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秋后算账
忙得一塌糊涂的魏差率领大宗伯府的所有仆役迎接主人归来。秦梦亲昵的拍了拍老人家的肩膀,道一声辛苦了。
深得魏王器重的魏差,确实能干。
一月不见,大梁第一楼就已经拔地而起,真乃第一,高度凌驾大梁所有馆舍楼阁。
众人从未看到过这么高大的建筑,比城墙都要高了一层。秦梦却觉得有些失望,因为他是见惯了高楼林立的!
那震慑妖孽的奇怪建筑却还未落成,这种大宗伯称之谓“塔”的建筑,大匠师傅颇为费解,由于秦梦给的图样不甚清楚,大匠们也不敢造次胡建,只得遣人送去求解疑惑的书帛。然而大宗伯从未及时回复过,因而便耽搁了下来。
听闻大宗伯和卫君归来,大梁城内不少王公封君都赶来迎接。
他们并不因扑了一空而不悦,令他们吃惊的是,随行竟还有闻名天下的稷下学宫宫长邹衍先生,更有不少名儒大家,就连难得一见的唐举也在其中。
秦梦过家门而不入,而是直奔魏宫去见魏王去了。
路过夷门的时候,姚仲热情的拜见了秦梦。将秦梦迎进城去后,便对一门吏唠叨道:“明日就是岁首大典,秦国使者昨日来今日走,看来秦人要和我们交恶了!”
秦梦听到耳中,也未在意!
秦梦和田氏,卫君,左清,一起觐见了魏王。
魏王见到秦梦甚是欢喜,打发其他三人先回去,独留秦梦一人。
魏王叹气道:“秦卿可知寡人今日早晨去哪里了?”
秦梦不知所问,只是摇摇头。
魏王幽幽说道:“寡人去了大梁城外侯公衣冠墓,祭拜了他老人家!听闻他在饶邑的噩耗,寡人心中甚是悲痛!”
秦梦偷眼观看,魏王微闭双眼,似乎沉浸在了一种回忆里,脸色亦喜亦悲,水手有些颤抖!
秦梦连忙上前搀扶住魏王,也沉痛的说道:“曾外公虽去,但却要仁得仁,此生已无憾了,还请大王节哀!”
魏王扶着秦梦肩头,仰望殿门良久,说道:“墨家这片慈悲之心,着实令寡人汗颜!”突然魏王一扫颓废之色,似有深意的看着秦梦说道:“秦卿,还曾听闻你饶邑之行打劫了吕不韦不少的财货啊!”
都已不是什么秘密了,秦梦早已想好措辞:“确实不少,吕不韦掳我之耻不能不报,除了赏赐将士们,剩下的小子全部给大王送来了!若是秦人举兵报复,还望大王替小子做主!”
魏王苦笑道:“你小子是解了一时之恨,却将烂摊子推给了寡人!你看这是秦人的国书,说是邺城魏武卒劫了他们相国万金财货!要让寡人惩办罪魁,悉数奉还财货,否则就会兴兵讨伐!”
秦梦听闻,惊异的将口水吸入了气管,呛得连连咳嗽,心中着实佩服吕不韦的精明算计!同时也想到了在过夷门时姚仲那句话,那是在提醒自己!立时又想起晋家二公之举,彻底明白了其中之意。
娘的!这是秋后算账!吕不韦果然是一个奸商,怎会平白无故吃亏?看来当初他慷慨大方宣称不再追究时,已将下步要走的棋计划好了。
秦梦觉得甚是被动,不过这也算是给他敲响了消息耳目重要性的警钟。
秦梦骂道:“血口喷人,哪有万金之巨!”
魏王胖胖的脸上,却呵呵笑道:“寡人就说嘛?秦人就是虎狼,欲壑难填,其实万金打对折也差的远!寡人也好奇,秦相丢了多少财货,而你小子又给寡人送回了多少财货呢?”
这下秦梦彻底傻了,给魏王送来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丝绸锦缎,大件笨重物什,看着有十几个箱子,其实也就值个二三百金!
秦梦当然不会如实交代,既然吕不韦耍无赖,也就怪不得自己不要脸了。
秦梦咬牙说道:“吕不韦就是一个奸商,必是早就知道我要打劫他了,此行所运财货千金不足,反而倒咬一口!真是欺人太甚!请求大王再给我二百骑兵,让小子接着去打劫秦人商队!”
魏王哈哈大笑道:“只看宫门外的大箱子,寡人就知秦卿忠心一片。放心寡人不是吓大的!有人献谗言说秦卿和秦人过密,还曾怀疑秦卿是秦人间细。秦卿饶邑一行干脆利落的破坏了秦人灭赵的计划,寡人这心里就彻底踏实了!”
魏王将秦梦拉到桌几前坐下,接着说道:“秦人没在饶邑得到什么好处,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如今赵国下嫁王女给秦王,看似在修补秦赵关系,表面是要联合赵国对付我魏国,寡人看其实不然,秦人这是在麻痹赵国。
前些时日韩王公子曾觐见寡人,他也认同寡人之见,说上党之地的秦军不减反增!韩王公子表达韩王欲要连纵抗秦之事,点名秦卿出使郑城,商谈合纵之事。
秦王新君继位,心劲很大,难免没有同时攻我三晋韩赵魏之打算?今年他秦国也遭了洪灾,秦军早已按捺不住必会大兴刀兵!寡人心里清楚,三晋素来钩心斗角,都想削弱对方,但面对强秦,这些恩怨都不算什么!
韩都郑城离我大梁不过二百余里,等祭天祭祖大典过后,寡人就让须贾大夫陪你一起出使韩国,向韩王表达本王合纵的诚意!”
魏王不是史书记载的那般昏庸,没有冷酷的将自己捆缚交给秦人,秦梦为此很是感动。老家伙看似心宽体胖,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其实心细如发,件件都有盘算。
想起韩安几次三番的邀请自己前去韩国,秦梦这心里就会犯嘀咕。
第二天秦梦迎来了穿越后的第一个新年!
时间便跨进了魏安釐王二十九年,秦庄襄王二年,韩恒惠王二十五年,赵孝成王十八年,楚考烈王十五年,燕王喜七年,齐王建十七年。
若以农历来推,周室正月建在子月,也就是所谓的周正建子。
魏属三晋,自然遵从周历。以子月为岁首,此时的正月其实就是农历的十一月,冬至阳生,新年也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魏国大宗伯在子南真和左襄两位小宗伯的协同下,在大梁城郊外主持了魏国盛大的祭天仪式!而后秦梦奔波三日,前去魏氏祖庙所在的汲地,代表魏王祭拜了魏国历代先祖。
第四百二十三章 活死人
魏国惠王襄王昭王三代大王的陵墓都在汲邑,这里曾是殷商的王畿之地,牧野之战,从此江山易手。汲邑西有太行,东有大河,也算是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
君王不死,修墓不止。
秦梦好奇帝王墓一修就修几十年,不知能工巧匠是如何把握这个进度的。
秦梦在这里见到了安其充,一别数月,再次见到自家大师兄,秦梦倍感亲切。
安其充也惊异于眼前小小少年短短几个月间,能从一文不值,发迹成为魏王心腹,风光无限的主持魏王的祭祀大典!
那在临淄安平君府的井底里觅得暗道逃生,助鲁勾践救父藏匿于大墓之中,利用崔邑的密道迅速打劫了吕不韦的财货,一件件传奇般的事情就在秦梦脑中不断的闪过。
在魏安釐王已经完工的大墓穴中见到了久违的羡门高,秦梦有些小激动,扑通跪地膝行至恩师身前,便是一阵嚎啕大哭。
之所以放声大哭,那是因为秦梦从心底里感激羡门高的慧眼识珠,给自己带来了无限好运!
秦梦发自肺腑的感谢道:“弟子不孝,如今小子风光了,还让师父在这阴森湿冷之地受罪,真是不该啊!师父咱们不干这些活计好了吧!小子为你养老尽孝可否?”
羡门高指着幽暗墓穴中一道道高启的墓门,微微笑道:“我高氏安身立命之所在就是这羡门,若是离开了这羡门,也就成了行尸走肉!小子你的一片孝心,为师心领了,如今你我身份天壤之别,而我们羡门一派最忌讳名声显于世,非君子之人不可交心!若是真想尽孝,就多送些粮食牺牲,改善一下陵上罪囚苦役的吃食吧!”
大宗伯行公权谋私利,一连三天陵墓上的千余苦役都有肉有酒有白馍,这种生活待遇,他们从不敢奢望,也只是在梦里想上一想!
汲邑不少府库为此而搬空,县令为此心疼不已,心中祈祷大宗伯今夜不要在做什么魏氏列祖泉下想让苦役们吃肉喝酒之类可怕的梦了!
羡门高为有如此忠孝仁义的徒儿而自豪,老人家拉着秦梦游历了三代魏王墓,再次教授了不少羡门高一派修墓建陵的独门秘笈。
秦梦这次学得甚是认真,没有丝毫懈怠,不为别的,而是为了保命。若是羡门高知道自己这种小心思,会不会气的吐血?
魏襄王墓在陵墓群中尤其显得高大雄伟!秦梦却知道,这非好事,五百年后,有一个叫不准的盗墓贼成功的盗掘了此墓,盗墓贼本该都是籍籍无名的鼠辈,但这个名叫不准的盗墓贼却因为从里面盗掘了几大车书简而名留了青史,只因为那本书名叫:竹书纪年!
当今魏王的大墓其实已经完工了,之所以还在修建那是因为修墓建陵的潜规则。
由于谁也不知君王的生死,头三年的工程量最大,基本上三年之后,大墓就有了雏形,即便君王驾崩,再赶一年工期就可使用。赶上长命有为的君主,那就在原有的基础上不断的扩建,将墓穴挖宽挖深,因此帝王陵总是给人一种永远再建的印象。
一天一个坟头的祭拜,幸亏这里也只有三个大墓,若是换到在秦国做这个大宗伯,秦梦岂不要在坟头跑上个把月了!
三天时间过的很快,临别之际,羡门高说道:“等开了春后,只要魏王墓不再渗水,我们的使命就结束了,老朽也将带领弟子离开此地,转赴秦国芷阳为秦王新君陵墓去解决渗水问题!”
秦梦没想到羡门高一派业务量还挺大,都成了陵墓问题解决的顾问团了!
秦王新君不就是庄襄王,秦王子楚吗?他即位三年就驾崩,那他的陵墓必是工期短暂,修的匆促!秦梦提醒羡门高道:“那恩师得抓紧呀!”
羡门高也并未领略秦梦之言何意,便和秦梦匆匆挥手告别了。
秦梦上了马车,身边的崔广问道:“这位老者身边那大徒弟,怎么看都像那日在临淄给我们指点出城密道那人!”
秦梦很是佩服崔广的眼力,那日临淄十二门被后胜戒严,确实是安其充指引的出城密道,这才顺利到达了海上。
秦梦说道:“不错!正是那人!他是我的师兄安其充!”
秦梦已和羡门高约定了若是有事,就派崔广前来,秦梦也就不再对崔广隐瞒羡门高的身份了。
崔广一脸迷惑之态,秦梦接着问道:“老崔,不知你是否听说过羡门高之人?”
崔广目瞪口呆,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活死人!”
秦梦淡然一笑,故意吓唬崔广道:“那老者便是世人所称的活死人,今年已有三百多岁了!”
秦梦说得认真,崔广似乎信以为真,更是莫名的惊骇,指着秦梦的鼻子说道:“是真的?你也是活死人了?小师叔你不要诓骗我啊!你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神?”
秦梦对崔广的反应很是诧异,所有人莫如崔广对自己熟悉。这些时日所施展的奇技淫巧之术都没有瞒他,还以为他都知晓其中玄妙淡然待之,没想到崔广,日后的黄石公,也经不得吓上一吓。
秦梦推开车窗,吐了长长一口白气,看来是自己这些时日表现的确实太过妖异了!谈吐,学识,志向,追求,信仰,才能,人情,这些哪一样都不是一个十四五岁少年应有的表现。崔广对自己了解越深其实他内心里就越迷惑。
崔广虽有高人一等的见识,但也脱离不了时代的局限,如何解释自己过于卓异的表现,其实他内心里也已给自己打上了神人,妖异的标签了。
秦梦想及于此,顿时明白了崔广怪异表现的症结之所在!看来,秦始皇梦赵正梦寐以求的仙人之路,竟让自己先给走上了。
一个人被神化了,同时也就被孤立,秦梦不喜欢孤独,真心期待崔广能把自己看做朋友,而不是神人,妖孽,活死人!
秦梦回头向不安的崔广笑骂道:“你才是活死人呢?和你开玩笑还当真了?羡门高恩师只是普通的匠人!一头白发,那是不见天地所致!他们之所以世代居住在坟墓中,那是人家独有的生活方式!
你想了,诸侯大墓已完工,王侯必然想杀人灭口保守秘密,修建陵墓的匠人怎会不给自己留条逃生后路呢?死而不死,再次面世,当然为世人称奇!人家羡门高一派为了活命自然要低调做人,隐藏踪迹,传来传去,这些苦逼的陵墓修建匠人们,硬生生就成了你们口中的活死人,神仙鬼怪了!都是以讹传讹,无稽之谈!”
