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2、无用
此事一出,顿时震惊朝野,连皇上都震惊了,下旨着专人处理此事,随着调查的深入,竟然挖出了更多的尸骨,加起来竟然有十数具之多,有的都已经成了白骨,连身份都不能辨认出来了。
而随着有人出来指认是庆王掳走了自家女儿,逐渐有更多的人出来指认庆王了,更多的人开始控诉庆王的草菅人命,皇上彻底坐不住了,命冀王全全负责此事,一定要将这件事调查个水落石出!
因为这件事情,一时间京城里人心惶惶的,虽然那些已经死了的都是普通穷苦人家的女儿,可是世家大族也难免会心生不安,尤其是前不久许多人家的女儿都刚去庆王府参加了郑侧妃举办的赏荷宴,顿时一阵后怕。而同时又有人说自家女儿是被永乐侯府借着举办宴席的名义抢走的,顿时,各个家族对于那些宴请的帖子都一概拒绝了,宁可将自家女儿闷在家里,也不肯去冒险了,一时间京城里安静极了,往常热闹非凡的火热的夏,竟然有了初冬的凛冽。
而许姝也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画她的画了,钱三小姐和郑六少爷的婚事定下之后,钱三小姐立刻就带着钱四小姐回去了,不给钱四小姐任何逗留的机会,纵然钱四小姐心有不甘,可是却挣不过钱三小姐,只能垂头丧气的跟着钱三小姐回家去了,临走前竟然还不死心的送了郑七少爷一个荷包,郑七少爷打开一看,里面竟然四个同心结,吓得郑七少爷如同拿着的是个烧红的铁块,烫手的要命,可是却还顾忌着钱四小姐的名声,不好丢出去,硬时找来火盆烧成了灰烬白罢!
可是即便如此,郑七少爷始终觉得心里不痛快,又不好跟郑四夫人抱怨,免得郑四夫人连带着一起看轻了钱三小姐,坏了郑六少爷的婚事,于是便去找许姝。
“九妹,我还未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闺阁女子!”想到那个烫手的同心结,郑七少爷就忍不住想要狠狠的擦手。
“我以为经过了蔡小姐的事,七哥应该是长了见识的!”许姝揶揄的看了郑七少爷一眼,丝毫不以为意。
“那不一样!”郑七少爷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蔡小姐再如何只不过跟六哥多说了几句话而已,身边也带着婢女,虽然难缠了些,却好歹还顾忌着脸皮,拿里做的出这等私相授受的事,而且……而且是……是那种直白的东西!”
“丢了就是了!”
“我当然要丢了,而且丢的彻彻底底的!我拿火盆给它烧的干干净净的!”
“那七哥你来找我做什么?”许姝奇怪道,她一开始还以为郑七少爷是想问她怎么处理这东西呢?
“我……我就是心里觉得窝火的很,我已经很明确的拒绝了和她有任何瓜葛了,可是她还是……”终究是表妹,郑七少爷也不能说出太难听的话来,“还是这么一意孤行,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大概以为可以做到精城所致,金石为开吧!”许姝轻轻一笑。
“怎么可能!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九妹,你也看我笑话是不是?”
“不敢,不敢!”许姝连连摆手,“我只是想说钱家表妹虽然行为不可取,但是勇气可嘉呀!”
“哼!”郑七少爷嗤声,突然问道,“你们女子有了心上人,会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吗?”嘴角挂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哦?七哥有了心上人?”许姝挑眉反问,丝毫没有上钩。
郑七少爷不觉有些失望,原本是想套许姝的话了,可是许姝却根本不上钩,虽是如此,可是却真的忍不住好奇起来,“九妹,如果,我是说如果呀,如果你有了中意的人,你会怎么让对方知道你对他的情义呢?”
“没有这样的如果!我没有心上人,也不会有心上人!还有,七哥,下次你想套我的话的时候,记得说话的时候眼睛一定要盯着我看,这样眼神闪烁,一看就知道你在骗人了!”
郑七少爷羞窘的挠挠头,那是一种心思被人看穿,而且所有的算计无所遁形的尴尬。
“对了,九妹!”半晌,郑七少爷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些许,“最近傅大小姐怎么不来了?”
许姝凉凉道,“七哥你难道不知道吗?上回我跟傅大”小姐吵了一架,之后便不再来往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才知道周瑾竟然……许姝甩甩头,决定不再去想了。
“九妹这样好的脾气竟然也会跟人吵架了?”郑七少爷惊讶了一瞬,片刻后却又了然于胸了,许姝既然跟别人吵架了,那就一定是她想跟别人吵架了,郑七少爷笑道,“那你怎么还不去赔礼?我记得去年邓五小姐在你这儿受了气,你可还特意去赔礼了!”
许姝自上向下扫视了郑七少爷一遍,“七哥话里有话呀!”
“嘿嘿!”郑七少爷笑道,““最近五哥来找了我几次,话里话外多次试探了你跟邓五小姐的关系,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是不是你之前在庆王府跟邓五小姐来往过密,让郑侧妃心里不舒服了,所以五哥就来说项了!”
许姝淡淡道,“之前三伯母便跟我说过了,说齐大奶奶是邓家的女儿,咱们郑家跟邓家的关系世人皆知,为了郑侧妃的颜面,我不该跟齐大奶奶走的太近!我并未理会!没想到现在轮到五哥来打扰七哥了!自认为现在全家都该围着郑侧妃转了,尤其是如今郑侧妃处于劣势,地位岌岌可危,更是理所当然觉得郑家该齐心协力襄助郑侧妃!不必理会他们,随他们去吧!”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多少人是打的这样的盘算,更何况郑家如今不正享受着皇后娘娘所带来的荣耀吗?”郑七少爷讽刺的笑了笑,“连祖母都盼着郑家能再进一步呢!”
“有所期盼总是好的,可是也不能只盯着远方看,还要注意脚下呀!”许姝低叹,如今京城里盛传的庆王掳劫虐杀少女的事应该就是傅家做下的了,只可惜眼下却是无用功,就像郑家现在做的一样!
813、好事
正如许姝所想的那样,冀王奉旨彻查京郊乱葬岗女尸一案渐渐有了眉目,十数具尸首都已经验明了身份,其中有几具是庆王府的婢女的尸身,庆王府称是婢女犯下大错后被杖毙,又无家属认领尸体,所以才弃尸乱葬岗的,至于其他尸体,庆王府一律不认,直言是诬告,并且扬言要追究那些诬告庆王的人的责任。
庆王态度之强硬,让负责彻查这件事的冀王很是有些为难,特意几次去请示皇上,可是皇上的态度模棱两可,并不给个准话,只让冀王接着查,至于怎么查?查谁?皇上什么指示都没有,只一句话让冀王查,冀王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冀王又一次去请示皇上得时候,碰上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对冀王紧盯着庆王的举动很是不满,当着皇上的面儿斥责了冀王几句,冀王见皇上对太皇太后的话并没有反驳,便老实跪下请罪了,心里也明白了皇上的心意,哪怕到了这个份儿上,哪怕庆王草菅人命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可是皇上还是不会舍弃庆王的,即便庆王再不堪,不堪到皇上自己都厌恶,可是皇上还是舍弃不了庆王,因为皇上没得选!
冀王自觉的揣摩到了皇上的心意,开始顺着那些前来认领尸体的亲属查起,可是查来查去却始终一无所获。
而就在这时,年迈的永乐侯突然出面自首,坦诚那些女子是被他凌辱致死的,因害怕被那些女子的家人找上门来,所以便假托庆王的名义去做下这等恶事,那些人也是升斗小民,以为他们会惧怕庆王府权势,不敢声张的,如此果然平安无事得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前不久,终于事发了,如此一发不可收拾,所有的事情全都被查了出来,永乐侯心中惶恐不安,又为连累庆王而心中愧疚不已,终于受不了内心的煎熬了,在二子的陪同下批发散衣前往京兆府自首认罪,并在陈述完所有的罪行之后当场触柱而亡,算是为这件事划上了句号。
第二天一早,皇上连下了三道圣旨,第一道圣旨夺了永乐侯府的爵位,收回赐给永乐侯府的宅邸和历年来的赏赐;第二道圣旨赐死了已经贬为庶人的淑妃,言淑妃被废之后犹不思悔改,任由梁家为非作歹;第三道圣旨是罢免了永乐侯二子的职位,收回了以及给世子妃魏氏和二少奶奶许氏的诰命。
永乐侯府一夜之间倒塌了个彻底,永乐侯放浪形骸,早将侯府的钱财耗的差不多了,如今皇上又收回了曾经的赏赐,候府一下子就空了,甚至为了填补空缺,两位少奶奶的嫁妆都被贴了出去。
而京兆府又判梁家要赔付那些枉死的女子家里一笔钱财,本来不是一笔大数目,可是对眼下的梁家而言,梁家几乎是倾尽所有才拿出这笔钱来,也不得不拿出这笔钱来,因为那些枉死女子的家里人堵着梁家临时租赁的院子门,不许已经死了的曾经的永乐侯出殡,梁家不得不咬牙拿出这笔钱来,这一下几乎将梁家掏了个空。
永乐侯的死让这件事戛然而止,无论事实真相如何,至少明面儿上过得去了,庆王保住了,皇上满意了,太皇太后也没有异议,反而夸了冀王一番,夸赞冀王能干!
冀王经此一事,更加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了解到了太皇太后的意图!也就越发谨小慎微起来了!
果然是一场无用功!庆王还是毫发未损,只不过是除了一个对庆王并没有什么裨益反而是拖后腿的永乐侯府而已!
许姝摇摇头,掐指一算,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周瑾,这几个月周瑾不声不响的,最后竟然只闹出这么点儿动静来?还是说并不是仅此而已呢?
许姝敲了敲桌子,正思索着周瑾下一步的打算的时候,玉珠进来了,“小姐,许十小姐来了!”
“快请进来!”许姝忙起身,起身起的太急,一时间只觉得眼前一黑,直直的就要往地上倒去。
“小姐!您怎么了?”玉珠吓坏了,忙上前扶住许姝。
许姝愣了愣,片刻后眼前恢复了清明,摆摆手,“起太急了,晃着了!”
“您小心着些!”玉珠既是埋怨,又是心疼,“许十小姐来了您就是外高兴,也该顾忌着您的身子才是!”
“还不快去把人请进来!”许姝催着玉珠出去,自己去榻上坐了,坐下时眼前又晃了一下,许姝愣了愣,伸出纤纤十指在眼前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十指纤纤,指甲莹润,清晰的可以看到手指上纤细透明的汗毛,还有肌肤的纹理……
许姝终于松了口气,看得见的感觉真好……好的让人舍不得……
“九姐!”许娢兴高采烈的奔进屋,将一叠声让她慢点儿的玉珠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你来了,有去母亲那儿请安吗?”许姝问道,“母亲可喜欢你了!”
“许十小姐已经去过了!夫人还留许十小姐吃饭呢!”玉珠进来泡了茶,又退了出去。
许娢扫视了一圈,突然道,“九姐,我记得你这里还有个叫银芝的婢女,怎么就不见了?”
