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惊变(一)
这种不妙的预感,没有任何理由,纯粹出于直觉。
总觉得齐王世子的来意绝不止是凑热闹这么简单……顾莞宁略略蹙眉,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没有转头,只听到殿门边很快响起了脚步声。
然后,几个少年一起迈步进了正殿,越过顾莞宁身边,一起拱手行礼。
“孙儿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
四个少年的声音混合在一起,顾莞宁几乎是瞬间就听出了齐王世子略显低沉的声音。
眼角余光扫过去,只见四人并肩而立。
安平郡王年龄稍小,个头也稍矮一些,生的俊秀可爱,满脸笑意。
魏王世子萧凛个头中等,相貌也略显平庸些,算不得特别英俊,不过,五官也颇为端正。
韩王世子萧烈和魏王世子一般高矮,皮肤生得颇为白皙,眼睛略显狭长,颇为秀气,有些男生女相的阴柔之气。
齐王世子却是四人中个头最高身姿最挺拔气质最出众相貌也最英俊的一个。往那儿一站,便将众人都比了下去。
这几个皇孙都在皇宫里长大,每天晨昏定省,朝夕陪伴在元祐帝身边。元祐帝对他们颇为喜爱。
“你们几个怎么都来了。”元祐帝笑着打趣:“莫非知道朕今日来椒房殿用午膳,今天特地来蹭一顿午膳?”
安平郡王咧嘴一笑,语气欢快地应道:“还是皇祖父最知道孙儿们的心思。”
韩王世子不仅相貌偏阴柔,声音也最柔和悦耳:“是啊,我们几个今日都想来陪皇祖父皇祖母一起用午膳。”
说着,又看了窦淑妃一眼:“难得淑妃娘娘也在,今儿个椒房殿真是热闹。”
窦淑妃笑吟吟地应了一声,看着韩王世子的目光里满是慈爱温和。
相较安平郡王和韩王世子,魏王世子就显得憨厚了不少,口舌也笨拙一些,只咧嘴笑了一笑,并未说话。
齐王世子忽然上前一步,待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时,才朗声道:“皇祖父,皇祖母,孙儿今日来,是有一件极要紧的事相求。”
极要紧的事?
元祐帝和王皇后俱是一愣。
众嫔妃心中也暗暗觉得诧异。
今日顾莞宁被召进宫的原因,虽未明言,众人都是心知肚明。齐王世子想来也是清楚的。现在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又是何意?
顾莞宁心里突突一跳,那种不妙的预感愈发浓烈。
她抬头看向齐王世子。
齐王世子也转头看了过来,俊脸温柔,目光专注而深情,仿佛世间再无旁人。
电光火石间,顾莞宁已然猜到了齐王世子要做什么。
果然,就见齐王世子在元祐帝王皇后面前跪了下来,一脸诚恳地说道:“皇祖父,皇祖母,我和宁表妹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早已心心相印。她非我不嫁,我非她不娶。还请皇祖父皇祖母为孙儿做主赐婚。孙儿在此给皇祖父皇祖母磕头谢恩。”
说完,用力磕了三个响头。
……
众人皆惊!
元祐帝听到第二句的时候,面色就已经变了,待听完这番话,脸色更是难看。
王皇后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无踪,定定地看着齐王世子。
孙贤妃眉头紧皱,窦淑妃一脸看热闹的神情,其余嫔妃也是神色各异。
而顾莞宁,在最初的震惊后,心中涌起的是无法言喻的愤怒。
好一个萧睿!
竟用如此无耻的招数来对付她!
她明明已经断然拒绝了他,他也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今日她被传召进宫,是元祐帝和王皇后要为太孙相看孙媳……
他此时豁出脸面,用了这般下三滥的法子,不由分说地将一盆污水全部泼到她的身上。不但是在侮辱太孙,也是在羞辱她。
说什么“她非我不嫁,我非她不娶”,是在告诉众人她和他早就有了私情。太孙倾慕她在后,抢娶弟媳。她也成了贪恋太孙妃之位的虚荣之人。
他张口在先,她已经落入被动。
不争辩,就等于默认。
张口解释,也会被认为是心虚。
不管今日如何收场,元祐帝王皇后对她的好印象都会荡然无存。尤其是元祐帝,对太孙一向偏爱,怎么肯让太孙背负上抢弟媳的名声?
算计到这一步,不惜赔上自己的名声,也要毁了她和太孙的亲事。
齐王世子可真是用心良苦!
……
元祐帝的面色果然冷了下来,瞥了满脸怒色隐忍未发的顾莞宁一眼,然后淡淡对齐王世子说道:“阿睿,你先平身吧!”
待齐王世子谢恩起身后,元祐帝才沉声道:“你和顾二小姐是表兄妹,朕是早就知道的。不过,倒是没听闻过你们两个还有婚约。”
齐王世子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回皇祖父的话,孙儿和宁表妹并无正式的婚约。只是,定北侯府是孙儿的外家,孙儿时常去侯府,和宁表妹感情甚笃。”
“父王母妃有意亲上加亲,也曾在信中和外祖母提起过此事。外祖母也默许了,只是碍着年纪小,并未宣扬。”
“如今过了年,我也十六了,也到了该定亲大婚的年龄。父王母妃都不在京城,孙儿只好厚颜来求皇祖父皇祖母做主了。”
众人又是一阵错愕,齐刷刷地看向面无表情的顾莞宁。
安平郡王略有些惊讶地脱口而出道:“睿堂兄,你和顾二小姐怎么可能……大哥在病中,顾二小姐可是亲自登门探过病的。”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这句话一说,又坐实了顾莞宁尚未定亲就和太孙有来往的事。
对一个待字闺中的闺秀来说,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元祐帝的脸上毫无笑意。
王皇后皱了皱眉头,缓缓说道:“阿启,你暂且住口。本宫亲自来问一问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一场相看,竟然闹到这一步,实在让人糟心。
别说元祐帝心中不快,就是王皇后,也觉得面上无光。对顾莞宁的好印象,也瞬间降至冰点。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一个姑娘家在定亲前就和男子有所牵扯,总显得轻浮随意了一些。
第二百九十九章 惊变(二)
“顾二小姐,”王皇后凤眸淡淡一扫,态度陡然淡漠了许多:“刚才阿睿说的可是实情?你和阿睿曾私定终身?”
顾莞宁将胸膛燃烧的怒火按捺下去,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前两步,正好和齐王世子并肩而立:“回娘娘的话,我和齐王世子确实是表兄妹,往日也确实来往密切一些。”
“不过,齐王世子口中说的婚约一事,实在是荒诞可笑。”
“我顾莞宁行事坦荡,绝不会做出私相授受的事。”
“齐王世子张口这般污蔑于我,不知居心何在?若是想借机往我的身上泼脏水,成心损害我的闺誉,我奉劝世子还是趁早打消这份心思的好。皇上和娘娘如此圣明,又怎么会被这点不入流的伎俩蒙蔽?”
“若是世子真有意求娶我,也该请人去定北侯府提亲,而不是今日跑到金銮殿来,当着皇上和娘娘的面说这些轻浮的话,令皇上和娘娘对我生出恶感。试问有谁会这般对自己的心上人?”
一连串的话从顾莞宁的口中倾泻而出。
顾莞宁傲然屹立,神色凛凛,目光锐利,言辞如刀:“今日当着皇上和娘娘的面,我也想问世子一句,我们顾家到底是哪里对不住世子,为何世子对自己的亲表妹使出这般恶毒的手段?”
这一刻,那个曾执掌朝政数年权倾天下的顾太后又回来了。
那个睥睨俯视众人的顾莞宁,哪怕是装在年少娇嫩的身体中,也依然冷厉无匹,令人心惊。
……
元祐帝眼中闪过动容。
王皇后暗暗一惊。
一个十四岁的闺阁少女,如何会有这般凌~厉~逼~人的气势?就连她这个六宫之后看在眼里,也觉得心中凛然。
早有准备的齐王世子,呼吸也是微微一窒。
“世子为何不说话了?”
顾莞宁不再装恭敬柔顺,直直地盯着齐王世子,目中满是讥讽的冷意:“莫非是得知我来了椒房殿,急着来要诬陷轻辱于我,还没想好怎么圆谎么?”
素来高傲的齐王世子,被顾莞宁这一通怒骂,竟没翻脸动怒,反而无奈地苦笑一声:“宁表妹,我早料到你会不高兴。却也没想到你这么大的气性。罢了,是我思虑不周,不该冒然张口求皇祖父皇祖母赐婚。”
“你别恼了,过几日,我就去侯府,亲自向外祖母赔罪。”
然后又对着元祐帝和王皇后低头请罪:“孙儿行事莽撞,说话冒失,还请皇祖父和皇祖母责罚。一切都是孙儿的错,千万不要怪罪到宁表妹身上。”
齐王世子姿态放的这么低,又大大地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顾莞宁神色冰冷依旧,心却直直地沉了下去。
萧睿今天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毁了她和太孙的亲事。
这样的话一说,更让人觉得齐王世子对她情根深种。哪怕是单相思,也足以让元祐帝打消原有的赐婚念头了。
对元祐帝来说,太孙当然是最疼爱的长孙,可齐王世子也同样是他心爱的皇孙。岂肯因为她闹得兄弟不和?
元祐帝不知在想什么,神色冷然。
嫔妃们看了这么精彩的大戏,就算不能随意吭声,也忍不住悄悄对视一眼,“眉来眼去”起来。
王皇后轻轻咳嗽一声,打破沉默:“行了,你先平身吧!你也是十六岁的人了,过了年就开始上朝听政,说话行事确实该稳重些。今日这样的事,以后万万不可再有。”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中隐隐透出严厉。
不管齐王世子和顾莞宁到底有什么牵扯,都不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这不止是让顾莞宁难堪,也是让太孙难堪,更是变相地在逼着元祐帝取消太孙和顾莞宁的亲事。
齐王世子恭敬地应了声是。
安平郡王眸光一闪,仗着自己年纪小,大着胆子笑着打圆场:“睿堂兄今日可真是吓了我们一跳。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今天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可见对顾二小姐确实是情深义重。也不知道大哥知不知道……”
一说完,立刻惊觉自己失言一般,忙又笑道:“我随口说笑,睿堂兄可别放在心上。”
随口说笑?
安平郡王分明是有意挑唆,也是在暗示太孙明知齐王世子和顾莞宁的情意,却出手抢了齐王世子的亲事。
齐王世子淡淡地瞄了别有用心的安平郡王一眼,没说什么。
几个皇孙私下暗斗是一回事,当着元祐帝的面,却是兄友弟恭一派和睦。
元祐帝神色有些不愉,看向安平郡王:“阿启,你和阿诩是亲兄弟,平日也最亲近要好。阿诩的心思,你也该知道一二。你来说说看,阿睿和顾二小姐的事,阿诩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安平郡王笑容顿了一顿,心里嫉恨不已。
元祐帝的心果然是偏到了极点。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护着太孙,不准任何人说太孙的不是。
“大哥的心思,我也实在猜不透。”安平郡王用一贯的活泼轻快语调应了回去:“皇祖父这么问,可真是为难孙儿了。”
然后,又故意露出拈酸吃醋的嘴脸:“孙儿不过是随口说笑两句,皇祖父就不依不饶的,摆明了偏心大哥。孙儿也不依!”