崔广听罢秦梦一席话心中豁然开朗。不过他脸上的明媚之色很快又逝去了,眉头紧皱了起来,弱弱的去问秦梦:“小师叔,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世间没有神仙鬼怪存在?”
秦梦本能的欲要反驳,但转念一想,不禁莞尔一笑,自己其实就是那误入宇宙缝隙中的妖孽!
其实这也是人类未解的终极问题,到底有没有更高级的文明存在?谁也不知?唯有去猜!
第四百二十四章 轩辕剑
韩都郑城。
一条南北长达十余里的白顶夯土围墙横亘在城中,一座城也就分成了东西两座城。
西城巍峨的宫殿鳞次栉比,宗庙明堂里的人鱼膏油还未燃尽,祭祀石碑前的香火依然传递着韩武子子孙们永享繁华的祈祷。
漫天无声的大雪很快便将从东城门延伸进宫城内的条条车辙印给抹平了。
然而宫城内大青石条铺就的地面未染半片雪花,无数婀娜曼妙的丽人,手擎紫绫华盖,从宫门口一直躬立延伸到青琴殿里。
韩王公子韩安在寒风中有些战栗,见到宾客下车,热情之至的上前去迎。他将数位身穿魏国公卿大夫服饰的贵客一一引入殿中后却甚是失望!
青琴殿中随即奏响了堪比肥肉还要美妙诱人的乐声。
世人皆言郑卫之音靡靡露骨,殊不知郑卫美人,更是绝色多情。
周室已亡自然不再讲究礼制,青琴殿内十六佾的乐人队伍,三两名柔弱无骨的郑女,在殿中翩然起舞,她们面施粉黛,刻画鬓发,体态轻盈,苗条多姿,白皙的肤色,在这寒冷中更显润红。
她们轻然拖动衣袖,散发出浓郁的芳香,清美浓厚,迷人心智。在座所有嘉宾贵客怀中都搂有一位皓齿明眸,光洁动人,双目含情,勾人心魄的尤物佳人!
一曲舞毕,韩安起身离席而去,来到后殿便问侍从:“段公人呢?”
侍从老实答道:“禀太子,段相国此时正在东城兵器作坊陪同魏国使者观览我韩国举世无数的强弓劲弩!”
……
鉴于秦国大军在成皋蠢蠢欲动,魏王对此次出使韩国甚是看重,使团构成便颇为豪华,公卿大夫一共十数人,为首三人除秦梦外还有犀首魏喜,上大夫须贾。魏喜乃魏公孙,乃魏襄王孙子,犀首乃将军职位,可统领魏国六军!
天下两绝皆在郑城,一时郑女,二是韩兵。
秦梦一来韩都郑城,并没有首先选择温柔可人的郑女而是选择了冷酷寒冽的兵器!
韩都郑城东西长,南北短,方圆四十五里,犹如一只牛角镶嵌在洧水和溱水交汇处的西北原野上。
若是说韩都郑城的西城是后世CBD高档楼宇中心,那韩都郑城的东城就是脏乱差的棚户区。
再大的雪也掩饰不了东城的杂乱,接天连地的黄土泥墙,在东城毫无目的的延伸开去,制骨,制玉,制陶,制铜,制铁,缫丝,各色作坊遍布其中,荒芜残破的郑国宗庙以及郑君陵墓搭满了高低不等的草棚。
虽是脏乱,东城却是个地地道道的人间。
街坊市井之中到处是因降雪而喜闹追逐的幼童,那些满脸污渍长相颇为标致的家中妇人正在屋脊清扫自家房顶上的雪,时不时探头看看街口之处,那些做工回来的男人是不是自家男人!
崔广重重拍了一下为妇人美貌而垂下三尺的孔铁锤,喝道:“孔小子,眼珠都掉出来了!”这着实引起围观百姓的一阵哄笑。
崔广凑在秦梦耳边嘀嘀咕咕道:“天下美人,当属郑卫,郑女绝色,卫女多情,小师叔还差一郑女,我看郑姬就挺不错,看得出她是个念情之人,临淄离别时,不忘你对他的千金赎买恩情!”
秦梦知道崔广这是玩笑之意,并不接腔,而是向唐秉问道:“唐公,不是世人都说赵女美貌才情才是天下第一吗?”
须贾接话道:“她们不是人……”老人家只说了这几个字便戛然而止了,那是因为横空飞来一个雪团,硬生生砸在了他的脸上。
须贾气得跺脚喝骂,连忙去拂拭脸上的雪沫。
陪同须贾的韩相段公,连忙命令手下甲士,驱离周围围观的百姓以及周边嬉闹的孩童!
韩国相国先前是张良他爹张平担任,因成皋为秦人占去,以至于忧愤而死。段公乃是韩王新任命的相国,家世不在张氏之下,段氏世代为韩国家臣,先祖段轨曾经在三家灭智时为韩康子立下大功,段氏一直位居韩国上卿之位。
对于须贾之言,秦梦无法理解。还以为须贾年轻时,为情所伤,咒骂赵女都不是人呢?
赵女佳丽何其多,远的不说,秦始皇母亲赵姬就是赵女,更有李园他妹,赵王迁他母,汉武帝的王夫人李夫人,皆是赵女,从大梁到郑城,一路上谈得最多的就是女人,而他们这些贵人偏不言赵女美,而独夸郑卫之女呢?这也是秦梦一路上,觉得诧异的地方!
崔广嬉皮笑脸道:“小师叔真不知,赵女美姬者十有八九都是中山之后,也就是白狄之后,他们因亡国皆都沦为了倡优奴隶。中山之女凡有五六成姿色者,加之琴瑟舞艺,便可让人迷得神魂颠倒,故而君子都将赵女看做了狐狸精,贬斥在了中原女子之外!”
这个解释确实出乎意料,难怪须贾要说他们不是人?原来须贾是存了孔圣人他老人家夷狄不如华夏的成见!
赵国地方千里,又不仅中山一地,绝色美人如盖倩者也是数不胜数,难道赵女都是邯郸学步之流?须贾君子之流就高兴了!他们这一棍子打死一片人的成见真是不该有!说不定他们这是嫉妒!
秦梦思量,不是世人对赵女有成见,而是对赵女中的中山白狄之女有成见,世人也不是对中山女子为白狄之后有成见,而是因为中山之女沦为了倡优才有了成见,就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就变成了复杂的地域歧视。
同理,孔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这句话也非鄙视夷狄之民不如华夏之民,而是后人把一个问题说成了另外一个问题去了。
既然赵国早已灭了中山,中山又是如此热爱华夏文化,业已经过了上千年的融合,中山之民也和诸夏之人差别不大了,还如此计较出身,这还有什么实际意义吗?
不知那横空飞来的雪球,是不是上天对须贾的惩示。
众人在韩相段公的陪同下,绕过一个土丘,便来到了韩国最大的兵器制造作坊。
兵器作坊占地甚是广大,足足占去了东城一隅,作坊里又有铜,铁,木,皮,各个小部门。每个作坊里面都是灯火通明,叮当作响,人声鼎沸。
众人来到制铜作坊里,很快便有守门甲士进去通报,很快便出来了一位衣衫单薄花白胡须的老者,老者一看来人乃是相国,顿时稽首参拜。
一行人进到里面,在老者的讲解下,秦梦算是大开眼界。单这间冶铜作坊,就又细分了六个单位,分别是筑、冶、凫、栗、段、桃。其中筑,制削刀;冶,制箭镞、戈、戟;凫,铸钟;栗,制量器;段,制镈器;桃,铸剑。
秦梦来到最后一间铸剑室,拿起一柄还未打造完工,却已然寒光四射的铜剑,放在手肚上想感受它的锋利。
老者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谁知秦梦手中剑依然落地了。
秦梦丝毫未觉疼痛,手肚上就已滴滴答答淌出了血!
秦梦惊骇此剑堪当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评语!连忙将手指放在手中吸吮,低头再看脚下那把铜剑,只见剑体血流之处,赫然出现两个字:轩辕。
秦梦哎呀妈呀惊呼一声道:“难道此剑就是上古第一神兵利器——轩辕剑?”
第四百二十五章 徐夫人
皆因连续剧看多了,这才失了态。
秦梦的一惊一乍将所有人吓得目瞪口呆。
那老者面带迷茫之色,上前一步向秦梦拱手道:“此剑乃老仆所铸,适才未尽到提醒之责,让小贵人受惊了,还请贵人原谅老仆的过失!”
没想到这位瘦削老者竟是位铸剑大师,秦梦觉得很是尴尬,连忙用话掩饰:“前辈能锻造出如此锋利之剑,必是世家出身,小子很是好奇,前辈怎么想起给这剑取了如此雅致之名?”
那老者见秦梦并无富贵子的矫情,反而知礼谦卑,老者倒无了先前的拘谨,朗声笑道:“轩辕之名雅致吗?横木为轩,直木为辕,不就是车驾前的两根木头吗?世家更是不敢当,老仆姓姬,氏轩辕,名冶,确实是世代在洧水之畔轩辕丘上冶铜铸剑,但却至今籍籍无名,不敢和欧冶子,干将,莫邪等铸剑前辈比肩!”
原来人家姓氏轩辕。轩辕只不过是剑上的一个标识而已。秦梦算是明白了,流传华夏千年的十大名剑传奇此时还未出炉,自然排名第一的轩辕剑更是无从谈起。
一旁的段公向秦梦献媚道:“难得大宗伯喜欢轩辕老儿所铸铜剑,我看这样好了,此剑打造完毕后,让老夫亲自送到你的手上,可好?”段公虽荣升了韩国相邦,却依然还是韩王家冢那副媚态。
须贾说道:“不连贤侄,万万不可,无功不受禄!若是让朝中奸佞小人得知,定会在魏王耳边诋毁秦子!”
段公不惑之年,名曰,段不连,须贾和他仙逝的父亲是故交。
段不连长唉了一声,道:“须公莫要推辞,不过一把剑儿,何足挂齿!”
段不连和秦梦,须贾推让之时,轩辕冶后面的一个青年弟子撇着嘴嘟囔道:“师父一生皆为别人打造宝剑,本来这把剑是争得韩王允许,将此剑作为师父的封炉之作送于师父的,你们又怎能出尔反尔,这里还有那么多剑,为何就偏要挑这把呢?”
段不连自然听到此话,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轩辕冶扭头呵斥那青年弟子道:“徐夫人,莫要放肆!”而后又躬身拱手向秦梦说道:“既然小贵人喜欢,老仆就抓紧在这一两日内修磨打制完工,到时将此剑送到你的馆舍!”
秦梦不识轩辕冶是何人,但却知徐夫人的大名!不论是谁听到徐夫人这个名字都会以为是她个妇人。其实不然,他是个男子,徐夫人之所以能留名青史,那是因为荆轲刺秦王所用淬了毒的匕首就是徐夫人所制。
秦梦没想到夺人所爱了,这些都是段不连的一厢情愿。既然事情赶到这里了,秦梦便也随手推舟承了韩相的美意。
既然徐夫人所制匕首是天下闻名的宝物,想必他师父轩辕冶所制铜剑必也是剑中精品。秦梦没有乱拿乱占的习惯,便对朱家说道:“轩辕前辈心血之物,岂能白拿,待会你取来百金,算是我向前辈买下了此剑!”
秦梦此话一出,立时惊得满场肃静。
轩辕冶激动不已,躬身对秦梦称谢道:“小贵人折杀老仆了,平生老夫亲手打制的铜剑最高也就值个五金,何成想过能值百金之价!”
秦梦以不容推辞的语气让轩辕冶收下。秦梦笑了,心想要的就是老人家的感动,若不这般效仿郭隗千金买马骨,怎能轻而易招纳到能工大匠。
秦梦托起老者,仔细打量了一眼轩辕冶身后那名叫徐夫人的青年后生,便往回走去。
轩辕冶紧跟秦梦两步,拱手问秦梦道:“老仆不解?此剑明明是未打造完毕的新剑,何来上古第一神兵利器之说啊?”
让老人家如此一问,秦梦心中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看来这又是一条发财致富的门路。秦梦面露欣喜之色附在轩辕公耳边说道:“改日小子宴请前辈,再详述其中缘由!”
秦梦出了制铜作坊,又来到了冶铁作坊。
冶铁作坊为重兵把守,竟然还有沟壑隔开。甲士对韩相冷然以对,通报了良久,才从里面走出一位头发花白老者。
段不连恭敬施礼,称之谓韩太伯!
韩太伯乃当今韩王亲大爷,执掌冶铁作坊比韩王即位时间都要长久。
韩太伯一副高冷之态鄙夷了段不连良久,才挥了挥手,让甲士放下了吊桥。
秦梦一行这才有幸站在夯土围墙上,远看韩国最神秘之所在。
冶铁作坊被宽达数丈的围墙严严实实环抱在了里面,这里远看就像一座露天的火山,到处都是红光一片,那些精壮汉子,皆都坦胸赤膊汗流浃背。
他们从模具中夹出一件件长短不一的兵器,浸水冷却,再在旁边小火炉上冶炼,夹出红红的铁块,抡锤锻造,场面热火朝天。
作坊一角为围墙隔断,里面安置了一排八个两人环抱之粗的坩埚。秦梦早已听人传说,这乃韩人的镇国重器:高炉!