许姝淡笑道,“她有旁的事去做了!”
“哦!”许娢点点头,突然支吾道,“要不我把踏雪和挽风还给你吧?”
“怎么了?”许姝一愣,“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来了?怎么?她们服侍的不好吗?”
“不是,不是!”怕许姝怪罪踏雪和挽风,许娢连连摆手,“我是看你身边没有可靠的人服侍,玉珠虽然瞧着能干,可是到底是半路跟着你的,不是知根知底的,那银芝又是如今你母亲给的,使唤起来想必也不顺手!就想着还是从前惯用的人用着趁手!”
“没事儿的,如今我这边一切事务都是母亲帮着料理,我什么心思也不用花,玉珠和银芝也只用服侍我的日常起居即可了!”
“可是……算了,不说这个了!”许娢挠挠头,想着这些事情许姝肯定比她清楚了。
“对了,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这么高兴,是好事吧!”许姝笑问道。
“是好事,当然是好事!”许娢忍不住笑了起来。
814、衰落
最近的好事,许姝只能想到一件,那就是梁家的衰落,许嫣也跟着梁家一起落难了,于是就笑看着许娢,静等许娢说下去。
“永乐侯府,不对,现在该说是梁家了,梁家的事你应该都知道吧?”许娢问道,语气透着丝丝快意。
许姝点头,“自然,最近京城里最大的事就是这件了吧?怎么了?你看上去好像颇有感触的样子!”
“九姐,梁家败了,二姐也终于失去了为非作歹的倚仗,你不觉得解气吗?二姐曾经为了大姐的事那么的为难你!”
许姝笑道,“是还觉得挺痛快的!”不过毕竟她曾经也利用过许嫣来达成她的目的,所以她对许嫣谈不上有多憎恨,如果说觉得痛快,那也是因为如今梁家彻底败了,她更多的是看到是庆王的拥泵的倒塌,庆王还有多少替罪羊可以推出来呢?离庆王倒下也该不远了!
“我也觉得很痛快!自从她嫁进梁家,可没少给我们气受!如今她也终于跌落到了泥里,再也得意不起来了!”许娢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样幸灾乐祸是不是显得太淡漠了?她明明是我们的二姐,我们明明是一家人,却看她的笑话!”
“一家人吗?恐怕有些人的心里早就不是这样认为的了吧!”例如,许婷,许婷出嫁之后几乎就不再回娘家了,仿佛彻底跟许家断绝了关系似的。
“也是!不过痛快之余,也觉得二姐现在的处境很是有些可怜!”许娢微微叹息,“当年二婶也是很疼二姐,给她置办了那么多的嫁妆,最后都贴进了梁家这个无底洞里,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了,据说还是梁家的大少奶奶魏氏的娘家出面给他们买了个小宅子才安顿下来,奴仆全都遣散了,洒扫洗衣做饭这些琐事全都要她们自己做了!”
“不过也是二姐咎由自取!当年梁家得势的时候,她仗着梁家的权势,可没少作贱人,连娘家人都不放过!现在她落难了,专门寻上门看她笑话得人多着呢!以后还有的她受了!”末了,许娢总结了一句。
“对了,许娸呢?许娸怎么样了?”许姝问道,许娸被许嫣诓到梁家去做妾,如今梁家倒了,奴仆都遣散了,侍妾应该也不会留下来了吧,许娸身份特殊,许嫣会怎么处置许娸呢?
“五姐被二婶接了回来,方姨娘在二婶院子里跪了一夜,二婶本就心软,也怜惜方姨娘的一片慈母之心,就派人将五姐接了回来,只是梁家不肯,最后给了一百两银子才把人要回来的,不过接回来的五姐也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样子了,形销骨立,瘦的都脱了形了,人也木讷了,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我见过一眼,整个人呆呆的,都没什么精气神了!”
在梁家几年,许娸饱尝了人情冷暖,被打击的一蹶不振也是意料之中的,而许二夫人竟然将许娸接回去这一点让许姝有些惊讶,在这种时候还能将许娸接回去,许二夫人还是真心疼爱许娸的,哪怕许娸曾经那么的让她失望,那么的伤了她的心。
“说到许娸,那许婷呢?她一向跟梁二奶奶走的近的!”这次许嫣落难,不知道她们还能不能保持着姐妹情深呢?想来是难了,许婷那样唯利是图的人,在许嫣彻底失势,毫无用处之后,许婷只会觉得连多看许嫣一眼都是多余。
“她呀!”许娢鄙夷的翻了个白眼,“梁家一出事,她躲都来不及呢!听说二姐派去荣国公府找她的人她一个都没见!二姐亲自去找她,她都躲开了!”
“这样才是她呀!”许姝讽刺的一笑,趋利避害,这是许婷的本性呐!“不过最近她应该也很忙吧?忙着跟新的目标套交情吧!”
“新的目标?九姐是在说阿芙吧?阿芙从庆王府回来没几天,七姐就去了舅舅家,如今跟阿芙关系好着呢!”
“许婷跟李芙的关系一向很好!以后也会继续好下去吧!”许姝勾了勾唇角,许婷这么费尽心思的攀附庆王,如果有一天,她所期望的一切都幻为泡影,她该作何感想呢?
“只是这样做的又何止是七姐呢?阿芙才进庆王府没几天,母亲就往舅舅家去了好几趟,如今跟舅舅家来往的热络着呢!”许娢撇嘴,“父亲一向都说李家是清贵的读书人家,读书人都是有傲骨的,最不屑做的就是攀权附贵的事了,可是李家却接连做出这样的事来,先是将英儿表姐送进宫去了,现在又是阿芙做了庆王的侍妾……可见读书人的傲骨也是有限的!”
“李家辛苦耕耘了数代,十几年前好不容易取得些许成就和地位,可是这个时候出身市井的梁家却凭着女儿一跃成了权贵,还被封侯,李家辛苦了几代人都取得不到这样的地位,心里也会觉得不平衡吧,凭什么我费劲心力也无法获取的东西别人却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呢?后来在祥嫔的事情上李家尝到了甜头,如今又怎么舍得庆王这棵大树呢?”
就像许家,曾经也一直以书香门第自居的,可是后来机缘巧合下跟荣国公府有了牵连,顿时丢掉了所有的矜持和骨气,一朝跟权贵扯上了关系,一旦尝到了高人一等的滋味儿,就再也忘不掉了,并且食髓知味,渴望得到更多。
“也是!唉!”许娢有些郁闷又觉得烦躁的叹气,她实在是有些看不惯李家这样的做法,可是她却也知道李家这样的做法对整个家族而言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况且李芙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去巴结庆王的吧,人家一家子都兴高采烈的事,她一个外人瞎操什么心。
“你叹什么气,李家如何,许婷如何,都碍不着你的!”许姝笑着拍了拍许娢的头,如今许家也大不如从前了,许娢在许家耳濡目染的,面对一个家族衰败和兴起,也会有不少感慨吧!
“可是……”许娢突然迟疑道,“九姐,你知道吗?昨天……昨天……七姐来找我了!”
815、亲近
“许婷来找你了?”许姝拿茶杯的手一顿,片刻后放下茶杯,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许婷有多久没跟许娢有过来往了,自从许娢知道是许婷设计了她跟宋文才,许娢就再也没跟许婷有过来往了,这种时候,许婷“迂尊下降”来找许娢定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是呀!昨天她回来许家了!自从她出嫁之后,这是她第二次回来,第一次回来是上个月母亲病了,这一次回来却是来找我的!”正是因为许婷回娘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许娢才觉得格外的不对劲。
如今的许家对许婷就是拖累,她拼命的才摆脱了许家,摆脱了许家带给她的卑微和耻笑。许婷当初有多盼望着嫁进齐家,如今就有多想远离许家,若非万不得已,许婷不会想跟许家有任何来往的,或者……为了利益,许婷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跟你说了些什么?”许姝问道。
“她也没说什么!”许娢蹙眉,一一的将许婷昨天跟她说的话告诉给了许姝,“也就是拉着我回忆了一下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耍的那些记忆,说了一些我小时候的趣事,然后就走了!”
“竟然真的什么都没说?”许姝惊讶的张了张嘴,“不过什么都没说反而就是说了!”
许婷这是想用怀柔政策一点点打动许娢,妄图修复跟许娢之间的感情,如果是从前的许娢,或许还会被许婷打动,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渐渐了解到了许婷的真面目,许娢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容易被许婷蛊惑的许娢了。
“是呀!她越是这样不同寻常,就越是让我觉得怪异!我跟她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可是她却还能自顾自的在那儿忆往昔,哪怕我一个字都不说,她还能保持着谈笑自若,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难耐!”许娢想起许婷昨天在她面前谈笑自若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隔应。
“你也是知道她的性子的,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别说这一点儿的尴尬了,更难堪的局面她都能忍受的,只要能够达到她的目的!我看过几天她还会再来找你的!”许婷现在能将身段放的有多低,就能看出她所图有多大了!
“来就来!我看她一个人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去!”许娢破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许姝笑道,“她脸皮厚,拉的下这个脸,你也就看着吧!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一定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可是……可是她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呢?”
许娢扶额皱眉,许婷现在视许家能累赘,许家现在没有任何能值得让许婷惦记的地方了,那许婷这么拉下脸来亲近许娢又是有什么目的呢?许娢在许婷眼里的利用价值又是什么呢?
“大概是……”许姝突然有点儿心虚,“大概是为了我吧!”
“为了九姐?”许娢长大了嘴,“难道……难道她打什么坏主意了?”
许嫣不中用了,许婷大概是想顶替掉许嫣吧,上次在庆王府,那个针对自己最后却阴差阳错算计到李芙的计划或许是出自许婷的主意也不一定,如今没了许嫣,若是庆王还没死心,许婷可没那么容易消停。
“不管她打的什么主意,她送你的东西你一概不要沾染,她若是邀请你去哪儿,也千万不要去!还有,但凡她那边有什么动静,你都要一字不漏的告诉我!”许姝叮嘱道。
“你不是说她是为了你吗?”许娢被许姝说的有一瞬间的糊涂了。
“她最终的目的可能是我,可是她也知道,我跟你关系亲近,若是为了掣肘我,难保她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所以你要格外小心,别被她算计了去!”
许娢懂了,郑重的点头,“九姐,你放心,我不会拖你的后腿的!”
许姝捏了捏许娢的脸,愧疚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许婷惦记上!”
“这怎么能怪九姐呢?这明明是七姐的错,你这好好的,是七姐不消停要挑事的!”
“这确实是许婷的错,可是却是因为我的缘故!”许姝笑了笑,“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也好一阵没出来了,在屋里闷坏了吧!”
