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双面间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卫角这小子成长的很快,青涩的眼眸中自有一股定力。
秦梦自从第一眼见到他,就不敢有半点小看之意。
秦梦深深的知道,卫国本身就是一个谜!
秦皇一统寰宇,六国尽收囊中,天下只有郡县而没有郡国,但独独卫国是个例外。
卫君角,卫角,卫国最后一任国君,就更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
卫先生不是操着标准的雅言与卫角答话,而是说得同样浓郁纯正的卫言——地道的濮阳话。
卫角似乎也认出了时隔一年多的秦梦,愣怔了两眨眼的功夫,突然恭恭敬敬站直了身躯,双手扬起高高一揖,一躬到地,是那般虔诚,有礼。
卫角突如其来的大礼一时让秦梦不知所措,直到卫角面带微笑抬起头时,秦梦才反应过来,当即胡乱一揖,大大咧咧说道:“公子久违了!在此相遇,贱子惊惧不知所措!”
“秦子乃秦王座上宾,更是我子南公亲密无间的挚友,怎可妄自菲薄?不当以贱民自居!秦子莫动,容小子上去相搀,迎你下来咱们一叙!”卫角举止从容,言语谦卑,这些严重超出了秦梦的意料。
卫角疾奔两步拾阶而上,一溜烟就来到了秦梦眼前,又是一个躬身揖礼说道:“其实我当称呼秦子一声:宗主!”
秦梦想起适才自己也已改换门庭,认作太史左匡当爹了,不由哑然失笑,眼角不经意间发现卫角在偷偷打量自己。
秦梦猜疑莫非卫角也已知晓了适才乱认爹之事?秦梦也已不是当初的薄脸皮,如今满嘴跑火车,脸皮城墙厚。适才乱认爹之举,哪是一般人所能窥破的天机呢?
秦梦心中好奇卫角和卫先生的关系,但却装作满不在乎,当即向卫角回礼,连称不敢当。
秦梦真没有想到卫角如此善解人意,主动拉着疑惑不解的自己来到平台石屋,屏退左右,只留卫先生,开诚布公,袒露心扉。
一言激起千层浪,秦梦瞬间就石化在了原地。
卫角他说他是个双面间细。
自从刺杀子南真失败后,卫角便回到了野王封地,鲁仲连很挂念,为他寻找名仕教授卫角纵横兵法当今时髦之学,希望长大成才建功立业,卫角也虚心求教,立志恢复宗族荣耀。
树欲静而风不止,濮阳之地早就让秦王子楚盯上了,这是秦王东进的战略要地,秦王派遣密使接洽卫角表示愿意扶植卫角成为新的卫君。
这点打动了卫氏宗族,卫角的叔伯子侄竭力促成此事,加强了和秦王之间的秘密往来。
秦王子楚之所以看重卫角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鲁仲连对卫君的爱护情谊。
卫角突然来到咸阳皆是秦王子楚之意,说要和卫氏宗族商量复位之事。
卫角身边是有七位墨门隐者,自然就跟来了,这些人本是鲁仲连对卫角的特别爱护,留在身边负责安危,另用了一套哨音密语。
卫角没想到,这才被召,纯属是秦王子楚一次阴谋。
他仿照鲁仲连笔迹,送书给七位墨门隐者,让他们执行聚拢咸阳中的墨门弟子,结果被秦王派军一网打尽。
卫角出面七位墨门隐者才得以逃出秦王魔爪,卫角趁机造谣中伤秦梦,说秦子背信弃义,想要铲平墨门,替秦国消除抗秦合纵的心腹大患。
当然面对秦梦,卫角坦言都是鬼迷心窍,为秦王功名富贵所诱,才做这背信弃义之举。
卫角无比真诚的说道:“此事还牵涉到韩人。秦子也知晓,母后乃当今韩王姊,我卫氏宗族立身的野王又曾是韩国土地。卫氏宗族多要倚重韩人外戚,自从濮阳为子南公占据后,野王城里卫氏子弟们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我的门下舍人越来越少,若不是韩王接济,日子早就稀黄了。
似乎韩王早就知道,秦王要启用小子,便派密使送来重礼,要求小子一定满足秦王所求,顺便充作韩王的细作,将与秦王密谋之事及时告知咸阳中的韩人。
小子落草野鸡,两方都不敢招惹,又有族中叔伯怂恿,便配合了秦王子楚,仿冒连子仲父的笔迹,将墨门隐者一举拿下,断了你的左膀右臂。这些事情都是昧心而为,陷入这场风波不是小子本意!还望秦子原谅在下的冒犯之举!”
“那公子又何故改变主意,将此绝密之事告知与我呢?”事情已经复杂到了限制秦梦想象力的地步。
卫角惨笑了一声说道:“秦子难道不知?秦子乃文昌君下凡,恩泽苍生,泽披万民,如今在河内就是无冕之王,民心所向,是真正的河内候!世人敢惹卫君子南公,敢对魏王鄙薄,却不会对你不敬!我一个丧国小子,怎敢与你为敌呢?小子更知道秦王子楚命不久矣!他的一切承诺皆是云烟!”
秦梦没想到卫角这般会奉承人,秦梦知道自己在河内做了些善事,得了些民心,但却没有他说的这般夸张!
卫角接着说道:“小子之所以临时变卦,是因为小子知道,秦子眼下的小小挫折,仅仅一时的困厄。秦子是神仙弟子,终会无往而不利。
我若那般不知深浅,一会得罪了鲁仲父,二会得罪卫君子南公,得不偿失,我将没有立足之地。”
卫角所言中肯明智,秦梦听在了不住点头。
卫角接着又说道:“卫公乃是我卫氏宗亲,先父最为倚重之臣,又是忠义之士,适才上山路上小子也已将情况一五一十告知了卫公,让小子欣喜的是,卫公愿替小子解除误会,同时助秦子一臂之力走出困境!”
“什么?卫先生愿助我?不,小子失礼,当称卫公!卫公到底为谁奔走卖命?”事情竟会这样发展,太出乎秦梦意料,有些太过不真实。
“先前失礼之处,还望秦子莫要在意……”
卫先生一改冷酷作风,竟然换成了一副笑眯眯面容,和颜悦色道出了他来南山的始末经过。
卫先生来自卫国公族,因剑法高明而备受卫角父亲怀君的赏识,后来卫先生做了武安君白起的门客。
长平之战秦国虽胜,但战损巨大,昔日魏冉提拔的将军死伤无数,朝中魏冉旧势力更是日落西山。当时秦国朝堂,范雎**当权,借此更是抓紧清算魏冉残余势力。
武安君白起本是魏冉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军,更是魏冉一派的领袖。军神白起深知赵国经过长平一役后元气大损,若是增兵增粮就可一举拿下赵国,从此就可解决秦国最大的宿敌。武安君为此多次上书请战,结果都被秦王驳回,只因昭王害怕退隐陶邑的魏冉重夺大权。
如此形势下,卫先生挺身而出,为主分忧,前去咸阳面见昭王,陈说利害,达成武安君目的,当时正值出现太白食昴的异象。朝中谣言四起,异象表明白起有在赵国称王不轨的野心。昭王相信,听从应候范雎之言,赐死白起,囚禁卫先生。
白起功勋卓著,威信崇高,他的死顿时震惊秦国,应候范雎随即就陷入了是非之中,忙于自保,无暇牵连他人,大牢中的卫先生才得以保全性命。
蔡泽取代范雎成为秦相之后,为笼络人心,劝说昭王释放了不少白起亲信,卫先生也在其中。后来卫先生离开了咸阳这个伤心地,四处漂泊,找到下家依附卖命之前,接受了卫怀君不少救济。
今日墨门隐者遇上卫先生后,便循迹而来,找到这里。有此情分,卫先生自然隆遇公子卫角。
让秦梦如何也没想到的是,卫先生的新主公竟是后来的秦相吕不韦。
后来吕不韦得势,他没有强求卫先生居留咸阳,而是让他去了封地洛邑。
前线时日吕遗被害,不得已才将卫先生征调身边,隐居南山,以备吕不韦不时急用。
七日前接到吕不韦命令,解救逃往南山的楚王女——未来公子正的原配夫人——芈琳。
三日前得到吕不韦命令,解救公子正和文昌君秦梦。
第六百七十六章 小心思
吕不韦在卫先生口中完全成了时代楷模,感动秦国的第一号人物了!
这让秦梦有一种被愚弄感,觉得适才乱认爹纯属多此一举,很傻很无节操。
短暂的失意,随之就被心中疑惑冲淡了。
“未来公子夫人遭遇何变故?谁人敢动楚王女?他们居心为何?莫非昨日被秦王甲士射杀的十七猎户是卫宫部下?难道郎中令桓齮转移我们的行踪早就暴露了?那些黑衣人又是何人呢?他们为何要置小子和公子正于死地呢?”
秦梦问出了一连串问题,其实最想不通吕相邦所图为何,问了也白问,卫先生不见得知道,知道他也不会说的。
卫先生没有胡子,若是有胡子的话,他就不会去摸他脸上那条从眉角道嘴角的伤疤了。
他不紧不慢的说道:“是韩人!他们最初打算通过劫杀下嫁秦国的楚王女来破坏秦楚两姓之好,达到秦楚两国交恶韩国获利的目的,另外阻止地界婚姻,可以抑制公子正的势力,让公子成蟜顺利即立秦王太子位。
韩人从郢都一路尾随而来,因有良将项燕率队,太子韩安一时无法下手,过武关之后,韩人才下手追杀,结果项燕携楚王女逃进了南山之中!再后来我的属下兄弟满山寻找,遇上秦王亲卫突遭杀戮,在以后我们就和秦子相遇了!”
“难道是哪个凭一人之力就能卷走你十数条矛的猛士,就是楚将项燕?”秦梦惊喜不已,脱口而出求证道。
秦梦如此关注项燕,那是因为他孙子项羽,霸王风姿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力拔山兮,取而代之那是一种如何的风采?秦梦早就想一睹为快了。
“不错?那万人敌的壮士就是项燕将军,楚王上柱国景阳殿下第一战将!”人人喜爱英雄,高傲的卫先生也满是钦佩之意。
“卫公,鲁勾践兄长如今安在?”秦梦突然转而问向了卫角。
卫角一怔,脸上泛出了一丝紧张,清了清嗓说道:“你等逃离溪谷之后,秦王亲卫押上,我等也随即撤去,鲁隐者和项燕将军却被困在其中,不得脱身,他们多是被秦军擒住了!”
秦梦思索了一会,突然莫名奇妙的笑了起来,盯着卫角眼睛问道:“卫兄此来南山,秦王是否知情?”
卫角银盘般的小脸顿时通红了起来,羞涩不再看秦梦的眼睛,垂头自顾自的说道:“秦兄心思细密,眼力深邃,小弟实在无颜而对。此次南山之行皆是打着追捕勾践兄长之名,行得却是助韩人一臂之力之实,
今日前来南山,秦王子楚并不知之情,小子是怕鲁勾践兄长透露了事情,小子和韩人之间的勾当也就暴露了!小子实难再脚踩两只船了!小子知道卫公是为吕不韦效命,
这就是说相邦吕不韦也掺合了进来,若是他和韩王一心,只需收手旁观就可,而这就说明了吕相邦要扶持公子正为太子了!
小子在门下舍人指教下,前来拜望卫公,也好给自己以后留条路,小子出尔反尔,真是无颜对人,然而为了卫氏宗族万千之民,也只能行如此卑劣之事了!”
卫角倒是反思的深刻,秦梦点头谅解了他,而心里却对他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也许卫角前来就是为了索自己性命,凭借他和鲁勾践墨门的渊源,还有卫国公子的身份,假以时日,也许这能继承鲁仲连的衣钵,拥有墨门这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秦梦自顾自的说道:“那这么说那些手持精良弓弩的黑衣人就是韩人?他们想要公子正和小子的性命了!”
卫先生和卫角同时点头,卫先生首先说道:“在下得知卫角困境后,念及昔日怀君的恩义,就想着出手帮助公子,在下是知道吕相邦的仁义,他此次让在下如此作为,皆是匿名的善举。就比如将你们一律视如俘虏对待,在下说出事情,不能算作背信弃义,卖主求荣!便也就向秦子和盘托出了!”
秦梦听闻感动的稀里哗啦,真没有想到卫先生是如此一个忠义之事,不不仅不是愚忠,然而机智,会变通,真是难得的人才啊!
“既然如此,不知卫公接下来如何行事呢?”秦梦问道。
卫先生微闭双眼沉思半刻之后,张口对秦梦说道:“在下有一计策,不知当行不行?”
秦梦拱拱手示意他尽管说,卫先生很是郑重的说道:“桓齮必然要软禁公子,同时也会寻找秦子下落,我等不如这样,我看那楚王女性子刚烈,咱们就让楚王女放出去,他必然去寻公子般兵歼灭我等!
那时桓齮必然来此峰搭救公子,如此这样桓齮手上军力就会削弱,我们再让公子角前去通知韩人刺客,等秦军和韩军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在下手,求出公子正,而后直接出南山直上咸阳。不知道此计可行否?”
