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孤立
怎样孤立秦王子楚,这是秦梦一直思索的问题。
阳泉君握有王畿的十万兵马,看似悬在秦王子楚头上的一把剑,然而锋利程度如何,就连阳泉君自己心里也没个底。
即位两年来秦王子楚不断对外用兵,轮番抽调防御王畿的大军,一来一回都被王齮,蒙骜,麃公这三位秦王心腹大将军掺了沙子,本属华阳君心腹将领也已飘落四处,这就是阳泉君不敢公然挟持秦王的顾虑。
阳泉君女婿王绾最大的梦想就是光宗耀祖,洗刷父亲带来的耻辱。
王绾的父亲王陵,那是秦昭王肱骨大臣,任五大夫之爵,只可惜没有统兵打仗之能,在攻打邯郸之围中屡次失利,最后被免职回家,不几年便抑郁而终了。
凭借当初的王宠,结下了阳泉君这门婚姻,王绾王氏这支,才得以重出秦国朝堂。
吕不韦要得是利,王绾要得是名,本就知道王绾非池中之物,秦梦积极与他结交,他的贤达秦梦看在眼里,不需溜须拍马客套寒暄,秦梦一封书帛,畅谈秦国朝堂走向,评论天下局势,这种深刻的见识就足以让王绾望尘莫及,没有悬念的就被他引为了知己。
王绾时刻在阳泉君身边强调韩国外戚干政的危害,阳泉君也就深知了利害,学会了紧紧守住大权不放。
至于造秦王子楚的反,阳泉君还没有那般大的魄力。
秦王子楚即位来的两年多里,灭东周,夺三川,平叛乱,定太原,攻赵三十七城,攻魏大捷,可谓武功卓著,王龁,蒙骜,麃公这三位大将军自然就成了他最忠实的拥护者。
三位大将军,手下都是精兵良将,任一人阳泉君都不能敌,哪还敢有挟持秦王的想法?
几日来阳泉君未给赵正增添多少助力,但也没惹什么麻烦,只要阳泉君不昏头,不反过来拆赵正的台,秦梦觉得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三位大将军就是秦王子楚左膀右臂,若是胳膊被打残了,那么秦王子楚也就成了废人。到时阳泉君还会怕失了威风的三位大将军吗?
秦梦想,若是历史没有改变的话,这一天很快就会来到了。
《史记秦本纪》有载:魏将无忌率五国兵击秦,秦却于河外。蒙骜败,解而去。
更有王龁攻上党而不下,麃公攻卷城三年而不克。
三位将军出师不利,最受伤的恐怕就是秦王子楚了。
随着秦子楚调整了国策,天下六国也随之动了起来。
秦梦在村野兜售私盐时,鲁勾践领着一位满身风尘的人来到了身前。
那人神色慌乱的递上了一封书帛,原来是管城守将缩壁的亲笔书信。
秦梦看完信便递给了鲁勾践,只是眉头紧皱,背着手来回踱步。
“秦王无信无义,当初承诺的管城中立,怎么说不算就不算呢?”鲁勾践啐了一口唾沫说道。
秦梦悠悠说道:“管城地理位置太重要了,位于荥泽之畔,若是大军占据了管城,派遣数万军卒,引一条水渠,就可直下大梁,大梁地势低洼,一下子就成了鱼泽之国了,魏国不用打国都就已丢了!”
送信之人是缩壁的内弟,秦梦和他攀谈了几句,详细了解了管城周边的局势,这才对他说道:“回去吧!此事我也知晓了,我是信得过缩将军的!一切全交由他处置,咱们还是那个原则,情况不妙,保命要紧!”
秦梦又想起了《战国策》中《攻管而不下》那篇文章,觉得不言语一声,显得心肠冷漠,便将还没走多远的缩壁内弟又叫了回来,叮嘱道:“回去告诉缩将军,他老子命中有劫难,在山中躲避两月,不要见任何人,此难就可化解!”
秦梦说得严肃,缩壁内弟听得认真,秦梦认为凭借自己的神人光环,缩壁定会言听计从嘱咐好他老子,到时的结局就和文章不一样了吧。
秦梦望着缩壁内弟远去的背影对鲁勾践说道:“天下局势这就将风起云涌了!”
悠悠大山,天上白云,秦梦抱着膀子看着远方,说这话确有几分豪迈。
鲁勾践点头附和道:“是的!宗主说的没错!燕王的密使也已来到秦国,拜见了吕不韦!”
秦梦哦了声,惊奇的说道:“这么迅速?这才几天功夫,必是蔡泽做了这个内应!密谈的什么知道吗?”
鲁勾践说道:“就为联秦攻赵!燕人先找吕不韦就是为了事情严密,然而吕不韦却甚是傲慢。以致燕使刚从相邦府出来,就被赵王的黑衣侍卫盯上了,燕人密使不得已逃出城外,看来此来要无功而返了!”
秦梦也嘿嘿笑道:“燕人果然阴损,本来静观秦赵大战不已乐乎,谁知两家止戈了,他们不慌才怪呢?”
“燕王也已打算迁都辽东了,免得再次遭受赵国廉颇包围了国都!”
“是啊!该向北挪挪了,那么大的天地,为何非要挤到一块,弄得彼此头破血流呢?”秦梦似位老者,不无哲理的说道。
秦梦早晨带出来的私盐也已兜售完了,严格意义来说是送完,这才闲适的领着一众墨门兄弟往山里走。
突然朱家骑着一匹马奔驰而来,下马就说:“师父的外父今日到了咸阳,不知师父是否要见?”
秦梦惊讶不已,怎么也没想到老丈人来了。
老丈人前来必是受了魏王的请托,不说秦梦也知道,多半是为感谢自己前几日提供的及时情报。
“见啥呀啊?咱们大事都未定,何敢抛头露面?”秦梦撇着嘴又说道:“是不是你小子被牡丹芍药魅惑迷糊了,透露我们行踪了?”
“师父,你也太瞧不起俺朱家了,纵使有仙女,俺也是不会出卖师父的!俺只是可怜左太史闷闷不乐,这才向师父说来的!”
联系到先前缩壁内弟所言,秦梦不难想到,必是魏王心慌了,这才向太史施压,想通过自家女婿努力,避免和秦人的大战!
然而自己没了踪迹,老丈人左太史此行也只能是无功而返,他必是发愁回去如何向魏王交差。
第六百四十六章 蔡鸟
老丈人左襄孔儒忠实信徒,以忠信节义为立身准则,虽不苟言笑,但细微之处,秦梦还是感受到了老丈人浓浓的关爱之情。
见虽不便见,但却不妨碍修书一封,让他赶紧回大梁,警告魏王形势严峻,燕国可以迁都辽东,魏国大梁被淹了,何处还能为都啊?
老丈人的老丈人——魏王,那是人精,自然会预见时局的严峻,当是做了两手准备,打与不打!魏王也已耳顺之年,人老思虑就重,多半还抱有和谈的念想。
有幻想就会有空子,而蒙骜最擅长速战速决,秦梦真怕魏王在大意之中,就被人家淹了。大梁被淹是小,魏国被灭也是小,秦王不更立太子那才是通天的大事!
秦梦想及于此便加快了回山的步伐。
春的气息是越来越浓,微风清新,暖阳晒在身上,懒洋洋的。
秦梦眯着眼,迎着夕阳的余晖超越了一个个行路的百姓。
“嘻嘻嘻……好玩!爹娘这真是太奇妙了!”
老远秦梦就看到一个矮瘦,步履蹒跚,嘴角歪斜,衣着破烂的少年人在大路上扯拽着天上的风筝,边玩边行路。
如今风筝也已进入了寻常百姓家,花上一顿饭的钱,就能买到一只繁阳风筝作坊出产的风筝,足以让孩子们痴迷上一阵子的。
那少年一副憨态,似乎智力也有些问题,像是小儿麻痹留下的后遗症。
少年人身后跟着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衣着也是污黑破烂,但面相却是清秀脱俗,然而却是苍老不堪,年纪至少应在六十以上。
秦梦心中起疑,便就多看了那放风筝少年两眼,没错!少年最多十四五的年纪,和自己年龄相当。他怎么称呼两位老人为爹娘呢?称呼爷奶也是勉强。
傻子就是傻子!管他怎么叫呢?老两口乐呵不已,那笑是发自真心的,丝毫没有因为得一傻儿而让生活陷入愁苦不堪的境地,这给秦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少年很快就让秦梦超越了。
秦梦很快就来到了南山山脚下,还未进山就引起了墨门兄弟的警觉,只见进山的道路上黄土飞扬。
秦梦首先也想到了,行踪可能暴露了。
鲁勾践很快就得知,前方据山口不远,有两伙人在私斗。
秦法明文禁止私斗,法律是法律,然而民间私斗却也是常有之事,一旦两族之间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也会私下里厮拼,防止为官府所知,便寻个无人之地,开始较量。
不是冲着自己前来,秦梦这才放下了心,
就在秦梦感叹,有什么谈不来的,非要出几条人命,结下世代的仇恨,事情才能告一阶段时,山外又来了一支人数不下百人的车马。
骑马之人全是一身短褐农人着装,车马也是普通商贾所用车马,都是平常之物,没有任何显示身份之处。
前面看热闹的墨门隐者再次回来禀告,前面正在械斗的两伙人,也已住了手,三方好像站到一起,在商谈什么事。
这一下子就激起了秦梦的好奇心,适才那些来人不简单,但看站姿就知他们至少都是经过战阵的军卒,人数虽少但却已有了威严杀气。
依仗对这里地形的熟识,秦梦猫着腰很快便居高临下看到了山下道路上的这三伙人正在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对立。
一个留有八字胡油腻瘦弱的中年人操着一口燕北狄音说道:“我燕王愿意献上河间十余城作为封地送于吕相邦,为得就是遏制你们赵国,其实并非与你们为敌!只是自保之策,还还望阁下高抬贵手!”
正对八字胡那人,人高马大,悍勇无比,手持一柄长剑,长剑上还滴答着血,地上也已落下了好几具尸体。只听壮汉冷笑道:“我不懂天下大局,我只听建信君吩咐,誓要斩杀你这个间细!”
壮汉眼眉挑动了一下,对着刚围过来的百十来人怒吼道:“你们一块上!看我们黑衣侍不把你们杀的片甲不留!来啊……”
声音轰隆,不断在山中回荡,在场之人无不骇然。
后来百十人中有一人戴着大斗笠从车中下来,来到这位壮汉跟前,躬身拱手说道:“在下燕相门客,来此不为其他,就是向将军澄清误会的,此人非是我燕人!倒有可能是魏人,也或者是韩人,反正不是我燕人!将军要杀要剐,和我们无关!在下就想说一句话,转告赵王我燕国决无亲秦损赵之意!”
他这一句话出口时,那八字胡的瘦弱汉子惊的一趔趄。
这戴斗笠的神秘人士,果然只说了一句,便就上了车舆,紧接着车马掉头,如风而来,如风而去!
秦梦看得清清,也不免疑惑,然而当看到百十人殿后那几人,秦梦却笑了,原来竟是前日抓到的燕人田光那伙人。
秦梦顿时猜测,那待斗笠之人多半就是蔡泽,抑或是他的门下舍人。
他们走后,又剩下两方几十人,开始了拼杀,很明显,八字胡一帮人数虽众多,但身手却不敌黑衣侍卫,几个回合的拼杀之后,便只剩八字胡颤抖着手,躲在马车后面不肯出来。
那人被包围见大势已去,便也冷静了下来,缓缓从车后走出,十几个赵人黑衣侍卫,一拥而上,八字胡却大声呵斥道:“别动,不就是死吗?我蔡鸟自己来!”
一嗓子确实震慑住了一众勇猛壮士,只见八字胡仰天长啸道:“老天对我蔡鸟真是不公啊!壮志未酬,就客死他乡!希望燕王厚待我全家老小!”
这自称蔡鸟之人,不是菜鸟却是好汉一条!手中拿着长剑,义无反顾的抹脖子了,血当场喷了三尺之高,随之闷声倒地。
多年以后秦梦能清楚的记得这个人,就因为他有一个独特的名字,名叫蔡鸟!
