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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姝全文阅读

作者:斯人若彩虹     谨姝txt下载     谨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8、心狠

    读书人重礼重节,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可是在现在这种性命攸关的节骨眼上,宋文才哪还记得书里的道义,只知道保命要紧,对于许姝恩将仇报的指控很是羞愧的认下了。

    “十小姐的我很抱歉,但是我也真的只是顺势而为,刚刚信也给你了,写信的人应该就是设计我跟十小姐的人,我不过是想趁机给宋家寻一条活路罢了,别无他意!”

    “宋家的活路是被你们自己都堵死了!”许姝淡淡道,“若是能早点儿意识到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点儿做出应对,而不是企图欺瞒,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宋文才无言以对,他亲眼见证宋家出事以后的种种变化,对许姝说的话深有体会,他的父亲从一开始的笃定到后来的迟疑,再到最后的恐慌,可是恐慌来的太迟了,昔日盟友一个接一个落马,不知何时就轮到他了。

    “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宋文才感觉失望极了,他以为许姝是无所不能的……

    许姝坚定摇头。

    宋文才垂头丧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爬起来,致歉道,“是在下莽撞了!打扰了九小姐清净,回去之后我会说服母亲前来退亲,既然宋家已经回天无力,又何必徒增罪孽!”

    许姝怔住,最后颔首,“多谢!”

    宋文才没想到许姝会向他道谢,有些惊讶,惊讶之后却被满满的无力感包围,“你不必谢我!这是我该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了!你救了我,我却还恩将仇报,用计逼迫于你,好在现在为时不晚,还有赎罪的机会!”

    宋文才说完便走了,许姝立了良久也终只是一叹。

    宋文才到底还是太单纯,他以为他母亲顺他的意提前婚期,就还会听他的话去退亲,可是周氏同意他的主意在婚书上做手脚仅仅是因为刚好周氏自己也有这样的打算,可是当他提出退婚的打算时周氏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

    “母亲,既然我们宋家已经在劫难逃了,又何必拖累一个无辜的孩子呢?”宋文才苦苦哀求。

    周氏不为所动,“这就是命!命中注定她要给宋家陪葬的,老天爷要这样对你,它才不管你是不是无辜的!”

    母亲的固执出乎宋文才的意料,宋文才哽咽道,“还请母亲看在儿子年纪轻轻就被家族所累,眼看就要不明不白的死了的份儿上,答应儿子这最后一个请求吧!”

    周氏红着眼,脸色动容,却还是不松口,“正是因为如此,母亲才更加不能去退亲,好歹让你在下头还有人伺候!”

    宋文才绝望的闭上眼睛,他知道无论他怎么劝说他的母亲都不会改变心意了,他终究辜负了对许姝的承诺,终究没有办法回报许姝的救命之恩了。

    宋文才失魂落魄的跌跌撞撞奔出门去,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一抬头只看到一个胡子拉碴的下巴,站稳了一看是他的兄长宋文华,便叫了声,“三哥!”

    宋文华拍了拍他的肩,眼里满是不忍,“别这样,宋家是马背上打下来的荣耀,就是死也要死的像个男子汉大丈夫!”

    宋文才苦笑道,“我不怕死,只是因为连累了无辜的人而觉得愧疚!说真的我很羡慕三哥你,敢违抗母亲的命令给三嫂写了出妻书!”

    宋文华眼里闪过一丝柔情,“你嫂子跟着我都没享过什么福,我又怎么忍心让她跟着我受苦呢?再说了,她现在怀着身孕,休了她也算是给我们宋家留后了!”

    “嫂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宋文华狠狠点头,“她很好,所以更不能连累了他!刚刚得到消息,杨侍郎一家被下了大狱,杨家也被操家了,杨侍郎与父亲是同一天被革职查办的,又共事了十多年,很快就要到我们宋家了……”

    死到临头的绝望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宋文才脚下一软,就跌坐在地,宋文华看着他不由摇头。

    宋文才走后李氏立刻就来了姝林馆,想着自己就那样走了,脸上有些讪讪的,好在许姝没等她开口便道,“宋六公子答应我回去后说服宋二夫人退亲!”

    李氏大喜,“如此就太好了!”

    许姝凝着眉没有打破李氏的希冀。

    李氏心里一松,也就不觉得尴尬了,很是自然的问道,“宋六公子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也没说什么!”许姝的语气淡淡,“他以为宋家的事我能帮得上忙,想求我帮忙罢了!只是他也太好看我了,所以我拒绝了他!”

    “那……那你真的帮不上忙吗?”李氏问的小心翼翼。

    “若是拿我的命去换宋家平安,母亲你愿意吗?”

    李氏心里一颤,忙摆手,“胡说什么呢!宋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早说了他们是罪有应得了,哪能为了这样的人家送命,不值当!不值当!”

    不值……

    许姝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话。

    李氏深觉自己说错了话,慌忙补救,“若是宋六公子真能说动那周氏来退亲也还算有良心,不枉费你救他一场!”

    许姝几乎可以预见到宋文才被周氏拒绝之后的失望,可是却不能告诉李氏,若是李氏知道了只怕是恨不得去宋家跟周氏拼命。

    “对了,冬至的暖炉宴荣国公府来了帖子,我已经吩咐人给你做了新衣裳了,晚点儿送过来你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荣国公府我只怕去不了了!”许姝有些心不在焉。

    “什么?怎么就去不了了?”李氏愣住。

    “那天我大概要进宫去一趟!”

    李氏恍然,“进宫呀!进宫更好,那我得让他们将衣裳做的更精致些!”

    李氏说着便走了。

    许姝呆呆道,“母亲究竟是怎样做到在一个女儿命悬一线之际还不忘替另外一个女儿精打细算的呢?”

    “心狠一点儿就好了!”月满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

    踏雪不满的看了月满一眼,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许姝却很是赞同月满的话,“月满说的对!心狠一点儿就不会有那么多羁绊了!可是我想我终究做不到像母亲那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十妹无辜枉死……”

149、代替

    “难道小姐就真的要去用命换宋家平安吗?”挽风咬着唇,眼里闪烁着泪光,“小姐,您答应奴婢了的,咱们说好了不管的!”

    许姝轻笑道,“我不管宋家,我只管十妹!”

    挽风没转过来弯,踏雪却瞬间明白了,顿时花容失色,“小姐您这是……”

    许姝看着她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宋家不过是不满宋家逼婚又毁婚,所以才一定要拉着许家的女儿不放,只要是许家的女儿就好,至于是哪一个那就无所谓了!”

    “小姐……”踏雪急的跺脚,“您为许家做的够多了,为何要连自己都搭进去?”

    许姝抬头看向屋外,明明是白天,可是眼前却只有一片漆黑,就像一条路走到了尽头,看不到出路……

    “我意已决,你们就不要多说了!踏雪,你跟我进来!”

    许姝转头进内室,踏雪忙跟上。

    “你们几个的卖身契和释奴文书,还有桃花山庄的地契我都留在庄子上我住的那间屋子里,我离开之后你们几个就去庄子上,庄子上东西都留给你们,那些产出够养活你们了,至于其他的东西母亲会处理的,用不着操心,你照顾好她们七个就行!”

    这是在吩咐后事,踏雪哭成了个泪人,偏又不敢出声,憋的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许姝摸索着给她擦眼泪,“哭吧,今天一次性哭个够,以后就不要哭了!这么多年来你像个姐姐一样照顾我,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不用我多操心,我相信没有我在,你一样可以做的很好的!”

    踏雪捂着嘴摇头,“小姐……小姐……您怎么能抛下我们呢!我们跟着您一起走,您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说什么傻话呢!”许姝轻轻敲了敲踏雪的额头,“连累我一个就够了,你们正是好年华,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那您怎么就不想想您的以后呢?”

    “我?”许姝弯着唇角,似有无限惆怅,“我没有以后……”

    踏雪红着眼从内室出来,外面侯着的丫头们忙迎上去,怕被许姝听见,一群人悄声去了院子里商量。

    “小姐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念头呢?”

    “还不是夫人逼得!”

    “你小点儿声!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最是心软不过了,哪里会眼睁睁看着十小姐落难了,只是却没想到小姐会用这样的法子……”

    “小姐主意正,我们拦都拦不住!”

    “要不要去告诉夫人?”

    “夫人只怕是巴不得小姐代替十小姐嫁进宋家去呢!”

    “那可怎么办呀?”

    “要是小姐没了,我也不活了!”

    “好了,都别吵了!”踏雪低声喝止了争论,“我知道有个人能劝住小姐!”

    “谁?”众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踏雪看了眼挽风,两人眼里闪过不约而同的默契。

    “我们去后门那里做个记号!”

    那里有个人等着,每次小姐有什么事都会找他,他一定会有办法救小姐的。

    到了婚期的那一天,宋家的花轿迟迟没有上门,许家虽然没有做任何准备,甚至连许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就要出嫁,可是过了时辰还没来人,李氏就觉得奇怪了。

    “莫不是宋家已经被下了大狱所以来不了了?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吴嬷嬷也庆幸道,“即便是待会儿宋家的人来了,咱们也可以以过了吉时为由重新选择婚期,这样宋家也无可奈何!”

    李氏深以为然,“正是!我的娢姐儿保住了!”李氏喜上眉梢,“这么大的好消息我得赶紧告诉老爷去!”李氏说着便往外院去了。

    过了吉时宋家还没来人,许姝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叫来了踏雪。

    不等许姝发问,踏雪已经主动跪下承认了,“奴婢找了那个人,告诉他小姐您要代替十小姐嫁进宋家去!”

    许姝扶额,“他怎么回你的?”

    “他说让奴婢把心放回肚子里,回来好好伺候您,别的就不用操心了!”

    许姝无奈一笑,“又欠了他一个人情了!”

    “他还说明日请您去谪仙楼吃饭!”

    “知道了!”许姝摆摆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庄离做事从来不心慈手软,也不知这次他将宋家怎么样了,让宋家竟然连吉时都错过了。

    许姝的笑落在踏雪的眼里踏雪竟然莫名松了口气,有所牵念才有活下去的动力,小姐这么好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许姝对庄离的了解那是相当到位的,宋家确实是倒了大霉,以至于周氏都顾不上跟许家死磕到底了。

    庄离一把火烧了宋家宗祠,数以百计的牌位一夜之间都被烧成了灰烬,急的宋鸿在一片废墟的宗祠前将额头都磕的鲜血淋漓,恨不得用性命向祖宗请罪。

    近来被革职查办的宋鸿思及年轻时的种种,那时为了功名利禄颇有些不折手断,以至于造下了很多业障,昨日又被幼子痛斥连累无辜,正举棋不定之际,突然一把火烧了宗祠。

    宋鸿觉得这大概是报应,对他残害无辜的报应吧!连列祖列宗都看不起他的所作所为了。

    宋家出了这样大的事,哪里还顾得上去许家迎亲,等周氏忙完了想起来时已然过了吉时,顿时懊恼不已,欲去找宋鸿商议再去许家时,门上突然来了官员,带着两对兵卫,来请宋伯爷和宋二老爷去刑部问话,周氏腿一软,栽倒在地,再也顾不上许家了。

    匆忙赶过来的宋文才兄弟只看到了宋家二位老爷离去的背影,宋文华看了一眼微微安心,“未着枷锁,就只是寻常问话,母亲且宽心!”