说着,还用力跺了跺脚。
满心恼怒的元祐帝顿时被逗乐了:“你这混账东西,已经快长大成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淘气。”
安平郡王笑嘻嘻地应道:“只要能博得皇祖父一笑,孙儿宁愿淘气些,永远都长不大才好。”
元佑帝笑了起来,神色顿时缓和了不少。
王皇后也笑道:“阿启这是彩衣娱亲,这般孝顺的孩子,哪里淘气了。皇上可别错怪了他。”
原本沉闷尴尬的气氛,陡然轻松了许多。
嫔妃们也暗暗松了口气。
就在众人以为暴风雨终于过去的时候,顾莞宁冷冽的声音陡然响起:“安平郡王刚才当着皇上和娘娘的面,张口污蔑太孙殿下,敢问安平郡王,到底是何用意?”
安平郡王:“……”
第三百章 惊变(三)
安平郡王既惊又怒。
他刚才确实是有意挑唆,引着众人误会太孙……
其实也算不得是污蔑。齐王世子恋慕顾莞宁的事,算不得什么秘密。太孙怎么可能不知情?本来就是太孙出手抢了齐王世子的心上人。他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连元佑帝和王皇后也没追根问底,只敲打几句就放过了他。
区区一个顾莞宁,竟然敢当着众人的面诘问他!
当着众人的面,安平郡王不得不按捺下心中的怒火,故作讶然地笑了起来:“顾二小姐此话是从何说起?我和大哥是亲兄弟,情意深厚,怎么会张口污蔑他。顾二小姐还是慎言的好。”
不过十三岁的少年,演技却是炉火纯青,一脸无辜的样子,令人不忍再指责。
顾莞宁扯了扯唇角。
闹到这一步,没有再装模作样的必要。
她也无需委屈自己,更不必忍气吞声。
“安平郡王口口声声说兄弟情深,一张口却暗示太孙殿下私德不修,欲抢人亲事。”顾莞宁神色淡淡,话语却半点都不平淡,犀利直接,半点不留情面:“如果这就是兄弟情深,未免有些可笑。”
安平郡王:“……”
众目睽睽之下,被这般无情地指责,简直是莫大的羞辱。
安平郡王纵然再有城府,到底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一张俊脸顿时涨得通红,再也按捺不住,愤而出声:“顾莞宁!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椒房殿里胡言乱语!”
顾莞宁神色未变,冷然应了回去:“如果我是在胡言乱语,安平郡王为何这般愤怒?”
安平郡王:“……”
安平郡王被噎了个半死。
他长这么大,仗着一张俊秀的脸孔和活泼讨喜的性子,在太子和元佑帝面前都颇受宠爱,何曾受过这样的闷气!
偏偏当着众人的面,他根本不便翻脸。
再口舌纠缠下去,也未必是顾莞宁的对手。
安平郡王当机立断,立刻看向元佑帝王皇后,一脸委屈地说道:“孙儿真没有对大哥不敬的意思。顾二小姐约莫是心情不佳,所以迁怒于孙儿的身上了。皇祖父皇祖母可要给孙儿做主。”
一句心情不佳,顿时又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回到了顾莞宁和齐王世子的身上。
顾莞宁心中冷冷一笑。
这个安平郡王,果然很有心计。往日她倒是小觑他了。
想想也是,有胆量有勇气对太孙下毒手,安平郡王怎么会是等闲之辈!
……
“宁表妹,说来今天都是我的错。”
没等顾莞宁出声,齐王世子又一脸歉然地看了过来:“是我一时冲动,说了错话,令你陷于百口莫辩的尴尬境地。你要怪就都怪我,不要再和启堂弟闹腾了。”
装模作样得令人恶心!
以为这样就能稳占上风稳操胜券了吧!
顾莞宁从未有一刻比此时更唾弃前世的自己。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人痛不欲生!
齐王世子和顾莞宁近在咫尺,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憎恶和鄙夷,一颗心仿佛被手生生地捏碎,痛得无法呼吸。
其实,他也痛恨此刻的自己,面目可憎,丑陋无比。
可自从知道王皇后要召顾莞宁进宫的那一刻起,他就被嫉恨折磨得失去了所有理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得不到的,萧诩也休想得到!
顾莞宁背弃了他们之间的情意,想嫁给萧诩做太孙妃,他绝不允许!
他很熟悉元佑帝的脾气,清楚元佑帝的喜恶,更知道元佑帝的忌讳。所以,他用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破坏顾莞宁和萧诩的亲事。
很显然,这样的办法十分管用。
元佑帝早已怒火中烧,现在不过是强行按捺住没动怒罢了。
他以为自己会很高兴。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他的痛苦丝毫不比顾莞宁少半分。
然而,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继续走下去。
齐王世子转过头,对着元佑帝和王皇后说道:“孙儿代宁表妹给皇祖父皇祖母请罪。”
“宁表妹自小性子倔强,对谁都不肯低头。她也是心中不忿,才会和启堂弟闹出口角。皇祖父皇祖母胸襟宽广,心地仁慈,想来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生宁表妹的气。”
顾莞宁连看都不愿再看齐王世子一眼。
她真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当场就翻脸离开。只能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冷静。
不管如何,至少也要昂着头离开椒房殿。
元佑帝定定地看着齐王世子,目光深沉。
王皇后目光闪烁不定,心中自有思量。
在一旁看热闹的嫔妃们,一会儿看着满脸委屈的安平郡王,一会儿看着冷笑不语的顾莞宁,一会儿看着满脸歉然内疚的齐王世子……
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
“顾二小姐,你现在还有何话说?”元佑帝忽地张了口。
顾莞宁收敛心中汹涌的怒意,略略抬头,迎上元佑帝喜怒不辨的目光:“皇上和娘娘如此圣明,妄图在皇上和娘娘面前耍弄心机的人,只会弄巧成拙自取其辱。”
“我相信,今日的事情,皇上和娘娘心中早已洞如观火。”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相信我的人,无需我解释辩驳,自会信我。不信我的人,我纵然是费尽唇舌,也无半点用处。”
“所以,我无话可说。”
元佑帝目光一闪,似笑非笑地说道:“好一个无话可说!”
“朕自问阅人无数,也见过许多口舌犀利之辈。今日才惊觉,世上真有言辞如刀之人。顾二小姐只凭着这一张利口,接连折服朕的两个皇孙,也让朕大开眼界了。”
……顾莞宁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心中依然涌起深深的挫败。
是人都有私心,都会护短,身为天子的元佑帝也未能免俗。
对元佑帝来说,齐王世子和安平郡王都是他疼爱的皇孙。而她顾莞宁,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外人。
之前对她的另眼相看,是因为父亲顾湛,也是因为太孙的倾心。
如今齐王世子闹了这么一出,她已经被元佑帝从太孙妃的名单里剔除,看她也就格外挑剔不顺眼了。
第三百零一章 动怒
顾莞宁很清楚,元佑帝已经动了怒气。
她现在应该收敛所有的锋芒,折腰低头,柔顺卑微地请罪,才能令九五之尊当朝天子消气。
这样也才能安然走出椒房殿。
她和太孙的亲事,怕是也要横生波折了。
原来,哪怕是重活一世,也不可能样样都在算计掌握中。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变数和突如其来的风雨在等着她……
元佑帝还在盯着她,显然是在等她低头请罪。
顾莞宁深呼吸一口气,那句“都是我的错”却如鲠在喉,迟迟吐不出口。
元佑帝目光一闪,面色沉了下来,声音也冷了几分:“顾二小姐如此能言善辩,为何现在不出声了?”
顾莞宁瞬间热血上涌,完全是依着本能应了回去:“我只是实话实说,哪里谈得上能言善辩,皇上谬赞了。”
元佑帝:“……”
椒房殿里瞬间静了下来。
众人都在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顾莞宁。
老天!这个顾莞宁简直是胆大包天!之前痛斥齐王世子怒对安平郡王也就罢了,现在竟连元佑帝也敢讥讽……
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天子一怒,谁能承受得起?
站在一旁的齐王世子面色也变了,用力握紧拳头,竭力忍住张口回护顾莞宁的冲动。
安平郡王眼中闪过幸灾乐祸的得意。
顾莞宁触怒了元佑帝,绝没有什么好下场。还在“养病”的太孙很快就会知道此事,怕是要懊恼得呕血了吧!
……
王皇后在瞬间沉了脸,冷冷道:“放肆!这椒房殿里,哪里容得你如此猖狂。立刻给本宫跪下!”
顾莞宁在话出口之后,便知道接下来要面临更多的责难。
后悔吗?
不,她并不后悔。
她顾莞宁,不会对任何人低头。
宁愿站着死,也绝不跪着求生。
“不知我犯了什么错,为何要跪下请罪?”顾莞宁依旧站得笔直,俏脸平静无波,声音也格外冷静:“还请娘娘明言!”
王皇后做了数十年皇后,早已习惯了人人对自己俯首听命,何曾遇过顾莞宁这般胆大妄为的少女,一时间,怒极反笑:“好好好!你很好!本宫今日就啰嗦一回,将其中的道理说给你听上一听。”
“你在这椒房殿里,羞辱当朝两位皇孙,牙尖嘴利,目无尊长,触怒圣颜。本宫让你跪下,你竟敢抗旨不遵。这一桩桩,都足以治你的罪!”
“本宫说的这般清楚,你可心服口服?”
说到最后一句,王皇后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冷厉之气。
就连孙贤妃和窦淑妃听着也觉得心惊。
顾莞宁抬头,平视王皇后:“娘娘若是想听违心的奉承话,我现在自是心服口服。若是想听实话,我便无错。”
王皇后:“……”
饶是以王皇后的城府,也被气得变了脸色。
在王皇后勃然发怒前,顾莞宁挺直了腰杆,一连串的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齐王世子当着皇上和娘娘的面,扭曲事实,肆意捏造,损我闺誉。我痛斥于他,有什么错?”
“安平郡王有意污蔑太孙,进而羞辱于我。我反击回去,有什么错?”
“皇上心疼两位皇孙,迁怒于我。我遵从本心,不愿口是心非欺瞒皇上,又有什么错?”
“娘娘不问青红皂白,便命我跪下请罪。我明明无错,为何要跪下?若是跪下了,岂不是认下了所有的错,任由齐王世子和安平郡王轻慢羞辱?”
“我顾莞宁虽然身份不及齐王世子和安平郡王,却也不是任人欺辱之辈!”
“娘娘若是执意要责罚我,我无话可说。想让我低头认下不该认的错,绝无可能!”
这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殿内众人都听得呆住了,愣愣地看着身姿傲然眉眼冷冽的顾莞宁。
世上怎么会有这等胆大妄为的少女……不,到这个时候,用胆大妄为来形容顾莞宁已经不合适了。应该是独一无二才对!
不仅是胆量过人,这份口舌犀利也委实令人叹服。
元佑帝刚才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世上确实有言辞如刀之人!
顾莞宁正是!