两边十数个牛皮风橐,对准高炉下的火灶一字排开,由八匹骏马牵引鼓风吹气。高炉便在红红的大火中时隐时现,通红的炉体散发出的热气似乎都能将围墙上的人吹翻。
韩太伯向秦梦一行自豪的讲解道:“天下冶铁技术之所以我韩国最为先进,那是因为使用了“大鼓铸”这种精良技术,所制兵器一次浇筑成形,尖利柔韧,出产颇丰,至今天下诸侯无人能及!诸位心中也莫要认为被慢待了,事关祖宗社稷,这里只管准进不管出!若不是先前韩王亲自下令,就凭段相无论如何是无法上来的!”
韩相段不连也附和的说道:“赵人郭纵,天下冶铁巨贾,曾经耗费万金向韩王求教这些技艺,结果却是被打出了郑城,从此以后大王对冶铁作坊把守就更为严密了!秦昭王曾想用三十城之地换取其中机密,自然也被大王拒绝。我韩国立国百余年,虽弱但天下诸侯却不敢轻视,就是凭此镇国利器也!”
那绝密不可告人的冶铁技艺造出来的强弓劲弩确实令天下诸侯敬畏,再如何严密的防范都不为过,然而韩人并不知道的是,他们的镇国利器,已被繁阳的一户铁匠人家琢磨了出来。
秦梦挑了挑眉毛,看了一眼孔铁锤,感叹道:“固若金汤那又有何用呢?”
还未看上几眼,韩太伯便催促段不连离去。
众人也是知趣的,便再次来到院中,挨个参观完了所有各式作坊。
众人正要离开兵器作坊时,只听外面车马嘶鸣,原来是韩国太子韩安顶着风雪来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莲鹤居
段不连小跑上前,搀扶韩安从马车上下来,躬身施礼说道:“须公和秦子执意前来,仆下无奈也只得遵照魏使行程安排进行。”
须贾和秦梦缓步走来,韩安一改满脸的不悦,热情洋溢迎向前来,拱手执礼道:“有失远迎,须公,秦子莫怪!”
须贾躬身回礼说道:“太子多礼了!使团刚从大梁出来,便遇上了风雪,本来一天的路程,结果花了两天。幸好头天不用觐见韩王,既然事先早有安排,韩国的强弓劲弩,天下闻名,岂能错过。若是改期,又恐劳烦太子,虽已天色渐晚,但看上两眼也算一饱眼福!”
这已是秦梦第二次见到韩安,韩安身上那股精明之劲给秦梦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秦梦也欠身一拱手说道:“听闻太子以山珍海味歌舞美姬盛情相待,我等心中惶恐不安,更不敢有辱王命,唯有弃口腹之欲来明志,用马不停蹄参览兵器匠作之举,来表我魏国合纵之决心!还望太子莫怪!”
韩安眼神立时明亮了起来,激动的直念叨:“哪里!哪里!”韩安抛下须贾只拥着秦梦便上了他的辒辌车了。
寒冬腊月的,谁不想找个暖和地方抱上个美女,听曲饮宴?秦梦想,须贾也想,魏喜也想。但他国不同祖国,作为使者,时刻要想着为大王争光,更不能丢了本国脸面。
须贾深谙为国争光之道,一路上雪是越下越大,不过正和须贾之意,因为他压根就没想着一天的路程一天将它走完。
令须贾多心的是,使团刚一到郑城东门,韩相段不连竟亲自出城迎接。
既然韩相都出来迎接,须贾更是得寸进尺,提出按照事先协定,完成参观兵器作坊事宜,至于韩安早已备下的盛宴,就由副使魏喜领着人去赴。
须贾掐准了韩安年轻气盛,行事急切的心理,料想他必会前来相迎,到时让别人说起,还是他须贾德高望重,于己于国那都是光彩!秦梦也乐得一窥韩国制铜制铁作坊布局。
秦梦一旁冷观,算是明白了两国邦交使者出使,其实就是世人到菜市场买菜,为一根黄瓜一个萝卜,都要讨价还价。他们讨的其实并不是钱,而是心中的那份满足感!
秦梦上了车来,很是受不了韩安那股热情劲。
韩安倒是无意,秦梦却是多心了。十指相扣的暧昧,让秦梦有些吃不消,借故施礼才挣脱了他的手,对韩安寒暄道:“公子何意对小子如此盛情相待,这令小子惶恐不安?”
韩安眼神灼灼的望着秦梦,这种好感看得出是发自内心,韩安说道:“秦子是在下的贵人,更是我韩国的贵人,再怎么隆重的礼遇都不为过!秦子你是仙人弟子,自然不屑世间的世俗,但在下还是一定要尽心的!”
韩安这种特别的热情,让秦梦心中更是不安,便不解的哦了一声,想让他将话说完!
这时,有侍从前来向韩安禀报,众人皆都上车,问韩安要去何处?
韩安答了一声,莲鹤居!车马便在甲士的护送下向西飞奔而去。
韩安重新回头凝视秦梦道:“上次我们在青丘玄池相见,都怪在下诚意不足,与秦子失之交臂,在下后悔不已。而后听闻你为秦人所掳,还竟能逃出固若金汤的秦军大营,远赴崔邑打劫秦相,更有甚你去了饶邑,那里就风云突起,为祸百姓的傅王大军便土崩瓦解!”
秦梦拱手施礼,自谦道:“哪里?谬赞了,都是以讹传讹之言,秦相掳我当然要睚眦必报,至于饶邑之事,那就是天意如此,而非小子之劳!”
这些时日,秦梦无论如何是低调不成了,打劫秦相吕不韦之事像是长了翅膀,满天胡飞,世人皆知,就连乡野村夫也都惊异于谁这么胆大包天敢抢劫秦国相邦。
祭天祭祖那几天,大宗伯府的门槛都要被访客踏破了,天下士人,列国封君,诸侯使者,都争相拜访,想要一睹魏国大宗伯的尊容!
韩安身为韩国太子,知道的真实内情更为详细,他提到此事,秦梦也并不惊讶。
韩安一再恭维下,吐露了一句真话:“什么合纵连横,皆是糊弄人之言,有利则合,无利则分,在下相邀,只为和秦子一叙!”
车马很快便来到了西城的莲鹤居。
莲鹤居所在曾是郑公宫殿所在,郑公灭国之后,宫殿倒塌,富商巨贾,公卿大夫便在这里重修街坊,安居于此。
莲鹤居乃郑城接待天下宾客的馆舍,因馆舍前有一大石雕,石雕上面一莲一鹤而得名。这里灯火阑珊,钟鼓琴瑟不绝于耳,更因为这里有官办的女闾,闻名天下的郑姬便是出自于此。
莲鹤居在馆舍林立中尤为醒目,宫殿式的建筑,左右皆是房舍。莲鹤居正堂为轻纱幕帐所隔断,里面紫气氤氲,充满了浓郁的脂粉气,早已有大批身穿罗衫,妖娆妩媚的女子跪地等候。
段公陪着须贾,崔广,唐秉,周术,吴实在堂中落座,一个个美人便偎依上来,斟酒服侍。
初次来到如此繁华锦绣之地的孔铁锤一直咽口水,秦梦偷眼瞄了他一眼,这少年立时面脸通红,低头不敢直视。
韩安领秦梦并未在大堂停留,而是绕过屏风,进入了回廊。身边的朱家,鲁望几人一直跟随左右,却被垂立屏风旁的韩安亲信挡开了。
秦梦给朱家鲁望递了个眼色,便也就随韩安进到了里面。
只见里面铺就一张红艳的锦席,松软柔滑,周边亮着十数盏铜鹤油灯,席上两张黑漆檀木矮几,矮几旁跪坐一身穿宽袍,高挽发髻,露有雪白脖颈的女子。
秦梦猜度韩安的小心思,他这是要使用美人计了,宫廷中的美姬放不开,就想用烟花柳巷之地的野路数来对付自己。
韩安说道:“听闻秦子喜欢我郑国女子,在下特意精挑细选了一位想让你过目,不知能否入得秦子之眼?”
韩安说完,那跪坐于地的女子连忙起身,扭过头来,低首含羞,向韩安礼拜。
韩安狡黠的一笑,说道:“韩姝,快抬起头来,让秦子过目一看?”
那美人身躯婀娜,娇美精致,微微抬头,只见眼中流光溢彩秋波连连,一颦一笑,清雅淡丽犹如莲花绽开。
秦梦相看之下心中一惊:“怎么会是郑姬?”
第四百二十七章 天下第一好舅子
秦梦眼前恍然,郑姬此时应在临淄相府,不该出现于此啊?
虽与郑姬只有两面之缘,但郑姬的姿容月貌,却刻在了秦梦心中。
郑姬妩媚的眼神,成熟的风韵,妖娆的气质,是左清,臧卓娅,盖倩这些小姑娘身上所没有的。在这战火纷飞,命如草芥,食不果腹的乱世,郑姬便是顶了天的尤物佳人,若不是前世见过大世面,秦梦自然也会像世人般趋之如骛垂涎三尺。
秦梦心神荡漾之际,便在韩安的引导下,顺势坐在了此女对面。秦梦却发现郑姬瘦了,眼中少了几分勾魂夺魄的妩媚,却多了几分温婉贤淑的淡泊。
室中灯盏虽多,但火苗攒动,光色偏暖,无形中便使氛围多了几分梦幻之意。
韩安今日这手安排确实出人意料。秦梦有些不淡定了,想起装模作样在千乘渡口导演诓骗郑姬的那出大戏,隐隐有些心虚,无意识的便握住了郑姬的手,亲昵的问道:“姊姊,原来你叫韩姝?”
话一出口,秦梦就已发觉自己错了!眼前之女不是郑姬,“郑姬”也非泛指韩郑美女的称谓,那临淄相府的郑姬就是姓郑,因为他兄长是郑国!秦梦再次打量了眼前女子,发现确实不是郑姬,只是酷像而已。
她应该就叫韩姝,韩安没有诓骗糊弄自己,韩安投自己所好,献一个酷似郑姬模样的美女,说明了已全然知晓了那日在千乘逢场作戏的全过程。
秦梦立时便肯定了,郑姬和郑国都是韩安或者韩安背后韩王置下的棋子,他们有一个高大上的名字,国际特工!看来韩安今日对自己施展的美人计可谓用心良苦!
电光石火间,秦梦明白了过来!自己将眼前名叫韩姝的女子当做了郑姬,还好,只是握了握手,说了一句“姊姊原来你叫韩姝”,并未酿成太大尴尬。
此女和郑姬长得如此相似,她必是郑姬的姊妹了!
秦梦小鹿乱撞,臆想下一步这位女子定会小鸟般偎依在自己怀中时,不想那叫韩姝的女子收走了温柔甜美的微笑,满面立时阴沉了下来,骤然低头,挣脱秦梦的手,哎呀一声惊叫:“登徒子!”而后便是扭到一旁,轻声的抽泣了起来。
这着实吓了秦梦一跳,秦梦连忙下意识后退,一头雾水去看旁边韩安。
韩安满脸奸笑,对秦梦挤了挤眼睛,而后跪行几步来到韩姝跟前乞求道:“都是为兄的错,今日不该将你带到此地来,也未先告知秦子你是我王妹,秦子唐突之举算在为兄头上。今日兄长向你赔罪,改日一定托人前去西域,索买上好的胭脂送你,不知小妹能否原谅王兄?”
韩姝梨花带雨抬头看了一眼韩安,止住了哭泣,正色道:“兄长说话可要算话啊!今日之事羞死人了!真不该受你撺掇来此是非之地,这若是让其他姐妹知道了,小妹日后还怎么活啊!”
韩姝起身向韩安施礼告辞,回头冲着秦梦狠狠瞪了一眼道:“没想到世人传颂的仙人弟子竟然是个好色之徒!”韩姝向后退行几步,而后轻快扭身,绕过屏风,孑然离去。
听闻这位名叫韩姝的女子竟然是韩王女,韩安他妹,秦梦更是震惊不已,韩姝与郑姬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秦梦突然意识到,难道郑姬也是韩王女?
韩姝走后,韩安膝行坐到秦梦对面,满脸洋溢着暧昧的笑容,向秦梦一拱手道:“这是在下小妹,今年二八年华,一副天真烂漫之态,不懂风月,性子直,唐突之处还望秦子见谅!”
秦梦起身郑重向韩安致歉道:“小子唐突了,还以为是倡优,不想却是王女,失礼之处,真是罪该万死!改日定会备上重礼负荆向王女请罪!”
韩安朗声笑道:“秦子不必多礼,妇道人家,不必这番娇惯。就然秦子对我韩国有功,那就是我韩国的恩人,韩姝虽是王女,但也是韩国之民。为父王为社稷,以身来报也不为过!既然秦子喜欢韩姝,就送给你做妻妾可好?”