    周氏捂着心口颤抖道,“自出了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这是第一次来人,来的还是个眼生的官员,跟咱们家没什么交情……今天宗祠又无缘无故的着火,这不是个好兆头……我……我……我去问问哥哥去……”

    宋文才拦住匆匆忙忙的周氏,“母亲,您忘了吗?自从咱们家出了事,舅舅就将两位表妹接了回去了,舅母生辰都没给咱们家派请帖,这种时候您回去,舅舅也不会见您的……”

    “那怎么办?怎么办呀?”周氏急的团团转。

    宋文才与兄长对视了一眼,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煎熬。

150、解药

    许姝去赴庄离的约,到了谪仙楼见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推开门的瞬间许姝觉察到不对,想要退出去,屋里的人却道,“既然人都来了,就进来坐坐吧!”不急不缓的语气,显然等候多时了,许姝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

    “周公子!”许姝进了屋,反手关上门,看了眼挽风,挽风自动会意的下楼去马车上等着了。

    “还记得我?”周谨笑了,笑的咬牙切齿,“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岂敢!”许姝自己摸索着坐在离周谨远一些椅子上。

    周谨却欺身上前,正色道,“解药呢!”

    “啊~”许姝一声低呼,脸上浮现出羞赧,她从宫中回来就遇上许娢出事,一忙之下就把周谨的事给忘了。

    周谨冷哼道,“幸亏是慢性毒药,不然等你想起来我坟头上都长草了!”

    想起来之后许姝也就淡然了,“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应该已经找了大夫看过了吧,那还来找我做什么?”

    周谨咬牙切齿道,“大夫一个个都诊不出个所以然来,说我身体没有任何异样!”

    许姝点头,“他们说的对,你的身体确实没毛病!”

    “什么意思?”周谨皱眉,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虽然这个念头之前也冒出来过,却没有一次像此刻一样来的这么强烈。

    许姝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子,才悠悠道,“你根本就没有中毒,那个佛珠上被我抹上了色料,你手上的灰黑是染上去的色,用油洗几遍就掉了!并不是中毒了!”

    “许姝!你真是好样的!”周谨的拳头捏的咔咔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砸到许姝的身上。

    “我也是为了自保!当时在佛珠上抹上色料只是无心之举,可是却没想到派上了用场!在那种情形下你对我动了杀心,我总不能任你宰割吧?”许姝拿过一旁的茶杯握在手里,虽然她相信周谨会有良好的自控力,但是也难保他会一时冲动,防范措施不能少。

    只是许姝的小动作落在周谨眼里却是小儿科,周谨随手捡起一粒石子弹过去,许姝手里的茶杯就被击碎了,茶水淌了许姝一身,惊的许姝都跳了起来,只是人还没站稳,突然一只手摁住了她的肩膀,她整个人就往后倒了去,天翻地覆间许姝以为自己会狠狠地摔在地上,吓得眉头皱的死死的,可是跌到一半身子却突然顿住,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肩膀抵在她的后背,止住了她跌倒的趋势。

    周谨抱着许姝戏谑道,“我想要杀你简单的很!刚刚那个石子偏一寸就会打中你的死穴;你倒下去的位置刚好有个柜子,你的头正好能撞上它的角;我手上戒指里淬毒了的暗针现在就紧紧贴着你的背心;如此算下来你刚刚差点儿就没命了三次!”

    因周谨说他手上的戒指里淬毒了的暗针现在就紧紧贴着自己的背心,许姝不敢动,僵硬的身子渐渐保持不住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了,狠了狠心,一把抓住周谨胸前的衣襟立正了身子。

    周谨收回手得意道,“我想要杀你易如反掌,我承认你是很聪明,可是别在我面前耍心机!因为我比你更聪明,虽然我上过你的当,但也仅此而已,没有下一次了!”

    “庄离呢!”许姝抿了抿唇,神色淡淡。

    “杀了!”

    周谨轻飘飘的一句,却让许姝心头一震,不由自主的用手捂紧了胸口。

    周谨盯着许姝的表情,心里突然有些不是的滋味。

    “怎么?难过了?生气了?”

    许姝狠狠“瞪”了周谨一眼,渐渐平复了情绪,“你不会杀他,你还要他继续为东海王效力,你杀他是自断臂膀,你没那么愚蠢!”

    “看来你很了解他跟东海王的勾当!”周谨的语气不喜不怒,看不出任何情绪。

    许姝否认,“我只是了解他!”

    周谨突然就笑了,“既然你说你了解他,那不妨就猜猜他现在在哪儿?”

    许姝摇头,“我不猜!”

    “为什么?”周谨一愣,他没料到许姝会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绝,至少也该试一试不是?如果庄离对她真的很重要的话。

    许姝微微侧身,背对着门口道,“我若猜到了就太对不起我跟他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周谨扬眉不置可否。

    突然正对着门的柜子里传出声响,门打开里面钻出一人,正是庄离。

    在柜子里,庄离从缝隙中刚好可以看到许姝微微转身后正对着自己的她的脸,庄离知道,许姝发现他在里面了。

    看着许姝,庄离神色复杂,似愧疚,又似赧然,“许姝……”

    许姝勾了勾嘴角,冲他点点头示意。

    “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躲在柜子里的……”庄离急急的解释着,似乎是怕许姝误会了自己。

    许姝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不用解释的,有些人得罪不得!”

    周谨呵呵一笑,“你说的这个有些人包括我吗?”

    “我并没有点名道姓,周公子要自己对号入座我也不拦着!”

    许姝的话里终究还是有了怨气,周谨知道,这怨是冲着庄离的。

    庄离讪讪的坐在一旁,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也不管许姝听不听,自顾自的在那儿解释,“我来的早,没想到刚来的时候就遇上了平宁王,然后他使计暗算了我,我醒来的时候就在柜子里了,又听到你的声音,自觉丢人的很,就没脸出来了……并不是有意偷听的……刚刚听你说话是已经知道了我在屋子里,我知道瞒不住了,就出来了!”

    说完庄离恨恨的瞪了周谨一眼,对于周谨暗算自己的事显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周谨冲他挑衅一笑,大有不服再战之意。

    许姝的脸色渐渐柔软了下去,“没事,你就是有意,我也不怪你,我没有任何一件事是要瞒着你的!”

    庄离突然就笑了,笑的无比灿烂,许姝的话就像一剂良药,安抚了他惶恐不安的心,而许姝更是在周谨面前表示出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这让庄离心里有一种得胜的喜悦。

    而一旁的周谨的脸却渐渐黑了下去,狠狠地敲了敲桌子,“我说二位,要述衷肠也别当着我的面行不行?”

    许姝点头,“那我们先告辞了!”

    “谁让你走了?”

    许姝话音刚落,周谨已经阴阴的开口了。

151、还债

    “那周公子还有何指教?”许姝耐着性子问道。

    周谨看了一眼庄离,“你可以走了,她留下!”

    庄离瞬间暴走,“你凭什么让我走?”

    “你不介意再去柜子里躺一会儿的话就留下吧!”周谨冲门还开着的柜子努了努嘴,意有所指。

    庄离指着周谨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最后恨恨的一甩手,撂下一句话“我在马车上等你!”就真的走了。

    “周公子有事请说!”庄离走了,许姝也没什么心情跟周谨耗下去了,她本来就不是来见周谨的,她更不想跟周谨再有什么瓜葛。

    周谨却不着急,偷偷伸长了脖子一看,许姝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正轻轻向上提着刚刚打湿了的裙子,便将手帕丢给了她,“擦擦吧!”

    许姝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拿起来了,“谢谢!”身子要紧,这种时候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擦完后许姝捏着乱成一团的帕子想了想还是塞进了荷包,没有还给周谨,周谨也没在意。

    “好了,今日我见你除了解药的事,还有另外一件事!”

    周谨终于言归正传了,许姝也认真的聆听。

    “之前我就说过,宋家的事我可以帮上忙的!只要许九小姐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让宋家保住性命!”

    “宋家的事与我无关!”许姝神色淡淡,对宋家的事似乎没什么兴趣。

    许姝的态度周谨并没有觉得有多意外,“是与你无关,只是却与你一母同胞的妹妹有关,当然这是许家的事,也与你无关,不过有一件事却与你有很大的关系!”

    许姝蹙眉,脑子里已经闪过千万种可能性,“何事?”

    “还记得被抄家的季家和蔡家吗?就是今年春天掳人案的两个从犯季兆龄,蔡秉梁的家族。”

    许姝点头。

    “蔡家有个小子很是有些能耐,攀上了邓家,此次宋家涉案,便意图借此机会给他死去的弟弟翻案,将当初掳人的罪行推给宋文才!你说宋家要是死了,可就死无对证了,就任凭蔡家那小子一张嘴胡诌了,到了那个时候,破了这个案子的你又该如何呢?”

    “他翻不了案的!刑部都已经结案了!”虽然有些震惊,但是许姝并没有失去理智,简短分析后发现蔡家翻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结案了又能怎样?”周谨嗤之以鼻,“还不是刑部一句话的事?邓家可掌管着刑部呢!”

    “即便是他翻了案又能奈我何?是我抓的人?还是我定的罪?还是我砍了他们的脑袋?”许姝很是淡定,“我从始至终不过是揭露了事情的真相而已,结果如何我是从来没有想过的!况且即便是要追究,还有冀王挡在前面,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冀王?”周谨笑了,“冀王有人保,你呢?你要靠谁?靠躲在柜子里不出声的那个人?”

    许姝渐渐失去了耐心,“周公子你千方百计的想要让我答应救宋家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我好吗?可我并不相信你的目的会这么简单!”

    “我已经说过了,我也是有条件的,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帮宋家!”

    “抱歉,我不能答应你!”许姝坚定摇头,“首先我不知道你会让我做什么事,若是我做不到,又该如何?其次,若是你让我去死我也要答应你吗?”

    周谨失笑,“你活着的用处比死了大的多,我又怎么会提出这么蠢的要求呢?”

    许姝却没有笑的心情,“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既然周公子听不懂,那我就再说的明白点儿,我不想跟公子您有过多的交集,所以您说的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答应的!”

    周谨还是笑,“许九小姐说话不要这么不留余地,小心日后后悔!”

    “后悔也是我的事!”许姝终于被磨光了所有的耐心了,“我倒是好奇了,我一个瞎子,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周公子您如此大费周章的算计了?不必再拿宋家做幌子了,放不放过宋家是您的事,我一点儿也不关心!”

    “你猜!”周谨好整以暇,无视许姝的不耐烦,“你不是很聪明吗?那不妨就猜猜好了!”

    许姝额头青筋直跳,强忍着怒气道,“我愚钝不堪,实在是难当聪明二字,周公子若是不吝解惑我定洗耳恭听,若是不愿我也不强求,权当我没问过!”

    “原来你也会生气呀?”周谨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笑意明晃晃的摆在脸上,许姝虽然看不见,但是也能想象出此刻周谨的表情一定是很欠揍的。

    “周公子若是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

    许姝扭头就走,周谨也不拦,只是眼看着许姝已经走到了门口,才在背后悠悠提醒,“宋家的事就这两天就该尘埃落定了,你要是要反悔可得抓紧了,我可是过时不候的!”

