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5章 漫天
瑞州城外。
一架架的抛石机被士卒合力推出了战场。
紧接着，整齐的步军迈动声响起，大地都似乎开始震动。
目光所及，水平线处开始出现黑甲红缨。
越来越多，越来越近，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大。
直至城关外，有秦将大声喊喝：
“停——”
轰！轰轰！
震撼人心的声音，军队瞬间停止，横竖一条线。
旌旗飘扬下，兵甲漫天，肃杀之气，弥漫全场。
如此大军压境，城防上的灵军士卒们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紧了紧手中长戟，亦有小将颤声说道：“快！快去通知黄帅！”
此时的黄祖，正在召集众将商议对策，他想稳定军心，可苏毅哪会给他这个时间。
大厅中，他还在说着：
“瑞州，乃我国最后的咽喉之地，绝不容失！”
“苏毅虽诡计多端，但本帅相信，诸将若齐心协力，必能渡此难关！”
“一旦守住了瑞州，列位都将是护国之功！”
“诸将回营之后，要第一时间整顿军心，遏制混乱，切勿被流言左右！如果发现逃兵的情况，立斩不赦！”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环视了一周，又道：“身为将领，尔等当知，即便战死沙场，亦是我辈荣耀！”
“谨遵军令！”众将齐齐抱拳。
这里就在前线指挥处，离城防非常近，因此，黄祖刚说到这里，示警已经传来，士卒慌慌张张跑入，跪地说道：“禀黄帅，秦军已兵临城下，正要强攻城关。”
听到这话，一些灵将难免小小骚动，黄祖则是深吸了口气，言简意赅道：“诸将各回其部，指挥作战！坚守防线！”
“诺！”
人们纷纷抱拳，快步离去，黄祖亦是急忙赶往城头。
等他到的时候，秦军阵型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从城头看去，方阵之间，大批大批的士卒正在快步跑进。
“秦军这是又要箭阵覆盖啊......”
黄祖忧虑满满的说了一句，身边魏广则是大声指挥着：“快！盾手！各部注意隐蔽！”
秦军现场。
到处都是哗啦啦的甲胄摩擦声，一个个的箭匣被放到了弓弩兵的身边，一张张的弩床也被士卒合力拉开，装上了巨大的破军弩。
整个秦军阵营，前面十几排全部都是强弓劲弩，后面则是长戟兵和刀兵，另有将领骑着战马，一直看着帅旗方向。
帅位处，苏毅站在战车边缘，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先是习惯性右手握拳，放于嘴下咳了咳，接着稍稍挥手。
随着他的手势，帅旗挥动。
负责前线指挥的卫庆立时面向了城关。
“箭阵准备——”
暴喝之下，整齐的甲胄声响起，所有弓手几乎齐齐拉开了硬弓，动作一致，斜指上方。
阳光下，黑甲红缨，铺天盖地，所有人似乎都停顿在了拉弓的动作，只有黑色旌旗在迎风飘扬。
现场寂静。
“放！！！”
一声令下，弓手齐齐松开了手指，劲弩则是齐齐扣动扳机。
嗡的一声！
大范围的弓弦绷动，似乎撕裂了空气。
数不清的箭枝劲射而出，如同长条黑幕，从秦军头顶急掠而上。
密密麻麻的黑点遮蔽了天上的太阳，转瞬之间，已席卷而下。
扑扑扑扑！
多少人被瞬间钉成了刺猬，多少人在惨嚎，又有多少人在抱头鼠窜。
灵军各部将领早已缩在了重盾后，眼前利箭不断击打盾面的声音让他们哪敢露头。
这仅仅是第一轮。
四十万箭枝的补充，让苏毅有了血洗瑞州的打算。
现场，卫庆骑着战马，已战剑出鞘，暴喝再起：
“呔——”
“风！”
“风！”
“大风——”
秦军将士，开始以战刀击打盾面，长戟齐举砸地，动作整齐划一。
每击打一次重盾，都会爆发一声震天的军号，箭阵亦紧跟着一轮。
源源不断的黑色箭枝，遮天蔽日。
长条黑幕，砸向城关，一次又一次。
城防各处，早已不能站人。
更有数不清的利箭越过城墙，射入了城中。
城内，平民百姓正在惊慌尖叫，四散而逃，一片狼藉。
噼里啪啦的声音一直没有停过，利箭击碎了民房瓦片，击穿了门窗，有些钉在木板上，箭尾还在一阵乱颤。
尖叫混乱下，亦有数不清的百姓被流矢射中，殒命当场。
“风！”
“风！”
“大风！”
肃杀之气还在弥漫。
又是长条黑幕骤起，密集黑点猛地砸向了瑞州。
城防上，早已布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流成河。
即便是灵军盾手，在这种箭阵覆盖下，亦被射翻了一大片，每一轮，都有盾手哗啦啦倒地，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嚎。
魏广和黄祖都躲在墙角，相对安全一些，听着城外震天的喊喝，看着一轮接一轮的箭阵，他暗暗咧嘴，忍不住说道：“黄老将军，照此下去，不用开打，瑞州已被摧毁啊......”
“可我们有什么办法，秦军箭阵，独步天下，此距离，远非我军能比。”黄祖同样焦虑道：“苏毅这是要用上多少箭枝，血洗瑞州吗。”
话正说到这里，一根粗大的破军弩正中城楼建筑，惨嚎声中，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摧毁了城楼一角，石屑横飞。
瓦片飞洒中，魏广下意识缩了缩身，“黄老将军，秦军箭阵已然如此，这还只是攻城前的震慑，一旦苏毅下令强攻，如何是好啊。”
“你在产生动摇之心吗。”黄祖语气略微不善。
魏广道：“黄老将军何出此言，我只是据实而论，瑞州一战，不仅是敌我兵力的悬殊，军心士气同样有着极大差别，照此下去，根本无坚守之可能。”
“你！”黄祖刚要训斥，可秦军箭阵又来了，使他迫不得已只能又缩回了身子。
秦军箭阵，可不是什么软绵绵的，而是黑色箭幕，猛砸而来，每一根利箭，都带着劲射之力。
入目看去，整个城防通道上，到处都是乱箭，如同钢铁刺猬。
城中同样如此，箭阵覆盖范围内的民居被射的千疮百孔，门窗破碎，瓦片横飞，街道上，亦是尸体横成......
第1306章 逃兵
“收——”
暴喝再次传来，令旗斜指。
秦军将士训练有素，齐齐长戟重盾砸地，连续不断的箭阵也终于停了下来。
城关外的大平原上瞬间恢复了宁静，黑甲漫天，旌旗飘动。
帅位处，苏毅又习惯性咳了咳，这才道：“牵马来。”
“是！”
士卒连忙领命，等牵来战马，苏毅也下了战车，翻身而上，准备前往城下。
身边的徐荣见状，连忙讨好道：“苏帅，请准许末将护卫。”
“也好。”苏毅随口应了一句，因为他本身是没什么武力的。
这时候的灵军，由于箭阵的停止，已有部分悄悄露头，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苏毅骑着战马，不紧不慢的来到城下，开门见山的扬声喊道：“黄老将军何在？”
此时黄祖正在指挥后勤抬下伤员，听出苏毅的声音，他也连忙整理了一下歪斜的头盔，接着来到城头正中，探身说道：“本帅在此，不知苏毅将军有何指教。”
“黄老将军。”苏毅的话干净利落：“今之瑞州，本帅必破矣！给你最后一次忠告，立即率部投降，打开城门，迎我秦军入内！再敢顽抗，死路一条！”
“哈哈哈哈！”黄祖闻言，仰面而笑，笑声过后，厉声说道：“苏毅！你逆天伐灵，侵我国土，犯我疆界！我大灵将士自当保家卫国！况瑞州固若金汤，岂能被小贼所窃！本帅还是劝你哪来的回哪去，以免折戟沙场，饮恨九泉！”
“本帅奉王诏，兴兵伐贼，除凶去暴，何为逆天！”苏毅道：“匹夫狂妄至极，岂不闻螳臂当车，实为自取灭亡！”
说到这里，苏毅亦声音一寒：“黄祖！此乃本帅最后的一次警告！你若执迷不悟，就是拉着全军将士和全城百姓陪葬！”
“尔等不降，城破之后，屠尽瑞州！”
“本帅言尽于此！”
话一说完，苏毅直接一拽缰绳，骑马离开了这里。
黄祖的脸色则是一变再变。
身边众灵将同样如此，面上多有担忧，心中七上八下，亦有人喉结滑动。
秦军箭阵不仅是起到了大范围杀伤的效果，更是对灵军产生了极大的威慑，无论将领还是士卒。
现在的灵军是心惊胆寒的，是有着绝对恐惧心理的。
一名偏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声音微颤道：“秦王萧远扫平列国，有一半的战役都是苏毅打的，列国数百万大军，被其斩首了不知几何，此人实乃屠夫，今日言称要屠尽瑞州，恐非虚言啊......”