这时代人人都是纵横家,难怪鬼谷子如此受人追捧。秦梦不得不佩服卫先生短时间内的超绝谋划能力。
秦梦夸张的表示完全赞同,全由卫先生一手操办。
吕不韦的门客果然专业精干,演起戏来有模有样。
赵正未过门的媳妇芈琳利用一次上茅厕的机会,打晕了看守,便向山下逃去,按照先前看守们闲聊透露出的情况,好像公子正就在此山附近没多远。
卫先生贴心的怕芈琳迷路,或者遭遇野兽袭击带来的性命威胁,亲自吩咐手下暗中尾随。
一切都出奇的顺利,待芈琳领着一众秦军甲士过来解救文昌君秦梦时,埋伏在山中道路上的韩人精锐,便开始了突袭桓齮留守的大本营。
一时间杀声震天,箭矢破空生不绝于耳,秦梦暗念阿弥陀佛,为死者而悲哀,为生者而祈祷。
秦梦站在一座矮山上,四周苍山连绵,松涛起伏,大山深邃而又唯美,白云游荡在蓝的发紫的天空,该一片祥和静谧,然而却被杀戮破坏殆尽。
第六百七十七章 公子快跑
满山流淌着鲜血,惨不忍睹。
鲜血,就是死亡。
古人也是人,也是爹生娘养。
不忍直视,秦梦很想阻止这一切,想对他们说,天地如此广阔,世界如此美好,何苦争个你死我活?
“兄弟们,谁先斩获那少年人头,谁就能得百金赏赐,十里封地,杀啊……家中父老妻儿能否丰衣足食就看你们的了!”
遥遥呐喊从突击的黑衣军伍中传遍四野,秦梦听在耳中心为之触动了一下,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如今,自己差不多真成了无所不能的仙人弟子,自己是吃饱了,有了四野闲逛的能力,然而天底下多数人都是被桎梏在土地上的劳苦大众,吃饭生计都是问题,何敢离家舍业?天地虽大,没有粮食,他们哪也去不了!
眼睁睁看着两方一排排武装到了牙齿的甲士——其实他们本质里还是土里刨食憨实忠厚的农人,接二连三的倒下,秦梦也慢慢变得麻木了。
似乎他们双方也已忘记了都是血肉之躯,他们见到血腥兴奋,他们饥渴,他们嫉恶如仇都想一口吞食掉对方。
很快他们短兵相接绞缠在了一起,展开了一场更为残酷的肉搏战。
“袍泽们,这等立功晋爵的机会哪里寻啊!杀啊……”
“三颗四颗田地有,五颗六颗爵位升,七颗八颗娇娘娶,百八十颗公卿坐……”
“袍泽兄弟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顶住,满地人头滚滚,不死的都能成为人上人……”
留守营地的桓齮手下只有二百兵力,虽然秦人凶悍,却不敌人数多达三四百的黑衣韩人,桓齮不得不亲自上阵喊话激烈众士卒。
突然天空之中掠过两道黑影,是两只雕翎箭直奔桓齮而去,不过有惊无险。距离桓齮两丈多远时,两箭如秋叶般晃晃悠悠落地了。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吓得桓齮连滚带爬躲到了山石之后。
“哈哈哈……”有一撮黑衣人见此仰头大笑。
只见战场之外一排手拿大弓的悍勇壮汉拱卫一人,这人挺拔雄伟,白净大脸,长须髯,样貌堂堂,器宇轩昂。
听卫角说,这群黑衣人由韩安统领,不过为了避嫌,在进武关前,便交给了韩熙统领。
韩熙,韩氏公族,同韩王关系至亲。
这人多半就是韩熙。
干这等刺杀秦王公子的阴谋大计,也只有至亲至信的亲人才能靠得住!大概韩王也是这样想的!
韩人人多,秦人勇猛,两方起先旗鼓相当。然而战场之外的神射手,却不时的助战,射杀那些勇猛的秦卒,转眼间就形成了韩强秦弱的局面,混战中秦卒是越来越少。
桓齮见势不妙,当即率领二三十人的亲卫拥着赵正向秦梦和卫先生所藏的山林高地撤退。
韩熙拔出腰间长剑,向天一举,发起了总冲锋。
众黑衣杀手眼看胜利在望,士气大胜,一起挥动兵刃把最后几个顽强不屈的秦人甲士剁成了肉酱,直扑桓齮而去。
韩熙率领的神射手皆是轻装,奔跑极快,不大会就遥遥领先大队。
伴随着嗖嗖不断的箭声,桓齮的贴身亲卫不断中箭倒下,秦军还击,而韩人这边却毫发无伤,桓齮气急败坏,空有十石弓的臂力,却被人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很明显,李信和项燕都随大队人马前去解救秦梦了。
秦梦一时觉得很是内疚,同时也为赵正捏了一把汗,生怕一飞矢,桓齮死或是赵正死,那么历史就改变,后面事情怎么发展,他自己也会迷茫的!
当桓齮身边亲卫只剩十二三人时,韩熙率领的还有一百多人的队伍便开始了突进,桓齮见势不妙,迅猛抱起赵正,就向前面密林中钻去。
桓齮奔进密林,大喘了一口气,林密山峭,再不惧怕对方神射手的冷箭了。他们小命暂时无忧。然而惊魂未定时,桓齮一众人等突然发现,植被繁盛的林子里一下子怎就冒出了密密麻麻一群身穿兽皮的猎人呢?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昨日那惨死的山中猎户家人们向你索命来了!”秦梦扒开低矮的灌木丛走到气喘吁吁桓齮的对面,不缓不急面无表情的说道。
桓齮面脸惊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秦哥哥,我猜你就会没事的!”赵正挣脱了惊诧不已的桓齮,跑向了秦梦身边。
一贯冷若冰霜的卫先生,竟咧着嘴,满脸笑意,从人后走了出来,抱拳对桓齮说道:“郎中令屈尊降贵有失远迎,在下失礼了!”
桓齮更是惊愕,竟有些失神了。
这时卫先生的一众猎户手下,先发制人,随着弓弦嗡嗡颤动声,噗噗……啊啊……,跟随桓齮的一众亲卫,应生中箭倒地。
同一时间猎人中跳出六位壮汉,一人扑倒搂住了桓齮双腿,一人从后面上来扼住桓齮脖颈,还有两人迅捷的扭住桓齮胳臂。
桓齮这位秦王身边的头号保镖果真不是盖的,桓齮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狠一较力,猛一转身,就将身上的四位壮汉颠簸的东倒西歪。
桓齮即将得脱自由时,后面迟迟未动手两人,同时向左右分开,他们怀抱中的一团麻绳就抖落开了,原来是一面网。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桓齮兜头罩了下去,两人原地打转,迅捷如飞,几圈下来,桓齮就成了一个粽子。
随即桓齮被掀翻在地,腿脚也被绳索捆上了。
事已如此,再挣扎也无用,便瞪着两只暴突的眼珠子,躺在草丛中,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愤愤的说道:“狗日的卫先生?你不是早死了吗?”
“哈哈哈……”桓齮似是讲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卫先生恣狂的仰天大笑,尖利的嗓音穿过树林,在荒山野岭间不断碰撞折射,形成了一道道可怖的回声。
卫先生这番大笑过后,充满了血丝的眼珠配上脸上那道不断抽搐的刀疤,他的这副表情真的太可怖了。
桓齮的表情突然由愤怒转化为了惊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歇斯底里的喊道:“公子快跑!他是子傒门客!”
桓齮这声呼喊不亚于一声惊天霹雳,正在悄悄向后退去的秦梦完全没有想到卫先生竟然是公子子傒的人!
“没看到老子一步步再往后退就是要逃跑吗?”秦梦心中那个怒火中烧,直骂桓齮祖宗十八代。
第六百七十八章 剑下留卵
在此之前秦梦还为揣测吕不韦图谋而烦恼,却未曾料到卫先生竟是公子子傒安插在吕不韦身边的卧底,真是大开眼界,这场大剧丝毫不逊色后世的间谍战。
不论卫先生所安何心,秦梦都不会将命运寄托在他的身上,只有自由,才不会为人所制。
秦梦本是盘算,卫先生是吕不韦的门客,对待身居郎中令高位的桓齮应是软禁,最多生擒,他们相遇必然发生寒暄,交谈,冲突,这就给了秦梦溜之大吉的机会。
谁知他们一见面就是血腥的射杀,秦梦当即就有了大祸临头的预感,更是提前向外溜去。
若不是桓齮喊那一嗓子,卫先生也不会扭头去看秦梦,没有引起卫先生注意,也许就能溜出弓箭射程之外,逃出这片莽莽密林,只要和狗黑子章泉回合了,就又能重获自由。
适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面,正是逃脱的好机会,而如今却被桓齮好心给害了。
“秦子想跑?”卫先生阴恻恻的声音将后退着的秦梦钉在了原地。
“啊?哈蛤……哪里?腿边有蒺藜,刺挠的难受,小子挪挪地!”秦梦连忙辩解,他的笑比哭都难听。
“这就对了!跑只有死路一条!放心你们都没有性命之忧!”卫先生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仰头喟叹道,又低头狠狠地对草丛中的桓齮说道:“他们不死,你得死!我如今人不人鬼不鬼,都是拜你所赐!”
山风吹过,草木伏地,似是畏惧卫先生浑身散发的杀气。
哧啦一声,寒光一晃,只见卫先生拔出了身上长剑。
“扒开他的下裳,我要先取他的卵,再要他的命!”卫先生剑指桓齮怒吼道。
这里有故事,秦梦暗忖,必是当年桓齮与卫先生有什么过节。
“士可杀不可辱!狗娘养得卫先生,给老子来个痛快!当年老子真不该心慈手软由刖刑给你改成宫刑!”
“你也知道士可杀不可辱啊?”卫先生凄厉的笑声是一腔愤懑。
立于桓齮身边的壮汉,二话不说卷起桓齮的裹裙,扒下桓齮的胡裤,探囊取物,提起了那团男人的至宝。
眼见卫先生挥剑落下,秦梦高呼道:“剑下留卵!”
卫先生扭头看向了秦梦,一脸惊异之色。
秦梦拉着赵正深一脚浅一脚疾奔而来,抱拳问道:“卫公真是公子傒门客?”
卫先生眼睛斜瞅桓齮的黑卵,不耐烦的说道:“那还有错!当年出狱时身受宫刑,全蒙爱才重才的公子子傒请医治伤,才苟活如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卫某就做了一名死间来报答公子!”
秦梦不慌不忙的又跨前一步,挡在桓齮身边,满脸不屑之态看着卫先生说道:“哦?这么说来,卫公还是忠义之士了?”
不等满脸紫青将要暴怒的卫先生说话,秦梦滔滔不绝的说道:“公子派你前来,没有让你劫杀小子和公子赵正,就说明你家主公公子子傒有长远打算,不外乎染指秦王王位。
你杀桓齮虽是私仇,但在外人看来未必是私仇。朝堂局势想必你也清楚,不论你是否嫁祸吕不韦。眼下焦头烂额的秦王都不会节外生枝,他们自不会找你,最终都会将桓齮的死扣在你家公子头上。
再有腹墨报仇不死不休,吕不韦吃了大亏更不会善罢甘休,秦王也会穷追猛打,卫公你说,你杀了桓齮,岂不置你家公子于水深火热之中了吗?你还算什么忠义之士?”
卫先生能冒死游说昭王那也是思辨超群的策士,适才冲动要杀桓齮,多半是多年压抑的情绪爆发。眼下听了秦梦一番很有道理的推断,发昏的头脑随即就冷静了下来,就在他拿剑还鞘时,前面有人低声喊道:“卫公,韩人摸上来了!”
“姑且留你一条性命,拖下去,好生看管!”卫先生又恢复了原本的冰冷淡漠,扭身吩咐林子边上的一众手下道,“射四肢,留给秦人做俘虏!看看韩王如何收场!”
桓齮感激的看了秦梦一眼,被人绑了四肢,用杠子串起来,抬到后面了。
山林外面随即响起了一阵阵的惨叫声。秦梦想,韩人定是猝不及防伤亡惨重。接着由远及近又传来了声势浩大的喊杀声,这必是搜山寻找自己的秦军士卒返回求援主帅了。
卫先生不敢恋战,打了口哨,带领手下撤离密林。
卫先生领着大队手下断后,那追随左右的黑衣后生神色异常的领着十几人在前开路。
等走出密林,来到达一处地势平缓的巨石堆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随着接近巨石堆,黑衣后生大呼一声:“得卫先生首级者,吕公赏千金!”
同一时间抬着桓齮的两位壮汉心口被前后紧挨的伙伴戳了两刀,应声倒下,连累的桓齮来了个嘴啃泥。
巨石后面突然冒出了不少梳着歪髻的地道秦人,他们手持弓弩,疯狂向前面射击。
秦梦和赵正被那黑衣后生拖到了巨石后面,满耳都是嗡嗡嗖嗖弓弦弓箭的破空声。
只听卫先生尖利的吼道:“有埋伏,兔崽子叛徒泄弘!”
秦梦打量了一量这位满脸奸猾市侩的青年人,也已明白他必是吕不韦安插在卫先生的眼线。
这更让秦梦震惊不已!这是一出真真的无间道大戏!