    许姝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径直下了楼,庄离在楼下后门处等着,正百无聊赖的数着地上的蚂蚁,看到许姝出来,立刻弹了起来,“怎样?他跟你说了什么?”

    “宋家的事!”许姝皱了皱眉,“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若是他能救宋家却为何迟迟不救呢?趁着现在宋家落难,卖宋家一个好,正是拉拢人心的好时候,可是他怎么反而揪着我不放?”

    “肯定是因为你身上有比宋家更有价格的地方!”

    庄离一语中的。

    许姝叹了一口气,算是赞同了庄离的观点,“我着实想不出我还有什么值得他图谋了,正好我也不打算管宋家的闲事,就由着他去吧!”

    说到宋家,庄离突然怒了,“好你个许姝!胆子不小呀!啊?竟然还想代嫁?唉,我就不明白了,你那一家子是什么德行你心里就没点儿数?三番五次的纵容他们,有求必应!不把你压榨干了不放手是不是?你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就还由着他们作践你呢?”

    庄离的愤怒在许姝的意料之中,“就当还债吧!许家生我养我,一米一线皆是恩情,我许姝不想欠任何人的,我求的只是我内心方寸之间的平和!”

152、钱庄

    回到许家,二门口碰上了一驾马车,许姝以为有客造访,挽风定睛看了一眼道,“是舅老爷家的马车!”

    “许是大舅母来了吧!”许姝没在意,许婷即将及笄,李氏会请了高氏过来商议及笄礼的事。

    “那小姐可还要去夫人那里?”挽风看着眼前的岔路,等着许姝的指示。

    “去,出门了回来不跟母亲说一声不合礼数!”许姝抬脚往春晖院去了。

    还未进得院内,已听得丝丝缕缕的哽咽之声,许姝正迟疑着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院子里的丫头已经看见她了,忙叫了声“九小姐”,又让人往里通传,许姝只好进去了。

    进了屋与高氏李氏请了安,听了二人的声音,许姝便知刚刚哭的是李氏了,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了,遂也不耽搁,草草汇报了一下自己的行踪便走了,李氏让明霞送许姝出去。

    出了门许姝问道,“我听母亲刚刚说话鼻息粗重,仿佛刚哭过一样,是出了什么事了?”

    明霞对许姝很是有好感,再兼之李氏也没下封口令,明霞便也不瞒着许姝,“二舅老爷出事了!”

    李家二老爷李冶是庶出的,与李氏感情一般,李冶出事了,李氏怎么会哭呢?许姝深觉不解。

    明霞接着道,“二舅老爷出事后,李老夫人也跟着病倒了,听大舅夫人的意思,似乎是熬不了多久了!”

    李氏的生母早逝,其父后来娶了个续弦,这位续弦夫人没有生育,一直视李氏兄弟姐妹三人如己出,李氏早年生不出儿子的时候也是这位继母给她撑腰让许家没敢生出休妻的念头,李氏也一直将这位继母当作亲生母亲一样对待,母女感情非比寻常,如今李老夫人病重,李氏怎么会不伤心难过呢?

    许姝这下明白了,掐指一算她的继外祖母也是年过花甲的人了,这一病只怕是真的再难好起来了,许姝轻轻叹息了一声,又问道,“那你有听到二舅老爷出了什么事吗?”

    明霞羞赧的低下头,“这个奴婢就没听到了,大舅夫人压低了声音说的,奴婢只隐约听到了剑南道,生意,钱……别的就没听清了,许是二舅老爷在剑南道做生意亏了钱了!”

    又是剑南道!

    许姝不由将这件事跟剑南道贪污案联系在一起了,若仅仅只是做生意亏了钱,怎么会气倒了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李老夫人呢?而且之前二舅舅还突然将女儿送进宫中,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许姝心里已经明白了**分。

    “小姐……”挽风担忧的叫了声许姝,生怕许姝又要管上了。

    许姝无奈的笑了笑,“我就是问问,问问而已!好了,好了,咱们回去吧!”

    挽风忙不迭的掺着许姝回姝林馆去了,生怕许姝会反悔似的。

    高氏来了没多久,宋二夫人就登门了,不是她自己要来的,是李氏派人将她请来的。

    昨天本该是宋家上门迎亲的日子,可是一把火烧了祠堂之后也就没顾上了,本就是一门糊涂亲事,宋家不过是仗着自己已经一无所有,而许家还有所顾忌才能强娶的,若是许家真的豁出去了,宋家其实也奈何不了许家的。

    宋鸿被刑部叫去问话后就再也没回来了,连个消息都打听不到,周氏正着急上火的时候许家突然派人来请,忙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了,没想到来了一看竟然看到了高氏,想到许娢出事的那天高氏也在,周氏以为李氏这是叫她来重新商量两家的婚事的,顿时没有兴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她哪儿还顾得上别的!

    不想高氏一开口却没提许娢半个字,“夫人可知宋大人为何至今未归?”

    周氏正为此惶恐不安,遂没好气的回道,“我宋家的事与李夫人你有何干系?”

    高氏冷着脸道,“夫人错了,这事跟李家还真有关系!”

    周氏愣住,“什么意思?”

    高氏压低了声音不满道,“夫人心知肚明又何必装糊涂?你宋家前不久突然往我李家钱庄里存银百万余两,难道不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知道宋家就要出事了,所以才将钱财另做寄托!你们自己作孽却还拖李家下水,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李家的钱庄?同昌钱庄是李家的产业?”周氏突然明白了过来,不由笑了,笑的讽刺至极,“那你李家也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小人,明里一个个高风亮节的,背地里却是敲骨吸髓的卑鄙小人!趁火打劫,竟要抽取三成作为保管费用!”

    高氏微微红脸,争辩道,“那也是你宋家主动提出来给的,可不是我李家要的,打开门做生意的,这么好的生意送上门来为何不要?要是早知道你宋家的钱来路不正,我李家如何肯答应?”

    “哼!”周氏冷笑,“若是来路正的钱又何需寄放在钱庄里?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又何必在这儿惺惺作态?当初一心贪财,现在发现形势不妙就想抽身,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高氏道,“昨天我们李家商量过了,准备将这笔钱交出去!”

    “你们敢!”周氏怒视着高氏,“我们当初可签了契约的,若是违约,我看你李家日后还有何信誉!”

    高氏板着脸,不理会周氏的威胁,“你们宋家这笔钱来历不明,二弟也是被你们蒙骗,一时糊涂才签下契约的,如今他已经知道错了,至于你们给的三成的保管费用我们也会一起交上去的!”

    “现在要明哲保身了?”周氏啐了一口,“晚了!你以为我们宋家为何要找上同昌钱庄?你以为钱庄里那么多钱就我们宋家的钱来的不干净?我们是早就打听好了的,知道同昌钱庄是做的什么样的营生,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了!你出卖我宋家,那我宋家就将别人也拉下水,将这水彻底搅浑,你李家奈何得了我宋家一个,我倒要看看你奈何得了其他的人家!”

    高氏气结,看了眼李氏,指望着李氏能帮忙说句话,可李氏却缩在一旁不敢出声,生怕一出声周氏就又会提起许娢来,决心将这一门亲事就这么糊弄过去,反正宋家也撑不了多久了。

153、眼浅

    周氏看见高氏求救的眼神冷笑一声,“许大夫人哪敢说话呀!我只需提一句亲事,她便无话可说!”

    李氏果真是不敢反驳的,高氏无奈道,“你宋家倾覆在即,留着这笔钱又有何用?”

    言下之意就是反正留着也没用,还会拖累李家,为何就不能放过李家呢?

    可周氏岂是那种宽宏大度的人?她是宁可负天下人,也不能天下人负她的。

    “留着给你李家私吞呢!”周氏阴森一笑,“待我宋家消弭殆尽,再也无人来问你李家要这笔钱了,这钱就是你们的了!”

    死人的钱就是再借李家十个胆子也不敢用呀!

    高氏轻咳一声,掩饰住脸上的不自在,“既然夫人已经表态了,那我也就不多言了,这钱就还按当初约定的来处置!”

    周氏得意的一扬下巴,复又想起家中的两位至今未归,也就得意不起来了,匆匆回家去了。

    高氏长叹,“都怪二弟眼皮子浅,贪念那点儿蝇头小利,险些置李家于万劫不复之地!”

    三十万两银子在高氏眼里只是蝇头小利,李家之富庶可见一斑。

    “那钱真的就不交出去了?”李氏眼里闪过别样的神色。

    “当然要交,刚刚我那样说只是为了安抚宋二夫人的,免得宋家狗急跳墙真的做出什么事来,等宋家入狱定罪之际,咱们家再把这些钱交出去,就说是钱庄盘账突然发现的,许是宋家贪污所得,如此赃款也有了,宋家连分辨的机会也没有,那个时候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会被认为是垂死挣扎的胡乱攀咬,没人会当真!”

    李氏听了似乎有些失望,“我就说嫂子的态度怎么突然就变了!”

    “今日借着许家的地盘见一见宋家的人是为了避嫌!也趁此机会探探宋家的态度,得幸亏来了!否则就那么交出去只怕就麻烦了!”高氏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这宋二夫人原先瞧着是十分大方得体的一位夫人,今日看着竟与乡野泼妇无甚区别!”

    李氏也对周氏厌恶的很,“嫂子难道忘了上次娢姐儿出事的时候了?自宋家出了事,这周氏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简直不可理喻!死活要拉着我家娢姐儿给他们陪葬!”

    高氏拍了拍李氏的手安慰道,“娢姐儿的事你也别太心急了,之前宋家将赃款挪了出去,不怕被查,所以才有精力揪着两家的亲事不放,如今刑部叫了宋家的两位老爷去问话,这一去就没回来了,如今宋家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去管娢姐儿呀!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等宋家的风声过了,再给娢姐儿寻一门好亲事,好在娢姐儿也小,再过几年谁还记得这档子糊涂事,耽搁不了的!”

    李氏点头,仔细一琢磨竟发现自己忙活了这么久却是白忙活了一场,只不过是将定亲的对象从一个女儿换成了另一个女儿,白白耗费了许多精力,顿觉郁闷不已。

    高氏突然问道,“齐家那边是个什么意思?之前几年一直不闻不问的,今年却从夏天开始怎么就来往的殷勤了?”

    李氏本不愿将许姝在荣国公府受委屈的事说出来的,但是想着高氏也不是外人,便也不隐瞒了,“上次齐家老夫人做寿,姝姐儿在他们家叫人算计了,差点儿丢了性命,为了保全齐家的颜面,这事儿我们就没声张出去,齐家大抵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之后就隔三差五的给姝姐儿送些东西过来以作补偿!”

    “怎么就叫人算计了呢?”高氏皱眉,“齐家也是高门大户,御下甚严,又是老夫人的大日子,怎么还会出事呢?”

    李氏轻轻嗤笑了一声,“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后来看齐大夫人的态度似乎是想替什么人遮掩,态度又十分诚恳,我也就不好追根究底了,免得坏了两家的交情!毕竟该有着婚约呢!”