听他死前所言,真情真切,应是燕人,单他姓蔡来说,就容易让人料想他可能和蔡泽有些宗族瓜葛。
那自称黑衣侍卫的壮汉,冷眼旁观,至到脖颈上的血流尽,他才在死尸上擦拭了一把带血的剑,他指挥将死去的兄弟拖上了车,而后领着一众人马,骑着马,赶着车,离去了。
此处乃是山中的偏僻小路,很少有人打此经过,然而这一切刚结束,迎着遍地死尸就出现了三个黑点。
二十八条性命,秦梦数完了地上尸体,也看清了那三个黑点原来是路上玩风筝的一家三口,其中白发老者最先看到眼前惨象。
令秦梦惊诧不已的是,白发银须老者,似乎见怪不怪,给了老伴儿一个眼色,两人合力将那傻儿引向了其他地方。
第六百四十七章 建信君
步履矫健的两位老人领着步履蹒跚的傻儿很快消失在了山林中。
金红的余晖掩没了地上滩滩血迹,天还是那个天,山还是那座山,除了躺倒了几个人,别无异样。
“命如草芥,那叫蔡鸟之人,也算死得英雄!咱们给他收尸,也好积点阴德!”秦梦从草丛里站起身来,对朱家说道。
“那老翁又回来了!”朱家指着远处的一个身影说道。
果然,那个白须白发气质脱俗的老人,又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把铲,老人家这是要替他们收尸。
这可是二十八个死人!小老百姓虽也上过战阵,见过生死,但遇上这等事情,凡是有些脑筋之人,都不会趟这滩浑水,说不定就引来杀身之祸。
老者毅然决然没有任何瞻前顾后的犹豫,便来到了这片死亡之地。
老者先是挨个查看了一番地上所躺之人,失望的叹了几声气,而后在路边选择了一座土质疏松的山丘,撸起袖子,向手上吐了两口吐沫,便开始挖坑。
秦梦早就注意上了老者一家三口,眼下老者这般行径,更是让秦梦好奇。秦梦将墨门一众兄弟留在了原地,领着朱家从山上晃晃悠悠就下来了。
凶案现场,遍地死尸,惊恐,好奇,秦梦尽情的演绎。
秦梦的浮夸演技,让没有防备还会来人的白发老者,着实吃了一惊,不过也就是一惊异的眼神而已。
“小子,这里没有你们的事,快快离去吧!”白发老头一口地道的雅言,气喘吁吁的拄着铁铲对秦梦和朱家呼喊道。
“前辈再说什么呢?小子听不清!”秦梦故作糊涂之态向老者所在走去。
“让你们赶紧走,莫要惹着是非!”老者有些着急,立时对秦梦提高了嗓门。
“请问惹什么是非啊?”秦梦俨然就是脑子缺一根筋的二缺小青年。
秦梦自顾自的往前凑,话音落时,也已来到老者所挖坑前。
白发老者有些轻微的驼背,头上戴了顶皮弁,虽是苍老,但眼眸却清亮无比。
老者被秦梦的混不吝给气笑了,“老夫七十有二,你个小娃娃,听力怎还不如我!让你走,是怕遇上官家,牵连于你,那可是要去服徭役的!”
秦法严苛,人人都有缉盗拿贼之责,若见没有及时通告官府,也要受连坐之罪。
一席言尽显白发老者的仗义热心,秦梦更是多打量了两眼。
突然身后一声暴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大家齐扭头只见山道上多出了四个彪形壮汉,来势汹汹,人人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
秦梦很想笑,因为来人不是旁人,而是前日里被扔进粪车里的田光四人。
老者不屑的瞟了一眼田光,扶着铁铲站直了身躯,说道:“埋人不行啊!人活没有立锥之地,人死还不能有个葬身之地吗?”
老者说话音量并不大,但却是一腔浩然正气,让人为之敬畏。
四人这才消了怒气,立时如无头苍蝇在死尸群里乱跑,最后跪倒在了蔡鸟的尸体前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时老者的紧张之色才得以缓解。
“蔡子,我们大家知道你死的冤,你就放心走吧!家里老小,我田光一力全担!我的蔡兄啊!”田光偌大的汉子,眼泪如注,伤心的哭嚎。
田光哭过一通,来到白发老者跟前,扑通跪倒,便是稽首大礼,抹了把眼泪说道:“恩公行善积德大义之举,请受燕人田光一拜!”
田光也未等老者搀扶,便站起身来,拿过铁铲,开始了挖坑!
“壮士,与死者相识?”秦梦随口就问田光。
田光回头,见站立相问的秦梦一脸笑意,冷冷的问道:“小子何人?”田光又问老者:“你孙子?”老者摇头。
秦梦还是那种找抽贱贱的表情回答道:”小子就是一个看客!“
田光此时面目狰狞,浑身杀气,而秦梦依然还是镇定自若,似是与熟人攀谈。
老者对此惊异不已,不由得多看了秦梦几眼。
“滚,哪用你小子多嘴!”田光咆哮着对秦梦吼道。
秦梦制止了欲要拔剑上前的朱家,冷冷的说道:“假仗义,适才你就在来人队伍中,当时不出手相救,人死在这里了才嚎哭,有个鸟用啊!”
真话,就是这般扎心。
田光惊得无言以对,面红耳赤,瞠目结舌,凶狠的怒视秦梦,似要吃人一般,在与秦梦对视中,眼神逐渐黯淡了下去。
田光忽得端起手中铁铲,向自己头上猛砸了下去,咔得一声响,一根粗实的柳木柄应声断成了两截。
一道殷红的鲜血随即从田光面门流淌了下来,老者为此惊骇的后退了两步,秦梦却是一步都未动,又冷冷说道:“愤怒无用,想死先为兄弟们挖好了坑,再去死!”
“你什么人?”田光从愤怒中回味过来,觉察出了秦梦身份的不一般,随即打量问道。
“建信君为和非要杀蔡鸟壮士!”秦梦未答田光疑问,而是反问道。
田光无法抗拒秦梦的问话,叹了口气,抹掉眼皮上的血迹,说道:“蔡鸟虽是赵王客卿,但却是燕王的死间,此来咸阳游说吕不韦连秦攻赵,却身份暴露,才被建信君追杀!”
原来如此,蔡鸟是顶了赵国使者的头衔,行得是燕王的大计。而吕不韦早和赵国上层早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故意泄露蔡鸟的身份,这才遭受了建信君的追杀。
赵国的建信君,年龄不大,却是赵王身前的第一宠臣,听闻他长得俊秀之极,连女人看一眼都不能忘怀。
男宠,面首,嬖臣,是建信君最讨厌的字眼,他更讨厌别人说他是靠着父亲上位。
建信君是一个很有才干的人,就连平原君赵端都对他赞赏不已。
赵孝成王赵丹对他器重之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赵王身边的黑衣侍卫,建信君都可随意遣派。
建信君三十未到,而位高自此,还有何求呢?
财富?那更是一个无趣的追求,他生下来,就已拥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因为他有一个名叫郭纵的爹!
建信君,郭开,赵国冶铁大王郭纵嫡子,赵王丹册封的封君。
“建信君来咸阳了?”秦梦接着问道。
“没有!建信君在邯郸。蔡鸟被追杀,是因先前暴露了身份。他本可以一走了之,皆因心中不甘,才孤注一掷去游说吕不韦,然而最终还是落得身死的下场!”似想起什么往事,田光再次掩面凝噎了。
第六百四十八章 燕赵止戈
田光哽咽两声,突然意识到什么,发问道:“你是何人?老子凭什么跟你说这么多啊!”
秦梦嘿嘿笑了两声才说道:“别管我是谁,反正与建信君不是一路人!”
田光眼神里充满了疑惑,愣愣打量了秦梦很久。
秦梦不再理会田光,而是转身向那白须白发的老者攀谈道:“前辈气质不凡,必是大家出身,怎就隐匿在南山之中了?”
莽莽终南山,地形险阻、道路崎岖,大谷有五,小谷过百,连绵数百里,里面猛兽无数。
正有这个便利,南山就成了亡命之徒,避祸流民的天堂。
为了生活便利他们平时居住在山边上,一旦遇上秦军搜山抓人,便举家便向大山深处逃亡,但凡山中居住者,十有八九都是这样一种状态。
老者愣了一下神,瞪着秦梦打量了好久,摇摇头,也不答秦梦问话,转身就离去了。
老者的反应也属正常,逃亡之人哪会和人攀谈出身籍贯呢?
秦梦看着他远去高瘦的背影,推测了他数种可能的身份。
田光四人齐心协力挖了一个大坑将人都埋妥当之后,再次来到站在山冈上秦梦的跟前。
“小贵人,可否是哪天擒我之人?”田光躬身作揖问道。
夕阳也已隐没进了地下,天边的夜幕也已悄悄的合拢,大山静寂,让人总觉苍凉。
秦梦从自己的天人感悟思绪中走出来,对田光笑了笑,郑重的点了点说道:“不错!正是小子!”
不知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田光健硕的身躯,轻微颤抖了一下。
“想知道我的身份?”秦梦向欲言又止的田光嬉笑着问道。
田光一双满是疑惑的眼神,他是渴望得到答案,此时腰已躬成了虾形,连连拱手作揖。
秦梦指着山谷中的三间茅草房对田光说道:“你们差一份致谢!不是每一个人死去,都能入土为安的!先答谢了那老翁,咱们再叙话!”
田光虔诚的点头。一行四人,向密林山中的三间小屋爬去。
山坡之中的一块空地,树枝编成的篱笆,围出了一个不大的院落。
院中并无家禽家畜,更无晾晒的野味,既不像农家也不像猎户,唯有院中摊开一地的竹简,还有院中绳索上挂满的密密麻麻的狼毫,说明这是一个制作笔简匠人的家。
客人上门,白发老者背对院门,全然不理,只是坐在院中案几上自顾自的用麻绳编制一卷一尺多长的简牍。
“诸位,有何事光临寒舍啊?”正在院中烧火做饭的老妇人,回头看到秦梦田光几人,这才站起身,迎上来问道。
老妇人白发苍苍,一口白瓷的牙齿依然健在,因而话音清晰,老人脸皮虽是褶皱不堪,但还能依稀看到年轻时的端庄秀丽。
“我们是答谢恩公仁义之举的,我等死去的兄弟承蒙恩公才有了葬身之地,这些是我等的一点心意,他日再来,一定重礼答谢!”田光四人手中托着各式各样的钱币,便跪倒在篱笆门外了。
“既然他们给,老太婆你就收下!”白发老者没有回头,一边用麻绳编制书简,一边说道。
“娘啊!他们是什么人啊?我怕!”突然在院中玩耍的痴呆少年拉住了老妇人,神情紧张的看着秦梦一众人。
“他们都是山上的猎手,路过咱家喝口水,傻儿莫怕!”老夫人爱怜的不断抚摸少年的头,浑身战栗的少年这才恢复了平静。
随着院中袅袅炊烟飘散开来,一股香甜诱人的小米饭香也钻进了人们的口鼻。
秦梦也没有将田光当做外人,吩咐道:“让你的兄弟抓几只山鸡回来,给恩公一家改善改善饭食!”
那少年听闻有山鸡吃,不由吸溜起了口水,竟拍着手欢呼道:“我吃两只!我吃两只!”
老夫人羞赧的说道:“人老手脚就不好使,这都好多天没有打到野味,把我的傻儿都馋死了!”
这时那老者也遍完了一卷书简,转过身来,向秦梦朱家田光三人点了点头,让进院内竹席就座!
“家里柴不够用了!”老夫人回头喊道。
老者应了声,便捡起一根麻绳,向秦梦等人点头知会了声,便出去了。
院中少年欢快的拍着手,在秦梦等人身边趔趄欢跳着,而老妇人却忙着加柴生火。
秦梦摆弄着老者适才编排的书简,瞟了一眼田光,接着先前的话题说道:”你问我是谁,我只能告诉你,平原君赵端与我相熟,信陵公子和我交情匪浅,就连赵王魏王我也能说上话!我知道你们燕王想要什么,我也完全可以从中斡旋达成他的愿望!”秦梦说话如那天上轻飘飘的白云,不急不缓。
田光被秦梦所言震得一愣一愣,都合不拢嘴了,
这两年燕王喜日子不好过,上年魏国和燕国干了一丈,为此赵王看准了时机,派遣廉颇二次兵临城下,燕王免不得又割地息战。
眼下秦王调整了国策,赵国少了秦人的威胁,燕赵之间不免一场恶战,燕国真是怕了,接连数次战败燕国再无实力与赵国一战。
贿赂吕不韦,以求改变秦国国策,便是制衡秦国之举,为了就是不受赵军压城。
其实燕王要的就是赵燕止戈,互相信任休战一段时间,然而燕赵宿怨甚重,大概燕王都认为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所以压根就没有考虑此事。
他们不考虑此事,不代表没有人不想此事。秦梦早就为他们打算好了!
秦梦迎着他们迷茫的眼神,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帛,递给了田光说道:“交给你们主公!这就是大功一件,燕王若大方,你会有些赏赐的!”