句句犀利,直指人心,令人难以招架。
王皇后当然可以继续治她的罪。可在道理上却站不住脚,已经输了一筹。
……
安平郡王的脸色阴沉下来,眼中闪着愤怒的光芒。
今日他被顾莞宁羞辱得颜面扫地!日后若有机会,他绝不会放过顾莞宁。
齐王世子此时却是头脑一片空白。他怔怔地看着冷然骄傲的顾莞宁,心里充斥着巨大的痛苦。
他清楚地知道,不管今日之事要如何收场,他和顾莞宁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身体的某一部分,仿佛也被掏空了,空荡荡地,空虚又难受之极。
孙贤妃一直阴郁不快的心,却安稳踏实了下来。
元佑帝绝不会再为太孙和顾莞宁赐婚。雍容温和的太孙,应该娶一个温柔贤良的女子为妻,这个顾莞宁,既不柔顺也不恭敬,根本不堪为皇家孙媳。
窦淑妃也在暗暗冷笑。
原来她还因为元佑帝偏袒太孙暗暗泛酸,没想到,今日竟会闹到这个地步。她倒要看看要怎么收场。
至于年轻嫔妃们,都是来凑热闹的。不过,谁也没想到今日会这般“热闹”。
元佑帝不便张口处置一个闺阁少女,王皇后身为一朝之后,顾忌也要少得多。只看王皇后要怎么发落顾莞宁了……
说来话长,其实椒房殿里并未沉默太久。
顾莞宁的话语音犹在耳,王皇后已经迅速沉了脸,冷笑道:“照你这么说来,本宫不但不该处置你,反而应该褒奖你直抒己见了?”
顾莞宁淡淡应道:“不敢当娘娘夸赞。我只是天性耿直,不喜虚伪奉承罢了。”
王皇后又被噎了一回,神色愈发难看。
这个顾莞宁,实在是牙尖嘴利。看她噎别人还没什么,轮到自己身上,实在是憋闷得想吐血。
拼着落一个“以大欺小”“仗势欺人”的恶名,她也绝不能放过顾莞宁。
王皇后定定神,正要张口,元佑帝的声音忽地在耳边响起:“顾莞宁,你不怕死吗?”
第三百零二章 巧舌
谁也没想到,元佑帝忽然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王皇后高涨的怒火,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不得不立刻平息。
元佑帝既是张口了,她这个皇后就不宜再插言,只能坐在一旁静观其变。
顾莞宁,你真的不怕死吗?
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身处漩涡中,如何还能平静?
顾莞宁不无自嘲地抿了抿唇角,抬眼和元佑帝对视:“蝼蚁尚且偷生,谁能不怕死?谁能不惜命?”
“回皇上的话,其实我很怕死。我想好好活着,想一直陪伴祖母,想看着定北侯府兴盛下去,想找到惜我懂我的良人,想安然幸福地一直活下去。”
“只是,我天生就是宁折不弯的性子。我也因为太过倔强,吃过许多苦头。祖母曾经劝过我数次,让我以后说话行事温软一些。还说女子太过固执了,并不讨喜,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撞得头破血流。”
“这些道理,我都懂。”
“可是,我做不到。我从不肯委屈求全,也不愿折腰低头。宁愿被人误解,也不屑为自己辩驳。这么别扭不讨喜的性子,这辈子怕是也改不了了。”
椒房殿里一片安静,只有顾莞宁清亮的声音回响。
此时的顾莞宁,身上尖锐凌厉的锋芒已经收敛了大半,神色格外平静,语气也很镇定:“其实,刚才我也有错。”
“我明明可以跪下请罪,待皇上和娘娘消气了,再出言辩解。以皇上和娘娘的心胸,绝不会和我这个尚未成年的少女斤斤计较。此事也就过去了。我偏偏出言顶撞,接连触怒皇上和娘娘。”
“我这是看准了皇上圣明娘娘仁厚,才斗胆放肆。现在想来,也实在有些羞愧。”
众人:“……”
原来这位顾二小姐也不是一味地横冲直撞,话锋一转,不动声色间就捧了元佑帝和王皇后一记。
这份功力,让人不得不拜服。
……
元佑帝定定地看了顾莞宁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你这个丫头,倒是很有趣。朕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了。”
圣心难测!
之前还铁青着脸的元佑帝,此时忽然怒气全消,变得温和起来。
王皇后心中一凛。
夫妻多年,没人比她更了解更清楚元佑帝的脾气。刚才元佑帝的话语里竟暗含着一丝欣赏之意。
这个顾莞宁倒是好运道,闯了这么大的祸,没跪地求饶,反而据理力争。竟意外地入了元佑帝的眼。
幸好刚才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无可挽回的话来。
顾莞宁也暗暗舒出一口气,不失恭敬地应道:“皇上乃千古明君,胸襟宽广,令人钦佩。”
元佑帝挑了挑眉:“朕不计较你的言语冒失,就是千古明君胸襟宽广。朕若是计较,是不是就成了小鸡肚肠的昏庸天子?”
顾莞宁镇定自若地答道:“我相信,皇上绝不会让自己成为后者。”
问得刁钻,答得巧妙。
元佑帝饶有兴味地笑道:“你这么一说,朕倒是真的不好计较了。”
王皇后安稳地做了数十年的中宫皇后,有大半都是因为熟知元佑帝的脾气,从来都和元佑帝一条心。
元佑帝态度一缓和,王皇后瞬间就将之前的怒意都抛到了脑后,也随着笑了起来:“顾二小姐的脾气倒是和高阳有几分相似。一犯起倔劲来,不管不顾,谁也拉不回来。”
顾莞宁微笑应道:“祖母常对我说,有祖母在,谁敢让你受半点闲气?高阳郡主有皇后娘娘宠爱着,想来也是一个道理。”
高阳郡主年幼失怙,被王皇后接在身边养大。
顾莞宁也是自幼起就在太夫人身边长大,几年前顾湛一死,也和高阳郡主一样成了丧父之女。
这么一想,两人确实有些共通之处。
顾莞宁心思敏锐洞悉人心,犀利起来令人无法忍受,想讨好一个人,似乎也不费多少力气。
王皇后刚才还怒不可遏,现在却又觉得,顾莞宁不过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难道还真为几句口舌就治她的罪不成?
王皇后眉头一动,舒展开来:“听你这么一说,日后高阳犯了错,不该怪她,都该怪本宫这个祖母才是。”
元佑帝笑着接口:“皇后此言差矣。有朕在,怎么也怪不得皇后,第一个错在朕才对。”
顾莞宁忽地轻叹一声。
元佑帝挑眉笑问:“你为何忽然叹气?”
顾莞宁轻声道:“高阳郡主有皇后娘娘疼爱,还有皇上这个祖父撑腰。我看在眼中,着实羡慕。如果我祖父尚在人世,想来也会对我百般呵护怜爱。从这一点来说,我实在不及高阳郡主。”
又是一记恰到好处十分巧妙的马屁。
元佑帝龙心大悦,朗声笑了起来。
……
众人的反应也都很快。
窦淑妃第一个笑着张口道:“臣妾还从未见过谁能将皇上哄得这般高兴。顾二小姐伶牙俐齿,令人折服。”
孙贤妃也含笑道:“窦姐姐说的是。臣妾也觉得顾二小姐聪慧伶俐,世间罕有。”
窦淑妃年龄虽比孙贤妃大,奈何肚子不如孙贤妃争气。孙贤妃生了二皇子之后,她才怀上身孕。韩王在众皇子中排了第四。
这一步迟,自然也就步步都迟了。
大皇子病逝,二皇子顺理成章被立了储君。孙贤妃也一跃居于众妃之首,仅在王皇后之下。
窦淑妃心中嫉恨,却也无可奈何。说话时少不了柔中带刺。
窦淑妃见孙贤妃言笑晏晏,立刻又笑道:“这般聪慧可人的姑娘,真不知道哪一个儿郎有福气娶回去。”
总之,太孙是别想如愿了。
孙贤妃对顾莞宁生不出好感,不过,被窦淑妃这般明晃晃的打脸,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也不接话茬,只微笑不语。
窦淑妃压了孙贤妃的话头,颇有些扬眉吐气意气风发之感,又对着元佑帝笑道:“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元佑帝笑容一敛,淡淡地瞥了窦淑妃一眼:“此事容后再说。”
窦淑妃碰了个钉子,顿时笑容讪讪,不再吭声了。
第三百零三章 帝后(一)
安平郡王也未料到事情会有如此转变,俊脸闪过一丝阴霾,很快便恢复了平日的活泼嬉笑:“皇祖父,今日的事情虽不是因孙儿而起,却也怪孙儿多嘴饶舌,惹怒了顾二小姐。起了纷争不说,还差点扰了皇祖父和皇祖母的兴致。都是孙儿的错。”
说着,又转身看向顾莞宁,笑着拱手作揖:“我在这儿给顾二小姐赔礼,希望顾二小姐不要计较我一时失言。”
这个萧启,年纪不大,城府却极深,能屈能伸。
顾莞宁心中愈发警惕,口中却道:“安平郡王如此多礼,倒让我于心不安了。”
安平郡王笑道:“要说于心不安,也该是我才对。顾二小姐为大哥打抱不平,仗义执言,令人钦佩。”
顾莞宁不动声色地应了回去:“安平郡王和太孙殿下是亲兄弟,感情深厚,人尽皆知。又怎么会在人前说太孙殿下的不是?都是我思虑不周,一时义愤填膺,差点就闹了笑话。”
两人你来我往地过了招,四目对视间,俱都看都彼此眼中的戒备。
不过,表面上总算恢复了融洽。
此时最尴尬难堪的,莫过于齐王世子了。
顾莞宁和安平郡王讲和,对他却视若罔闻置之不理。元佑帝和王皇后也都像没看到他一般。
他今日的冲动之举,不仅彻底惹怒了顾莞宁,也令帝后心中不喜。
齐王世子收拾起纷乱的思绪,恭敬地说道:“皇祖父,皇祖母,今日椒房殿里的午宴,孙儿就不参加了。孙儿今日上朝听政,颇觉疲累,先行告退,回寝宫休息。”
元佑帝目光一闪,淡淡说道:“朝政复杂繁琐,确实耗费心神。你先回去歇着吧!”
齐王世子应了一声,行了礼,然后退了下去。
在临踏出椒房殿之际,齐王世子忍不住回头看了顾莞宁一眼。
顾莞宁背对而立,没有回头。
纤细挺直的背影,宛如一株迎风而立的树。
纵然风雨如晦,也丝毫不惧。
齐王世子一时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脚下却未迟疑,很快便离开了。
……
齐王世子一走,再也无人提及他和顾莞宁之间的事。
顾莞宁静静地站着,不再多言。
不过,她之前锋芒毕露的样子,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众人的脑海里,难以磨灭忘怀。
王皇后陪着元佑帝闲话几句,便吩咐摆宴。
宫中宴席,男女需分席而坐。魏王世子韩王世子安平郡王,陪着元佑帝坐了一席。孙贤妃窦淑妃等人,陪王皇后坐了一席。
至于顾莞宁,毕竟是尚未出阁的少女,不宜和嫔妃们同坐,便独自坐了一席。
食不言寝不语,在宫中用膳,规矩更是繁多。
嫔妃们有意无意地瞄了过来,想挑些错处,看看笑话。
只可惜,她们注定是要失望了。
顾莞宁曾做了数年太后,对宫中礼仪十分熟悉,进膳时姿势优雅,无可挑剔。别说嫔妃们不及,就连王皇后看着,也觉得惊讶不已。
王皇后心中不免又生出些许惋惜之意。
这般出色的女子,不能许配给太孙,着实有些可惜。
宫宴结束后,顾莞宁便告退离宫。
王皇后吩咐秋韵将顾莞宁送回侯府,还不忘叮嘱一声:“本宫赏赐给顾二小姐的衣料,你别忘了一并带上。”
秋韵笑吟吟地应道:“奴婢一直记着,娘娘请放心。”
顾莞宁少不得再次谢恩。
待顾莞宁走了之后,王皇后也有些倦了,打发众嫔妃各自回寝宫。几位皇孙也一样告退。
元佑帝却留了下来。
……
王皇后早有心理准备,屏退了宫女内侍,亲自捧了一杯茶到元佑帝道面前:“皇上,先用杯茶。”
元佑帝心接了茶杯,缓缓地啜饮一口。
温热清香的茶水入了喉咙,元佑帝心情依然不佳,将茶杯放到一旁,神色端凝。
“皇上是在为今日的事情生气吧!”