“还好!”许娢感慨道,“以前总是羡慕你能出入自由,那个时候因为我出不去,还为此针对过你,可是现在我也想出去就出去,想回来就回来了,反而觉得出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待在屋子里,踏雪的针线手艺好,跟着她学一学手艺也是极好,还有圆圆,也时不时从静园送些吃食过来,虽是待在屋子里,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你现在才知道出去没意思呀!当初我要是有的选,我也想待在屋子里,如今有了机会,我是恨不得连院子门都不出的!”许姝半倚在榻上,鞋子也脱了,藏在裙子里,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你以前也都是为了许家……可是那个时候我却什么都不懂,只惦记着跟你作对了!”许娢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年少之际,她跟许姝的每一次针锋相对,又有哪一次没有许婷在一旁呢?虽然许娢也知道有自己的性格因素在里面,可是多多少少也跟许婷的挑拨脱不了干系。
“好了,不说这么多了!”许姝并不太愿意提起跟许家有关的过往,尤其是过去那一段她对许家掏心掏肺的日子,那个时候的自己傻的可笑,“母亲留了你吃饭呢!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好!”许娢起身,跟着许姝往璞玉轩去,到了院子里,还没看到银芝,看了眼许姝,终是什么也没说。
到了璞玉轩门口,看到郑大夫人正从里头出来,忙问好,“大伯母!”
郑大夫人笑着点头,“来寻你母亲一起吃饭呢!”
“是呀!大伯母若是不嫌弃,就留下来一起吃吧!”
“我手头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你们母女亲近了!”郑大夫人笑着转身走了,路过许姝身边时目光在许娢挽着许姝的胳膊多停留了片刻:可从来不见这个九侄女什么时候跟人这么亲近过了,这个许十小姐身份不一般呐!
816?抱恙
陪郑四夫人吃了饭,许姝又叮嘱了许娢一些事,又问过踏雪和挽风最近许家的动向,还有许娢的起居事宜,见无异状,才让人送了许娢回去,又折回璞玉轩去了。
“母亲,刚刚我来的时候看到了大伯母,大伯母来找母亲是有什么事儿吗?”
郑大夫人“日理万机”,而且甚少来四房,今天可是难得来一回,定是有什么大事!
郑四夫人笑道,“为了你六哥的亲事,来商量聘礼的事!”
“原来起为这个!”难怪郑四夫人这么高兴了,既然都在商量聘礼的事,看来郑四夫人也是挺心急的了,那钱三小姐进门的时候也不远了。
“那婚期定下来了吗?”
“还没呢!左不过也就是明年的事了!”郑四夫人道,“等着你父亲挑了好日子,再连着聘礼一起送去给你舅舅看!”
“那聘礼可要赶紧定下来了!天气热了,南下一路送聘礼,父亲要受罪了!”
“我跟你父亲商量过了,到时候走水路,虽然慢点儿,但是人舒服一些!不过聘礼也确实要尽快定下来了,我想在年前把这些事都落定,年后只专心办喜宴就是了!”
“前头五哥成亲的旧例还在,想是公中给六哥的也一样,倒是不用费事!”
郑四夫人点头,“刚刚你大伯母把你五哥成亲时公中的单子拿来我看了,公中的东西嘛,都那样,不能有太大指望,我也就没说什么,公中给什么就是什么吧,缺的我再另外置办。你六哥是我跟你父亲的长子,咱们四房头一桩的喜事,我跟你父亲的意思都是想办的热闹些,这聘礼也不能太轻了,否则你其它几个嫂子到时候也要轻看了你六嫂!这聘礼的多寡可就意味着新媳妇在夫家心里的地位!正好,你最近也没什么事,帮我看看账本,尽快把你六哥的聘礼单子拟出来吧,早点儿忙完了,我们也好去别院避暑!”
“好!”许姝答应了,“母亲怎么知道我最近没什么事儿?”
郑四夫人笑道,“金玲每每去海棠馆的时候,你不是还没起,就是已经歇下了,你若是有事,怎会如此惫怠?”
许姝脸红道,“之前还有钱家的表姐陪着说话,如今钱家表姐回去了,我这一清闲,每日无事,又无消遣,除了昏睡也无其他的事可做了!”
郑四夫人道,“正好帮我看账本,免得你闲着无事!”
说罢便叫人去拿了账本来,与许姝合计起郑六少爷的聘礼来,本来这种事论理许姝是不该插手的,该长辈们决定的,可是郑四夫人不避讳这个,也有意教导许姝一些中馈之事,所以才要拉着许姝一起看账本的。
许姝看了郑大夫人送来的郑五少爷成亲时公中得聘礼单子,尚觉得还好,虽无什么特别珍贵的,但是样样件件都还过得去,也也拿的出手。
可是等又看了郑四夫人的私账之后,许姝才明白郑四夫人为什么提到公中的东西是那么一副不屑甚至嫌弃的口吻了,钱家果然富庶,郑四夫人的陪嫁竟然这么丰厚。不过转念一想,郑家当年为了给郑四老爷娶到郑四夫人,那聘礼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毕竟以钱家的财力,郑家得聘礼少了,钱家根本不会看在眼里,而郑家又好脸面,是决计不肯在钱家面前丢脸的,所以这聘礼一定给的足够丰厚,这也难怪这些年来,除了私心作祟的郑二夫人,郑家其他几位人都对郑四夫人客客气气的,毕竟郑四夫人是郑家花了更多的聘礼才娶回来的,在郑家眼里,郑四夫人的地位是高于她们的!
许姝陪着郑四夫人看了几日账本,终于将郑六少爷的聘礼单子草拟了出来,郑四夫人打算拿去给郑四老爷过目,看有没有要修改的地方。
许姝终于得闲,而许娢又来信了,正如许姝所说,许婷果然又去找许娢了,当然也是跟上一次去找许娢一样,拉着许娢回忆曾经的姐妹情深,只可惜许娢并不吃这一套,态度始终淡淡的,许婷也不气馁,自顾自的说着,毫不在意许娢的冷淡。
许婷连着几次频繁回娘家,旁人没说什么,邓雅容倒是先注意上了,还特意写信给许姝说了这事,话里话外都对许婷回娘家的举动持怀疑的态度,总觉得许婷不安好心。
许姝不由暗笑,邓雅容虽然有些针对许婷,可是这次邓雅容说的可是一点儿也没错,许婷确实不安好心,可是她需要的也正是许婷的这不安好心。
进了六月,天气也越来越热了,之前因为庆王的事让京中沉寂可一段时日,现在虽然已经“真相大白”,可是随着天气的炎热,京城里也再难恢复春天时的热闹了。
就在这个时候,皇上突然连着缀朝数日,当今皇上并不是一个有多大才干的皇帝,本事不大,毛病不少,可是长处也有,比如勤勉,虽然在当今皇上在政务的处理上常有失妥当的地方,但是对于朝中事务,却一向勤勉,上朝也绝不耽搁。
细属皇上上一次缀朝,那还是祥嫔所出的小皇子夭折的时候,皇上在这个时候又缀朝了,宫里也并未给个交代,不知道皇上因何缘由缀朝,一时间朝臣心中不由忐忑起来,甚至开始有人猜测是皇上龙体欠安,也有人猜测恐时哪位妃嫔腹中皇嗣有了差池,也有人猜测是太皇太后凤体不安,皇上为尽孝而罢朝。
在皇上缀朝的第四日,太皇太后出现在朝堂上,言皇后抱恙,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陪伴皇后与病榻旁侧,故而缀朝。
群臣虽觉诧异,但是也不敢提出异议,之后太皇太后又下懿旨让冀王和傅大人暂理朝政,此令一出,群臣心里顿时跟明镜一样的明白了!
哪是皇后抱恙,分明是皇上龙体违和,而且问题还不小!皇后只是个幌子罢了!
太皇太后在这种时候还要给皇后安上一个惑乱君主,延误朝政的名声,可见随着皇上让郑氏女入了庆王府,太皇太后就再也容不下皇后了,容不下郑家了!
817、监国
皇后硬生生忍下了太皇太后扣在她头上的狐媚惑主的罪名,作为后宫之主,背上这样一个恶名是莫大的耻辱,可是在这种时候,皇后不忍也得忍!忍了纵然委屈,可也还可以在皇上面前留下个好印象,若是不忍着将皇上抱恙的事情宣扬开来,反而要落得皇上埋怨。
因为以皇上要面子的心理,宁可旁人误会他是耽于女色,误了朝政,他也决计不会让人知道他缀朝是因为他病了。
因为他病了,也就意味着他老了,意味他精力不行了,意味着朝臣又要嚷嚷着让他立储了,意味着要移权了!
从前皇上不立储是因为还盼着后宫能再出几个皇子,他能多几个选择,现在多几个皇子的事已经无望了,皇上还是不立储,是因为他不想立!一来是因为庆王品行有亏,又有一个到死名声都不好的生母,恐朝臣反对过甚,不利于朝政稳定,更重要的是皇上自己不服老,不肯承认他已经无力处理政务,无力管理这万里河山了,似乎只要不立储,就能无限延缓他身体衰老,似乎群臣就不会有异心,似乎这万里河山还紧紧握在他的手里。
然而就在太皇太后下懿旨让冀王和傅大人暂代朝政之后,傅大人第一时间里就告病休假,不管太皇太后答不答应,直接不上朝了,不声不响的无视了太皇太后的懿旨。
暂代朝政可不是个好差事,做的好了,那是你该的,而且做好了恐怕还要惹来皇上猜疑和忌惮!做的不好,一个不小心延误了什么紧急的政务,既误朝政,也误自己的前程,甚至人头不保!
傅大人这样的人精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冀王当然也知道这道懿旨是接不得的,心中十分不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可是冀王到底是太皇太后一手带大的,如今也还不能跟太皇太后直接翻脸,做不到像傅大人这么硬气的撂挑子,终是咬咬牙借着早朝议事之际,因对于秋试一事意见分歧跟德王大吵了一架,甚至险些大打出手。
德王的女儿长安公主和亲柔然,对大胤乃是有功之人,满朝文武都要让德王三分的,德王也自觉比旁人有脸面一些,冀王却跟德王大吵了一架,德王面子上挂不住,非要跟冀王理论出个长短来,最后闹到将太皇太后都惊动了,这时冀王却自认有错,然后主动请辞,并自愿闭门思过,德王面子保不住了,得意不已,太皇太后却不高兴了,暗怪德王坏事!
如此一来,没有可以信任倚重的臣子了,太皇太后不得不垂帘听政,可是女子临朝终究不妥,一些老顽固的御史甚至直接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大骂牝鸡司晨,难听至极!
