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2 孙传庭升官
只听他奏道:“陛下,征虏将军一战成名,就是和草原部族之战。臣以为,可调其出任大同总兵,以对察哈尔部族!”
征虏将军,也就是锦州总兵官吴三桂,当初他率八百骑,在建虏归路垒两千多蒙古军的京观,而后又突袭草原,报复了两个部族,屠尽立威而归,本身并无多少损失。
崇祯皇帝回想起吴三桂的功绩,便笑着点点头道:“吴将军有初生牛犊的锐气,敢打敢拼,确实是一员猛将。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首辅提名,皇帝明确赞同,其他人只要不是利益攸关,谁会出来找理由反对。不过也就是闵洪学提醒道:“陛下,宁锦一线调走一位总兵官的话,兵力便薄弱了一些。”
崇祯皇帝一听,稍微一想,便摇头道:“让宁锦军主动进攻建虏,就前阵子两位总兵派军围剿少得可怜的建虏,都没有尽全功,被建虏逃走了大部。事后互相指责,彼此之间并没有默契。朕要光复辽东,怕是指望不上他们。现有兵力,用来守城,却是没多大影响,那就这么定了吧,调征虏将军出任大同总兵。”
底下这些臣子没想到皇帝对关宁军的印象竟然这么不好,不过想想也是,刚之前的仗都打成那样,事后两个总兵官还互相指责,搞不好,确实还不如一个总兵官驻守,说不定效果还更好。
他们正在想着,就听崇祯皇帝又说道:“至于吴襄,作为一名统兵一方的总兵官,却临阵脱逃,情节恶劣;且还放走了五千左右的流贼,影响甚大,本应严惩,以儆效尤……”
听他说出对吴襄的判决,底下臣子便马上把注意力集中了过来,心中都在叹这个吴襄,为什么不坚持会,或者说稍微再镇定一点,是贼人溃散,而不是进攻,如此大同军作为朝廷最大军力在战场,军功绝对不会少,可最终却因为主将的胆小,演变成了这种局面,还真是活该!
“但念其为大明培养了一个好儿子,罪减一等,夺伯爵之位,降为大同游击,戴罪立功,如有再犯,必不轻饶!”
听到崇祯皇帝对吴襄的最终判罚,底下不少臣子便回过神来了。皇上这是逼吴三桂不得不出任大同总兵啊!否则要不是儿子担任大同总兵的话,吴襄这个游击只要再作战不力,就是决不轻饶的下场!
这么一想,闵洪学不由得看了下老乡的背影,再看看上面的崇祯皇帝,又多明白了另外一层用意:皇上是不是在追究祖大寿溃散回山海关的责任?
当初祖大寿竟然能领军从京师城下逃回山海关,说明关宁军已多为祖大寿把控。之前调任祖大寿到京师,后来又调吴襄去大同,如今再调吴三桂去大同,如此一来,关宁军中的原有势力便为之一换。这些措施环环相扣,一步一步而来,每一步都让原有关宁势力不得不遵守。这手段……
他这边正在吃惊地想着,崇祯皇帝却在对温体仁吩咐道:“内阁就按此拟旨吧,对于征虏将军那边,其少年英雄,须多加勉励之,可适当透露朝廷战略,令其做好对土默川各蒙古部族的作战准备!”
“臣遵旨!”温体仁和崇祯皇帝已经有了不少默契,立刻便回应道。
这时,一直没发言的吏部尚书出列奏道:“原大同巡抚张宗衡已升任宣大总督,如今职位空缺,陛下既然决定用兵土默川,臣以为,此职位不宜再一直空缺!”
在原本的历史上,张宗衡是要到崇祯四年才出任宣大总督,如今因为蝴蝶效应,已经有所改变。
崇祯皇帝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便马上想到了一个人选,就是剿灭流贼时立下大功的原郎中孙传庭。其有带兵能力,也有胆识,担任巡抚坐镇边关应该是合适的。
这么想着,他正要宣布时,却又听首辅温体仁出列奏道:“陛下,臣刚收到闽地来的奏报,请陛下御览!”
这不是还在说大同的事情么,温体仁却突然扯到闽地去,这是什么鬼?
崇祯皇帝也不明其意,不过他知道温体仁不会无的放矢,便点头让内侍呈上奏章先看了起来。
这奏章自然是何乔远所上,崇祯皇帝一看之下就明白了温体仁的用意,是想借机调福建巡抚熊文灿改任大同巡抚。
得到这个结论,他马上借着看奏章的机会考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后,崇祯皇帝才放下奏章,微笑着说道:“福建巡抚熊文灿在巡抚福建期间,招安贼人,平定海事,功劳不少。如今晋地流贼虽灭,可贼人散落各地不少,其对贼之事上经验丰富,特调任其出任大同巡抚,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熊文灿和这些大佬没多大关系,在原本的历史上,他是一直待在福建和郑芝龙凑一伙。后来因为剿贼平复海事的功劳,而流贼肆虐中原,无人可用之际,被人举荐给崇祯皇帝,让他负责总督剿灭流贼。于是,他在再三推辞不得的情况下,用他拿手的招安手段招安了张献忠等人,结果被张献忠坑死了!
朝中这些大佬对皇帝的意思并没有反对,只是有点奇怪,皇上刚之前说大同巡抚的重点职责其实是要关注草原,以待他日用兵。可此时说来,却是在说大同巡抚要平复贼事,这中间,皇上是另有用意吧?
他们没看到那份何乔远的奏章,自然不知道崇祯皇帝这么做的原因,其实是要让开海禁能顺利实施,因此这熊文灿就必须要调走。
圣意已决的情况下,调任熊文灿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于是,原本历史上由福建人接任大同巡抚的事情不变,只是人却变了。
崇祯皇帝接着又宣布道:“原稽勋郎中孙传庭剿贼之八里铺一役中,立功甚大,朕心甚慰。如此国之栋梁不可荒于朝野。传朕旨意,封孙传庭为左都副御史,巡抚福建!”
433 和张献忠的比较
孙传庭能高升,这点是没人怀疑的。可一下就提升到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就有点让人吃惊了。
然而,这一点,崇祯皇帝乾坤独断,并没有听取群臣的意见。在宣布完了之后就散会,不过却留下了首辅温体仁。
当议事的文华殿内只剩下君臣两人时,崇祯皇帝才关心地问道:“挪走了福建巡抚,明旨封何乔远为户部左侍郎兼左都御史,坐镇闽地,总督浙、闽、粤三地,专职开海一事,当可实行了吧?”
从目前来看,反对最激烈的就是福建巡抚,调令下了之后,这道明旨一发,估计是个人都知道熊文灿离开福建的真正原因了。
温体仁想了想,摇头奏道:“陛下,为稳妥起见,臣以为当新任福建巡抚到任,并和何总督有默契之后再明旨天下为好。”
崇祯皇帝听了,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点急了,便点点头。温体仁这稳妥为主的思路,也提醒了他,就又商量道:“开海禁,前期当以福建为主。不过福建本地的兵卒水手,朕有点信不过。不如让孙传庭带些亲信军卒前往,如此有人可用,做起事来顺手。”
“陛下英明,臣赞同!”温体仁听了,点头回应道,“只是孙巡抚在之前只是吏部的郎中,而后就一直辞官在家,怕是没什么亲信军卒吧?”