秦梦苦笑不已,这是什么事啊!摸了摸人家小手,就要成为人家妹婿,天下这么便宜的事,还真掉到了自己头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恐怕韩安这嫁妹之事,不知幕后有何不可告人的居心?
秦梦故作受宠若惊之态,一脸茫然道:“公子之言,令小子惶恐!小子何时为韩王出过力啊?”韩安坐起,探身近距离打量秦梦无辜的小脸,眸中含笑说道:“秦子如此表现,可谓老成持重,果然不是凡人?既然秦子有所忌讳,那在下就将事情挑明了!”
韩安起身拉起秦梦,走到屋中画有壁画的墙前,重重一推,便露出了一道光亮。
秦梦没想到原来是一道暗门,里面灯火通明,是一间不小的密室。
重新关上了密室门,韩安颇为神秘的望着秦梦说道:“秦子在崔邑,打劫吕不韦时掳走那名叫郑姬的女子,其实是在下的王姐!她身负祖宗社稷之命,本就想委身于秦王身边,为国效力,不想却被吕不韦要去送于了齐相!之后阴差阳错,秦子还将王姐送回了临淄,仅这份大恩,韩安就无以为报。虽然事情有算偏差,王姐留在相身边也是不错!”
韩安所言,正是秦梦适才联想到郑姬身份后猜测出来的,但没想到韩安能亲口说出来,看来韩安拉拢自己,势在必得!
韩安踱步来到密室墙壁上一幅黑线条勾勒出来的地图前,指着上面说道:“秦子更为可贵的是举荐了郑国为吕不韦的门客。实不相瞒,郑国也是我韩国派出去的死间。他的使命就是要从泾水到洛水修一条几百里的水渠,以此来消耗秦人的国力和人力!减缓秦军对我韩国的步步紧逼。本来吕不韦是看不上郑国的,但有秦子的举荐,郑国如今已出任了秦国水工!这离我们所期待的就越来越近了!只这两件事情,秦子就已是居功至伟了!”
韩安看见秦梦满脸惊恐之意,有些得意,拍着秦梦的肩膀呵呵笑道:“秦子乃是仙人弟子,素来仁孝爱人,时时为天下苍生谋福祉,韩安知道,这些虽是事关我韩国社稷的头等机密,但秦子高节自不会泄露一二让我韩国遭受秦人屠戮的!其实我韩人也是芸芸众生一员,面对虎狼秦人,没有还手之力,出此下策也只想自保苟活。”
韩安又向秦梦凑近了一点说道:“在下主动让王妹前来,就想表达父王的一片爱才之意!秦子心中莫要有所负担,至于王妹名分,不会让你在魏王面前受到猜忌,不做你夫人,做个妾婢即可!另外在大梁和郑城之间有座城邑,名曰管城,食邑两千户,就算是令妹出嫁的嫁资一同送于你吧!”
韩安为了拉拢秦梦,不惜透露天大的密谋,这份诚意,确实超出了秦梦的预料,更令人秦梦感动的是,韩安一席话,可谓贴心之至,送一个王妹,还不求名分,既表达了韩王的爱才之意,也不为难自己,韩安可真是打灯笼都找不到的天下第一好舅子啊!
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秦梦也没有拒绝。只是强调自己将郑姬送回临淄,推荐郑国那都是随心而为,天意如此,自己并没有存着去帮谁的想法!越是这样说,韩安越是致谢不断。
秦梦心想,既然事情已到了这份上,若是不接受韩安的美意,那就是要和韩国闹掰决裂,下面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等着自己的可就是刀兵暗箭了。之所以事情会这样,是自己和左清接触过于亲密,被有心人看到了眼里,还以为自己好色!韩安才用的此计。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好色吧!
秦梦在半推半就中,笑纳了韩安的美意。
此时莲鹤居内早已琴瑟钟吕齐鸣,艳姬翩翩起舞,两人从密室出来,绕过屏风,独留一扇没有关紧的暗门在此。然而,不多时从里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合上了暗门……
第四百二十八章 原来是子婴啊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莲鹤居中的饮宴,众人都很尽兴。
今夜秦梦最为兴奋,中途便醉酒倒在一个美姬怀中了。
饮宴结束,须贾皱眉,护送朱家背负着秦梦回道使者宾馆安睡。
须贾刚要离开,却被床榻上的秦梦拉住了手腕。
这里是韩国,韩国盛产阴谋奇计大家,读韩非大作就知他人是结巴但却有颗七窍玲珑心,他将商鞅的“法”,申不害的“术”和慎到的“势”集于一身,堪称百世不出的阴谋大家。韩国有为后世津津乐道的张良,陈平之徒,秦梦焉敢忘乎所以酩酊大醉?
卫君子南真所说韩非欲要毒杀秦王的阴谋还犹在耳边,郑国弱秦之策还在实施之中,秦梦怎敢喝醉?再说这个时代酸不酸辣不辣的水酒,纵使秦梦喝到肚皮撑爆,好像都是不会醉的。
“须公莫走……”秦梦从床榻上翻身起来,掩上房门,把须贾拉到床边,便将今夜之事一五一十说了。
须贾撅着胡须,瞪着两只满是皱纹的老眼,不敢置信的说道:“老夫怎么没有这命!先有范雎为齐王隆遇,今有秦子被韩王拉拢,但凡有君王对老夫这般礼遇有佳者,纵使赴汤蹈火老夫也愿为知己去死!”
只有花出去的钱才是自己的!
嫁王妹,送管城,这只是韩安的承诺,如今一样都没有到手。而两样东西又太过烫手招摇,秦梦唯恐是韩安施展的离间计,依此挑拨自己和魏王关系,便来寻求须贾的保护。
秦梦拖长了声调,撒娇的说道:“须公——,小子是让你出谋划策来的,你怎如此戏谑小子呢?”
须贾嘿嘿一笑欣赏的看着秦梦说道:“此事你小子办的对,在没有弄清楚韩人目的之前,不应拒人千里之外,老夫看这样好了,今夜我修书一封,明日一早就送往大梁,将此事的始末告诉大王,让大王定夺!”
说书人常说临阵收妻当斩,秦梦不知出使他国做了人家女婿算不算死罪?
须贾走后,由于路途的疲乏,没过多长时间秦梦便睡着了,然而却做了一整晚的梦,郑姬,韩姝在梦里轮流出现,她们在梦幻之中模样更是妩媚妖娆,诱惑人心。
第二日清晨,秦梦发现自己长大了,醒来是却还保持着一柱擎天的姿势,裤裆之中更是黏糊糊一片,这是穿越之后第一次画地图。这种糗事如何能说,只得叉着腿去朱家那屋,去寻随身携带的换洗衣服。
明明出门的时候,左清给自己准备了两身换洗的亵裤,然而慌乱之中却一身也没找到。
朱家平时如一只憨熊般会帮忙翻找,而此时却躲在门后,坏兮兮的看着秦梦,可怜巴巴说道:“师父,俺以为你是仙人弟子,是不会尿床的!谁知俺昨晚却尿床了,只能穿你一条亵裤了。俺又看见孔铁锤早晨起来,也是叉着腿走路,他也没出息的尿床了,俺就好心送他了一条!俺也是头一次,心里慌的很,便让铁锤带着两条亵裤,找个隐蔽的地方将它们埋了,省得被老崔他们笑话俺们!”
秦梦被气的哭笑不得,而此时须贾已准备好了前往韩王宫的车马,就等秦梦了。
无奈秦梦只好作罢,只能叉着腿上车了。
上车时,秦梦看见孔铁锤灰溜溜的从外面溜了进来,慌慌张张躲进了朱家那屋。
秦梦,须贾,魏喜,一同觐见了韩王,递交了魏王亲写的国书,送上了几箱魏王送于韩王的礼品,不外乎都是绢帛,白璧,漆器之类的东西。
韩王很年轻,俨然就是一个文弱的儒生,可能四十岁不到,韩王同赵王以及齐王建一样都是少年继王由母辅佐,孤儿寡母,忍辱负重二十多载。幸运的是没有亡国,不过偌大的韩国版图也被秦国蚕食的如今只剩河南之地,黄河以北也仅剩几座孤零零的小城。
韩国和齐国,魏国一样,群臣都是一家人,关上门来论起关系,都是叔伯,子侄,王婿,舅子,连襟,亲家。
令秦梦意外的是,自己名声蜚声国际,达到了韩国朝堂无人不知的地步,人人乐道秦相吕不韦被人打劫,秦人丢脸面很是大快人心。秦梦不会公开承认此事是自己所为,在场也都是场面人,只是映射,一说一笑而已。
轩辕殿上乱哄哄一片,没有一点邦交出使的庄严肃穆之气!
韩太史不解大宗伯所在之地为何天总会有异象发生,韩王的统兵将军最想知道饶邑之乱,为何牛群不用在尾巴上点火,牛也会发狂杀敌?无数崇拜张仪苏秦的韩国策士,围住秦梦要他讲一讲遇上的高人先师就是世人崇拜的鬼谷子!
秦梦跪坐在这乱哄哄的朝堂,左右逢迎,忙得是不亦乐乎。
有一人举着一个黒木牌子,来到了秦梦身边。
秦梦一看,甚是熟悉,连忙摘掉自己腰间所挂黒木扁鹊令和来人比对,竟然一模一样!
那中年人先开口说道:“在下,子阳公之孙,夏无疾!时常听太公夸耀秦子有妙手回春之能,今日一见,老夫甚是荣幸!”
秦梦听闻是子阳公之孙夏无病,更是不敢怠慢,起身以晚辈礼相拜。
秦梦之所以将扁鹊令挂在身上,皆是为了防身。谁没有个小病小疾,若是遇上不测或则麻烦,看在自己也是一位医者的份上,歹人多少也手下留情!
秦梦颇为热情的寒暄道:“夏无且那是小子最为交心的朋友。小子也一直想来韩国拜访伯父,只是事情缠身无力分身!还望伯父莫要见怪!”
夏无且和夏无病父子俩长得酷像,看来夏无且长大后也要留一撮山羊胡了。
秦梦与子阳子豹公有着这份不似师徒胜似师徒的关系,秦梦很快便和夏无病熟络了。
中午时分,韩王要宴请魏使,众人下了朝堂便向饮宴的钟鸣殿走去。
秦梦随夏无病来到殿外,只听韩王宫的雪地里喧闹一片。
秦梦望去,只见一群孩子在花园中嬉笑玩耍,有男有女,甚是开心。
其中有一个和秦梦大小的少年,见到了人群中的秦梦,顿觉意外,便停止了打雪仗,向秦梦走来。
这位少年面相清秀,似乎认识对这里很是熟悉,便拉住了夏无病,问道:“无病,你身边少年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啊?”
夏无病向少年一拱手道:“原来是子婴啊?秦卿是子阳公最为欣赏的晚辈,无且的朋友,他是以魏国使臣的身份前来出使郑城的!你若是无事,就一同过来赴宴,我将秦子介绍你认识,如何?”
很显然,少年对秦梦如此这般的风光,有些嫉妒,竟然不屑的撇了秦梦一眼说道:“你小子,竟比老子在秦国都要风光!”
夏无病唯恐少年好强气盛,便在中间和稀泥道:“秦子,在下给你引荐,这位乃是在下表兄弟秦国公子子婴!当今秦王的同母兄弟!”
秦梦听罢,惊得不是一点半点,诧异的差点要跳起来!难道他就是秦王子婴?那个在秦二世胡亥死后,诛杀赵高,接掌秦国四十六天,就被项羽所杀的秦王子婴吗?
这怎么可能?
第四百二十九章 王叔
关于秦王子婴的身份,史记记载有抵牾。
一为扶苏之子,《秦始皇本纪》:立二世之兄子公子婴为秦王。
二为秦始皇的弟弟,《李斯列传》:高自知天弗与,群臣弗许,乃召始皇弟,授之玺。子婴即位,患之,乃称疾不听事,与宦者韩谈及其子谋杀高。
子婴名字前缀有“子”,就有可能是公子身份,而能称谓公子者,其父应是国君。若为扶苏之子,子婴就当称作公孙婴,而不是子婴。
秦始皇五十一岁归西,扶苏年纪应在而立之年,扶苏儿子必已成年,而且年龄至少应在四十左右,否则子婴与他两个儿子密谋诛杀赵高就说不过去了。
以上两点都说明,子婴不是扶苏之子,也不可能是秦始皇其他孙子。
若子婴为秦始皇弟弟,倒有这个可能。尽管史书只记载了成蟜和赵正两兄弟,但没有记载那不代表秦始皇就没有其他弟弟。
然而秦梦穿越了,得知秦王子楚也只有赵正和成蟜两个儿子,那么子婴的身份,自然就不可能是秦始皇弟弟了。
至于后人将秦王子婴当认作秦始皇的侄子,成蟜的儿子,更是不着边际。年龄上对不上不说,单一个罪弟子嗣身份,他就没有了立足之地,哪有能力诛杀赵高铲除其党余孽的实力?