于是开始有人提议立储了。
从前不是没人提过立储的事,在邓家的示意下,偶有人上奏立储一事,但是皇上一概不予理会,群臣也识趣,便也渐渐不在提了!如今皇上不上朝可,轮到太皇太后垂帘听政了,再有人提出立储时,太皇太后并没有立刻驳回,反而是说容后再议。
太皇太后的态度让庆王的拥泵看到了曙光,于是奏请立庆王为太子的奏章越来越多了,太皇太后看着那些奏请立庆王为太子的奏章,心中难免有些激动,皇上拉拢郑家来压制邓家,想要削弱邓家势力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可是若是让庆王在邓家手里成了储君,庆王自然要倚重邓家胜过别的人家了,皇上再怎么排挤邓家都没用了,毕竟皇上已经老了……
但是立储一事终究还是需要皇上来决定的,太皇太后再意动也做不了皇上的主,可是又鉴于那些反对她垂帘听政的奏章,太皇太后最终决定,解除庆王的禁足,由庆王监国。
这倒是个居中的法子,庆王乃皇上唯一的子嗣,虽无储君之名,却是实打实的储君之身,由庆王来监国,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满朝文武谁也说不出半个反对的字来。纵然庆王再荒唐,品行再卑劣,纵然前不久才发生过的惊动过整个京城虐杀少女的事件,可是庆王终究是唯一名正言顺的人,即便不能一蹴而就将庆王推上储君之位,可是如此一步步的,也能渐渐将庆王推到前朝来,若是皇上病的时间久一些的话,邓家大概都能借着庆王的名义拿捏住大半的朝政了。
虽然眼看着朝中明面上是邓家在主导了,可是细细一琢磨就能发现,这一切其实都有傅家的影子,傅家终于一步一步的将庆王推了出来,在庆王即将身败名裂的边缘,推到了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将邓家得野心拱到了再也收不回去的高度!
傅家这一招还真是高呀!借着皇上的病,逼着邓家不得不在时机尚且不成熟的时候将庆王推了出来,只是推出来容易,收回去可就难了,即便庆王收得回去?那皇上收的回去吗?皇上对庆王的疑心收得回去吗?
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拔出不掉了!邓家眼下得意一时,身后等着的却是万丈深渊。
因为太皇太后对外宣称是皇后抱恙,所以郑家也派人入宫探病,去的是老太君和郑四夫人,去了没多久便回来了,只是回来之后郑四夫人的脸色不太好,许姝吓了一跳。
“难道真的是皇后娘娘凤体抱恙?”
郑四夫人摇摇头,摒退了婢女之后,沉重的点点头,“皇后娘娘的气色确实欠佳,正殿里也全都是浓浓的药味儿,而且……这一次我进宫没有看到平日里跟皇后娘娘寸步不离的袁嬷嬷,皇后娘娘身边贴身服侍的宫女也换了几个生面孔,我跟老太君陪着皇后娘娘说话的时候,那两个宫女也一直守在旁边,老太君想跟皇后娘娘说点儿体己话都不成!”
这么说来皇后应该是被太皇太后控制住了,无论是为了要伪造皇后真的抱恙的假象瞒过朝臣,还是为了不让皇后去探皇上的病,不让郑家有可乘之机,总之现在皇后在宫里的处境并不乐观呀……
818、蝼蚁
“那两个宫女是太皇太后派来的人吧!”既然皇后抱恙的话是太皇太后说出去的,那安排人控制皇后的自然也就是太皇太后的了,太皇太后恐怕是想借着皇上龙体欠安的事一石二鸟,既逼着皇上不得不面临立储一事,也趁着机会打压郑家,破坏皇上意图用郑家来抗衡邓家的打算,庆王几乎是太皇太后一手扶养长大的,邓家要独占从龙之功,怎会容许他人来破坏,哪怕是皇上也不行!
郑四夫人点头,“如今放眼宫里能为难皇后娘娘的也就只有慈宁宫里的那一位了!傅家已经避其锋芒了,太后娘娘自然是不会趟这趟浑水的!傅家向来便是明哲保身的!”
“老太君可有对策?”虽然老太君偶有犯糊涂的时候,可是大难当前,老太君总该有个规程,况且在体察上意一事上,老太君向来做的极好。
郑四夫人疲倦的摇头,“今天在宫里,但凡老太君露出些许探问的苗头来,便有宫女插话岔开了,皇后娘娘中途几次想要支开那两个宫女也不成,总有一个会留下守在一旁!现在老太君连皇后娘娘那边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形都不知道,更是无从得知皇后娘娘的心意了,又能有什么对策呢?老太君此刻只怕也惶恐不安的很!”郑家向来以皇后的心意为行动的根本原则的。
之前郑四夫人还欢欢喜喜的筹划着儿子的婚事,想象着儿媳妇进门之后得和睦日子,可是转眼间形势巨变,郑家如同攀爬于悬崖峭壁之上,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万丈深渊,哪还有那个喝媳妇茶的心思呀!
“那现在该怎么办?”皇后受制于人,傅家作壁上观,邓家大肆揽权,郑家早晚会成为邓家立威之下的一个牺牲品,皇上这一病病到了傅家的心坎上去了,趁机蛰伏将邓家的野心毫无保留的展现在朝臣面前,此刻邓家攀的越高,最后只会被摔的越惨。可是对郑家而言,眼下处境就十分不妙了,既为邓家所不容,又为傅家所算计,郑家真是举步维艰呀!
“眼下恐怕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谁也料不到以后又会发生些什么呢?这两三年来,风向变了又变,谁知道接下来会往哪儿吹呢?”这几年里,皇后产女,后又小产,然后祥嫔有孕,小皇子早产而夭,朝堂上的风向始终没个准的,现在离尘埃落定的时候还远着呢!
郑四夫人忍不住苦笑,虽然她嫁进来的时候,如今的皇后还不是皇后,郑家也没有多扬眉吐气,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后终于成了皇后了,可是皇后头上始终有个太皇太后压着,郑家上头也有个邓家压着,郑家还没有真正的体验过太多皇后带来的荣耀,可是为了皇后地位的稳固而殚精竭虑的日子却是一天也没少过的。
“走一步看一步只怕也没有多远可以走了,眼看着好不容易有机会对咱们郑家下手了,邓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皇后几度有孕,郑家不甘于人后的心思邓家看在眼里,然后皇上又将郑家推到邓家的对立面,却又私心作祟,唯恐郑家成了下一个邓家,不肯给予郑家足够的权势来跟邓家抗衡,妄图以他一己之力来威慑邓家,皇上在的时候还好,可如今皇上一倒下,郑家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由邓家宰割了。
“现在只能盼着皇上的龙体早日康复,恢复朝政,皇后娘娘自然也就跟着“病愈”了!郑家也方能保全!”郑四夫人也知道以眼下的形势来看,越拖下去,越是对皇后不利,对郑家不利,唯有皇上早日康复,忌惮于皇上,邓家才会有所收敛。
“可是现在皇上的龙体究竟如何了并没有人清楚不是吗?”太皇太后将皇上看的牢牢的人,纵使朝臣捕风捉影知道皇上龙体违和的事,可是太皇太后却紧锁消息,皇上的龙体究竟如何了,谁也不知道。
“邓家现在已经把持了朝政了,朝中的大人们想要探病根本就过不了邓家那一关,但凡有朝臣敢质疑皇上龙体欠安,必会被邓家以居心叵测,大逆不道,咒诅天子为由大加训斥,乃至贬谪!”
“是呀,照这么下去,皇上这病什么时候好,恐怕皇上自己都做不了主了!”邓家如果能将朝政全部牢牢握在手里了,还会愿意再交出去吗?这些年来皇上对邓家的忌惮和不满与日俱增,扶植了许多势力来分薄邓家权势,邓家也过够了憋屈的日子了,一旦有了翻身做主的机会,蛰伏的野心只会被无限膨胀,收都收不回去。
郑四夫人一怔,面色越发严峻起来,良久叹息道,“你说的有道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后宫里太皇太后统领一切,朝堂上邓家一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说句僭越的话,若是皇上就这么一病不起……”
郑家的下场可想而知,想到这儿,郑四夫人的脸色越发不好起来了。
“也还没到那一步……”至少傅家不会眼睁睁看着邓家“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一旦庆王名正言顺了,周瑾的处境只会更尴尬了,况且若是现在郑家折在了邓家手里,傅家将来又要从哪儿找一个人来背负那大逆不道的罪名呢,傅家虽然明哲保身,可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或者咱们家一开始就不该生出那份妄念来,郑家没那个命,承受不起那天大的荣耀!过去几十年里,平平淡淡的日子不也过了吗?”郑四夫人不由苦笑,虽然这种事情上她说不上话,可是她也是盼着郑家的地位能不进一步的,谁不是这样盼着的呢?当初一开始接纳许姝的原因,不也是因为许姝能给郑家带来荣耀吗?不到现在这个地步,谁问不会悔恨当初的!
“可是走到这一步,咱们家也是身不由己!皇命之下,苍生皆蝼蚁!”纵然皇后曾想生下嫡皇子来,可是到后来郑婉丽入庆王府,事情已经脱离了皇后,脱离了郑家的可控范围,可是皇上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病了。
819、不变
可是权力迭代,谁会管你是不是身不由己呢?成王败寇,自古就是如此!身不由己那是失败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
良久,郑四夫人又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多想也没有用处。
“刚刚才从宫里回来,老太君就把几位老爷叫过去了,想是要商议对策去了,如今的形势,也由不得谁做主了!我们在这儿瞎猜也是无济于事,就看老爷们最后如何处置吧!”
许姝点点头,郑家一向以皇后的意志为转移,这次没有皇后的指示,郑家恐怕很难拿出一个正确的计划来,况且中间还夹了三房,三房有个做了庆王侧妃的女儿,必然有着私人情绪在里头,眼下郑家真的是折腾不起了。
见许姝面色忧然,郑四夫人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皇后娘娘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虽然眼下受制于人,可是皇后娘娘毕竟在宫中多年了,真要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未必就会怕了慈宁宫的那位,咱们郑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我并不担心这个,只是看母亲面色疲倦,忧心母亲的身体而已!”郑四夫人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可是却还是如此脸色,可见宫中的情况并没有郑四夫人说的那么乐观。而且纵然郑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可也没有那个跟邓家硬碰硬的实力,尤其是在邓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地位的时候,郑家即便有鱼死网破的决心,到最后也只怕是蚍蜉撼大树,根本无法撼动邓家。
“我没事!”郑四夫人露出些许笑容,“只是看宫里的情形,时刻得谨慎小心着说话,提着神,有些疲了而已,歇歇就好了!”
“那女儿就先回去了,不打扰母亲休息了!母亲也请宽心,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的,邓家再有心,郑家也不是它一口能咽下去的!”
许姝起身回了海棠馆,郑四夫人也确实觉得疲倦,并未多留,便闭眼合衣躺在榻上小憩,一醒来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顿时惊醒。
“什么时辰了?天都黑了,金玲你怎么不早点儿叫我起来……”身边有个人影,郑四夫人下意识以为是金玲,可是话到一半扭过头来一看,竟然是郑四老爷,不由愣住了。
“见夫人睡的沉,想是今日入宫累着了,便没有叫醒夫人了!”郑四老爷顺手捡起郑四夫人惊起时弄掉在地上的薄毯搭在郑四夫人腿上,坐到了郑四夫人身边。
“老爷?怎么是您?金玲呢?”郑四夫人环顾四周才发现一个婢女也没有,又见郑四老爷是如是一副神情,顿时有了些心理准备。
“我看夫人睡的沉,就让她们都下去了!”郑四老爷拿着茶杯在手里不停地旋转摩挲,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出神,可是半晌却没有言语。
郑四夫人也不催促,看着灯芯跳了跳,然后暗了下去,便拿银簪拨了拨,灯火顿时明亮起来,郑四老爷这才回神过来,“刚刚在母亲那里,跟三位兄长商议了一些事情,虽也有一些分歧,可是最后还是决定按照母亲的安排来!怕夫人心中记挂,所以来跟夫人说一声!”