这封书帛本来就是要送给蔡泽的!有田光出面也省墨门兄弟跑一趟了。
当局者迷,盘观者清,天下是一个大棋盘牵一发而动全身,秦梦的书帛无非就是两句话,秦国弃赵攻魏,无非是迂回战术,最终还是要和赵国死磕到底,而眼下魏国大难临头,自然会竭力促成六国合纵之事,天下莫不知信陵公子之贤,他定会促成燕赵和平之事。
料想自己的身份始终是一个巨大的谜团萦绕在田光的心头,也不知道他这个江湖豪杰懂得多少天下大事,不过接过书帛,倒是诚挚的揣进了怀中。
秦梦查看这个不大的院落,三间草房中有一间堆满了竹简,房中粗糙案几上还有砚台笔墨,秦梦正想着给老丈人修书,眼下什么都齐全,便也不客气,拿起一卷空白竹简,就在上面奋笔疾书了。
第六百四十九章 肉瘤子
秦梦的信简刚书就,老者也扛着一捆干柴回来了。
白发老者一眼就盯上了也已停笔的秦梦,面无表情的对秦梦点点头,示意无须多礼,继续书写。
秦梦微笑的回应了一下,放下毛笔,吹干墨迹,转而交给朱家,叮嘱几句,便让他回城了。
也就是前后脚的事情,田光出外狩猎的三位兄弟也已满载而归,手里拎着不少山鸡,野兔,更有一人肩上扛着一只细腿的小鹿。
“你的兄弟身手了得呀,片刻功夫,就打了这么多野味!”秦梦随口赞誉田光道。
田光和他的兄弟们向秦梦拱手寒暄,转而跪地对老者大礼请求道:“一直未请教恩公高姓大名,失礼,我等失礼,不知恩公可否告知在下,也好让我等铭记心中!”
白发老者表情平淡的看着他们,不喜不悲不愠不怒,良久之后才叹了口气,说道:“真是恍如隔世!老夫早已不用名姓多年,壮士一言似是将我们拖回了尘世!名姓不重要,今日事今日了,收了你们的钱财,又接受了你们这么多野味,再说老夫也未出力,壮士不必多礼!”
“千金难买恩义,恩公此举,我等终身铭记!在下几人还要向主公复命,不能久待,日后闲暇再来看望恩公,我等告辞!小贵人来日再见!”田光也是豪迈的性子,话说完也已推开篱笆门就走了出去。
几人一走,院落立时安静了下来,那被扔在地上的小鹿,竟还活着,屡次挣扎着站起,却又屡次颓然倒下。它有一条娟秀的小腿蜷缩着,蹄子上血肉模糊,还在不断滴答流血。那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让人不忍直视,不断哀鸣着。
痴傻少年看得失神,蹲下身躯,爱怜的抚摸着小鹿光滑柔顺的皮毛,痴痴的说道:“你是不是很疼啊?”
秦梦见此,心灵也为之一震,俯下身,查看了小鹿的腿伤,小腿是被击打而折。
秦梦从身上麻质褐衣上撕下两条布,包扎在了小鹿的出血处,而后随手捡拾起地上的两片竹简,找来一段麻绳绑缚住了小鹿的伤腿。
秦梦拍拍手上沾染的麻丝,对那痴傻少年说道:“小鹿已得到了救治,你多喂它吃些嫩草,它就会快好起来的!”
小鹿也确实不再哀鸣了,那少年拍着巴掌甚是欢喜!
不过也就高兴一会,少年很快若有所思起来,拿起院中的一个竹筐,就要出门。
此时夜幕也已降临,白发老者立时喝住了他,谁知少年竟任性了起来,摔掉手中的竹筐,跺着脚,哭着鼻涕,嘴里嚷道:“我要拔草,我就要拔草!”
瘦骨嶙峋的老母亲来到他的身边,说尽无数话,全然无用,他嘴中还是念叨我要拔草四个字。
秦梦也在旁边伴着鬼脸,说好话,逗他乐。
痴傻少年俨然就是个三岁的顽童,不可理喻。
“勿要管他,孩子脾气上来,怎么劝都不管用!”老者坐在院中竹席上,手里还不断削刻着书简,却是无奈的说道。
灶台上的锅子也已端下,灶中的柴火将照亮了半个院落。
老婆婆张罗着盛饭,希望能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吃完饭。
老夫人端着一碗香甜的小米饭,来到了秦梦跟前,抱歉的说道:“前几天官府大搜山,那日行路匆忙,一只碗盏不慎破碎,眼下只剩一个木碗,还请客人先用饭吧!”
老人家满脸的皱纹,干裂的嘴唇,蓬乱的发髻,邋遢的衣饰都遮盖不住这具佝偻身躯的内在不凡气质。
秦梦立即避席,庄重严肃的接过老妇人手中那晚黄橙橙的小米,放在桌几上,而后诚挚对老夫人施了一个颇为讲究的晚辈稽首大礼,说道:“老人家,使不得!小子是个晚辈怎能当不起前辈的隆遇呢?”
白发老者回头瞥了秦梦一眼,眼神中多是揣测之色。
然而就在此时,那傻少年,见无人理会与他,又见慈爱的娘亲与秦梦寒暄,火气突然变大,抢前几步就要去推桌几上冒着热气的小米饭。
老婆婆和那老者也已猜测出傻儿目的,立时联手阻拦,人老力气不济,终还是没有挡住。老夫人被傻儿的力道冲击的一趔趄蹲到在了地上,手臂正好打翻了桌上的饭碗。
金黄的小米粥瞬时就流满了桌几,木碗骨碌了两圈,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摔在地上,啪的一声,成了两瓣。
随即听到老婆婆哎哟声不断,秦梦翻身站起,搀扶起老人家,关切的询问道:“摔倒骨头了吗?”
老婆婆蹒跚的站起身来,不断的甩着手臂。秦梦这才发现原来手臂被热饭烫伤了。
一旁的老者慌忙站起身来,想找布巾擦拭老伴手臂,情急之下摘了自己头上所带的皮弁。这块柔软的头巾起了大用了,三两下就将老婆婆手臂上的热饭给擦净了。
秦梦懂得一些处理烫伤的应急措施,迅速跑到院角水桶出舀来一瓢凉水,给老妇人烫伤处降温。
痴傻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也不在任性的哭闹,而是胆怯的看着几人,茫然无措!一对老妇人只是无奈的叹气,一句责备那少年的话语都没有。
老婆婆手臂上红红一片,烫的不轻,只能暂时将手臂伸进水桶中镇痛。
那少年垂头无语来到老妇人身后,眼泪也已噙满泪,探手伸进水中摸着老妇人瘦骨嶙峋烫红的皮肤,呜咽的说道:“娘,疼吗?”
可能是被傻儿不知轻重的摸到了伤处,老婆婆哎呀闷哼了一声,却是微笑的看着他的傻儿,轻轻的摇摇头。
眼前这一幕,让秦梦心里激荡不已,如此年纪的老婆婆本该享受天伦之乐,却受了这个傻儿的拖累,天知道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得治!不治皮肤就会溃烂,这对一个老人来说那就是要命!”秦梦心里甚是可怜老婆婆,便吹响了墨门黑哨。
黑影一晃,鲁勾践便来到了秦梦身边,两人耳语几句,鲁勾践去而复返,送来一个瓷瓶,秦梦拔掉瓶塞,来到老婆婆跟前,将瓶中药膏均匀涂抹在老夫人烫伤处。
这是治疗烫伤的特效药,是濮阳冶铁作坊孔氏父子们世代家传的烧伤灵药,有立竿见影之功效,敷上后,老婆婆手臂上的灼刺感立时就消退了大半。
老者似乎还未从鲁勾践的神出鬼没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一直瞪着秦梦打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立时展开手中那个沾满小米饭的皮弁,竟然重新戴了起来。
眼前这位素来沉稳的老者突然就慌张了起来,这令秦梦尤为不解。然而最诧异的莫过于见到老者头顶有颗硕大无比的肉瘤子。
第六百五十章 真宗主
彼此都表现出了一眨眼的慌张,两人对视之下,冷峻的老者向秦梦首先发问道:“小子在墨门之中身居何职?”
以此推测自己是墨门中人,并非不可思议,了解墨门的人,皆知墨门隐者行踪诡秘,来去无踪,擅使用哨音传递消息。然而老者上来就问自己所在墨门地位,可见他对墨门很是熟悉。
秦梦拱手作揖礼数周全,而后才恭敬的答道:“回前辈,承蒙巨子鲁连子厚爱,小子身居墨门少巨子虚衔。
秦梦此话一出,立时吸引了那手臂烫伤老婆婆的注视。
老者满脸的惊异之色,全无先前的镇定,声音颤抖着问道:“连……子……还……好……吗?”
虽只是五个字,然而从老者口中吐出,却似胎儿出世那般艰难,说到最后已是哽咽不堪。
天地寂静,山风呜咽,老者苍凉的哭声,令人心碎。看似坚强无惧的老者,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老婆婆也随之悲哭起来了。
痴傻少年惊异的看着两位老人,也许在他眼中,两位老者是不会哭泣的人,然而今日的表现让他惊恐,很快他就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哭了。
“老头子!被哭了,把缭儿都吓哭了!”老夫人推搡了一把掩面而泣的老者,责怪道。
“缭儿!”秦梦听到了这个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心肝为之一颤。
秦梦长吁一口气,心道:“一切都得到了证实!”
老者很快从情绪失控中恢复过来,抹去眼上泪水,双手搭在秦梦肩上,慈爱的凝视秦梦,问道:“你已知晓老夫的身份?”
秦梦本想摇头否认,心底里总觉此事太过凑巧,自己都不信是真的,然而见到老者那双洞察人心的眸子,就已无力反抗,只得轻轻的点头。
“哨子给我!”老者以不容推辞的口吻对秦梦说道。
就在秦梦愣神之际,老者也已从秦梦手中取过黑哨,放在了嘴上,一阵阵一串串短促的哨音过后,随即山谷中此起彼伏就回应起了长短不一的哨音。
“你为何懂得吹奏我墨门隐者的哨子?”秦梦惊骇莫名的问道。
老者爽朗的笑道:“这套哨音就是我创制出来的!你说我能不会吗?”
“啥?”秦梦惊诧的愣在了当场。
老者仰头,似要看透苍穹,却是回忆往事,不紧不慢的说道:“老夫与侯赢巨子交情莫逆,我俩年轻时喜欢玩哨吹笛,无意中创制了这套用于简单交流的调子,后来侯公成为巨子,便将此移用在墨门隐者行事上了。再后来他为天下四处奔波,我们见面也就少了……”
待鲁勾践来到了秦梦跟前时,大吃了一惊,瞪着双眼在院中巡视了,满脸疑惑之态问向秦梦道:“连子巨子何在?”
秦梦苦笑道:“鲁兄长不用找了,连子前辈怎么会在秦国呢?此时巨子他老人家正在调解燕赵河间之地的纷争呢?
吹哨的也不是小子,而是这位铁血忠义护主逃亡的周太史!他有事相求我们墨门,但是嫌我年小,恐不得重托,便吹响了黑哨,非将执掌墨门隐者的鲁大哥过来!”
鲁勾践听罢,惊讶的也结巴了起来,“什么,前辈是周伯阳周太史?这位小弟就是王子缭?”
周伯阳,正如弟子庞煖所言,头顶果然有一颗大肉瘤子。为了掩饰这个显眼的特称,周伯阳也已习惯一年四季戴着皮革所制的包巾。
然而适才急着为老伴擦拭手上的热饭,才取下了皮弁,如此明显的特征,立时就让秦梦联想起了那已成传奇的周王室的太史周伯阳。
路上碰见这一家三口时,他们的苍老就吸引了秦梦,很显然痴傻少年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秦梦当时还认为这是他们捡的弃婴。然而适才痴傻少年的任性和胡闹,两位老者始终没有训斥,而是犹如祖宗般供着哄着,这些表现有悖常情,绝不似普通百姓家的父子母子亲情。
更有老夫人的一声“缭儿”震撼了秦梦的小心脏。
王子缭的大名,时时在秦梦耳边响起,有时觉得这个名字也已和自己的生命融为了一体。
这也彻底印证了秦梦的猜想,这个痴傻少年就是末代周王子——缭!这老者就是神一样存在的人物——周太史周伯阳。
这对老夫妇见到鲁勾践似是遇上了亲人,满眼热切的凝望鲁勾践。
周伯阳瘦削干瘪面容,激动的有些挪位变形,但见鲁勾践满脸的不信,有些失望,不过还是不容质疑的郑重点头,对鲁勾践说道:“壮士,莫急老夫手上有一枚我历代周王所用的传国玉玺,可做凭据!”