“你怕什么！？”上将殷典大怒，瞪目呵斥道：“瑞州有我军重兵把守，是他想屠就能屠的吗！”
“这，这。”偏将再次咽了口唾沫，没敢还嘴，可其表情，任谁也能看出来内心的慌乱。
将领都如此，就更别说下面的士卒了，苏毅说要屠尽瑞州，是直接放的狠话，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这个消息，城防上的士兵都知道了，想瞒是根本瞒不住的。
言说屠城，有时候，会激起全城反抗，可有时候，却是一种绝对的威慑。
用在此时的瑞州，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因为灵军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已经是军心大乱了，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两边的将领都沉默了起来，脸色难看，不知在想些甚么。
黄祖则道：“好了，先将阵亡的将士和伤员都抬下去，本帅还是那句话，瑞州之重，绝不容失，无论秦军采取怎样的攻势，我们都必须拼死一战。”
众灵将互相看了看，接着只能是齐齐抱拳：“遵命。”
城外。
苏毅已经骑马离开了这里。
随着秦将的大喝，哗啦啦的甲胄声骤起，秦军将士亦齐齐掉头，阵型整齐，开始不紧不慢的撤退。
关外很快恢复了平静，只余还未消散的尘烟。
城防上活下来的灵军士卒们皆为之一松，长出了一口气，所有人握着长戟的手心里，几乎都渗满了汗水。
这种心理压力，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苏毅箭阵覆盖打击后，暂时收兵，并未着急，那是有计划部署的，威慑之后，挫败士气后再攻，是上上之策，因为接下来，灵军还会乱。
这一次绝对的打击后，果然，根本没用多久，苏毅要屠尽瑞州的消息已不胫而走，不仅是士卒提心吊胆，城内百姓更加如此。
秦军箭阵之恐怖，已是触目惊心，战争疑云笼罩，恐慌情绪蔓延，许多人开始收拾细软，拖家带口，向后方逃亡，军中亦是流言四起，动荡不安。
灵军众将在安排防务之余，只能是全力收拾军心，搞得疲惫不堪，可如今的局势，不是他们三言两语就能稳住的，再者，不少将领自己都心里直打鼓，满心忧虑的，又如何去提升其部士气。
在这种情况下，当天夜里，已有灵军士卒私下商量结伴，跑出军营，混入了逃亡的百姓之中。
而有一群人如此，紧接着就是第二群，第三群，逃兵很快就成了瘟疫，在军中蔓延。
当然，黄祖早有明令，一经发现，立斩不赦，可当天逃跑的百姓太多了，以至于瑞州出现了大股潮流，逃兵偷偷脱去盔甲，趁乱混入其中，根本就找不到。
十二万灵军，在秦军箭阵下，阵亡了数千，一夜之间，更是跑了上万，等到第二天再点兵，只有堪堪十万人了。
这不仅仅是兵力减少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已经有一万多人跑了，这对剩下的灵军来说，其内心可想而知。
不用问，今天还会有人跑，且只会比昨天夜里更多。
点兵之后，灵军副将也马上找到了黄祖，满脸忧虑道：“黄帅，军心已经难以收拾了，竹简一事后，我军士气本就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加之秦军箭阵，苏毅恐吓屠城，百姓起乱，已是人心惶惶，昨天夜里，各部皆有逃兵之事发生，综合起来，跑了有一万两千余。”
“岂有此理！”黄祖怒道：“诸将如何办事的！”
“这，黄帅啊，非诸将不管，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第1307章 投石
“简直荒谬！”黄祖怒气不减道：“此言，实为诸将军纪不明，若令行禁止，谁人敢做逃兵！？”
他说这样的话也并不奇怪，因为在其治军生涯中，灵国正规部队确实没有出现过逃跑的现象。
副将遭训，只能是哭丧着脸道：“末将觉得，黄帅还是亲自下去看一看情况吧。”
黄祖瞪了他一眼，气冲冲的走了。
等他来到下面，随意巡视了一处军营，却刚好看见两伙士兵为争抢财物而大打出手。
双方并未用上兵刃，而是扭打在一起，摔在地上，滚成一团。
“住手！”
这一幕，让黄祖脸色铁青。
断喝之下，扭打在一起的士兵下意识看去，见是黄祖，连忙松开，纷纷爬起，齐齐施礼道：“黄帅。”
“你们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黄祖气的要死，前走几步，先是怒视一周，接着指了指散落在地的包袱：“这些东西都哪来的！”
士兵们的身上全是扭打的痕迹，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皆耸拉着脑袋，有人小声说道：“这些财物都是我们小队的战利品，可邓六他们却想强抢，我等被逼无奈，才与之交手，请黄帅明察。”
“他撒谎！”邓六当即说道：“这些东西都是他们从百姓手里抢来的，想要私吞，被小人发现，这才与之理论。”
“放肆！”黄祖闻言，怒不可遏，厉声说道：“我大灵军队，什么时候会去抢掠百姓！什么时候为了分赃不均在营中大打出手！”
“尔等士兵，竟敢违抗军令！简直岂有此理！”厉喝之后，黄祖亦直接喊道：“来人！”
“在！”主帅是有卫队的，听命立即上前。
“将这触犯军令的一干人等统统拿下，斩首示众！”黄祖直接伸手一指。
“诺！”卫队得令，当即冲步上前，由两人一组，将十几名士卒按跪于地，接着齐齐抽出了战刀。
出鞘之声将一干士卒脸都吓白了，有人开始挣扎求饶，有人颤声说着：
“黄帅饶命，黄帅饶命啊......”
可黄祖哪里会理，别说现在是紧要关头的，就是平时也不可能纵容，直接一挥手道：“斩！”
卫队不再耽搁，当即挥刀而下，鲜血溅洒，十几颗人头落地，叫声亦戛然而止。
这时候，收到消息的本部千夫长也急匆匆赶了过来，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不由连忙凑前，抱拳弯腰，腆着脸道：“这，不知发生了甚么事啊黄帅。”
“你来的正好。”黄祖冷冷看了他一眼，再次断喝：“拿下！”
卫队可不管那么多，主帅有令，他们立即执行，直接将千夫长扣押，双手缚于身后。
后者吓了一大跳，连忙叫喊：“末将无罪啊，黄祖这是何意......”
“住口！”黄祖厉声将其打断：“你身为本部将官，竟敢无视本帅法令，纵容部下，抢劫百姓，营中私斗！该当何罪！”
“这，末将实不知情，黄帅明鉴啊......”千夫长还在叫喊。
“拉下去砍了！将其首级传示三军，明正典刑！”黄祖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一来将官确实有罪，二来也是要用一些人头来收拾军心。
“黄帅饶命......末将无罪啊......”
千夫长被卫队拖下去了，叫声也渐渐远去。
周围围观的士卒们则是纷纷喉结滑动，暗咽了口唾沫。
黄祖环视一周，正声说道：“尔等身为军人，当知军令如山！再有此类，同斩！”
说完，他也怒气冲冲的走了。
此处军营的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其他营中发生的混乱可远远不止这些。
有人在私藏战利品，有人在收拾细软，想找机会跑路，也有人在拉帮结伙，士兵哪里还有任何打仗的心思。
这般情形，黄祖想重整军心，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魏广住处。
其心腹属将快步走了进来，“乱了，全乱了，整个军营，都是乱糟糟的一团，城中百姓，更是逃的逃，跑的跑，街道一片狼藉啊。”
魏广坐于案后，稍稍皱眉道：“苏毅先攻心，后威慑，言之屠城，瑞州不乱才怪。”
属将道：“不仅如此，各营士兵，更是多有三五成群，私自跑出去抢夺百姓财物，末将刚刚听说，黄帅为明军纪，还斩首了十几人，连同其部千夫长也一并问罪。”
“战局至此，已经不是斩首几个人就能解决的了。”魏广微微摇了摇头，又问：“我部兵士如何？”
“也很乱，诸将都忙着整顿，可并无太大效果。”属将道。
“唉！”魏广重重叹了口气，扔下竹简，起身开始来回踱步，稍顿后，说道：“以你之见，若秦军此时来攻，瑞州还有守住的可能吗。”
“这......”属将一脸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他心里是没有底的。
见状，魏广再次摇了摇头：“苏毅现在不打，就是在等我们乱，等乱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也是瑞州城破的时候。”
“那......”属将咽了口唾沫，试探性道：“将军有何打算？”
“现在能有什么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魏广道：“以苏毅的军事眼光，我料，秦军早已做好了强攻部署，只等最后一击啊......”
话正说到这里，附近却突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伴随着轻微的震荡，一名士卒也急匆匆跑了进来，跪地抱拳道：“将军！前线战事起，秦军正在向瑞州大范围投石。”
听到这话，魏广眉头深皱，稍作考虑后，迈步去往了城防。
等他来到街道，外面早已一片大乱，狼藉之下，到处都是尖叫逃命的百姓，时不时的，总有一两颗大石从空中砸来，击碎了建筑，砸在街边摊位，木屑横飞。
亦有运气不好的人，或被直接砸中，或被附近震飞，暴血而亡。
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轰隆声和惨嚎声，属将护着魏广，一路朝城防疾走：“将军小心啊。”
“先箭阵威慑，后投石摧毁，接下来，苏毅该令步军上阵了。”魏广悠悠说着。
城关外，一架架的抛石机还在接连弹动。
第1308章 总攻
机械弹动之声此起彼伏，一颗颗大石在空中划过弧线，接二连三的砸向瑞州。
城头上，黄祖早已带众将抵达，正在观察关外形势。
秦军的投石车横向一排，离瑞州是非常近的，因此，大部分石弹都抛入了城中，也有部分砸在城防各处，引发震动。
如此距离，身边的殷典当即就道：“黄帅，贼子狂妄至极，竟敢无视我军，末将请命，领骑兵出战，必能大破秦贼！”
“不妥。”黄祖微微抬手道：“秦军投石机后，多有劲弩伏阵，而秦弩，乃骑兵之大克，苏毅敢以如此距离打击瑞州，必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倘若就此出城，恐怕是有去无回啊。”
殷典急道：“那！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秦军打击城关，就这么一直被动挨打吗！”
黄祖正色道：“秦军兵力，数倍于我，要想保住瑞州，就必须坚壁不出，不能中了苏毅的任何诱战之计。”
“唉！”殷典狠狠一甩征袍，气急道：“如此这般，何时是个头！”
身为上将，他想与秦军一战，可却不知，下面的军心早就乱了，灵军早已经没有一战之力了。
黄祖幻想着保住瑞州，这无疑是痴人说梦，在秦军的投石打击下，整个瑞州的混乱一直没有停过，入夜之后，逃兵的事情更是接连发生。
各个营中，到处都是将领愤怒的喊喝。
“干甚么！你们都干什么！？”
“来人！给我拦住他们！”
“私出大营者，立即军法从事！”
“啊！将军疯了，快跑啊——”
深夜里的动乱久久没有停止，众灵将不是不想拦，而是根本就拦不住。
次日一大早，副将再次急匆匆面见黄祖，开门见山道：“黄帅，昨夜逃兵更甚，各营皆有发生，时至今日，我军......我军综合兵力，已经不足七万了......”