秦梦扭头左右一看,更是惊奇无限,赫然发现大石后面一排腿下蜷曲蹲着一人,竟是公子卫角。
他已没有了先前的意气风发,如今垂头丧气如丧家之犬,抠这手指甲,不敢正眼去看秦梦。
“你小子怎被扔到这里来了?你的一帮家臣还有墨门隐者哪里去了?”秦梦不解的问道。
卫角羞愧的说道:“他们受我连累全都束手就擒了,被囚禁在了前面山上。
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子竟想不到素来仗义的卫先生会背信弃义!适才回来时,遭人算计,还被告知卫先生乃公子子傒门客。
小子心中惶恐,皆因一时取巧惹出的大祸!这可连累了我卫氏整个野王宗族啊!日后卫氏恐怕再无立锥之地!若知如今,当初却不会萌生复兴祖上社稷的妄念,秦子救我啊?”
正在凭借巨石为掩体率领一众手下射箭拒敌的泄弘,俯身拍拍卫角的肩膀说道:“吕公说了,只要公子相投,相邦就会加以重用!野王税赋给你全免,日后攻下濮阳,任你为卫君!”
突然,从密林中传出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接着涌出了越来越多的人。
卫先生已然处在腹背受敌的不利境地。
不由他率人奋力拼命向外突围,坚守巨石堆的泄弘一行人手忙脚乱,全都紧张的注视前方,全力以赴的搭弓射箭,阻击敌人。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秦梦解开裤子,撒了泡尿,而后一手拉着卫角,一手拉着赵正,偷偷溜出了巨石堆,很快进入了前面的密林中,只听身后早已陷入喊杀中了。
“秦哥哥为何不一次尿完呢?”路上秦梦两三次脱裤子尿尿,为此赵正很是不解。
“为什么不走呢?他们很快就能寻过来的!”赵正和卫角同时不解的问秦梦。
秦梦提上裤子,系上腰带,又从赵正腰间拔出徐夫人所铸的短剑,选择三段长短合适木质坚硬的木棍,削制了三杆木矛,给了他们一人一把,说道:“不跑了,不尿了,咱们上树!以逸待劳!”
三人寻了一棵枝叶茂盛的参天大树,卫角和赵正身法极快的就爬上了树杈,而秦梦却是费劲了气力,累的大汗淋淋才总算爬上了树杈。
卫角不解的问道:“难道秦子的家乡没人采桑养蚕吗?怎就不会爬树呢?”
采桑养蚕,人人必会的生计,从三岁幼童,到古稀老人,爬树摘桑叶,哪都不是什么事!
秦梦心中苦笑,无言以对,本就不会爬树,这点功夫,还是没人的时候,偷偷练出来的。
恰巧这时一阵杂乱的喧闹声传来,秦梦向卫角嘘了声,借此转移了话题。
第六百七十九章 黄发番番
一阵疾风骤雨般的脚步声过后,林中再次安静了下来。
“适才是谁先仓皇而逃?”赵正好奇的发问。
秦梦思忖,多是腹背受敌的卫先生人马,
紧接着又一阵喧闹声传来,这里面的咒骂声带有浓郁的郑韩口音。
不用说这定是韩熙率领的黑衣人。
势大的韩人队伍显然遭受了重创,他们的声势远不如前一股队伍。
秦梦举着食指一直保持着噤声的手势,很快第三拨人,就到来了。
这股人悉悉索索,并无太多喧闹声,同样很快就通过了密林。
卫角很想俯身向下查看动静,却被秦梦用目光阻止了。
逃出魔掌不易,一切都要小心,就连呼吸秦梦都要求不能太大声。
秦梦,赵正,卫角三人骑在树杈上,互相凝视,一直保持侧耳倾听的姿势,过了很久都不曾再有队伍经过。
“不会再来人了吧!”卫角小声问道。
桓齮率领的大队秦人队伍没有道理不进行追击啊?秦梦对此颇为不解。
秦梦依然保持着嘘声的手势,安抚赵正和卫角再待会等等看。
从金乌西坠到夜幕降临都不曾再有队伍经过,就连一个落单的人都没有打此经过。
这个时候更不敢下树,因为下面就由好几双幽兰的眼睛。
卫角龇牙咧嘴,不断抗议屁股也已麻木。
这棵树有一个大树杈,两个人可以舒舒服服的躺上去,当然这等好事不会轮到卫角,自然是秦梦和赵正对脚躺了。
“再聒噪!信不信一脚把你踹下去喂狼!”秦梦恐吓道,“把你的一条胳膊用带钩捆死在树上,省得睡死了翻身掉树下被狼叼走!熬过今夜,不出意外明天就会有两人和我们回合!”
山里到处一个样,隔着一个山头,即便闻其声,找起人来,也能累死两匹马!大概秦梦所说的两个人就是他那两个家仆,一个猥琐如狗,一个痴傻木纳。这两个人怎会轻而易举就能找到这里来,这就是痴人说,卫角撇着嘴不以为意。
入夜,狼嚎如雷,爪子不断抓挠着大树,它们折腾不止,在大树下不断练习着跳高。
夜猫子嘶鸣添乱,更有狐狸吱哇不断的发情声。
不时从悠远的林子深处传来瘆人的鸟鸣,似是鬼哭,一声过后,万籁寂静,就连下面的狼群也为之颤抖。
这可害苦了秦梦,赵正,卫角玩了命的往秦梦怀里拱。
秦梦躺在大树杈上,身上压了两个浑身颤抖的活宝,又不敢乱动,生怕掉下去进了狼嘴。
一夜是那般的漫长。
秦梦觉得这一夜是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若不是身边有赵正和卫角作伴,这一夜,恐怕自己也会疯掉。
黎明的曙光到达林中有些晚,地上依然卧着几只贪婪的狼,披着灰白相间的毛皮,还在眼巴巴的望着秦梦三人。
突然间嗖嗖两声,惊醒了迷糊中的秦梦三人,随即听到一群如雷般的狗吠,秦梦睁开眼,只见群狼激灵灵翻身爬起,仓皇而逃,留下了一只哀鸣不得动弹背上插着一根还在颤悠悠作响的木矛。
只听一人说道:“好小子,你的飞矛真是快准狠,老狗不如你啊!往里看看有没有主公留下的印记!”
秦梦听到了顿时欢呼道:“狗子大哥,我在这里!”
秦梦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狗黑子果然不负期望,找来了。
狗黑子手里牵着四条凶猛如虎的大狗,一头头个大如驴,威风凛凛,呲着锋利可怖的尖牙,一双吃人的眼睛,甚是可怖。
秦梦向狗黑子伸了个大拇指,刚从树上下来的卫角不明其意,赵正向他自豪解释这是,高哉,大哉,上哉的意思。
这对卫角来说很是新奇。
卫角更是惊诧,眼前两个人明明被卫先生转移进了其他巢穴,为何他们能这般神速无误的寻来呢?难道靠狗?
不错,正是靠的狗!
但若不是一路上秦梦撒尿,即便是哮天犬也无能为力。
当然秦梦不会向旁人透露这里面的核心技术。
秦梦指着这些酷似后世藏獒的猛犬问狗黑子:“这些狗如今价值几何啊?可知卫先生不辞辛苦的带着它们意欲何为?”
狗黑子眼神中透露了无尽的占有欲望,这种眼神只有男人看女人时才会有。
狗黑子狡黠先问道:“可否将这些狗由仆下代养?”
秦梦哈哈笑道:“代养?这些狗就是你的!纵使价值万金,小子也不会心动,据我所知此狗忠诚无比,换了主人就会绝食而死,你能驯服他们,那就说明,你是它们天生的主人!”
狗黑子听罢眼睛都直了,跪地向秦梦稽首一拜,浑身颤抖着说道:“拜谢主公,主公真乃我的知音啊!此狗只有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父亲就颇想有生之年获此天狗,可惜西南绝地,又非凡人所能去之地,終不能得偿所愿!小子今日得到,先父在天也能安息了!”
娘的,狗黑子动情的竟然哭了起来。
从他的兴奋没有逻辑的话语里,秦梦得知,这些猛犬就叫天狗!是难得一见的稀罕品种,这些狗确实忠诚无比,正因为如此,狗黑子为了驯服他们,用了整整一夜去抓了一只发情中的母狼。如何利用发情母狼改变天狗的性子,狗黑子决计不说,这属于家传绝学,狗黑子口风很严。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人都如此,更何况一只狗?名叫天狗,终归还是狗!
西南绝地,那是一个被恶魔诅咒的地方,会让人头痛欲裂,更会让人丧命于此!要去那里耗费川资路费不说,还有买命的钱,即便有勇士去到那里,也不见得得获此狗,即便得获此狗,也不见到了中土狗还是活的!总得来说,这种狗价值在百金之上。
后世这狗能值一套房,相比如今贬值了不少。
“大熊猫!”秦梦惊呼一声,突然看到林中青竹处趴了一个大熊猫。谁知一旁木讷的章泉,敏捷的从死狼身上拔下木矛,一脚站立,飞手掷出木矛,一声惨烈的嘶鸣声传来,大熊猫四脚抽搐,被钉死在了地上。
“那是白罴!”章泉直爽的语气了带有嘲笑秦梦不识此物的得意。
秦梦哭笑不得,心里骂道:“你不懂,它日后可是国宝!杀它比杀人还要罪行重大!”
既然死了,就烤了吃吧!谁让满山遍野都是它,物以稀为贵,才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狗黑子不知卫先生为何带着几条天狗,但卫角知道。
“黄发番番?何许人也?公子子傒为何要将这些天狗送于他啊?”秦梦再次追问卫角。
卫角摇摇头,不能解释秦梦的疑问。
第六百八十章 爱慕之心
据卫角所说他也是偷听卫先生和他手下交谈得来的只言片语。
以卫角判断,卫先生神神秘秘弄几条猛犬在身边,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狗黑子也证实了这点,当日他和章泉被转移到卫先生临时巢穴时,只有土狗,并未见到天狗,而是逃离之中,在附近山中听到了虎啸龙吟般的野兽吼声,这才循声找到了被圈养的天狗。
狗黑子从背后打晕了两位看狗人,竟发现他们不是我华夏族人,而是长鼻黄毛的戎狄,
秦梦听了,也不禁吐舌,环绕在这几条天狗身上的神秘光环就更粗了。
秦梦心中充满了好奇,然而却无暇猜谜,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逃出南山,将赵正送回咸阳,送回到华阳夫人,阳泉君手中。
有了狗黑子携带的天狗,要出这莽莽南山,豺狼虎豹也就不是事了,但是就怕万一。
万一遇上韩熙的黑衣人,那就可能一命呜呼。遇上卫先生,只能再陷魔爪。遇上泄弘,桓齮,同样不能自由。
一行五人同任何一股势力遭遇,都无法相抗衡。然而秦国朝堂局势风云变化,赵正又在山中耗不起,这真是让秦梦左右为难。
听赵正说,鲁勾践被俘之后,当即就被桓齮派了五十禁卫押往了咸阳,并向秦王子楚禀告山中发生的变故。自然鲁勾践这位行事稳重的兄长秦梦是指望不上了。
又听狗黑子说,前面乱石堆前,驻扎了一支队伍,应是桓齮率领的禁卫士卒,如今士气全无,三五一群,垂头丧气的坐地歇息。
秦梦顿时来了精神,这说明昨日泄弘逃跑时,将桓齮掳走了,并以主将性命相要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尚有四五百军力的秦军为何不追击?秦军法纪严明,一军之将战殁,全军皆要问斩。
卫角眨了眨明亮的眼睛,亲昵的搂着赵正,向秦梦进言道:“若是大军无将,公子就可取而代之!毕竟公子身份要比郎中令身份更为显赫,让他们将功补过,必定会效死力!”
秦梦摸着自己也已萌发出的柔软须毛,嘿嘿笑着,毫无征兆的厉色喊道:“章泉,将这小子拖过去喂天狗!”
和卫角接触多了,秦梦发现这货油滑讨喜,有几分卫君子南真的世故,老实人就会很讨厌他们。
木讷的章泉一直对他嗤之以鼻,听到秦梦吩咐,二话不说,挺着滴着国宝血的木矛就向卫角逼去。
卫角一时张皇失措,吱哇乱叫,绕着秦梦赵正转圈圈躲避章泉,直呼:“秦兄何故,小子哪里得罪你了?”
秦梦厉声呵斥道:“你既然早就窥探得知卫先生是公子子傒客卿,为何还要率领仆下包括墨门兄弟,前来与卫先生会合?这不是说明你和卫先生是同党吗?”
谁也怪不得,都怪他一时说漏了嘴。卫角一时哑口无言,浑身像泄了气的皮球,瞬间瘫倒在了地上,爬行两步,揽住秦梦的一条腿,仓皇无助的说道:“秦子,误会啊!
小子从来没有害你们之心,只是存了冷眼旁观之心,相反小子还打算利用我和卫先生的渊源,在关键时刻救下秦子和公子,以立下奇功,将功补过。另外秦子也当看在连子仲父的关系上饶我一命啊!”
秦梦俯身看着泪汪汪的卫角,真是服了他的演技,说哭就能哭,如此见风使舵,秦梦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难道最后延续卫国社稷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小人?若真是这样,恐怕这是对素有“卫多君子”的卫国最大的讽刺!
其实不用看鲁仲连的面子,秦梦也会饶了卫角的,因为秦梦没打算要他性命只是想诈他一诈。
“只要如实招来你和卫先生的勾当,自会念及连子的恩义,饶你一命!”秦梦冷酷的说道。
“秦子,真的,没什么了?你想卫先生这么谨慎的人,会能向我透露心迹吗?