鲁勾践疑惑的看着周伯阳,不断的打量那痴傻少年,又看看秦梦这位已被称呼了一年的“宗主”,一切都是那般的不真实。
不仅周伯阳头顶的那颗肉瘤子不会骗人的!就连他取出来的一方玉印也绝不会是假。
这方玉玺不像是印章,倒像是个玉鼎,单这繁琐的雕工都不是一般工匠所能仿造。手掌大的印底,雕刻的不是四个或八个字,而是齐齐整整的十六个字,如鬼画符一般,秦梦不识得,不过秦梦却知道这是虫鸟篆字。
“错不了!前辈就是周太公周太史,少年就是周王子缭!兄长的真宗主!”秦梦向已经傻在当场的鲁勾践确认道。
周伯阳是不解鲁勾践这番惊讶之态,还道是认为他年纪小,不知周王子缭代表的政治影响,遂说出了自己的诉求:“老夫当年携王子逃命,是想着有朝一日复辟周室社稷,然而王子一场大病,就成了痴傻之人,这是天意使然。
老夫这些时日接触底层百姓,也已看透了世间之事,再谈复辟天下,恐遭天谴。老夫和老妻年岁已老,今夜躺下不知明日还能醒否!然而最不放心就是这小王子!
我与墨门渊源极深,鲁仲连巨子是老夫的爱徒,老夫一生不求人,只想闭眼之前,看到王子缭有一安身立命之地!”
鲁勾践听罢,这才释怀,对周伯阳一拱手道:“此事周太公真不该问小子,依我对宗主的了解,不,少巨子的了解,他心中早已有了对你们的安排!”
第六百五十一章 灯下黑
谁知秦梦竟奸邪的笑道:“老前辈有所不知,小子不仅是墨门的少巨子,更是秦王册封的河内候……”
周伯阳听闻,瞠目结舌,眼睛也已瞟上了桌几上的削刀。
秦梦不敢大意,转而双膝跪地,向他稽首大礼道:“老前辈更是有所不知,小子不仅是墨门少巨子,更是墨门巨子侯赢候公的曾外孙!单从这层交情上来论,小子就当一拜!”
周伯阳惊喜交加,眉头也已渗出了冷汗,胸口起伏不定,一个劲的大喘气。
周伯阳的这些表现正说明了他思维的迅捷和深入。
王子缭虽成了痴傻的废人,然而在这个多事之秋,他有着不可估量的政治影响力。秦国虽然称雄天下,但却还是一方诸侯,天下无主的状态也就十年不到。有周一代,称王八百载,天命正主深入人心。
若是世人还知道王子缭还活着,无论三晋的韩赵魏,还是燕齐楚,他们都很想将王子缭为己所用,不想着挟天子以令天下,单借助周室末代王子和秦国达成个交易就能落个大实惠,王子缭就是唐僧肉。
周太史周伯阳也曾是位高权重的公卿,十年不到的光景,也已和山中流民不差一二,他不乏门生故旧,可是涉及王子缭的身份,他只能憋在山中安稳过日。
然而随着年纪越大,一个残酷的现实就摆在了面前——他们死后,痴傻的王子缭怎么办!
天下之中,他能信任的唯有墨门。
墨门对于周伯阳并不陌生,侯赢与他本就是故交,鲁仲连更是他的门徒。他听到了墨门隐者熟悉的哨音后,兴奋之情无以言表,这都说明他一直想着墨门,墨门才是他百年之后王子缭的托付之处。
世人常说周伯阳是龙,智慧通达,幻化无形,不为俗物所拘,看透俗世万事,就像当年的老子!
如此评价名符其实!
为何王子缭可以逃脱秦人的追捕?这都得益于周伯阳的事前谋划。
隔墙有耳,若想事情机密,知情者越少越好。周赧王患病前夕,周伯阳和老妻接受了周王的临危托孤,携王子缭只带老妻和老仆开始了亡命生活。只因如此绝密,才逃出了无孔不入秦人的追捕。
他曾想着求助墨门,可是那时正值侯赢率领墨门协助信陵君窃符救赵,后来更听说侯赢自刎而死,至于墨门弟子去哪了,周伯阳更是无从知晓。
险象环生老仆兑换钱粮时被秦人抓获,老仆是个忠义铁血之士,用生命掩护了王子缭,那时周伯阳和王子缭确实在河内,本来是要隐姓埋名待在河内,以求等待魏赵反攻,好借机复辟周室,谁知竟暴露了行迹。
周伯阳不得不转移王子缭的藏身之地。
“要得就是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秦人不是要抓小王子吗?我们就潜身在咸阳周边,他们万万是想不到的!”这是为何落脚南山,周伯阳的原话。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不幸身上钱财被山贼劫走,举目无亲,生活立时陷入了困窘。这并不是最糟的!随之王子缭患病,整日高烧不退,几乎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那段时日周伯阳夫妇日夜不休,他们所经历的内心煎熬只有他们最清楚。
这也只是他们苦难生活的开端,精明伶俐的王子缭,再烧退了后,面目挪位,身体残障,就连人都变傻了。
两位老人苍老的面孔写满了生活的艰辛,为护幼主,不畏生死,奔波千里,他们的这份忠诚,他们的这份仁义,他们的这份信念,怎么不震撼秦梦的心灵?
“小子你不可能是候公的曾外孙!”周伯阳眼神灼灼的盯着秦梦质疑,接着无情的揭露道:“候公京城人士,乃共叔段的后人,为墨门大义而献身,一生都未曾娶妻生子,何来曾外孙之说!不过以你小子奇异禀赋和行事的稳重,老夫倒认为做侯公的曾外孙倒也不损他的英明!”
周伯阳是个慢热型的人,与他聊熟后,才发现老头子很幽默!
没有饭碗倒也饿不着人,秦梦又开始炫耀他的拿手绝技——烧烤山鸡。
人是群居动物,由于王子缭的身份特殊,周太史尽量与人少打交道,冷冷清清的日子过多了,心中总是要产生一种莫名的压抑之感。
一下子多了两个人,而且父母都是那般的热情,王子缭是从来没有感受到家里还能这样热闹和温馨,这让他尤为兴奋,欢笑蹦跳拍手忙得是不亦乐乎。
秦梦看在眼里,想起了在大路上初见他们一家三口放风筝时候的快乐!
随着那场轰轰烈烈风筝营销后,风筝很快就走入了平常百姓家,周伯阳这是初次把玩风筝,对此赞不绝口:“此物虽是简单,但却大用!天道循环,大道归一,万事万物都是这个道理。只需几根竹蔑,一块粗丝布,借助风里就可上九霄!真是妙物啊!”
秦梦也附和道:“老祖宗的智慧,就是这般高超,一双筷子!一个包袱!都是简单不能再简单的物什!然而用处之大更衬托出这些物什简单的伟大!这就是我们华夏文明的精粹吧!”
此时鲁勾践对秦梦诡异的一笑,说道:“周太公有所不知,风筝就是秦子所发明!当初世人见它升空还以为见到了异象!”
周伯阳更是好奇的打量秦梦数遍,以长辈的口吻命令秦梦讲述其中原委。
那个河边遇上河上公学艺的故事,秦梦不得不再次重复了一遍。
自己的身世他是知晓了,至于如何成为了墨门的领袖人物,是鲁勾践为他详细讲述的。秦梦数次拯救墨门的光辉事迹,鲁勾践讲得生动鲜活。
秦梦文昌君的大名,周伯阳是有耳闻,不过里面的细节,他是无从得知,不过这些时日咸阳城里的种种异象,他是听说了,以他的智慧,也已推测出了秦国将要有大事发生!
对于这般聪明的人,秦梦人没有打算对他隐瞒,就连世人错认为自己是王子缭之事,秦梦也一一交待了。
交谈之下秦梦很快就仰慕起了他的深厚学识,以及分析问题的透彻和独到。太史周伯阳若不是身受痴傻王子缭所困,不论他的贤达,只凭他师父的大名,就能够他游刃有余混迹在天下诸侯之中了!
第六百五十二章 纵横家
“什么?太公真的师从鬼谷子?张仪,苏秦皆是你的同门师兄!”秦梦万万想不到周伯阳的师父竟然就是玄妙莫测的鬼谷子。
秦梦越来越佩服自己当初的先见之明,没想到真就有活着的鬼谷子的门人弟子!
鬼谷子神一样的存在,这时代凡是有点名望的人,都会被附会鬼谷子弟子的名头,周伯阳这般传奇的人物也不能幸免,秦梦对此并不在意。
然而周伯阳却在猜测河上公身份时,又将教授秦梦学业的神秘老者重新鉴定为了云游天下的先师鬼谷子了。
“万万使不得!您都已古稀之年,小子怎敢和太公以同门师兄弟相称呢?”秦梦哭笑不得婉拒道。
老人家和秦梦一番交谈之后,深深被秦梦的博学和谈吐所折服,感叹世上唯有他的先师鬼谷子能教授出秦梦这般的奇才,遂要求和秦梦以师兄弟相称。
周伯阳自从吃了秦梦烤出的半只山鸡后,眼睛就异常明亮,犹如黑夜中的一只老狼,凝望连连打哈欠的秦梦,问长问短,闻东问西。
“今夜一夜说的话,胜过老夫十年所言!行将就木之时,还能遇上你这样的一位大才,死而无憾!”
灿烂星空也已泛白,老头子一夜不眠,精神仍然矍铄。秦梦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懒懒的点了点头,客气道:“太公过奖了,小子有些困,若没有其他问题,小子先小睡一会!”
一夜长谈,秦梦也已对周伯阳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周伯阳是个冷面孔,有些秦太史左匡的影子,赞美肉麻谄媚的话语是不会轻易出自他们口中,他们只是冷眼旁观,最多点头回应一下,除此以外几乎没有多余的面部表情。
然而一夜谈话即将结束,老人家却反常来了一句这般肉麻的话语,怎么不叫秦梦揪心呢?
周伯阳满脸诡异的笑容对秦梦说道:“一夜长谈让老朽了解了无从知晓的天下时局。若是平静如水的这样生活,自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然而人心如水面,风过之后就是心境的改变,贪念,欲望,仇恨便也如影随形。
当年故国被灭,万千周民沦为了贱人罪人,老朽也曾经恨过怨过,然而秦国强大,老朽无能为力,唯有闷头过活,然而眼下局势,老朽看出了点端倪,老夫想与秦子师弟好好谈谈,听我的,师弟就能再创不朽传奇……”
老家伙说的邪乎,秦梦便又打起了精神聆听教诲。
“原来是合纵啊!”周伯阳吐沫横飞的蛊惑之言,也就得来秦梦不咸不淡的如此回应。
“是个男儿都梦想着有朝一日,如张仪朝秦暮楚,苏秦佩戴六国相印,权倾天下,纵横捭阖,将天下七国玩弄于鼓掌之中!师弟,你怎就不心动呢?”周伯阳长吁了一口气,有些气馁的说道。
周伯阳没错,身为鬼谷子的弟子,他的纵横之术学的确实不错,仅凭适才了解到有限局势,他就能敏锐洞察出天下合纵的时机到了,就这一点就很了不起。
周伯阳错不在此,他的错是把秦梦当做孩子忽悠一番,让秦梦游说诸侯,好搅动天下局势,再趁机借助天下合纵之际,大破秦军,将秦军打回函谷关,重夺东周王都洛邑!
秦梦微笑着打量周伯阳良久,最后说出了他没有完的话,“前辈是不是还想着拉上小子冒充王子缭,复辟周室江山啊?”
周伯阳眼神灼灼的看着秦梦,向前挪了两步,隔着案几握住了秦梦的手,感情真挚的说道:“周室已灭,犹如长夜无灯,秦国暴虐,天下百姓深受荼毒,师弟又是大才,老夫真心想让你顶替王子缭,做一份天大的功业!”
这种机遇,秦梦何尝没有想过?本身自己就被打上了王子缭的标签,若是合纵反秦,当这个盟主再合适不过!
若是秦王驾崩,秦国势必处于内乱外患之中,列国合纵形成,就可一举重新夺回失地,周室复辟到时也是水到渠成之事。秦梦就能当上这个名符其实的周王!这可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异象啊!
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凡是有国者,哪个不是先辈集数代之力成就的大业?而自己一个穿越来的穷屌丝就能一跃成为王霸一方的诸侯,这可比陈胜吴广刘邦这些屌丝领先了四十多年啊!
这种幻想,在秦梦活跃的大脑中怎会没有出现过?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即便自己真的有此野心,以王子缭的名义复辟了周室,又有何用呢?洛邑那是吕不韦的封地,待秦国政局稳定了,他只消一个冲锋就能夺回三川之地。
到时自己还会彻底成了秦国的死敌,以六国诸侯的软骨头,自己是没法在大陆混下去了,只能学孔子乘桴浮于海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自己不忍因为一己私利,裹挟无数百姓。让他们为此牺牲了性命,是自己良心无法承受的负担。
周伯阳身为周室太史,本该膜拜周公之礼,推崇孔子儒学仁义,然而他却改投了纵横家急功近利之流,这让秦梦多少有些意外。
不过天下纷争,孔孟之学早就过时,纵横之学,才是如今的显学,秦梦想了想,也就不再诧异了。
“这就是小子怀疑师父非鬼谷子先师的根据,河上公教导小子一切都当无为,世间万物之事,看似繁华一片,然而花落之后都是狼藉一片。既然都已知道结局,那就不如静观其变,落个轻松自在,又何必辛苦去做呢?”秦梦话不多,却也很认真的表明了心迹。
让秦梦奇怪的是,周伯阳没有一丝失望之色,竟异常高兴得拍拍秦梦的肩膀道:“小子,老夫看相这么多年,证明没看走眼!你这种沉稳老练,豁达悲悯的胸怀,老夫都自愧不如啊!