    高氏不赞同的摇头,“你就这么纵着齐家,早晚要后悔的!就因为那么一份还不知道能不能成的婚约,就对齐家忍让再三,只会让齐家变本加厉!即便是这门亲事最后真成了,许家在齐家面前也矮了一头!要我说呀,这门亲事不要也罢,倒还能彰显许家的风骨,也不至于被人低看了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高氏看的清楚,李氏却执着于婚约不能自拔,“那是先帝赐婚,怎么能反悔呢?那可是抗旨不尊,我们许家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

    “你呀!你呀!”高氏连连摇头,将李氏的心思猜的透透的,“你是想将婷姐儿嫁过去吧!不然何至于婷姐儿这么大年纪了却还不给她议亲?只是后来出了宋家的事,将婷姐儿订给了宋家,只是如今阴差阳错的,婷姐儿又没了着落,你这就又惦念起齐家来了!”

    李氏沉默了,片刻后才解释道,“我就是受不了他们看不起姝姐儿的那副嘴脸,竟想将那个瘸子跟姝姐儿凑成一对!”

    “你就嘴硬吧!”李氏死不承认,高氏也无可奈何,只是还是忍不住道,“我就提醒你一句,齐家虽然跟太皇太后有亲,但是跟先帝更是关系匪浅,太皇太后高看姝姐儿一眼,指不定就是盘算着用她牵制齐家,你可别为了你一己私心坏了大事,到时候许家可落不到好,任凭你有千般心思也白搭!”

    李氏心下一凛,顿觉高氏说的有理,心不由动摇了。

    高氏接着再劝,“姝姐儿是个机灵的,有她在太皇太后娘娘面前侍奉,少不了许家好处的!别那么贪心,看见什么就想捞在手里,宋家的事就是个教训!我们李家也刚吃了眼皮子浅的亏,这个节骨眼上,大家都本分些吧!至于你说的婷姐儿的及笄礼,一家子人热闹热闹就行了,就别声张了!声张给谁看呢?齐家知道婷姐儿及笄了就会上门提亲了吗?先帝赐婚可是赐给姝姐儿的,齐家有的是理由推脱,你这心思就熄了吧,别再想了!”

    李氏闭上眼梗着脖子怎么也不愿承认高氏说的其实全部都是事实,如果没有了齐家,她的婷姐儿该怎么办呀?

154、心冷

    高氏来许家的任务已经完成,劝完李氏便打道回府了,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许婷过来春晖院。

    许婷年将十五,已经长成一个标志的少女模样,又精于装扮,袅袅娜娜的走过来,亭亭玉立的立在门口,端的是一副赏心悦目的仕女画,怎么看都是美的。

    “大舅母!”许婷立在高氏前方三步远的地方盈盈下拜,身子不偏不摇,礼仪也无可挑剔。

    高氏点点头,看许婷手里提着个食盒,隐隐飘出丝丝缕缕的香气,问道,“你来看你母亲?”

    “是!”许婷笑着微微抬了抬手,微微晃了晃手里的食盒,“母亲这两天胃口不好,我做了淮山健脾粥和几样开胃的小菜,希望母亲能多吃一些,每到换季的时候,母亲的身体就不大好!”许婷脸上带着些许难过和心疼。

    如此贴心的女儿也难怪小姑会心心念念的都惦记着了,高氏赞了一声许婷有孝心便抽身走了。

    许婷提着食盒进屋唤了声母亲,内里传来李氏愉悦的回答,那种愉悦是发自内心的,是装出来的喜悦所不能比的。

    一直到了第三日,被传唤的宋鑫宋鸿兄弟才满是疲惫的回来,胡子拉碴,一身华裳也已经皱的不能看了,还隐隐散发着汗臭味,在这初冬的天气竟然也出了这么多汗,可见是没少吃苦头了。

    周氏见状也不忍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忙伺候他沐浴更衣,又炖了养胃的米粥给宋鸿,吃饱喝足了才小心翼翼的问了,“怎样?刑部可有为难老爷?”

    宋鸿苦笑,“谈不上为难,毕竟以前大家也一起共事过,都是按规矩办事而已!”

    “人回来了就好!人回来了就好!”周氏止不住的庆幸,人被带走时的绝望渐渐褪去,希望再次攀上心头。

    宋鸿却没那么乐观,“也捱不了几天了!”

    周氏为宋鸿添茶的手添到一半顿住了,“怎么了?”

    茶水顷刻间就注满了茶杯溢了出来,周氏慌忙放下茶壶追问道,“是又出了什么差错吗?”

    宋鸿点点头头又摇摇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虽然我们将钱财挪了出去,但是这么做的也不止我们一家,走漏风声也是有的,现在刑部已经开始往外账上查了!”

    周氏松了口气,“咱们家的帐没问题,随他们查吧,查不出问题来了,钱庄那边老爷也放心吧,他们不敢出卖我们的!”

    “夫人怎么如此肯定?”

    周氏神秘一笑,“老爷可知同昌钱庄背后的东家是谁?”

    “是谁?”

    “是李家,大学士李家呀!”周氏止不住的得意,“妾身也是去了一趟许家才知道这事的!”

    “你又去许家了?”宋鸿面露不满。

    周氏撇嘴,“可不是妾身要去,是许家派人来请的,没想到妾身去了许家见到的却是李大夫人!他们李家想将出卖我们讨个巧宗,岂能叫他们得逞了?妾身三两句就吓的他们不敢吱声了!”

    “李家想把我们的钱交出去?”宋鸿心里一惊,“我们将账面上抹平了,又找不到银钱,是以才迟迟定不了罪,可李家若是生出二心来……大事不妙呀!”

    “老爷且宽心!”周氏胸有成竹道,“李家不敢的,他若是出卖了我们,就失去了信誉,其他的人家还如何信任于他?再者妾身也已经言明了,若是他们敢出卖我们,我们便反咬他一口,我倒要看看他们该怎么洗清!李大夫人当场就吓的不敢吱声了!”

    久经官场的宋鸿可没周氏这么天真,李大学士曾贵为帝师,岂是会被人吓住的?李家的态度绝不是它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难说!李家一贯是明哲保身的,李大学士曾为先帝之师,先帝薨逝后不过两三年功夫就得了今上重用,心机手段可不是我等能揣测的,这事儿果真不妙呀!”

    周氏这才醒悟过来她是被高氏骗了,恼怒过后却只剩无尽的恐慌,“老爷……现在该怎么办呀?”

    “尽人事听天命吧!”宋鸿长叹着起身,“我去跟大哥再商量商量去!”

    尚未起身,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宋文才,周氏不满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怎么能偷听呢?先生教的礼数全忘了吗?”

    宋文才看了眼宋鸿与周氏,躬身行礼,“父亲,母亲,儿子有话想问,还希望父亲母亲能为儿子解惑!”

    “问吧!”宋鸿有些好奇次子这一脸凝重的究竟想要问什么。

    “宋家究竟所犯何罪?”

    宋文才凝视着宋鸿的眼睛,宋鸿下意识的躲闪,看了眼周氏,羞愧道,“为父一时糊涂,犯了为官之大忌,为父愧对朝廷,愧对百姓,也愧对宋家老小!”

    “只是贪污受贿吗?”宋文才显然没有相信,“前朝巨贪赵尚书,贪墨白银四万万两,尚才被满门抄斩,我们宋家究竟占了多少不义之财才能落得跟赵家一样的下场?”

    宋鸿语塞,周氏责备道,“你父亲为了宋家四处奔走,今日才从刑部回来,你身为人子也不知体恤,反来质问,可是要寒了你父亲的心!”

    “母亲是不是也不知道宋家究竟在怕什么?”宋文才看向周氏,周氏不由看向宋鸿,一脸疑惑,“老爷还有什么瞒着妾身吗?”

    “没……没什么,没什么!”宋鸿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周氏。

    “父亲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怕被别人知道了?”宋文才怒而追问。

    伤天害理……

    宋鸿不由闭上双眼,那确实是伤天害理的事,是这么多年来他和兄长默契的选择遗忘,可是越是想忘记,却反而记得更清楚,那满眼的血光,怎么也忘不掉,像影子一样跟了他十多年……

    “老……老爷……”周氏惊恐的叫了一声,因为她已经意识到宋家的麻烦似乎还不止眼前的这一点儿。

    “夫人,你先回去,文才留下!”宋鸿挥了挥手,似乎不打算再瞒下去。

    周氏看了眼前的父子二人一眼,恐惧到底战胜了好奇心,一缩脖子,忙不迭失的走了,门外突然刮起一阵寒风,周氏紧了紧袖口,还是止不住的觉得冷,也不知是身体冷,还是心冷。

155、实情

    “你究竟知道了多少?”宋鸿试探着问道。

    宋文才冷笑一声,“都到了这种时候了父亲还不打算说实话?就非要儿子等到人头落地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死的吗?”

    “还不一定就到了那一步!”宋鸿说的很没有底气,显然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话,他都不信,宋文才又怎么会相信呢?

    “父亲究竟还要瞒到什么时候?还幻想着能瞒住所有人吗?瞒不住的,父亲!”宋文才苦苦哀求,“连许姝都知道了,您还指望能瞒住谁?”

    宋鸿一惊,“她跟你说了什么?”这种时候他已经顾不上追问儿子是什么时候见过许姝了。

    宋文才摇头,“她什么也没跟我说!她让我来问父亲您!”

    “她不愿意帮宋家原来是因为这个!”宋鸿恍然大悟,两次谎言都没能瞒过许姝,许姝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很多。

    “她说她帮不了!”宋文才对许姝的话深信不疑。

    宋鸿苦笑着摇头,“她拒绝的那么果断,我就该想到的,她不是帮不了,而是不愿意帮,罢了!也是我罪有应得!”

    这话跟许姝说的几乎一模一样,宋文才咬牙跪下道,“若是父亲能告知儿子全部真相,儿子就去求她,求她帮宋家这一回!”

    “你还是死心吧!”宋鸿摆摆手,“没用了,来不及了,太晚了!”

    “父亲是执意要瞒着儿子了吗?”膝行至宋鸿身边,宋文才抬头仰视着宋鸿。

    看着儿子固执的神情,宋鸿叹息道,“这件事真的是让为父羞于启齿,尤其是在你面前!”

    宋文才垂着头听宋鸿的语调渐渐低了下去。

    “我们宋家虽然是开国功勋,可是经历了这么多年,势力早不如从前了,到了我与你大伯这一辈,你祖父更是早早的就去世了,你祖母辛苦抚养你大伯与我成人,正值我们兄弟考取功名的那一年你祖母也去了,三年丁忧,同年们都升官的升官,娶妻的娶妻,我们兄弟却一事无成,眼看家族一天天败落下去,无奈之下我们只能投靠朝中权贵了,可是兄长他不愿辱没了宋家的门第,不想将脸丢在京里,所以就请旨外放,在各个州府迁调了好几年,终于在抚州遇上了赏识我们兄弟二人的长官,就是晁刺史!”