这一次，黄祖没有再发怒，而是深深闭了闭眼，幽幽说道：“瑞州的情况，汇报给陛下了吗。”
“昨日已令人骑快马赶往了都城。”副将回到。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黄祖颓然的摆了摆手。
这是第三天，三天的时间，整整十二万大军，未经血战，却锐减了五万，黄祖的心情可想而知。
与此同时，秦军前线大营。
苏毅正右手摸着下巴，在看墙上的军事地图。
下面两侧的将领早就等的心急了，宁战率先忍不住，出列抱拳道：“苏帅，根据我军情报，今之瑞州，已混乱不堪，灵军军心全无，逃兵甚多，只要奋力一击，必能破之！”
“是啊苏帅。”徐荣跟着道：“现在将士们都渴望这最后的胜利，可谓士气高涨，只要苏帅一声令下，瑞州弹指可灭！”
上将唐越亦站了出来，震声说道：“我的骑兵早已经准备好了，只等苏帅下令，瑞州城破，我便长驱直入！直抵东安！”
“请苏帅下令！末将愿做先锋！若拿不下瑞州，提头来见！”
卫庆跟着奋力一抱拳，斩钉截铁。
听到这话，苏毅终于转过了身，看向卫庆道：“军中无戏言，这可是将军自己说的！拿不下瑞州，军法从事！”
“愿立军令状！”卫庆当即振声。
“好！”苏毅大悦，其实就他的整体部署来说，总攻的时机确实已经到了，而且指挥前线作战的将领最佳人选也正是卫庆，临战前激一激，效果只会更好。
环视一周后，他开始掷下军令：
“一个时辰后，巳时整，我军发动全面总攻！”
“此役，必须一战拿下瑞州！”
“告诉全体将士，无论将官还是士卒，谁若第一个攻上城头，便是先登之功！”
“本帅必奏报大王，请功赐爵！”
啊？听到这话，在场所有将领都精神一震，互相看了看，脸上皆是兴奋激动之色。
这个先登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是奠定灭灵的关键点，此功，是绝对要高于其他战功的。
对将领来说，这是更进一步的勋略，对士卒来说，更是飞黄腾达的机会。
说完这些后，苏毅又直接道：“各部马上下去准备，按照之前之作战部署，不得有误！”
“诺！”众将齐齐抱拳。
如何攻打瑞州，哪一阵的将士安排在哪里，各军之间如何协调配合，等等等等，这些，苏毅早就安排好了，各部将领，只需按照统帅部署，指挥各部作战即可。
随着军令下达，秦军开始频繁调动，营中各处也开始出现大批大批的步军，跑步前进。
上午，瑞州城外。
作为正面强攻的主将，卫庆已率数万将士，兵临城下。
黑甲红缨，列阵而站。
旌旗飘扬中，卫庆先是抬头看了看阳光，接着缓缓抽出了腰间战剑。
“开战——”
暴喝之下，战剑前指。
咚！咚！咚！咚！
振奋人心的战鼓声响起。
“杀啊——”
秦军将士纷纷大吼出声，开始端起长戟，高举战刀，甩开步子，发动了集体冲锋。
平原上，黑甲涌动，尘土飞扬。
一架架的云梯被士卒合力扛着，在人群中快速朝前跑动。
一个个油坛从秦军头顶飞过，接二连三的砸在城关各处。
城防上。
火油爆裂中，轰隆四起，夹杂着声声惨嚎。
黄祖位于城头中央，躲避油坛轰击的同时，亦在嘶声大吼着：“放箭！快放箭！”
随着他的命令，灵军弓弩手们只得壮着胆子探头，搭弓上箭，松手乱射。
攻城一方，一面面的重装竖盾顶在最前，后面，是大批大批的秦军弓弩手。
乱箭袭来，齐齐举盾，噼里啪啦的声音过后，竖盾落下，秦军弓弩手露头，展开回射，放箭之后，竖盾再举，配合的天衣无缝。
油坛轰炸，双方乱箭来回劲射，每时每刻，都有人惨嚎掉落城头，同样的，秦军这边也不时有人被乱箭射翻。
很快，一架架的云梯就架在了城墙各处，横向看去，那上面是一连串口叼战刀，手脚并用、拼命上爬的秦军士卒。
这是真正的强攻，已经不同于箭阵威慑了，只要灵军这一口气没顶住，就会被瞬间打垮！
第1309章 神射
石块砸下，鲜血飞洒。
云梯上不时有人掉落，发出惨嚎。
可秦军将士仍旧前赴后继。
乱箭如雨，卫庆身在攻城第一线，一直在指剑嘶吼，大声指挥着。
如此凶狠的攻势，不仅是秦军这边，灵军那边的阵亡人数更是在呈直线上升。
因为他们虽然还有近七万人，可早已军心动荡，人心惶惶，若不是有黄祖亲自坐镇，恐怕早就一击即溃了。
瑞州内城墙，上到前线的楼梯处。
灵军副将正在这里亲自督战，不住催促：
“快！快跟上！”
大批大批的灵军迫不得已，硬着头皮被赶上了城防。
城防上，是每时每刻都在死人的，各个防线空缺，是需要兵力源源不断填补的。
可看着一具具的尸体被抬下来，亦有士兵承认不了心理压力，尖叫一声，扔掉兵器就跑。
而这里，在黄祖的安排下，副将是带有监战队的，结果毫无疑问，逃跑者被当场抓住斩首，副将亦厉声大喝着：“动作都快点！都给我上去！谁敢畏敌不前，一律作逃兵处置！”
士卒们畏畏缩缩，根本就不是之前的同心守战，而是被逼上场，其战力的大打折扣可想而知。
并不是灵军乃乌合之众，而是他们的军心早就乱了，根本还没收拾好，大战就已经爆发。
这在真正的战场上，可是致命的。
城关各处，恶战还在持续。
石块被灵军士卒高高举起，对着云梯砸下。
同样的，秦军将士悍不畏死，不少人都险些攻上城头。
就整个战局来看，刚开始，秦军只能攻到云梯半段，就会被守城击退，到了现在，大部分已经快到云梯顶端了。
作为沙场老帅，黄祖当然能够察觉到战场的变化，他手持战剑，在城防上来回奔走，同时声嘶力竭的大喊着：“顶住！都给我顶住！绝不能让秦军攻上城头！”
七万灵国正规部队，这要是在以前，坚守一座城池，一战之下，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可见军心和士气的重要性。
秦军帅位。
苏毅站在帅车边缘，纵观全局。
军中文官在其身边，忍不住说道：“以兵法论，敌军已成乱势，本该一击即溃，可没想到灵军竟然坚持了这么长时间。”
“说的是啊。”苏毅微微感叹道：“黄祖不愧为沙场老帅，若不是敌军军心涣散，攻心已成，这瑞州之战不知道还要打多久啊。”
他说这句话，就表明大局已定了，不过为了尽快攻破瑞州，他想了想之后，又说道：“记得军中有一名神射手，名为罗冲，速速将其找来。”
“诺。”卫兵立即领命而去。
片刻后，罗冲背着箭壶，挎着硬弓来到了帅位前，单膝跪地，抱拳施礼道：“属下罗冲，见过苏帅！”
“免礼。”苏毅摆了摆手，先是上下打量了其一眼，接着道：“罗冲啊，如果本帅没有记错的话，当初我军入桓作战，你于一百八十步外，箭射鬼军将领，一击毙命，足见你箭术非凡。今之瑞州，有黄祖为患，若能除之，我军即可速破此城。”
罗冲先是回头看了看城关方向，接着道：“属下愿意一试！”
“好！若能除掉黄祖，算你大功一件！”苏毅指手。
“得令！”后者振声一抱拳。
前线恶战还在持续。
油坛的轰炸一直没有停过。
高大厚重的城门也正在被尖锐木桩狠狠撞击。
一面面的竖盾挡住了落石和乱箭，亦有不少盾手被轰砸在地，暴血惨死。
罗冲抵达前线后，隐入人群之中，从背后抽出了羽箭，只是搭上弓弦，并没有马上拉开，而是边走边死死盯着城头位置。
那里，黄祖还在大声指挥着，并不时移动身体。
罗冲在捕捉他的行动轨迹。
他不急不躁，无视身边的喊杀和乱箭，眼光锐利如鹰。
片刻后，眼神一凛，直接挽弓如满月，瞬发一箭。
这一箭，从千军万马的头顶飞过，劲射之下，转瞬即至。
本以为，此冷箭必会一击毙命，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黄祖身边的护将却心神一凛，直接挥手一刀，将冷箭打飞。
“黄帅，对方有神射手，欲放冷箭，此地危险，请随末将速速离开。”
那护将自然有着武艺，说话的同时，亦是眼神凌厉的扫视着城外。
可如此恶战，紧要关头，黄祖哪会离去，不由一拽护将，将其推到一边，继续大声指挥着：“快！都跟上！防线不能有任何松动，所有将士，务必奋勇杀敌！”
他不顾个人安危，也是由于战局的紧张，可护将被拽开，罗冲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立即又挽硬弓，瞬间一箭。
这一箭，他是没有精确瞄准和耽搁的，因为机不可失。
离弦之箭速度极快，似乎挂着劲风，扑的一声，正中黄祖右肩。
箭头破甲入肉，几乎贯穿身体，后者痛叫一声，忍不住踉跄后退，一捂肩头。
护将则是大惊失色，连忙将其护在身后，一手持刀，紧张四顾，大声叫喊：“来人！快来人！保护黄帅！”
随着他的大喝，附近的盾手齐齐涌了过来，迅速将其围的严严实实。
城外的罗冲见状，知道这一箭过后，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是否成功，就看运气了。
城头上，黄祖被护将搀扶着，喘过几口气后，他猛地抬起战剑，对着黑色箭枝狠狠砍了下去。
“黄帅！”护将满脸忧虑，紧张的不行：“末将这就扶您下去。”
说着，亦朝身边士兵吼道：“快！快去叫军医！”
“不可！”黄祖强忍着箭伤止住了士卒，抓着护将的胳膊道：“如此关头，本帅绝不能离开前线，否则，苏毅必破瑞州！”
“可是黄帅......”
护将还想说什么，可黄祖已是强撑着又举战剑：“杀！坚守城池！杀光秦贼！”
他本已年迈，下巴上的胡须皆已花白，将盔下，眼角有浓浓皱纹，可却眼神坚定，无视还插在右肩的半截箭枝，强撑指挥。
第1310章 破瑞州
黄祖在尽最大的努力守城，可老帅毕竟迟暮，年岁已高，这一箭虽然不能马上要了他的性命，可也不是他能够硬撑的住的。
没过多久，他就再次闷哼了一声，嘴角溢血，踉跄之下，若不是护将及时搀扶，已然跌倒在地。
“黄帅......”护将脸上的忧虑更深了，颤声说道：“您不能如此啊......”
这时候，魏广也闻讯赶了过来，见此情形，当即说道：“此箭狠毒，若再不医治，神仙难救，快扶老将军下去！”
“诺！”护将早就想这么做了，闻言立动。
此刻黄祖已经坚持不住了，脸色煞白，冷汗直流，可仍旧抓住了魏广的衣角，强撑说道：“吾不惧死，唯惧死而无益。今之瑞州，无论是国家门户，还是陛下欲东撤，都是战略的关键，不容有失啊......”
魏广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如今局势，非一言可解决，他只能是回到：“老将军伤势严重，万勿动气，还是快快下去医治，我会坚守到最后的。”
说着话，亦朝护将一挥手：“快！”
“是！”护将应了一声，不再犹豫，唤来一名士卒，两人扶着黄祖就走。
后者被扶下去的时候，还在悲声说着：“一定要保住瑞州，一定要保住瑞州啊......”