鬼谷子先师,一生为天下苍生奔命,教授了不少弟子,我本痴呆愚笨,然而他老人家却欣赏我的木讷和认死理,便传授了我兵法,纵横,阴阳等显学,老夫这才从众多周室庶子中脱颖而出,接着他老人家的衣钵,传道授业解惑。
昔日身居高堂之上,虽知百姓艰难,但却不能感同身受,而如今经历了这十年的苦难,老夫真正体会到人之为人的艰难!更觉得一切功业都是葬送百姓的坟墓!其实百姓要得不多,只希望如蝼蚁,如草芥,如灰尘的存在!
你小子的慈悲和无欲无为,很让老夫感动啊!这方周室的传国玉玺,就算做见面礼物送给你吧!”
第六百五十三章 合纵之计
秦梦咽了口吐沫,麻木的看着周伯阳从怀中掏出那方玉玺,推到了自己面前。
这种麻木来源于震惊。震惊于周伯阳的魄力!
秦梦反应过来时,周伯阳也已起身走出了茅草屋,秦梦的睡意荡然不在,周伯阳果然是位极厉害的人物。他深谙人性的贪念,在高高在上的王权面前,很少有人保持淡定的心态。
他先前的谋划多半是在试探自己的心迹,最后所言更是不遗后患的漂亮之举。周伯阳他是拿不准自己到底有何居心。他的身份既然已被识破,那就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保命。
王子缭也已痴傻,复辟周室本就无望,手中所握周室传国玉玺,本就无用,相反让野心家得出,反而会横生事端,说不定就会被杀人灭口。
话说在头前,解决了一切隐患,即便自己是心有城府的野心家,得知周伯阳为了保命什么都可以做,还用费劲心思杀人灭口吗?
秦梦无奈的咧嘴大笑,周伯阳这是不知我啊!
秦梦手中把玩这只偌大的方鼎大印,赤红色的玉体还有泥垢的残留,散发着一股股发霉的气息,通体泛着黯淡的温润,有着经历太久泥藏还未醒来疲态。
然而这些瑕疵都遮挡不住这柄方方正正玉玺气冲霄汉的王者之气,
“这上面十六个字,写的啥啊?”秦梦再没有睡意,抱着玉玺追到院外去请教周伯阳。
周伯阳摇了摇头,惭愧的说道:“这块玉玺也已传承了八百年,上面神秘的虫鸟篆字,乃是文王所书,年代久远其意都已模糊,应是王权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之类的意思!可惜老夫学识浅薄,至今没有破解出其意!”
年代确够久远,边边角角都已磨成了圆角。有一说,有周一代之所以取代殷商坐拥天下发号施令,那是凭借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就是文字!周王室发挥了文字的作用,将用于占卜的文字,刻在钟鼎地上,赏赐给诸侯,表明上天认可了他们的功绩,通过这个周王室正统的王权才无人撼动。不过后来文字流传开来就是诸侯纷争天下大乱了。
秦梦有些遗憾,既然周伯阳都不知其意,那么天底下也就没有人知晓这几个字了。
“小子要的前辈的玉玺也无用,还是前辈收起来吧!”秦梦推让道。
周伯阳捋着胡须说道:“用处大了!若是你小子不想称王,完全可以将此玉玺送于秦王,换得个万户千户的封地啊!也可将此印送给赵王魏王韩王,说不定他们出的价钱要比秦王还要高呢?老夫还有个想法,你去找工匠临摹此印,仿照十个八个,贩卖给天下诸侯,不知这里面能获利多少啊?”
他这一席话,怎么听起来这般耳熟呢?大爷的!周伯阳果然是个大爷级人物。秦梦眉头不禁起了一道道黑线,感情周伯阳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啊!
秦梦也已是黑透了心的奸商,本没有挣外快之意,既然周伯阳提醒,遇上了赚钱的买卖怎能不做?
秦梦眼角流露出了奸邪的得意,对周伯阳说道:“上党失利,秦国为此调整了国策,眼看东方六国就要风起云涌了,小子本不该据此印为私有,然而为了大局,小子就厚颜收下了!”
周伯阳对此甚是感兴趣,追问道:“小子准备利用此印搅动天下风云啊?”
“燕国迫于压力愿意出河间之地十座城池贿赂吕不韦,既然燕国都行动了,想必赵国也会派使者送十几城给吕不韦!赵国这样做,魏王那边也定会破财免灾!出钱出地,贿赂吕不韦!三晋和燕国都这样做了,天下合纵还如何形成?赵国的建信君向来自命不凡,四处游说,大有争当合纵盟主之意!
太公不见,眼前那死去的二十几人,就是为建信君所杀。他杀人灭口一为报仇雪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要立威立言,让天下诸侯看,他反秦的决心!毕竟蔡鸟的身份还是赵国使臣!
建信君心雄志高,不安一隅,很想有所作为,合纵天下兵马就是他光宗耀祖,势比四大公子最好证明!
咱们这块传国玉玺首先就当卖给他!
第二个人物莫过于春申君黄歇。黄歇年数已大,朝中更有李园这个死敌处处为难,眼下也已该封到了吴墟,国中影响力大不如以前,他也急着寻找振奋自家威风的机会!天下合纵他必倚老卖老,出来争抢这个兵马盟主!
咱们也再用这块玉玺狠狠敲他一笔!”
坑蒙诈骗都已成了秦梦拿手好戏,周伯阳拍手赞成,他的开通非左匡左襄这些崇尚孔儒教义的门徒所能比!
“那小子想过没有,如何才能诱发东方六国合纵大局的形成,据老夫得知,魏王是个老狐狸,什么事情都会不出头的!”周伯阳的皱眉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秦梦当然明白这个,魏王身在大梁,主和,而信陵君却主战,但身在邯郸,有力也用不上。至今秦梦看不到一点魏王有请信陵君回来主持魏国大局的意思,周伯阳提起这个便谦虚的请教了。
周伯阳捋着胡须,看着鱼肚白的东方,悠悠的说道:“建信君太年轻,恐怕不足与领到天下合纵大局,春申君身为楚人,和秦国走的太近,三晋燕齐,未必信得过他!这领袖天下合纵之人非信陵公子莫属,他有着声望,若是他执掌了魏国权柄,天下合纵之事就能成!那时以天下之力,定会将秦军打回函谷关!可惜这里面缺少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周伯阳不愧为纵横门派弟子,一眼就能看透天下时局的关键所在,秦梦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连忙追问道。
“简单!只需将魏王驾在火堆上烤一下,他就会摒弃和谈妄念,请王弟信陵公子回国主持大局实行合纵!”周伯阳淡然说道,只见他白须飘飘,眼望远方,身上自有几分超脱出凡仙人的气势。
第六百五十四章 四弟之死
幽深南山,白云缠绕,青石过溪,春天明媚的日光穿透层林与迷雾,照在山涧之上所搭的一排窝棚上。
春天迈着大脚丫子缓缓而来,所到之处一片新绿,然而山中高地,却还是冬日里的萧条景象。
秦梦猫着腰蓬头垢面从窝棚里走到小溪边,掬一把清冽的山泉,直泼面门,顿感爽利至极,接连几下头脑立时清醒。秦梦掐着指头,这才不经意间发现周伯阳夫妇和憨傻王子缭也已走了七天。
这七天里天下风起云涌,而秦梦却是离天下越来越远,再退就要退进莽莽南山腹地了。
“起来了!起来了!诸位大匠,再接再厉,快些赶工,谁先完成了令人满意的方鼎玉玺玉雕,就可得百金重赏!”师兄安其充挨个拍打窝棚中还在酣睡的人们,一边扯着嗓子大喊。
窝棚中尽是邋遢不堪的人,他们似乎弹簧般骤然就坐了起来,如同打了鸡血般,有的冲出窝棚,跑到溪边牛饮一通抑或用水泼面,有的直接拿出小巧的凿子,就在窝棚前的大石上叮叮当当雕镂了起来。
他们这般的作为已经持续了四五日,七天前他们莫名其妙从秦王宫的玉器作坊里被人绑架了过来,为得就是仿制一枚印玺。
周王室的传国玉玺,他们是没有见过,但上面花纹繁琐,做工精致,却是毕生未见到的!
如能仿制**成模样,就可得百金的赏赐,这般大的诱惑,让他们日以继夜赶工临摹。
这里的主家颇为心细,消除了他们的被杀人灭口的顾虑,更让他们全心身的投入其中。秦王宫玉器匠人一夜之间无影无踪,这引起了秦王子楚的恐慌。不多时重新举行的春分祭祀大典,需要不少的玉石祭祀天地祖宗社稷,然而正需要人时,人却不在了。
这令他大为光火,发动全城甲士齐心协力破此大案,就连几十里外的南山外围都是秦军的斥候暗探,山中幽静,叮叮当当的声音终始在山中环绕,这般很暴露所在,秦梦这才不得已一日一日的往深山里钻。
秦梦望着一个个屏气凝神的匠人,出自他们手中渐渐成形的玉玺,不禁感叹他们鬼斧神工的手艺。
匠人,心灵手巧的代名词,然而却也是地位卑贱的贱民。他们要得不多,劳累一天能养家糊口就行!然而匠人地位不如农人,不能耕战,也就少了很多晋升爵位的机会,埋头苦干,终其一生也就是个手艺出众的匠人,地位低贱终归抬不起头!
秦梦为了让他们安心,行事之前,以秦王的名义送上十金安家费,仿制出完美作品后再赏赐百金!
他是文昌君,匠人们有些是认识秦梦的!秦梦就是让他们识破身份,如此这样就符合了秦王秘密进行的一项绝密事情,算可能顺利成章。
秦梦在山间溜达时,鲁勾践从山外摸了过来,凑到秦梦耳边嘀咕道:“宗主,事情果然如同周伯阳预料的那般,得知四弟为人所害后,吕不韦气急败坏,也已奏请秦王子楚,有王龁和麃公两只人马同时向魏国大梁攻击前行。魏王果然慌了手脚!”
秦梦对此并不惊讶,知道接下来大梁危急,魏王该请信陵公子出山了!
“看吧!魏王也已把信陵公子得罪了,每个三请四请,信陵公子是不会出头的!
这里面有个小插曲,而这个小插曲,就是周伯阳指出的契机所在。
这个契机存在于吕不韦四弟吕遗身上。
吕不韦本属卫国濮阳人,然而随着卫君不断失地,仅存一城之地,周边的附属城池都归了魏国所有,随着吕不韦在秦国崛起,吕氏家族便得到了魏王的重视。
乡土观念是中国人的软肋,吕不韦也不能例外,四弟吕遗掌家,又是吕不韦的左膀右臂,天下纷争繁乱之时,吕不韦怎能不想着大捞一把呢?
真巧魏王使者前来拜访吕不韦,希望四弟吕遗前去大梁一趟,接受魏王备下的重礼!
吕不韦权倾盖世,怎么都没有想到此次派弟出使魏国竟然是一条不归路。
吕遗被杀了。
谁杀的?怎么被杀的?事情发生就是一桩蹊跷命案。
有人说是赵王的黑衣侍卫出手杀的!据此猜测是魏王想将战火引到赵国,这才使人冒充黑衣侍卫。
有人说是燕人杀的!那是想嫁祸给赵国,引起秦赵两国对战。
事情总是要有人出来负责,这个人就是信陵君,不过这个时候,还不是他登高一呼,对此事负责的时候。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的!
“事情还不到火候!慢慢来,毛公到咸阳了吗?”秦梦问道。
“信陵公子听闻宗主被秦王软禁,当即就派毛公前来想办法解救宗主!”鲁勾践回答道。
明知秦梦非是真的王子缭,但鲁勾践还是习惯称他为宗主。
秦梦随手弯腰捡起一块薄石在山涧水面上打出一个优美的水漂,这才对鲁勾践说道:“昨日就有几位玉匠也已将玉玺雕刻成形,就差琢磨,这又过了半晌应是快完成了吧,咱们前去一观!”