    宋鸿痛苦的闭上眼前,宋家的兴起是从那个时候起的,他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折手段的,“晁刺史在抚州多年,很有权势,有意栽培你大伯与我,我们自然感激不尽,唯他马首是瞻!兴平四年的夏天,晁刺史接到密信,说东山村村民窝藏山匪,当时正值先帝清剿内患,晁刺史立功心切,当即与你大伯带兵保包围了东山村,可是并没有在村子里搜出山匪来,晁刺史怀疑是村民将人藏起来了,就严刑拷打了里正等人,不想一个不慎就将里正打死了,这位里正很得村民爱重,里正死后村民们暴怒,大骂晁刺史是狗官,晁刺史大怒,扬言要将所有的村民都抓回去问罪,村民们毫不畏惧,反而跟府兵起了冲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先动的手,反正最后村民们和府兵打起来了!”

    平民暴乱,而且是被上位者逼出来的,也难怪宋鸿一直守口如瓶,说出去了,他哪还有机会升至二品大员。

    “我见晁刺史和你大伯久出未归,疑心发生了意外,就带着援兵赶了过去,我赶到的时候满地都是尸体,因我带了援兵的缘故,最终将村民们都控制住了,晁刺史杀红了眼,不肯留活口,怕事情败露了,最后将......”

    “将所有人都杀了吗?”宋文才失声问道。

    宋鸿沉痛点头,“我们劝不住,也不敢劝,生怕晁刺史连我们也一起杀了,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挥刀砍向那些无辜的百姓......”

    那个时候的宋鸿逼着自己硬起心肠来,不去看那一张张无辜惨死的脸,就像他此刻不忍去看儿子脸上的表情一样,他知道,从此他在儿子心中高大正直的形象不复存在了。

    “那...那后来呢?”从小长在富贵堆里的宋文才已经想象不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后来晁刺史从暴怒中清醒,意欲掩盖屠杀无辜百姓的事实,为了以防万一,还做了两手准备,先是将东山村的百姓的尸体搬到数十里之外的地方,将现场伪装成剿匪,把村民的人头充作剿匪的数量写了折子上报,另一面将东山村放火焚村,谎称是发生了瘟疫,村子里的人都病死了,为了防止疫情扩散,所以焚村!”

    晁刺史的心狠手辣实在是将宋文才震惊的魂不附体了,没想到他不仅坑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事后还能利用这些无辜惨死的人为自己邀功,此等心机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那父亲你呢?”宋鸿与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共事,让宋文才很难在用以前那样的心境去看待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我...”宋鸿满是悔恨,可是却也充满了无力,“我当时无权无势有什么能力跟一州之长抗衡?除了听命于他,我还能做什么?”

    “所以父亲就跟晁刺史同流合污了?”宋文才看向宋鸿,眼里除了震惊,心痛,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我别无选择......”似乎强调自己的无能为力能让宋鸿的内心得到片刻的平静和喘息。

    “借口!”宋文才冷冷的打破了,“父亲是从抚州开始平步青云的,分明是舍不得晁刺史给你带来的荣华富贵,那一村子枉死的百姓又算的了什么?甚至为了你的升官发财,还可以牺牲更多无辜的人!”

    宋鸿没有反驳,很久之前的他确实是无能为力,可是当后来他有那个能力的时候却已经不在乎那些了,站在权利的上游,他体会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快感,除了午夜梦回那血淋淋的梦还在提醒着他曾经发生过的事实,他都快要忘了那些被他踩在脚下的累累白骨了,直到晁刺史突然自缢身亡,他才记起曾经有那么一群无辜的人惨死在他面前。

156、认知

    宋文才再次来访,因知宋家再也无力为难许家了,李氏让人将他拦在了门外,宋文才不好硬闯,却扑通一声跪在许家大门口,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李氏怕人看见了说闲话,就将他领到了许晖的书房晾着了。

    只是许晖不在,三少爷许杉正跪在院子中央,领宋文才过来的婢女好奇的偷偷问了许晖的随从,才知许杉因近来许晖病了,不管他的课业了,所以好几日的功课都没做,今日被许晖发现了才罚他跪在院子里思过的。

    婢女问完就要领着宋文才绕道转进书房,一回头却发现宋文才人不见了,“人呢?人去哪儿了?宋六少爷……”

    随从挠头道,“你是说刚刚跟在你身后的那个人?”

    婢女连连点头,“就是他!就是他!”

    “哦,我看着他往那边去了!”顺着随从的方向看去,婢女惊呼,“糟了!他进了内院,我得赶紧去告诉夫人!”

    婢女提着裙子飞快跑了,可是她跑的再快也没有宋文才快,宋文才上次已经来找过一次许姝了,很快就到了姝林馆,今日的姝林馆竟然没有锁紧门户,宋文才直接进了院子里。

    正在扫地的圆圆看到突然有个男人打扮的人进来,二话不说扬着笤帚就照着宋文才打过去,这才止住了宋文才往屋里冲的势头。

    圆圆杵着笤帚怒喝道,“哪来的登徒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是能由得你撒野的?”

    “咦?”怒喝过后,圆圆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有些眼熟,“宋六公子?”

    宋文才羞愧拱手,“姑娘,得罪了!正是在下!”

    惊讶过后圆圆又冷了脸,“这里可不是公子该来的地方!”

    “我……我找你家小姐有事,还请姑娘通融!”宋文才抬眼看了眼垂着的门帘,他可以肯定此刻许姝就在里面听着他说过的每一个字。

    “呸!”圆圆啐了一口,“我家小姐是你想见就见的?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来见我家小姐就能见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

    “那也没用!”圆圆指了指门口,“这里不是公子该来的地方,还请公子速速离去!”

    宋文才还是不走,圆圆急了,拿笤帚往他脚上扫,宋文才躲闪之间也急了,冲屋内大叫,“许姝,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

    门帘突然被掀开,宋文才面露喜色,可是出来的却是踏雪,“宋六公子,请您就别为难小姐了,宋家的事小姐真的爱莫能助!”

    “不是这样的!”宋文才摇头,“我知道她是有办法的,只是她不愿意帮忙罢了!”

    踏雪摇摇头,吩咐圆圆和跟着赶过来的菁菁月满月盈几个,“把宋六公子请出去!”

    圆圆得令将笤帚往胸前一横,其他三个人跟着围过来抓住笤帚就往宋文才推去,宋文才被推的踉跄后退,一个不甚就一屁股摔在地上,手肘磕在地上蹭破了皮,在石板上留下一个血手印。

    四个小丫头见状吓了一跳,嗖的一下都跳开了,不敢再推,都为难的看向踏雪。

    踏雪随手点了一人,“去请夫人过来!”

    圆圆丢下笤帚立刻去了。

    宋文才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别说磕破这么大一块皮了,就连蚊虫叮咬都罕见的,当即疼的额上都出了汗,看着破了皮的手掌心里越发难受起来,他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受过这种委屈了?眼眶不由开始泛热,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在里面酝酿了,宋文才吸了吸鼻子,冲屋里喊道,“许姝,你就是个骗纸!你铁石心肠,见死不救!”

    宋文才说完,踏雪立刻冷了脸,“宋六公子,来即是客,奴婢当您是客人,可是也请您自重!”

    次间的窗扉被推开,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正是许姝,宋文才大喜,他果然将许姝激了出来。

    “踏雪,进来吧,你们该干嘛干嘛去,不用管他了!”

    挽风将窗扉撑开,露出许姝整个上半身来,裹着家常的水红色小袄,领子边上是银色的掐牙,衬着许姝尖尖的小脸。

    婢女们散开,院子里只剩下宋文才一人了,宋文才忍着手上的痛走到窗户前面,见没有椅子,就坐在了走廊的扶手上,“许姝,你其实是有办法的是不是?你能救宋家的是不是?”

    “你为什么就觉得我能救宋家呢?”许姝缓缓开口,声音夹杂着无奈和荒凉,“上次我以为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你是在骗我!上次你说的是假的!”宋文才突然激动起来了,“你早就打听过宋家的事了是不是?如果不是因为要帮宋家,你为什么要去打听?”

    “看来宋大人将真相告诉你了!”许姝的语气有些失望,“我以为你知道真相后至少会对你长辈的行为感到愧疚,而不是这样的理直气壮!”

    “我承认,父亲他做错了很多事,可那种时候他也是逼不得已,父亲不过是一个小吏,有什么能力对抗晁刺史……”宋文才虽然对宋鸿的行为感到愤怒,心底里却也明白宋鸿是真的别无选择。

    “呵……”许姝突然冷笑出声,“你知道你父亲在抚州任何职务吗?”

    宋文才愣愣的看着许姝,见许姝在等着他回答,便急急搜索了一番记忆,“是……是果毅都尉!果毅都……”

    果毅都尉是武职!

    “果毅都尉是武职!”许姝脸上的冷笑不减,“一个武将,你就真以为滥杀无辜没他的份儿?”

    原来父亲还是在骗他……

    宋文才跌坐在地上,那父亲是不是料到了自己会来找许姝呢?不!根本就是父亲暗示自己来找许姝的!

    “她不是帮不了,而是不愿意帮,罢了!也是我罪有应得!”

    父亲那苍老的脸庞和无力的话语还清晰的印在脑海里,可是谁能想到父亲半真半假的话里却是满满的算计……

    一个连亲儿子都要算计的人你还指望他能有多少慈悲心肠吗?

    宋文才的眼泪夺眶而出,抱着走廊的柱子,哭的像个孩子一样,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邪恶到这种地步,他至亲至爱的父亲在一天的时间里两次刷新了他对人性的认知。

157、交心

    “这就是我不愿意救宋家的原因,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自欺欺人和自以为是是你们宋家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传承吗?简直无可救药!”

    许姝冷冷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宋文才却再也拿不出一开始的那种疯狂劲儿了,只是凄惨一笑,“其实你还是能救宋家的是不是?”

    “我跟宋家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去救它呢?它都烂到骨子里去了,还有什么值得我救的?”许姝的话无情,却是事实。

    宋文才想着许姝刚刚的话,实在是不愿这么快就亲自证明了她所说的话,硬生生忍住了自以为是的辩驳,换成了认命的颓废,“没有,没有任何关系了!宋家罪有应得!”

    宋文才态度转变之快让许姝微微有些惊讶,暗想莫不是自己说的话太过无情,把他打击的一蹶不振了?不过转念一想今日宋文才始知其父真实本性,心智有些失常也在所难免,等缓过劲儿来就好了,只是宋家的时间不多了,他未必缓的过来……

    窄窄的栏杆坐的不舒服,宋文才索性坐在了地上,靠着柱子,看向许姝,瞳孔却没有聚焦,“许姝,你知道吗?其实一开始我特别的……不愿意面对你!”

    许姝当然知道,因为宋文才在她面前被吓的尿裤子了,这事儿还被挽风拿来当笑话讲给其他丫头们听了!

    “但是那天我是真的,真的很害怕!我母亲从小就很疼我,我都没有吃过任何苦头,可是突然间就被抓进了监牢,你说什么别人都不相信,那种无力和惶恐一点点的吞噬着所有的思绪,还有与日俱增的对死亡的恐惧,一点点变故就会让人变得歇斯底里,却又不能歇斯底里,要拼命的忍呀,忍呀,忍……”想起在那一段牢狱之灾的日子,宋文才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就在我快要忍不下去的时候你突然出现了,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是你,我被带到那个黑漆漆的屋子里的时候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我怕黑,又怕屋子里还有什么别人等着我,要对我坐些什么,越想越怕,越怕就越忍不住要想……最后就……”宋文才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笑,“让你看笑话了!”