若子婴是秦始皇的王叔,不但不会遭受来自秦始皇的猜忌,也不会遭受二世胡亥的屠杀,相反还会受到敬重,如此一来,子婴的年龄,才干及影响力,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秦梦凝视子婴,思虑良久,困扰自己的这个千古大谜团遂解,心头顿时畅快至极。
一时间两人互相打量,眼神便交锋到了一处,子婴想以凌厉的眼神压倒秦梦,却发现秦梦深不可测,怪兮兮的眼神充满了令人琢磨不透的神秘。子婴眨了眨眼睛,在气势上就已弱了秦梦三分。
秦梦不卑不亢的拱手见礼,说道:“小子见过公子!公子气宇轩昂,眼中尽是王者之气,头顶还有紫气升腾,命格贵不可言啊!”
秦梦和子婴说的头一句话就泄露了天机,本是戏谑之言,然而子婴却颇为爱听。
子婴随手打掉身上裘衣上的雪沫子,便欲要和夏无病一起同行。
他那些追逐打闹的玩伴纷纷也围了上来。这些都是穿戴锦衣华裘的孩子们,看来都是贵胄王孙。子婴不耐烦的对那些要比他小很多的孩子们驱赶道:“去,去,你们一边玩去,我要随无病兄长去饮宴了!”
看来子婴颇有孩子缘,十几个孩子跟在后面拉扯他的衣服撒娇耍赖就是不走。
本来肃静的队伍,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人群里的韩王安,皱了一下眉头,瞪视了孩子一眼,来到一个大点的孩子面前,巴掌扬了扬,谁知那些孩子们便乖乖的鸟兽散了。
夏无病叹气道:“贤弟,你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天到晚和这些孩子为伍吧,当想着为你王兄出力啊!”
子婴却不搭夏无病的唠叨之言,而是对秦梦斜乜着眼睛说道:“你小子就是打劫吕不韦的贼子强人吧!看来你胆大包天啊!”
秦梦原以为他没怀好意故意找茬,谁知公子子婴话锋一转说道:“我早就看那吕不韦不顺眼了,你小子劫得好!”
“公子谬矣,秦相和小子关系和睦,哪里有什么打劫之说?都是世人的无稽之谈!“秦梦越来越佩服自己。见面就夸耀别人头上有紫气升腾,这是向老狐狸邹衍学来的恭维之言,打死不承认事实,这又是向吕不韦学来的奸猾之道。
公子子婴惊异的说道:“那为什么世人都说你干的呢?还说你幕后皆是魏公子信陵君的谋划,你小子更是信陵君的第一门客!”
秦梦也只能无奈的笑,这问题解释不得,要解释的话就得从头说起,从头说起的话,不知要讲到何年何月了。
秦梦虽然一步登天,无论名声多么显赫,但身上总有一个去不掉的烙印,那就是,他是魏公子信陵君魏无忌的人!
世人愚昧相信神仙鬼怪,但天下世人也有不乏智慧者,他们抛开秦梦身上灵异玄妙,便看到了露在外面,秦梦和西门安,魏无忌千丝万缕的联系了。
秦梦回答不了,便转移了话题,像一位老朋友般询问子婴道:“公子不在咸阳,怎么来郑城了?”
子婴踢踢地上未扫净的积雪,长吁一口气说道:“咸阳太过沉闷,死气,没意思!”
令秦梦意外的时,公子子婴是个叛逆少年,纨绔子弟。他不喜欢秦国单调的耕战生活,更不喜欢秦王宫内那些有权趋附无权离散,谄媚无耻的嘴脸,他喜欢的是韩国这里多彩的生活,无拘无束胡闹。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里的人都将他奉为上宾。
子婴和韩王有什么关系?夏氏和韩王又有什么亲戚?秦梦在长达一个时辰的韩王答谢宴上和子婴聊的很嗨,也终于窥得了端倪!
秦王子楚以华阳夫人为母,才即得了秦王位。
而子楚的亲生母亲,夏姬,也即是公子子婴的母亲,是韩国人,是夏氏之女。
夏氏乃夏禹之后,商灭夏后将夏氏迁往嵩山之阳的阳翟之地。夏氏乃大族,郑韩两代自然以缔结婚姻来维护统治。韩国取而代郑,夏氏依然还是韩国的世家门阀。
夏姬之母乃韩王女,夏无病的祖父便是韩王婿,他们生夏姬,夏无病称夏姬为姑姑,夏无且称夏姬为老姑。这就是夏无且称秦王子楚为表叔的由来。
夏姬以韩王王孙的身份嫁给了秦孝文王赵柱,也就是秦始皇的祖父。秦孝文王被立为太子后,子楚回国之后,未被立为太子之前,无人待见。其母夏姬便将夏氏之女和韩惠王所生王女——韩姬嫁给子楚作为妻妾。至于留在邯郸的赵姬和赵正则被人遗忘了数年。
但谁也不曾想到,韩姬如今却成了秦王颇为宠爱的妻妾,当时并未太受人重视的一门婚姻,却成了此时韩人最为叫好的婚事。子楚和韩姬生有一子后,从此再无子嗣,以至于华阳夫人为子楚迎娶的楚王女都抬不起头来做人!
从夏姬来论亲戚,秦王是夏无病的表弟,而若从韩姬论起,秦王却是夏无病的外甥女婿!秦梦头大,差点没有被绕晕。韩姬母亲是夏无病妹妹,是夏姬侄女。当今韩王就是夏无病的妹夫,韩姬便是夏无病的外甥女,秦王子楚自然就是夏无病的外甥女婿。
为厘清夏氏与秦王的亲戚关系,韩王与秦王的关系,秦梦差点吐血。
秦梦今日算是领教到了诸侯之间联姻的复杂程度,以千丝万缕来形容真是不为过。韩王得益于夏姬这层关系,成了秦国举足轻重的外戚,公子子婴这个韩姬的小叔子,便成了韩王的坐上宾,受到了特别的礼遇!
第四百三十章 拜师
和子婴的一席相谈,秦梦有了新的感悟:天下之天下,实乃家之天下!
此时天下,不仅列国君王,还有以夏氏为代表的世家门阀,都在全方位立体的同各方势力缔结婚姻,以求扩展家族影响,在错综复杂的国际关系中处于有利地位。
作为年高德劭的医者领袖子阳公,离开故土来到大梁安身立命,结交权贵,纵横捭阖,想必也同样怀有为子孙后代拓展生存空间的天然家族使命吧!
一家如此,一国如此,天下亦是如此,最后人人如此,都成了亲戚,自然也就没了厚薄亲疏之分。为了生存,为了资源,为了土地,终究还得走上凭借武力来解决问题的道路。
秦梦从子婴口中得到了一个更为清晰的秦国。
秦梦庆幸没有穿越到咸阳,要是去了说不定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秦国的百姓和百官只做两件事情,一是耕作,而是战斗。
秦国的一切都要为这两件事情服务,秦国虽大但却不繁华,秦国没有韩国繁荣的市井,更没有韩国灯红酒绿的饮宴之所,即便有逆旅酒肆,里面也无酒可买。
秦国的百姓简单的生活只有耕地种田,养蚕织布,上阵杀敌,获得爵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出人头地,名显乡里。
若是你想投机取巧,不事生产,想打铁制陶,那得看你身份户籍,若是滥竽充数,那就直接充军发配去修城防。秦梦想起了繁阳前去咸阳那组讨生计的百姓,至今没个音讯,中间也曾派人打听,结果只是徒劳,西门安就曾猜测他们可能被秦国当流民收了!
在子婴的口中个,他的祖父,父亲,以及兄长在秦王位时所作所为都是那般枯燥乏味,一成不变!
天未亮时,东方六国君王在软玉温香中酣甜入睡时,秦王已起身来到宫殿后面的马厩开始为战马喂早料了。
清晨时,六国君王还在懒散的享受宫女洗漱梳发时,秦王也已坐在案头批阅各地郡县呈送来的文书了。
中午时,六国君王会同群臣大夫正在饮宴听曲时,秦王也已乘车走在田间的道路上,去巡视王畿之地,探查庄稼收成了。
夕阳余晖洒落大地时,六国君王可能在美女环绕中放浪形骸,而秦王必在军营之地校阅雄兵一展骑射。
子婴更着迷于秦梦口中那玄幻的天下,天之东有玉皇大帝,天之西有如来佛陀,中间穷极之地,一块石头就能生出一个大闹天宫的猴子来,这让子婴食不甘味。
饮宴结束,秦梦和须贾也没有等来韩王的单独接见。
韩王必是知晓,而不直接参与进来,看来昨夜太子韩安的许诺,里面必有蹊跷。
秦梦盛情相邀子婴到馆舍接着再叙,子婴欣然答应稍后前去。
秦梦回到了馆舍,便有舍吏通报,郑城匠作坊的大匠轩辕冶来访。
没想到昨日那轩辕冶还真上心,看来那一百金没白花。
秦梦亲自出门相迎,在馆舍门口见到了轩辕冶,他后面跟着昨日那位为师父打抱不平的徐夫人的弟子。
轩辕冶没有太多客套,开门见山说道:“拜见大宗伯,昨日老夫连夜打磨了此剑,铸造了剑柄,又命弟子为此剑打造了上等的枣木剑鞘,还雕刻了飞龙御风的图案,镶金缀珠,不知贵人是否满意?”
轩辕冶满眼血丝,一身疲态,昨日那份精气神已然不在,看来他没有说谎,确实连夜赶制了这把剑。
秦梦感动不已,接过剑来,拔出剑来,只见阳光照在铜剑上,甚是闪亮夺目,秦梦再不敢用手肚去感受它的锋利,便轻轻挥剑在院中大树上轻轻一砍,确实是不费吹灰之力,树皮便开裂出白花花的树干来。
秦梦欣喜之余,却注意到轩辕冶和徐夫人都皱了一下眉头。
朱家也颇为喜欢此剑,但觉得这样试剑有些不过瘾,便从秦梦手中夺下宝剑,说道:“树皮太薄,也看不出此剑好坏来,还是让我在石头上试它一试吧!”朱家说着便向院中影壁走去。
秦梦也觉这样试剑不妥,轩辕冶此时却明显不淡定了,没有了先前的谦恭而是满面怒色,愤慨的说道:“老夫一把心血之剑,还以为遇上了识剑之人,没想到明珠暗投,落入你俩小娃娃手中可真是糟蹋了!”
哪有用剑直接去砍树皮还有石头呢?在爱剑之人看来,这犹如焚琴煮鹤,猪拱花圃般大煞风景。
剑对于爱剑之人来说就是命根子,更何况是耗费心血亲手打制出来的,轩辕冶不是害怕宝剑经不起磕碰,而是容不下秦梦和朱家这么随随便便找个地方就试剑,这过于失礼,等于在侮辱,他这个剑师的心血!
秦梦意识到出口阻止时,而朱家已然用剑向石壁上砍去了,只见轩辕冶一闭眼,当啷一声传来了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音,众人发现地上多出了半截折剑。
在场之人无不惊骇,秦梦还以为宝剑如此不堪,抬头一看,却发现朱家手中的轩辕剑依然完好如初。而鲁望不知何时来到了朱家跟前,而他手上的爱剑却已成了断剑。
鲁望惊呼道:“果然是好剑!”
秦梦上前当即从朱家手中夺来轩辕剑,来到老人家跟前,捧着沉甸甸的剑,以晚辈礼跪地,致歉道:“果然是好剑,小子一时心急,适才失礼,还望轩辕公莫望心里去,此剑小子不配持有,还给轩辕公吧!”
老人家怎么都没有想到,堂堂魏国大宗伯竟然稽首而拜,致歉之意甚是恳切。
他只是一个匠人,剑打造的再如何锋利无比地位还是低贱的,怎能受得了一国大宗伯的一拜呢?轩辕冶恐慌,不敢承受秦梦大礼,便躲在了一边去拉秦梦起身。
秦梦拉住了轩辕冶的手恳求说道:“小子如此大礼,一是赔罪,二是想拜公为师,学习铸剑之术!还望轩辕公不弃,收下我这个顽劣之徒?”
谁能想到堂堂的一国使臣竟然会下降身份向一个地位低下的匠人委身拜师,这真是千古奇谈了!
轩辕冶惊诧莫名,吞吞吐吐说道:“小贵人快起身,若是这般让韩相知道,必定又要训斥老儿了,不就铸剑之术吗?何用如此费心,若是你向韩王请求将我当做奴隶要去,想必韩王也不会驳了你的小小请求!
秦梦暗自得意!这都是套路,今日拜师之事必会成为轰动之事传遍郑城。
第四百三十一章 十大名剑
当然这种自堕身份之事会引起韩国贵族阶层的哗然,若是须贾在身边必然也会大加训斥,可是秦梦不在乎,他混迹于这个世道越久越明白为何是那没有正经职业的刘三而不是将门之后的项羽得了天下!
孟尝君也非善类,就因为别人说他长得搓,就带领手下门客屠村灭户,这般恶迹斑斑之人,还被称作四大贤君子之一,其实皆因他不拘身份结交三九交流身份低微之人给他带来的美誉。
这个时代就是一箪食一瓢饮的穷苦时代,有贵人看上,赏口饭吃那就是不得了的礼遇,若是贵人能礼贤下士,那就能跻身君子之列!