郑四老爷来果然是为了她所忧心的事,郑四夫人不由问道,“那母亲是何安排?”
“母亲的意思是……眼下皇后娘娘的安危是无虞的,这一点倒是勿用担心的!虽然邓家咄咄逼人,可是只要咱们郑家立场坚定,邓家也会留三分情面,事情闹的太难堪,庆王面上也无光,看在庆王的份儿上,邓家也会有所收敛!”郑四老爷的语气似乎微微透着些许不赞同。
“立场坚定?老太君的意思是要向邓家低头示好吗?”看在庆王的份儿上?看在庆王的份儿上,郑家只会死的更快!
“按照母亲的意思,现在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虽然郑四老爷并不赞同老太君的决定,可是作为一个孝子,又是其它几位兄长都赞同的决定,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老爷您也是知道的,咱们郑家跟邓家不和睦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如今皇上才一病,而且是还没摆到明面上的事,咱们郑家留急不可耐的向邓家投诚了,岂不是要叫旁人笑话我们郑家没骨气了?老爷您一向自诩刚直不阿的,怎么到了这样的紧要关头,怎么反而完了脊骨呢?”
郑四老爷被郑四夫人怼的有些羞愧,面皮微涨,“这是母亲和几位兄长的决定,我身为人子,人弟,焉能反驳?”片刻后又道,“母亲也是为了皇后娘娘的安危,毕竟现在皇后娘娘的处境不容乐观!”
“话虽如此,可是若是回头皇上龙体康健了,发现咱们郑家跟邓家同仇敌忾了,这笔账皇上可不会就这么放过的!”
郑四老爷却摇摇头。
郑四夫人不解道,“老爷您摇头是什么意思?”
郑四老爷见也没有外人,也就没有再隐瞒了,“皇上这病能不能好还难说呀!”
郑四夫人心里一跳,这话跟许姝说的竟然一般无二,看来形势确实很严峻了,老太君做出这个决定也是形势逼人呐!
“当初皇上突然下旨让丽姐儿入庆王府,咱们家是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呀!虽然现在说这个也已经为时已晚了……”郑四老爷摇摇头,一步差,步步差呀!
“可是当初皇上的旨意下来之后,老太君可是高兴的很,也就该料得如今的局面!”郑四夫人似乎有些恼懊,却不知是在恼懊着什么。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尽可能的保全郑家的利益,这个节骨眼上,郑家输不起了!”郑四老爷虽然并不赞同老太君提出的向邓家低头的决定,可是想到老太君的出发点是更好的向庆王靠拢,皇上只有庆王一个儿子,拥戴庆王是唯一的选择。
郑四夫人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老爷您刚刚说这是老太君的决定,那如果是老爷您,您会如何打算?”
“以不变应万变!”郑四老爷沉声道。
820、信步
“老爷的意思是……”郑四夫人疑惑道,“这是打算静观其变吗?”可是郑家已经身在其中,恐怕已经没有那个静观其变的资格了。
郑四老爷点点头,“眼下也只能如此了!皇上染病,邓家必然会借机打压我们郑家的,这是在所难免的事,可是越是因为如此,我们郑家越是不能轻举妄动!若是一个不慎落入邓家的圈套,就得不偿失了!”
“唉!”郑四夫人叹了一声,相比较于老太君决定的向邓家示好,她也宁可赞同郑四老爷的以不变应万变,虽然这也不是个什么好的主意。
“况且咱们郑家若是一如从前,毫无异动的话,邓家也会思量一番咱们是不是有了万全之策,同样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此反而还能有片刻的喘息!况且咱们郑家也并没有什么把柄可供人抓的,即便邓家真的要跟我们过不去,一时间也无从下手!”
到了这种时候,郑四老爷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郑四夫人又是一声叹息。
“尽人事听天命了!”
郑四老爷放下茶杯,郑四夫人欲添茶,郑四老爷摆手制止了,“不用了!夫人坐下吧!”
郑四夫人坐下,面色有些惴惴,既是为郑家如今的处境,也是为郑家接下来可能面临的困难,郑四老爷安慰道,“夫人也不用如此不安,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只要皇上的龙体早日好起来,就不会到这一步的!”
知道郑四老爷是在安慰自己,可是郑四夫人却做不到自欺欺人,“刚刚我跟小九说起皇后娘娘在宫里的处境,她一句话提醒了我,太皇太后能拿捏住皇后娘娘,自然也能拿捏得住皇上了,皇上的龙体没那么容易好起来的!”
郑四老爷一怔,继而责备道,“你跟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况且她……”郑四老爷欲言又止,许姝不是郑家的人,他不相信许姝会全心全意为郑家着想,而且许姝来郑家完全是因为皇后娘娘的缘故,现在皇后娘娘形势堪忧,许姝却毫无动静,郑四老爷难免觉得她冷血了一些。
“小九可不是个孩子了,她的沉稳连我都比不上的!”郑四夫人睨了郑四老爷一眼,“我知道老爷对小九有偏见,总觉得她来历不明,别有用心,所以我也不强求老爷特别关照小九,只是在如今的形势上,小九的看法跟老爷的一致,且毫不避讳的跟我说了,可见这孩子并没有老爷您担忧的那些顾虑!”
郑四老爷摇摇头,“如今她跟郑家荣辱与共,自然不敢有所隐瞒,若是郑家有个什么差池,于她也没有好处!”
郑四夫人不赞同郑四老爷的话了,“皇后娘娘看中小九不是无缘无故的,我总觉得这孩子会是咱们郑家的贵人!”
知道郑四夫人偏爱许姝,郑四老爷不欲跟妻子争论这个,“好了,不说这个了,夫人早点儿休息吧!我还有公文要处理,今晚就在书房歇下了!”
看着郑四老爷起身,郑四夫人不由问道,“老爷晚上批公文不要批到太晚了,公务再要紧也没有身子要紧!”
郑四老爷点点头,背着手出去了,金玲忙进来了,吩咐人摆菜,“夫人,快吃点儿东西吧!厨房送来饭菜的时候您还睡着,老爷不让奴婢们吵着您,就让小厨房热着,等您醒了再送过来!”
“让小厨房炖一盅参汤送到书房去,老爷今天要熬夜处理公务!”
“是!”金玲应下,自去吩咐了,郑四夫人看着一桌子菜,却没有什么胃口,可是为了安身边服侍的婢女的心,勉强自己吃了些。
郑四老爷背着手出了璞玉轩,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海棠馆了,看着海棠馆的牌匾愣了愣,郑四老爷伸了伸手却又缩了回去,正要转身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老爷?”
银芝看着站在海棠馆门口的郑四老爷,以为是自己看错人了,不由满带疑惑的叫了一声,待郑四老爷闻声回头,发现果然是郑四老爷时,忙迎了上去,“老爷怎么来了?您是来看九小姐的吗?”
虽然这是郑四老爷第一次来海棠馆,可是除了这个理由,银芝也想不出郑四老爷还有什么别的来意了!
本来郑四老爷是因为心里想着郑四夫人刚刚说过许姝跟自己的想法一样的话,所以才不知不觉信步就走到了海棠馆来,回过神来之后也觉得有些不合适,正要走,却刚好被银芝发现了,这下也不好走了,只能硬着头皮点头,“九小姐可有歇下?若是九小姐已经休息了,我就先回去了!”说罢便正好可以借机回去了!
银芝才从外面回来,哪里知道许姝有没有歇下,只是看着天色尚且还不算晚,往常这个时候许姝是还没休息,便道,“九小姐还没歇下呢!老爷里面请!”
郑四老爷本是想借着这个理由回去的,可是银芝没有觉察到郑四老爷的心意,郑四老爷这下真的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走到院子里,郑四老爷突然想起刚刚他看到银芝的时候,银芝是从外面进来的,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莫不是领了主子的命令去办什么事儿了不成?郑四老爷心中觉得有些怪异,可是已经到了正屋门口了,只好压下心里的念头,端正身子进去了。
“九小姐,老爷来了!”
许姝正在看书,忽的听到外头银芝报郑四老爷来了,不由愣了一下,郑四老爷来了?郑四老爷怎么来了?这可是郑四老爷第一次来海棠馆吧!
玉珠也愣了一下,继而低声埋怨道,“这大半日不见人影的,月上三竿了才回来,一回来竟然还带着老爷一起来,可是……老爷这个时候来找小姐是为了什么事?”
许姝轻轻摇头,“好了,别再说了,你去沏杯茶来!”
玉珠只得去了,许姝放下书,将桌子上的灯挑亮了些,然后站起身来,刚好看到郑四老爷从门口进来了,便福身行礼,“父亲!”
821、早晚
郑四老爷颔首示意,抬头扫了一眼屋子里,屋子里素净非常,除了必要的用具,其他一点儿多余的装饰也没有,比起郑婉凤的兰馨阁的富丽堂皇,这海棠馆素净简洁的仿佛是佛堂禅室一般了。
“父亲坐吧!”许姝伸手示意,将郑四老爷引领入座。
郑四老爷在许姝所指的位置坐下了,“你也坐!”
许姝笑着将玉珠泡来的茶端给郑四老爷,又朝门外抬了抬下巴示意玉珠出去,“父亲请用茶!”
郑四老爷才在郑四夫人那里喝了茶,此时尚不觉得口渴,便没有碰茶杯,看了一眼许姝反扣在桌上已经翻开的书,不由问道,“这么晚了还在看书?”
许姝点头,将书合上,露出书名来,“一本杂记,看来打发时间而已!”
郑四老爷瞄了一眼书名,是《容斋杂谈》,虽是杂记的书体,可是书中内容丰富,涉及甚广,其中不乏一些生涩难懂的史事,且看刚刚那书反扣的位置,竟然已经看了一半有余,能将这书看了这么多,郑四老爷不由有些相信郑四夫人说的话了,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她的见解是可取的,只要她现在跟郑家还是同一战线的话!
“今天你母亲进宫探病去了……”郑四老爷迟疑着开口了。
许姝眉头微动,因郑四老爷没了下文,遂也只点点头,“下半晌我去过璞玉轩了,母亲跟我说了此事!”
“你……你母亲说你对如今的形势颇有些看法……”既然早前就与许姝说透过了,郑四老爷也就不绕弯子了。
“我有什么看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郑家最终会选择怎么做!”许姝心里有些明白了,看来老太君的对策已经出来了,只是看郑四老爷这态度,似乎并不怎么赞同老太君的对策,否则也不会来找自己了,许是因为在有些事情上,自己的看法跟郑四老爷是一样的了!
“你母亲说,你以为邓家会有可能趁着皇上养病期间大肆夺权,甚至架空皇上……”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许姝不由笑了,“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而是邓家已经有了这样的苗头了不是吗?不过看来父亲您也有这样的忧虑,否则也不会如此直白的就说出口了!”