    “被释放之后我才知道是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可是当父亲要带我登门向你致谢的时候我却千百般的不愿意,我觉得没脸面对你!就像此刻一样,同样的没脸!”

    宋文才的瞳孔终于不再涣散,渐渐将许姝的模样印在了脑海里,“就因为你救过我一次,帮过宋家一次,我们就纠缠不清了,父亲说你能救宋家我就来了,我就以为你能救宋家,可以却忘了问你,愿不愿意救宋家!也忘了问自己,有什么资格要求你救宋家!我才知道我原来是如此的自私,从来只考虑自己,而忽略了别人!许姝,对不起!”

    “人都是自私的,你不是唯一的一个,值得庆幸的是,你比别人早认识到了这一点,你还有改正的机会,所以我不怪你!”许姝语气平静的接受了宋文才的道歉。

    许姝的谅解让宋文才突然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却几次三番险些恩将仇报,好在我没有得逞!宋家的事我也看开了,就听天由命了,欠下债总是要还的,只是你的恩情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你父亲说的对,一开始我能救宋家,但是我不愿意,现在却已经晚了!”许姝低声开口了,“当我知道宋家当年在抚州的所作所为的时候我真的特别愤怒,我从未那么生气过,我一向看淡所有的人和事,可是在两百多条枉死的人命面前我终究无法保持平静,可是你的父亲又是怎么做的?他平淡无波的说起那些枉死的无辜百姓时那一带而过的轻蔑是他骨子里的冷血,他天性如此,与生俱来的冷酷无情,是什么也改变不了的!我若救了他,如何对得起那些枉死的人呢?我做过很多谋利的事,但是昧着良心的事是绝对不会做的!”

    “我知道!”宋文才点头,“知道真相后我特别希望宋家能遭到报应!真的,这是宋家该受的,这是宋家欠的债,欠债就要还!我也特别希望他能够……血债血偿……我知道这话大逆不道,不能在外面说,所以也就只能跟你说说了,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的!”

    宋文才对许姝的信任却并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抛开他做的那些事,他其实算得上是一个很不错的父亲了!虽然有时候他也会逼我做一些我不愿意做的事,但是他对我好也是真的……现在回想起来他利用我的事好像也不止今天这一次了,之前也有好多事,只是那个时候的我太傻了,竟然没有明白过来……”

    “谁都有傻的时候……”许姝的声音突然有些虚无缥缈起来,“全心全意的对一个人好,那个人却藏着二心,不狠狠地栽个跟头,又怎么会明白过来呢?”

    “谢谢你让我栽了这个跟头,好歹死之前能做个明白鬼!”贪生怕死如宋文才突然间似乎看淡了生死,“都说生死有命,人定胜天!可是既然是天命,就该遵守,违背天命是要遭报应的!宋家要为它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才行,我也是宋家的子孙,宋家欠下的债,我也要还!”

    “你十妹的事我真的很抱歉!那天我也是太心急了,才中计了!”宋文才的脸突然微红,那天在园子里,在凉亭中,他以为趴在桌子上的人是许姝,所以当那个人倒下来的时候他才下意识的去抱住,可是后来清醒过来后知道那个人不是许姝的时候他除了羞愧,竟然会觉得失望,是的,失望……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许姝……宋文才用手捂住砰砰直跳的胸口,心里萌芽出一个难以启齿的念头。

    “十妹的事已经过去了,如果……”许姝顿了顿,补充道,“我是说如果你侥幸能够逃过此劫,我希望你能做一个无愧于自己的心的人!”

158、同病

    圆圆一脸气愤的冲回了姝林馆,“七小姐在夫人那里,奴婢还没进门,叶青就拦着了,不让奴婢进去!奴婢想叫,她竟然还敢捂奴婢的嘴,还把奴婢往外推!”

    “已经没事了!”许姝隔着窗扉冲圆圆招手,“你也累坏了,回去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圆圆点头,看到坐在地上的宋文才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宋文才又在地上呆了半晌,终于站了起来,“谢谢你听我说了半天,这一个时辰是我这辈子最舒心最惬意的时候了!”

    “希望你以后能有更多的好时光!”

    宋文才只当许姝是安慰他的,感激的笑了笑,“今日冒昧前来,却得你体谅,我……我就先走了!”

    许姝点头,“踏雪,送宋六公子!”

    踏雪忙出去立在廊下冲宋文才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文才拍了拍衣裳上的灰,跟着踏雪走了,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许姝,隔着窗户缝,许姝端坐在榻上,微微低着头,隔得远,连她脸上的表情都看不见,可是宋文才却觉得十分满足了,这或许是这辈子的最后一眼了……

    “宋六公子这边请!”踏雪低声催促。

    “嗯,走了!”

    是真的走了!许家,他大概是再也来不了了。

    踏雪送了宋文才回来就见挽风一脸官司,凑过去问她,“怎么了?”

    挽风撇嘴道,“小姐又找那个人了!”

    踏雪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小姐高兴就好!”

    挽风叹气道,“小姐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找那个人,这回也不知道又是为了谁!”

    踏雪一愣,她倒真没想到这个,现在似乎也没什么事,那小姐找那个人做什么?

    庄离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许姝找他竟然不是为了找他,他竟然只是一个传话的。

    “许姝!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这说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找我竟然是为了见别人!”庄离双臂抱在胸前,满脸写着不高兴。

    许姝浅浅一笑,“我找他有事,又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他,这不想着庄大爷你能干,就只能麻烦你了!”

    庄离哼了一声,没把许姝的奉承放在眼里,“你看你这副模样,跟做了亏心事似的!”

    许姝不满道,“我可从未做过对你不利的事!”

    庄离一拍桌子,“上次我被关在柜子里半天是拜谁所赐?”

    许姝尴尬的低下头去,“上次的事委实是我对不住你,可我真不是有意的,谁能想到他一个龙子皇孙竟然那么小心眼!你要是气不过报复回来便是!”

    庄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找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说实话!不许骗人!”

    许姝倒也真的不隐瞒,“我想救一个人!”

    “谁?”庄离没当回事,却又觉得好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值得许姝这样一个傲气的人放下尊严去求人呢?

    “宋文才!”

    “谁?”庄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吧?你要救宋家那小子?”

    许姝点头。

    庄离瞠目结舌,“之前你不是还口口声声的说宋家的事跟你没关系吗?怎么现在……现在就……就反悔了呢?许姝,改弦易张,可一点儿也不像你的风格呀!”

    许姝悠悠一叹,“宋家是罪有应得,可是宋文才……他也是可怜人,不该给宋家陪葬的!”

    “你可怜他?”庄离上下左右扫视了许姝一圈,跟见鬼了一样的神情。

    “同病相怜罢了!”许姝笑了笑,有些落寞。

    庄离心里顿时跟压了块石头一样的憋气,“罢了,罢了!反正人给我找到了,待会儿就到了,你的事我不干涉,你高兴就行了!”

    “谢谢你!”许姝以手撑着下巴,神色是少有的放松,在许家,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庄离狠狠的吐了口气,抱怨道,“这都些什么破事儿呀!许姝,你说!我今年给你办的都叫什么事儿?全是些家长里短的,你们许家还真是事多!”

    “以后不会再有了!”许姝的语气低了下去,“我能管的只有这么多了,我该还的也快还完了!”

    “早就还完了!”庄离没好气道,“你为许家做的够多了,要不是你,许家现在还是个不入流的人家!它不过是出了十几年养你的米粮钱,犯得着这么为它拼命吗?一家老小恨不得个个都照顾周全,你以为你是神仙,有三头六臂呀?以后闲事少管!知道不?”

    “就管这一回了!”许姝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似乎是被庄离的气势吓倒了。

    许姝难得有这么气短的时候,庄离自觉在许姝面前赢了一回,心里的气也就顺了,“这还差不多!既然你怜悯宋家那小子,要救就救吧,他若是个有良心的,以后发达了总该惦记着你对他的恩情,到时候你也多了个为你出力的!”

    等宋文才发达……那得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呀!许姝似乎看不到有那么一天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眼前的事都还顾不过来呢……”许姝皱着眉头,一脸的烦躁。

    庄离微微一想便知许姝为何不高兴了,“我知道你不想跟平宁王扯上关系,所以之前才屡屡对他冷言相向,可是你现在有求于人家,你这顾忌就且先放在一边吧!”

    “倒不是因为这个,我既然已经决定找他了,便是顾不上之前的种种顾忌了,叫我为难的是……”许姝脸上染了了红晕,“之前我对他说的话太果决,现在这还没过去多久就又……我这脸往哪儿搁呀!”

    庄离嘻嘻一笑,“你又不是什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男子汉大丈夫,出尔反尔是女人的本性,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他愿意帮你也是对你有所图,他巴不得你来找他呢!”

    “说的也是!”许姝微微松了口气,只是却因不知道周谨会拿什么来作为交换的条件,心里有些惴惴的。

    “放心吧!还有我在,他不敢为难你的!”庄离拍了拍胸脯,一脸的豪情壮志。

    “二位相谈甚欢,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可要我回避?”周谨推门而入,看着并排坐着的庄离与许姝二人痞痞的开口。

159、交易

    庄离哼了一声扭头过去,不理会周谨,显然对周谨上次暗算他的事还耿耿于怀。

    许姝颔首招呼,“周公子!”

    周谨回之以礼,心情似乎很不错,完全不在意庄离的那声冷哼,坐到了许姝的对面,“许九小姐找我是有事相商?”

    许姝点头,直言不讳,“是宋家的事!”

    周谨的嘴角漾开一个轻微的弧度,“原来如此!怎么?九小姐想开了?”

    周谨的话疑似有嘲讽的意味,奈何许姝也知道自己被自己打脸了,无力去反驳,只红着脸再次点了点头,“至于原因还请周公子就勿要多问了!”

    “人心都是善变的!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周谨自斟了茶,抿了一口,语气活似一个久经风霜的老者。

    “那不知道周公子之前所说的可还算数?我答应公子一件事,公子就搭救宋家!”许姝言归正传。

    “当然算数!不过在商量正事之前……”周谨看了眼庄离,“闲杂人等还请暂时回避吧!”

    庄离气的立刻就要一拳打过去,看了看许姝脸上略带祈求的神情悻悻的甩手出去了,出了门狠狠地踹了门一脚,“去你MA的闲杂人等!”

    周谨心情愉悦的看着那个空出来的位置,“好了,现在就剩你我二人了,九小姐有什么话但讲无妨了!”

    许姝缓缓吐了一口气,“周公子究竟想要我做什么事才肯救宋家?”

    周谨露出一个玩味儿的笑,“九小姐可有想过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会来不及?”

    “若是来不及救宋家了,公子也不会来见我!”许姝丝毫不见慌张。

    “有道理!”周谨赞许道,“既然九小姐是个聪明人,那我也就不跟九小姐客套了,言归正传!你刚刚问我之前说过的话可还算数,看来九小姐是打算答应了,是不是?”