这些隐秘之言确实是墨门隐者听来,不过却被人发现了,正因为如此,我才被拖下了水,卫先生告诉我,只要以计而行,日后公子子傒成了秦王后,就会厚待卫氏一族。他也是卫氏一族,小子自然就信了,便顺从了他!”
“难道就这些?将这个三姓家奴喂狗吧!”秦梦又进一步诈唬道。
章泉是个急性子,弯腰拉起卫角的两条腿,就往天狗那里拖。
卫角裤子一下子就湿漉漉一片,这小子撕心离肺的喊道:“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小子全说了!”
就差一步之遥,他就被拖到了呲着獠牙的天狗爪下,突然卫角情绪崩溃的嘶吼道:“慢慢,还有一事……”
秦梦没想到卫角这小子果然滑头,不到最后就是不说实话。秦梦欣喜不已,挥手让很不耐烦的章泉又将卫角拉了回来。
卫角满头满脸大汗,面容潮红,气喘吁吁的说道:“小子还曾央求过卫先生,拿下咸阳王宫后,秦兄家眷都交由我照顾!秦子,不,文昌君,这等妄念,小子真不该有!但却就是有了!
那一夜的筝曲和唱,记忆犹新,嫂夫人的绝代风华,秦兄的天籁歌声,小子不能忘记!遂想着有朝一日,再听一回!”
“啥?!……”秦梦开始不淡定了,真没想到卫角这货竟惦记自家的婆娘来了。
“你小子还想霸占我左氏姊姊!”赵正更是怒不可遏,噗噗乱脚就招呼在了卫角身上。赵正哪里有一点九五之尊的样子?为了一个女子不惜大打出手。
这些画面落在秦梦眼中不怒反喜,少年郎的爱慕之情是那般青涩纯真,没有掺杂太多的世俗,这份情意是世间的一股清流。
真是太令人可爱!左清只和卫角有过一面之缘,也许是那夜弹筝绝美的风姿铭刻在了少年人的心中,留下来一副最美难忘的画面,他便有了这等妄念。
“正弟,住手!卫角这小子钟意你左清姊姊,还说明他有些眼力,就看这份上,也当饶他一命!”赵正通过他那奇怪的眼神说明了秦梦这种解释是多么雷人。
秦梦隔开了赵正将卫角搀了起来,给他扶了扶歪斜的发髻,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说公子子傒对咸阳王宫志在必得?”
卫角哎呀哎呀的站起身来,抹了把眉头上的汗,怯怯的看了秦梦一眼,可怜的说道:“不是小子说,而是卫先生信誓旦旦的说,不出三日公子子傒就会夺得秦王位!
当时小子也是昏了头,就相信了他的话。现在想来。卫先生就是痴人说梦,咸阳城固若金汤,他怎会拿下秦王宫呢?”
第六百八十一章 内部危机
秦梦听着听着,只觉后脊梁骨直冒凉气。
大多固若金汤的堡垒,不是毁于外敌的攻击,而是毁于内部的坍塌!
咸阳城固若金汤,然而秦王宫却有坍塌的可能。
身居郎中令的桓齮就是秦王子楚的耳目手脚,一旦桓齮不在身边,以往秦王高效的执行能力,就会大大折扣,甚至会导致局势的失控。
不仅桓齮没在秦王子楚身边,就连守护王宫的多数亲信禁卫,都在执行软禁秦梦和赵正的任务,事关秦梦和赵正,亲王子楚必然隐瞒负责内城安危的大司马阳泉君。如此一来,秦王宫内的力量得不到补充,那么秦王宫的安保力量就始终处在空虚之中。
若这时恰有别有用心者利用了这个难得的空挡,聚集一小撮人,就能制造混乱,浑水摸鱼,轻而易举就能挟持秦王子楚。
秦王子楚都被拿下了,秦王宫还是事吗?
眼下山中的乱局,就已经预示了,这种猜测很可能成为残酷的现实!
桓齮和秦王子楚软禁行动本该绝密无比,然而却成了公开的秘密。
卫角只是里面的一个小小配角,秦梦断定秦王子楚身边不乏吕不韦,韩王一族,公子子傒他们安插的眼线。
如此一个可以控制秦王子楚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甘寂寞的公子子傒怎会轻易放过呢?三天之内夺下秦王宫其实不是什么痴人说梦,而是实实在在有这个可能。
一旦秦王子楚窘迫,为人所制,那么局面就大为不同!可能历史真就会改变了,公子子傒有可能成为新的秦王,抑或拥立其他公子为秦王,也可能秦王子楚被软禁,成蟜提前即位,也有可能出来一帮人拥立赵正为秦王,不管如何,公子子傒掌控了秦王宫,那么咸阳城内,将不可避免的遭受一次大乱,若是左清在宫内,自家首先就会遭到灭顶之灾。
秦梦担惊不已,看看赵正,顿觉危机重重。
就在秦梦思量对策之时,墨门独特的哨音再次响了起来。
卫角有些小激动,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的骨哨,放在嘴中,吹了几声。不大一会,墨门隐者携十几位卫角的仆从来到了秦梦身边。
“见过少巨子!”七位墨门隐者颇为谦恭的对秦梦拱手施礼道。
昨日相见时,几人就颇为不好意思,他们前半日还口口声声辱骂秦梦是个欺世盗名的小子,转眼就成了一场误会。
当然一切的误会都是卫角这个小子在后面搞的鬼!
卫角的脸皮很厚,向诸位隐者兄长痛痛快快承认了过错,诚挚的表示愿意接受诸位兄长的责罚。
卫角这一手,着实让诸位墨门隐者不知所措。他们知道巨子鲁仲连和卫怀君之间的情谊,然而面对卫角这样一个出尔反尔的坏小子,他们还真拿他没办法。
也许真如卫角所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卫角的卑劣手段,也许就连胸怀天下的连子巨子也会见谅,谁让卫角他干的是大事呢?恢复宗族社稷,重夺卫君的大事!既然干了大事,若再拘泥于死板的诚信之道,那人可就有些食古不化,蠢笨如猪了。
反正行动力见长的墨门隐者,很快就被能言善辩的卫角理顺了原本不平的火气,又踏踏实实为卫角保驾护航了。
不过这些墨门中的实在人虽是一时被人和谐了,然而心里却是别扭的。他们向来喜欢少巨子宽广的胸怀,为人处事的圆润,面对秦梦他们除了自责,还是自责,然而秦梦却没有半句这怪之言。
秦梦喜出望外的说道:“鲁勾践兄长为了救我,你们也看到了,又被掳回咸阳城了。眼下我无人可用,只能用你们了,希望诸位兄长能听从我号令!”
这些隐者本就内疚,秦梦有事相求,自然遵从。
秦梦当即将棉袍的白布能内衬给撕来一大块,用手指蘸着狼血,在布上弯弯扭扭写了八个字。
秦梦想多写,可是大篆不好写,布条又不大,最后也就写了八个字,虽是八个字,但秦梦觉得自己的意思算是表达清楚了。
卫角瞪着惊异的眼睛凑到跟前说道:“秦兄难道是要造反?”
卫角如此没头没脑的一句,着实让秦梦火大。他虽然是个过来人,但想起这小子对自家冰清玉洁的媳妇满怀龌蹉心思,秦梦心中就厌烦,怒瞪了他一眼。
没想到凶神恶煞的一瞪,竟将卫角后面要说的话给吓了回去。
秦梦没空和他瞎扯,将布条捆了捆,卷成一卷递给了其中一位墨门隐者,嘱咐他亲手交给咸阳内城司马门里的阳泉君,同时一五一十告知他山中情势,让他派军迎接公子正回城。
墨门隐者行动迅速,旋即离去。
时不我待,若想将赵正顺利护送出山,就必须掌控剩余的四五百秦军禁卫。
然而里面什么情况,却是不知。若是贸然前去,万一里面有潜伏的间细,若赵正出个意外,或者被人胁迫,那可如何是好?
秦梦相求墨门隐者从秦军营地里掳回两个舌头来问话。
墨门隐者办事效率相当了得,一顿饭的功夫,他们掳回四个大活人!三女一男,三个少女,还有一个肩头受了伤的壮汉!
秦梦远远看去,眼前一亮,心想咱们真是缘分不浅啊!
秦梦对赵正哈哈打趣道:“兄弟!那是你家婆娘,还不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秦梦没想到赵正来了一个横眉冷对,鄙夷的说道:“她不是我喜欢的女子类型,长得过于粗犷。再说他还曾污蔑过秦哥哥,说要将我骗出来交给贼人!正弟怎会相信,她这不是挑拨污蔑我们兄弟关系吗?我讨厌她!”
秦梦无语,回头看看骨头节粗大的芈琳,心想你不懂,这才是持家能生养的好女人,你还小,哪懂得这里面的乐趣呢?
同时秦梦也为自己与赵正之间的深厚友谊而自豪,为了对得起小秦始皇的厚爱,秦梦附在赵正耳边嘀咕道:“两姓之好不是你喜欢不喜欢的事情,这是关系你前程命运,家国兴旺的根本大事,想要摆脱桎梏,不受制于人,就得培养你的势力,其中外戚就是你的左膀右臂!快去吧!你总得长大吧!你总不能让为兄一直操心吧!”
赵正点点头,感激的看了秦梦一眼,遂上前来到芈琳身前,挠挠头,说道:“怎么是你啊?”
芈琳本来是翻着一双白眼珠,大概又要学着先前的痴傻蒙混过关,谁知遇上了熟人,她又惊又喜,便不再装傻,微红着脸反问道:“公子无恙,妾身就放心了!公子怎么在这呢?妾身以为公子被人掳去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妾身这个丧门星也就敢投河自尽了!”
第六百八十二章 夺权
芈琳说着说着竟然嚎啕大哭了起来,这让情窦未开的赵正不知所措,干着急直搓手。
显然芈琳成熟些,她这般哭泣,无非就想让赵正多安慰她几句,谁知赵正竟不耐烦的抱怨道:“哭!哭什么哭!群狼围你一夜也未见你哭一声,眼下不是好好的吗?怎生得那么多眼泪?本来翻着白眼吐着舌头就难看,再哭就是丑八怪,你当去学我温良贤淑的左清姊姊!”
这般直白的话语,对于善妒的女子来说,无异胸口插刀,芈琳一时间嚎啕声又高了许多。
卫角经历适才的惊魂恐吓之后,老实多了,只敢在远处吐吐舌头,大概替赵正的不解风情而着急。
周围一众人等听到耳中,皆是捏鼻忍笑,就连一同被掳来到壮汉也是咧嘴傻笑。
秦梦紧走几步来到壮汉身前,抱拳作揖道:“将军可是项燕项公?”
秦梦对于这位顶天立地的大汉充满了无限的好感,单是身上散发出来男人至阳至刚之气,就足以让人摧眉折腰了。
秦梦暗自思忖,也许他孙子项羽也就这个气度吧。
项燕打量了秦梦一眼,指着身后环伺拿剑相逼的墨门隐者骄傲的说道:“你就是威名远播的秦子?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若不是主母性命受人所迫,就这几柄剑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项燕身壮如山,肩上血染的伤口浑不在意,力拔山兮,一人可以钳制十几人的长矛,秦梦亲眼所见,知道项燕所言不虚。
秦梦挥手让墨门兄弟撤去,再次躬身作揖致歉道:“久仰项公威名今日一见,小子三生有幸。得知项公一路上遭遇劫难无数,但都能化险为夷,说明将军威名不虚!如今公子和王女相见,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南山到咸阳咫尺天涯,我们当玉成良缘,让他们百年好合,你说呢项公!”
项燕颇为受用秦梦的一通马屁之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秦梦接着问道:“项公从军营来,可知眼下是谁主事?”
项燕鼻子出气,竟轻蔑的大笑了起来,对着秦梦说道:“一个酒囊饭袋的副将!听说还是出自赵氏宗族,秦王的叔伯辈。我呸!主帅为人所掳不知所踪,他竟甘心受制于人,不去奋力救主,反倒坐等贼人践诺,真是气煞人也!这厮竟还压制袍泽行动,如今军中也已形成两派,随时可能出现火并!情势堪忧啊!”
秦梦听闻大吃一惊,哪里是酒囊饭袋?显然副将被人收买了,否则换个人也不会寄希望于贼人坐以待毙,秦梦神情严峻的问道:“另一派何人为首?”
项燕苦笑道:“是个蛮小子,听说是桓将军的亲卫,这小子宣称郎中令找不回来,那就行动寻找公子正。这人虽楞,但却不傻!所言倒有道理,故而得到大家拥护。”
项燕又指着肩头上的箭伤说道:“项某肩头伤患就是拜他所赐!整个军中也只有这个小子可以与我在箭技上一较高下!”
项燕口中的愣小子就是李信,单凭今日他的表现,就不枉日后秦始皇对他的信任器重。
秦梦眼睛一亮,满心欢喜的说道:“将军可愿助小子一臂之力,将公子和公子夫人安全护卫回咸阳吗?”
项燕一脸正色说道:“责无旁贷,这也是项燕的分内之事!”项燕略一思索,随口问道:“秦子是否想要项某击杀赵副将,夺取兵权?”