“好,太好了!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秦梦来到匠人所在的窝棚前,看到了一枚也已完成九分的玉玺,不禁赞扬道。
这枚玉玺棱角分明,玉质清白,自有一股冷傲之势,就连安其充所捧得真正周室传国玉玺都要略逊一头。
然而平心而论,这方新制的玉印,就是傻大个,没有真玺的圆润和灵气。
“还不成!玉石太新,你看着白底的石料,这得需要一阵功夫将它做旧,这样赝品才会以假乱真!”那玉匠认真的指出了玉玺的瑕疵。
这就行!秦梦起初的目标并不高。只要五六分像就可凑合用。明知是新玉也无所谓,说是尘封地底,才为人所获,也可解释过去。
其实秦梦要的是印玺下面那神秘不知其意的十六个鸟虫篆字!
列国大王的幕僚臣属们谁见过真正的玉玺吗?没有!最多也就是书帛上面留下的方正印记。
真假并不重要,想的此印玺之人,谁不是自命不凡,即便明知是假的,他们也会认为是真的。他们所要的仅是玉玺之外的光环而已!
真的,将会落入谁人之手?毋庸置疑,秦梦要将真得送给哥们儿赵正,算作对他登上王位的祝福吧!
第六百五十五章 玉玺商机
时不我待,商机易逝。
秦梦对那玉匠说道:“抓紧打磨一番,边角磨钝,最大限度做旧,午时之前交给我,百金赏赐归你!”
玉匠颤抖着双手,难掩激动之情,稽首大礼连连叩拜。
众玉匠看在眼里,花有所属,心中不免气馁,锻凿声顿弱,手中的活计随之就慢了下来。
秦梦巡视一周,笑着说道:“诸位莫要泄气,魁首有主,但还有两个五十金的重赏!还望诸位再接再厉用心雕琢。就算拿不到前三名,只要你用心雕饰,作品大差不差,都可得十金奖励!切忌心性浮躁……”
五十金那也是天大的财富!玉匠们急红的眼更加猩红了,未得秦梦把话说完,细碎的磋磨敲打声瞬间就将这幽静的大山淹没了。
激励的高效,秦梦早已见怪不怪,中午之前,三枚型制差不多的方鼎玉玺便出现在了秦梦的手中。
秦梦挑出一枚,将其他两枚连同两封插着鸡毛的书帛一并交于鲁勾践手中,吩咐道:“让兄弟们速发邯郸,郢都!”
鲁勾践一把接过,冷峻的他,嘴角也露出了灿烂的微笑,嘿嘿自言:“坑死春申君黄歇和建信君郭开那两厮!”
事关重大,鲁勾践呼啸打了两声哨语,寻得两名牢靠兄弟的方位,亲自前去交代任务,待他回来时,秦梦跟前又多了三四枚玉玺。
秦梦拿在手中不断打量,嘴角也已咧到天上去了,抬头对鲁勾践说道:“差不多了,看来今天所有玉玺都能雕琢出来,剩下的一块打包都给卫君送去吧!所得利润按四六分成,他六,我们墨门四,鲁大哥意下如何呢?”
“宗主不用解释,愚兄明白,此事虽是我们墨门出了大力气,但若是没有卫君巧妙斡旋,面前的玉玺也就是一堆石头!分他六成,也不多!”鲁勾践很是恭敬的回答道。
墨门隐者就是秦梦手中的利刃,披荆斩棘所向披靡。他们若真是一件物什,秦梦也就将他们据为己有了。
然而他们不是物什,而是一群有着强烈信仰有血有肉的人。他们之所以忠肝义胆的追随秦梦,皆源自鲁仲连对秦梦有功于墨门的报答。
墨门隐者都是鲁仲连精挑细选出来的拔萃精英,经过数年刻苦训练,才有了一身卓绝的本事。他们视巨子鲁仲连若生父,感情笃深。
墨门隐者虽可驱使,可信赖,但终归不是自己这个墨门少巨子的私人之物,只有鲁仲连才能做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鲁仲连虽和自己亲近,又是贤达之士,但毕竟相隔千里之遥,一句正常的话经过数人的传递,难免不会变样,更何况有人故意挑拨呢?
大矛盾都是由无数个小矛盾聚集而成,看似无关紧要,一旦达到极限就会如火山一般猛烈爆发!反目成仇不只是小人之间,小人和君子之间才有,其实更多发生在君子之间。
秦梦用流言蜚语害人,怎能不知其中利害?
墨门隐者是柄双刃利剑,使用不当,就可能伤到自己。
秦梦征询鲁勾践意见就是为了避免和墨门产生嫌隙。即便鲁仲连有所误会,只要鲁勾践出面就可消除误会。
鲁勾践能有如此高的眼界,秦梦很是欣慰,点了点头说道:“波澜壮阔的天下纷争即将拉来帷幕,我等也该出山近距离观看这场大戏了!”
鲁勾践虽是不明白什么是帷幕,什么是大戏,但这句话的意思他是明白的。
下午时分,秦梦将玉匠们手中玉玺全部收了过来,一股脑装进包袱,塞进眼疾大有好转的鲁朔怀中,叮嘱道:“有劳兄长前往卫国濮阳一趟,将此当面交给卫君,路上不用急着赶路,务必十天后达到!”
这种限期倒是少见,鲁朔认为这是秦梦的关照,故而热泪盈眶,激动的说道:“多谢宗主挂心,我三天两夜就可到达卫国!”
秦梦苦笑一声郑重向鲁朔解释道:“小弟不是爱惜兄长身体,而是大局谋划所需,兄长千万不可速达,那样就会误事。
东西送到之后,就留在卫君身边,将得来的钱财,再运回河间皮城鲁连子巨子身边。那里的流民比上年又翻了一番,粮草也已告罄,就等咱们送钱了,朔兄的担子是很重的,小弟只有交给你去办才会放心,任务完成后,兄长务必尽快返回,咱们还有更重要的大事要做。”
鲁朔的眼伤,导致了他视力模糊,行动缓慢,也已不能执行墨门隐者的任务了。这对一个骄傲的墨门隐者来说,是致命的打击,秦梦不忍看到他每日里的自暴自弃,便安排了这项活计。
鲁勾践在一旁安慰道:“天下即将大起刀兵,又不知多少百姓沦落为流民,我们墨门干得就是兼爱天下百姓的事业!贤弟去吧!任务艰巨,路上小心!”
鲁朔心中透亮,怎能感受不到大家的真挚关爱呢?
鲁朔和手下数位兄弟走后,秦梦怀揣一真一假两枚方鼎周室传国玉玺,也领着一众墨门兄弟,挥手告别了山涧上的玉匠和安其充一众弟子。
玉匠们心情异常激动,他们有幸被大王垂青,执行了一件有功社稷的神秘大事,而且得到了一袋子能让他们一生衣食无忧的金子,这种事情,如同做梦,那般不切实际。为了不泄露大王的大计,他们心甘情愿留在山中隐居,区区两个月压根就不是事,两年也是可以考虑的!
秦梦出山为了和魏丑夫一众人等会合。
魏丑夫被鲁上弦挟持着和秦王玩了一场长达半个月的捉迷藏,若是再不和秦王碰面,整个事情就没法圆了。
秦梦连夜兼程,第二天中午到达了甘泉亭。
魏丑夫真得成了丑夫,漂亮的美髯也已成了乱草丛,一头油腻蓬乱的鬓发,保养得当的面容也已皴裂不堪,他身后的两位美姬绿竹芄兰灰头土脸也已成了地道村妇。
“魏公怎么弄成了这副摸样?”秦梦见面寒暄道。
魏丑说话之前,先苦笑两声,他的笑比哭都难看,“还不都是拜文昌君所赐?”
第六百五十六章 冷酷少年
听似满腔的幽怨和无奈,其实是魏丑夫敢怒不敢言的控诉。
“魏公怨我?”秦梦冷冷瞄着魏丑夫问道。
魏丑夫被秦梦看得有些怯懦,连挥不知如何安放的双手辩解误会。
谁知秦梦咯滴笑出声来,伸手接过鲁勾践递上来的一个小包袱,塞进魏丑夫怀中,接着说道:“既来之则安之,魏公既然搭上了小子这艘贼船就不该再生跳船偷跑之念,你若安之顺之,哪还会遭受这份苦啊!
魏公若是和小子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小子为人向来仗义,对于相熟之人,小子从来不会让别人吃亏,这就是小子朋友遍天下的原因。
包袱中乃是周王室的传国玉玺,昭王想得而不能得之物!小子就送给你,好让你转送给大王!如此以来,你擅自前往乌氏,就有充分理由,大王不仅不会罚,相反还要给你加官进爵!说不定还会给你封一个北地郡的封君。
魏公,你说小子为人如何?是否是旺友之人!”
魏丑夫慌忙将手中包袱打开,取出了那块新亮的方鼎玉玺,颓废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是官场老油子,自然了解周室的传国玉玺代表的祥瑞之意。
不过凭借多年的世故经验,深知天底下没有这般便宜的事情,于是警惕的在秦梦脸上寻找着破绽。
只见秦梦哈哈笑道:“魏公果然睿智,小子也无意欺瞒魏公,这方印玺其实是假的!”
秦梦此话一出更是令魏丑夫惊诧不已。
秦梦接着为其释惑道:“魏公莫惊,你说,这个节骨眼上,不管真假,大王是不是都会将它认成祥瑞?世人都说小子是王子缭,既然是我拿出的传国玉玺,真假还需质疑吗?你只管献上去,若是事情败露一切推到小子头上就是了!”
魏公凝神思索良久,不断的叹着气,嘟囔道:“想起当初在下好为人师的炫耀,真是汗颜之至啊!事已如此,唯听秦子吩咐就是了!”
秦梦眉开眼笑,事已如此,魏丑夫就算上了自己这条贼船了,眼角余光瞥见魏丑夫和两位卫女眼中都是惊骇之色。
“魏公好生休息一晚,明日我等返回咸阳!”秦梦向魏丑夫告辞后,便大踏步出了房门。
秦梦在驿舍外面见到了亭长的孙子,他年龄和个头都和自己相仿。
秦梦开门见山问道:“外面的天地大吗?”
皮肤黝黑的少年人瞪着大眼睛,抱着手中的宝剑,只是点点头,眼神已较初次见面是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恭顺。
“你叫什么名字?帮了我这么大忙,不知道你的名字怎么都说不过去的!”秦梦又问道。
少年没有立即回答,打量了秦梦好久,才冷冷的说道:“章泉!”
这时一旁的鲁上弦走上前来,向秦梦拱手作揖说道:“此子命不好,母亲死于难产,三岁不到父亲,二叔,三叔相继战死,和祖父相依为命,身处山中,没有玩伴,祖父嗜酒,便塑造了他这样的孤僻性格。不过这沉稳的性格倒是练剑的好材料!”
“不如兄长就收下他,教他习剑如何?”秦梦随口说道。
只见章泉面色泛出了几丝惊喜,扑通就给鲁上弦跪下了,也不言语就这样干跪着。
鲁上弦摇着头笑道:“一路上就是这番光景,十多天来,说不过十句话,还以为他傻,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我教他习剑,也不曾听他叫过一声师父!但他却有敬重我的意思!”
秦梦想笑而没笑,因为你面对章泉这样的木讷少年,心中萦绕的只是对他的可怜之情。
秦梦与他结识,纯属机缘巧合。
原本打算让鲁上弦押着魏丑夫前去乌氏晃悠一圈,而自己乔装潜回咸阳。在收拾一众被蒙汗药麻翻的腹墨时,秦梦见到了瞪着一双胆怯眼睛穿着破烂龟缩在墙角的章泉。
“把你的衣裳脱下来,咱们换上一换!我这身锦衣,顶的上十套八套布衣了!”秦梦本是可怜他之意,谁知他竟然木纳不动。
秦梦还以为碰上了傻子,谁知他不傻,只是眼巴巴看着地上的一柄宝剑,愣愣出神。
“想要剑?”秦梦试探着问道。
没想到章泉竟然点头了。这令秦梦很是吃惊说道:“你不聋啊!会说话吗?要剑做甚?”
章泉冷冷的眸子中射出两道寒光,就是不答话。
秦梦当时觉得这就是个痴傻少年,心中萌生了利用他之意,便诓骗他道:“换上我的衣服,替我向西走上一趟,此剑就归你!”
谁知章泉真就照做了。
秦梦惊诧不已,不过歪打正着,这么长时间桓齮的腹墨之所以没有发现异常,皆是因为章泉这个替身,否则秦王子楚和桓齮早就生疑了。
突然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诸位上官,不知大驾光临,卑职未迎,实属失职,恕罪,恕罪!”
来人正是少年的爷爷甘泉亭长章老丈,就当他向秦梦跪拜施礼时,惊奇的发现孙子也在其中,而且人模人样,一身锦衣华服,而且怀中还抱着一柄宝剑。待他揉眼确定无误是自家孙子后,不知是愤怒还是惊喜,反正大吼一声道:“你小子,原来在啊!见到贵人也不说跪拜,你活的不耐烦了吗?快跪下行礼!这些天是不是又去山里打狼去了,看你油嘴红光就知道没少吃肉,你这兔崽子,有肉也不想着给祖父带上一块!”