王皇后轻叹一声:“臣妾心中也颇觉得不是滋味。阿睿这孩子,平日虽然心高气傲了一些,也格外聪明讨喜。除了阿诩之外,皇上最喜欢的就是他,臣妾也素来喜欢他。”
“没想到,他今日竟这般糊涂,闯到椒房殿来,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这番不知所谓的话。今日诸多嫔妃都在,还有不少宫女内侍。这件事,怕是想遮也遮不住了。”
元佑帝神色一沉,轻哼一声:“他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巴不得宣扬开来,让顾莞宁难堪不说,也闹得阿诩没了颜面。”
太孙钟情顾莞宁一事,只差没昭告天下了。
这门亲事,已经得了太子和太子妃首肯。王皇后传召顾莞宁进宫,也是元佑帝授意,想看一看未来的孙媳罢了。
而且这一见之下,元佑帝对顾莞宁的印象着实不错,也认可了这个孙媳。
谁曾想,齐王世子忽然闹了这么一出。
“如果他真想求娶顾莞宁,就该私下来求朕。断然不会当众说出那样的话来。”元佑帝越想越恼火,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踱步:“他这么做,何曾将朕放在眼底。又将阿诩置于何处?”
“也怪不得顾家那丫头恼怒翻脸。换了任何一个女子,遇到这样的事,都会恼恨不已。”
“朕心中明知道怪不得顾莞宁,却因为不便当众对阿睿发火,迁怒到了她的身上。偏偏这丫头也是个犟脾气,硬是拧着不肯低头认错。差点就闹得朕和你都下不了台。”
说到这儿,元佑帝重重地叹了口气。
王皇后也随着叹道:“阿睿这么一闹,这门亲事总是不能再继续了。不然,岂不是让人笑话兄弟相争,失了和气?阿诩是太孙,他的妻子将来是我们大秦的太子妃,也会是一宫之后。绝不能让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
元佑帝停下脚步:“这些不必你说,朕也心中有数。只是可惜了这么一个聪慧伶俐的丫头。”
虽然之前被气得火冒三丈,可顾莞宁的机智坚定聪慧敏锐,也彰显无遗。简直天生就该嫁入皇家,凌驾众人之上。
可惜了!
第三百零四章 帝后(二)
此时没有外人,只有帝后两人。
元祐帝也不再掩饰心里的惋惜,语气中满是遗憾:“这么一闹,这门亲事只能作罢。阿诩满心都是顾家这个丫头,要是他知道生出这个变故,不知会是怎生难过。”
说来说去,还是心疼太孙。
大皇子病逝,只留下一个高阳郡主。一众皇孙,和王皇后都无血缘关系。
对王皇后来说,也没什么特别偏向的。元祐帝疼爱谁,她也跟着多疼几分罢了。
王皇后见元祐帝忧心太孙,便顺着元祐帝的话音说道:“阿诩还在病中,骤闻此事,只怕会加重病情。不如先将此事搁下不提,等他病症好了,再告诉他也不迟。”
也只能如此了!
元祐帝点点头。
王皇后又低声问道:“阿睿那边,是不是也该敲打几句?”
提起齐王世子,元祐帝眼中闪过怒色,冷哼一声道:“为了一个女子,他就做出这等不顾体面的事情来。枉朕平日这么器重他,早早就让他上朝听政。倒惯得他肆意轻狂,连自己的兄长也不放在眼里了。”
“此事不必你过问,朕今晚就召他到福宁殿,问个清楚!”
王皇后略略一怔:“皇上今晚不是要去云昭容的寝宫吗?”
元祐帝皱眉:“朕哪里还有这份心情。以后再说吧!”
元祐帝心情不佳,王皇后也不再多劝。很快又将话题扯开:“再过三个月,就是皇上五旬的千秋寿辰。”
“往年不曾大操大办,今年总得好生热闹一番。臣妾想着,齐王他们几个都在藩地,不如将他们也召回京城,一起给皇上贺寿。”
元祐帝心中顿时意动,又有些犹豫:“朝中有规矩,藩王应该留在藩地,不能轻易归京。”
王皇后含笑道:“这些规矩,都是先祖定下的。偶尔破例一回也无妨。就是寻常百姓家,长辈做寿,晚辈也该尽数到场贺寿,也有子嗣兴旺团圆热闹的意思。皇上是大秦天子,更应该做天下表率。”
几个藩王都是元祐帝的亲生儿子,元祐帝口中不说,心中也时常惦记。
只是,藩王不得随意归京,是开朝高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元祐帝虽是天子,也得守着祖宗规矩,不能轻易召藩王回来。
五旬寿辰,倒也算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元祐帝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就点头应下了,笑着说道:“娶妻当娶贤,这句话半点不假。有皇后这么一个贤内助,委实是朕的福气。”
老夫老妻一把年纪了,即使偶尔同寝,也不过是做做伴说说话。王皇后既没了争宠的心思,一门心思地打理后宫管着一众嫔妃,确实称得上贤惠大度。
王皇后笑着嗔了元祐帝一句:“皇上又拿臣妾来取笑了。”
元祐帝笑着握住王皇后的手:“朕对皇后如何,皇后心中也该知晓。后宫美人再多,在朕心里,也无人能及朕的皇后。”
“皇后也只管安心。朕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他们都会像孝顺朕一样孝顺皇后。将来就算朕归天了,太子也会奉你为太后。”
短短几句话,听得王皇后鼻子一酸,眼眶也红了,哽咽着喊了声:“皇上……”
大皇子的病逝,是王皇后心里最大的隐痛。
唯一的儿子走了,储君之位落在了二皇子身上。如今的东宫储君对她也算敬重,可说到底不是出自自己的肚皮,总是隔了一层。
孙贤妃看着柔顺恭敬,实则心机深沉,不是善茬。
窦淑妃心思活络,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说到底,两人不过是仗着自己生育了皇子,腰杆直底气硬。没真正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底。她若是手腕稍软一些,早就弹压不住了。
好在齐王生母何德妃和魏王生母李贵妃都已过世,不然,这宫中只怕会更热闹。
王皇后最大的隐忧,也正是孙贤妃。
皇上健在,她的皇后之位无人能撼动。太子不管心中如何计量,对她这个嫡母都毕恭毕敬,不敢有半分不敬。
一旦皇上驾崩,太子继位,对她如何就不好说了。
孙贤妃到底才是太子生母,太子心中又岂会不偏向孙贤妃?
“朕知道你信不过太子。”
元祐帝凝视着王皇后,声音十分温和:“太子为人,也确实有颇多不足之处。才干平平,贪花好色,又喜好那些炼丹之术。朕说过他几次,他明着答应了,背地里到底还是悄悄继续炼丹。朕也就懒得再管了。”
“只是,一国不能无储君。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朕不能不遵从。再者,太子虽然平庸,也未犯过什么大错,总不能随便废立……”
王皇后听到这儿,哪里还敢再沉默下去,忙接过话茬:“皇上严重了。太子对臣妾一直恭敬有加,每次进宫,都是先来椒房殿给臣妾请安,再去景秀宫见孙贤妃。”
顿了顿又道:“太子到底不是臣妾亲生的,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不错了。”
元祐帝温声道:“太子虽然平庸些,阿诩却聪慧无双,雍容大度。在几个皇孙中,也属他的资质最出众。”
“朕也确实最喜欢阿诩。只可惜,阿诩的身体稍弱一些,时常生病。这一回感染了风寒之症,已经卧榻月余了。”
“朕还想着,早日给他定下亲事,让他高兴些。心情好了,或许病症也能很快痊愈。却没料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
说着,元祐帝又长叹一声。
纵然是一朝天子,也不是事事都顺遂如意。
子孙兴旺,个个出众,本是好事。
也因为一个个都太过优秀,彼此心中不服,明着一派和睦,私底下却是波涛暗涌纷争不断。
尤其是齐王世子,心高气傲,不甘被太孙压下一头,平日在上书房里就已经隐现端倪。这一次,更是胆大包天,故意毁了太孙的亲事。
都是自己的皇孙,手心手背都是肉。
齐王世子这么做,既令元祐帝愤怒,更令他失望寒心。
……
第三百零五章 风波(一)
马车在定北侯府门口停了下来。
秋韵客气地笑道:“侯府已经到了,顾二小姐请自行下马车,我就不送小姐进府了。”
态度也不算不客气,不过,和来时的热络殷勤,却是判若两人。
顾莞宁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露,微微笑道:“今日有劳秋韵姑娘了。”
说完,便领着琳琅和玲珑一起下了马车。
琳琅手中捧着宽大的锦盒,玲珑虚虚地扶着顾莞宁,一脸忿忿之色:“这个秋韵,今儿个早上来接小姐的时候,脸上笑得像朵花似的,现在不冷不热的。”
“是啊!”琳琅也有些恼意:“这种势利小人,委实让人生厌。”
顾莞宁淡淡说道:“宫中多的是这种捧高踩低的小人,何必为这种人懊恼生气。”
玲珑嘟哝一声:“奴婢也知道生气不值得,可心里就是觉得憋屈。”
小姐满心欢喜地进宫觐见,谁能想到中途会冒出齐王世子来?
有了这么一出,小姐和太孙的亲事怕是又要生变。
小姐口中不说,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琳琅也是满脸忧色,轻轻说道:“小姐是不是该让人送个口信给太孙殿下?今日椒房殿里发生的事,也得让殿下有个心理准备才是。”
唯一能扭转劣势的,也只有太孙了。
顾莞宁却道:“不用了。”
琳琅和玲珑齐齐一怔。
只听顾莞宁又说道:“今天的事,太孙很快就会知道了。不必派人给他送信。”
太孙在宫中经营多年,肯定在椒房殿里安插了眼线。
顾莞宁面容还算平静,却没有说话的心情,说完这两句话之后,便抿紧了唇角,不再吭声。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暗暗叹息一声。
……
顾莞宁先去了正和堂。
太夫人听闻顾莞宁从宫中回来,立刻起身,命紫嫣扶着自己下了床榻。刚走到门口,顾莞宁便迎面进来了。
“祖母,你不在床上好生歇着,怎么下了床榻。”顾莞宁搀扶起太夫人的另一只胳膊,薄嗔一句。
太夫人笑道:“你去宫中半日,我这心里一直在惦记着。听闻你回来了,在床榻上哪里还能待得住。”
顾莞宁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
太夫人顿时察觉有异:“怎么了?莫非今日进宫不顺利?”