“邓家确实已经有了这样的举动了!先是换了尚书省的尚书右丞,后又安插了不少人进光禄寺任职,形势令人堪忧呀!”不知不觉的,郑四老爷便说起了朝堂中的事。
没想到许姝却对这些很是熟悉,“尚书右丞分管兵、刑、工三部,光禄寺掌宫廷宿卫……邓家这野心未免也太昭然若揭了吧!下一步是不是该对禁军做手脚了?若果真如此,邓家就果真做的是改天换日的盘算!”
许姝这样毫不含蓄的态度,吓得郑四老爷有一瞬间的失言,片刻后才喃喃道,“禁军恐怕那边并没有那么得手……”
许姝点头赞同,“之前任羽林军统领的薛将军因擅自调兵,被皇上革职之后,邓家为了撇清关系,将亲信都逐一调离了禁军,若要再部署还需要一番功夫,且如今这个时候,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邓家在,但凡邓家有个风吹草动的,就会被人察觉,要往禁军大肆安插人手,必然会引来怀疑,如今形势不明,邓家应该还没这么大的胆子!”
许姝说起朝中的事来竟然头头是道,郑四老爷又是一呆:这些事她又是怎么知道的?绝不可能是夫人告诉她的?那她是从哪儿听来的呢?
“你……所以你以为邓家暂时还不会行大逆不道之举?”
“时候未到!”许姝淡淡道,“一来皇上虽然饱受丧子之痛,又历经了对庆王的失望,悲怒交加之下病倒并不意外,可是皇上的龙体向来康健,区区打击还不至于打倒皇上,如今皇上虽然不理朝政了,可是朝堂上的事总会有所耳闻,邓家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否则皇上一旦觉察到邓家的野心,恐怕撑着病体也要先料理了邓家再说!”
郑四老爷不由点头,“确实如此!如今邓家虽然借着庆王监国的名义为自己谋取私利,可是尚且还不敢大肆排除异己,唯恐朝政动荡不安,惊动了皇上!”
“二来就是庆王虽有监国之名,却并非皇上首肯,名不正言不顺,又名声有碍,能力不足,不足以让朝中的大人们心服口服的臣服和拥戴,邓家想要在这个时候大力拥举庆王,效果只会适得其反,没到万全的时候,邓家不会走到这一步!”
就像傅家一样,为了周瑾,辛勤布局了十几年,到如今不也还没有能一偿夙愿吗?
“万全的时候……”郑四老爷咀嚼着这句话,品尝出了别样的深意来,按照许姝所说,这万全的时候就是皇上的龙体彻底病倒了,而庆王又名正言顺,受到群臣拥戴的时候,只是以眼前的形势来看,皇上还没有立储的打算。
“虽然还没到这一刻,可是邓家已经在为这一刻做准备了!能为它所用的就收至麾下,不能为它所用的,必除之而后快!”如今的郑家对邓家而言就是那必须除之而后快的异己。
老太君也是也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宁愿放下尊严选择顺从,只为保全郑家!
“老太君应该是打算让咱们郑家和邓家修好吧?”
因为许姝用了一个“咱们郑家”,郑四老爷心里微微有些奇异的开怀,不由点了点头,“虽然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可是眼下也只好如此了,趁着邓家还没有动手,我们先把态度摆出来,也好表明我们的立场!”大丈夫能屈能伸,眼下忍一时屈辱,终能成就丰功伟业!
“那父亲呢?父亲也认可了?”
郑四老爷点点头,片刻后又摇摇头,“我主张静观其变,可是母亲以为这样太冒险,趁着还有庆王这层关系在,趁早跟邓家修好才更稳妥!”
“可是这样做的前提是皇上一定会顺从邓家的心意立庆王为储君!”
“庆王早晚都会是储君的!”
“可是这早晚里头的差别可就大了!”
822、唇亡
“众所周知,当今皇上至今只有庆王这唯一的一个皇子,且极有可能永远都只会有这一个皇子了,既然如此,那皇上为何还是迟迟不册封庆王为太子呢?之前还可以说是皇上可能还会拥有其他的皇子,可是自从祥嫔所出的小皇子夭折之后,皇上似乎对此也已经死心了,可是即便如此,皇上仍旧没有立储的打算,父亲以为是为何?”
郑四老爷迟疑道,“皇上正值壮年,过早的立储恐会让一些为官不正的宵小谗言媚上,从而动摇国之根本!为社稷之安定计,不宜过早立储!”
许姝轻笑,“简单来说就是皇上自认为他还年富力强,处理起政务来尚还游刃有余,还没有到需要储君来辅助的地步,更不想早早的立个太子来分薄朝臣对他的忠心!可是也不尽是如此……”
“那……还是为何原因?”
“更是因为邓家,因为皇上忌惮着邓家!虽然皇上重孝道,可是皇上忌惮邓家,忌惮太皇太后也是不争的事实!”
郑四老爷沉吟道,“邓家乃是历经百年的望族,其姻亲人际关系错综复杂,邓家又是太皇太后的母家,皇上会忌惮也是人之常情!”
“当年先帝薨逝,是邓家力排众议拥护当今皇上登基的,这些年来因为这一份功劳,皇上对邓家一向厚爱非常,对邓家处处优待,时时礼遇,邓家子弟皆派以要职!可是皇上一边重用着邓家,同时却又担心邓家的势力过大,会威胁他的统治和权威!所以皇上登基以来,后宫之中多年来无所出的皇后娘娘能够稳居中宫之位,因为皇上需要有人牵制太皇太后;朝堂之下皇上暗暗提拔非邓家一系的臣子,为的就是分薄邓家的权势,为了减少邓家在朝政上的话语权!”
细想这些年来皇上虽然重用了邓家,可是同时也重用了许多跟邓家无关,甚至跟邓家不睦的官员。
“这些年来皇上重用了高家,萧家,可是高家人单势微,纵然高大人身居要职,于大局并无太大影响,而萧家多年年一直唯邓家马首是瞻,即便皇上重要萧家,离间两家的关系,可是也收效甚微!所以皇上让七堂姐委身做庆王的侧妃,先于太皇太后属意的黄家四小姐的正妃入庆王府,也是不想邓家将庆王握在手里,想借咱们郑家来压制邓家!”
对于皇上让郑婉丽做庆王侧妃的用意,郑四老爷多少有些清楚,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当老太君决定要跟邓家修好的时候,郑四老爷才觉得不妥,毕竟皇上的用意是想让郑家和邓家对立,朝中不少大人们也知道这一点!可是现在皇上才一病倒,郑家就立刻投到了邓家的阵营里,实在是有些令人耻笑!可是郑四老爷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现在的邓家只手遮天,郑家与邓家抗争无异于以卵击石。
“皇上担心的是当初邓家能拥立他,将来也能拥立庆王来取代他!所以皇上即便是要立储,也一定会等到邓家再也无力左右立储一事以后再立储,皇上要的一个不受制于邓家,也不受制于其它任何人家的太子!”所以皇上虽然推迟了庆王和黄四小姐的婚期,却并没有借故废除婚约,皇上需要郑家掣肘邓家的同时,也需要邓家来制衡郑家,在经历过了邓家的事之后,皇上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一家独大!
“早立储,和晚立储的区别就在这儿!”
郑四老爷心悦诚服的点点头,向许姝投去赞许的目光,郑四夫人说的果然没错,皇后看重许姝果然是有道理的,确实很有一番见解,皇上对邓家的忌惮藏之于心,又无法宣之于口,为了消除这样的忌惮,皇上只能暗中缓缓图之,只是皇上却在目标达成之前先病倒了!
“如今太皇太后下懿旨让庆王监国已经犯了皇上的大忌了!所以我以为在这种时候跟邓家修好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郑家就是皇上用来消除对邓家的忌惮的一枚棋子,所以皇上是决计不想看到邓家和郑家站在同一个阵营的,如果皇上病愈之后看到是郑家和邓家其乐融融的局面,必然会大为恼火,也必会有一个家族要为龙颜大怒而承担相应的后果的,许姝相信这个家族一定不会是邓家的,比起郑家来,皇上还是更愿意保全邓家,郑家向邓家投诚,就是对皇上的背叛,而邓家从未背叛过皇上!
“话虽如此,可是如若不这么做,邓家果真要排除异己,对咱们郑家下手又该怎么办?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再做什么就晚了!”
郑四老爷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担心,所以才无法坚持自己以不变应万变的想法,凡事都怕万一呀,万一邓家真的豁出去了,郑家又该怎么办?
“从?还是不从?郑家总要做个选择的!”郑四老爷对于现状感到无比的疲倦和无力。
从,便是如老太君所说的,跟邓家修好,虽然有些丢脸,可是却梦很大程度上保全郑家现有的一切;不从,那就意味着要坚持皇上为郑家规划的道路,无论艰难险阻,也要走下去,可是这样的话,一旦邓家大权在握之后,必招来邓家的报复!
“可是若是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呢?”许姝突然问道。
“第三条路?”郑四老爷先是一怔,继而一喜,片刻后又是一愣,哪里来的第三条路?有什么既能跟邓家保持如今的局面,又能不让邓家对郑家下手的办法呢?
“父亲可别忘了,三宫并立,除了慈宁宫和坤宁宫,还有一个泰昌宫!”
“傅家?”郑四老爷惊讶的咂舌,“傅大人可是已经告假了,摆明了是不想趟这趟浑水的!”太皇太后一开始下的懿旨可是让傅家和冀王一起代理朝政的,可见邓家连傅家都想要暗算一把的,只是傅家机警,称病躲过了。好不容易躲过了,傅家又怎么会再次轻易入局呢?
“邓家如果对郑家动了手,除去郑家之后,邓家的下一个目的又会是谁呢?唇亡齿寒,傅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
823、所难
“傅家想要明哲保身,那也得真保得了才行,否则就只能坐以待毙了!傅大人是聪明人,代理朝政的懿旨才下,便立刻装病推脱了,能看清邓家想要借皇上抱病之际夺权的意图,我相信一旦邓家对郑家有所动,傅大人也能看出这里头的利害关系!”
郑四老爷点点头,“傅大人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聪明人,只是傅家向来谨慎守成,恐怕未必会愿意跟我们郑家一起抗衡邓家呀!”
“这一点您勿用担心,无论傅家愿意不愿意,它都只能这么做了!”许姝弯了弯唇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郑四老爷却满心不解,“邓家即便是想要对付傅家,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傅家有充足的时间来思考对策,它并不是一定得跟我们郑家联合,它还有别的人家可选!”
“它没得选!无论傅家想选谁,最后也只能是郑家!”许姝语气笃定,似乎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郑四老爷不由纳闷了,“你怎会如此笃定?即便傅家没得选,它也可以选择独善其身,不一定非得跟我们郑家联合!”
“有一句话叫人言可畏,傅家不管如何选,别人会替它选好的!”许姝轻笑,对于这一点,傅家一向用的很好,否则作为先帝心腹大臣的傅家如何能在当今皇上手里保全整个家族和傅太后呢?“而且只要邓家认为傅家跟咱们郑家是一边的就够了,至于傅家是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
郑四老爷明白了,这是想要利用传言将傅家跟郑家绑在一起,让邓家以为傅家和郑家已经联合在一起了,从而逼迫傅家不得不出面应对邓家!