章老丈一席言,惊得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真想不到,不爱言语的章泉这般生猛,竟然还敢打狼。听他祖父的言外之意,章泉干这事不是一次两次,而是经常如此。
章泉一下子就被膀大腰圆的爷爷提着耳朵强按在了地上,他很是恼怒,几次挣脱失败后,章泉竟然气急败坏的将怀中宝剑拔出一截,似是觉得不妥,又插进了剑鞘。然而一道凌厉的剑光,立时就晃了爷爷一眼,章老丈立时就被章泉从未有过举动震呆在了原地。
章泉趁机挣脱出来,站到了鲁上弦的身边,恶狠狠的看着祖父。
章老丈很快回过味,发怒冲冠骂道:“你个狼崽子!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狗腿!爷爷含辛茹苦养育你这么多年,还不如养条狗,今日竟要把剑杀手,来啊!你杀啊1你哥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就不该让你活,溺死你在泉中得了!”
这时秦梦阴沉着脸喝止道:“好了!没见到你孙儿顾念一片亲情又合上了剑吗?章泉我带走了,这是一千钱,拿去沽酒喝吧!想你孙子时可到咸阳城里探视!”
能成为文昌君的家仆,这对于甘泉亭的亭长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他虽是个酒徒,嗜酒如命,但知道孙儿要走,眼神还是流露出了几分不舍之情。
他嘟囔道:“多谢君侯赏识,泉儿打猎是把好手,自小就不怕野兽,当年他母将他生在泉边,不想流血而死,周遭四五头狼,都被不敢靠近!长大了就是这副孤僻的性子,就喜欢呆在深山野林里!”
震惊!让所有人都震惊!
章泉真可谓不显山不露水,包括墨门隐者在内,所有人都在齐望章泉,重新打量他。
章泉跟着秦梦的马车走了,丝毫没有回头再看祖父一眼。
这种没有言语的冷漠也算是一种告别吧!
来到这个时代,秦梦早已不再惊讶人心的冷漠,亲情的缺位。
这种冷漠,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
在一个命如草菅的时代里,亲人间培育出的丰富感情,不亚于是一种自虐。这个全民皆兵的时代,生命说没就没了!一个感情细腻的人,是经受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想要活着的人继续活着,只能麻木彼此情感。
麻木是最好的镇痛剂。
章老丈未尝不想着子孙满堂,含饴弄孙,然而生存的残酷,亲情的奢侈,让他备受折磨,他是在喝酒吗?那是他在麻木自己。
也许酒醉之后那个梦里的世界才是他的快乐源泉!
“你不该拔剑的!他终归养育了你一场!”秦梦在行路的间隙责问章泉。
这少年永远只有拒人千里的冷漠,然而当秦梦离开后,他却眨动了两下眼睛,鲁上弦说这代表章泉听到心里去了。
第二日午时,咸阳城里到处传扬着:文昌君终于从北地郡回来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 吐血
平灭义渠余孽,觐献周室玉玺。
这是两件不世的奇功,为此秦王亲自主持筵宴为秦梦和魏丑夫接风洗尘。
因面对面相坐,秦梦清晰的看到秦王子楚越发消瘦,脸色苍白如纸,咳嗽起来那就是惊天动地没玩没了,精神也已颓废不堪。
“心口似有一团火在燃烧!折磨的寡人痛不欲生,秦卿有何良药吗?”秦王子楚呛咳着执起秦梦的手哀求道。
秦梦重重握了握秦王子楚白皙的大手以表达对他的关怀之情,站起身来向拱手垂立的太医夏无伤问道:“夏公,太医苑可有良方?”
虎背熊腰的夏无伤紧皱眉头,表情苦涩的蠕动了一下嘴唇,长吁一声,便垂下了他的头。
没想到秦王子楚抬头望望夏无伤,满腔凄凉的安慰他的不安:“不怪夏公,皆是天数如此!寡人也已看淡了生死,知道大限将至,相求秦子,只想死相好看些而已!”
秦王子楚沙哑的音声,一瞬间让秦梦起了恻隐之心,说真心话,眼前秦王子楚这般焦头烂额,那都是拜自己所赐。
“大王春秋鼎盛,怎就说着晦气话呢?多是国中事务操劳,清心休息一阵,疾患就会痊愈!
大王天命所归,不消多少时日,向西王母求取神丹仙草的叶羽他们就回赶来!到时大王不仅小恙痊愈,更会长生不老,大王何苦这般消极呢?”秦梦满脸乐观的躬身进言。
明知五月丙午日是秦王子楚的大限之期,还这般虚伪劝诫,秦梦越来越鄙视自己这副厚颜无耻口是心非的丑陋嘴脸了。
虽被病痛折磨,又见祖父父亲死于此病,但是人都有求生的欲念,秦王子楚还是愿意相信有奇迹发生。尽管秦梦这番话很假,但却宽慰了他的心。
子楚温情脉脉的向秦梦点了点头,欲要出言谁知竟咳了起来,不想这又是一场昏天黑地的咳嗽,咳着咳着,秦王子楚不经意间呕吐了一下,随之捂嘴的手中哗啦的淌出了好多殷红的鲜血。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很让秦梦震惊。
而秦王子楚身边的一众侍卫太医,却是配合默契的将秦王子楚围在了中间,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的擦拭秦王身上,手上,桌几上,杯盏上的血迹,也就是一转身的功夫,桌面上的大滩血迹就已不见,秦王子楚手中也换了一条新的红色丝帕。
宴厅中的公卿大夫谁也未曾注意这里的异常,只有秦王对面站立的秦梦和跪坐的魏丑夫傻了般睁着圆圆的眼睛。
此时大殿里觥筹交错,钟鼓齐鸣,笙箫悠扬,倾城绝色的歌舞倡优还在妩媚动人的挥袖翩翩起舞。
秦王子楚喷血过后,虽然暂时停止了干咳,人却显得更加憔悴了。
这时堂下吕不韦似是发现了端倪,起身来到秦王子楚近前,向秦梦点点头,关切的询问道:“大王为国事甚是操劳,还望文昌君多多劝诫大王好生休息,身体为重!”
秦王子楚并未等秦梦出言附和便说道:“今日审阅的战报极多,处理的国中琐事又是琐碎,寡人也确实累了,那就有劳相邦主持饮宴大局……”
秦王子楚在桓齮的搀扶下,向大殿中离席相送的文武群臣挥了挥手就离去了。
“秦子别来无恙,数日不见甚是想念啊!”吕不韦腆着白嫩的一张窝瓜脸笑眯眯向秦梦寒暄。
“小子也想念吕公啊!咱们除了同朝为臣,还是买卖上的伙伴,关系亲密无间!”秦梦出言态度很是恭谨,不过随即又语气沉痛的说道:“路上听闻吕遗公为人所害噩耗,小子惊愕不已,不知是谁下的毒手,小子要为吕公帮忙雪耻!”
吕不韦笑眯眯的眼中陡现一道凌厉的杀气,却还是满面春风的说道:“不知此事文昌君有无参与此事!”
秦梦听闻欲有愤怒咆哮之意冷厉的回绝道:“小子一片诚挚,却得来了吕公这般的猜忌,太令小子对你失望了!”
“好了,咱们不谈此事,人各有命!”吕不韦连忙打圆场,依然还是一副乐呵呵之态,凑近了秦梦说道:“甘泉宫都成了苦水宫,今日又献出一方传国玉玺,不知秦子意欲何为啊?”
秦梦并不惊讶吕不韦的大揭底,也低声轻薄的说道:“刚才大王连吐一腔热血,大概吕公未看到吧!”
秦王子楚大吐血,从身边人的熟练应对上来看,也已不是一次两次,而是经常发生。
吕不韦发现秦王子楚异常后,却没有直言关切问候。秦王子楚与吕不韦言语客气。这些都表明秦王子楚和吕不韦也已产生了嫌隙。
其实他们间陡然产生的嫌隙并非因为吕不器玩了秦王子楚的女人也非因为吕不韦有参与制造咸阳城里的谣言的嫌隙,而是因为吕遗的死!
吕遗的死,不是秦梦指使墨门所为,墨门门规是不容乱杀的!但从根里说,又是秦梦导致的!也许吕不韦看出了其中端倪,才会有适才的质疑。
吕遗的死牵扯了太多方面,这里面就有秦王的腹墨。
魏王邀请吕氏大管家吕遗前去大梁洽谈买卖,那就是变相贿赂吕不韦,这个主意其实是秦梦的献策,目的是要路上擒获吕遗,好挑起秦魏矛盾,让魏王走上合纵抗秦之路。
谁知事情发展到后来就不受墨门控制了,因为吕遗同一时间被赵王黑衣侍卫,信陵君门客,燕国豪杰,秦王腹墨,还有一股不知哪来的流民一同盯上了!
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吕遗死!至于是谁动的手,因为当时场面过于混乱,谁无法得知吕遗死于哪方箭下?因为他们都有要杀吕遗的动机。
腹墨参与其中,可能是秦王子楚子楚在刺探吕不韦是否忠心,并无杀吕遗之心,然而吕遗却死了,这就不得不让吕不韦多想,他和秦王子楚的嫌隙也就更大了!
反过来秦王子楚监视吕遗,未尝没有削弱吕不韦如日中天的实力的意思,毕竟成蟜继位后是要依靠韩氏外戚为心腹,清洗吕不韦这个两面派也就没什么稀奇了!
秦梦知道凭吕不韦的势力一定知道秦王已经病入膏肓了,透露此事,不仅为了奚落吕不韦,更想以此提醒吕不韦相邦的大权小心不保。
就在秦梦和吕不韦嘀嘀咕咕时,郎中卫士官王翦前来有请秦梦和魏丑夫寝殿觐见。
秦梦向吕不韦不怀好意的挤挤眼,随意拱拱手,便随王翦去了。
前去寝殿的路上秦梦和王翦言语举止很亲密,这让同行的魏丑夫很是吃惊,他确实有些相信秦梦无边的能量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 祝由偷心术
在去往紫宸殿的路上,为炫耀自己广博的人脉秦梦还故意将王翦介绍给魏丑夫认识,顺便着重提及在外征战王龁的大将军乃是王翦伯父。
秦梦又高调炫耀自己与朝中众将军的亲密关系,大有结党营私之嫌,就这样在魏丑夫艳羡目光里走进了紫宸宫。
近些日子国中因确立太子而幺蛾子频出,秦国以外又因上党反叛,风云骤起,无往不胜的秦国大军陡然失去了往日的锋利,这些一团麻的破事很有默契的一起压向了秦王子楚。
秦王子楚无奈,只能常住紫宸殿,在这风声鹤唳的敏感时期,掌舵秦国的大局。
秦王子楚身在紫宸宫的后院,旁边就是数天前软禁自己的厢房,秦梦再次身临,似有恍惚之感。
紫宸后殿门口威风凛凛叉腰而站数位顶盔掼甲的甲士,见王翦携秦梦而来,躬身施礼让入殿中。
紫宸后殿由于背阴殿中光线不足,一进殿就给人一种阴暗压抑的感觉,殿中博山炉中不断升腾出的青烟,已在殿中形成了紫青色的氤氲。
秦梦不禁皱了皱眉,这都什么时候了,秦王子楚还要虐待自己的肺!