何止是不顺利!
顾莞宁一直隐忍的委屈愤怒骤然涌了上来,在胸膛翻涌不休。想说话,话语堵在了嘴边,迟迟说不出口,眼圈竟隐隐红了。
太夫人何曾见过顾莞宁这般模样,既惊又急又忧心,一把攥紧了顾莞宁的手:“宁姐儿,到底出什么事了?快些告诉祖母!”
顾莞宁用力地咬了咬嘴唇,在唇上留下了深深的牙齿印记。
“你这丫头,这种时候怎么还犯起倔劲来了。”太夫人急得额上冒了汗珠:“莫非你殿前失仪,触怒了皇后娘娘,被娘娘责骂了?还是宫里的妃嫔娘娘们刁难你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快些说出来。”
顾莞宁吸了吸鼻子,声音里有着浓浓的鼻音:“都不是。皇后娘娘一开始对我印象颇佳,妃嫔娘娘们偶尔有想刁难我的,也被我不动声色地噎了回去。后来皇上也来了椒房殿,对我也很满意。”
还没等太夫人松口气,就听顾莞宁又道:“萧睿今天也去了椒房殿。”
太夫人一惊。
顾莞宁以前和齐王世子颇为亲密,总称呼他睿表哥。后来关系淡漠疏远,便称呼齐王世子。这般直呼其名的,还是第一回。
齐王世子到底做了什么,竟令顾莞宁如此愤怒?
太夫人心中隐约有了不妙的预感,沉声问道:“齐王世子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在最亲近的祖母面前,顾莞宁无需再掩饰心里的愤怒鄙夷:“他在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面前跪下,口口声声宣称他和我心心相印私定终身,求皇上和娘娘做主为他和我赐婚。”
太夫人:“……”
太夫人气血上涌,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顾莞宁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再生气动怒,忙将太夫人扶着坐到了椅子上,一边不停地轻拍太夫人的后背:“祖母,祖母!你别动怒!保重身子要紧!”
太夫人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胸膛急促地起伏,呼吸紊乱,脸孔涌起异样的潮红。
顾莞宁愈发后悔懊恼。
明知道祖母身子不佳不宜动气,她怎么能如此直接地说出口?
万一祖母气出个好歹来,她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
太夫人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直直地看着顾莞宁:“宁姐儿,你将今在椒房殿里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不要有半个字隐瞒。”
顾莞宁略略蹙眉:“祖母,此事先不急,等过几日……”
“我现在就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太夫人异常坚持:“你不要瞒着我。”
顾莞宁无奈之下,只得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有些细节,她不愿多说,譬如她怒叱齐王世子讥讽安平郡王顶撞王皇后,譬如元祐帝龙颜大怒。
不过,太夫人却问得格外仔细。稍微含糊其辞,都要追根问底。到最后,顾莞宁还是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午膳结束后,我便告退离宫。皇后娘娘吩咐秋韵将我送了回来。”顾莞宁到底不是真正的十几岁少女,情绪波动一阵后,很快冷静下来。
“今天闹了这么一出,皇上和皇后娘娘碍着颜面,没治我的罪。不过,是不会再允太孙和我的亲事了。”
兄弟为一个女子相争不下,这样的事传出去,实在有损天家体面。
元祐帝又格外爱惜太孙,怎么肯让太孙背上抢娶弟媳的名声?
这其中的道理,不必多说,太夫人自然都懂。
齐王世子做出这样的举动,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为了阻止这门亲事,他甚至不惜毁了顾莞宁的闺誉。
愤怒、伤心、失望、焦虑……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了一团火焰,在太夫人心头涌动。
太夫人喉咙一甜,侧过头,吐出一口鲜血。
第三百零六章 风波(二)
吐出这口鲜血后,太夫人便昏迷了过去。
顾莞宁面色一变,扶着太夫人胳膊的声音颤抖起来,不假思索地扬声喊了琳琅进来:“琳琅,立刻去吩咐顾管家,将李大夫接来。”
琳琅眼尖地瞄到地上的那一口血迹,心中也是一沉,忙应了一声,急急地跑了出去。
紫嫣听到动静,迅速走了进来。当看到昏迷不醒人事的太夫人时,紫嫣的脸色也变了:“小姐,太夫人怎么忽然吐血了?”
顾莞宁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都是因为她,祖母才会气成这样。
她满心盼着祖母能健康平安,却一次又一次地令祖母焦虑忧心……
见到一向坚强的顾莞宁落泪,紫嫣心里更是慌乱无措,却也知道此时不宜多问,叫了两个丫鬟进来,一起扶着太夫人躺到了床榻上。
顾莞宁用力地擦了眼泪,坐到床榻边,握着太夫人略显冰凉的手。头也不回地吩咐道:“祖母晕厥的事,先不要宣扬出去。告诉门房一声,等三叔回来了,让三叔到正和堂来。”
顿了顿又说道:“让人给大哥送个口信,让大哥散学过后也过来。”
紫嫣忙应下了。
……
太子府,梧桐居。
叶太医正在为太孙诊脉,收回手后,神色郑重地说道:“殿下病症一直没有好转,都是微臣无能。还请殿下另外召太医来会诊开药方,免得延误了殿下的病症。”
周太医也一脸忧色地附和:“叶太医说的是,殿下身体要紧,不必顾虑微臣和叶太医的颜面。”
太孙不动声色地瞄了周太医一眼,随口说道:“不必了。我信得过你们,不用换别的太医。”
周太医目光微微一闪,眉头微不可见地舒展开来。
就在此时,小贵子皱着眉头,神色匆忙地走了进来。
太孙见小贵子神色有异,心里略略一沉。
今日顾莞宁被召进宫觐见,椒房殿里有他安插的眼线,自会将椒房殿里的动静传出来。小贵子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叶太医,你和周太医暂且退下。”太孙淡淡吩咐一声。
两位太医很快退了下去。
在屋子里伺候的内侍们,也都退到了门外。
“出什么事了?”太孙低声问道。
小贵子略一踌躇,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张口。
太孙皱了皱眉头,语气加重了一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贵子一咬牙:“殿下,宫里的人传了消息出来。说是齐王世子今日也去了椒房殿,还当着皇上和娘娘的面胡言乱语,惹得皇上和娘娘都动了怒。连累的顾二小姐也被接连指责……”
太孙脸上一贯温和的笑容陡然消失无踪,俊美的脸孔闪过一丝怒气,声音还算平静:“你先别急,将此事完完整整地说上一遍。”
小贵子应了一声,然后娓娓道来。
宫里的眼线倒是颇为尽责,将当时的场景描绘得清清楚楚。小贵子记性极佳,听了一遍之后,便说得半字不差。
“……顾二小姐当时愤怒不已,张口便反驳诘问齐王世子。还问齐王世子为何要用这般恶毒的手段对付自己的表妹。齐王世子也不恼怒,只一味地低头认错。”
“……皇上动了怒,顾二小姐脾气颇为刚硬,竟不肯低头。皇后娘娘出言斥责,她也反驳了回去……”
太孙沉默地听着,悄然地握了握右拳,眼中闪过心疼,还有阵阵无法抑制的自责和愤怒。
眼前仿佛出现了顾莞宁倔强地挺直了腰杆,毫无畏惧地面对众人责难的情形。
她素来是骄傲坚强的,即使被人羞辱污蔑,也绝不会哭泣落泪求饶,只会挺着胸膛,冷冷地反驳回去。
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痛苦。
她只是太过倔强,也太过骄傲,不愿在人前流露出软弱。
就像前世那样。她明明满心凄惶,在人前却从容镇定冷静自若,将身边人一一离去的痛苦遮掩得严严实实。
而他,只是一抹幽魂,永远不能显露人前,不能张口慰藉她的痛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然后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殿下,殿下!”小贵子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现在该怎么办?经过此事,只怕殿下和顾二小姐的亲事又会生出波折。以皇上的脾气,肯定不会应允这门亲事了。”
太孙深呼吸一口气,定定神道:“不必惊慌。我自有办法应对。”
前世他无能为力,无法保护心爱的妻子。
这一生,他绝不会让顾莞宁受半分委屈。
肆意伤害顾莞宁的齐王世子,曾经一箭射杀他的萧睿,他也绝不会放过!
惊惶不安的小贵子,见太孙一脸镇定,也随之冷静了许多。
……
就在此刻,门边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太孙一抬头,就见太子和太子妃联袂而来。
太子对太子妃不喜,平日极少和太子妃一起来梧桐居。此时太子满脸怒容,太子妃也是眉头紧皱。
小贵子心里一个咯噔。
看来,太子和太子妃也知道宫里发生的事了。
这么急匆匆地赶来,怕是来意不善。
再看太孙,却是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似地,含笑道:“父王母妃今日怎么有闲空,一起到梧桐居来看儿臣?”
太子怒哼一声:“今日椒房殿里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太孙一愣,一脸茫然:“出什么事了?为何父王这般愤怒?莫非是阿宁殿前失仪,触怒皇祖母了?”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太子想到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不由得怒气腾腾,咬牙切齿:“你和顾莞宁不是彼此钟情吗?怎么阿睿又冒出来求你皇祖父母赐婚?还说什么他和顾莞宁情意相投,早就互许终身。”
“他这是将你置于何地?又将我们太子府至于何地?”
“堂堂太孙,又不是娶不到媳妇了,何至于落下兄弟相争的恶名……”
话还没说完,就见太孙面色一白,身子一晃,然后倒了下去。
第三百零七章 风波(三)
太子面色一变。
太子妃已经一个箭步冲到床榻边,猛地抓住太孙的肩膀:“阿诩,阿诩!”
只喊了两声,太子妃便已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又急又怒地转头冲太子喊道:“殿下明知道阿诩在病中心思脆弱,怎么能这般直接了当地将事情说出口!万一阿诩被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太子此时也颇为后悔懊恼。
骤闻宫中传来的消息,他满心怒火压也压不住,根本没多想就来了梧桐居。哪里想到素来沉稳有度的长子竟然如此支撑不住,听了之后就气得昏厥。
“阿诩是什么性子,殿下这个做父亲的,难道还不清楚吗?”太子妃红着眼眶哭道:“他少年情窦初开,喜欢上了顾莞宁,一门心思要娶她为妻。顾莞宁和萧睿有什么纠葛,他定然是毫不知情的。殿下刚才这么说,和叱责他识人不明有什么两样!”
太子也没心情和太子妃计较了,眉头紧锁,沉声说道:“行了,先别啰嗦废话。快些叫太医来,还有那个徐沧,不是也在府里吗?也一并叫过来,快些将阿诩救醒。”
太子妃迅速擦了眼泪,红着眼圈吩咐下去。
不到片刻,叶周两位太医和徐沧就都来了。
三人合力施救。只可惜,按人中没反应,施针太孙也没醒。汤药灌进去,很快又顺着嘴角就流了出来。
太子妃心惊胆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太子也是又急又气,将两位太医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们两个不中用的东西!养着你们还有何用?”