这个所谓的亲信军卒,当然不是十来百把个就可以的。要协助巡抚管好一省之地,就必须是有统兵将领带着军队为好。从孙传庭的履历上看,并没有这样的条件。
但崇祯皇帝却不是这样看,他心中早有想法,便马上答复道:“那闯塌天刘国能被招安后,朕许以游击一职,之前的想法,是用来对付土默川蒙古部族。如今来看,倒是可以让他在投降流贼中挑选军卒,而后随孙传庭南下。如此,其为客军,与福建地方就没什么瓜葛。且他和孙传庭共建大功,也算是熟悉,应该不会有问题。温卿以为如何?”
温体仁听了,想了想,便躬身一礼道:“陛下如此安排,最是稳妥了!”
崇祯皇帝听得一笑,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其实,他忽然决定派刘国能领军随孙传庭南下,还有一个用意没说。
就是刘国能是被贪官污吏逼着造反过的,与士绅的关系不会很好。包括他的那些手下,也同样如此。而开海禁,还有一个非常重大的难题要克服,那就是逃税漏税。这一点,从何乔远估算开海禁能带来几万两银子与郑芝龙一年却有上千万收入的差距,可以估算出一些了。
而逃税漏税最严重的,其实就是官吏或者和官吏有关系的那些商人。如果派出农民军收税,这比用原本官军来收税,效果肯定要好不少。
等孙传庭来京师谢恩的时候,再对他耳提面命,福建那边就差不多可以开工了。
温体仁按崇祯皇帝的意思,回内阁拟旨。而旨意内容,却通过聊天群中的联系方式,第一时间先传了过去。
山西代县城外,依旧有无数营帐,不过却是官军旗号。在其中一处营帐内,以前的闯塌天,现今的朝廷游击将军刘国能却有点郁闷地大口灌茶解渴。
这些天来,投降的农民军无数,他作为新晋招安的身份,又熟悉农民军底细,因此被派了任务,不但要看押那些农民军,并且每天都要从官军手中交接那些陆续从山林中抓获的农民军,可以说,忙得压根就没有歇息的时候。
这还不算,因为他被招安,因此在看押农民军的时候,经常能听到“叛徒,朝廷鹰爪”之类的骂声,也让他心中郁闷不已。
这不,稍微有点空,他就很羡慕起张献忠来了。两人虽然都被封为游击将军,可张献忠却不用想自己这么忙,也不用听以前那些兄弟的骂声,奉朝廷之令去抱内阁辅臣的大腿了。
他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按张献忠那做人的本事,估计会攀上内阁辅臣的高枝,等于以后在朝中就有了靠山了。
“真他娘的,老子当初也该收他一大堆义子!”刘国能心中郁闷地想着,“只要有一个义子如那张定国般能耐,自己估计也不会这样了。”
这么想了会,刘国能又想到了孙传庭的身上:“他立下如此大功,应该封赏不会差吧!自己目前认识当官的人里面,也只有他了。希望他能高升,如此,自己虽然不如张献忠,也能多少有个靠山!”
他正想着曹操,曹操就来找他了,只听手下进来禀告说孙传庭到。
刘国能一见,不敢怠慢,连忙亲自迎出去,把孙传庭好生招待到营帐中。
让他有点意外的是,一向面无表情的孙传庭,今天似乎心情很不错,脸上竟然罕见地带着笑容。
没有等他说话,孙传庭已微笑着对他说道:“皇上封本官为左都副御史巡抚福建,朝廷旨意已从京师发出。等收到圣旨,本官要进京谢恩而后南下了!”
刘国能一听孙传庭竟然要远去福建,他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坏了,自己认定的靠山要靠不住了!
不过他马上回过神来,又大吃一惊,连忙露出高兴的表情,当场抱拳向孙传庭道喜,竟然是封疆大吏了,这真是有点出乎意料了。
孙传庭微笑着坦然受之,而后看着刘国能一会,就在刘国能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不妥时,他才开口说道:“朝廷另有旨意,升你为福建参将,随本官一起就任。”
“啊,什么?”刘国能根本想不到有这样好的事情,竟然给自己升了一级,下意识地确认道:“福建参将?”
孙传庭微笑着点点头,向他确认道:“是福建参将,而且不是空手上任,朝廷旨意,要你在看押的贼人中,再挑选精锐领军南下。”
刘国能听得张大了嘴巴,这就是说,自己官升一级调往福建,手中还掌握实权,且是跟着孙传庭这个福建巡抚混。
嘿嘿,那岂不是比张献忠还要混得好了!
434 煮酒论英雄
看着刘国能的喜出望外,孙传庭心中其实也高兴。隐于朝野之中,一跃而成为统领一方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试问天下有几人能做到?
在原本的历史上,如果去掉王朝末期,也就是崇祯末期之外,像这种提拔确实非常少见,孙传庭自豪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更何况他明白,刘国能南调,就是给他用的,有利于他镇守地方。
刘国能要抱他大腿,他又何尝不是要用他为鹰爪。两人利益所在,当即言谈尽欢。
过了好一会后,孙传庭站起来说道:“你要做的事情不少,挑选精锐,和白杆军做好交接,之后你要随本官一同进京面圣。”
刘国能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断过,连连表示,一定尽心尽力,孙中丞尽管放心。
孙传庭出了刘国能的营帐后,又去拜访洪承畴那边。
洪承畴也从吕瑞鹏那边得知朝廷旨意,听闻孙传庭到来,当即亲自便服出迎到门口,微笑拱手说道:“枝头正有喜鹊叫,原来是伯雅来访!呵呵,请进,请进!”
孙传庭对于洪承畴还是很有好感的,不说他的本事,光是孙传庭还是白身,而洪承畴却身居高位时,却仍然对他笑脸至诚相待。这在官场上,进则阿谀奉承,退则落井下石的风气中,尤为难得。
因此,对于洪承畴的邀请,孙传庭的死鱼脸也难得露出笑容,同样拱手道:“听闻洪中丞即将回延绥,伯雅自当前来送行。”
洪承畴笑着伸手示意,让孙传庭随他一起入内道:“休要见外,如今伯雅也是一方巡抚,私下见面,不涉官事,亦呼亨九可也!”
说到这里,他又转头吩咐跟在后面的侍卫道:“来呀,梅花亭摆酒,某要和伯雅一醉方休!”
侍卫一听,当即躬身领命,马上就去摆酒席了。
洪承畴转回头来,对孙传庭笑着说道:“如今榆树梅开得正是时候,我俩煮酒赏梅,也算是一桩雅事!”
孙传庭微笑回应,并不反对。
在洪承畴的引领下,转过几个回廊,进入一处院落时,果然看到这庭院中全是榆树梅,这种山西特有的梅花,几乎全都盛开了。一片花海中,闻着梅花清香,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心情都能好上几分。
在院落中间的亭子内,侍卫先行赶到,已布下酒席,其实也就两人位置而已。
洪承畴邀请孙传庭坐下,也不要侍卫伺候,让他们下去后,亲自煮酒倒酒,双方把酒言欢,品酒赏梅,说着一些有关梅花的奇谈趣闻。
古时所喝多为黄酒,煮热后喝着烫酒,这酒劲初时不显,可后劲很大,慢慢地就在两人身上体现出来了。
这不,酒过三巡后,洪承畴放下酒杯,有点感慨地说道:“伯雅,说起来要论年龄的话,我们是同年出生。且我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你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相差不过三年。如今我们又双双在前后不到半年间皆巡抚一方,如此种种,皆是缘分啊!”