进门就见秦王子楚躺在暖席之上,胸脯不断起着,只是睁眼茫然的看着殿顶密密麻麻的梁檩。
王翦交差离去,秦梦和魏丑夫向他行了个稽首大礼,然而跪趴在地良久,都不曾听秦王言语。
秦梦偷眼抬头观看,却不禁吓了一跳,不知秦王子楚何时起身,就蹲在面前嬉笑着打量秦梦。
“大……王……何意?”秦王如此一遭,这是秦梦所未想到的,心中不免慌乱,以致说话都有些结巴。
“无赖子!本王差点又中你了计策!如实交代,前去乌氏这半月来,都干了些什么勾当?”秦王子楚一改先前颓废之态竟然底气充盈的吼道。
秦梦立时就傻在了当场,也许是鼻尖对鼻尖,眼眸对眼眸,被秦王子楚的王霸之气摄了魂魄,秦梦脑袋开始不清醒起来,有种迷迷糊糊要睡的感觉。
“看着寡人的眼睛,看着寡人的眼睛,看着寡人的眼睛……”秦王子楚熟悉的声音,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语调也由先前的强硬慢慢转换成了轻柔和缓。
秦梦看着秦王子楚黑中泛黄的重眸子,不知不觉中眼前出现了重影,想要甩甩头以求振奋精神,不想更是头晕目眩,耳中空鸣寂静,似乎周遭静止的一切物什也都在离他而去,这是一种困极了要睡觉的感觉。
就在秦梦微闭双眼的时候,突然一个似是穿透混沌世界的声音钻进了耳中:“你是谁……”
困极了!秦梦很想躺在地上睡一会,然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聒噪。
不知这种状态过了多长时间,秦梦从睡梦中陡然惊醒。脑中第一个念头就是回想这是怎么回事?此时身在何处?然而睁开眼后,是脑袋欲裂的疼痛,这种头痛似乎能让人再一次昏厥过去。
“醒了?”秦梦子楚熟悉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秦梦四下望去发现自己还在原地,身边依旧趴着魏丑夫。
秦梦迷茫的扫视了一眼周遭,顿觉殿中清亮了许多,一时却不知何故,但心里却已然知晓这是中了秦王子楚的道了。
秦王子楚面对一脸迷茫之态的秦梦,不知其意的嘿嘿笑了两声,突然又咳了起来,就在他无休无止咳嗽之际,帷帐一掀,有一人捧着一个浅碗来到了秦王子楚身前。秦梦一看之下有些意外,原来这位白袍清秀仆从竟是前些日子滚蛋的韩终。
秦王接过陶碗咕咚几声一饮而尽,嘴角挂两滴红红的水珠。
丹砂化水,有镇静止咳的功效,确实是立竿见影。
韩终谦卑的躬立秦王子楚身边,竟然不敢直视秦梦直视的目光。
“大王对小子做了什么?”秦梦眼中不善的问向秦王。
“祝由偷心!”秦王子楚冷冷的答道。
秦梦心中一凛,扭头巡视周遭,果见飘动的帷帐里面挂着一只时隐时现的草席,草席上面有画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符咒,草席前还有一个编制精致的草人跪在其前。
这就是祝由术,掌管此职者还有一个官职名曰小祝,隶属大宗伯属下,秦梦怎能不知。小祝就是巫觋,其负责通神通鬼,都是故弄玄虚的骗人把戏,秦梦从未将此放在眼里,然而今日却是阴沟里翻了船。
秦梦眼角突然发现身边升腾氤氲的博山炉也已熄灭,顿时意识到了问题出在了哪里。
秦王子楚将手中碗盏递给了韩终,凄苦的笑道:“寡人真就以为你被寡人制服了,殊不知这是寡人的一厢情愿,真没想到,这些时日以来,咸阳城中大小事,都出自你的谋划!
凤阙前再生风波,城中《螽斯》的谣言,寡人与相邦的嫌隙,吕遗之死,宫中玉匠不知去向,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竟然都是你所为,寡人对你佩服之至啊!
寡人百思不得其解,郎中令心思缜密,你是怎么和你手下的墨门取得联系的?又是怎么逃出我们手掌的?具体经过快向寡人如实招来!”
秦王子楚一声声的责问,不断敲打着秦梦的心脏!如今自己犹如裸身在秦王子楚跟前,大概这都是秦王子楚对自己施展祝由偷心术问出的真相吧!
秦梦察言观色发现秦王子楚并没有暴怒要杀人的意思,这心里才安定了几分。
“大王要怎么惩罚于我?”秦梦不确定自己在催眠状态透露了多少真相,若是如实交代了岂不亏了,便想着扯开话题先摸摸秦王子楚的底。
“嗯……五马分尸!”秦王子楚犹豫的片刻,秦梦也已知晓自己目前还未有性命之忧。
“小子对秦国绝无二心,一切都因为受公子恩惠,小子才想力推公子正为太子!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个目的,绝不会做伤害大王之事!”秦梦首先表明立场,以求在此危急中全身而退,又接着说道:“公子正不仅贤达,而且还是天命所归之人!小子如此作为也是顺天意而为,一切都是为了秦国的基业!”
第六百五十九章 地府
“什么?你小子厚颜无耻装神弄鬼,还敢说成顺承天命,巧言令色,寡人焉能信?”秦梦话音刚落,秦王子楚就咆哮质问道。
多是害怕引起秦王的咳嗽,一旁侍立的韩终连忙劝解子楚保持平和。
韩终劝告有效,秦王暴怒还就平息了不少。
秦王子楚皱了皱眉头对韩终说道:“这小子必然不会轻易对寡人说真话,本王哪有那功夫和他耗,还望韩卿再次作法,问出细节!”
韩终英俊的脸庞满是苦涩之意,摇头回复道:“臣下早就说过实行祝由术太过频繁,恐不灵验!”
秦梦心里清楚,帷帐里面那套装神弄鬼的道具,全是障眼法,真正起作用的是那让人不知不觉失去意识的迷魂香。
这种祝由偷心术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手法老道与否,这点韩终就设计的不错,他知道秦梦所跪之地正是博山炉中烟气的下风处。秦梦跪拜秦王,万不会想到着了人家暗算。
不过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只是一锤子买卖。凡是人经历过一遭,心里也就有了防备之心,即便第二次被迷晕催眠了,可是再问问题自然就有了抵触之心,那么得来的答案就不见得真实。
这就是韩终不肯在使用祝由偷心术的原因。
秦王子楚满脸的失望之态,落在秦梦眼中,却是异常欢喜,至少说明秦王子楚适才询问自己并无得到太多真相细节。
没想到秦梦脸上的笑意却激怒了秦王子楚。
秦王刹那间剑眉倒立,眼睛突兀,狠狠瞪视着秦梦,阴森的说道:“桓卿进来,将这小子还有魏丑夫一块带进地府,这次务必看好他们,谁在出半点差点差池,哪头来见寡人!”
地府!要下黄泉路?难道小命就此终结!随即秦梦又释怀了。
地府不是黄泉,其实就在紫宸宫下,据秦梦探得的消息,之所以有地府,那都是拜狗黑子父亲狗贼所赐!当年孟尝君利用鸡鸣狗盗之徒,进入防备森严的府库盗得狐裘,事后昭王得知事情经过,雷霆万钧,便修建了地府,用以存放国中金玉重器!地府防守严密无比,就连一只苍蝇都休想混进去。
尽管秦梦不知道这里面的安保等级,但狗黑子这次是无法进来了!
桓齮就在后殿门口侍立,听闻秦王吩咐,当即拱手答诺,带着两位亲随大踏步来到了秦梦跟前执行王命,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秦子,请吧!”
秦梦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行事作风,不知羞耻的向秦王子楚谄笑道:“大王何苦如此,小子如实招来就是!大王相问,小子有问必答!”
秦王子楚点了点头,挥手让桓齮退下,接着问道:“押运你小子我那十几名腹墨弟子,到底死没死?现在何处?”
“小子只是开了个玩笑!其实他们没有被戎狄射杀,如今安然无恙,大王是知道的小子慈悲为怀,不滥杀无辜的!”秦梦套着近乎回答道。
“废话莫言,他们现在何处?”
“就在云阳甘泉亭,大王若要,小子可即可遣人放人!”秦梦恭敬的回复秦王子楚。
“不敢劳驾!看来你小子还是贼心不死,想方设法要逃脱寡人手掌啊!”秦梦想侥幸碰个狗屎运的念想也随之破灭。
“吕相邦和你小子私下有没有达成什么盟约?”秦王子楚突然问道。
“吕相邦和小子能有什么私下交集呢?除了买卖合作,真还无其他私情!”秦梦对秦王子楚这一问题有些惊讶和不解。
“没有吕不韦为内应,那你小子先前是怎么逃出寡人的手心的?”
秦梦唯恐秦王误认为自己结党营私,若是那般,自己身上就有了别有所图的嫌疑,这是对自己最大的不利。
“我有一个舍人……”秦梦为了取得秦王子楚的好感,如实就将狗黑子交代了出来,不过狗黑子的身世,秦梦打死也是不会向秦王透露的半个字的。省得父债子偿,连累狗黑子再遭连坐之罪。
“如实讲这半月来的所作所为!”秦王子楚阴沉着脸,问去了心中最大的谜团。
谎话自然容易被识破,然而半真半假的话,却是不会轻易露馅。真的假的两掺其中,倒是很好满足了秦王子楚的好奇心!
能问的都问过之后,秦王子楚这才意犹未尽的挥了挥手,对桓齮吩咐道:“将他们带进地府,安排你的心腹看好了!不得再出任何差池!”
桓齮腰躬的很深,明显为上次事情不周密而懊悔,不过他脸上却有一丝为难之情,小心翼翼问道:“王太后向咱们要人怎么办?”
秦王子楚似乎早已胸有成竹,轻轻拍拍秦梦肩膀,为他正正发髻,说道:“秦卿善用火,咱们也学一次,不如在紫宸宫点把火。而后文昌君就被人掳去了,怎么也好同阳泉君一道,将咸阳城中各方势力梳理一遍,来个敲山震虎!”
秦王子楚出手果然狠辣,秦梦多有也已有了预感,连忙向秦王子楚哭诉道:“大王不能啊!小子都如实交代了,您还这般无情吗?”
秦子楚呵呵笑道:“只凭你小子一面之言,寡人怎能知道事情真假,不需要调查一番?既然你小子胆大包天,还怕遭受牢狱之灾吗?地府是个不错的地方,你先待上几日,等寡人料理好手上事情,再放你出山!”
秦梦也已被桓齮拥着走到了殿门,只听秦王子楚对身边人吩咐道:“来人,请太史公前来,辨认这块周室传国玉玺的真伪?”
秦梦眼角余光看到秦王子楚一边把玩自己所献周室传国玉玺,一边极度关切自己的反应。
秦梦心中好笑,回头对秦王子楚吐下舌头,说道:“自然是假的啊!”
秦王子楚随即哈哈笑道:“只要在寡人手中,假的就是真的!”
秦梦走出了紫宸后殿,听到秦王子楚颇为自负的大笑了几声,乐极生悲,接着就听见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传出。
然秦梦没有想到的是,秦梦被桓齮再次送进了前些时日所住的大殿厢房内了,魏丑夫也被两名甲士抬着来到了房中。
桓齮在一根殿柱前停了下来,蹲下了腰,双手用力抱着一个两人粗细的石础左右用力,只听嘎吱嘎吱殿柱下的石础竟然会转动,更令秦梦吃惊的是,随着石础不断转动,殿柱前方一丈见方暖席上的桌几兀自震动,紧接着平整的暖席出现了褶皱,不大一会,暖席和桌几就沉陷在了地面之下了。
桓齮大约拧转了石础三圈这才停手。
待桓齮停手,来到洞口边,撑地便跳了进去。
秦梦走向前去,低头一看这是一个表面五尺有余的立方空间,空间三面都是紧密的夯土地,只有一面是靑条石所砌的石墙,石墙上有可一人穿行的拱形门洞。
令人诧异的是,从拱形门洞里还有灯光射出,似乎里面有一个很大的空间。
洞深刚和身材高大的桓齮持平,桓齮弯腰就猫了进去,之所以猫腰,那是因为青石门洞上四尺多厚的夯土。这就是说明下面空间和地面之间有足够厚的土层,秦梦随即明白这就是为何自己居住其中,为何没有发现下面都密室的原因了。
不大一会,桓齮从里面递出了一架梯子,秦梦也没等桓齮催促,便顺着梯子往下爬,待秦梦离开梯子,钻进石拱门里,这个入口设在高处,眼前豁然开朗,三排九根柱子竖立其中,四角柱子上的不灭油灯照亮了整个地府,一排排厚重的箱子码放的整整齐齐,四边尽头好像还有门窗,也应是地府房舍,这般蔚为壮观不亚于地下紫宸殿,秦梦大为震惊。
真没想到破破烂烂的咸阳王宫,地下竟然有这般宏伟巨大的密室。
秦梦一眼就认出了地府的结构完全是仿造地上的紫宸殿的布局。
秦梦顺着台阶刚下到地面,就听从门洞里春来扑通扑通,还有魏丑夫哎呀哎呀的惨叫。
紧接着后面的两位桓齮心腹,搀扶着惨呼不断的魏丑夫下来,坐在了一排码放整齐的箱子上。
“这里都装了社么呢?”秦梦很是好奇的打开了箱子,“哇!这就是秦王的小金库啊,里面竟然是黄灿灿的金子!”
望着到处这般大小的箱子,秦梦这一时刻完全没有被幽禁任何不适,而是心中谋划起了惊天大案。
“我是来过的!昭王以修筑金库为名义,在紫宸殿下面掏挖了地府,耗费万金,抽调了数万修建陵墓的劳力,历经三年才修建完毕!”魏丑夫一边揉着头上疙瘩,一边不无显摆的自我夸耀道。
“哦?”秦梦颇为惊讶的收回了四处打量的目光,回头看魏丑夫,“那么魏公是说,咱们有机会逃去此地了?”这个时候秦梦不忘调戏抱拳欲要回去复命的桓齮。
桓齮呵呵笑道:“一入地府,如入黄泉,除非你有千斤之力,才能打开通往地面的通道,若秦子真有天人之能,末将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