苍凉声音在耳，魏广深深闭了闭眼，他心里明白，说是这么说，可又如何能守得住呢。
果然，随着黄祖重伤离开前线，本就军心涣散的灵军士卒们再次变得惶惶不安，许多人都开始畏手畏脚，左右四顾。
而秦军的攻势，也变得越发凶狠了。
帅位处，苏毅一直在紧盯着战局，当机立断道：“发动全体总攻。”
“诺！”执旗手立即应了一声，开始挥动帅旗。
随后，高昂激奋的号角声响起，响彻了整个平原。
战鼓，敲得如同爆豆一般。
“杀啊——”
漫天的喊杀声中，尘土飞扬。
这一次，已经不是卫庆一部了，而是整个关外平原，四面八方。
若从高空往下看，总攻之势，一眼望不到尽头，整个大地上，到处都是黑甲涌动，震撼人心。
攻城第一线，数不清的秦军士卒涌向云梯，似是争先恐后。
城门处，汇集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人在放箭回射，有人在挥舞战刀格挡乱箭，更有大批士卒抱着粗大木桩，在合力撞击着城门，每一次，都会引发剧烈震动。
攻势的骤然加剧，让灵军再也顶不住了，终于，有秦军顺着云梯第一个跳了上去。
上来之后，就是大吼一声，挥刀乱砍。
有了第一人，便等于此缺口打开，紧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
那第一个攻上城防的秦军正是李二柱，砍翻数人后，他已浑身浴血，顺势一刀，斩断了就近的一面灵军战旗，将黑色秦旗往上一插，举刀大吼着：“瑞州已破！瑞州已破——”
城防上突然出现了秦军战旗，这代表了什么已无需多说。
还在下面的秦军将士见状，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再次响起，士气大振下，秦军个个都像疯了一样，冲的更加凶狠了。
反观灵军，则是开始出现了明显的溃败，紧张四顾下，有些人手持长戟，开始不由自主的后退，有些人防守的地方被突破，更是直接扔掉了兵器，掉头就跑。
形势瞬间急转，一架架的云梯开始接连沦陷。
苏毅纵观全局，忍不住一指李二柱的位置：“此卒先登，有夺势之功，务必查清记下。”
“是。”身边文官连忙应了一声。
大战场上，灵军溃败之势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各处防线都在边打边退，更有不少人被云梯跳上来的秦军乱刀斩杀。
此时的卫庆也早已杀到了城头上，正战剑滴血，瞪目大吼着：“瑞州已破！兄弟们冲啊！杀光灵贼！”
城头中间位置，一名偏将浑身浴血，快步走到了魏广身边，急声说道：“将军，我军防线已沦陷多处，攻上来的秦军越来越多了。”
这种局势下，已经无力回天了，灵军是越打越乱，越打越慌，魏广没有多作犹豫，当机立断道：“先撤！传令各部，撤往明山。”
明山乃县，就在瑞州之后。
可偏将闻言，却颤声说道：“瑞州乃咽喉，若我军撤离，将再无坚守之地啊。”
“那你说怎么办！”魏广瞪目道：“现在的形势，你能扭转战局吗！再打下去，不仅瑞州城破，所有的人也都将葬身此地！”
这是个大实话，是个无法反驳的问题。
偏将深吸了口气，只能一抱拳道：“是，末将这就去传令。”
等他离去，魏广亦直接一挥手：“走！”
随着他的命令，周围的重盾手开始齐齐围拢，护着他撤往城下。
没过多久，城防各处也传来了灵将们的大喝声：
“撤！快撤！”
“迅速撤离城防！”
本就接连溃败的灵军士卒们在接到这个命令后，更是一窝蜂后逃，哪里还有再战之心，轰然抢路，生怕落后，亦造成了大范围的混乱，被推倒踩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如此情况下，仅仅片刻，整个城防从左到右，已是不见反抗的灵军，兵器战旗，更是扔了一地。
城防沦陷，大批大批的残兵逃跑撤离，城门内的守军见状，亦是放弃了抵挡，跟着一起跑。没有了众力支撑，高大厚重的城门在震颤十几下后，也被轰然撞开。
“杀啊——”
城门大开后，秦军士气再一次得到了提升，数不清的士卒高举战刀，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瑞州。
帅位处，眼见城门大破，秦军文官忍不住兴奋叫道：“苏帅，瑞州已被我军全面攻破了！”
“恩。”苏毅的表情很平静，声音平缓道：“今日之瑞州，灵军士气全无，形同散沙，若再不能破之，便是卫庆无能！”
说完，又扬声喝道：“传令兵！”
“在！”后者立即抱拳。
“传本帅军令，告诉指挥作战的各部将领，追敌至明山！”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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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1章 迅速推进
灵军与其说是撤退，不如说是兵败如山倒。
近七万部队，在没有任何士气的情况下被攻破瑞州，仓皇混乱，其实阵亡在前线的并没有多少，反而是死于乱军中的更多。
秦军是展开的全体总攻，几乎所有士卒都上到了战场，破城之后，更是兜尾追杀，紧咬不放，从南门破，一口气直接把灵军赶出了北门。
街道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在秦卒的眼中，那败逃的灵军，无疑是战功擢升的人头，即可想象追杀之场景。
瑞州乃巨城，是非常大的，城中追杀的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下午，直到天近傍晚，魏广才侥幸从北门逃出。
此时七万灵军已经不足三万人了，个个灰头土脸，盔歪甲斜，别说士气了，连个像样的军容都没有。
身受重伤的黄祖也被士卒抬着担架，还在昏迷当中。
身后秦军用不了多久就要追来了，魏广根本不敢耽搁，更来不及点验整顿，只连下命令道：“快！所有人扔掉重物，以最快的速度撤往明山！”
冷兵器时代，在野外与城池中，是有天差地别的。兵败之下，面对敌军大范围的追杀，野外随时都有可能被绕后围剿，魏广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秦国铁骑。
不过相比于瑞州这些灵军，灵王的东逃当然是更重要的，因而，在最高决策下，秦国铁骑是被唐越带走了的，此时正分兵奔袭东安，片刻不得耽搁。
灵军已经败了，随时都可以在战区内将其剿灭，灵王若逃去了东镜，可就是大患了。
与此同时，瑞州府。
眼下苏毅已经进城，正站在上方，看着墙上灵军留下的军事地图。
不多时，一名偏将快步走了进来，抱拳施礼道：
“禀苏帅，整个瑞州已被我军占领，先锋部队正在往明山方向追杀，不过......除了灵军俘虏，城中尚有一些百姓......”
听到这里，苏毅抬手打断了他，话语简单道：“全部斩首祭旗。”
百姓在之前是有听说屠城的，可瑞州破的实在太快了，仍有一些没来得及逃跑之人。
“这......”偏将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道：“可是苏帅，我军已经攻占了瑞州，若再杀俘，屠戮百姓，恐遭非议啊......”
苏毅回过身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人无信，则不立。军中无戏言，本帅在之前已经说过了，灵军若不降，城破之后，屠尽瑞州，难道是在放空话吗！”
如此言语，偏将只能是身子一低：“这，是。末将这就去传令。”
苏毅之前言说屠城，是为了震慑敌胆，使整个瑞州变得更加混乱，以取攻城之利。可现在百姓还有小部分没有逃，他身为军中统帅，这话已经说出去了，是没办法再收回的。
随着冷血无情的军令下达，数不清的灵军俘虏和成千上百的百姓被押到了城外河边。
捆缚跪地之下，整个现场尽是哭诉求饶之声。
可军令就是军令，一声断喝，秦军战刀齐挥，大批人头掉地，鲜血顺着河岸流入水中，仅仅片刻，已染红了整条小溪......
第二天。
苏毅刚刚召集众将议兵，前方军情已经传来。
说来也巧，魏广败退明山后，刚好碰到了那输送前线的三万郡兵，双方自然一合，倒是又有了五万人，不过却已是乌合之众了。
现在卫庆的部队就在明山外，追杀到县城自然被挡了一下，正在制定攻取明山的作战计划。
瑞州府内，军机人员交完军情后，又道：“目下，卫庆将军一夜追敌，正于明山休整，特令属下禀报苏帅，称三日之内，必破此县！”
“恩......”苏毅沉吟了一下，手拿军情，来回走了两步，并没有马上说话。
宁战则出列道：“现今，灵军已然兵败，穷途末路，明山非其可守，以末将之见，当采纳卫庆将军之言，再度强攻。”
苏毅微微摇了摇头，举着军情道：“明山还有灵军的残部在，卫庆亦有言，需三日破之，可大王的战略意图很清楚，需将灵王困在灵都一带，因此，我军还需得兵贵神速，配合唐越骑兵，呈两线进击，将灵王困死，让他没有时间往东境而逃。”
“三天的时间，不能耽搁啊......”
宁战忍不住道：“若不迅速强攻，恐灵军在明山会站稳脚跟啊。”
苏毅看了他一眼，笑呵呵道：“要取一座城池，有时候，是没有必要强攻的，运用好战术，也能更快的节省时间。”
“苏帅的意思是......”宁战一脸困惑。
苏毅稍作考虑后，直接说道：“这样，你即领三千兵马，作疑兵之用，行军邯道线，作出，以东北方向，绕袭明山后方的举动。魏广见状，必不敢再在明山停留，这样会大大节省我军推进灵都的时间。”
“诺！”宁战抱拳领命。
明山县离瑞州，并不是很远，宁战点齐兵马后，没有任何的停顿，开始迅速进军。
而两军交战，无论战败与否，情报都是必须要有的。
当天下午，身在明山的魏广就收到了探马传报，称有大批秦军，正由邯道线迅速开进。
此路，是可以绕到明山之后的。
听完军情，魏广马上来到了地图前，一番寻找后，手指点在明山，稍稍思虑，立即就瞪大了双眼。
毫无疑问，在他看来，苏毅这是要断掉己方后路，包围此县。
现在这里虽然还有五万灵军，可这支部队不仅军心涣散，更是搀杂着没有上过战场的郡兵，战力如何，魏广心里明镜似的。
得出这个结论后，他先是深吸了口气，接着幽幽说道：“用兵邯道线，符合苏毅的习惯，明山......不能再留了......”
说完，他也抬起了头，环视一周，当机立断道：“马上传令！继续轻装后撤，不要带任何辎重，速度要快！天黑之前，全军必须离开明山范围！”
“这。”灵军众将下意识左右看了看，接着只能是齐齐抱拳道：“遵命——”
这只是苏毅的疑兵，因为他不想在明山和魏广浪费时间。
灵军没有了瑞州这样的扼守屏障，在后面也只能一退再退。
第1312章 大兵力
秦军主力大营，中军大帐。
瑞州的战报自然已经传了过来，此时这里正在召集众将议兵。
正上方的帅位旁，有两名士卒正在将军事地图挂好，帐中也陆续走进各级将领和一些文官谋士，人们边往里走，边三三两两的小声攀谈。
“听说，瑞州大局已定......”
“是啊，七十多万灵军，主力尽灭蔡州，打到现在，瑞州一战后，听说，已不到几万人了，灵贼大势已去啊......”
“如此说来，剿灭东灵，指日可待啊......”
不多时，萧远迈步入内。
众人纷纷止声，齐齐施礼：“参见大王——”
“都免礼。”萧远随意摆了摆手，向帅位走去。
“谢大王——”
众人直身，开始分左右而列。
萧远站在帅位旁，先是将一卷竹简扔到了几案上，接着扫了眼下方的众将，开门见山道：“苏毅于昨日发动全面总攻，今瑞州已被我军占领，此关一破，东灵疆域，将变得一马平川，灵国，也将再无任何反抗之力。”
听到这话，所有将领都变得激动了起来，忍不住开始与左右说话。
历时数年的战争，似乎终于要结束了，胜利在望，众将有此心情，完全能够理解，萧远也并没有马上制止。
不过王肃却站了出来，拱手说道：“大王，臣听闻，苏毅将军在攻占瑞州后，非但不抚慰黎民，反而将俘虏和百姓全都押到了河边，全部斩首祭旗，此等行为，与屠城何异，我秦军也必会遭人诟病，我王不可不察。”
“臣附议。”上官文若跟着站了出来，正色说道：“苏毅身为军中统帅，攻城略地即可，坑杀俘虏，斩首百姓，实为屠夫。而剿灭东灵，越到后面越是关键时刻，如此血洗瑞州，那后面的城池，谁人还敢降。”
屠城一事，是必然会被文官谋士拿出来说的，这也毫无疑问。
不过萧远想了想后，却说道：“文若此言差矣。你刚才也说了，苏毅乃我军统帅，在攻破瑞州之前，为了震慑打击敌军，已明确军令，不降则屠城，既已言之，如何朝令夕改。”
“他是我秦军统帅，乃本王亲自任命的前线总指挥，如果说出去的话，却作不了数，出尔反尔，那前线军令如何能明，秦帅岂非成了大言不惭之辈，国家军队的脸面又何在。”
说着又道：“再者，苏毅是明确告诉了灵军的，降者安，不降则死，于后面的城池而言，说不定也具有更好的威慑效果。”
“这......”上官文若一时语结，不过马上又道：“可是大王......”