然而,这其中,终归是有不同的。洪承畴中了进士之后,他一路小心谨慎,用心做官的同时也用心搞好官场关系,因此一路升迁,最终才成为延绥巡抚。
而孙传庭中了进士之后,能力虽强,却不善处理人际关系,脾气更是有点冲,以致天启年间就辞官回乡,如今凭借送上门的贼人,拿命一赌而追上了洪承畴的官位。
可以说,洪承畴是走的官场正途,但孙传庭却剑走偏锋。原本历史上两位著名文臣,在崇祯三年上旬,用不同的方式,皆登上了大明政治舞台。
此时,孙传庭听到洪承畴的这份感慨,却是豪气顿生。他也放下酒杯,看着洪承畴自负地说道:“这世上多是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之徒。唯你我二人,皆有真才实学,国之栋梁,他日定能一起入阁辅政。”
一听这话,洪承畴的酒便醒了一分。他可没有孙传庭说话的不管不顾,连忙笑着摆手道:“伯雅言过其实了,这世上又岂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孙传庭就一脸认真地打断了他的话道:“又岂会言过其实!”
说完之后,他一指洪承畴说道:“就说亨九你,贼人左挂、苗美率兵进攻韩城,三边总督上下皆慌,唯有亨九只是参政而已,却能领家丁杂役大败贼军,解韩城之围。如此有胆有识,这延绥巡抚之位,其他人谁能当得,唯亨九也!”
这是洪承畴心中的一件得意事,当初也是凭借着这件功劳让他声名鹊起,最终得到了延绥巡抚之位。他听到孙传庭拿这事夸他,虽然心中高兴,却还是想自谦一下。
不过孙传庭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又指着自己说道:“秦晋两地贼人突袭我代县,县令惶恐不可终日,要不是孙某,代县早破了。那鼠辈吴襄,贵为我大明伯爵,还是大同总兵,手握重兵,却只有一颗鼠胆,临阵不敢厮杀,甚至溃败阵前。也就孙某有此胆识,领三百兵卒深夜潜出击溃之。流贼虽多,孙某视之,土鸡瓦狗也……”
洪承畴听到这里,面露赞许,连连点头,心中却是知道,孙传庭喝多了。
“亨九你说,我大明朝中,还有何人能有你我之胆识?孙某之前所言非虚也!”孙传庭说到这里,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紧接着,他把酒杯一放,一个酒嗝上来,豪气顿生,再度说道:“你我入阁辅政,早晚之事也!”
洪承畴有点不敢给孙传庭倒酒了,他去拿酒杯时,看看还有一些,趁孙传庭不注意,倒到了桌子下面自己的一侧,而后笑着说道:“今日和伯雅喝得尽兴,转眼又是一壶下去了。呵呵,兴致已到,却是差不多了。”
说完之后,他放下酒壶,对庭院入口那边站着的护卫大声吩咐道:“来啊,上醒酒汤!”
孙传庭却还不罢休,还想再喝。不过洪承畴却拿话引开了他的注意力:“伯雅,我大明朝还有一人,是为异数,说不得来日在你我之前便能入阁,却又让人心服口服!”
435 约定(第三更)
孙传庭一听,顿时不服气地说道:“如今的大明官场,还有何人能有你我之本事和胆识,甚至有胜之?”
“有一个!”洪承畴脸上露出一丝佩服之色,郑重地说道,“去年昌黎之战中一战扬名的大名府知府,而后提拔为登莱巡抚,又在朝鲜战场斩杀近两千建虏的卢象升卢建斗!”
孙传庭一直待在代县,而且又没有官职,消息自然没有洪承畴灵通。因此,他一听之下顿时大吃一惊,酒都醒了一分,用不可思议地语气说道:“斩杀两千建虏?他是怎么做到的?”
建虏的战斗力,从万历年间开始,就一直是非常有名的。大明的军队,野战还从来没胜过。
洪承畴见他不知道,便把卢象升的事迹详细地说了一遍。而后叹道:“胆识,谋略,卢建斗那样都不缺。不管如何,洪某是佩服得很!”
卢象升,天启二年进士,可以说是他们两人的晚辈了。可崛起之速度,比他们两人还快。虽然三人如今都是一方巡抚了,可卢象升却已有战功,而且这战功的含金量,远比剿灭流贼要高。这么一比较起来,就算是孙传庭,也自叹不如也!
然而,就孙传庭的脾气,他又怎么可能服输。刚好此时醒酒汤到,他端起醒酒汤,认真地对洪承畴说道:“孙某推断,皇上调孙某前往福建,必有大事。亨九在延绥,亦要图谋草原。你我一南一北,一起用心,看谁早日立下功勋,谁先进内阁,如何?”
他从刘国能那知道,之前成为被朝廷封为游击,就是要对付草原上的蒙古部族。多方综合之后,大概也猜出朝廷战略了。
洪承畴听了,也端起自己的醒酒汤,同样认真地说道:“洪某估计,朝廷调伯雅前往福建,十之八九是要开海禁。你为海上,我为草原,我们共勉之!”
孙传庭听得用力点头,郑重说道:“我们决不能被那卢建斗比下去!”
说完之后,两人一碰杯,一饮而尽,而后相视而笑!
与此同时,在官衙大堂,张献忠带着张定国,正在等待着薛国观接见。就算他平时城府较深,可如今是要拜见大明内阁辅臣这样高位的文官,这心情也是惶恐紧张的。
他的眼睛甚至都不敢乱看,站着笔直地等待着。倒是他身边的张定国,眼珠子乱转,不时瞧瞧站在那里的官差,穿着一身他从没见过的黑色官服,看着很好看,很威风。
他年纪虽然小,却知道这些人就是鼎鼎有名的锦衣卫,他们身上穿着的,就是很有名的飞鱼服。
“如果有一天,我也能穿这么一身官服就好了!”张定国心中暗暗对自己说道,“可望哥,文秀弟他们,肯定会羡慕我!”
他正想着,就听到后堂有脚步声传来,立刻他觉得义父握着他的手一紧。转头看去,却见一名穿大红绯袍的文官,威严地转出来,往主位而去。
“末将张献忠,参见薛阁老!”张献忠捏了下张定国的手,而后立刻低头躬身抱拳说道。
事先有过交代,张定国也学着义父的样子跟着抱拳说道:“草民张定国,参见薛阁老!”
堂上那人,正是内阁辅臣薛国观。他听到堂下声音,不由得眉头一皱。心中想着,这人到底是贼人出身,这种正式参见上官的场合,竟然还带他儿子一起过来,成何体统?