秦梦愕然,确实是要夺权,不过却不是想着击杀主将来夺权。
秦梦认为趁人不备,用麻袋套头,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夺权方式,至少没有那么血腥,同时留着有内鬼嫌疑的赵副将,也好震慑真正的幕后主使。
秦梦说出了自己的打算,项燕嗤之以鼻,认为秦梦不是一个磊落光明的男人,表示了羞与为伍的不屑。
秦梦无奈的摇头,并不和项燕计较。因为秦梦知道,他们项家刚烈的性子为他们赢得了无上的荣耀,同时也将他们推向了毁灭。
项燕不太满意秦梦的偷偷摸摸,但碍于这是文昌君的主场,最后还是捂着鼻子,替秦梦奔走效力了。
李信见到秦梦和赵正时,表现出了失望之意。他倒直言,郎中令被人所擒生死未卜,他们这些亲卫难逃失职之罪,前程凶多吉少,他也已准备好了同赵副将的火并,本想打算通过找回公子和文昌君将功补过,可谁知期望破灭的这般迅速。
秦梦哑然,神秘兮兮拉他到无人处,低声问道:“想要立功?跟我走就对了你知道什么功最大吗?”
李信支吾了半天也未答上来,秦梦勾勾手指头,示意他附耳过来,“功高莫如救主!”
“啊?大王有难?大王怎会有难?”
“郎中令都被人所擒,你说大王……”
李信很讨厌秦梦说话支支吾吾,让人忒着急,伸着脖子老半天,才得到秦梦的半句回答。
“那还不速回咸阳勤王,在这里耗什么呢?”李信真是急了。
“不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需要纯洁队伍,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秦梦认为氛围渲染的差不多了,便对李信合盘托出了计划。
李信听罢,当即抱拳单腿跪地表示以秦梦马首是瞻。
秦梦不知卫角什么时候凑到了身边,拍着高他两头的李信肩膀说道:“秦王一共两子,太子储君未定,李将军遇上其一,也是上天眷顾,只要效力公子正,你的前程就会远大!”
这句话秦梦本想说的,却让卫角抢了先,不过从卫角口中说出来,效果会更好。
秦梦打量了卫角一眼,发现这家伙最近一两年成长的很快,不再是以前那个血气翻涌的无知少年了。
李信回去没多长时间,文昌君和公子正就现在了军营前。这给心情黯淡的全体士卒带来了靓丽的色彩,他们又重新燃起了建功立业的期望。
唯独赵副将复杂的眼神里看不出喜悦兴奋之意,赵副将随即下达命令统领一半人马亲自护送公子和秦子返回咸阳,同时让李信留守大营继续等待匪寇送还郎中令。
接下来的事情都在秦梦意料之中,赵副将头上被人罩上了一个麻袋。
赵副将骨头很硬,打死也不说幕后指使。
找出幕后指使,秦梦认为意义不大,反正就是那几方中的一方。
为了高效安全的行军,秦梦大大刀阔斧的开始了裁人。凡是和副将有牵扯的士卒统统留下,伤患士卒一律留下,那些态度不明油滑的士卒也被留下照顾伤患,如此一来五百人的队伍就精简了到三百人,秦梦任命李信兄长李忠负责这里一切事宜,同时看看赵副将信任的匪寇会不会将桓齮将军送回来。
李信顺理成章升任主帅,秦梦同时任命项燕为副将,一支精锐精干的队伍就这样成形了。
秦梦学着卫先生法子,将赵副将绑了手脚用一跟杠子串起来,由两个士卒抬着,大军就启程了!
人人都羡慕赵副将,免遭了多少路途艰辛,还不当误他一路上欣赏山山水水,更没有人苛待他,快出南山时,他竟然哭着喊着要求一死。
赵副将是秦王身边仅次于郎中令的二号人物,有着不可估量的利用价值,秦梦怎会让他随便死去。
秦梦命人将他的嘴堵上,趁夜好赶路。
第六百八十三章 杀马特
翻过一座山,秦梦一行终于走出了千山万壑的莽莽南山,面对辽阔的平原,众人尽释大山的压抑,顿觉心头畅快。
一路上没有遇上丝毫的麻烦,顺利的出奇,这让秦梦有一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
似乎昨日与之浴血的几股黑恶势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军中熟悉地况的斥候来报,眼下所在就是咸阳城东南八十里的杜县。
白天高强度的翻山越岭,士卒体力所耗过大,天亮前是无论如何若赶不到咸阳城,除非有车马。
秦梦知道杜县。
后世陕西博物馆中有一枚秦国虎符上面刻有“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杜,凡兴士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的文字,其中“杜”就是指的杜县,杜县有保卫秦国王都的屯军。
秦国的调兵制度很严格,借五十个兵都不易,不过借五十辆战车或者五十匹军马,倒是可以变通,这个是不难办到。
这里统军将军乃阳泉君的胞弟芈唐,李信认得大营中掌管军马器械的掌事,准备以桓齮的名义征调一些战车和战马。
谁知李信扫兴而回,只牵来了几匹瘦驴,一乘三匹病马所拉的破烂战车,原来芈唐率领驻扎杜县的两万大军,在昨日接到秦王召唤,就开赴去了咸阳城。
秦梦听罢,认为事关重大,难道公子子傒真在咸阳城举事了?除了此事,还有何事值得兴师动众征调芈唐的大军呢?
秦梦向众人直言自己对此事的看法,李信表示赞同前往咸阳当谨慎。
李信挑选了军中数名精锐,同秦梦率领的六名墨门隐者,决定先行前去咸阳一探究竟。
项燕护卫公子赵正领着一众禁卫士卒就地休整,等待秦梦消息再作行动。
鉴于卫角双面间谍独特身份,秦梦胁迫卫角一同上了快要散架的战车,李信做了御者。
随着李信“驾”的一声,这支不足二十人的队伍在黑夜之中开始向西行进了。
秦梦的决定是英明的,一路多了很多临时设置的亭驿关卡,凭借李信郎中卫的符印,一路上还算通行无阻。幸亏就二十人的队伍,若是三百多人,早就引人注意了。
接近破晓时分,秦梦见到了威严耸立在咸阳城前的两个高大黑影,这就是咸阳城前的凤阙。
在金乌跃出地平线的那一刻,秦梦更是看到了蔚为壮观的一幕,咸阳城前到处都是鳞次栉比的军帐,它们方方正正,环绕咸阳城整齐排列。
这种整齐划一的和谐,充满了力量美。各式各样的大旗,标识了他们各自将军的姓氏。军营随着城墙而延伸,无边无沿,军帐用铺天盖地形容一点不为过。
“这是怎么回事?”秦梦心中充满了疑惑。
在咸阳城通往东方诸国的官道上,只有秦梦这一支突兀的人马。
秦梦想弄清其中缘由再进城,但就在想着拐弯绕向其他地方时,前方一支彪悍骑的兵旋即而来。
“什么人?前往咸阳何事?”为首战马军卒质问道。
“郎中卫,十万火急向大王复命!”李信从车板上跳了下来,蛮横的举了举黑铁打制的郎中卫符印说道。
军卒大概是想李信来头不小,便谦恭的下马接过李信手中的符印验看。
这位黑黝黝的彪壮甲士狐疑的打量李信车后的一群人,又瞅瞅车中的秦梦和卫角,皱了皱眉头,又摇头摇头,回头对身后的一众骑士说道:“将他们驴马车驾扣下!”
秦梦心中大感不妙,觉得咸阳城里也已发生了政变,否则谁也不会有胆量责难郎中卫。
李信立时拔剑咆哮道:“大王郎中卫都敢肆意扣下,难不成你们想造反?”
秦梦也已向墨门隐者使了眼色,决定拼杀一番,趁乱远遁。
谁知那甲士身子一哆嗦,满脸惊惧,连忙向李信抱拳行礼,说道:“仆下哪敢?上官莫要动怒,误会,误会。非是在下扣留你车马,而是你的驴子和车驾实在不宜进城啊!
诸位也知道,我秦人,天下人都知道,善养马,几百年前就连戎狄都自愧不如。
眼下戎狄君公就在城中,若是放这些畜生进城,正好让戎狄看到,岂不耻笑我秦国无马?这若是让芈将军知道我执行不严,恐怕在下脑袋就要搬家了!还求几位见谅。”
原来是这么回事,秦梦当时就释怀了。怎么都没想到,兴师动众,搞了这么大的排场竟然是个面子工程。
李信紧捏的拳头也放松了下来。
李信忿忿不平的说道:“戎狄君公来我王都了?”
那甲士解释道:“上官出外,有所不知,戎狄君公昨日就来到了咸阳城,大王为了炫耀我秦国军力,召集了王畿附近的所有戍卫,驻扎咸阳城外,振我国威。”
秦梦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忧随即放下,看来秦王子楚依然控制了大局,至少目前还未失控。
秦梦为了防止节外生枝,需要立即进城找到阳泉君,这些王畿戍卫大多都是阳泉君心腹。只要找到阳泉君,一切都可高枕无忧。
秦梦一行穿过凤阙,来到了东门下。
来的太早,城门未开,秦梦以为还要等待一时三刻,不想突然东门吊桥缓缓落下,沉重的城门嘎吱嘎吱缓缓开启。
只见一队甲胄鲜亮的秦军甲士鱼跃而出,紧接着是一众披散着头发,上穿兽皮短衣,下穿胡裤的深眼窝,长鼻子,高颧骨的异族出现在了秦梦眼前。
李信说这就是戎狄,秦梦是第一次见到戎狄,没想到戎狄的容貌有些像后世的中东人。
这群戎狄一共八个人,他们抬着一个坐撵,而撵车上所坐之人,鼻子尤为挺拔,如鹰嘴般上勾,一头金灿灿的黄发,垂肩而下,蓬松而自然曲卷,挨近面门处的头发,有白黑赤青四绺别样色泽的头发,秦梦看到这人的一头五彩头发,想到了一个无奈的族群:杀马特。
感情杀马特族群还有着悠久的历史渊源。
第六百八十四章 戎狄
这位奇葩杀马特造型的戎狄,也已苍老不堪,瘦削的面容更显眼窝凹陷。不过一双湛蓝的眼睛却是散发着清澈的光芒。
一身冷酷的气质表明了他高贵的身份。
秦梦暗想:“难不成他是戎狄君公!”
他不是。
下一刻秦梦见到了真正的戎狄君公。
咚咚咚咚咚咚……
呜呜呜呜呜呜……
城中突然鼓响如雷,号角连天。
咸阳城墙原本站立有一排身穿薄牛皮甲衣的士卒,一阵喧闹之后,他们向城墙两边挪去。随之城头被突然涌出的金黄耀眼的铜甲军士占据。清晨的冷风吹过,他们头顶显眼的红缨如火苗一般欢快的跳跃。
紧接着东门之上,正对凤阙中央的城墙上,出现了两人,他们手扶手臂,互相谦让之态,一同来到了夯土城墙的垛口处。
秦梦一见,就认出了其中的秦王子楚。三日不见,他的面色更加苍白,紧紧抿着嘴唇,大概是在强力抑制咳嗽。
而旁边那位,同秦王子楚年纪相差不大,同样一身秦人装束,面容相貌虽是中土人士,不过身上黑黄相间的虎皮短衣,以及他那红扑扑的脸蛋上两颗略带浅蓝的眼睛,都表明了他并非华夏人。
“前些时日同大王前去雍城,我见过这位戎狄君公!”李信向秦梦说道。
秦梦虽然不识得戎狄君公,却了解戎狄历史。
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从来没有将戎狄当做自己人。其实这是一个很大的误区。
由于史料的缺乏,戎狄也同其他很多民族一样神秘的出现,神秘的消失,戎狄这个民族一样如此。
不过依靠现有的记载,完全可以推出戎狄去哪了?他同其他民族一样都融进华夏民族的大家庭里了。
戎狄曾经辉煌灿烂过,就连皇皇大邦周王室都不是他的敌手,公元前770年,西周的灭亡,周平王的东迁,就是因为戎狄的威胁。
秦族起于秦亭,后世甘肃天水,秦国祖先非子再此养马,也是游牧民族杂居之地。
秦人若想强大,依然要走联姻的道路,东方诸国离得远,也只能选择戎狄部落缔结婚姻。长期以来的通婚就造成了秦人基因的戎狄化。
这很可能就是后世考古发现前期历代秦公大墓中的秦公多具中亚人相貌的原因。
西周灭亡后秦国迅速崛起,速度之快,令人惊叹,不过很快遇上了瓶颈。
春秋时期,东方列国只把秦国当做戎狄。
秦穆公却要积极融入东方诸国,这就有了秦晋之好。对于西面的戎狄开始用兵,夺地千里,将戎狄打压的抬不起头,慢慢戎狄成为了秦国的附庸。
至此以后,秦国王室多是和东方诸国联姻,秦王宗室也一步步从里到外恢复了华夏面貌。
戎狄虽然不再辉煌,但在秦国西陲,却也有着不可小觑的影响。
秦国为了安定西陲,为了积极向东方诸国用兵,不得不实行拉拢怀柔的国策。其中之一也是通过缔结婚姻拉拢戎狄王,几百年来戎狄王室也就越来越像华夏人了。
秦梦新奇的盯着戎狄君公时,他们身后陆续上来了不少衣着华贵的公卿大夫。紧挨秦王和戎狄君公的是两张有些稚嫩的脸。
其中一人秦梦似乎觉得面熟,想了一阵后,突然想起,他是公子子婴,看来他是放马回来了。
子婴黑了,脸蛋子红了,不过却壮实多了。
子婴身边那位青年,白皙的脸庞,却突兀着一双乌青的眼,身子单薄却穿着一身不合体的甲胄,龇牙咧嘴,似乎不能承受其重。
这人是谁?秦梦不知,能紧靠秦王必然位高权重,秦梦却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位将军,更是从来没听过秦国还有这般年轻统兵将军。
这两人之后皆是秦王的贴身郎中卫。秦梦见到了熟人王翦,蒙武。
秦梦在人群中找到了吕不韦,蔡泽,王绾,还有许许多多的熟悉面孔。有白发白须,一身仙风道骨的唐举,有许多从嵩高学宫而来的名家学士。更看到了挺拔彪悍的武将,里面有赵亥,杨端和。
秦梦在人群中找了两遍,始终没有见到了想要见到的阳泉君,但他的心腹羌瘣却在其中。
秦梦不禁想问:“阳泉君去哪了?”