“好了。”萧远稍稍抬手，道：“当然，本王是绝对不赞成苏毅此为的，也定会问责于他！严令其部，在今后的战争中，不得坑杀俘虏！更不能伤害任何百姓！”
他这么说，上官文若只得施礼道：“这，是，大王英明。”
萧远环视一周：“好了，现在议兵，制定彻底剿灭东灵割据势力之作战方案。”
“众将近前。”
人们纷纷聚到了军事地图前。
萧远开门见山道：
“议兵之后，将主要粮草军械运至瑞州，以此为屯留之地，由赵牧负责后军，于蔡州留守两万兵力，拱卫大营的同时，守卫我军粮道。”
“诺！”赵牧抱拳领命。
说完这些，萧远又直接抽出了秦王剑，侧身指向了身后的地图，点了点瑞州的位置：
“以瑞州为大营，即令孙起，领兵十万，向宿阳、开原、梅河方向开进，逐一收复灵国北部版图。”
“得令！”后者出列抱拳。
“即令连啸，领兵三万，由西向东，收复营阳、滨阳、武义等地。”
“即令杨恒，领兵三万，由瑞州向东南方向，收复池阳、豫东等地。”
萧远战剑再次从地图上划了一道线：
“即令聂兴，领兵三万，收复晋东、淮川、济宁等地。”
“即令王烈，领兵三万，收复永康、泰阳、象山等地。”
“诺！”
他接连下达作战指令，边说边在地图上比划，清晰明了，末了，环视一周道：“记着，此役，为彻底剿灭东灵之割据势力，收复河山，所有部队，沿途不得损毁农田，不得烧杀抢掠，违令者立斩！”
“谨遵王令！”众将齐齐振声抱拳。
萧远又道：“灵国正规军已尽皆覆灭，沿途之城池，如能兵不血刃，当是最好，各部速速下去准备，明日辰时出发！最后，会师灵都！”
“诺！”人们再次抱拳，接着施礼而退。
等人都走后，萧远又喊住了林初：“给苏毅传令，让他以明山一线，正面突进，直抵灵州。”
“是。”
萧远这边的战略部署很明确，就是以苏毅为前军主力，正面推进，其他各部将领，则是分别领兵，以瑞州为点，从左右散开，分成了数个战线，收复瑞州之后的所有疆域，最后，所有的箭头，都将会师在灵州城外，将灵都团团包围。
另外，唐越则会从东安奇袭，绕道灵都右边，防止灵王东逃。
这个大兵力的作战计划，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是与几名谋士经过数次商议敲定下来的，不仅在攻占上势如破竹，在粮道上，更是有着极大的保障。
萧远这个最高指令一下，等同于要全面占领灵国了。
与此同时，灵州，灵王宫。
瑞州失守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连带着，还有黄祖重伤垂危的噩耗。
书房内，灵王拿着战报的双手微微颤抖，悲声说道：
“蔡州一役，朕失一上将，瑞州一役，又失老帅，双臂尽折啊！”
“黄老将军，六十有余，中秦贼冷箭，仍坚持守城，何等忠良，朕心何安，朕心何安啊......”
对黄祖，他确实是极其痛心的，因对老帅的倚重，更是生出了一股悲凉之感。
程平站在下方，先是闭了闭眼，接着深吸了口气，不得不说道：“陛下，如今瑞州已失，黄老将军更是重伤垂危，魏广亦退让明山，前线......已经无法挡住秦军步伐了，若不早做决定，都城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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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3章 东逃
这个早作打算是什么意思，已经无需多说了。
灵王闻言，满脸痛苦道：“你让朕放弃国都而逃，放弃大灵数百年基业？若是如此，朕有何面目去见历代先祖！”
“可是陛下，如今前线节节败退，已无任何关隘可以阻挡敌军了，用不了多久，秦王必会以百万大军会师灵州，到了那个时候，陛下又如何能保住大灵百年基业呢。”程平正色道。
这是事实，灵王自己也明白，可心里就是过不了这一关，不由说道：“朕自称帝之后，就遭秦王东征，此实为可恨，若以天子身份败逃，与当初睿帝何异。”
“陛下此言差矣。”程平明白他的心理，认真劝导：“商睿乃昏庸无能之辈，而陛下乃圣主，怎能相提并论，战败只是一时，若陛下东迁，未必就不能东山再起。”
听到东山再起，灵王不免将目光看向了他。
程平接着道：“我大灵有百年底蕴，财力雄厚，而东境，不仅有山海之险，更有常真将军的十万正规部队，陛下足以以此割据，只需隐忍数年，观时待变。”
“秦王虽得我疆域，但绝对得不到当地士族门阀的支持，因为秦策是严禁权贵兼并良田的，是触犯了阶级利益的。而东境这边，待粮草军械筹备妥当，强弓劲弩打造完毕，招募兵勇训练结束，陛下即可联系灵国各豪门士族，得其支持，从东部反攻中原。”
程平的话，是有可能实现的。
灵王听完，心中也升起了最后的希望，忍不住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道：“好！就依你之言，东迁之事，尽快完成。”
“微臣领命。”程平先是应了一声，又道：“不过陛下，形势危急，该舍弃的一些东西一定要舍弃，以免被繁物所累，迁延时日。”
“恩，这些由你全权负责。”灵王点了点头，既决定了东逃，便又交代道：“另外，你即刻传令魏广，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守住信昌，不可再退，告诉他，朕这边已经抽调东镜驻军，会马上支援于他。”
信昌是兵临灵州的最后一座城池了，这是要让魏广在那里拖延时间呢。灵王如此言语，也等同于是放弃了前线最后的部队。
程平对此并没有说甚么，因为这是必须要做的，否则，苏毅的进军速度会太快。
他刚要施礼而退，门外侍卫却走进禀报道：“陛下，太中大夫霍琏，及右议郎、都内令等大臣求见。”
灵王眉头一皱，自然而然的与程平对视了一眼，接着有些不耐烦道：“让他们进来吧。”
“诺。”侍卫领命而去。
不多时，由霍琏领头，七八名灵国文官进入了书房。
众人迈着小碎步上前，齐齐跪地施礼，同声高呼道：“参见陛下——”
“免礼吧。”灵王轻挥袖袍，坐于书案后，待众人起身，他也冷冷的看了霍琏一眼，不动声色道：“众卿书房求见，是有什么要事吗。”
霍琏的年纪在五十左右，为灵国太中大夫，官职可不低，他也并没有发现灵王看他的眼神，直作出了一副悲凉模样，说道：“陛下啊，今之灵国，危在旦夕，若一个没处理好，我大灵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啊。”
“恩？”灵王暗皱眉头，面上道：“爱卿此话何意啊？”
霍琏道：“秦王虎狼之师，攻城拔寨，我灵国大片疆域连接沦陷，战至此时，陛下不可再强行用兵了啊。只有与秦王言和，止此兵戈，方能保住大灵江山啊.....”
虽委婉，但说白了，这就是在劝降。
灵王哪能听不出来，压住怒火道：“爱卿之意，是让朕这个天子，向秦王俯首称臣？”
“不不不，臣非此意，而是一心为陛下着想啊。”霍琏道：“秦灵之战，致天下赋税沉重，战争肆虐大地，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若再强行用兵，不仅无法扭转战局，更是生灵涂炭啊。若与秦求和，不仅能保住灵州，陛下亦能与秦王和平相处啊。”
“是啊陛下。”另有大臣跟着道：“霍大人实为忠良之言，陛下不可不察啊。”
“陛下，臣听闻，瑞州一战，秦帅苏毅，血洗全城，若再打下去，不知还有多少无辜百姓死于非命啊。”
“今与秦国停战，实为上策，陛下三思。”
“还请陛下为了天下苍生着想，以免生灵涂炭......”
人们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可无非都是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行劝降之事。
到了最后，更是全都跪了下来，异口同声道：“还请陛下三思——”
这个场面，让灵王暗暗握了握拳，眼中的杀机一闪而逝。
不过面上，他却并没有发怒，而是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尽量平和道：“诸卿所言，朕已知晓，不过此事重大，还需得朕斟酌一二。”
“陛下......”
霍琏还准备再说什么，可灵王已冷冷扫向了他，寒声打断道：“怎么，如此大事，朕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吗！”
如此言语，霍琏也吓了一颤，连忙说道：“不不，微臣岂敢，陛下息怒，只是身为人臣，不得不进忠良之言。”
好一个忠良啊！灵王心中冷笑连连，一挥手道：“好了！此事朕会考虑的，尔等无事且退吧。”
听到这话，众人不由对视了一眼，可也没有办法，只能再次齐齐施礼：“陛下三思，臣等告退——”
一番劝降，七八名文官走了，灵王也再忍不住了，狠狠一拍桌案，起身怒道：“这帮佞臣，苟图富贵，贪生怕死！竟苦口婆心，劝朕归降秦贼，实为奸猾小人！还敢说是什么忠良之言，真是可笑之极！”
说到这里，他亦怒不可遏：“今由太中大夫霍琏带头，这帮小人，形同逼宫！是可忍孰不可忍！即令司礼营，在东迁之余，将这些人秘密处决！”
“这。”程平有些忧虑道：“霍琏等人虽然可恨，但只是劝降，未抓住实质卖国行为，若就此处决......”