至于张献忠本人过来的目的,倒是已经从递进来的书信中获悉。由延绥巡抚亲笔所书,盖有官印,说张献忠游击奉朝廷旨意,由他来调遣。正式圣旨从京师发出,不日即到。
薛国观面无表情,看了一会底下两人后,冷声喝问道:“公堂之上,张游击可要记得,下次不得带无干人等入内!念你刚入官场无知,此次就算了,下次不得再犯!”
“遵命!”张献忠一听,立刻回应道。
但张定国就纳闷了,这个阁老说得是自己么?他立刻抬头看着主位上那文官,大声说道:“我不是无干人等,我是来传达消息的!”
薛国观刚一听时,顿时就不高兴了,这个小孩竟然还敢顶嘴。不过马上他就听到了张定国的下一句,立刻楞了下后就追问道:“传达消息,传达什么消息?”
“京师来的消息啊!”张定国理所当然地说道,“普渡众生说了,我在这边,就要负责联系京师。有什么事情,都要第一时间禀告的。”
“……”薛国观不由得无语,看来是自己料错了。这么想着,他的脸色顿时和蔼了一点问道,“你是说,你能和京师即时联系?”
张定国点点头,又是理所当然地道:“是啊!要不我义父也不会带我过来了!”
“怎么和阁老说话的?”边上的张献忠立刻喝斥了一句,而后抬头陪笑说道,“小孩不懂事,说话不知道分寸,还请阁老勿怪!”
“谁说我还小,我个子都这么高了,我还杀过人,八里铺之战,我也参与了,我不是小孩了!”张定国不服,马上争辩道。
与此同时,他心中想着,义父怕这个老头,自己却不用怕他。好歹说清楚了,免得这个老头小觑自己和义父!
“你……你还敢顶嘴!”张献忠一听,顿时露出怒意,至少表面上是生气了,还想再训时,却见薛国观伸手一示意,阻止了张献忠说话,而后就见他对张定国和蔼地说道:“看来是人不可貌相,原来是个少年英雄啊!”
他之前在朝中,自然是知道,这些能即时联系京师的人,都是皇上的亲信。以后很多事情,都是要靠他们传达联系,这样才能方便自己。也因此,他对之前的张凤仪就很礼遇。
后来张凤仪一走,他就感到做事不那么方便了。之前旨意说要他去劝捐粮饷,解决灾民问题。他正在衡量该有个什么度,如果有即时联系京师的人在身边,也可立即知道底线是什么。
如今看来正好,这样的人就送到自己面前了,哪怕是个半大小子,只要有这个能力就没问题!
436 各取所需
这么想着,薛国观看张定国的神态就更和蔼了,连带着对张献忠的态度也有了改变。这让张献忠很是意外,同时也对自己这个义子更为宝贵了!
延绥巡抚洪承畴在书信中有禀告大约会有投降贼人多少,粮食缺口有多少。薛国观在心中估量之后,便从南到北开始巡查各地。
每到一地,薛国观就让先行一步的锦衣卫把当地士绅的资料收集给他,大概估算出当地乡绅的余粮有多少,然后就下令捐助。先好言相劝,捐助灾民其实就是捐助他们自己,否则灾民没有的吃,闹起来还是当地士绅遭难。
如果这样好言好语不听,那么他就派张献忠带着他的手下翻旧账了。可以说在大明朝,特别是后期,士绅拖欠赋税徭役这类是最常见了,几乎每个士绅都会拖欠,每年拖欠的赋税累加起来就是一笔巨款了,按以往惯例,这些都会在最后不了了之。这也是为什么大明后期虽富,国库收入却很少的原因。
这种当地乡绅拖欠税赋的事,靠当地官府是很难追收回来的。但有了张献忠和他的手下,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一如崇祯皇帝所预料的那般,张献忠和他的手下,才不管你这个乡绅有什么关系,有什么面子,他们只听薛国观一个人。而且一支军队,也不是当地乡绅能抗衡的。
至于薛国观本人,他在原本的历史上,都敢建议崇祯皇帝向京师的皇亲国戚和文武百官捐助银两,如今在皇帝给的底线下,又岂会在意这些地方乡绅是否不满!
对于听话的县府之地,薛国观也不亏待他们,会先调派投降贼人过去,组织大型工程,比如兴修水利,修路铺桥等造反当地的事情。
这等事情,自然受到了当地百姓的热烈欢迎,唯一不高兴的,也就是那些被追剿欠赋的乡绅了。
当然了,那些乡绅也有不甘心就这样被追收赋税的,可他们对薛国观没办法,就找人往京师递弹劾奏章。然而,薛国观是内阁辅臣,不是一般人能弹劾得动的。最关键的是,山西地面在朝廷力量,在之前清算晋商时已经轮过一次,基本上没什么势力了。
而且这次的行动,其实是皇帝和内阁的决定,在必须要解决投降贼人问题的前提下,弹劾自然不会有什么用。甚至崇祯皇帝还下旨,谁弹劾薛国观的,都要一一记录在案,而后还把弹劾奏章转交给薛国观本人,让他自查。如若是污蔑,至少弹劾官员的官就别做了。
这样的事情,或者在别的省份会比较难开展。可在山西这个地方,却可以轰轰烈烈地展开。不得不说,贼乱有坏处,可也有利用的一面。
崇祯皇帝在聊天群中,从张定国那得到详细禀告后,便安心了不少。至少这样一来,那么多贼人的安置,暂时来说,至少不会有问题了。不过从长远来说,还是得另有出路才行。而这出路,就是夺取河套平原,安置秦晋两地的灾民去那边,才是最终的解决之道。
崇祯皇帝先放下了晋地的事情,转而联系魏木兰,问她情况道:“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卢象升亲自领着八百三十二骑进入辽东陆地,已经过去四天了。他有点担心,便经常问上一问,反正就消耗个成就值而已,并不需要什么代价。
“回陛下,一切都好。”魏木兰马上回复道,“辽东不似京畿之地,这里人烟稀少,野地里基本上看不到人。而且卢中丞派了女真人穿着建虏服饰在前头探路,就算有遇到人,也能避开,没事!”
崇祯皇帝听了,心中放心了一些道:“好,你怎么样,能坚持么?”
魏木兰一听,心中顿时一暖,皇帝在关心自己,便马上回道:“属下也没事,骑马而已,又不用打仗,属下已经习惯了!而且卢中丞也很照顾属下,经常有休息,不累!”