可是向来光明磊落的郑四老爷,对于这样“强人所难”的阴损之法有些不赞同,可是许姝又是郑家,也是一番好意,况且,这个法子着实也是万无一失的好法子,虽然作为大丈夫不屑于这种奸诈的法子,可是郑四老爷还是领了许姝的好意,只是笑了笑,并不应承许姝说的。
许姝看出郑四老爷的顾虑,毕竟是堂堂的大理寺卿,主掌一寺的长官,辨的是是非黑白曲直,如何肯做这强人所难的事呢?
“父亲也不用觉得为难,您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得空跟傅大人喝杯茶就好了!”剩下的事就由她来做就好了!
良久,郑四老爷终于做了决定,“那明日早朝之后,我去问傅大人讨杯茶吃吧!”
比起老太君主张的跟邓家修好,以及自己的以不变应万变,从傅家下手,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法子,集郑傅两家之力,邓家也无可奈何了。
许姝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天色已晚,父亲早些回去休息吧!”
郑四老爷点头起身往外院去了,许姝盯着灯盏看了愣愣出神,良久终于露出一抹笑意。
今天许姝跟郑四老爷一番坦诚布公的谈话,总算是让郑四老爷对许姝改观了,许姝也为能说动郑四老爷与傅家结交而高兴,只要跟傅家有了关联,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毕竟郑家的目标和傅家的目的其实并不冲突。
“小姐,夜深了,您怎么还不歇下?”玉珠送走了郑四老爷,回来发现正屋的灯还亮着,便入内去看,发现许姝手里还拿着那本《容斋杂谈》,可是眼睛却没有盯在书上,而是在愣愣出神。
“就要歇下了,我刚刚写了个帖子,你明日一早拿去给七少爷!”
许姝拿出刚写的帖子来,玉珠见帖子上的落款写的是郑七少爷的名字,不由觉得奇怪了,“小姐,这不是您要给七少爷的吗?怎么写的是七少爷的名讳呀?”
许姝道,“我要是找七哥,同一个屋檐下,哪里用得上帖子!这是我让七哥代我转交的帖子,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写了七哥的名讳在上面,你拿去给七哥,七哥一看就明白了!”
“哦!”
玉珠应下,收了帖子,服侍许姝睡下后自出去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将帖子送到了郑七少爷那儿。
郑七少爷看了帖子只一笑便接下了,“回去告诉九妹,让她放心,这帖子我一定给她送到!”
玉珠回去回了许姝,许姝点点头,“你收拾收拾,待会儿我们要出去一趟!记得跟母亲说一声,让金玲去大夫人那儿讨出府的对牌来!”
“唉!”
玉珠忙前忙后忙了好一阵,银芝才提着许姝的早膳进来,玉珠难得的流露出了不满,“银芝,一大早你去哪儿了?一早上没见到你人了!”
银芝微微脸红,看许姝还在梳妆台前描眉,便压低了声音,“我刚刚去夫人那儿了!”
“咦?”玉珠啧声道,“我刚刚才去夫人那儿,怎么没见着你?”
银芝一愣,“……夫……夫人让我给……给老爷送了些东西过去!”
“那就更奇怪了,我不久前也是才从外院回来的,怎么没见到你?”玉珠又问了。
银芝有些慌张,“可……可能在路上错过了吧!哎呀,饭菜要凉了!”说着便从玉珠身边擦身而过,急急忙忙去摆菜去了。
玉珠抿唇,恨恨的跺脚,追了上去,“银芝,这里我来吧!你去将书房里放在砚台旁边的那两本书拿去还给六少爷,再从六少爷那里借两本新的来!”
一听是去找六少爷,银芝喜的立刻放下碗筷,“我这就去!”
玉珠在身后叮嘱道,“你小心些,别把书弄皱了,六少爷最宝贝那些书了,要是弄皱了,以后就不肯再借给小姐了!”
“我知道了!”银芝嘟囔了一声,雀跃着已经走远了,玉珠气恼的重重的将筷子顿在桌子上。
“这是怎么了?桌子哪儿得罪你了?”许姝已经梳妆完毕,正撩起珠帘走出来。
“小姐!银芝越来越过分了!常常不见人影也就罢了,刚刚竟然还撒谎,夫人明明没有让她去给老爷送东西,可是她打量着奴婢也不可能去找老爷核实,所以便搬了老爷出来!还有昨天,大半天看不到人,一回来竟然将老爷带了来,而且刚刚奴婢一提到六少爷,她整颗心都飞了出去!”
824、善意
“所以你就借着六哥的名义把她支出去了?”
玉珠点头,“左右她自己也是要去的,索性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由头,省的她偷偷摸摸的连累小姐!”
“好了,别管她了,左右她也只会围着六哥转,出不了什么大事!”许姝现在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理会这些小事了!
“是!小姐,您快吃些东西吧!待会儿不是还要出去吗?奴婢已经从夫人那儿将出府的对牌拿来了!”
“嗯!”许姝点点头,吃了些东西便去更衣了去了璞玉轩,支会过郑四夫人之后便出府去了。
才出郑府,许姝便对玉珠道,“你回静园一趟,看一下静园现在怎么样,许久没有听到静园的消息了,我有些担心!”说着拿了银子给玉珠去另外雇马车去往静园。
玉珠点点头,拿着银子下了马车,许姝吩咐马车继续往谪仙楼去,轻车熟路的去了楼上的雅间。
看了眼钟漏,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一些,许姝便在窗前的椅子坐下,将窗户推开一点儿缝隙往外看去,因为是夏天了,气温炎热,街上往来的行人不多,即便是有人走动,也是沿着屋檐下的阴影行走的,偶有来往的马车,也支起了遮阴的伞盖。
“怎么?你在等什么人吗?”周谨推门进来,反手关上门,看向许姝的眼神带着忐忑而又微涩的笑意。
许姝缓缓放下窗扉,“等你!”
周谨脸一红,脚下的步子也顿了一下,“可是你下帖子邀请的可是傅二哥!”
“那是七哥下的帖子,与我有何干系?”许姝淡淡起身,走至桌边坐下。
周谨轻笑一声,那帖子上分明是许姝的字迹,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所以他才按照帖子上写的时间和地点过来,因为他想知道许姝找傅俊谦是为了什么事,不过按照许姝刚刚说的意思......难道许姝是为了见自己才下帖子给傅二哥的?
“你有事找我?”因为许姝知道他熟悉她的笔迹,所以才故意写给傅二哥的,是的,许姝是故意的,她知道自己看到她邀傅二哥私下相见一定会忍不住过来一探究竟的......周谨嘴角不由带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许姝挑眉,“算不上,无论是你来,还是傅二公子来都无所谓!”
许姝轻飘飘,淡漠而又无所谓的语气让周谨心里蓦的一堵,“你......还在生我的气?”上次许姝一个“滚”字赶走了他之后,就再也没有跟他联系过了,他也自觉理亏不敢主动来找许姝,即便是夜半密探深闺,也不敢露面,唯恐许姝还没消气。
“生气?生什么气?”许姝不动声色的反问。
不知道许姝是真的没听懂,还是已经听懂了却故意装傻,周谨有些踌躇,怕再惹许姝生气,也不敢再进一步询问了,只能当做许姝是真的不生气了,“不生气就好,不生气就好!”
许姝不应声,只端着茶杯气定神闲的喝着茶,周谨试探性的道,“那天是我不好,我一想到你为了跟我撇清关系而以身犯险,我就失去了理智,才会......”
许姝冰冷而满含“杀意”的眼神扫过来,周谨没说完的话就吓得一下子就咽了回去,许姝满意的放下杯子,“既然你来了,正好我有事跟你说!”
周谨从“既然”这两个字之中品出了一丝勉强的意味,心里有些涩涩的,“你既然有事跟我说,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反而是找傅二哥?”
许姝淡淡道,“我不是说了吗,谁来都无所谓,你来的话我也正好有事问你,傅二公子来的话......”
“傅二哥来的话你又会怎么做?”周谨问道。
“请他喝茶!”许姝淡笑一声。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周谨摸不清许姝的心意,只得暂时放下这个话题,“你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说吗?是什么事?”
“皇上病了!”虽然太皇太后对外坚称是皇后抱恙,可是明白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作为下了这么大一盘棋的执棋者,周谨对这件事应该是一清二楚了。
“嗯!”周谨点头,去年他冒险回来还真是回来的对了,今年京城里的形势很是有些微妙呀,“病的还不轻!”自从去年皇后小产,皇上痛失嫡子,大受打击,再加之让皇后小产的元凶是庆王,皇上悲愤交加,
许姝心头一沉,皇上如果病的很重的话,那就没那么快病愈了,这对郑家来说是相当的不利呀,即便是能够勉强傅家不得不和郑家统一战线应对,面对邓家的打压,郑家还是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还有可能好吗?”许姝问道。
“当然!”即便是邓家封锁了皇上病了的消息,可是傅家多年部署,也不会让邓家得逞的,只要傅家想让皇上病愈,皇上自然就会病愈了,不管邓家愿不愿意。“只是暂时还不好不了!”
“也是!”傅家好不容易将邓家这些年来被皇上打压的不得不压抑的野心再次引诱了出来,不让邓家饱尝野心肆虐带来的酣畅淋漓的快感,傅家怎么会愿意轻易收手呢?
“你在担心郑家?”以郑家的立场来看,现在的处境有些堪忧了!郑家向来仰皇上鼻息而动,如今皇上病了,皇后受制于邓家,郑家必然方寸大乱,尤其是现在邓家当权,以郑家与邓家的关系来看,邓家必然会趁机对郑家大肆打击。
“并不是,我在担心傅家!”许姝轻轻一笑,笑的别有深意,这也算是一种善意的提醒了,毕竟现在傅家选择了蛰伏,她却要硬生生再次将傅家拉入旋涡中,出于“同盟者”的善意,她还是提醒提醒周谨,免得他事后恼火。
“傅家?”周谨一愣,许姝为什么会说她在担心傅家,傅家如今的处境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吗?如今的形势尽在傅家的掌握之中,傅家并没有什么需要许姝来担心的地方吧?而且是许姝担心?
可是......周谨突然想起许姝今天一开始约见的人是傅俊谦,难道许姝要对傅家做什么?
825、意味
“你......你是要做什么吗?你今天要见傅二哥不仅是为了请他喝一杯茶吧?”无论许姝,还是傅俊谦,都不是喜欢喝茶的人,许姝刚刚说想请傅俊谦喝茶的话也只不过是在敷衍他的。
“真的只是想请他喝一杯茶而已!”许姝一脸诚恳,毫无撒谎的痕迹,因为她也真的没有撒谎,她真的只是想请傅俊谦喝一杯茶而已,只是那是一杯喝了就会惹来麻烦的茶而已。
可越是这样,周谨越是觉得有问题,可是也知道许姝是不会告诉他的,不由有些烦躁,再加上天气炎热,屋内燥热,周谨越发觉得难耐起来。
许姝见状起身将窗子打开,微风徐徐吹来,吹散了屋子里略带燥热的空气,许姝就在窗边坐下,看着窗外的街道出神。
气氛一时安静了下来,周谨突然想起许姝说有事找他的,还没说完就被岔开了,边道,“你刚刚提到皇上病了,是想说什么?”