“你不必再劝！”灵王已经忍不了了：“此等狗贼，不杀难以解恨！”
第1314章 死于途中
灵军前线部队。
三万郡兵加上两万残兵在魏广手里，此时此刻，上下士卒包括所有将领，几乎都是没有任何战心的，只想着尽快躲避秦军的追击。
好在，苏毅那边的骑兵都被唐越带走了，加上灵军抛弃所有辎重，一路轻装急撤，距离还是比较安全的。
不过魏广可没敢扎营，而是正行军在一处野外，想着下一步打算。
他骑着战马，不紧不慢的走着，道路上尽是盔歪甲斜，军容凌乱的部队。
不多时，前方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报”
人还未到，信使已高喊出声。
随着马蹄声越近，信使行云流水的翻身下马，跪地插手道:“禀魏将军，陛下传书。”
这里离灵州只有四百多里了，快马加鞭下，灵王命令已至，信使说完，亦将书信恭敬呈上。
魏广稍勒缰绳，单手接过，坐于马上展开细看了下去。
信中内容简单，即让其退守信昌，同时，将黄祖送回都城救治。
有了援军，这似乎是一个希望，可魏广看完，却是眉头紧锁，久久无言。
灵将樊缺离其不远，见状轻砸马腹靠了过来，试探性问道:“魏帅，可是都城发生了什么大事？”
魏广回过神来，先是看了他一眼，接着将书信一递:“樊将军自己看吧。”
出于好奇，樊缺下意识接过，等他看完，稍稍惊道:“什么，陛下已经抽调了东境的驻军？”
“呵呵，你觉得这可能吗？”魏广幽幽说道:“东境的十万大军，不仅要镇守东疆，更是陛下最后的依仗所在。而眼下，战局至此，就算调来这支部队，就能守住吗？难道陛下自己不清楚这个问题？”
他接连反问，樊缺愣神之下，不由喉结滑动，咽了口唾沫:“那，那魏帅的意思是”
“樊将军沙场宿将，又久经官场，何必明知故问呢。”
说完这句话，魏广明显有些失魂落魄:“陛下圣谕在此，传令部队，去信昌吧。”
这五万松散的士卒，毫无战力可言，能不能守住信昌大家心里都明白，魏广话中之意，已经相当直白了，樊缺反应过来后，忍不住道:“可是魏帅，陛下即便有东迁之意，也当明令我等啊。”
魏广直接道:“东迁需要时间，苏毅的推进速度又太快，必须有支部队在信昌拖延两日，这个道理樊将军不明白？”
“可是。”樊缺还想再说什么，可魏广已是打断他道:“没什么可是的了，樊将军如果想不明白，就慢慢想，反正陛下的命令已经到了，我们也只能去信昌。”
说完，他刚要命人传令，可一名士卒却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报”
“禀魏帅，黄，黄老将军，已经走了”
“什么！？”魏广闻言，顿时就瞪大了眼睛，连忙翻身下马，一把揪住了士卒:“箭头不是已经取出来了吗！军医不是已经救治了吗！老将军如何会死！”
“这，这。”士卒壮着胆子道:“军医说，老将军本就年迈，身受重伤，又一路颠簸，一直昏迷不醒，加之军中条件简陋，根本，根本无力回天啊”
魏广听完，推开了士卒，接着深深闭了闭眼，颇感无力道:“传令张治，将黄老将军入殓，将其灵柩护送回灵州。其他部队，进驻信昌。”
“是。”传令兵立即领命。
身旁的樊缺则是动了动嘴角，神情悲痛道:“黄老将军戎马一生，就这样就这样死在了行军的路上”
说着话，他眼角红润，忍不住鼻子发酸，因为其在黄祖手下，是当过好几次副将的，是有着一定感情的。
如今，骁勇无敌的上将叶归死了，老帅黄祖也阵亡了，灵军上下将领，皆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与此同时，东安郡。
唐越率数万铁骑，两日之间，纵横八百余里，已兵临郡城。
要绕后灵都，就必过此地，而骑兵，也走不了峻岭山路，只能奔袭大道。
如果东安郡守施文辉在此构筑防线，设拒马壁垒，是能够阻击一下秦骑兵的。
唐越亦深知此行的重要性，一路疾驰，更有迅速踏平此地的打算。
一到东安，他就策马奔至城下，直接扬枪高喝道:
“城上的人听着！”
“令尔等速速开城！”
“否则，半日之内，必踏平此地！”
“届时！悔之晚矣！”
他胯下白马，手中银枪，将盔下，是俊美无比的脸庞，瞪目怒喝。
其身后，则是黑压压，铺天盖地的秦国铁骑，从城头看去，一眼望不到尽头，震撼无比。
骑兵攻城，当然不比步军，亦无大型器械，可这是精锐部队，仅凭东安万余没上过战场的郡兵，是不可能守住的。
东安郡守施文辉也根本就没打算反抗，更是早早就来到了城头，听闻喊喝，连忙探身说道:
“将军勿忧，东安郡绝对没有与秦军作对的意思，本郡守也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此话何意！”唐越顿起困惑，抬头看着上方，微拽缰绳，战马来回踏步。
施文辉道:“秦王东征，乃奉天伐罪，百万王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天下何人可挡！而灵王，僭越帝位，倒行逆施，人神共愤，我等灵官，早已恨之久矣，奈何寄居人下，敢怒不敢言，天幸将军来此，东安如大旱望甘霖啊”
他是灵国郡守，却说出了这样的话，归降之心，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唐越闻言，转了转眼珠，再次问道:“大人此话当真？”
“将军虎威在此，施某怎敢乱言。”施文辉道:“东安虽无甚兵甲，但有些许粮草物资，只盼能助将军一臂之力。”
说着，他也直接一挥手，大声吩咐道:“快！快开城门，迎将军入内！”
随着他的命令，吱呀呀的酸牙声响起，高大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打开。
看到这一幕，唐越忍不住双眼大睁，心下免不了有些激动，没想到，东安竟主动开关了。
可这时候，一名秦将却凑了上来，小声说道:“将军，根据我军军情，东安有郡兵上万，今却主动开城，小心有诈啊。”
第1315章 灵州以东
唐越闻言，眉头一挑，先是看了看大开的城门，接着转念一想，说道：“无妨，小小东安，有何可惧，若其郡守敢有奸诈，铁骑便踏平此城！”
听他这么说，秦将一想也是，如今东安都主动开城了，己方随时可以用骑兵冲入，总比强攻要好，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随后，唐越大手一挥，身后黑压压的铁骑皆开始轻砸马腹，缓缓涌向城关。
等他领兵来到城门处的时候，施文辉业已从城防赶了下来，连忙上前，拱手弯腰，深施了一礼，腆着笑脸道：“在下东安郡守施文辉，不知将军驾到，有失远迎。敢问将军姓名啊。”
对方如此礼貌，唐越亦抱了抱拳，“施大人客气，在下唐越。”
“啊？原来是勇冠天下的唐越将军。”施文辉吃了一惊，同时连忙拍着马屁：“在下久慕将军威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啊。”
“施大人哪里话，唐某愧不敢当。”唐越稍有尴尬。
施文辉却又道：“将军威名，天下何人不知，秦王殿下更是曾大赞将军：虎步靖川，威震北疆，唯有唐越。此言，可是早已传遍天下啊。将军神威，又如何不让在下心折呢。”
别看唐越长相俊美，可其性情火爆耿直，实为粗人，眼下被这般奉承，多少显得不自在，“这，施大人言重，言重了。”
“啊，将军请，快请入城，在下这就令人设宴，为将军接风洗尘。”看出他的不自在，老道的施文辉又连忙侧身一伸手，作出了邀请的姿势。
古人重礼，对方如此这般，唐越也只好翻身下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伸了伸：“施大人请。”
“啊，请，请。”
施文辉笑脸相迎，在前引路。
唐越虽勇，可也不是傻子，入城之后，自然加了些小心，边走，边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内城左右，暗自警惕。
好在，并没有任何异常，里面的一些郡兵，也都是松散无比，纷纷交头接耳，好奇议论。
见状，施文辉皱眉呼喝道：“都杵在这里干嘛！散了散了！”
郡兵纷纷低身而退，施文辉则是又堆起了笑脸：“将军见谅，手下的人都不懂事，冒犯将军虎威。”
“哪里哪里，施大人太言重了。”唐越说了一句，观察完周围形势，又话锋一转，单刀直入：“今之东安，唐某多有不解，还请施大人解惑。”
施文辉也不拐弯抹角，直言说道：“秦王殿下乃天命所归，灵国萤火之光，又岂能与日月争辉。在下之前便已向将军说明，愿择明主而事，伏请归降，以效犬马之劳。”
东安郡可不是什么小地方，更是绕后灵都的关键所在，此地郡守肯归顺，不用费一兵一卒，又大大节省了时间，唐越心里当然是高兴的。
他亦忍不住点了点头，真诚说道：“施大人肯弃暗投明，不仅是东安之福，于我军更是大功一件，我王闻听之后，必欣然大悦啊。”
施文辉听从幕僚建议，如此行事，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用东安这个地方，作为投靠秦国的资本，如今听到有功，不由兴奋难掩，连忙说道：“蒙将军不弃，东安全郡上下，愿鼎力相助。”
“施大人高义，请。”
“将军请。”
两人行往郡府，路上，唐越也叫来了跟随的秦将，向其小声吩咐道：“你领两万骑，过东安，快马至桃山一带，先行截断灵州东线，占据各处要道，择地安营扎寨，我随后就到。”
“诺！”秦将领命而去。
扼守桃山一带，切断灵州以东的要道，是唐越临走之前，苏毅为其制定的战略部署。而今，东安新降，唐越身为主将，是必须要处理一些事情的，否则，就这么走了，东安可在桃山身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对于唐越分出了一部分骑兵，穿城而过，施文辉自然没有说什么，而是将其请入了郡府，笑呵呵的伸手道：“将军请上座。”
“哎？”唐越摆了摆手，“施大人乃东安郡守，是为主家，客随主便，还是施大人上座。”
“将军此言差矣。”施文辉道：“如今，东安已归顺大秦，而将军乃东征大将，在下自当唯命是从，敢不效命。因之，非将军上座不可。”
“是啊，将军若不上请，我等心有惶恐，亦不敢居座啊。”其幕僚紧跟着说道。
与这些官员打交道，搞官场这一套，唐越向来不喜欢，只好道：“既如此，不敢再辞，诸位请。”
说着，也于上方落座。
下面众人亦分坐两边，身前各置一案。
战事还没有结束，现在不是饮酒作乐的时候，没等施文辉先开口，唐越已是迫不及待道：“施大人，东安肯于我军之便，唐某感激不尽，也定当禀报我王，然今之战局，迫在眉睫，实不可迁延，这顿酒，可否留后再吃，等战事结束，唐某亲自赔罪。”
“这......”施文辉先是顿了顿，接着连忙道：“将军这是哪里话，能与将军结交，已是施某三生有幸了。”
说着又试探性道：“只是这，将军一路奔波，在下身为东安郡守，若不能尽地主之谊，为将军洗尘去乏，实在说不过去啊。”
“施大人太客气了。”唐越道：“非我推辞，实为战事吃紧啊。”
“这......”施文辉忍不住看了眼幕僚。
后者拱手说道：“若在下所料不差，唐将军连日奔袭，是要截断灵州以东，以防灵王东逃。”
此乃秦军军事行动，他不提，唐越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告诉施文辉的，闻言也不由眼神一凛。
幕僚见状，连忙说道：“将军不要误会，在下的意思是，若切断灵州东线，不如就屯留东安，而后，在桃山一带，布下哨骑快马，只要灵王一有东逃的动作，将军即可率领铁骑，从东安出兵，风驰电掣，闪电攻袭。”
“这样一来，不仅大军有所保障，粮草物资，也可尽取于东安，亦可让施大人略尽绵薄之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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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6章 断路
幕僚话一说完，施文辉就连忙跟着道：“是啊将军，施某虽不才，但只盼能助大军一臂之力，以表东安之心。”
主动开城是功，帮助秦军又会是一件功劳，施文辉既然已经决定了归顺，自然迫切的需要这些，来为他今后的官位捞取筹码。
幕僚的这个建议，其实是可行的。灵王若东逃，必定是要运走金银财物的，肯定是车马随从众多，连同后宫佳丽，及一些官员家眷等等。
这样的队伍，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快的。
而东安右上就是桃山，为灵州东线必经之路，只要情报无误，唐越就从东安出兵，以秦国铁骑的速度，完完全全可以在野外截杀灵王。
不过唐越想了想之后，却是拒绝道：“先生所言，虽然可行，但灵王之重，关乎山河一统，唐某身受王命，实不敢有丝毫怠慢，还是驻扎桃山为上。”
“这。”幕僚有些急了，努力劝道：“将军啊，若数万大军驻扎桃山，必会被灵王知晓，试想，其知道了将军在桃山拦截，还会送死吗？”
说着继续道：“而屯留东安，完全可以用骑兵的速度，击灵王于半道，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到时，这俘虏灵王的功劳，可就是将军的了。”
唐越闻言，不免心中一动，能生擒灵王，这个功劳当然是非常诱人的。
他心思百转，考虑了很久，才说道：“不行，这最后的战局，至关重要，大王将其交给了我，就容不得半点闪失。”
“可屯兵桃山，灵王极有可能不敢再过，这天大的功劳，将失之交臂啊。”幕僚继续道。
唐越正色道：“此有弄险成分，倘若灵王逃逸，唐某万死难辞其咎！再者，一人之功劳，岂可与大局相比。”
他说的认真，没有任何的犹豫，这也是唐越过人的地方。
“可是将军......”幕僚还想再劝，因为若成，他也是可以跟着沾光的。
可唐越却是一摆手打断了他：“先生不必再言，我意已决。”
“这。”幕僚满脸急色，下意识与施文辉对视了一眼。
后者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将军已经决定，那我等自当遵从，而将军屯兵桃山后，东安也会提供一切后勤之便。”
他如此言语，唐越自然高兴，正色抱拳道：“如此，就有劳施大人了。”
“将军言重，此乃在下分内之事，定会鼎力相助。”施文辉连忙跟着拱手。
东安的归降，等同于彻底截断了灵王的后路，唐越与施文辉交谈后，当天亦率大部队赶往了桃山。
别看他纵横沙场，骁勇无敌，像是勇而无谋，可却粗中有细，为防东安出现一些变故，更是留有一支部队。
骑兵速度极快，当天下午，唐越就已经与先行一步的秦将汇合。
桃山并不是什么城池，而是主干要道，因官道两边的山坡皆是桃树，故名桃山。
秦将名为苗信，三十多岁，从萧远起兵开始就已经追随了，可以说，是一路征战过来的，战场经验极其丰富。
他选择驻扎的地方不错，符合常规兵法，两人见面后，他也令人展开了地图，边指着图，边说道：“将军请看，此为我军驻扎之地。”
说着又点了点灵州，向右划了一下，“灵王若东逃，就必须先到桃山一带，而到了这里，他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就是官道，那会直接面临我军，第二，则是这条路。”
苗信继续指着地图：“若其走第二条路，我军亦可由北线，于野外将其截杀。”
“恩......”唐越手上还握着马鞭，边听边点了点头，同时打量了一下周围，“这里的环境真是好啊，希望能成为灵王的葬身之地吧。”
说着又道：“马上给大王传书，汇报详情。”
“诺。”苗信一抱拳。
与此同时，瑞州府。
林初快步而来，刚等施礼，萧远已是出声问道：“如何，韩风的尸身找到了吗。”
“根据陈敬留下的线索和一些特征，已经完全确定了，虽然已经找到了，可，可韩风被扔在乱葬岗......”