十多岁的女孩子,要换成后世的话,都还在上学。崇祯皇帝心中感慨着,便又关心鼓励了几句。
“陛下,按目前的速度,离沈阳大概还有十日的路程。”魏木兰心中暖暖地,不想再让皇帝费心,就禀告正事道。
崇祯皇帝听了,果然转移了注意力,立刻回复道:“好,你们小心前进,朕尽量给你们搞详细情报。”
说到这里,他马上私聊钱富贵道:“我想看看沈阳怎么样,你去高处给我拍个沈阳全景给我。”
说完之后,他就给钱富贵打赏了一千成就值过去。钱富贵一听,心中一喜,这个拍照功能,他一如其他人,也非常想尝试下,只是苦于没有成就值。因此他一听之下,立刻答应了。不过不能马上拍,需要找合适的机会。
“我对沈阳很有兴趣,你要是拍好了,回头我再给你多些成就值,让你多拍些地方,以后有录像功能的时候,也会让你试用。”崇祯皇帝继续诱惑道。
新鲜的玩意,对于第一次看到的人来说,具有无以伦比的吸引力。这一点,在崇祯皇帝很小时候,电视机刚开始普及时,就是看个广告都很稀罕的经历来说,他有相当的体会。
钱富贵赶紧答应,见群主没再有别的吩咐,便从聊天群退了出来,又开始埋头写了起来。
他以前是商人,稍微会写一点字,进了聊天群之后,那些字就都认识了,因此写字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问题了。
只见他的面前,已经写了满满几大张,都是简略地一条条,一二三四什么的。如果崇祯皇帝看到,就能知道他写着的那一条条,就是群里聊天所透露出的明国国内情况的消息。
钱富贵放下毛笔,欣赏地看了会这些信纸,最终笑呵呵地折起来塞进信封。他如今在豪格府上权势越来越大,靠得就是这个:把群里的消息写下来给豪格,虽然说这些消息多数是日常杂事,可听豪格说,他给皇太极禀告后,还是获得了夸奖。
豪格受到夸奖,他也就能得到豪格重用。也因此,他最怕的就是群主把他踢出群!
437 情况有变
也因此,钱富贵对于群主的要求,是相当在意。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在群主眼里是不受欢迎的那种。如果不是自己还有点用,估计已经被踢出群了。
群主的话,不但要听,还要认真去做,伺候豪格这位爷的同时,也必须把群主这位爷也伺候好了。
“奴家给夫君捶捶腰,坐久了可不好!”一个好听的女声响起,让钱富贵闻声看去,不由得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那日在关押女奴的庄子里看到了她,当时就惊为天人。亏了自己受豪格赏识,娶到了这么一位貌美如花的娘子。这要是换做以前,自己就算做生意不亏本,也绝对娶不到的。
娘子温柔娴淑,彬彬有礼,是永平一乡绅的女儿,此时把自己看成了天,这种感觉不要太好。眼前拥有的一切,一定要好好珍惜。
这么想着,他便微笑着站起来道:“不用,娘子歇着就是。为夫要派人把信送给贝勒爷,然后还得出去走走。”
“夫君出门小心,我们终归是汉人,就算有贝勒爷,可万事能忍着点还是忍着点,千万别起冲突。”
这沈阳城是女真的都城,女真人自然是第一等人,而后是蒙古人,特别是那些和宫里有亲戚关系的蒙古族人,然后是其他各族,最后才是汉人。
在这沈阳城中,哪怕在朝中有官职的汉人,背后是大汗为靠山的汉人,一样要当孙子。不说别的,就那大汗眼中的红人范文程,他老婆当街被多铎贝勒调戏,自己连屁都不敢放,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钱富贵自然知道轻重,上前握着自己女人的一双手道:“娘子放心,为夫从来不是逞强的人。审时度势,看人眼色是为夫的强项,不会有事的!”
要是换了以前,这种乃是小人行径,被人所唾弃。可此时此刻,却是保命的手段:“嗯,夫君记得,奴家无依无靠,唯有夫君一个!”
钱富贵安慰了下自己女人,走出房门,心中豪气顿生,大步走出院落后,马上习惯性地弯了腰,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和路上见到的豪格府上的其他人打着招呼,丝毫不因自己眼下被豪格看重而嚣张。
正在这时,聊天群中忽然有提示,群主打赏2150成就值给你,卿查收。
钱富贵连忙进入聊天群,收下好多的成就值,他明白群主怕是还有事情要自己做。果然,群主马上丢了一条私聊过来道:“对了,这几天内要是方便,你去见一见刘府那些人,也拍个全体照的照片给我。”
“群主放心,豪格是奴酋的儿子,小人去那庄子也是容易,不出三天,一定能拍到。”钱富贵不敢怠慢,马上保证道。
崇祯皇帝一听,便放心了一些。对于这个钱富贵,只能让他做事,不能让他知道目的,否则这种小人,万一搞不好来个告密,就会被他坑死了!
他有把握,至少卢象升的第一次突袭沈阳,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自己让钱富贵做这些事情,他就是想破脑袋,也猜不出这些是给卢象升收集情报用的。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一条私聊跳了出来:“陛下,属下刚回到辽阳了!”
崇祯皇帝仔细一看,却是高应元的私聊,心中不由得大喜,连忙回复道:“好,你尽快摸清辽阳建虏的虚实!”
卢象升已经出发在路上,如果辽阳够空虚的话,崇祯皇帝不介意卢象升先去打辽阳。毕竟如今的辽阳,乃是建虏对付宁锦一线军队的物资中转站。而且辽阳在以前是大明辽东都司的所在,是辽东统治中心,具有非常大的政治意义。
高应元是知道自己做这些事的目的何在,因此明白事关重大,马上答应一声后,便从聊天群中退了出来。
“五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高应元立刻低声问看着自己的韩五道,“陛下说要尽快!”
回到辽阳当内应的事情,就算高应元自己觉得能行,但韩五也不会放心。而且他没有了高应元在身边,就算留在前线,也没有多大的作用,因此就和高应元一起“受伤”,一起回到了辽阳。
韩五皱着眉头想了会,低声回答道:“我们这些伤卒短期不会被派活做,可以有点时间。这两天我们就分头行动,把看到的情况汇总起来,至于其他的,回头再说。”
高应元一听,立刻点头答应。他们两人自己给自己下得狠手,造得伤势,自然不会伤到腿而行动不便。一人吊着一支胳膊,出了营房,你左我右,便开始查探起辽阳的形势。
当天晚上,高应元就私聊崇祯皇帝道:“陛下,据属下和韩五哥打听和看到的情况,豪格从辽阳带来的女真有五百,汉军旗一千,汉奴杂役三千;另外昨天时候,爱新觉罗巴布海领一千骑军,四千朝鲜民夫押着许多粮食到了辽阳城内。“
一听这结果,崇祯皇帝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没想到朝鲜这边竟然有骑军派回去了。这么一来,辽阳城内虽然物资众多,却不是卢象升那八百多骑军能染指了。
“陛下,属下和韩五哥都觉得,如今建虏在辽阳城内的兵力过多,而且辽阳城池高大坚固,恐怕很难打主意了。”
虽然崇祯皇帝没有说会有多少兵力去辽东腹地,可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兵力肯定不会太多,而且从东江过来的明军,战力也不会多高。因此想里应外合打下沈阳,只能说是白日做梦。
“朕知道了!”崇祯皇帝回了一句,不由得有点沮丧。前期为了能突袭辽阳成功,是花了不少心思,甚至调动宁锦明军,就是为了专门配合高应元能回辽阳。如今看来,心思都百废了。
呵呵,算了,就让卢象升专心救人吧!王师到沈阳去亮下相,也会有效果的。崇祯皇帝如此想着,安慰了一下自己,便把情况通报给了魏木兰,让卢象升知道。
卢象升听了,不由得有点遗憾。对他来说,去沈阳城外走一趟,攻占一个农庄救下人,远没有攻占辽东重镇辽阳来得有激情。
438 伤卒利用(第三更)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就听到“砰”地一声,营门被人踹开。
“千户大人到,都快起来,违者重处!”尖声的声音响起,立刻就吵醒了营房内的人。
高应元连忙起身,一边诧异地看向门外。这里可是伤兵营,起这么早干啥?