叶太医和周太医都被骂得面色如土,连连跪下请罪。
叶太医为人耿直些,请完罪之后,忍不住辩驳了两句:“微臣看太孙殿下的脉象,还算平稳。只不知为何一直迟迟没醒……”
太子哪里还能听得进去,面色铁青地冷哼道:“行了,不得再狡辩!太孙无事也就罢了。若是有事,孤定不轻饶!”
叶太医只得继续低头请罪。
一旁的徐沧张口说道:“启禀太子殿下,太孙殿下的昏迷是气急攻心所致。草民可以配一味药汤,让殿下泡上半个时辰,或有好转。”
徐沧在太子府里住了数月,时常为太孙看诊。太子对这位说话直率的民间神医印象还算不错,闻言神色缓和了一些:“也好,你就先试上一试。”
徐沧忙应了一声,立刻去开了药方准备药材熬制药汤。
一应琐事,徐沧从不假人手,都是亲自动手。
……
待太孙被抬进热腾腾的药桶里,太子才稍稍松了口气。
转头一看,太子妃还在红着眼眶抹着眼泪。
太子心里也不是滋味,难得地放下身段哄太子妃:“放心吧!阿诩会没事的!”
太子妃哽咽道:“说到底,此事都怪阿睿。他明知道阿诩钟情顾家小姐,偏偏在这么要紧的时候横生枝节,分明是成心想毁了这桩亲事。”
提起齐王世子,太子的脸色也阴沉起来。
太子妃能想到的事,他怎么可能想不到?
事实上,他所想到的,比太子妃更加深远。
“阿睿这么做,不仅是想毁了这桩亲事,更是往阿诩身上泼脏水。”
太子阴着脸说道:“这件事遮也遮不住,很快就会传开。众人少不得要在背后嚼舌,要么说阿诩明知故犯抢人亲事,要么就是阿诩为色所迷,被顾莞宁蒙在鼓里,是个糊涂虫。”
总之,不管怎么说,都不好听就是了。
闹成这样,这门亲事也只能作罢。
太子妃一脸愤怒:“他们可是嫡亲的堂兄弟,平日住在一处,朝夕相处,和亲兄弟也差不了多少。阿睿怎么能这么对阿诩?这心思也太过恶毒了!”
“他分明就是心存嫉恨,明知道阿诩病体虚弱,成心想将阿诩气成个好歹来。可惜他是打错算盘了。这太孙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他……”
太子瞪了太子妃一眼,厉声打断:“闵氏,不得妄言!”
这种话岂是随便就能说出口的?
太子妃也知道自己冲动失言了,用力地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太子深呼吸一口气,定定神道:“父皇最疼爱阿诩,闹成这样,少不得要责罚阿睿。你也暂且按捺下来,不要在人前胡乱说话。”
太子妃心中依旧忿忿难平:“难道就这么算了?阿诩好好的亲事就这么被折腾了,名声受损不说,又被气成这样。就这么忍气吞声的不成?”
太子略有些不耐地瞪了太子妃一眼:“妇人之见!这不是忍气吞声,而是示之以弱!”
还不是一样!
太子妃没吭声,眼神中却明显地流露出了不满。
太子也没耐心和她多解释:“总而言之,你不准轻举妄动,一切我自会处理。”
一说到正事,太子对她总是这样敷衍不耐。
太子妃满腹委屈,又不敢多言,想到尚在昏迷中的太孙,一颗心又揪了起来。
……
宽大的木桶里,盛满了热腾腾的药汤。
太孙只着中衣,泡在药汤里,苍白的俊脸被热气蒸腾出了红晕,气色看着比之前好多了。
不过,依旧没有睁开眼。
徐沧瞄了太孙一眼,转头吩咐一旁的几个内侍:“殿下有我照顾就行了,你们先到外面守着,等殿下醒了,我自会叫你们进来。”
内侍们略一踌躇。
太孙还没醒,他们不在旁边伺候着,要是被太子妃知道了,少不了一顿责罚。
小贵子及时出声:“行了,你们几个都听徐大夫的,先出去吧!”
小贵子一发话,几个内侍都老实消停了,很快退了下去。
徐沧看了过来,直截了当地说道:“请贵公公也暂且退下。”
小贵子:“……”
这位徐大夫,还真不是一般的耿直。
小贵子抽了抽嘴角,到底没说什么,走到门外,将门关上,警惕地守着门。
屋内,徐沧对依旧“昏迷”的太孙说道:“现在已经没有别人了,殿下不必再装了,可以睁开眼了。”
话音刚落,太孙便睁了眼。
眼神清明,哪有半点气得昏厥的样子!
第三百零八章 遮掩
“多谢徐大夫替我遮掩。”
太孙坐在药汤里,全身湿漉漉的,却不见半点狼狈尴尬。
徐沧一脸的不赞同:“殿下忽然装晕,一点征兆都没有。叶太医和周太医都是医术高明的,肯定也察觉出不对劲了。要是当场揭穿怎么办?殿下此举,实在有些冒失。”
刚才叶太医已经忍不住嘀咕了几句,要不是太子和太子妃关心则乱,怕是已经察觉出不对了。
太孙目光微闪,淡淡说道:“我自幼身体就弱一些,如今又缠绵病榻,听到这样的消息,陡然气晕实属正常。叶太医周太医就算心中起疑,也绝不敢说我是装晕。”
顿了顿,又道:“我要再‘昏迷’一夜,到了明天,“风寒”之症也要加重。一切有劳徐大夫了。”
徐沧:“……”
太孙殿下这是装病装上瘾了吗?
“殿下的‘风寒’迟迟没好,现在还要加重病症,少不得要做些手脚。”
徐沧皱起了眉头,实话实说:“虽然我之前已经给殿下配置了解药,不过,殿下只服了一半,这般拖延下去,对身体总是有损伤。再将病情加重,万一真的伤了身体,就得不尝失了。”
作为一个大夫,最见不得人折腾自己身体。
太孙低声应道:“我知道徐大夫的心意。你是不愿见我这般折腾,伤了身体元气。我原本也打算着早些‘收网’。”
“没想到,中途又出了变故。我这病,必须要拖延加重。徐大夫不必再多劝。”
徐沧哑然。
这位太孙殿下,看着温和好脾气,实则心志坚毅,极有主见。
决定了的事情,无人能让他改变心意。
……
去年年初,太孙亲自登门拜访。
那个时候的他,不过是个声名不显不受人待见尊重的普通大夫,因为说话耿直得罪过权贵,行医时也常遭人误会。一气之下,他连医馆也不肯去了,就在家中潜心研究医术,准备撰写医书。
太孙突然造访,令他颇为惊讶。太孙一番诚恳的长谈,对他的医术推崇备至,更令他生出千里马遇上伯乐的振奋。
一个激动之下,他便应了太孙所请,私下研制起一味奇毒的解药。
太孙特意叮嘱过,绝不让任何人知道此事。在外人面前,两人也要装着从未见过。他虽不解其中的缘故,却也答应了下来。
半年后,太子妃命人将他接进太子府,为太孙看诊。见面的那一刻,太孙果然像素不相识一般,对他颇为客气。
他说话行事是直接了些,却也不是冲动无脑,很自然地配合着太孙在外人面前演戏。
再到后来,他很快就知道太孙要的解药是作何用处了。
他其实并不赞成太孙的做法。
不过,太孙执意如此,他一个大夫,也拗不过太孙。只能尽心竭力地一边维持着病症,一边为太孙调理身体。免得身体伤了元气。
……
太孙见徐沧紧皱眉头,放缓了声音道:“徐大夫,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睿堂弟羞辱我也就罢了,还当众毁坏阿宁的闺誉。我绝不能容忍!我要让他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哪怕是真的伤了身体,我也要这么做。”
太孙眼中闪过决绝,又冲沉默不语的徐沧笑道:“不过,我相信,以你的医术,绝不会让我真的陷入危险。”
徐沧面无表情地应了回去:“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太孙:“……”
太孙被噎了一回,也不见恼意,反而笑道:“在我心里,你能医死人活白骨,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能从阎王手中夺回性命。比虚无缥缈的神仙要强的多。正因为有你在身边,我才敢如此冒险。”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更何况,逢迎拍马的还是当朝太孙,说话又如此入耳。
徐沧平板的脸上,总算有了些类似和缓的表情:“我只能尽力而为。”
“你尽力而为,就足够了。”太孙含笑说道。
徐沧看了太孙一眼:“殿下一张口,死人都能被说得活过来。”
太孙:“……”
太孙有些哭笑不得:“这算是夸赞我吗?”
“当然是夸赞。殿下知道我的性子,从来不会说半个字假话。”
徐沧一脸认真,半点说笑的意思都没有:“我以前救过将死的病人,却因为说话太过坦率,开罪了病患的家人。他们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还将我轰了出来。我心中气愤不过,后来索性不出诊了,就在家中钻研医术写医书。”
“我从来没想过,当朝太孙竟肯纡尊降贵亲自来拜访我,还对我如此信任。将秘密坦然相告。”
“殿下还允诺日后会让我进太医院,任我浏览太医院里的孤本古籍医书。不瞒殿下,我最大的愿望,就是阅遍世上所有珍贵的医书,然后自己撰写出一本能传世救人的医书。殿下的承诺对我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进太子府的那一天,我就想着,以后我这条性命都是太孙殿下的。”
士为知己者死!
徐沧话语平实,既不慷慨激昂,也不煽情激动。
太孙却听得动容。
他很清楚徐沧的性子,徐沧从不会说什么花哨好听的话,心中想什么,口中便说什么。也正因为如此,徐沧说的话格外真诚可信。
“徐沧,”太孙直呼其名,神色十分认真:“你从不喜欢说谎。我知道这些日子让你一直为我遮掩,是为难你了。”
“我向你保证,这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绝不会强你所难。”
让一个从不说谎的人撒谎,确实是桩痛苦的事。
徐沧要时刻警戒注意,提醒自己绝不能说漏嘴,面上也不能流露出异样。对他来说,这比装聋作哑还要难的多。
徐沧无奈地苦笑一声:“我确实不擅说谎。总担心露出蛛丝马迹,会坏了殿下的大事。”
过了片刻,又郑重说道:“我既是答应了殿下,就会尽力遮掩下去。殿下相信我,我也绝不会令殿下失望。”
太孙目光微闪,笑了起来。
他果然没看错人!
……
第三百零九章 责罚(一)
福宁殿里,灯火通明。
殿外有数十个御林侍卫守着。这些御林侍卫,俱都身手高强十分忠心。或腰佩宝剑,或戴着长刀,一个个目露精光神色警觉。
殿内,齐王世子跪在元祐帝面前,张口说道:“皇祖父,孙儿今日一时冲动,跑到椒房殿里说了那些话。惹得皇祖父皇祖母都动了怒气。回寝宫之后,孙儿一直心中不安。就是皇祖父不召见孙儿,孙儿也是要来请罪的。”
那张英俊的脸孔上,满是悔意和自责。
元祐帝淡淡地扫了齐王世子一眼:“哦?你真的知错了?”
语气平静,辨不出喜怒。
齐王世子心中暗暗一凛。他很清楚元祐帝的脾气,越是表现的平静,越是动了真怒。
“孙儿真的知错了!”齐王世子放下了平日的高傲,一脸的懊恼和悔恨:“不管皇祖父怎么责罚,孙儿都绝无怨言。”
元祐帝淡淡道:“你既是知错了,不妨说给朕听听,你到底错在哪儿?”