秦梦时常想,若是老老实实做事,可能还在繁阳磨面蒸馍,抑或者已经沦为了别人的奴隶,世道就是不容老实人的世道!秦梦自己都觉的自己恶心了,很想找面铜镜,看看此时自己无耻的嘴脸。
然而从撒第一个慌开始,不仅身不由己,更是尝到了忽悠别人得来的甜头,就更不舍得放弃这种快捷达到目的手段了。
秦梦心有愧意的看着老人家,借坡下驴说道:“那轩辕公可是答应了小子的请求?请受弟子三拜!”
没容秦梦再去拜,便被轩辕冶死命搀扶住了,老人家甚是恐慌的说道:“不敢,小贵人,大宗伯,实在不敢!这要折煞老夫了!你还让老夫活不活了?”
地位悬殊太大,轩辕冶真是莫名的恐慌,秦梦也设想过若是身份互换,自己是一名不文的穷小子,对面是一位来自阿拉伯的酋长,向自己拜师学习蒸馍磨面技术,自己也会像轩辕冶一般莫名的恐慌!
戏做到这份上足够了!秦梦也就趁势站了起来,将宝剑给了旁边的鲁望,拉起轩辕冶的手便向屋中走去。一进屋,秦梦便将轩辕冶强按在了屋中坐西面东的主位上,而他就垂首而立!
而后便开始了他的忽悠,秦梦首先问道:“不知轩辕公师父可否听过,小子遇过一高人师父,传授了小子不少学识?”
轩辕冶点头,秦梦心中得意,看来自己名声已然广布天下了。
秦梦接着说道:“师父离我远去,我甚是思念,昨日看到你那柄宝剑,小子心中便想起了师父,他老人家就有一把宝剑,可惜为了震慑河妖,将剑扔人了河中,从此师父便没有了剑!
师父生前一直想再寻一把宝剑,可是世间之剑又很少入他眼的,以至于恩师最后离开我的时候都是孑然一身。恩师视我如己出,我亦对恩师如父母。小子便想着有生之年,一定亲手打造一柄得意的宝剑,放在师父和我相识的地方,寄托我的一片思念之情!”
戏演多了,门清路熟,竟然不知不觉融入了角色,以至于秦梦自己都惊讶为何还能抹出眼泪来?
在场之人无不为秦梦的孝心而感动,崔广也是感动的不得了,更是附和道:“小师叔怎么早不说有此宏愿,老崔好早为你出一把力气,为咱们师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秦梦感激向崔广看了两眼,而后抹掉眼泪抬头接着对轩辕冶说道:“既然轩辕公愿收我这个顽劣弟子,小子就言无不尽了。昨日之所以小子会脱口而出轩辕公所铸铜剑乃是上古第一神兵利器,那是因为剑所刻‘轩辕’二字令我想起恩师曾经提起过的天下十大名剑!”
在座之人一定是不知道十大名剑是何物的?这时人们喜好三六九之数,即使有无聊之人创制排行榜也不会用十这个数。
轩辕冶以及身后徐夫人包括鲁望兄弟几人他们这些懂剑之人以及唐秉崔广等不识剑者都诧异的哦了一声。
秦梦神色庄重的扳着手指头说道:“轩辕、湛泸、赤霄、太阿、龙渊、干将、莫邪、鱼肠、纯钧、承影便是师父口中的十大名剑。”
轩辕冶越听越惊异,不禁脱口而出道:“单凭一口气说出这么多流传于世的名剑来,老夫就已信了你那恩师果然是高人一等的人物!老夫也之所以名叫冶,那是祖辈寄予厚望,希望轩辕氏日后也能出一名如欧冶子前辈那般名扬天下的铸剑大师,可惜老夫资质平庸,数年来籍籍无名。至今没有打造一把令世人赞誉的名剑!”
轩辕冶感叹完后,疑惑的问秦梦:“老夫知道泰阿,龙渊,湛泸,鱼肠,纯钧,承影,为欧冶子前辈所铸,也曾听闻干将,莫邪两位大师有两柄宝剑流传于世,可从没有听说到轩辕,赤霄这两个名字啊!”
十大剑中,轩辕,赤霄这两柄剑就是打酱油的,明显不是春秋时的宝剑。
世上若真有轩辕剑,那绝对是流传两千年的古剑,不埋在地下,恐怕这么多年过去,一人摸一把,也就摸成了小刀!自然无人知晓有轩辕剑传世,刘邦所拿三尺剑斩白蛇的事情还未发生,自然手中之剑名曰赤霄也无从谈起。
秦梦一本正经解释道:“请问轩辕公可是黄帝轩辕后裔子孙?”轩辕冶颇为自豪的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我们轩辕氏便是黄帝的后裔,轩辕丘,便是先祖轩辕黄帝出生之地,还曾听先人说过,轩辕丘还是天帝飞升之地,后世子孙为了纪念先祖,还在这里建了衣冠冢!”
秦梦很是满意,既然黄帝是百姓口中天帝,那么自己将后世的传说搬过来,就不那么唐突,想必世人都会信的!
秦梦甚是恭敬的说道:“那上古第一的轩辕剑,便是天界诸神赐予轩辕黄帝击败蚩尤的旷世神剑,等轩辕黄帝飞升之后,便传到了禹帝手中。
禹地后来用此剑震慑河妖,平定水土,才使得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洪水之患。然而传到夏桀手中时,君无道,易手成汤,然而殷纣无道,他又恐周人得去,便将此剑埋入了地下,至今不知所踪!
这便轩辕剑的来历,而赤霄之剑,乃赤帝所用神剑,也同样流落在了凡间,都因是天上之物,世人无缘一窥真容!”
秦梦也是煞费苦心,为了打造一个名剑,不惜搬上来八把实实在在存在过的剑!有真有假,真多假少,假混在真中,那便都是真,更容易让人信服!
自己为高人神秘恩师尽孝铸剑,必会引起世人的赞赏,若是真和轩辕冶学习几天抡锤打铁,也许真会感动天地,地下冒出一把轩辕剑的事情也未尝没有可能。到时候,凭借这般出身不凡的剑,必定引起天下各国大王的觊觎,若是实行竞价,不知能卖到多高的天价,若是加上和卫君子南真,成阳君成宽仿制的九鼎,一起出售,不知七国之中的哪国会动心?
就在秦梦得意盘算,心中窃喜之时,突然,馆舍外面传来震天的呼声,随之而来的就是轰隆隆的大地颤动,若是房中有高点的桌子,秦梦一定是会钻进去的。
第四百三十二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大地颤动,以至于房梁屋顶多年的尘土簌簌的往下落,一时间屋中众人个个灰头土脸。
秦梦怎么都没想到来到战国不到半年里,天灾人祸如此频繁,洪水,战乱,火患,难道今日还就遇上了地震?
众人皆不知所措,只是捂鼻遮眼,秦梦最先反应过来,带头喊了一声:“还等什么?快到院中躲避!”
秦梦拉起轩辕冶便向外跑去,刚出门口便迎面碰上了鲁弦两兄弟,两人护住秦梦道:“秦子莫要出去,,有人上门寻仇来了!”
秦梦听了甚是疑惑,连忙止住步伐,定了定神,放开轩辕冶的手,心中自忖难道是无意中得罪了谁,还赶在这地震的节骨眼上,过来寻仇?
大地依然在颤动,杂乱的鼎沸人声越来越近,就在秦梦抬头通过馆舍院门向外张望时,馆舍砖石所砌的丈许围墙陡然倒塌,约莫三尺有余的一截围墙直挺挺拍在地上,一时间地上雪沫横飞,大地颤动,原来这就是震源!
墙倒之后是无数青筋暴露哑着嗓子呼喊以壮声威的彪壮汉子,十几人一同抬着一根碗口粗细的树干,堵塞在了围墙坍塌处。同一时间,魏国使团所住馆舍四面围墙接连被捅出了四五个缺口,坍塌墙壁处随即涌入了大量人群。
原来不是地震啊?秦梦有些迷茫,堂堂韩国国都怎么就突然冒出了这么多暴民,还要冲击大使馆?
还好,前来出使韩国随行的二百魏武卒反应还算迅猛,他们闻讯结成战阵,将一众公卿大夫护在中间,同时也都手持戈戟与这些不速之客对峙了起来。
眼前包围馆舍之人足有四五百之众,既非胄甲之士,也非贫困流民,他们服装一色的黑色棉袍,似是大门阀养得家仆,口音也都是郑地口音。
魏国使者所住馆舍被团团包围后,那些有节奏的号子也停止了,随之人群让出一条通道,缓缓驶进前来一辆驷马马车。
古朴典雅的铜铸车厢,鎏金紫色华盖,奢华无比。更令无数人口咽吐沫的是,后来随行两人,在马车停住后,便从挎囊中掏出两块闪耀夺目的大金砖,放在硕大的车轮底下充作轫砖。
轫,乃这时人们停车时固定车轮的器物。天下之人一般都是用砖块或木头,石头来当轫砖,而那金砖当轫砖者必是万户侯抑或是天下大贾。
普天下之下谁敢这般招摇过市而不怕招祸,算一算也只有他吕不韦这般惊世骇俗!
不知吕不韦的哪个门客出的此策,用金砖当车轫来吸引四方的异士能人来投吕不韦。这招还不错,吕不韦继任秦相一年不到,手下门客就足有千人之巨!
秦梦看到了这两块轫砖时,笑了,难道吕不韦来了?
令秦梦大出意外的是,车上并没有吕不韦而是一个少年,这个少年不是别人,而是向前同自己饮宴的秦王子楚的弟弟,赵正的王叔,公子子婴。
公子子婴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对着秦梦高呼:“你个混账竖子,竟敢如此猖狂,还敢调戏我家韩姝姊姊!啊呸,今日本公子还将你当做了朋友?难道你不知道兄弟之妻,不可欺吗?来人替我把那魏国来的小子抓起来,我要抽他八十大鞭,以解我心头之恨!”子婴怒目而视,大有将秦梦生吞活剥之意。
这确实出乎了秦梦的意料,子婴虽有些纨绔不羁,但性子也不至于野到这种地步。
只见前面的年轻御者回头劝解子婴道:“公子,莫要激动,这里必定是韩王招待四方使臣的馆舍,若这般闹出人命来,恐怕要惹祸上身,纵使有兄长秦王为你撑腰,但母后那里也是要遭人话柄的!”
子婴听罢更是大怒道:“韩谈,你知不知道主辱臣死的道理!天下人也都知晓我要娶韩姝为元姬之事,我贵为秦国公子,却被一个出身低贱的魏国小子以卑鄙手段抢了先,这口气你说能忍吗?”
他们说话,秦梦听得清楚明了,真是没有想到昨日韩安安排的一出戏,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的!
若按照秦梦平时为人处世的习惯,此事也就不争了,不就一个韩王女吗?让给子婴又何妨!然而今天却不一样了,身边有一位刚拜的新老师,轩辕冶说不定就是自己的摇钱树,今日若迁就了公子子婴,那岂不让世人以为自己的善良是一种软弱了吗?有一就有二,日后恐怕就没法子在郑城混了。
秦梦打定了将事往大里闹的主意,便也气定神闲的静观局势发展,反正魏王的魏武卒也非吃草长大的。
在大乱之中,犀首魏喜被亲兵裹挟进了人群里,毕竟武将出身,竟也临危不乱,他抽出腰中长剑,指向前方,大喝一声道:“宵小乱民,竟敢辱我魏王使者,再不散开,休怪我等大开杀戒,众亲卫听令护好大宗伯和上大夫!众将士随我一起冲!”
魏喜也是身经百战的宿将,自然不会将一众暴民放在眼里,他早就向在大宗伯面前一显威风了。
魏喜之所以能翻身被魏王重用,那都是得了秦梦的便宜。太子魏增失势,魏喜亲近的魏王二公子便有了出头之日,日后说不准就能继承王位。魏喜自然认为秦梦就是他最亲近的盟友!
眼看一场流血冲突就要发生了,人群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奔跑着疾呼道:“秦子莫要动武,愚弟过于冲动,老夫是过来劝解他的!”
秦梦望去只见夏无病喘着粗气跑了过来,顺道将领头的一众彪壮汉子,又踢又踹了一番,骂骂咧咧的说道:“都是一群无脑的猪豕,听风就是雨,还不退下!真想要酿成大祸吗?”
急赤白脸的子婴,咬了咬嘴唇,跳下车来,跺了跺脚,来到夏无病身前说道:“兄长,莫要阻拦与我,我一定要这这小子好好算算这笔账来!”
秦梦虽不明细节,但其中缘由已明白了十有八九,子婴冲冠一怒为红颜必是受人撺掇,以致不问青红皂白纠集这么多人向自己兴师问罪。
第四百三十三章 韩遂
不等公子子婴欲要向前找秦梦拼命,夏无病就已将他死死抱住。经夏无且这么一闹,那些冲在最前的壮汉们便也泄了气,左右旁顾,竟有了向后退去之意。
秦梦趁机对魏喜说道:“魏公冷静,既然对方锐气已泄,咱们先观望一下再说!”