这时城墙下那八个黄发异族抬着杀马特造型的老者也已来到凤阙前的开阔空地上了!
秦梦这才注意,昔日自己的杰作,天有异象的沟壑,竟然全部被填平了。
“赵正天命所归”五个大字再也寻不到踪迹了,上面却堆砌了好大一堆柴草。
秦梦思量,今日如此兴师动众,不知秦王子楚再搞什么把戏。
鼓声号角停歇,城墙上礼官随即传来嘹亮的唱和声:“有请天之使者,黄发番番为吾秦国社稷向天祈福!”
“黄发番番”,这是两天来,秦梦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难道凤阙前从车辇上拄着拐棍走下来的杀马特造型的老人就是黄发番番?他那金灿灿的头发以及他那目空一切的气宇表明了非她莫属。
黄发番番,这个出现在史册中的生僻词语,秦梦终于将它和现实连接上了。
《史记秦本纪》有载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在伐郑兵败后曾说过“古之人谋黄发番番,则无所过”。
书中注释黄发番番,是指智慧的老者。
秦穆公生活在距离秦王子楚时代四百年前,秦穆公都说了“古之人”,可见黄发番番这个奇怪的称谓,更在此不知多少百年之前。
秦梦今日算是开了眼界,终于见到了活的黄发番番。
接下来的一番举动,秦梦更是知道这位杀马特造型的黄发番番到底是何许人也。
原来黄发番番竟然是戎狄的大祭司,和自己是同行。
黄发番番来到空地柴草堆前,面向西方跪下,将手中的拐杖插进了泥土中。他双手捋着黑不溜秋的拐棍,先是缓缓的俯身向下,又缓缓起身,就这样几次后,身边八名抬撵车的黄发壮汉,突然掏出怀中稀奇古怪的乐器,围着黄发老者跳了起来。
同一时间,黄发番番像是打了鸡血,突然亢奋了起来,既快又狠的来回捋着拐棍,数次后,双手突然放开,五指张开,缓缓抱头,还未接近脑袋时,头发似乎爆炸一般,瞬间就膨胀直立了起来。他手掌如此来来回回几下,满头的黄发,额前的五彩头发也随之而动,这令近距离观看的甲士大为惊奇。
秦梦鄙夷的撅了噘嘴,心说,古怪都出在拐棍上,摩擦起电,咱也用此忽悠过魏王。
第六百八十五章 跳神
这种特技表演,在围观的甲士中间引发了不小的骚动,城墙上的公卿大夫不明所以。
城上和秦王子楚并肩而战的戎狄君公指指点点,应是解说其中玄妙。
也许距离太远,秦梦子楚看得不过瘾,便转身下了城墙,率领群臣,来到了凤阙下。
黄发番番已不再上下捋棍摩擦起电,改为了激情四射的跳大神。
一行八人手中的乐器质朴原始,却能配合着老者的舞动节奏和谐的打出时而热烈时而沉闷时而悠扬时而凄厉的旋律。
黄发老者这个时刻浑身散发着青春活力,满脸红光让人觉得诡异不堪,这完全不是一个老人,在他的身上似乎年龄都已不复存在了。
他突然停止了蹦跳,盘腿坐在堆砌约两丈高的柴火堆前,微闭双眼,指着火堆不知嘴里唠叨些什么,突然双眼圆睁,甩手一指,大喝一声,不成想,柴草堆里竟然冒出了一股刺鼻的黄烟,紧接着柴草堆轰然起火。
眨眼间,大火雄起,红红的火焰都将刚露出地平线的朝阳吞没了。
在场所有人无不惊骇,还没等众人惊诧完毕,盘腿而坐的黄发番番突然面目狰狞了起来,白皙瘦削的脸庞变得通红,两只湛蓝的眼珠,瞬间充血,暴突的圆瞪,似乎差那么一点眼珠就会掉出来,他痛苦的满地打滚。浑身一震之下,便平和了下来,待他躺在地上不再动弹时,口中也已吐了好多白沫。
人们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时,黄发老者竟然骤然坐了起来,嘴里念念叨叨不知说了什么。他那伴乐的八名随从诚惶诚恐的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
这时秦子楚同戎狄君公也很有默契的一起双膝跪地,向黄发神秘老者做了一个神情庄重的稽首大礼。
秦王都跪拜了,后面臣子哪还有站立不动的?一时间,四野之下,人人跪拜,场面颇为壮观,犹如大风过处,草木伏地。
秦梦被卫角拉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也跪在了下来。
眯着眼正襟危坐的黄发老者嘴唇开合不知所言,戎狄君公和秦王子楚窃窃私语,公子子婴和那年轻将军目瞪口呆的探身倾听。而不明所言的群臣只能迷惑的看着黄发老者的单调的表情猜测一二天帝的旨意。
这种戏码大概是神上身,借他之口,转达神灵之意,一旦神旨传达完毕,黄发老者就会清醒过来。
果然不出秦梦意料,黄发老戎狄说完后,便颓然倒地。身旁的随从默契的带头山呼几声,而后就是一顿磕头,随即扶起不醒人世的黄发番番,放在了抬撵上。
人们在一阵嘤嘤嗡嗡之声里站了起来,突然秦王子楚的一阵剧烈咳嗽,韩终捧着一个瓷瓶挤到秦王子楚,倒出两粒药丸让秦王服下了。
公子子婴和那位小将军急忙上前关切,?三人叽叽咕咕似在商量事情,过了一会,那位乌青眼圈的年轻将军,绕到大火前,拔出身上的佩剑,用剑和剑鞘撞击出响声,吸引众人的目光,大喊道:“尊贵的天帝使者黄发番番,传达了天帝的旨意,天帝申明公子成蟜才是天命所归王位继承人!大王同时决定明日,祭天祭地祭祀祖宗,将册立公子成蟜之事禀告列祖列宗。”
又是老调重弹,秦王子楚将戎狄君王请过来,无非就是站台。沟通天帝,只是幌子,多半是想向反对者炫耀实力,他秦王子楚还有戎狄这支盟友。
秦梦不明白的是这种低级的站队游戏,为何阳泉君不出来反对呢?但凡阳泉君歪歪嘴,秦王子楚就休想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难道阳泉君被秦王子楚废黜软禁了?
秦梦心头有股不祥的预感。自己派出的墨门隐者应早就达到了咸阳城,按照约定,会在城外接应,但适才发出的好几通墨门哨音结果都石沉大海没有回声。
就在秦梦心中打算悄悄遁去,准备打探清楚咸阳城里情况再行动时,却发现身边的卫角不知溜到哪了。
顺着墨门隐者的目光,秦梦赫然发现了,卫角也已挤到大火堆前面,拱手在向秦王子楚作揖,卫角正扭身指着自己,向秦王子楚说着什么。
秦梦大骇,急于逃脱,却被秦王子楚一双笑眼看怔在了原地。
秦梦身旁的李信还以为秦王再看他,当时就率领一众郎中卫向毫发无伤的秦王参拜了。
秦梦无奈,只能弯腰抱拳向秦王施礼。
让秦梦意想不到的是,秦梦子楚并没有走上前来与自己寒暄,只是笑着转身拉着戎狄君公向城中走去了。
就在秦梦精神为之松懈时,公子子婴和那乌青眼将军领着一帮如狼似虎的甲士二话不说将秦梦包围在了当场。
公子子婴含笑不语,那小将军嬉皮笑脸的抱拳说道:“文昌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尽管秦子于我俱酒有救命恩,但秦法严明,愚兄也不得不为!来人将欲要谋逆的文昌君抓起来,投入大牢!”
“芈俱酒?”秦梦不敢相信面前之人竟然是阳泉君的嫡长子芈俱酒。
“正是愚兄!前些时日遭人暗算,被掳去了河内,贼人将我扔在了荒僻村野之中,文昌君的舍人竟能在半天之内就能将我找到,兄长真是叹为观止!此等大恩,不知如何报答?“芈俱酒阴阳怪气的说道。
“请问你父阳泉君何在?小子有十万火急之事告知?”秦梦看着黄发番番远去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上,觉得事情并非这般简单,单刀直入询问核心问题。
“哈……哈!”芈俱酒怪笑两声,睥睨不屑的看着秦梦冷冷的说道:“什么十万火急之事,不就是十万火急擒王平乱吗?”
秦梦听了颇感欣慰,点点头说道:“小子还以为派来的人没有通知到芈公呢?既然知晓,小子也就放心了,不知可否抓获叛贼?”
不想对面公子子婴呸的吐了秦梦一脸,这令秦梦无比愤怒震惊。
谁知公子子婴感慨的说道:“你不就是叛贼吗?还以为你是位君子,没想到竟然是位人面兽心的狼子,竟然蛊惑阳泉君擒拿王兄,真是枉我王兄器重你一场?”
秦梦满腹委屈,为你们赵氏寻个明主怎就落得里外不是人了,这都哪跟哪啊?
“此话怎讲?谁在挑拨离间?”秦梦厉声呵斥公子子婴和芈俱酒。
芈俱酒用手轻蔑的拍了拍秦梦的脸蛋,从怀中掏出一卷布条,仍在了秦梦脸上,喝道:“果然无赖之徒!”
这是自己写的告急便条,秦梦愣怔了一下,心想这有何看头?不过还是打开看了一眼,不经意看了一眼,突然发现了自己所犯的致命错误,同时想起,写完字条时,卫角质疑的眼神,无缘无故问自己是否要造反?
秦梦大骂卫角这厮,怎就不点出自己所犯的错误呢?结果酿出了这般大的误会。如今木已成舟,责怪卫角倒不如反省自己,怎么就能将“十万火急勤王平乱”写成“十万火急擒王平乱”呢?这不是造反,还能是什么呢?
第六百八十六章 刺字
秦梦未被押赴大牢,而是被芈俱酒送去了兴乐宫,为他兄弟芈黑卵清理化脓的断肢。
这些活计并不轻松,秦梦忙活整整一上午。
再次被押回咸阳宫已是中午。
午后的太阳热哄哄的慵懒,树枝也已催发了新芽,远看草色,近看却无。
咸阳城在日光里白茫茫一片,钟磬丝竹,歌舞曲艺,太平如故。咸阳内城王宫内,甲士威武雄壮,一道道的宫门守卫森严,没有一丝危险的气息。
秦梦觉得卫先生在危言耸听,目的就是忽悠卫角,秦梦苦笑一声,心想都是自作聪明,害了自己。
在紫宸宫秦梦再次见到了秦王子楚。
秦王子楚满面红光,大概事情顺心,颓废之态一扫而尽,唯有瘦削接近皮包骨头的面庞表明他是个病患。
“你小子还算有一片忠心,就冲这一点,寡人也当厚待于你。南山之事,寡人悉数也已知晓,本来还为正儿安危挂怀,既然有秦卿在,寡人也就放心了……”
秦王子楚手中举着一盏黄润的琥珀杯,一边品咂杯中的葡萄酿,一边惬意的同秦梦闲聊。
秦梦身上也已没有了秘密,南山中的凶险,不用秦梦累赘,卫角和李信早就不差分毫的交代了一清二楚。
秦王子楚所喝葡萄酿这种不可多得的美酒,来自西域,是戎狄君公送给他的。
世人都知阳泉君好酒,其子芈俱酒好色。
而秦王子楚用此佳酿灌醉了阳泉君,用宫中美姬拉拢住了芈俱酒,这对表兄弟结成了同盟,软禁阳泉君,芈俱酒暂代阳泉君一切职务。
“大王怎就一下子掌控了大局?”秦梦拥着疑惑的眼光打量秦王子楚。
秦王子楚淡淡一笑说道:“这一切能峰回路转,都是拜秦卿所赐!”
“和我有何关系呢?”秦梦不解的问道。
“其一,秦卿的装神弄鬼,让我想起了黄发番番,他可是我老秦人最为崇拜的神!华阳夫人本来就是生在戎狄,她是最信此道者!寡人表兄戎狄君公关系至深,黄发番番自然就为我所用。要怎样的天帝旨意没有呢?
今日黄发番番,得来的明旨,我老秦人必然悉数遵从!
那么秦卿以前的种种偷偷摸摸之举,就会被我老秦人不约而同摒弃!哈哈……秦卿是不是没有想到啊?”
秦王子楚得意至极,不忘抿口血红的葡萄酿,放肆的大笑。
“有了戎狄黄发番番,朝堂之上就在无质疑成蟜正统之声!