齐王世子显然早有准备,立刻愧疚地说道:“孙儿错在不该和顾家表妹私定终身,更不该将此事当众说出来。孙儿本该私下来求皇祖父,以皇祖父对孙儿的疼爱,一定会成全孙儿的心意……”
元祐帝目中一冷,声音里也多了几分寒意:“萧睿!这些敷衍了事的话,你还是省着留给别人听吧!朕没空听这些。”
“在朕面前,你要是再耍弄这些没用的心机,就立刻给朕滚出福宁殿!”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略略扬高了一些。
齐王世子表情一僵。
元祐帝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朕现在只问你一句,你明知道阿诩钟情顾莞宁。你为何还要毁了这桩亲事?”
犀利直接的话语,犹如利箭,猛地刺破了齐王世子伪装的镇定。
齐王世子面色终于变了。
元祐帝紧紧地盯着齐王世子的俊脸,等着齐王世子回答。
……
无形的威压犹如实质,笼罩在齐王世子的头顶,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额上冒出了冷汗,甚至没勇气和元祐帝对视,双手也微不可见地颤抖起来。
往日,齐王世子也曾见过元祐帝发怒。朝中大小官员,俱要跪下俯首祈求元祐帝平息怒气。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元祐帝也会用这般凌厉的怒气对着他。
那双锐利的眼睛,似已洞悉了他心底所有隐晦阴暗恶毒的心思。
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气氛沉闷而胶着。
明明只有眨眨眼的功夫,齐王世子已经冷汗涔涔。
元祐帝见齐王世子没吭声,不由得冷哼一声:“你不想说,朕来替你说。你嫉妒阿诩比你天资聪慧,你嫉恨朕更偏爱阿诩。所以,你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和顾莞宁有私情,求朕给你赐婚。”
“这么一来,朕绝不会再允这桩亲事。而且,也会令阿诩的名声受损。阿诩少不得会被人耻笑想强娶弟媳。朕说的,是也不是?”
齐王世子:“……”
齐王世子想张口解释,一抬头,看到元祐帝含着愠怒的深沉目光,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颤,竟没了撒谎的勇气。
既然已经都被看穿了,倒不如直接认下,妄图狡辩只会令元祐帝更加愤怒。
齐王世子当机立断,咬牙狠心,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皇祖父圣明,孙儿这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皇祖父。是,孙儿确实一直嫉妒堂兄的出众。可是,孙儿和顾表妹青梅竹马情意相投,也是事实,孙儿并未肆意捏造。”
元祐帝眸光一闪,声音沉了下来:“这么说来,是你和顾莞宁有情在先,阿诩却是抢了你的心上人了?”
齐王世子抬起头,俊脸上满是恨意:“孙儿现在就敢立下毒誓。刚才的话若有半字虚假,就让孙儿遭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这一次,轮到元祐帝面色变了。
此时人人都信鬼神之说,等闲绝不会发这样的毒誓。
难道,真如齐王世子说的那样,是太孙抢了他的意中人?
想到那个桀骜不驯美丽夺目的顾莞宁,元祐帝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如此出众的少女,就连他这个一把年纪的老人见了,也忍不住生出惊艳。正值年少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心生恋慕也实属寻常。
只是,惹得兄弟不和,可就不太美妙了。
哪怕顾莞宁再好,也绝不能让她嫁给太孙。不止是太孙,就是齐王世子,也绝不宜娶顾莞宁过门。否则,兄弟两人必生龌龊。
元祐帝心念电闪,已然下定了决心。口中不快地呵斥道:“朕不过是问你几句话罢了,你发这样的毒誓做什么?小小年纪,这辈子还长的很。以后不得再胡言妄语。”
齐王世子心中一喜。
看来,他刚才说的这些话,到底是打动元祐帝了。
这个时候,当然要乘胜追击,抹去元祐帝心中的怒气和对自己的坏印象。
“虽说堂兄也有不是之处,可不管如何,孙儿今日的所作所为都欠妥当。”齐王世子张口道:“皇祖父不罚不足以服众,更会令堂兄心中生怨。还请皇祖父重重地责罚孙儿!孙儿甘愿领罚。”
到底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孙子,平日也是格外疼爱的。此时元祐帝的怒气已经消退了大半,语气也和缓了许多:“阿睿,你能知错就好。”
“朕疼你堂兄,因为他是朕第一个皇孙,平日孝顺懂事。除了他之外,朕最疼的就是你了。”
“朕也盼着,你们兄弟两个和睦友爱。不要因为区区一个女子闹得反目成仇。这天底下,除了顾莞宁之外,还有许多优秀出众的姑娘。朕日后一定精心为你们另挑好的。”
元祐帝的反应都在齐王世子意料之中。
齐王世子心中掠起残酷的快意。
萧诩,你再有能耐,也拗不过皇祖父!
我娶不到顾莞宁,你也休想娶到她……
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太监悄然走了进来,凑到元祐帝的身边,压低声音禀报了一句。
元祐帝面色陡然变了。
第三百一十章 责罚(二)
这个太监姓李,皮肤细白如妇人,声音也带着内侍特有的尖细。
李公公自幼进宫,八岁那年到了还是皇子的元祐帝身边伺候。后来元祐帝做了太子,又成了天子,席公公也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内侍,一跃成了宫里的首领太监。平日从不离元祐帝左右。
由此也可见,元祐帝其实是一个很长情的人。对结发原配王皇后一直敬重有加,对伺候了自己近四十年的李公公,也格外亲近信任。
自李公公进来之后,齐王世子的心头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是练武之人,耳力远胜常人。李公公竭力压低声音,他还是听到了只字片语。
太孙……昏迷……
凡事一牵扯到萧诩,元祐帝很快就从冷静睿智的天子,变成了护短的祖父!
“是谁传出了风声?”
元祐帝面色铁青,声音中满是怒意:“朕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将椒房殿里发生的事传到阿诩耳中。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公公不敢抬头,低声道:“奴才这就让人去查。”
元祐帝心浮气躁地挥挥手:“现在查了还有何用。太孙本来就生着病,现在又被气得昏迷不醒,你立刻去太医院,传朕旨意,让尹院使立刻带几个太医去太子府给太孙看诊。等太孙醒了,再回来向朕复命。”
此时天色已黑,宫门早已关上,不能随意出入宫门。
元祐帝下了口谕,李公公不敢怠慢,立刻恭敬地领了命令退下。
……
原来萧诩被气昏倒了!
真是大快人心啊!
怎么不直接气死他算了。
齐王世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快意。还没来得及掩饰,就被目光阴鸷的元祐帝逮了个正着。
“阿诩昏迷不醒,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很快意?”元祐帝的声音如寒冰。
齐王世子暗道一声不妙,忙挤出愧疚的神情:“皇祖父误会了,孙儿是在为堂兄担心……”
元祐帝冷冷道:“朕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萧睿,你实在太令朕失望了。你自十岁起进宫,和阿诩一起进上书房读书,朝夕相处。平日亲如兄弟,亲密无间。朕也一直认为你是个重情重义的。”
“没想到,只因为一个女子,你就对自己的堂兄生出怨怼。”
“阿诩正在病中身体虚弱,禁不起半点刺激。你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偏偏到椒房殿来闹了这么一出。现在阿诩这样,正合了你的心意是吧!”
“你是不是还巴望着,阿诩就此一病不起一命呜呼,以后你就成了朕的长孙?”
说到最后一句,元祐帝的声音阴沉至极,透着风雨欲来的冷厉。
齐王世子心中一凉,急急张口辩解:“皇祖父,孙儿绝没有此意……”
“你给朕住嘴!朕不想听你的花言巧语!”
伴随着怒气而来的,还有一个纸镇!
齐王世子既未闪躲也没避让,动也没动,任由纸镇重重地砸落在自己的肩膀上。肩膀处顿时一阵剧痛。
好在元祐帝下手还算留情,否则,这个纸镇若是砸到脸上,少不得要头破血流。
纸镇咣当一声跌落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元祐帝怒气未消,用手指着齐王世子怒骂道:“你现在就给朕出宫,回齐王府去。从今日起,没朕的旨意,不准进宫,也不准出齐王府半步。”
齐王世子面色难看至极,却不敢不领命:“孙儿谨遵皇祖父口谕。一定会在王府里好好反省!”
元祐帝冷哼一声:“跪安吧!”
齐王世子低头应了,然后退出了福宁殿。
低垂着的俊脸上,闪过怨毒和不甘!
皇祖父总是这么偏心!明明之前已经动摇了心意,一听闻萧诩被气得昏迷,立刻就加倍地迁怒到了他的身上。
他在朝中听政月余,因为萧诩生病不能上朝,朝堂上只有他一个皇孙,自然众人瞩目备受关注。暗中靠拢示好巴结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他虽不至于肤浅得飘飘然,心中却也觉得快意。
这一禁足,上朝听政自然也就成了泡影。之前的风光,也就成了别人眼中的热闹和笑话了……
齐王世子用力地握了握拳,然后缓缓松开。
来日方长!
笑到最后,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
皇宫中素来是消息最灵通之地。
齐王世子在福宁殿中被元祐帝训斥,然后被撵回齐王府一事,火速地传遍宫中。
齐王世子连衣物也没来得及收拾,就出了宫门。
魏王世子韩王世子闻讯后,急匆匆地赶到宫门处,正好追上了齐王世子。
“睿堂兄,”韩王世子白皙俊俏的脸孔上满是忧色:“皇祖父也是一时气愤,才会罚你禁足。你可千万别因此气馁灰心。等皇祖父消了气,我一定张口向皇祖父求情,让皇祖父早日解了你的禁足令。”
魏王世子不太善于言辞,顺着韩王世子的话音道:“我也一并向皇祖父求情。”
他还没沦落到要他们两个同情的地步!
再者,他们到底是来看笑话还是真的同情他,也未可知。
齐王世子心中冷笑数声,脸上却流露出感动之色:“多谢两位堂弟的盛情。今日之事,确实怪我太过冲动,也难怪皇祖父动怒。”
魏王世子韩王世子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谁也不是傻瓜。
齐王世子在元祐帝相看孙媳的关口闹了这么一出,其背后用意直指太孙。元祐帝大发雷霆,也正是因为如此。
不过,这一层遮羞布,大家心照不宣,还是别揭开的好。免得齐王世子恼羞成怒。
韩王世子又歉然笑道:“我们两个还得回寝宫,不便送堂兄回去。日后得了空闲,我和凛堂兄一定去齐王府看你。”
齐王世子抿了抿薄唇,淡淡应道:“你们两个安心在上书房读书,不用惦记我,更不必来看我。我是被皇祖父罚禁足,你们若是去看我,少不得被皇祖父迁怒。”
说完,便转身出了宫门。
韩王世子看着他的背影,扯了扯唇角。
第三百一十一章 虚伪
魏王世子站在一旁,将韩王世子眼底的讥讽快意看得清清楚楚。
魏王世子神色如常地对韩王世子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两个也该回寝宫去了。”
韩王世子应了一声。
兄弟两个不疾不徐地转身回了寝宫。
元佑帝住在福宁殿,五个皇孙就住在福宁殿旁的会宁殿里,白天一起在上书房里读书,算得上是朝夕相对。
这也是元祐帝的一片苦心。希望皇孙们日夜相伴感情和睦。
表面看来,五个皇孙也确实相处得颇为融洽。
尤其是太孙和齐王世子,两人只相差几个月,一个天资无双过目不忘,一个文武双全天资聪颖,颇有些一时瑜亮的意味。平日亲如兄弟,感情极佳。元祐帝看在眼中,自是格外欣慰。
只可惜,齐王世子终究伪装不下去了,用这样的方式撕破了虚伪的面纱,露出了残酷又凉薄的真面目。
元祐帝如此震怒,正是因为齐王世子利用此事损了太孙的颜面和名声。
魏王世子今年十五,韩王世子比魏王世子小了一岁。两人平日也算亲近,偶尔能说上几句心里话。
“睿堂兄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韩王世子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幸灾乐祸的意味:“原本是第一个上朝听政的,出尽了风头。现在被皇祖父罚禁足,也不知皇祖父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魏王世子目不斜视,低低地应道:“那就得看大堂兄的病什么时候能好了。”
别看魏王世子面相憨厚口舌笨拙些,心思却敏锐犀利,一张口便说中了关键之处。
韩王世子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大堂兄样样俱佳,只可惜这身子骨稍微弱了些。原本感染风寒之症,月余都没好。眼看着快有起色,现在又被气得昏厥不醒,还不知道要多躺上多久。”
顿了顿又道:“明日上书房休沐,我们两个一起去太子府探望大堂兄吧!”