他边上的一人同样不解,一边穿衣,一边不满地说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叫错门了?”
“对啊,肯定是走错门了!”另外一人肯定地附和,甚至还向外喊道,“这里都是有伤在身的,搞错了吧!”
“呯呯呯”三声,门被踢得都快坏了,“就是你们,赶紧的,女真老爷们在候着呢!”
一听女真人有过来,顿时,伤兵营内的人都不敢抱怨了,连忙穿衣集合。
高应元和韩五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有点不解。这样的事情,他们以前从没遇到过。猜不出要干什么,只能顺其自然,该干啥就干啥了。
就算有女真老爷们在,一群伤兵,动作自然是快不了。高应元和韩五伤在手中,速度比起别人要快,很快就出了营房,排在了校场上。
让他们有点吃惊的是,这次来的女真老爷们似乎级别还不低,还是女真亲卫就有不少。
此时的汉军,其实并没有成立汉军旗,只是单独编组,还是按大明的编制。他们这一营的头就是一名千户,正陪在那名女真将领身边点头哈腰。
高应元看得明白,就在那名女真将领有点不麻烦的时候,伤兵终于集合完毕。这得多亏了女真人来了,要不然肯定不会这么利索。
那女真将领一见,只是挥了下手,他身边一名女真小头目便往队伍过来,那名千户则赶紧跟上,微微弯腰陪同。
高应元等伤卒一见,立刻屏气,尽量保持军卒该有的姿势。毕竟女真人要是不满意了,挨打是小,一个不好,打死都是白死!
韩五也同样如此,不过他眼珠子转动,盯着那女真人,不知道是要干嘛?
只见那女真走到队伍近前,然后一个个看过去,忽然用手指一下。他边上那名千户便立刻直起腰,对那伤卒厉声喝道:“站出来,到边上去!”
那伤卒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被点中是福是祸。不过女真人的意思,他也不敢怠慢,连忙照着做了。从他的神情上看,很是有点忐忑。
但那女真小头目一排排地走过,一个个的伤卒被指而后出列。走到高应元这边时,高应元和韩五都没有幸免,也被指着出列了。
他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明显看出,高应元有点惊慌。韩五却看出了一点门道,趁人不注意,用口型向他示意:“别慌!”
高应元自然熟悉,一看之下就明白了韩五的示意。他一向信服五哥,顿时放心了不少。
但那女真小头目走完一遍,大概指出了十分之一的人,大概三十来个。而后就走回那女真将领那禀告了什么。
那女真将领随即站起,走到近前看了高应元他们这些挑选出来的人之后,便点点头,而后就走了。
女真小头目一见,便对那千户点了下头。弯腰候着的千户立刻走到队伍前,大声喝着把没有挑选出来的那些人赶回了营房,同时有让高应元这些人重新集合。
女真小头目站在他们的前面,昂着头,叽里呱啦地一顿说。高应元他们只能听懂一些,毕竟女真语实在流传不广,就算女真人自己,有不少都是说官话的。
那千户在女真小头目说完之后,点头哈腰陪笑后,才面向队伍大声喝道:“你们祖上积德,遇到了好心的巴布海大人。一会之后……”
经过这个千户的解释,高应元终于搞清楚了什么事情。
原来,昨天前线回来了不少伤卒,让辽阳的建虏有点担心。豪格和巴布海商量之后,就决定豪格领兵增援前线的莽古尔泰,顺带着押解一些军需去前线。
因为辽阳处在大后方,城池高大坚固,豪格就抽调了尽可能多的兵力。留守辽阳的巴布海顿时觉得人手紧张,就想起了这些从前线负伤退下来的汉卒。
对女真人来说,目前的辽阳城中,他们肯定不会相信那些朝鲜人,也不怎么相信那些刚从沈阳抽调过来的三千汉奴。原本的汉军倒是可以相信,毕竟为他们做事也比较久了,已经赢得了他们的信任。而在前方打仗负伤退下来的这些汉卒,信任度就更高。
基于这个原因,巴布海决定从伤卒中挑选比较利索的这些,用来管理监督汉奴和朝鲜人。
高应元和韩五听完之后,不由得又惊又喜,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看出对方眼中的含义。
正在这时,千户陪着那女真小头目过来,用手指着高应元和韩五说道:“大人,就是他们两人,这人叫高应元,他叫韩五!”
高应元和韩五一见,不由得同时有点紧张,这么被点名是什么意思?
女真小头目上下打量了下高应元和韩五,那冰冷的脸,带着高高在上的神态忽然有了变化,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伸手拍了拍高应元和韩五的肩膀,用女真话说道:“鳌拜有夸奖你们两人,有胆识,对大金也够忠心,不错!”
韩五听懂了,不过他不会说女真话,只得陪着笑容用辽东话回应道:“那里那里,都是小人应该做的。”
当初在京畿之地的时候,韩五和高应元陪着鳌拜走了一趟京师,赢得了鳌拜的信任,多少获得了一些好处。不过从关内撤回辽东时,鳌拜并没有特意提出要他们两人划归过去。因此,他们两人按原本建制,最终驻守辽阳,并没有去沈阳。
原本以为和鳌拜的这段“感情”也就这样了,没想到这时忽然又提起,估计是有好事。
那女真小头目显然也听得懂韩五的话,见他这么识趣,好感顿生,难得不再装逼,没再用女真话,也改口用辽东官话说道:“鳌拜果然有眼光,你们两人很好,不错!”
439 老鼠出洞
说完之后,他转头看了身边的千户一眼,而后又恢复用女真语,昂着脑袋宣布道:“你们三人,各领十人,跟我前去交接!”