萧远不忍再听下去，抬手止住了他，深吸口气道：“将韩风入殓，抽调一些将士，将灵柩护送回国，让其落叶归根，立碑之后，上书：秦建威将军，追封伯爵，传书王廷，抚恤其家属。”
“臣，替韩风谢大王隆恩！”林初直接跪地，眼角红润，因为他与韩风，也是小时候就认识的，都是在雪城长大的。
情报战线不同正面战场，虽然是暗地里的活动，但没有这些人的牺牲，就没有整个战争的胜利，他们的功劳，是毋庸置疑的。
以韩风来说，不仅仅是保护了情报线的最高机密，更是有过许多次的情报配合输送，使重要军情及时送到了秦军大营。他如果活到开国，最起码都是子爵位，及四品将军左右。
而死去的功臣，一般追封都会大一级，这个伯爵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处理完这些，萧远拉起了跪在地上的林初，正色道：“韩风已经为国牺牲了，陈敬绝不能再有事，一旦唐越那边传回消息，就让陈敬彻底隐藏起来，无关紧要的情报，不要再冒险传递。”
“微臣，领命！”林初满是感动。
天下一统后，开国授封，林初的军机营，绝对会冒出来一批爵位将军，这是毫无疑问的。
其实这个时候，秦军上下，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卒，士气都是达到了最高点的，因为胜利就在眼前，谁人又不想建功立业。
次日，灵都，灵王宫。
这时候的灵王，在东逃一事上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书房中，慕容红叶正在汇报暗杀霍琏等人一事。
灵王听完，冷冷说道：“都处理干净了？”
“陛下放心，霍琏等卖国之人已尽皆被诛，其府内亦无一个活口。”慕容红叶道。
“他们的那些门客呢？”灵王又问。
“这。”慕容红叶稍稍低身：“许多门客逃的逃，散的散，因时间紧迫，臣......”
“算了。”灵王抬手打断了他，刚要再说话，却有侍卫来报：“禀陛下，程平大人求见。”
第1317章 忠臣不事二主
“让他进来吧。”
灵王说着话，亦朝慕容红叶摆了摆手。
后者会意，施礼而退。
紧接着，程平入内，他的脚步很急，一进来就拱手说道：“陛下，大事不好了。”
灵王很少见他如此，也不由心下一紧，连忙追问：“发生了何事。”
程平道：“刚刚收到消息，东安郡守施文辉已经投秦，不仅主动开城迎接秦军，更为其提供后勤便利，而秦国上将唐越，未费一兵一卒，穿过了东安，已率领精锐铁骑至桃山驻扎，切断了东线要道。”
“什么！？”灵王大吃一惊，震惊之余，便是滔天怒火：“施文辉这个狗贼！前番朕令他速发郡军，他就推三阻四，而今，竟敢投敌卖国！毁我东迁大计！实该千刀万剐！”
怒火攻心下，他话一说完，也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险些站立不稳。
“陛下。”程平连忙将他扶住。
灵国当初疆域辽阔，拥兵八十余万，如此强盛大国，却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灵王的心态是可想而知的，这个噩耗，也彻底断绝了他最后的希望，让身体本就不好的他再也顶不住了。
他还在剧烈咳嗽着，捂嘴的右手已经溢出了鲜血。
“陛下......”程平满脸担忧：“臣这就去叫御医。”
“程大人。”灵王抓住了他的衣袖，脸色苍白道：“现在，能否......能否将灵阳，送......送到东境，送到常真将军身边。”
他的话，说的有气无力，可眼神却充满了希冀。
程平闻言，没敢轻易回答，而是微微低下了脑袋。
这个动作让灵王知道已经没有希望了，心态彻底崩溃，再次咳血的同时，亦忍不住身子踉跄，跌坐在了椅子上。
“啊，陛下！来人啊！快叫御医......”程平脸色大变。
灵军的战败，是由许多因素造成的，走到这一步，也并非偶然。
灵王当初回都处理问题的时候，瑞州还未破，还有重兵把守，所以那时候，他并没有急于制定东迁的计划。可等到制定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完了。
谁也没有想到，本还有一线生机的局势瞬间便土崩瓦解。
眼下，灵州以北、以西、以南，都有秦国大兵力在迅速推进，东线又被唐越切断，形势一目了然。
灵王宫的金银财物几乎都已经装载成车，后宫家眷方面，及需要带走的一些重要官员也都已经准备妥当，可却走不了了。
半个时辰后。
床榻上，医官已经为灵王诊断完毕，业已收好了药箱，叹了口气，于一旁朝程平说道：“陛下的身体本就需要调养，加之急火攻心，这才引发旧疾，现在虽然稳定了一些，可......”
说到这里，他没敢再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道：“程大人啊，此后千万不要再让陛下酗酒，亦万勿动气啊。”
“我明白，辛苦廖大人了。”程平道。
“职责所在，下官岂敢言苦，只盼陛下龙体安康。”医官说着，也朝床榻上的灵王深施了一礼：“微臣告退，恳请陛下以龙体为重，静心调养。”
灵王躺在床上摆了摆手。
等医官告退，他也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句：“程大人。”
“臣在。”后者连忙上前，会意的扶住灵王，将其身子调整靠坐。
微微咳了咳，灵王示意程平在床边坐下，状似随意道：“先生，今天朕有些心里话，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陛下请讲。”程平依言而坐。
灵王道：“如今的局势，你我都明白，灵国，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如霍琏等人，现在想想，其实也可以理解，他们降秦，最多也就是个罢官免职，都能保住性命，运气好的，还能保住官职，有此作为，无可厚非。”
“而以先生之才，秦王必然看重，若肯降秦，往后依旧有荣华富贵，朕说句心里话，你且去吧，朕，绝不怨你。”
听到这话，程平顿时就急了：“陛下何出此言。”
“先生啊。”灵王的脸上满是真诚：“朕永远不会忘记你这么多年的尽心辅佐，自你出山之后，力谏朕重修军政，富国强兵，并鲁灭蔡，涤荡东南，制霸诸侯。如果没有你，就没有强盛的灵国，就没有朕的王业。”
“可朕，已经无法挽回今日之局面了，亦不愿见先生葬于灵都。”
“若先生有心，尽可离去，绝无阻拦。”
“陛下！”程平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声说道：“臣，本是碌碌无为之辈，幸得陛下青睐，咨以大事，委以重任，才有了今日之程平，此乃上天对臣最大的垂青。”
“陛下知遇之恩，臣即便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臣虽不才，但也知忠义二字，今陛下如此言语，又至臣于何种地步。”
程平说着话，眼眶已经红润了，更是语气激动道：“若陛下如此，还请立即杀了臣！臣，宁死不受此辱。”
程平和上官文若，在某些地方是很像的，他们这种大文人，是很看重名节的，比性命更加重要。
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激烈，灵王的眼眶也红了，忍不住感动道：“朕今生能遇到先生这样的忠臣，死而无憾，先生快起，先生快快请起......”
“陛下......”程平已然落泪。
“好，好，有先生在，就是朕最大的希望。”灵王说着，直接话锋一转：“朕的身体状况，千万不要透露出去。”
“臣明白。”程平点头，边用衣袖拭了拭眼泪。
灵王继续道：“另外，替朕提醒一下慕容红叶，现在的司礼营，极其重要。”
“啊？”程平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是，请陛下放心。”
这场书房谈话，灵王于绝境中似乎还在寻找一线生机。
程平离开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状态，刚好，在殿外碰到了慕容红叶。
后者现在的心态也是极其复杂的，因为灵国已经处于灭亡边缘，他忍不住上前拱手，试探性问道：“程大人，陛下这是......”