魏王世子目光一闪,很快点头应下了。
到底是出于关心去探病,还是去看热闹顺便探听太孙的反应……彼此心照不宣,就不必多说了。
……
两人刚走到会宁殿的门口,就见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迎面走了过来,满脸忧色,神色匆忙。
正是安平郡王萧启!
“启堂弟,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魏王世子不喜多言,照例是韩王世子张口发问。
安平郡王皱眉叹道:“我刚听闻大哥被气得昏迷不醒的事,心中实在焦虑不已,现在就回府看看。”
嫡亲的兄弟两个,自然要比堂兄弟更亲密些。
韩王世子立刻道:“你既是放心不下,现在就回去看看。我和凛堂兄明天去探望堂兄。”
安平郡王无心多说,应了一声,便又匆忙离开了。
韩王世子低声说了句:“到底是亲兄弟两个,一听大堂兄昏厥,启堂弟可真是着急上火。”
这可未必!
如果安平郡王真的这么在意兄长,今日在椒房殿里怎么会故意出言挑唆,又和顾莞宁言语争执?
韩王世子绝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当着他的面说这些,摆明了是在装模作样。以为他是傻瓜不成?
魏王世子心中哂然,口中却未说破,只道:“我们两个都这般着急,启堂弟忧心重重也是难免的。”
韩王世子又叹道:“只盼着大堂兄别被气出个好歹来。皇祖父一向最疼他,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皇祖父也会寝食难安。”
魏王世子接过话茬:“吉人自有天相。大堂兄福泽恩厚,一定能撑过去,不会有事的。”
“说起来,今天的起因还在顾二小姐。”提起那个光芒四射令人不敢直视的顾莞宁,韩王世子的话语里多了一丝异样:“可惜这般出众的少女,和大堂兄大概是有缘无分了。”
魏王世子立刻皱眉:“这等事情轮不到你我议论,还是慎言才好。”
兄弟两个各自唏嘘几句,才回了寝室歇下。
两人各自的真实心情如何,其实可想而知。
平日有太孙压在众人头顶,齐王世子也格外优秀出色,他们两个不免被映衬得黯然无光。心里暗暗憋着一股闷气。
现在见到齐王世子和太孙正式撕破脸皮闹翻,心里不知有多快意。
最妙的是,太孙被气得病重,齐王世子又被禁足。安平郡王到底还小一些。这上书房里,岂不就轮到他们两个出头露脸了?
……
太子府离皇宫极近,出了宫门,骑上骏马,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安平郡王急匆匆地回了府,连自己的院子也没回,直接就去了梧桐居。
梧桐居里此时一片灯火通明,太子太子妃俱在,李侧妃于侧妃和三个郡主也都守在一旁。
安平郡王拱手给太子太子妃行了礼。
太子妃满心焦虑,无心说话,随意地挥了挥手。
太子也紧皱眉头,沉声问道:“阿启,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安平郡王如实说道:“儿臣在宫中惊闻大哥陡然昏迷不醒的消息,心中忧虑不已,特意连夜赶了回来。不知大哥现在如何了?”
于侧妃一双妙目落在安平郡王满是忧虑的脸上,轻声答道:“太孙依旧昏迷未醒。尹院使奉旨领了太医院的几位太医来了府里为太孙看诊治病。说起来,也只比郡王早到了片刻罢了。”
于侧妃不动声色间,就点出了安平郡王心忧兄长的事实。
安平郡王立刻接过话茬:“大哥陡然病重,我这个做弟弟的,心中焦虑难安,恨不能以身代之。”
太子看向安平郡王的目光顿时温和了许多:“阿启这么急着赶回府来,可见手足情深。”
于侧妃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太子妃看着父慈子孝的这一幕,却觉得格外刺目。
太孙躺在屋里的床榻上,人事不省。太子倒是有心情在这儿夸赞起安平郡王来了。
“殿下若想夸赞阿启,多的是时候。”太子妃一个按捺不住,冲口而出:“现在阿诩还躺在床榻上,殿下难道就不忧心吗?”
第三百一十二章 叱责
话一出口,太子妃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果然,太子的面色陡然沉了下来,冷冷地看了太子妃一眼:“你说这话是何意思?莫非是在指责孤为父不慈?”
太子心情好脾气好的时候,在太子妃面前也不会端着架子。像这般自称孤的,显然是动了怒气。
当着于侧妃母子的面被太子数落,太子妃既委屈又难堪,红着眼圈为自己辩解:“臣妾并无指责殿下的意思。只是一想到阿诩昏迷了这么久还没醒,心中焦虑难过……”
“你是阿诩的母亲,孤也是他的亲生父亲,难道就不心疼他了吗?”
太子面如寒霜,声音中透着冷意:“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若是传到外人耳中,会让人如何看孤?”
“再者,你身为嫡母,孤的儿女就是你的儿女。阿启同样是你的儿子。阿启为了阿诩,连夜出宫赶回府,孤心中欣慰他们兄弟情深,这才夸赞了几句。”
“你竟连这一点都容忍不下,可见心胸狭隘至极!”
太子毫不留情地呵斥,犹如当众扇了太子妃两记耳光。
太子妃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强忍着落泪哭泣的冲动,低声请罪:“刚才是臣妾情急失言,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轻哼一声。
安平郡王一脸愧色地张口道:“都是儿臣太过肆意,惹得母妃不快,也惹得父王动了怒。还请父王消消气。”
太子余怒未消,对着最疼爱喜欢的次子却舍不得发脾气,脸色顿时和缓了不少:“此事和你无关,你不必愧疚自责。”
安平郡王正色道:“父王母妃的事,怎么会和儿臣无关。家和方能万事兴,儿臣盼着父王母妃融洽和睦琴瑟和鸣。”
融洽和睦琴瑟和鸣……
这几个字听在太子妃的耳中,既刺耳又刺心。
于侧妃也柔声张口道:“婢妾斗胆,说句不该说的话。屋子里一众太医正为太孙看诊,殿下和娘娘有什么话,也该等太医们走了再说。也免得人多口杂,传出去,总是不太好听。”
和冲动急躁的太子妃一比,于侧妃既聪慧又善解人意。
太子心里的怒气总算稍稍平息,冲于侧妃笑了一笑:“你说的也有道理,孤刚才确实太过冲动了。”
于侧妃也不多言,微微一笑,便住了嘴。
太子妃暗暗咬牙切齿。
这个于侧妃,最擅长装模作样,令人看着作呕。偏偏太子就吃这一套,明明于侧妃也是年近三旬的妇人了,依然长宠不衰。
还有这个安平郡王,年纪不大,心思却活络的很,又会装巧卖乖,哄得太子对他十分宠爱。甚至越过了太孙……
太子妃心中气闷郁结,不想再对着太子,又惦记着太孙,张口说道:“臣妾先进去看看阿诩。”
太子也不耐烦再对着太子妃,点点头应下了。
……
太孙躺在床榻上,俊脸苍白,双目紧闭。
尹院使和几位太医一一给太孙看了诊,然后凑在一起低声讨论商议。
太子妃进来之后,尹院使等人立刻上前来见礼:“微臣见过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打起精神:“诸位太医快些免礼平身。尹院使,你和几位太医都给太孙看了诊,太孙的身体到底如何?”
尹院使年约五旬,满额皱纹,头发稀疏,颌下也有几缕稀疏的胡须。此时拱起手,恭敬地答道:“回娘娘的话,微臣正和几位太医会诊,还请娘娘稍候片刻。”
太医们治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个比一个谨慎。
这位尹院使,更是谨小慎微。绝不会轻易下断论。
太子妃也清楚尹院使的脾气,将心里的急躁不耐按捺下去,张口道:“你们不必着急,慢慢会诊。我就在这儿候着。”
说完,坐到了太孙的床榻边。
尹院使眉头悄然皱了一皱,很快平复如常,招呼几个太医到一旁会诊。
按着宫中惯例,小病夸大无妨,治好了更显太医本事。病症真的重了,就要格外斟酌言辞了。
太孙的风寒之症拖延了一个多月还没好,现在又气急攻心,昏厥不醒。众太医诊脉,都惊觉太孙脉象微弱,甚至隐隐有枯竭之兆。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这一点众人心里都有数,只是没一个人敢说出口。
现在太子妃就坐在一旁,众太医说话就得更小心几分了。
尹院使先冲众人使了个眼色,才徐徐张口问道:“诸位太医对太孙殿下的病症有何见解,不妨直言。”
没人肯做这个出头鸟,俱都沉吟不语。
尹院使索性点名:“叶太医一直在太子府为太孙殿下调理身体,对殿下的病症最是熟悉,不如请叶太医先说一说。”
叶太医也未推辞,张口就道:“殿下病体虚弱,本就精力不济。今日惊闻宫中传来的消息,气血上涌,陡然昏迷。算来已经足有几个时辰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将殿下救醒。”
周太医立刻张口附和:“叶太医所言甚是。”
众太医这才一一发表见解,说来说去,也和叶太医大同小异。
有一点倒是肯定的,不管如何,得先将人救醒。总这么昏迷,绝不是什么好事。
然后,众太医推选出了一个针灸之术最高明的太医,为太孙施针。
至于徐沧,平日虽颇得太孙器重。却没被太医们放在眼底,很自然地被众太医忽略在一旁。
徐沧也不以为意,一直守在太孙的床榻边。
当徐沧看到一个太医拿着金针为太孙施针的时候,嘴唇动了动,总算记得太孙的叮嘱,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地忍了回去。
太孙脉象虚弱,当然是徐沧暗中做了手脚。
徐沧提前给太孙服下了自己精心研制的一味药丸。这味药,可以造成脉象衰竭病入膏肓的假象,却又不会真正伤及身体根本。
太孙其实一直醒着,只是装着昏迷罢了。
这世上,最难医治的病患,就是太孙这样没病装病的。
不过,这明晃晃的金针扎下去,太孙也少不得要吃些苦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