    “是!”许姝回答的很果断。

    “无论我提什么要求都答应?”周谨含笑追问。

    “是!”许姝回答的依旧毫不拖泥带水。

    “九小姐的果决实在是叫我佩服!之前拒绝我拒绝的毫不犹豫,现在也是如此爽快,让我很是期待跟九小姐的合作!”

    周谨还揪着之前的事不放手,许姝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让公子笑话了!我们各取所需,公子若有吩咐尽管说出来,许姝竭尽所能也会为公子达成!”

    周谨不再废话,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塞到许姝手里,只有人大拇指那么长一个瓷瓶,素白的釉面,不着一丝花纹,看着很是不起眼。

    “我知道你冬至要进宫给皇后送第二批药香去,我要你把这个瓶子里的药掺到香料里,不用放多,一次碾碎一粒放进去就可以了,以后每次送香给皇后都是如此!”

    许姝握着手里的瓷瓶只觉得重逾千钧,重到她的手都忍不住微微的颤抖,重到她的胸口如同压着巨石一样喘不过气来,她知道这瓶药大概有什么药效,她知道她如果按照周谨所说的去做意味着什么,可是她却别无选择,猛的将拳头拽紧,将瓷瓶牢牢的握在了手心。

    “好,我答应你!”

    许姝的不追根究底让周谨很是松了口气,其实他是盼着许姝追问瓷瓶里装的是什么药的,可是同时他又怕许姝追问,如此矛盾的心情大概也只有周谨自己能懂了。

    “好!我相信你会说到做到的,宋家的事我也会遵守我们的约定,帮忙摆平!”

    “不,我不需要你摆平宋家的事!”许姝收好了药瓶,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将胸口的压抑感摆脱,“宋家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但是有的人是无辜的,我只要宋家平安,而不是无事!有时候吃些苦头并不是坏事!”

    周谨扬眉,对许姝如此拧巴的救人要求有些不解,“那你究竟想我怎么做?”

    许姝简明扼要的表达了自己的要求,“该罢官的罢官,该夺爵的夺爵,该判刑的判刑,只要保住无辜的人命就行了!”

    “没问题!”周谨爽快的答应了,本来宋家的事就是个顺水人情,还能顺便让许姝帮忙解决一件对他而言十分棘手的问题,再划算不过了。

    见周谨答应的如此爽快,许姝忍不住怀疑周谨是不是不知道宋鸿犯下的罪孽了,“宋家其实不仅仅是贪污的事,想必周公子也是知道的吧?”

    “当然知道!”周谨看出许姝的怀疑,“九小姐是指抚州的事吧?”

    看来他是知道的!

    许姝放心了,“正是!抚州那两百多条无辜的亡魂……”

    周谨嗤笑一声,“无辜?这世上真正无辜的人能有几个?为什么偏偏是东山村被人举报窝藏山匪?晁刺史在抚州多年,整个抚州遍布他的眼线,会得到假的密报吗?精明如晁刺史会一点儿判断力都没有就被人骗过去吗?空穴未必来风,来风必然不是空穴!”

    许姝心头一震,“你……你的意思是……村民窝藏山匪是真的?”

    “错了!”周谨神秘一笑,“他们没有窝藏山匪,因为他们就是山匪!”

    许姝大骇,她从来没想到过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许姝进屋后拿掉了幕离,脸上没有覆上遮眼的布带,一双蒙雾的灰眸呆呆的怔在眼眶里,此刻因为震惊眼睛睁大,眼珠的无神减弱了大半的震惊,让许姝看上去显得还算平静。

    “所以宋鸿也算不得真的就滥杀无辜了,只不过那两百多个村民里确实也有无辜的人!十几年前整个大胤内忧外患严重,很多百姓食不果腹,逼不得已不得不落草为寇,只是到了农忙时节又回乡种地去了,所以宋家的事就有两说了,你说他滥杀无辜也可以,说他剿匪立功亦可!”

    这就是周谨能救宋家的原因,否则周谨就是有再大的能耐,也没办法将两百多条人命就这么轻飘飘的抹去。

    许姝的心却如释其重,或许知道宋家真的没有造下杀孽能让煎熬的内心获得一些安慰,可是纵然事实是这样,也改变不了宋鸿滥杀无辜的初心……

    聊胜于无吧!好歹算是个安慰……

160、暴露

    “知道了这些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好受一些了?”周谨突然问道。

    许姝笑了笑,有些勉强,“虽然事实算得上皆大欢喜,但是事情的本质却并没有任何改变!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该觉得安慰,还是愤怒!”

    周谨失笑,“你太较真了!人生在世,较真的人会活的格外的累!”

    “或许真的如此吧!”许姝喃喃一叹,“浩渺世界,荦荦而立,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又何必去计较那么多呢?计较太多,苦的却是自己,连个在乎的人都没有……”

    许姝的脸上是夹杂着茫然、痛苦、希冀、绝望等等一系列情绪的复杂神色,从这一个表情里,周谨似乎读出了许姝身上许多的故事,许姝远不止他所认识的这样,他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许姝身上还有很多他未知的东西……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

    周谨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跟庄离是怎么认识的?”

    “跟认识你差不多的情形!”许姝没有隐瞒,“那是两年前的夏天,我从寒溪寺回来,马儿受到惊吓跑进了一条陌生的路,车轮卡在了石头缝里,车轴被硌断了,当时随身带的人不多,一边派人回寒溪寺报信,一边让人修车,这一安排下去,我身边就一个人都不剩了。盛夏的天,马车里又热又闷,我就去旁边的树林乘凉,顺便采些草药。庄离被人追杀逃到了那里,见我在采药就以为我是大夫,劫持了我帮他处理伤口……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果然是差不多的情形!也难怪庄离在得知许姝也救过自己的时候会觉得那么的难受,他以为他跟许姝之间的情意是独一份的……

    突然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周谨忍不住就问了出来,“你救过很多人吗?”

    许姝一笑,“至少你们不是唯二的!”

    周谨摇头轻叹,庄离的一腔深情只怕是错付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唔……女孩不是庄离能驾驭得住了,周谨莫名有些同情起庄离来了。

    “宋家的事就拜托周公子了!”许姝放下茶杯,打算起身。

    周谨微微颔首,“九小姐所求必当不负所望!”

    “公子的事我也一定会照办,请公子放心!”那药不是一天两天能用完的,怕周谨信不过,许姝还是作出了保证。

    周谨相信许姝的信誉,并不担心许姝会过河拆桥,“既然选择了九小姐,那对九小姐自然是百分百的信任!”

    许姝笑了笑,站起身来,周谨递过幕离与她,许姝接过熟练的戴上,推开门的一瞬间,庄离从楼下窜了上来,上下打量了许姝一番,似乎在查看周谨有没有对许姝怎样。

    周谨冲庄离扬眉,颇有些挑衅的意味,庄离哼了一声,一点儿也不怕他,刚刚就是怕被周谨怀疑他偷听,所以他都刻意避嫌到楼下去了。

    庄离正要带着许姝离开,突然从背后伸过来一双手将两人提回了屋里,门迅速被关上,庄离气急败坏的就要抬手打过去,却在触碰到周谨严峻的眼神的那一刻不自觉的放下手去。

    许姝侧耳倾听有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看来来了很多人,再然后就是木头咯吱咯吱作响,这一群人上楼了,声音越来越近,夹杂着咳嗽和低低的话语声,听声音是一群中年男人。

    周谨看着门外飘过的身影,眉头都打了结,尤其是在那一群人进了隔壁的房间后,他的眉头就再也没松开了,真是麻烦,他该怎么脱身?

    周谨郁卒的坐了回去,不该约在谪仙楼见面的,谪仙楼太显眼,来往的人太多了!看来以后行动要更加小心才是,暴露了行踪就糟糕了。

    许姝和庄离“对视”了一眼,也不约而同的坐了回去,一阵沉默之后庄离百无聊赖的凑到墙边去听隔壁的动静,还没听出个名堂来,门口突然飘过一阵莺歌燕语,莺莺燕燕嬉笑着进了隔壁的雅间,隔壁顿时热闹了起来。

    人才过,一阵迟到的香风缓缓袭来,关着门也挡不住,从门缝里钻进来,许姝厌恶的轻掩口鼻,庄离嫌弃的拿手在面前扇着风,“庸脂俗粉,这香比你制的可差远了!”

    许姝瞪了庄离一眼,似是不满庄离拿她跟官伎做比,庄离挠挠头不再说话,继续贴着墙偷听隔壁的动静,可是隔壁因伎女的到来,瞬间变成一片靡靡之音,****不断,庄离听不下去了,嫌恶的跑回桌边坐了。

    周瑾虽然人坐的稳如泰山,可是放在桌子下面的手不停的紧握又松开,松开又紧握,显然很焦急的样子。

    许姝料到隔壁有周瑾不愿碰到的人,怕暴露了他的行踪,所以才躲了回来,毕竟他是个不该出现在大胤的人,可是听他略带局促的呼吸,似乎很是着急的样子,听了听隔壁的动静,正是酒酣耳熟之时,显然隔壁的人不会那么快离开,候在外面的侍从自然也不会走了,周瑾脱身不得呀!

    想了想,许姝伸脚踢了踢庄离,庄离正无聊的把玩着茶杯,突然被踢了一下险些把茶杯掉在了地上,一脸惊吓的不满道,“干嘛?你要吓死我呀!”

    许姝指了指隔壁,“隔壁叫了许多佐酒的伎女,我听声音似乎其中还有胡女,你去将那胡女的衣裳给我偷一身过来!”

    “什么?”庄离不可置信的看着许姝,表情怪异,“你让我去偷女人的裙子?”

    许姝一脸正色的点头,“官伎出外必然有车马跟随,应该就停在楼下,以你的身手偷身衣裳不是难事!”

    “不去!偷女人的裙子想想就丢人!”庄离抱臂看了眼周瑾,“你怎么不让他去?”

    许姝无力扶额,“你若是不愿意去我就自己去!”

    “你也就能欺负我了,对别人都心软的要命,偏就不给我个好脸色!”庄离嘟囔了一句还是去了,临走前狠狠瞪了眼周瑾。

    周瑾也正疑惑许姝怎么突然对胡女官伎的裙子感兴趣了,对庄离的敌视回以无辜的疑惑,庄离在周瑾无辜的眼神里蹭蹭蹭下楼了,周瑾一回头却发现许姝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由觉得后背一凉,有种不好的预感。

161、乔装

    过了没多久,庄离就回来了,将散发着浓烈香味的一坨花花绿绿的衣裳丢到许姝怀里,“你要的东西!”一边嫌弃的搓手一边嘀咕,“那胡女高你起码两尺有余,你要她的裙子干嘛?你又不能穿!”

    许姝将那香的呛人的裙子推的离自己远了些,才笑着道,“我当然穿不了,可是有人能穿呀!”

    许姝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周谨的,庄离顺着许姝的脸看过去,顿时明白了许姝的用意,一时间高兴的恨不得大笑三声,终于也有他看周谨的笑话的时候了。

    周谨暗叹,他的预感果然不是没道理的,看着那一堆衣裙,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排斥的气息,不由扭过头去。

    许姝将衣裙推到周谨面前,“你若急着脱身就只能穿上它,让庄离带你出去,你若是能等到隔壁宴席散去,那就只当我多此一举了!”