魏喜点头,收起佩剑,喝令甲士,静观待变。
这里本不是大梁,既然事情有了缓和,魏喜也不愿大开杀戒,节外生枝。
紧跟夏无病挤到公子子婴面前的还有一个白胖老者,之人满脸赘肉衬托着眼睛都成一条缝了,更是气喘嘘嘘的帮腔夏无病道:“公子稍安勿躁!老仆和夏公已差遣仆役,去寻长公子了,到时一切由他出面,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吗?小人的传言未必可信,老仆此次是替相邦出使韩国而来,有临机处断之权,若是公子真喜欢那韩王女,老仆面见韩王时就向他们提出,想他韩国巴不得同意,正好合了他们逢迎我秦国之意!”
接连三人相劝,暴跳如雷的子婴似乎冷静了一些,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胖老者,语气似乎松动了些:“不行,本公子既然来,就得让那魏国小子吃点苦头,若是想要和解,那厮必须从我库当中钻过去!如此也算我替韩姝出了口气!”
秦梦听闻哭笑不得,好像钻人胯下也能留下千载美名,不过秦梦却不敢苟同,还是将此事留给韩信吧。
既然公子子婴已被人劝住了,秦梦便也隔着层层人墙喊话道:“子婴公子,今日别来无恙?如此兴师动众,看来是受了小人的蒙蔽和挑拨。若说我真欺负了韩王女,恐怕不用公子出头,我此时恐怕就已五马分尸了,望公子好生思量!
在下出身卑贱但却身为魏使,若是私下里纵使受你鞭笞,抑或钻你库当都无妨,可是身为魏王的使臣,应当不辱使命!今日之事,我也不计较了个人荣辱,只需公子将人退去,你我好生相谈,解开误会可好?”
秦梦很是感谢子婴的倾情出演,有他的陪衬,加上自己这一番巧言,自然会得到世人不少的赞美词,什么心胸阔达,忠君爱国,成熟稳重,顾全大局等等。
子婴所聚集的四五百人似乎也被秦梦一席之言打动,他们开始动摇了,纷纷扭头向公子子婴观望,子婴此时也迷惑了,秦梦说的一点没错,若韩姝受人欺侮了,韩王早就杀上门来,哪里还有自己替美人出头的机会?
子婴如霜打的茄子,茫然四顾,大有恍然如梦之感。
这时人群外面车马銮铃叮当作响,一人从马车上急速跳了下来,后面急速跟跑上来两个仆役,为其开道,这人挤进人群,便来到了几个领头轰倒围墙的壮汉跟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一阵搂头乱打,大骂道:“一众下贱仆役,谁让你们聚众闹事的,是不是真想把天捅破?将我们一同埋葬了!”
他的一出场,还未责骂几句,在场所有围攻馆舍之人,悉数后退一步,丢下树段伏地跪倒请罪。这人扭过头来向夏无病,胖老者以及公子子婴说话时,秦梦这才看到了正脸,竟是一位俊俏美男,二十左右的年纪,但却显得格外庄重老成,干练精明。
先前对方如虎似狼的气势,转眼消得无影无中,魏人使团不战而胜,不由挺直了腰杆,众人等也都长舒了口气。秦梦这才看到原本别致清雅的馆舍早已狼藉一片,高大的馆舍围墙都成了豁牙形状,犹如狗嘴里的牙齿!
秦梦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因为馆舍之外传来了震动大地的步伐声,看来驻守郑城的甲士赶来了。
那些围墙外露头窥探的好奇百姓纷纷远走,只见一辆稍逊子婴所乘的马车停在人们视线里,车上急急下来一人,原来是段不连。他随即指挥后面无数的重甲兵士,结成了一道包围圈,将所有人再次围进了里面。
段不连老远就大声呵斥道:“大胆劣徒,光天化日下竟敢冲击诸侯使臣馆舍,这是要造反不成!来人将所有暴民捆缚,凡有抵抗着悉数就地正法!”
明明所有人都已经伏地不动了,段不连还是不断叫嚣着,他迎着须贾跑了过来,大呼道:“须公,秦子,魏公,可否安好?在下来迟了,让诸位受惊了!让心段某一定为你们讨回公道!”
魏武卒在魏喜的示意下放下手中戈戟,主动让出通道。段不连长袖遮面,对须贾的长长一揖诚挚的说道:“让须公受惊了,晚辈罪不可赦啊!”
段不连扭头,见到公子子婴,以及那俊俏美男和白胖老者,惊异至极,似乎才看到了他们,大呼道:“原来长公子,子婴公子,内史公,夏无病贤弟都在这里啊!”接着段不连又迷茫四望,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些仆役有些眼熟,老夫怎么觉得都是长公子家的一众小人呢?”
原来那位美貌公子是韩王和秦姬所生韩国长公子。其名叫韩遂,其母乃秦孝文王之女,这样算来子婴还是他的亲娘舅。这是子以母贵的时代,秦姬不是韩王正妃,而是姬妾,故而韩遂虽为长公子,却不是韩王嫡子,年纪虽比韩安大,但却和太子之位无缘。
就在秦梦投眼前去打量他时,却听见远处有人操着公鸭嗓子大呼道:“太子驾临!”
韩安终于来了。
秦梦笑眯眯的看着他,很想问问他导演这一切到底意欲何为?
昨日在莲鹤居密会韩王女之事,能知晓者悉数都是韩安的亲信,今日一早就在韩遂公子府上传开了,还迅速抱成了团,形成了骚乱,这若不是韩安故意从中挑拨,事情怎会这般巧。
韩安的再次出场落在秦梦眼中皆是拙劣的演技。
韩安假仁假义的首先上来探问秦梦,须贾,魏喜是否受伤或受惊,而后才转过脸相问段不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子子婴傲慢的说道:“是本公子聚众围攻的馆舍,与旁人无关!我今日饮宴之后前去求见韩姝姊姊,却不得见,回到韩遂府上,却听闻姊姊昨日被这魏国小子给欺辱了,以致于哭泣了整整一夜!太子,你说本公子该不该给韩姝姊姊讨个公道啊!”
第四百三十四章 无伤去病
韩安听罢,一副迷茫之色,目瞪口呆看着子婴,以甚是惊讶的口气问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吗?昨日本太子确实带着韩姝妹妹一同见过魏国大宗伯秦子,其中是有点误会,但也仅是误会。所以今天饮宴过后,本太子还再次去探望了韩姝,妹妹在宫中一切安好啊!
你去找韩姝时,本太子就在她宫中,毕竟男女有别,她自然不好与你相见!想着你吃个闭门羮也无甚大碍,本太子还想着改天向你说清楚,你们年纪都不小了,自不能像小时候般想见就见。长大成人,便有了很多忌讳!”
韩安眼珠不断转动似乎在思考什么,音调转向低沉,似在自言自语说道:“谁知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你我又在这里相见了……
此事过于蹊跷,昨天本太子和韩姝妹妹与秦子相见之事,也只有我的心腹才知晓的,一天不到,怎会搞的天下皆知?还差点酿出大祸来!”
韩安陡然间想到什么,骤然扭头看向自己的一众亲卫,片刻之后呵斥道:“韩去病何在!”众亲卫听罢摇头,有亲卫头领责令其他侍卫前去寻找!
这时长公子韩遂拱手向韩安施礼说道:“贤王弟,纯属误会!此事皆因我放纵手下仆役之过,他们今日早晨不知从哪里听说,舅舅大人喜欢的王妹,昨日被魏人使者调戏,以至于昨夜整整哭了一宿。
舅舅与韩姝妹妹关系最近,自然就信了府中小人之间的闲话,加之舅舅素对府上仆役恩惠,他们听到此事,不辨真伪,便聚集了起来,仗着我的权势,来寻魏国贵使的晦气为舅舅出气解恨!
至于作为秦王特使的内史公大人更是与此事无关,只因探望母妃将车马停在府门前,便被舅父大人征用了!此事都是为兄不才管教仆役不严,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为兄知错,愿打愿罚悉听太子安排!只希望不要与舅舅计较,毕竟他是秦王弟弟,惹来韩秦两国的不睦,为兄更是心中恐慌!”
秦梦听得清楚,一件看似简单明了的事情,正在迅速的复杂化。
韩遂对手下说道:“将散播谣言的贱奴韩无伤押赴前来,向太子说明原委!”
结果令长公子韩遂意外的时,手下仆从颤巍巍说道:“仆下正要通报公子,韩无伤毒发身亡,已经死了!”
韩遂扭头回看,脸色顿然苍白。
果见两名仆从提领着一个耷拉脑袋嘴角滴滴淌血的人。
正巧去而复返的韩安亲卫,带了一人回来复命:“禀太子,亲卫韩去病来了!”
韩去病并未向太子见礼,而是惊呼一声道:“无伤兄弟,你怎么了?”
一件事情就这样成为了另一件事情,韩去病抱住其弟韩无伤的尸体,痛哭哀嚎,骤然抬头质问长公子道:“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我兄弟两人对你忠心耿耿,太子一举一动我悉数告知于你,你竟要杀人灭口了……”
话不在多,点到要穴即可。
谁知韩安未等韩去病将话说完,抽出了长剑,便刺向了韩去病的后心。
韩去病随即闷声就倒在了弟弟韩无伤的尸首上了。
韩安随手拔出剑来,慢悠悠的将剑上血迹在韩去病衣服上擦拭干净,怔愣的看着呆立原地的韩遂阴阳怪气的说道:“如此下贱之徒挑拨了你我兄弟关系,就当如此下场!兄长,小弟也认为今日都是误会一场,还劳烦亲自向父王解释吧!”
令秦梦没想到,韩安看似一个白面书生,竟如此狠厉冷血,说杀人就杀人了!
韩安扭头对秦梦所在的魏国使臣团,拱手施礼道:“对不住诸公了,让你们受惊了!”
而后韩安愤怒的用剑尖直指那些伏地不敢抬头的长公子家仆们,喝令手持弓弩的郑城甲士道:“看在长公子的份上,此等闹事仆役,悉数就地正法,就免了他们亲属的连坐之罪吧!也好慰藉魏国贵使的颜面!”
秦梦听完不禁骇然,难道地上一片活生生的人就要死了吗?秦梦望望魏喜,魏喜甚是高兴。秦梦看看须贾,须贾只是皱皱眉头。
秦梦又瞧瞧崔广,唐秉,周术,吴实四人,他们脸上还算些怜悯之色,也只是向秦梦摇头,示意秦梦莫要再趟这浑水。
公子子婴适才那些傲慢之气,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时一样的脸色苍白,明显他已明白自己成了一个大傻蛋,成为了别人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他沮丧懊恼。
不过令秦梦意外的是,他跳了出来,挡在了所有在地上苦苦祈求活命的仆役前面,向韩安苦苦恳求道:“韩安兄长!太子!请你留他们一条小命,此事皆因我而起,我来承担责罚,这些奴仆我悉数买走或者允许我找来同样数目的奴隶顶替受死可好?”
令秦梦惊异的是,长公子韩遂甚是冷静,将子婴拦腰抱住说道:“舅舅莫要自责,今日之事错都在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毕竟这些仆下酿成了大祸!舅舅放心我自会倾家荡产抚恤他们遗孤的!舅舅也不要为难太子了!”
韩遂转而向地上哭爹喊娘祈求饶命的仆役喊话道:“你们和我也算主仆一场,即使死也莫要丢了长公子府的脸面,你们都起来!痛痛快快上路,放心!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本公子一定照顾好你们的家小!今生今世本公子对不住大家了!来世我一定厚待你们!”
随着韩遂挥泪,竟也将笼罩人们怕死的恐惧冲淡了,有人高呼道:“公子大义,死又何惧!是爷们的,站起来,痛痛快快的受死,莫要丢了公子脸面!”
随着几百长公子家仆站起身来,段不连带过来的郑城甲士也准备好了弓弩,就听韩安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正法了这些暴徒!
面对即将的到来的屠杀,秦梦此时一点都不再觉得韩安假仁假义是在逢场作戏了,他娘的,他这是在用人命来演戏啊!秦梦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视而不见,这是一大片鲜活的生命。
第四百三十五章 左氏春秋
面对即将到来的生灵涂炭,秦梦心中悲悯之意油然而起,今日之事不能不管,努力了不成功,良心的愧疚还能减轻点,若是麻木不忍,自己都会鄙视自己,那心中伟大的抱负,治世为人的理念,那就是一个屁了!还不如早些醉生梦死解脱算了。
秦梦打定主意,挤出魏国使团人群,挣脱崔广拉着自己的衣角,毅然决然的来到了韩安跟前拱手施礼,恳求道:“太子莫要自责,今日之事根究缘由皆因我起,天下苍生都是天帝之民,爹生娘养,都是血肉之躯,死而不能复生,父母痛哭,子女哀嚎,这是小子不愿见到的!我魏王也是仁义之王,他自然不会在乎虚无的脸面,而要人头落地,韩都百姓妻离子散!还请太子高抬贵手放过这些为人愚弄的百姓一马!”
秦梦说出这番句话来,在场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用一种奇异的眼光打量秦梦。大概所有人都诧异眼前少年的胸怀如此之广,丝毫不为先前愚人们的围攻而计较,还相反为他们开脱罪责!