其二。寡人大限将至,刻不容缓,死前当为公子成蟜扫平道路,外戚力量必须削弱,华阳夫人一系必须打压。而你那张擒王平乱的谋反字条,正给了寡人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切和阳泉君还有和你亲近的公卿大夫全都下狱拿办!当然他们虽是华阳夫人一系,但也是我秦国的肱骨重臣,等我百年之后,就将这份人情留给公子成蟜,到时给他们自由之身,必当效尽全力。一消一长,赵氏主国势力将大大增强。
秦卿你说,是不是你为寡人赐下的良机?“
秦王子楚又是一阵让人厌恶的闷笑,真是老天有眼,他不慎咳嗽了起来,这一咳嗽却是花枝乱颤,怎么都停不下去了。
韩终又送上了药丸子,给秦王服下,这才慢慢好转了过来。
子楚再次开口说话,声音小了许多:“其三,也是得缘秦卿,魏丑夫若是直接回了北地郡,可能寡人至死都不知寡人无子的原因!更没想到又躲过一次暗害!”
“哦”这一点让秦梦眼前一亮,接着说道:“莫非韩夫人,要害大王?”
秦王子楚苦笑道:“韩姬让人利用,当年糊涂,生怕寡人再有子嗣,抢了她的宠!这才被公子子傒利用,一直被威胁至今!寡人与他同床共枕多年,不想她却是蛇蝎女人,我也以立下遗诏,让她殉葬!”
“真假黄芪”竟还有公子子傒的黑手,这让秦梦当场石化,突然想起那夜嵩高山下偷听公子子傒和赵高密谈,终于明白当初他为何那么有把握能制拿韩姬了。
子楚接着说道:“若不是魏丑夫冒死觐见,我也不会大发雷霆之怒,也不会责问韩姬,更是不知道公子子傒也已潜伏进了咸阳宫中,欲要逼宫夺权,一切都是天意,让寡人做了提前准备!昨夜一举拿下子傒残余势力,活捉了罪人子傒!”
秦王子楚一脸慈爱之色看着秦梦接着说道:“其实你小子的书帛到达一点都不晚,墨门隐者是在前半夜夜敲开了咸阳城门,公子子傒准备后半夜动手!尽管书帛其中有个白字,但寡人却知秦卿爱我之意,寡人甚是欣慰!”
“公子子傒抓获了?”秦梦不敢置信,秦王子楚如此神武,情不自禁的确认道。
秦王子楚满是得意之色,秦梦却给他浇了一瓢凉水说道:“不知吕相邦那里,大王是如何安抚呢?“
秦王子楚苦笑道:“吕相邦同寡人休戚相关,寡人也不想两败俱伤,只想让他全心全意辅佐公子成蟜,这也是今日与秦卿长谈的目的所在!”
说了半天都是热身运动,这才轮到正式出剑。只听秦王子楚一字一顿的说道:“希望秦卿能陪公子正,前去秦亭去放马!”
找不到赵正,吕不韦就只能认成蟜为未来秦王!秦梦听罢苦笑,弱弱的说道:“小子总觉得事情还会再生波折!”
秦王意图很明确,就是要软禁秦梦和赵正,这次由公子子婴负责秘密押赴,目的地是西北秦人的起源地:秦亭。
只要公子赵正一到,秦梦就得即刻出发。
能不能回家一趟,向爱妻告别一番呢?被囚禁的墨门兄弟何时释放?何时才能和公子正归来?
秦王子楚将秦梦这些问题交给王弟子婴酌情处理,他随着侍从拔腿去了紫宸殿。
秦梦随公子子婴路过紫宸殿时,见到干瘦干瘦的黄发番番,正在殿中翻滚挣扎,口吐白沫。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殿上胖乎乎白嫩嫩的公子成蟜,敞着血淋淋的胸脯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地上的黄毛异族。
这时秦王子楚吩咐道:“黄发番番刺字,代表天帝之意。这个鸟篆“王”字昭示自此以后你就是我秦国的未来主人!成蟜你前去甘泉宫一趟,让太后祖母看看!”
第六百八十七章 爱你媳妇
“诺!”成蟜如小大人般躬身拱手答诺。
小小成蟜似乎一夜长大成人,稳重从容的举止,震撼了秦梦,这一刻成蟜相比赵正更有王者气度。
秦梦心中茫然,从成蟜眼中看到了他目空一切的霸气,难道秦王之位真就该出身高贵的成蟜所有?
也许是的。
赵正最大的仰仗——阳泉君轰然倒台,拥立赵正为太子的朝中势力四分五裂,铁杆拥护者下狱待查。
若说阳泉君是个糊涂蛋,他儿子芈俱酒就是个混蛋,华阳夫人一系再也难以一支独大!好色短见葬送了一个家族的未来,芈氏一族注定走向衰败,也许等他幡然醒悟之时,辉煌不在,一切晚矣!
秦王子楚谈笑间就冲没了秦梦费尽心力为之付出的所有努力,眼下大局已被秦王子楚牢牢把握,吕不韦偷偷摸摸的行为,只能说明他是根墙头草。
秦梦能做的只是一声叹息。
“秦子快些,时不我待!”子婴领着一众甲士不断催促失了神的秦梦快走。
公子子婴应允秦梦回家一趟,取些衣物,告别夫人,除此以外,秦梦的其他请求全部被否。
“那黄毛刺字你信吗……”秦梦问同车的子婴。
“闭嘴!黄发番番岂容你无赖小子不敬!”子婴咆哮道,他竟越说越来劲,“黄发番番乃戎狄血种至纯之人,天帝的仆从,降落凡间的使者,岂容你这个黄口小儿污蔑!”
“你对他很了解?”秦梦一点都不害怕公子子婴的暴怒,又淡淡的问道。
“自然!我在秦亭放马,经常拜访黄发番番所在的血畤,亲眼所见他有通神之能。”子傒愤愤的回答道。
车马辚辚,轱辘催人,让人焦躁不安。
想起多半年来谋划的心血大计,付之一炬,又受子婴暴躁情绪的影响,于是秦梦心中有气,轻蔑的笑了两声,盯着公子子傒玩世不恭的问道:“他可曾说过,你也许就是个亡国之君的命?”
眼下秦王子楚牢控大局,秦梦看不到赵正成为秦王的一点迹象。历史也许真就随自己的穿越改变了。
秦梦猜测不出历史改变后的子婴还会不会重蹈只做四十六天秦王的悲剧。
秦梦忌讳泄露天机,然而看到子婴小人得志模样就对他特别厌恶,
秦梦本是一句戏谑发泄之言,不想公子子婴愕然道:“你怎么和黄发番番所言如出一辙?”
这此轮到秦梦愕然了,难道世间真就有神秘不可知的力量?难道那个一天晕倒两次,口出白沫的黄发老者,真的在通神,而不是在装神弄鬼吗?什么都有可能,说不定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穿越者。
“你们都是骗子!黄发番番定是被你收买,你们所言才会一致!”公子子婴抓着秦梦的肩头来回摇晃,瞪着血红的眼珠歇斯底里狂吼道。
公子子婴晃累了,蹲在车中一角,抱着膝盖不住的重复“我怎么会是亡国之君”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秦梦看在眼里有些内疚,不该泄露人家的宿命来泄愤。
车马很快就到了文昌君的府邸,秦梦没有理会蜷曲车中的公子子婴,径直下了车。
府邸所在秦王赵氏宗族聚居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上门可罗雀,完全没有平日里车水马龙的热闹,街坊里鬼鬼索索冒出的人头,更是增添了压抑诡异氛围。人人自危大概就是这幅场景。
秦梦立于自家斑驳朱门前,看到院中参天的大树生发出的翠绿嫩叶,闻到院中散发出的熟悉的家的气味,浮躁的心情顿时沉静了下来。
距上次骊山之行与左清分离差不多一月,经历这些天来的奔波之苦,时秦梦常会想起左清可爱的音容笑貌,博大温暖的胸怀,一颦一笑的娇羞。
如今站在家门口却有些紧张,希望她能在家中,临走时见他一面,若是不在,此行西去,前途未卜,真不知何年何月再相见!
咚咚!
秦梦重重叩响了家门,好半天过去无声无人,秦梦的手有些生汗。
咚咚,咚咚……
秦梦加重了力道,加重了频率,结果依然如故,院中寂静无声,由于墨门隐者适才潜入家中,院里是没有喂狗。
门房怎会没人呢?吕季跑哪去了?就在秦梦狐疑猜测准备让人翻墙而入开门时。
大门后面传来吕季熟悉的声音:“主人不在在家,留下拜简,贵客请回……”
吕季一边开门一边说,门打开一条缝时,他突然就愣住不动了,灰头土脸傻傻的看着秦梦,愣怔一会,似梦初醒,兴奋的扭头向院里跑去,大声呼喊着:“主母,主母,主公回家了……”
左清在家!
秦梦沉重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起来,跨过门槛,自在的踏进了院中。
令秦梦失望的是,半天功夫,走到中院月牙门时也未见一个人出来迎接。
吕季的喊声在后院,秦梦穿过中院来到后院时,左清扎着黄土色的布头巾,领着牡丹,芍药,豆旃,安其生,以及十几个贴心娘家仆役,疾奔而来。
“郎君,真的是你吗……”左清扑在秦梦身上,喜极而泣便是放声大哭。
秦梦心里也是热热的,挽起左清的纤手,本欲安慰几句,不想抬头却被满院子浑身黄土的仆役吓了一跳。
“你们这是做甚呢?”
左清抬起她那沾有黄土的纤手,用手背擦拭了一下泪眼,对着一众心腹仆役说道:“快去前院守住门户!”接着抛给秦梦一个狡黠的媚眼,而后神神秘秘的拉着秦梦向后院一间房舍奔去。
“郎君,你猜这条地道通往哪里?”左清站在新鲜黄土堆上,指着一个黑黝黝的洞口神情飞扬的问秦梦。
“我的老天爷啊!感情自家媳妇什么时候成了铁犁花,这盗洞的技术真是一流!”秦梦探身观察完整齐笔直的地道。不禁感叹道。
“通向哪里?爱妻又是何故挖地道呢?”秦梦不解的追问。
左清深情的看着秦梦,充耳不闻秦梦所问,一直为秦梦破衣褴褛而心酸,哭着问道:“郎君这些时日必是受了很多苦吧,你可心疼死妾身了!这些时日郎君是遭遇了什么?”
秦梦站在洞口抱住了有些消瘦的左清,擦拭她脸上的泪水,不舍的说道:“让你受苦了,一言难尽,大王是不能容我和公子正了,我回家也只是短暂的告别,一会郎君就要起身前往秦亭。爱妻,我走后,你就收拾行囊先行回濮阳寒泉冈封地吧!”
左清眼泪如珍珠脱线落个不停,泪眼模糊的凝望秦梦,叹了口气道:“郎君英明如神,怎这次如此丧气,怎就不想着逃出困境呢?”
秦梦苦笑一声说道:“你郎君都已摆了秦王好几刀,眼下他已掌控了大局,恐怕此行秦亭,必是防范严密,他一定会让戎狄君公和公子子婴一同押解我。再说这些时日的折腾,郎君累了!心中已有认命之念了!”
秦梦心灰意懒之时,不想左清湿滑的嘴唇贴在了脸上,慢慢亲吻到了耳边,她喃喃道:“郎君累了,就让妾身出马,妾身保证将你带出秦王的魔掌……”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错吧!”秦梦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掬起了左清的小脸再次确认道。
“地道通往甘泉宫,华阳夫人的十六马的玉辂也已准备妥当,只等发轫起驾,只要到达兴乐宫我们就能换上快马,不到半时辰就可到达南山,进入莽莽南山,我们就是河中鱼儿,天上鸟儿……”
“霸气,媳妇,我爱你!”秦梦万没想到,左清会给自己准备一个这样惊喜的见面礼!遂与她忘情的吻了起来。
“师母,一切准备妥当,嗯?……师父?……怎么是师父?俺……什么都没有看到……”
第六百八十八 红颜祸水
“你小子回来,别贫!”秦梦一眼瞥见地道中朱家,连忙腾出嘴喝止道。
左清满脸羞红,挣脱了秦梦,理了理从头巾中脱落的青丝,也许是为了掩饰女儿家的慌张,颇有大将点兵的气度问朱家:“甘泉宫那边可准备就绪?”
一时尴尬愣神的朱家随即反应过来,咧着大嘴憨笑道:“回禀师母,一切准备妥当!”
朱家接着双手撑地一跃而出,欢喜的抱住秦梦,双臂如铁箍般越来越紧,秦梦喘不过来气时,他却突然松开,竟而呜咽咽哭了起来。
秦梦始料未及。青史留名的朱家,未来绿林总瓢把子,怎么越来越娘了,这也太滑稽了吧!
秦梦推开了如一堵墙的朱家,骂道:“别哭?说个明白,眼下什么情况?”