这也就是说,韩五和高应元的身份一下提高,虽然没有正式官职任命,可却和千户所带之人一样,把挑选出来的伤卒一分为三了。
韩五和高应元见了,连忙感谢。千户虽然也陪笑,那眼角扫过他们两人时,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没多久,一个伤卒手下有了三十个汉奴,六十个朝鲜人。这也就是说,高应元和韩五以及那千户,他们的手下差不多各有300名汉奴,600名朝鲜人了。
他们的任务,是监督这些人把之前卸载辽阳中心官衙前广场上的粮食等物资分门别类搬到对应的库房去。
当高应元看到面前站着的这些人时,发现这些汉奴一个个都面黄肌瘦,身上穿着的倒还好,应该是从沈阳过来的时候,有发过旧衣服。虽然有些破烂或者补丁,至少能御寒。
那些朝鲜人的情况,就更糟了。汉奴和他们一比起来,至少还有肉,这些朝鲜人估计是长期挨饿,都快成活着的骷髅了。身上衣物也少,不少人站在那里都在瑟瑟发抖。也幸亏现在是五月份的天气了,要是换成寒冬那个时候,估计一个晚上这些朝鲜人就会冻死一大堆。
“你们都挺好了,乖乖地听千户大人的话,准时把活干完,就有饭吃,否则的话,不但要挨饿,还得受罚……”
那些伤卒一个个在趾高气昂地训话,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不好好表现一下自己,岂不是亏了这次机会。
高应元看看另外一边,那个千户甚至自己出场,在大声训话,显摆着官威。也只有自己和五哥,看着这些人,都没那兴趣再去凶他们。
他正在想着,忽然就听到官衙那边传来动静,转头一看,却见有一大伙女真人出来,其中一个是刚才露面过的女真将领,应该就是那个爱新觉罗巴布海,另外一个他倒是认识,就是爱新觉罗豪格。
看样子,巴布海是出来送行的,看着豪格带着手下骑马往兵营那边而去。
他正看着,忽然听到身后不远传来动静,连忙转身看过去时,却发现是送吃得过来了。高应元的肚子立刻便有了动静,提醒他肚子饿了。
他从前线回来,伤卒的待遇并不高。不要说能吃好不吃好了,吃饱都是个问题。至少高应元本人来说,躺着不动,能撑到饭点,要不是这样,没到饭点肚子就会饿了。
此时他饿了,其他人也一样饿了。原本队伍似乎毫无生气,这吃得香气一飘开,顿时队伍都有了骚动,似乎人群都一下活了起来。
那个千户那边,收到队伍的吃食后,先挑选了一下,而后自己吃了起来。
高应元有注意到,他让伤卒分发下去的那些吃食,似乎少了不少:“五哥,他在克扣粮食。”
韩五听到高应元的低声说话,都没转头去看,只是低声回道:“不克扣才怪了!之前我们吃的,就肯定有被他克扣掉的。”
说完之后,他看到边上没旁人,便低声交代道:“我们这边的,都给他们发下去,大事要紧。”
他们两人也不是善男信女,有了这样的机会,要是换了以前,肯定也要克扣一些。毕竟这种年月,手中有粮食,心中才能不慌。
高应元自然知道这大事是指什么,便点点头后,两人各自分开了。
当那些汉奴和朝鲜人看到自己分到的吃食,明显比边上那个千户那边要多时,不由得一个个都很感激。但高应元吃饱喝足走过去时,一个个都是点头哈腰,满脸感激之色。
高应元也不凶,只是学着韩五,微笑着巡视队伍,偶尔还问下情况,关心下他们的身体,更是赢得这些汉奴和朝鲜人的好感。倒是他们手下的那些伤卒,有点不明白自己的头为什么要对这些迟早要死的人那么好!
高应元正巡查着,忽然看到远处兵营那边又有了动静,旗帜飞扬,人头涌动,一队队的建虏骑马而行,在他们的身后,是汉军旗的兵卒看着汉奴和朝鲜人押着一车车的军需物资。在队伍的最后面,则又是女真骑军。
手下开始干活,高应元站在那里看着。可只有韩五知道,高应元是在发呆,其实应该是去联系陛下了。
不出他所料,高应元就是上了聊天群,把今早发生的事情都向崇祯皇帝做了禀告。
崇祯皇帝收到他这条私聊,不由得大喜。这还真是想着它时不能如愿,放弃了时却突然峰回路转。
他立刻联系魏木兰道:“你转告卢象升,就说辽阳那边,豪格今早领军出发去宁锦前线。辽阳城中,是爱新觉罗巴布海驻守,手下只有三百女真,七百汉军旗兵卒,汉奴和朝鲜人加起来不到三千。这个数额可能不精确,但相差不大。”
魏木兰收到后,过了好长一会,才回复崇祯皇帝道:“陛下,卢中丞以为,突袭辽阳至少有八成胜算。那个巴布海在朝鲜战场时,就是手下败将。应变能力一般,不足为虑!”
如果巴布海真是能力出众的话,作为努尔哈赤的儿子,也不会混得那么差了。
攻占辽阳的政治意义,不用说都知道。因此卢象升也没再强调,只是让魏木兰再传达道:“辽阳一旦被夺回,建虏必定震惊。不管是宁锦前线,还是朝鲜那边,建虏必定都会回师救援。臣再趁混乱前往沈阳救人,此二事,两不耽搁也!”
崇祯皇帝听了,一开始倒是蛮高兴的。不过很快他眉头就皱了起来,卢象升这个机会,太过粗糙,一旦真得开始实施起来,怕是问题不少。
他想了一下,便问魏木兰道:“你画画怎么样?”
魏木兰看到这句私聊,一开始还以为皇上回错人了。自己正在转达对虏战事,是个大事情,皇上却问起画画来了,是搞错了吧?
440 细节
“回陛下,属下以前可是头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魏木兰马上回答道,最后还难得的用了个笑脸符号。
崇祯皇帝一听,不由得想笑,看来自己把她过去忘记了,那成,应该可以的!
这么想着,他就又为成就值操心起来,几乎整整一天都去了宫外收集成就值,接近傍晚的时候,他终于给魏木兰转发了高应元发过来的照片:“这个是辽阳城内建虏布防图,你不要用夸张,原样画下给卢象升看。”
“是,陛下!”魏木兰不由得有点惊喜,看来这个聊天群的用处真是越来越大了。
从聊天群中退出来之后,她忽然又犯难了,这突袭辽东腹地,谁会带笔墨纸砚!
此时他们都躲在一处山坳中,等着天黑下来再行军。毕竟走了这么多天,已经远离海岸线,人烟慢慢地多起来了。
“中丞大人,陛下有传辽阳城防图过来,我需要笔墨纸砚才能画出来,您看?”魏木兰找到卢象升说道。
卢象升一听,顿时大喜,陛下竟然连辽阳城防图都能搞得到,真是太厉害了!
不过没有笔墨纸砚,那怎么办?卢象升随后眉头一皱,心中开始思索起来。
谁知就在这时候,却听魏木兰“啊”地一声,而后满脸通红。
“嗯?怎么了?”卢象升一见,有点担心地问道。
魏木兰连忙摇手,脸上带着红晕道:“没事,我没事,是刚才我向陛下也说了下难处,结果陛下给出了一个很简单的法子!”
卢象升一听,吃了一惊道:“什么简单法子?”
魏木兰微微一笑,很是好看,让卢象升都稍微楞了下。而后就见她走到边上,折了根树枝,找了个平坦的泥地画了起来。
卢象升在她折树枝的时候,已经回过神来了,不由得自己都感觉有点好笑。自己这是被魏木兰带沟里去了!
这念头一起,他顿时又吃了一惊。皇上那么年轻,还一直在宫里待着而已,他却能立刻给出这种简单的替代法子,而没有被魏木兰误导。难道皇上真是天纵之才?
别人可能对此不以为然,但卢象升从地方官做起,又对军事很感兴趣。他明白,细节决定成败!当今皇上,能力绝对很强,远非大明前面那些皇帝可比!