程平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陛下很好，慕容大人当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其他的，无需操心。”
“这。”慕容红叶被噎了一下。
程平又道：“不过有件事，本官还得提醒慕容大人。这些年来，秦灵两国在暗地里的交锋一直没有停过，司礼营的手上，沾了多少鲜血，慕容大人又杀了多少秦国重要人员，这些账，秦王记了没有，秦国军机营记了没有。”
说完，他瞥了眼慕容红叶，直接走了。
后者呆愣当场。
第1318章 大将之风
信昌。
此地为县。
县府大厅内，灵军众将已经到齐了，不过却只有寥寥十余人，与当初蔡州战役时的场面根本没法比。
那时候，单是能够参与议兵的将领都有上百位，可谓将星璀璨，谋士如云。
时至今日，灵国在这场战争中折损的将领太多了，包括跟着慕容延投降的一些。
当然，秦国那边也一样，血洒疆场的将领亦是高达二十多人。
可见秦灵决战以来，战争之惨烈程度。
时下，魏广坐在正上方的几案后，正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按理说，这是议兵，己方已经驻扎信昌，这里怎么也得有一些沙盘和军事地图之类的，可现场却并没有这些。
从中不难看出，魏广对信昌的守卫，是没有任何信心的，或者说，他已经有了走一步是一步的心态了。
他不说话，下面的众将不由互相看了看，接着由樊缺抱拳道：“根据军情，苏毅大军正在全面推进，据此已不足四十里了，最迟明日，即会兵临城下，我军如何部署，还得魏帅决断啊。”
魏广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你觉得，凭三万郡兵，和一万多没有任何士气的部队，在信昌有取胜的可能吗。更何况，我们从瑞州撤退时，是轻装急行，抛弃了一切辎重，现在不仅缺的是军备，更缺粮草，而信昌，一县之地，无坚城之固也。”
“这......”樊缺顿了顿，不知该如何接话。
上将殷典则道：“无论如何，陛下令我等坚守信昌，寸步不让，那守不住也得守！身为将领，既领君命，即便舍身报国，又有何惧！”
他的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魏广闻言，不由看向了他，幽幽说道：“如此说来，将军有一战之心？”
“当然！”殷典斩钉截铁。
“好。”魏广点了点头，心情复杂的说道：“既如此，敢请将军领一万人马，进驻岩口，与信昌呈犄角之势。我等则领三万郡兵，守于此城，为朝廷，为陛下争取最后的时间。以......以待援军。”
“我这就去！”殷典一抱拳，直接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魏广很想告诉他，已经不可能有什么援军了，更不可能有任何希望了，可面对殷典的大义凛然，这话他又无法说出口。
等殷典走后，魏广忍不住叹了口气，像是极为疲惫的摆了摆手：“都各司其职吧。”
众人互相看看，如今局面，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是纷纷抱拳施了一礼。
出了大厅之后，十来名灵将两三人结伴，都在边走边小声议论，其内容无需多说，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浓浓的担忧。
这一仗，是根本没法打的，可魏广身为主将，只能做出最常规的部署，因为不在岩口屯兵的话，信昌就相当于孤城，是绝对会被苏毅大军四面包围的。
殷典是灵国上将，不仅纵横沙场，爵位军衔极高，对灵王的忠诚亦是无需多说的，出了县府后，当即点齐兵马，领兵一万，赶往了岩口。
翌日，苏毅大军逼近信昌。
中军大帐中，秦军众将齐聚，正在作战前部署。
徐荣率先说道：“根据我军军情，魏广已令殷典进驻岩口，与信昌成犄角之势，这支敌军不仅在岩口切断了交通要道，更扼制了我军围攻信昌的可能，因此，末将建议，趁殷典工事未备，先发制人。”
他的话得到了另一名偏将的认可，附和道：“以敌军目前部署，末将也认为，欲破信昌，必先拔掉岩口，否则，两地遥相呼应，于我军多有不利。”
“没错，只要岩口一破，信昌敌军将不战自败，我军亦可随时围城。”
“既对方为灵国上将，当以精锐击之。”另有人道。
苏毅还在背着手看墙上的军事地图，并没有马上拍板。
紧接着，卫庆站了出来，说道：“我还有第二个意见。”
“哦？”苏毅回身，稍稍伸手示意：“卫将军请讲。”
卫庆道：“现在灵军的兵力，总计不到五万，这其中，有三万是各地强征来的青壮郡兵，并无任何战力，而岩口如此重要，对灵军来说，此地一丢，信昌则丢，因此我料，岩口之敌军，必为那余下的一万多灵国正规部队。”
“再者，岩口曾多历战事，有旧时军事防线，殷典只需稍加修筑，一夜之间，即可完成工事，以壁垒不出。”
“两相一比较，信昌更宜攻取。”
“同样的，若信昌有危，殷典独守岩口将再无意义，说不定还会迫于救援，只要他敢出岩口，那便会与我军在野外遭遇，届时，即可全歼之。”
“因此，末将以为，可采取专攻信昌、监视岩口的作战方略。”
他话说完，苏毅忍不住缓缓点了点头，当即就道：“就以卫庆将军之作战部署，即令第一、三、七、八阵步军，巳时整，对信昌发动进攻。”
“第二、第四阵步军，进军桑林道，监视岩口灵军。”
“第五、六阵步军，推进十里，居中策应。”
“诺！”众将齐齐抱拳。
在战场上，尽管兵力占优，局势占优，那也得制定最佳的作战方案，因为统帅的任何命令，都关乎着下面士兵的伤亡。
以苏毅现有的兵力，随便强攻都能打，可这样一来，又会有多少将士无谓的牺牲。
显然，对于卫庆提出的作战方案，苏毅是非常赞同的，因为这不仅符合一个统兵将领的大局观，更是条理清晰，分析了敌我优劣。
等众将都领命走后，他边收拾帅案的竹简，边喃喃自语道：“卫庆者，真正的良将啊，难怪大王多有称赞......”
是的，秦国骁将不少，可又能打又能指挥大型战役的，没有几个。
临敌百战，攻城拔寨，无坚不陷，八骁将中，卫庆当之无愧的第一。
此将，从钟白扬州起兵时跟随，征战多年，功勋赫赫，无论是临敌经验还是统兵能力，都有大将之风。
第1319章 乱成一团
上午。
秦将卫庆率秦国中央军第一、三、七、八阵步军，共计四万，兵临城下。
城关外的大平原上，黑甲红缨列成了数个方阵。
一些大型的攻城器械也早已被推到了前方。
各个军阵间，有传令兵在策马来回奔驰。
城防上，灵军士卒个个脸色难看，握着兵器的手心里满是汗水，有多少人在喉结滑动，暗吞唾沫。
攻城一方，满是肃杀之气。
守城一方，满是紧张畏惧之色。
双方士气，早已不成正比。
信昌府。
魏广并没有去到前线，而是坐在正上方的几案后闭目养神，根本不为战事所动，或者说，他已经心灰意冷了。
甲胄摩擦声传来，灵将樊缺大步入内，直接抱拳道：“魏帅！如今秦军并没有去进攻岩口，而是已经兵临城下，随时都有可能对信昌发动进攻，你何故安坐于此啊。”
魏广睁开了双眼，看向樊缺，声音平静道：“将军以为，信昌能经得起一战吗？”
樊缺道：“无论局势如何，既然我军已驻防信昌，岂有不战之理，还请魏帅速速部署，以拒秦贼。”
魏广苦笑着摇了摇头：“好吧，那就请樊将军全权负责战事指挥，以保......全城无虞。”
“这。”樊缺被呛了一下，可对方为主帅，这般态度，他也没有办法，局面加上郁闷的心情亦让他气的不轻，顿了顿后，偏头一抱拳：“告辞！”
说完，直接转身离开了这里。
看着樊缺的背影，魏广并没有叫住其的意思，因为他的心中，早就充满了绝望。
主帅如此，下面的士卒就更不用说了，何况灵国正规军几乎都被殷典带去了岩口，留在这里的，只是三万余强征来的青壮。
他们没有上过战场，没有经过任何的军事训练，就是一群被硬换上盔甲的普通老百姓。
从魏广那里离开后，樊缺一路急行，直朝城防而去。
而此时的信昌街道上，早已乱成了一团。
到处都是背着包袱慌乱逃命的百姓，街边店铺桌椅翻倒，一片狼藉。
更有不少郡兵掺杂其中，樊缺眼尖的一把抓住了一人，厉声质问道：“身为军人，就该保境安民！你跑什么！”
“我本来在家种田，是被你们硬抓来的！秦军已经打过来了，再不跑，留在这里等死吗！”周围太乱，那人跟着大叫。
“你！”樊缺刚要大怒，可那人已振臂将他弹开，撒腿就跑，涌入了人群。
“既已从军，岂可做逃兵！”樊缺大喝，还想喊住，可此情此景，若不是身边有几名护卫，他也早被混乱的人群撞倒了。
这一幕，让樊缺气的不行，可时间紧迫，他也只能咬了咬牙，快步向前线而去。
城防那边当然没有这么乱，那是因为有几名灵将在守着。
等樊缺到的时候，守城所用的一些落石滚木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城防上的郡兵个个脸色惨白，鬓角流着冷汗，更有不少人没见过战争场面，腿肚子已经开始打颤了。
樊缺根本就顾不了这些了，只探身大致看了一下外面，随即问道：“情况如何了？”
一名灵将道：“看情形，秦军已经部署好了攻城梯队，马上就要展开进攻了。”
听到这话，樊缺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面向了一干郡兵，大声说道：
“尔等之前虽为百姓，可现在已经从军，身为军人，就当保家卫国！”
“秦军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我们守住了信昌！援军马上就能到！”
他现在也只能拿虚无的援军来提升士气了，可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正规军，更不是自愿来打仗的，又哪里听得进去。
没等他再作动员，秦军那边已经有了动静。
传令兵策马奔走。
秦将喊喝之下，一架架的抛石机开始填装油坛。
卫庆战剑出鞘，直接朝前一指：
“开战！”
咚！咚！咚！咚！
振奋人心的战鼓声响起。
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
“杀啊——”
平原上，尘土飞扬，人头攒动。
黑色兵甲，潮水一般涌向了城关。
一架架的云梯被士卒合力扛着，在快速移动。
巳时整。
卫庆开始对信昌采取全面强攻。
投石机亦接连弹动，抛射出一颗颗的油坛，从秦军头顶上空飞过，接二连三的轰砸在城防各处。
火油溅射中，爆裂出一团团的火光，樊缺下意识一抬臂膀，避过灼热，同时不忘大声指挥：“弓弩手准备还击——”
但这些郡兵根本就没上过战场，几乎没有人去听他的，耳旁也尽是凄厉的惨嚎，和一个个手脚乱舞的‘火人’，撞倒人群，引发一片混乱。
“都不要慌！都不要慌——”
他还在大喊着。
可秦军油坛轰炸下，爆裂声中，紧接着，就是一轮箭阵袭来。
郡兵没有任何临敌经验，根本不知道盾弓的配合，加之惊慌失措，还没反应，已被射翻了一大片，城墙防线更是瞬间出现了空挡。
与此同时，秦军已冲至城下，一架架的云梯被快速架在了城墙各处，久经战场的秦军步卒没有任何的停顿，开始手脚并用，奋力上爬。
“快！用落石滚木！千万不能让秦军攻上城头！”
樊缺还在尽全力指挥，可仍旧一样，大部分人都处于慌乱之中，只有极少数有了动作，但秦军射来的流矢不断，有好一些郡兵都是刚刚高举石块，还没砸下，就被乱箭射中，惨嚎掉落城下。
如此局面，根本就没得打，也难怪魏广会有那种心态，因为他深深明白，这些郡兵是必然会一击即溃的。
信昌之战的爆发，对秦军来说，可能是最轻松的一次了，连半个时辰都没用到，各个云梯上的秦军已经跳了上去，攻上了城头。
缺口一打开，就是源源不断。
一杀上城头，便是面对面的白刃战，面对如狼似虎的秦军，郡兵方面可想而知。
本就乱成了一团，这个时候更是直接扔掉了兵器，哄散而逃。
“回来！都回来！顶住！都不要跑——”
樊缺还在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可哪里还有人去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