?”
冀王妃奇怪的看了德王妃一眼,“不是您主动提出来要探望皇后娘娘的吗?皇上若是不准您要失望,现在皇上准了,您怎么反而退却了?难不成您刚刚不过是一句客套话?”
“哪……哪有!我是真心关心皇后娘娘凤体!”德王妃扭过头,眼里的鄙夷一闪而逝,平民出身的冀王妃始终入不了她的眼。
冀王妃撇嘴,现在后宫空虚,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后宫,德王妃八成是受了人之托来打探消息的。
栖凤宫里灯火通明,冀王妃远远的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宫门口指挥宫人扫雪,露荷看到冀王妃忙迎上去,“奴婢给二位王妃请安!”
冀王妃道,“这雪才下,都还没积上,怎么就让人扫了?这正下着雪,扫了也白扫呀,怎么不等雪停了再扫?”
露荷笑着回道,“下雪不冷化雪冷,雪积地上化了有寒气,皇后娘娘素来畏寒,皇上便吩咐奴婢们只要下了雪就得扫干净,不能冷着皇后娘娘!”
冀王妃笑道,“皇上真是心疼皇后娘娘!”眼角的余光瞟了瞟德王妃,德王妃果然若有所思的样子。
露荷领着二人入内,“还请二位王妃稍后,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德王妃小心翼翼道,“难不成皇后娘娘真的……”
冀王妃目不斜视,“进去了不就知道了!”
德王妃只得压下心底的疑惑。
露荷进去了不多时便引二人进入正殿,甫一入内,一阵暖风扑面而来,暖而不热,如沐春风,十分惬意,这一股暖意跟地龙烧起来的暖意截然不同,德王妃正疑惑间便听得冀王妃下拜请安的声音,便也跟着下拜了,“参见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有些日子没见到两位王妃了!”
这声音的确是皇后的声音没错了!
德王妃抬头看去,眼前的人果然是皇后没错了,比起孕中见她时瘦了不少,脸色也有些苍白,但是人的确是皇后没错了,裹着一身绯色的织金锦袍,斜斜的坐在榻上,看上去有些懒散,但是精气神似乎还不错的样子,并不似传言中病入膏肓的模样。
德王妃愣神间,冀王妃已经跟许姝说起话来了,“许久不见娘娘,娘娘清减了不少!”冀王妃上下打量了许姝一番,以她对许姝的熟识,很快就发现许姝这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许姝摸着脸淡笑道,“公主淘气,委实叫本宫吃了不少苦头!”
冀王妃笑道,“小时候淘气,长大了更聪明!”
“女儿家要那么聪明做什么,本宫只盼着她能一生平安顺遂!”可是越是简单的要求往往越是难以满足,许姝叹了口气,问道,“怎么不见小世子?”
“着了凉便留在府里了!”
许姝点点头,“下雪了,天气冷了,别冻着孩子了,等天气暖和了,王妃可要带小世子进宫来,本宫有些想念小世子了!”
“一定一定!”
二人闲话家常,将德王妃瞥在了一边,德王妃有心插嘴,奈何早已多年不曾抚育幼儿,一时也插不上嘴,只能干着急,又想着皇后如今瞧着似乎没什么不妥,且看皇上对皇后的疼爱,这个时候还把心思放在进宫上的人家恐怕是要白费力气了,德王妃想着自己此行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便也耐着性子听着二人闲话家常。
又坐了一会儿,听说前面宫宴散了,两位王妃便起身告辞了,许姝也不留,淡笑着送客,人才走,便听到周谨的脚步声近来,许姝拧了拧眉头,挣扎着站起身来,一步都还没迈出去,人就往地上扑倒。
“小心……”周谨及时赶到抱住了许姝。
许姝挣扎了一下从周谨怀里滚下来坐在了地上,抱着膝盖并不理会周谨。
晚到一步露荷忐忑的看着帝后二人,周谨摆摆手吩咐道,“你去看看公主!”
“是!”露荷忙下去了。
周谨盯着许姝的头顶看了看,半晌无奈一叹,盘腿坐在许姝面前,“自从你昨日醒过来,便不理睬我,若是我有错,你这般对我那是我活该,可是你如此一言不发的,我也不知道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好歹也告诉我你为何生气好不好?”
周谨软了语气,略带央求的看着许姝。
脚下的地毯软暖舒适,许姝努力的想要抬腿换个姿势,可是腿却仿佛不是她自己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周谨似乎看出了许姝的意图,帮许姝调整到一个舒适的姿势,顺势将许姝抱在了怀里。
这一次许姝没有挣扎,而是带着哭腔低喃,“为何要为了我的苟延残喘让孩子受那样的罪……”
番外4 有我
“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了,只要能让你活下去,我可以牺牲一切!”
哪怕是他们的孩子……
许姝心里蓦地又来了气,想要推开周谨,但是周谨抱的太紧,许姝根本无法挣脱,气急的许姝狠狠的一口咬在周谨的肩上,周谨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却仍然没有松开抱着许姝的手。
“为什么?为什么?慎之……那是我们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许姝无力的颓下身子,手指紧紧的抠着地毯,心里满是恨,怒,和愧……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并没有任何的喜悦,她醒了,那她孩子呢?一命换一命,她还活着,那岂不是……
知道孩子还活着的时候,许姝几乎喜极而泣,可是在看到孩子的模样之后,许姝的心一片冰凉,她愿意用命去换的孩子却带着弱症,从出生那一天起就开始吃药了,从未断绝……如果吃药能够保住孩子也就罢了,可是秦先生说孩子生来不足,恐少而夭亡,就如同她一样,她悲惨的命运终究还是连累她的孩子……
“许姝,我要的只有你,哪怕没有孩子,我也甘之如饴!”