似乎朱家的哭泣感染了左清,这边左清哭哭戚戚的述说这些时日的相思苦。
上次回城,秦梦遭遇秦王子楚阴谋诡计,左清满心欢喜在家坐等郎君归来,以解多日来的相思之苦。左等右等,郎君就是不来,不曾想到,秦王宫遭遇大火,有贼人劫掠走了自家郎君。
第二日左清更听说,文昌君秦梦被秦王禁卫从贼人手中救回,文昌君还主持了秦王郊祭大典。得知贼人要对公子正不利,文昌君擅作主张陪同公子赵正前去南山躲难了。
“你们信了?”真是难为秦王子楚费尽心力的圆谎,秦梦对此仅是一笑了之。
“这么荒唐的借口,妾身怎会全信?那天蹊跷的很,在此事上阳泉君态度暧昧竟然醉酒滞留王宫中。
那日正巧赶上戎狄君公觐见秦王,太后华阳夫人和戎狄大祭司黄发番番谈话融洽,对郎君和公子赵正无端失踪之事,并不上心。
这可将赵姬急死了。
赵夫人遇上得意至极的韩姬,她盛气凌人,言外之意,到时大王归天,赵姬,楚姬都将殉葬大王。赵夫人想到成蟜即立秦王后,赵正恐有性命之虞。赵夫人神情黯淡,欲求妾身救她出城,找到公子和郎君,准备孤儿寡母亡命天涯做个庶人。
妾身当日吩咐朱家和勾践舅公取得联系,探听郎君情况,偌大的咸阳城,竟然没有找到一位墨门弟子,当时妾身就觉事情不妙。
下午妾身再见夫人时,赵夫人也已被秦王的侍女软禁了。
华阳夫人听信黄发番番之言,竟要三日三夜面壁闭关,说是要在黄发番番的指引下,畅游太虚,拜见西王母。
在妾身最为绝望的时候,勾践舅公和狗黑子深夜来到府中,说这一切都是秦王的阴谋。
舅公神情沮丧,原来咸阳内的所有墨者全部被俘。
勾践舅公更是忧心匆匆墨门总舵恐也遭遇了不测,说当务之急先救出郎君,再去皮城面见连子巨子。此去路途迢迢,不知何年何月再回咸阳,让妾身逃离咸阳先回魏国以自保。
郎君对我如姊如妹,恩宠无比,妾身怎会抛下郎君一身苟且呢?妾身即便要走,也要和郎君一块走。事情让妾身想的过于美好了,第二日妾身就被宫中司马禁卫禁足在家了。
更是不可思议的听芈夫人说阳泉君把封君之位让给了长子芈俱酒,就连阳泉夫人也被软禁在了甘泉宫。
妾身出不了门,无计可施,心乱如麻,站在房顶瞭望街坊,发现咱们府邸只和甘泉宫后院只隔两墙一路。
当时妾身看到安其生和豆旃在院中挖土和泥玩,妾身一下子脑什么洞大开,就想起了若是从挖一条地道,就可绕开层层包围府邸的甲士,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甘泉宫,带上赵夫人,坐上华阳夫人的车驾就可大摇大摆混出城去。
就这样妾身召集家中所有仆役,侍女在小家伙安其生的指导下,用了两天不到就挖通了一条可直达甘泉宫的地道!
妾身也已准备好了潜入甘泉宫,准备逃离咸阳城。幸亏郎君及时来到,否则妾身就与郎君失之交臂了。
得蒙上天眷顾,让我夫妻两人重聚,平日里都是郎君疼我爱我,难得今日妾身能为郎君分忧解难,郎君就跟在妾身后面,妾身要为你遮风挡雨。”
这是怎样的女子呢?这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腐朽封建礼制下的女子。难怪后世男子都向往穿越,原来三妻四妾,夫唱妇随,三从四德的诱惑就是蚀骨销魂啊。
左清如泣如诉的一番言语让秦梦心血澎湃,没有白疼她一场,秦梦又掬起了左清的小脸,不顾满是黄土的粉面就吻了起来,这让一旁的朱家颇为不自在。
秦梦瞪了他一眼,说道:“馋了,回到繁阳家中,就给你完婚,牡丹芍药让你亲个够!”
一言出口,朱家面红耳赤,羞涩的满是黄泥的大脸都挪位了。
秦梦一时间浑身又充满了战斗力,再过两天就是闰四月,到五月丙午秦王子楚的大限只剩三十多天。秦梦心有不甘,历史不应当就这样改变,没有秦始皇的历史,对于秦梦来说那就不是不完整不完美不完全的历史。
左清向沉思不语的秦梦问道“郎君认为眼下如何行事呢?”
“按你所言,救出赵夫人,逃出咸阳城,暂且进南山躲避,再寻机救出公子赵正,我们再伺机返回大梁!”
“全凭郎君做主,只要能在郎君身边,纵使黄泉妾身也不惧……”左清小鸟依人的偎依在了秦梦怀中,不知适才那种可与日月争辉的霸气哪里去呢?
“韩姝哪里去了?”这个问题,秦梦早就想问了。
左清撇了下嘴,酸溜溜的说道:“哟,郎君还挂念起了那狐媚子?她如今春风得意,正跟着王姊韩姬人前炫耀呢?早不要这个家了!”
想必这几天公子子婴和韩姝有过接触。秦梦歪嘴无声笑了笑,女人家就是善妒,秦梦更了解少年人的人。
少年人的爱慕和他的怨毒一样,都会萦绕在心头,随着成长,一天天的集聚膨胀。只要等到爱与恨破碎时,少年才会完成华丽的转身,成为真正的男人。这个过程对于少年人来说,是极其漫长。
公子子婴如今今非昔比,少年得志,爱慕和怨毒必会让他在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公子子婴不曾想到昔日抱得红颜归的文昌君,竟会落到阶下囚的地步,能在心爱女人面前,羞辱昔日的情敌,这样难得的机会,恐怕公子子婴这个多情郎是不会放过吧?
果然不出所料。
屋外传来了公子子婴正咆哮声,凄厉而难听,变声期的嗓子让人不敢恭维。
“你个无赖子,你个贱子,你给我出来!你小子和我本就有夺妻之恨,今日你小子又辱我是亡国之君,我要与你决一死战!”
吕季飞奔而来,气喘吁吁道:“仆下拦不住!主公快去看看吧!”
秦梦迎出去的时候,公子子婴领着的一众甲士亲卫已经来到了中院正中。
秦梦抱着肩膀哈哈笑道:“公子真是好不讲理,当年郑城之中公子冲击使馆,那都是一场为人煽动的误会,若不是在下名义知礼,恐怕就连累你外甥公子韩遂了。这个人情,公子怎就忘了?
当时在下并无想要韩姝之意,而韩王执意赠予,若是你现在要,我双手奉上就是,我与公子无怨无仇,说你亡国之君,那是爱护之意,希望你行事谨慎,否则就会真成为亡国之君了。你若自暴自弃,那就应验了别人的无稽之谈,既然我俩无怨何来决一死战?”
一番话说完秦梦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的口才了。
第六百八十九章 红颜祸水之韩姝
整日里同崔广,唐秉,吴实,周术这四人拌嘴狡辩,口才日趋炉火纯青,所言又是句句属实,诡辩之言又掺杂其中。一时间,公子子傒无可辩驳,只是张了张嘴咽了口吐沫。
突然一个衣着华贵的粉裙女子推开一众甲士挤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了秦梦面前。
女子黛眉红腮,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直愣愣的望着秦梦,她的脸犹如雨后的桃花,这种丰润的美让人有出手抚摸的冲动。
韩姝!
数日不见,出落的更是娇艳欲滴,隐去那份青稚俨然就是第二个郑姬。
韩姝哽咽着说道:“请主公不要遗弃妾身,主公对我有再生之恩,妾身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若是主公不要贱妾,贱妾只有刎颈而亡!”
韩姝的这身衣着,秦梦一见顿时了然。
昨日她的王姊韩姬阴谋败露,被秦王子楚软禁,想必她也跟着遭殃,今日她能出现在这里,不用想都知道是公子子婴的安排,少年人就是要报仇雪耻来了。适才公子子婴那番慷慨激昂的男人之言,多半也是应急表演。
添乱!
在秦梦这个老男人眼中,韩姝这番倾心告白是在激化矛盾挑起纷争。
秦梦再次打量了这个泪眼朦胧不胜娇羞的美人,越来越佩服他精湛的演技,深不可测的心机城府,还有那说哭就有泪的一双媚眼。
女人都是感性的动物,韩姝之举赢得了左清赞许。
左清给秦梦递了个眼神,咬耳朵说道:“郎君是家主,家里所有女人包括妾身,都可以随便送人,但今日不同,作为家主打上门来绝不可妥协,郎君名声显赫,仙人弟子,士还可杀不可辱呢?今日郎君若为阴威所迫,将会被人耻笑,日后还怎能抬头做人此事郎君不要言语,看妾身的!”
秦梦听了耳根发热,没想到左清要比自己想的深远,不过他不知道,韩姝是韩王的间细啊。
左清说完上前搀扶起韩姝,替他理了理散乱的发髻,温柔的说道:“妹妹贵为王女,对我家秦郎能有这份忠贞,这让妾身是不敢当,郎君意思是要成全妹妹与公子的这份姻缘,并未嫌弃之意。”
左清转而又对手持长剑满脸暴怒的公子子婴谄媚的说道:“女子吗?矜持就是自重,若不这样,换了门第,也会被人轻视。公子当理解小女子心思。你们两人一个金童一个玉女,天生一对。妾身觉得你们在一起就是上等的婚姻。
公子若是喜欢我家韩姝,改日妾身将韩姝送到公子府上可好?一个妾婢不用家主做主,我这个做家母的就可做主来你们两人现在正堂歇坐一会,说些贴心话!”
左清也不管两人是否愿意,就强制拉着公子子婴和韩姝向院中正房走去。
左清的这番老道世故之言,让秦梦脑海中出现了好几个形象。一个头戴黑色包头巾裹着小脚心黑手狠的地主婆。一个手拿丝帕在烟花柳巷迎来送往的老鸨。一个迈着小碎步窜东家走西家的媒婆。
不论哪一种人都和眼前丰腴端庄的左清格格不入。
一时间秦梦痛心疾首,自家媳妇无耻堕落到这种地步,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这里完全成了左清的主场,秦梦将抹泪的韩姝和发呆的子婴推向了堂屋台阶之上,又对一众围观的甲士训斥道:“走!走!这里面没你们什么事,没有见过君子逑美人吗?”
跟随子婴的一众甲士倒也识趣,便嘴角藏笑的院门处走去。
这时立于台阶上的韩姝,眼神决绝的望着左清说道:“妹妹真不能和姊姊一同侍奉家主吗?若是那样,现在就让我去死吧!”
秦梦不知韩姝这要闹那般,看来是和子婴顶上了。
韩姝的这句话对一个男人来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子婴的脸完全成了一副猪肝紫黑紫黑,他怒视韩姝,怒视秦梦,同时咬牙切齿道:“贱人!枉我昔日的对你一片真情!你这个让人唾弃的破鞋……”公子子婴此刻完全没有了风度,歇息底里的将那些不堪入耳一直流传到后世的骂人脏话一股脑倾泄在了韩姝脸上。
韩姝充耳不闻,一双含情目将秦梦看得心慌慌。
公子子婴看向了左清突然就停止了喝骂,表情诡异恣肆的吐着舌头舔着嘴角,拿着手中的长剑,动作轻浮的挑着左清的下巴说道:“本公子发现文昌君的夫人倾城绝色,秦子能否将她送给我啊!”
当冰冷的剑尖挨上左清的下巴时,秦梦脑中就轰鸣了一声,一种羞辱感不断地撞击着天灵盖。
秦梦忌惮公子子婴的剑尖唯恐伤了左清,强忍愤怒,等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快放下你的剑!信不信我让你成为赵无卵?”
子婴不畏秦梦恐吓,用剑背轻轻的拍着左清满是黄土的脸蛋,放肆的笑着说道:“秦子可知被人夺爱的痛苦了吗?跪下来求我,放了你的爱姬!否则我会划花她的脸!”
公子子婴,阴鸷的脸孔,到显得沉稳大气,秦梦看在眼里觉得这货心里有些变态,不敢再说狠话唯恐激怒子婴失手伤了左清。
“男儿气节不可丢!就让他划破妾身的脸吧!秦郎千万别跪!”左清大义凛然浑然不怕。
让子婴以及所有人大感意外的是,秦梦噗通就跪在了地上,那个速度,那个脆响,令人惊诧,令人瞠目,令左清为之鄙视。
这是一个危急关头,秦梦没想到男儿膝下是否有黄金,更没有想到跪下来和脸面之间的关系,因为秦梦看到子婴拿剑的手再发颤,脸花事小,若是子婴一激动抹了左清脖子,这一刻秦梦想到了悲伤,一种黑暗如山的悲伤。秦梦很怕失去这位牵肠挂肚的女子,与之相比跪下来又算什么呢?自尊,脸面有算什么呢?轻如鸿毛。
子婴没料到秦梦骨头会这般软,瞠目之后,满脸的愤怒被轻蔑的笑容取代,子婴笑着笑着竟不能自已了,笑得那么放肆,笑到最后直不起腰来,不得不用铜剑拄地。公子子婴的一众爪牙也在院门处放肆的附和大笑!
左清满脸羞愧,愤愤的上前扶起了秦梦。
秦梦听到韩姝清脆的话音大喝一声道:“卑劣小人!跪下!侮辱我家主公,真该死!”
秦梦怀疑韩姝疯了,竟然斥骂公子子婴,不禁为之捏了把汗。
当秦梦站起身来,隔着左清突然看到了可怖的一幕:韩姝手中拿着一柄亮晃晃的匕首,正架在弯腰大笑的子婴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