“傅家打算什么时候让皇上痊愈?”许姝问道,得知道傅家的计划,她才好安排她的计划。
“还要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邓家刚刚掌权,尚有所收敛,这样的程度还不够让病愈的皇帝龙颜大怒!”
“还不是时候......”许姝突然一笑,“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等到邓家大肆排除异己,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时候吗?”
“是!”傅大人称病就是为了不挡邓家的野心,当然要等到邓家的野心膨胀到无法再压抑的时候,等到皇上终于病愈的时候看到一个权倾朝野的邓家的时候。
这些年来皇上对邓家颇为忌惮,邓家为了避嫌也一直隐忍,可是随着庆王日渐长大,邓家终于忍不住生出别的想法来,不想再忍受这样的日子了,可是皇上对邓家压制日渐增加,甚至开始对邓家对庆王的把持开始不满,开始利用郑家来压制邓家,邓家也终于忍不可忍了,而皇上刚好在这个时候病了,给了邓家可趁之机。
“那邓家想要排除的异己会是谁,你有想过吗?”许姝嘴角的笑意犹在,只是那笑却已经没有了温度,“邓家会对郑家动手吧?”
周谨没有说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看来果然是这样!”周谨果然是知道了。
“你放心,邓家并不敢将郑家怎么样的,最多只是......”
“最多也只是罢官贬职而已,这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皇上病愈之后看到郑家受了委屈,一定会补偿郑家,不仅会官复原职,甚至给予郑家更高的职位,不是吗?你是这样想的吧?”
许姝的语气平淡的像在说陌生人的事一样,可是周谨知道许姝生气了,许姝只有真正生气的时候才是这样一幅冰冷到了极点的态度。
许姝生气的不是周谨明知道傅家会放任邓家打压郑家,而是周谨知道这件事情却不告诉她,在周谨心里大概以为许姝知道这件事之后会破坏傅家的打算,因为许姝曾经向他坦言过她对郑家的偏袒,所以他才没有告诉许姝,周谨并没有全心全意的相信许姝!
可是周谨不知道的是许姝早就知道了这一点,许姝早就知道傅家要借着皇上的这场病来做出什么样的文章,所以才提醒郑四老爷去跟傅大人套近乎,为的就是让傅家不能拿郑家来做这个诱饵。
皇上什么时候病愈其实不是邓家说了算,而是傅家说了算,傅家趁机要拿郑家来打开邓家压抑的野心,而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埋下引子的开始,郑家对傅家来说还有更大的用处!
事实上周谨确实是这样想的,郑家虽然会守些委屈,可是并不会有太大的伤害,而且郑家也并不是不堪一击的人家,在和邓家博弈之下也会尽力保全自己,出于这样的相信,他选择了不提前支会许姝这件事。
可是周谨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许姝会看穿傅家的阴谋,如今虽然看着是邓家控制的局势,可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傅家,许姝清晰的看穿了这一点,所以在周谨选择这么做的时候其实就是已经选择放弃郑家,也放弃许姝对他的信任。
“周谨!我以为你多少会多信任我一些!”许姝有些疲倦的站起身,身子一晃,险些从洞开的窗户摔下去。
“小心!”周谨飞身去拉,许姝却已经早他一步转身将身子靠在柱子上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并且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周谨的靠近。
“周谨,我害过你吗?”许姝突然笑着问道。
许姝是一个他还她一双眼睛,她便会毫不迟疑的愿意为他付出性命的人,她怎么会害他呢?
“我没有害过你,反而还救过你!也没有坏过你的事,反而帮了你很多!可是即便如此,你还是不信任我,因为你怕我会破坏你的计划,可是我做过这种事情吗?”
还好,她也并没有全心全意的相信他!许姝冷冷的苦笑一声,看来她要请傅俊谦喝的那杯茶是不用了!原本她还打算问问傅家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的,现在也已经没有必要的,既然在傅家的计划里,郑家从来就不是需要被考虑的对象,那么在她这里,从此傅家也不再是她需要考虑的因素了。
“周谨,你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喜欢吗?还是你喜欢的只是那个能为你所用的许姝呢?”
“你知道吗?回到京城的这一年时间里,我一直在想你当初将我从平凉城带走是为了什么,后来我终于想到了,可是我却没有问你,因为我知道一旦我问出来,你是不会否认的,而我不想看到这一幕,所以我就当做我不知道一样!其实刚刚那句话我也可以不问的,可是我还是问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周谨想要说点儿什么,可是嗓子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我走了!”
许姝起身来快速往外走,经过周谨身边的时候周谨伸手想要拉住许姝,却被许姝甩开了,周谨不得不起身来追许姝。
“不要跟过来!”许姝缺突然回头恶狠狠地冲周谨低吼,表情是周谨从未见过的凶狠,可是却满脸泪水,弥漫着说不出的忧伤。
826、挑事
从谪仙楼出来,许姝淡漠的擦去脸上的泪痕,一点儿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好像擦去的不是泪水,而是沾在脸上的水珠一样,只是却盯着那个浸满了泪水的帕子良久,才终于推开后门出去。
上了马车,许姝拿出妆匣重整了一下妆容,才吩咐马车夫,“将马车绕到前街去,记得让马车走慢一点儿!”
“可……是!”马车夫想着从后街直接穿过前面的一条巷子就可以回去了,绕到前街去不就是绕路了吗?虽不知道许姝这么吩咐的用意是什么,可是马车夫还是按照许姝吩咐的将马车赶到前街去了,并且走的很慢很慢。
走着走着,就在走过谪仙楼的正门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有马蹄声传来,而且马蹄声越来越急促,因为许姝吩咐马车夫走慢一点,又因为这街上没有别的马车,所以马车夫是将马车驾驶在路的正中间的,听到后面有急促的马蹄声,那行进的速度一定很快了,为了不挡着别人的路,马车夫就要将马车往街边赶。
“别动!”许姝突然出声道,“就沿着路中间走!”
“可是……”马车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车,担忧道,“可是那辆马车的速度很快,要是不让道的话很有可能被撞上的,被撞上了的话就……”要是伤着了九小姐,他回去可没法交代呀!
“所以我让你将马车赶的慢一点,这样即便是撞上了也不会有事的!”
马车夫一愣,难道九小姐早就知道后面会有马车来,所以一开始就让自己赶车慢一点,可是九小姐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有九小姐又为什么让自己绕到前街来呢?从后街回府不是更近吗?而且听九小姐的意思竟然是做的让后面的马车撞上来的打算?
正如马车夫担心那样,后面的马车似乎是没有料到前面的马车并没有让道的打算,只得急急忙忙勒停了马。虽然急忙之下勒了马,可是因为后面的马车速度太快,两辆马车的车厢还是不可避免的撞到了一起,不过也是因为及时勒马的缘故,只是轻微的擦撞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碍。
两辆马车都停了下来,因为许姝没有吩咐,郑家的马车夫不敢擅自行动,坐在车前拽着缰绳等候许姝的吩咐。
而隔壁的马车夫却已经开始盛气凌人的破口大骂,“你没长眼呀?没看到有马车过来了吗?还磨磨唧唧的走在路中间,撞坏了马车你赔得起吗?”
郑家的马车夫想要骂回去,想起还没有得到主人的吩咐,看了一眼车内,毫无动静,正要继续保持沉默时,突然听到许姝吩咐,“打他!”
“什么?”马车夫以为自己听错了,九小姐这么和气的人怎么会突然让自己打人呢?
“我让你抽他一马鞭,就是现在!立刻!用尽全力抽过去!”
马车夫踌躇了一下,终究是捱不过主子的吩咐,而且对方的马车夫也骂的越来越过分了,心里也觉得来气,顿时按照许姝的吩咐用尽全力朝对方的马车夫一鞭子抽过去。
对方的马车夫显然没有料到会这样,毫无防备的被劈头盖脸抽了个正着,顿时捂着脸,“啊!”的惨叫一声的从马车上滚了下去,疼的在地上连声哀嚎,手指缝里沁出鲜红的血液。
郑家的马车夫吓坏了,当时抽出那一鞭子的时候万全是按照许姝的吩咐来做的,却没有想到会打的这么重,“九……九小姐……他……他流血了!”
“没事!只是流血了而已!就当是个教训了!为虎作伥的教训!”许姝淡淡道。
为虎作伥?马车夫挠挠头,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突然听得旁边马车里有动静了,知道是对面马车的主人出来了,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了,生怕对方会也给他一鞭子,吓得都有些瑟瑟发抖起来了,万一对方也给他一鞭子怎么办?
许婷突然听到自己马车夫的惨叫声,再也忍不住的掀开帘子往外看,没想到旁边马车里的许姝却早她一步已经探出头来,看到她之后嘲讽的掀起嘴角,“许婷,有意思吗?自食恶果有意思吗?”
“你!”许婷恼恨的用目光剜着许姝,恨不得从许姝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我怎么了?难道是我撞了你的马车?”
“就因为我的马车撞了你的马车,你就对我的马车夫动手吗?”
“啧啧啧……”许姝看着在地上哀嚎不止的马车夫啧啧有声,“真是疼呀!都已经皮开肉绽了,这脸算是毁了吧,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呀?真是可怜!”许姝托着脸,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假慈悲!”许婷啐骂道,“是你让你毁了他的脸,现在却在这里假惺惺的装模作样的给谁看呢?”
“给你看呀!”许姝笑意盈盈,“而且他的脸可不是我毁的!是你毁的!”
“你胡说什么!”
许姝解释道,“让他来撞我的马车的人是你,让他先声夺人对我的马车夫破口大骂的也是你,关我何事?我不过是到看有人对我不利,出于自身安危起见制止了他的暴行而已!”
“你!”因被许姝看穿她故意用马车去撞许姝的马车的是,许婷有一瞬间的慌乱和语塞。
“许婷,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你想要挑事也得想好万全之策才行呀!就这样冒冒失失的找上门来,就不怕到最后没办法收场了吗?”
许姝一如既往的嘲笑的口吻,让许婷心中的怒火达到了顶点,几乎是用怒吼的吼道,“用不着你操心,你就好好想想你这个当街打人的马车夫的下场就够了!”
“我在用人之前一定会保证他的安全的,不会让我的人去冒险的!”许姝笑着对地上打滚的马车夫道,“下次做这种缺德事的时候先掂量掂量对方是不是你惹得起的,还有,有的主子是跟不得,跟了只会跟着倒霉透顶的!”
许姝当着许婷的面挑拨离间,许婷气的牙痒痒,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她又顾忌脸面,做不出像许姝这样豁的出去的举动,只怄了自己一肚子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