周谨并不后悔他做出的决定……
许姝和孩子血脉相连,那么通过用药以及秦先生以针灸相佐,将许姝沉积入骨的陈毒引入胎儿体内,以此来延续许姝的性命,明知道这样做会让胎儿性命不保,可是周谨还是做了,而最终他也如愿以偿的保住了许姝,但是他们的孩子……
想到孩子,周谨心底涌起一丝愧疚,但是他并不后悔,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他依旧会这么做,没有什么比许姝更重要了。
许姝恨,却不能恨周谨,不能恨这个全心全意的爱着她的男人,她唯一能怨恨的也就只有她自己了,是她连累了她可怜的孩子……
许姝伏在周谨怀里,泪如雨下……
“别哭了!胤阳她像你,跟你一样坚强,一定会平安的!”
许姝咬着唇,想着孩子那苍白的小脸,细弱的哭声,心始终揪的紧紧的。
周谨替许姝擦了眼泪,将她抱起走向床榻,“秦先生说你是昏睡太久了,才让腿脚失去知觉的,等过几天缓过来了就会好的!”
“我想去看看孩子……”许姝盯着自己的脚愣愣道,孩子就在一墙之隔的偏殿,可是她却看不到,从她昨天苏醒过来,她只看到了她的孩子两次,还是远远的看着的,连抱都没有抱过,奶娘说周谨怜她体弱,怕她累着,可是她也怕她抱不好,伤着孩子了,所以不敢强求……
周谨却按住许姝,“胤阳已经睡了,别吵醒她了!”
许姝愣了一下,低下头去,不再坚持,可是僵直的背脊却表达着她的抗拒,然而却是那么的无力……
周谨按着许姝的手突然觉得沉重无比,明知道许姝喜欢孩子,他还是拦着许姝跟孩子亲近,也正是因为他知道许姝对孩子的负疚,所以他才更不希望许姝在这个孩子身上倾注过多的情感,如果这个孩子注定留不住,那么他所能做的就是在孩子离开的时候对许姝造成的伤害降到最小,可是看着许姝哀伤的神情,他的心底终究是于心不忍的。
“你也早点儿睡,明天早上……胤阳醒了,我让乳母抱过来!”周谨终究还是让步了。
许姝心里勉强好受了一些,却靠在床头,不肯睡去,“昏睡太久了,睡不着!”
周谨看了一眼钟漏,已经不早了,但是不想让许姝不开心,所以不好强迫她,便跟着靠了过去,“那我陪你说话吧!”
“刚刚德王妃来了……”
“嗯,是德王妃主动提出要来的,我就准了!”
“难得德王妃这么挂念我!”许姝低笑一声,她跟德王妃可没什么交情,德王妃也不是个无事献殷勤的人,八成是受了什么人之托来探风声的。
“不必理会她,我准她来也是想让那些觊觎着不该觊觎的东西的人早点儿死心!”
许姝突然叹了一声,“后宫这么冷清,由不得人不觊觎!”
“许姝!”周谨突然拔高了声音,语气有些气恼,许姝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是想……
许姝眯着眼睛看了看周谨,“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没有往后宫添人的打算,那宫里储着这么多的宫女也是多余,不若放出去好了,也免得都闲着没事儿,容易生出事端来!”
许姝是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的,周谨不由担忧的问道,“怎么了?有宫女不安分了?”
许姝淡淡道,“刚刚德王妃和冀王妃进来的时候只有冀王妃的侍女跟了过来,德王妃的侍女却不见了踪影,想是得了主子的指示去办事去了!虽然我并没什么见不到人的事,不怕人打听,但是总被人这么窥视也隔应,把多余的人遣出去,宫里人少了,居心不良的人想要混迹其中也就不那么容易了!”
“好,都依你!”周谨向许姝靠了过去,撑着身子挨在了许姝身边。
许姝又道,“来仪宫那边也处置吧!”想到郑婉丽,许姝不由皱了皱眉,“我跟她早前并不和睦,如今我精力不济,也无暇顾及其他,她要是有什么歹念,只怕防不胜防,不如防范于未然,早些解决了!”
郑婉丽是个不动声色的主,暗地里耍阴谋诡计的一把好手,许姝倒是不惧怕她,只是却担心郑婉丽被人挑唆了对她的孩子不利,所以许姝便容不下她了。
“这倒容易,开春了要给隆安太子修整陵寝,郑氏与隆安太子情深,自请前往守陵,我准了她便是!”
“方才冀王妃与我说起冀王又纳了一位姬妾,十分宠爱,我看冀王妃的意思,对冀王颇有些心灰意冷了……”
冀王早年对许姝也算是有些恩惠,许姝也承过冀王妃的情,眼看着他们夫妻二人从恩爱无间到现在貌合神离,不由感慨万千,她跟周谨是否也会走到这一步?从前她命不久矣,所以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正视了。
“我不会的!”周谨抱着许姝低声保证。
许姝叹息道,“一睁开眼就全是事,如此倒还不如睡着省事!”
“一切都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