    周谨又看了那衣服一眼,还是有些下不去手,这日后必然是个天大的笑柄,实在是有损他的颜面。

    庄离一副看戏的表情盘腿坐在一边,“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何必拘泥于这等小事呢?”

    “你来屈一个给我看看?”周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欲伸手拿那衣裙,刚伸出去又反悔了,手就那么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庄离笑嘻嘻道,“我大摇大摆的出去也没人能认出我来,又何需乔装打扮呢?”

    “你出去!”周谨终于下定决心拿起了衣裙,却瞪着眼睛赶庄离,“你出去!”

    庄离耸肩,边走边暗暗地咬牙,今日他被赶出去两次了,这个仇一定得报回来!

    在充满排斥和嫌弃的煎熬中,周谨快速的穿上那身裙子,胡女身量高挑,衣裳的大小对周谨而言刚刚好,只是这是女人,而且是官伎的衣裙,款式花哨而复杂,周谨又手脚匆忙,好半天也没穿上去,心里不由急了,可是越急就越穿不上去,一气之下将胡乱套上身的衣裳三两下扯了下来,只恨不得将衣裳都撕了才解气!

    “要帮忙吗?”许姝突然站起身来向他走了过去。

    周谨愣神间许姝已经从他手里拿过衣裳,将他揉成一团的衣裙抖开,一件件分开来,分着分着许姝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烫了手一样飞快的将手里的一样东西丢开,落在地上只是轻薄一片水红色的料子,周谨没看明白是个什么东西,却看见许姝脸红了,心下好奇,但因为是女人的衣物,到底没好意思仔细看明白。

    许姝将衣裳分拣好,无视地上被她丢弃的那一团,心里将庄离狠狠的骂了一通,竟然将伎女的小衣都一起偷了出来。

    许姝拿着分好类的衣裳往周谨身上套,却摸到一截丝滑的布料,不由皱眉,“你还穿着衣服?”

    周谨看了许姝一眼,很是不情愿的把最后一件单衣脱掉了,正脱着又听许姝道,“裤子就不用脱了!”周谨额头上的青筋爆了又爆,到底给忍住了。

    抹胸,襦裙,窄袖衫,半臂,披帛等等,许姝一件件给周谨穿上,周谨像个木偶一样任由许姝摆布。到底是女子,即便是看不见,穿起来也十分熟练,很快就穿好了。

    “你坐下!”许姝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周谨依言坐下了,许姝向他伸过手来,周谨下意识的一躲,许姝的手就摸在他的脸上,微凉的手掌贴上周谨暖热的脸颊,许姝的手一颤,飞快的缩了回去。

    周谨的脸也忍不住开始滚烫起来,不由伸手摸了摸刚刚被许姝摸过去的位置,顿时连手都觉得烫了,忙放下手来,“你……你要干嘛?”

    一抬头就看见许姝已经从她头上取下一个小巧的梳篦拿在手里,“给你挽个女子的发髻,你现在是男子的发式!”

    周谨点点头,坐着不在动了,许姝再次伸过手去,这次准确无误的碰到了周谨的发冠,时间匆忙,许姝随便挽了一个髻,插上梳篦便算完成了,又将自己的幕离拿来递给了周谨,“戴上吧!”

    周谨戴好了幕离,许姝便冲外面喊了一声,“进来!”

    庄离立刻推门进来,可惜却没看到他想要的场景,周谨被罩在幕离里,除了露出来的水红色裙摆,就什么也没看不到了,庄离失望的撇嘴,“走吧,今儿爷我就做一回好人,送你一回!”

    周谨将自己的衣物收拾好跟着庄离走了。

    庄离对许姝道,“我送他两条街就回来接你!”

    许姝点头,周谨想对许姝说点儿什么,最后却没有说出口。

    马车驶出去两条街停在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里,周谨已经换回了他自己的衣裳,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顺手将那身女人的衣裳甩在庄离怀里。

    庄离嫌恶的将衣裙裹成一团紧紧的扎起来,寻思着找个地方烧了才好,他可不想还给还回去。

    周谨自己挽的发髻,发冠戴的有些歪斜,庄离看的偷笑,也不提醒他,乐的看他出丑。没想到周谨自己似乎觉察到了,正了正发冠跳下了马车,庄离很是失望的驾着马车走了。

    捏了捏手里的东西,周谨也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庄离回来的时候许姝刚喝完一杯茶,一边续茶一边笑着对他道,“你动作倒是挺快的!”顺手给庄离倒了一杯茶。

    “你那车夫动作也不慢呀!”庄离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我就把马车偷偷驾出去那么一小会儿,一刻钟不到,他就发现了,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挽风正在应付他呢!”

    “我用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傻的!”许姝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庄离看她虽看着神色淡淡,但是整个却透着一股奇异的惊恐,许姝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的如此明显,连掩饰都不能。

    “平宁王究竟让你做什么?”庄离想来想去都只能将许姝的恐惧归咎于周谨身上。

    那个素白的瓷瓶此刻正贴在许姝的胸口,小小的一个,却压的许姝喘不过气来,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必须走下去,能走多远算多远吧……

    “与你无关!庄离,以后离我远一点,免得被我连累了!”

162、纷杂

    许姝的这一番话没头没脑的,庄离追问,许姝却闭口无言,庄离无奈,只得送了许姝回去,到底放心不下许姝,可是又撬不开许姝的嘴,转头去找周谨,可是周谨却突然行踪全无,庄离顿觉有些不妙,连着监视了傅家几天都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又兼之得了新的指示,只得无奈放弃。

    宋家的事有了着落,许姝总算是安心了,回到许家独自一个人关在屋里将周谨给的药掺到了冬至准备送进宫的香料里面,制好了香之后更是亲自装盒,不假于他人之手。

    许姝回来后不再提及跟宋家有关的事,踏雪隐约有了猜测,鼓起勇气去问许姝,许姝也不隐瞒,直接承认了,“确实是为了宋家的事,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再也不会找庄离了!”

    原来那个人叫庄离!

    踏雪喃喃道,“为什么是最后一次……”

    “没有为什么,以后用不上他了!”许姝半颔着头,脖颈微微弯着,半张脸藏在背光的阴影里,脸上的神情看不真切。

    见状踏雪不再多问,忽想起一事来,忙道,“小姐您出去的当高家送来了帖子,高小姐约您明天去水烟阁吃素斋!”

    许姝的神色终于带了些许高兴,“好呀,我这给她回信去!”

    给高志男回了信,又开始准备明日出门要用的东西,如此总算是混完了一天。

    天一黑,许姝就立刻躺到床上去了,今天一天她整个人觉得格外的累,累的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可是此刻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纷杂的思绪和念头在她的脑海里乱窜,阻止着她想要睡着的念头。

    “这就是我的命吗?”许姝以手覆眼,低声喃喃自语,“我从来都只信命不认命的不是?命能奈我何?它若是奈何得了我,我早就死了……可是活着为什么如此的累,一天比一天累……”

    “罢了,都是我自找的……”许姝凉凉一笑,“好好的当一个瞎子有什么不好?非要去出那个头,伸头容易缩头难,大概再也做不回那个安静的小瞎子了……”

    挪开手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七年多过去了,她都已经快要忘了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为何要对我如此狠心,死里逃生却落了个瞎眼的下场,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两行清泪滚落,许姝伏在床上紧紧的抱住自己,透过薄薄的衣料,后背上当年被火燎伤的痕迹在指尖留下一道道突兀而诡异的触感,唯一庆幸的是那场大火没有损伤到她的脸,她还能假装是一个正常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许姝还清晰的记得那场大火前后的所有细节,母亲满足的微笑,弟弟嘹亮的哭嚎,姨娘们神色各异的脸,父亲神采奕奕的身姿,一切都那么清楚,清楚的她想要忘记都忘不掉。

    作为一个上面有姐姐下面有弟妹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老三,许姝小时候并不受宠。刚生下来因为发现是个女孩儿,王氏看着不大高兴,连洗三都没办,而李氏彼时屋里还养着许婷,所以没几天许姝就被交给奶娘带了。

    没过多久李氏又怀了许娢,就更加顾不上许姝了,许姝牙牙学语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是奶娘和丫头,许姝蹒跚学步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还是奶娘和丫头,想要见一眼李氏很难,除了每日早晚请安的时候能看到,其余的时候基本是见不到李氏。

    许姝努力的长呀长呀,终于可以自己迈着两条小短腿去春晖院了,可是她还是没有机会跟她的母亲在一起,李氏左手拉着许婷,右手抱着许娢,没有位置留给她,许姝只能一个人坐在小凳子看着母亲给妹妹喂饭,给姐姐扎小辫,偶尔母亲会抬起头来温柔的冲她一笑,那一刻是许姝最开心的时候。

    后来母亲终于给她生了个弟弟,许姝知道,母亲一直想要生一个弟弟,愿望终于实现了,母亲一定很高兴,母亲高兴她就高兴了……只要母亲高兴,她做什么都愿意。

    可是姐姐和妹妹却不高兴,小小的许姝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件全家人都高兴的事她们为什么不高兴,后来她终于明白了,可是却明白的太晚了……

    那场大火夺走的不仅是她的双眼,还有支撑着年幼的她走过孤独孩童时光的信念……

    许姝抱着手臂,手指都要陷进肉里去了,肩膀耸动,哭的无声而又悲伤。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这些年因为眼睛不适,不能流泪,所以许姝连哭都少了,可是一旦哭起来就再也抑制不住了,想着短短十多年里她所经历的一切,心里就忍不住的难受,她到底还是个孩子。

    可是有的人却从不把她当个孩子看,尤其是需要她出力的时候……

    一个瞎子,一无是处的瞎子,纵然是救了长房唯一的嫡子,可她还是个瞎子,没有任何用处的瞎子,白眼和冷遇是许姝刚刚眼盲时经常遭受的,来自于亲人的疏离让小小年纪的许姝过早的经历了人情冷暖,迅速的长大了。

    在大火中失去的她全部要重新拿回来!

    幸而她足够聪明又足够努力,用高于寻常人十倍百倍的付出终于变成了一个有用的瞎子,一个渐渐让许家离不开的瞎子。

    可瞎子永远都是个瞎子,在她在乎的亲人眼里她始终只是个瞎子,她做的再多也不会得来他们半分多余的尊重和爱护,哪怕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都不拿你当姐妹看待,在别人眼里,从来只考虑她的利用价值,亲人如此,陌生人亦如此……

    人情凉薄至此,许姝终于彻底的明白了,心也凉透了……

    盈着泪水的眼眶火辣辣的疼,闭眼睁眼都疼的浑身发抖,许姝颤抖着手擦干了眼里的泪水,呆了半晌总算是平复了情绪,缓缓躺下,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之前那里有个小小的瓷瓶,那个瓷瓶的东西或许有一天会将她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可是那一天太遥远了,远到她都不想去想了……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帮了周谨其实也是庄离,这大概是她最后能为庄离做的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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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姝介绍:
雪里曲,浮花尽,不见三春晖;
共福难,在歧路,了断金兰义;
夜东风,水空流,遍看桃千树;
仰天啸,九州同,归来临天下;
红颜薄,相思灰,难为一世安;
美人心,帝王泪,谁解其中情。谨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谨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谨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