公子子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未说出口来,到后来眼光都不敢直视秦梦了。
长公子韩遂也向秦梦投去了热切的目光。
那些站起身来准备受死的仆役们,更是目瞪口呆,纷纷羞愧的低下了头!
韩安听的甚是认真,但又表现的很是为难的说道:“聚众暴乱,攻击友邦使臣,纵使长公子家臣也当诛杀!否则国法难容!秦子求情很是让我为难!国法在此不敢不遵,但又不能驳了秦子请求。犯罪将死之人只有父王才有赦免之权,不如这样好了,本太子带秦子前去宫中,祈求父王发下赦免他们王命如何?”
如此一说就有了缓和余地,那被称作内史公的秦人胖老头也附和道:“鄙人愿意同太子一同前往,为我公子今日做下的错失,向韩王诚挚致歉!”
夏无病也说道:“太子,在下也愿意前去,祈求韩王法外施恩,彰述今日之事,为秦子不记恩怨书载史册。”
须贾也跟了过来对太子说道:“这样看来,今日之事都是误会,能化干戈为玉帛,不见血腥再好不过!老夫愿意和秦子一同前往去见韩王,以求韩魏两国永结同心。”
这一群待屠仆役绝望的眼中重新焕发了生的期望,他们真没想到天下还真有以德报怨之人,原本必死,却突然有了转机。
公子子婴,长公子韩遂,秦人使者,还有夏无病,段不连,以及所有身份尊贵者,都上了前往韩宫的马车。
徐夫人搀扶着轩辕冶的手,对师父说道:“弟子对那魏国小子并无好感,不想他却肯为身份低微的皂隶出面求情,看来他的心肠不坏!”
轩辕冶望着远去的车马幽幽叹道:“也许正是他的仙人恩师看到了他的这份仁爱善良,才给予的福报,适才口不择言的责骂,为师现在想来,很是过意不去!”
徐夫人天真的说道:“师父不要自责,若是他真要学习铸剑,徒儿用心帮衬他就是了!”
……
还是适才那一众人,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场景。
这是韩王处理国事的嵩高殿,殿如其名,高大雄浑,肃穆庄重。
众人默默无语,人人都在思量今日之事。
半个时辰过去,太子韩安才姗姗而来,说是今日之事,他都向父王如实禀告了,韩王听罢再次表示对魏人使团的歉意,本想亲自前来抚慰,可是昨晚偶感了风寒,又加之今日的坐朝,韩王困顿疲乏!
至于秦梦为一众暴民的求情,韩王也答应了,会下达王命特赦了他们,不过死罪能免活罪难逃,为了以儆效尤,悉数将其黥面,充作城旦。
馆舍狼藉一片无法再住,韩王还贴心的安排魏人使团搬进莲鹤居暂住!
秦梦听罢,心中甚是快慰,脸上刺字,去做修城苦役,也总比死人强!
韩王听说魏国大宗伯医术了得,便将秦梦留了下来。
韩王宫内别有洞天,一连两天的大雪,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而唯有韩王所在院落清新宜人,绿叶红花,还有汩汩的泉声,令秦梦惊异这里竟是一处温泉。
秦梦见到韩王时,他正在雾气蒸腾的温泉池中假寐,池上有一侍者手捧帛书,正在抑扬顿挫的朗声读书。
韩安走近附身低头向韩王耳语几句。
韩王睁开朦胧的眼睛,向秦梦招了招手,说道:“秦卿下来同浴可好!”
温泉水清澈见底,韩王白肤体发一览无余,秦梦竟有些放不开了。
没等秦梦反应过来,侍立韩王左右的寺人便上来分别他宽衣解带了。
秦梦下水有些急促,鼻中呛了一口水,一时举措慌乱,倒显得有些紧张了。
韩王便安慰道:“秦卿年纪虽小,但却名声显赫,寡人有时还真怀疑你就是真正的仙人下凡。不过今日赤诚相见,你既无龙鳞也无异样,同样也是血肉之躯,也算解了寡人心中疑惑!”
泉水,温暖适中,身在其中甚是畅快,加之韩王语气和缓让人亲近。秦梦很快便稳定了心神,向韩王说道:“大王过誉了,大王赦免众民这份仁心仁德着实令小子敬慕,今日又蒙受大王如此礼遇,心中更是惶恐,不知大王小恙如何,小子愿为诊治,也只能做这些微末之功以表心意了!”
韩王哈哈笑道:“皆是我的臣民,杀之焉有不心疼之道理,不过为了维护韩魏情谊,必当严惩这些愚蠢之徒!本王也未想到秦卿胸怀宽广,不计恩怨,愿为他们求情,寡人甚是感佩!”
韩王给秦梦留下的印象不错,环视温泉池周边不见成群的婢女,就凭此不近女色就比魏王强的多。
就在秦梦和韩王寒暄之时,那手捧帛书的侍者向韩王请示去留。
韩王挥手让他下去,转而问秦梦道:“本王喜欢读古,尤其这本虞卿润色的左氏春秋,寡人更是百听不腻!本王听闻秦子也是博学之士,更在稷下学宫别院力压群儒,讥刺四方,不知秦卿是否也读过左氏春秋?”
韩王越来越让秦梦摸不着头脑,左氏春秋传这类儒家倡导的尊王守礼史书,都被左丘明子孙左清她爹左襄束之高阁了,要不是自己点名要读,估计还是被灰尘所蒙!没想到七雄之一的韩王竟然喜爱有之!
第四百三十六章 嵩高学宫
秦梦附和道:“小子不才正巧读过!左氏之传,史之极也。文采若云月,高深若山海,史家之经典也!”
秦梦如此评价,立时引起了韩王的兴趣,他本是躺在水中,转而坐了起来,惊奇道:“秦卿点评一箭中的,想必有独到见解吧!读史明智,鉴往知来,当今是春秋天下的延续,天下更为纷乱,本王很好奇日后天下局势当如何走向?难道韩赵魏秦齐楚燕还如齐桓晋文秦穆宋襄楚庄轮流称霸中原,三年一小仗,五年一大仗,一直循环往复吗?”
韩王此时如一个虚心求教的小学生一般,殷切的望着秦梦,令秦梦受宠若惊。
秦梦绝不认为韩王这是虚心求教,而是一种试探自己学识深浅虚实之举。
“不会的!春秋二三百年,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到了今天,天下所剩诸侯两把手就能数得过来了!若是这样下去,天下终究会成为一人之天下!”秦梦没有转弯抹角顾忌韩王小小的心脏承受能力,直言未来大一统的趋势。
这样的结局,作为一国掌舵者,必然想到过,只是身在其中,掩耳盗铃,不敢承认而已。
韩王沉默良久,悠悠吐出了一句话道:“秦卿意思是,我韩国终究会亡国吗?”
是的,韩国在六国之中第一个亡国,据此时仅剩十八年矣!
秦梦不敢泄露天机,害怕遭天谴,委婉说道:“四季交替,春来冬去,天下大道,一阴一阳,生生死死,往复交替,一国一家也是如此!不过事有例外,将死之人还会起死回生,枯树也会再生新枝,更何况我王子孙茂盛,何尝不会再出一两雄主,力挽狂澜,重振韩氏基业?”
吃人饭,洗人澡,不能给人家心里添堵,秦梦还是很会做人的。
这样的话,谁也愿意听,韩王笑起来,眉角的褶子堆起了好高,赞赏秦梦巧言令色。
尽管有秦梦的安慰,韩王还是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寡人明白秦卿安慰之言,然而韩国距离秦国太近,又失去了东西周两国的缓冲,直接面对强秦甚是吃力!新即位秦王大有励精图治,重振昭王国威之意,到时必当对我韩国大下杀手!
韩国不比秦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只能处处忍让。就比如近日暴徒围攻馆舍之事,明显是秦人挑拨我韩国和魏国之间关系,才处心积虑利用不谙世事的公子子婴,还有亲善秦人的长公子策动的此事!
秦卿你说此事,发生在国都是不是对寡人最大的侮辱,但本王又奈何不得,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已。
秦赵两国本是同宗同祖同姓,民风朴质,一直遵循同姓不婚的祖制,然而此次赵王面对秦国的大兵压境竟然昏了头,竟然主动提出嫁女,这令山东五国一片哗然。赵王这种破坏合纵的举动令寡人甚是不安!那秦王派遣内史出使我国,就是借此事敲打本王莫要和赵魏走的太近!寡人明白,秦国想要各个击破三晋。寡人希望秦卿回去好生向魏王述说利害!加强韩魏两国同盟!”
韩王由左氏春秋谈起,一直絮絮叨叨,对秦梦说了很多最新时局状况,言语中皆是对韩国的未来的担忧,希望秦梦维护魏韩两国情谊,一致对付秦国。
也许是韩王泡温泉泡饿了,或是身上的风寒尽去,他起身出了池子,池中的秦梦也跟着起身出了温泉池,有左右寺人上来伺候擦拭身体,穿衣梳发,秦梦也跟着享受了一把王者的待遇。
韩王回头对秦梦说道:“听说你还是邹衍的弟子?”
秦梦点头。
韩王不无得意的说道:“邹子最喜欢泡寡人这汤池!秦卿如何看待独有我郑城有温泉呢?”
邹衍老狐狸最会逢迎人了,他自然不会用地壳下面都是熔岩这样的科学理论解释温泉。想也知道,他无非用五行阴阳之术格物一番,哄得韩王开心而已,到时候走得时候,带上他几个韩国贵公子,拿上丰厚的赏赐就是了。
这么简单,秦梦也会这样忽悠人!便开口胡诌道:“韩都郑城两河所夹的龙脉之地,此地有汤池,必是火龙栖息,子孙安居于此必受神龙护佑,宗庙祭祀永葆不绝!郑城乃立国最佳都城也!”
韩王开心的笑道:“不愧是邹子弟子,你师徒两人所说如出一辙!太室山,四月里,到时希望你师徒二人都能莅临,给天下的士子们讲授天人大道!”
秦梦暗笑,只是点头满口应允。
诸侯各国都有自己学宫,稷下学宫天下最为闻名,排行第二的便是韩国的嵩高学宫了。
四月四乃是春暖花开之际,照例有一年一度的讲学盛筵,韩国丟了荥阳成皋的虎牢之地,嵩山之地便成了防御前线,嵩高学宫出了不少辅佐列国的贤才,韩王自然会利用学宫的影响,召开一次更大的盛筵,宣誓韩国的主权,令秦国不敢轻举妄动!
因此早在稷下学宫召开大会时,韩王就已邀请了天下宿儒才学之士来太室山嵩高学宫交流学识,邹衍便也早早西来,一为和秦梦探讨星辰寰宇,二是等候四月里的嵩高讲学。
韩王见到两个年轻的寺人笨手笨脚为秦梦梳发挽髻便皱了一些眉头,对一旁垂首侍立的韩安说道:“韩姝哪里去了,既然已将韩姝许给了秦卿做了姬妾,就当随时侍候秦子身边,让她前来,今日就随秦卿去吧!”
韩王回头对秦梦说道:“这都是寡人的爱才之举,若是秦卿在魏王那里待的不顺心,寡人这里随时恭候你来!我的王女,你随意驱使,不要顾念本王情面!婚礼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咱们就免了,寡人害怕给秦子带来麻烦,你知寡人爱才之心,我知秦卿爱我之意,这就行了!虚礼客套一概全免!”
秦梦从进门来,到入温泉池,再到上来穿衣,这期间韩王不提一句要求,皆是爱才惜才之言,这令秦梦很是感动。再加上韩王这一席话来,竟令充满戒备之心的秦梦都有些愧疚之意,心中自责是否太过于小人了。
不多时,韩姝哭泣着来了,头都不抬一下,这令温文尔雅的韩王很是光火,对韩姝呵斥之下,这位高贵的王女才不情不愿的接过寺人手中的发簪,要为秦梦插上!
秦梦闪身躲开,对韩王再次谦恭的施礼道:“小子何德何能,怎敢让王女姊姊伺候,绝对不可,小子即爱韩姝姊姊,又怕魏王多虑,等到时机成熟时,定会以正室之礼相待韩姝姊姊,那管城之地,小子分文不取,就留给姊姊日常享用吧!”
韩王很满意秦梦再三表达感激之情,以不容质疑的话语说道:“妇人就是妇人,夫唱妇随,岂能任由她!秦卿不要再说,将她带走吧!”
韩王说完便拂袖而去了,秦梦真心不想要韩姝这个烫手的山芋,然而昨日已然答应了韩安,今日韩王又如此决绝!不要的话,恐怕韩王能将自己吃了!
在韩安的劝解下,韩姝不敢造次,只是默默流泪,跟在秦梦后面上了马车。
韩姝上了马车便低头凝噎,满眼泪水,委屈之极,这让秦梦着实不忍多看!百无聊赖下,秦梦挑起车帘,去看外面雪景,宫道旁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两匹马拉的马车,正巧车里伸出一只嫩白的手拉上了车门,让秦梦惊奇的是,那车前的御者甚是面熟。
秦梦在脑中不断搜寻记忆,到了韩宫城门时,才恍然想起,那御者就是护送张良两兄弟前去临淄求学,在济水边和崔广打过架的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