他正想着,魏木兰已经画好了大概,抬头招呼卢象升,开始解说了起来。
他们正在说着,忽然外面有动静传来,转头一看时,却是在外负责警戒的刘兴治大步而来,到了卢象升面前便抱拳沉声禀告道:“中丞大人,前面官道来了五辆大车,应该是往这边山坳过来的。大概有四十多人。看样子,汉人有三十来个。”
卢象升一听,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这次山坳并不大,七百多骑在这休息,只要官道那边的人真往这边而来的话,绝对会发现的。
他没有多想,让人保护好魏木兰,自己则大步而出,到了谷口那查看。
这时,官道那边的五辆大车已经离开官道,往这边过来了。能看出来,大概十来个女真人骑马跟在后面,不时还挥鞭打下走得慢的汉人。
“中丞大人,很可能是运尸体到山坳里面的坟地的。”刘兴治又看清楚了几分,便马上禀告道。
卢象升点点头,他也看到了,大车叠在那里的都是尸体。之前山坳里有坟地,还以为这种地方不会有人来,没想竟然撞到运尸体过来的。
“断了他们后路,一个都别放跑了!”卢象升没有犹豫了,立刻下令道。
刘兴治领命,悄悄地去布置了。
谁知,忽然异变顿生。就在离谷口不远,“啪”地一鞭打下后,那被打的汉人竟然直接揪住了鞭子用力一扯。
那马上的女真人大概十六岁左右,措不及防之下,一下被拉下了马。那汉人立刻扑上,拳打脚踢,疯狂地殴打着,让那被打的女真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其他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过了好一会后,终于有女真鞑子先回过神来,立刻驱马过去,挥起马鞭劈头盖脑地打下去。
其他汉人见了,连忙过去,不是去帮同伴,而是上前拉开那汉人。
那汉人却浑然不顾一切,只是想多踹几脚那地上的女真鞑子。不过很遗憾,他并没有如愿,四五个汉人把他拖走,而后架着他的胳膊,架得牢牢地。
其他女真鞑子有下马去查看地上那同伙,也有的警惕地四下查看,盯着已过来围观的其他汉人。为首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则驱马到了被架着的汉人面前,冷冷地看着他,忽然也扬起马鞭,一下,一下地用力打下去。
“呸!”那汉人竟然一点都没求饶,反而不避鞭子,一口带血的痰吐向那打他的女真鞑子。
那女真鞑子没想到还有这一处,来不及躲避,一下被喷在了鼻梁上。
顿时,他那脸一下涨得通红,伸手擦掉那血痰,也不扬鞭再打,而是反手抽出了腰刀。
“阿玛,等等,我来!”之前被打那年轻女真挣扎甩开其他护着他的同伙,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牛耳尖刀就扑了过去。
为首那女真鞑子一见,略微一带缰绳,把马带开,让出了空间。
“你们别想着能活下去,建虏不是人,迟早轮到你们的!”那汉子怒吼着,显然是在对别的汉人说得。
听到这话,那三十来个汉人都有了点反应,人群有了一丝骚动。然而,当马上那些女真鞑子转头警惕地扫视他们时,场面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你这汉狗,竟然敢打我,我让你还手!”那年轻女真鞑子凶狠地喊着,举起明晃晃地尖刀,厉声喝道,“我要活剐了你!”
那汉子又挣扎起来,似乎对面前这个年轻女真有刻骨的恨,还想着去攻击他。
然而,架着他的那些汉人马上用力,死死的地架着他,甚至还有一个汉人蹲在地上使劲抱着他的两只脚。
那年轻女真鞑子见他已经被架得一动都动不了,便狞笑着举起了尖刀,似乎要先去割他的鼻子。
441 是飞鱼服
就在这时,只听“嗖”地一声,就在一眨眼间,一支箭便叮上了那年轻女真胸口,去势未消,并带着他往后倒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又都吃了一惊,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事实。
马上的女真鞑子首先回过神来,一个个抽出腰刀,要么干脆抬头看向箭支来向,前面不远处的谷口。
这一看之下,又让他们大吃一惊。只见那谷口冒出了骑兵,穿着盔甲,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光芒。一个接一个,就如同那谷口里面是个无底洞,不停地有骑兵冒出来。
???看到的人,脑袋上都冒出一个问号。看那盔甲样式,似乎是大金的骑军,好像有镶黄旗,正白旗的都有。他们这是干什么?
终于有人从这些骑军扑过来的气势中反应过来,这些大金骑军肯定有问题,立刻便调转马头准备逃跑。
然而,这里离谷口实在太近,他们又楞了一会才动,那马速还没起来,蜂拥而至的骑军就把他们淹没了。
那三十来个汉人都傻眼了,本能地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心中祈祷着如来观音什么满天神佛保佑自己没事。
“禀告中丞大人,建虏无一走脱!”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带有辽东口音的官话响起,让蹲在地上的那些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闻声看过去。
只见刚才的骑士中,有一人翻身下马,向谷口方向正大步而来的一名高大白硕的汉子抱拳禀告。
这个是中丞大人?是巡抚?什么巡抚?蹲着的汉人都在发愣,脑袋中有一连串想不明白的问题。
只见那被称为中丞的高个子正把一张大功丢给身边的一个人,然后手一挥吩咐道:“全部带进去,外面清理干净!”
“遵命!”刚才说话那人答应一声,便开始动了起来。
地上蹲着的汉人被一群骑士看着,驱赶着他们往山坳里面走去。听着这些骑士都用汉话招呼,不少汉奴的脸上,露出了又惊又喜地表情,他们有点不敢相信,想问个清楚,却看到这些骑士一个个都冷着脸,似乎不想搭理他们,只好把心中的疑问憋在肚子里,顺从地走着。
到了谷口,再往前走,就看到山坳里面的全景了。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他们顿时惊呆了,双脚不自觉地站住,嘴巴张得大大的。后面的人跟着往前走,一时没想到前面的人会停住,一个接一个地撞上去,秩序都有点乱了。
山坳里面,竟然全是骑军,人数之多,实在是让他们瞠目结舌。
如果他们光看刚才出去那些骑士的装备,还不好区分什么的话,这山坳里面有一大半都是穿着明军服饰,这就足以证明,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了!
“你们……你们是朝廷的军队?”有人终于忍不住,就近问一名骑马低头看着他们的骑士道。
那骑士却冷着脸,似乎很不屑地说道:“啰嗦什么,快进去!”
好像不友好,有点意外,但问话的汉奴却不以为意,脸上的喜悦怎么都掩不住。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可他能听出来,这应该就是朝廷的骑军!
每个汉奴都很配合,乖乖地按吩咐被押到了山坳中间的一块空地上。让蹲下就蹲下,绝不坐着,更不会站着。
倒是之前被打的那个汉奴,是被人抬进来,就躺在地上起不来。
一阵脚步声传来,这些汉奴闻声看去,却是一大群人簇拥着刚才那高大的汉子过来了。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娇小的军卒,看那服饰,好像和周边人不一样。
汉奴堆中,忽然有一人站了起来,指着娇小军卒,充满了惊喜,大声叫了起来:“是飞鱼服,那是飞鱼服,我认得,我认得那是飞鱼服!”
飞鱼服,虽然不是锦衣卫才能穿,但飞鱼服就是代表锦衣卫,这点,只要是大明人都知道。
这辽东大地上,突然出现了绝不可能出现的锦衣卫校尉,身边还是那么多军卒。毫无疑问,这绝对、肯定是朝廷的军队!
魏木兰的出现,让这些汉奴顿时骚动了起来,比起刚才之前,还要激动得多,甚至有几个人还流下了眼泪。
场面稍微有些乱,边上看着的军卒不由得喝斥出声,让他们都闭嘴,蹲好!
过了好一会后,场面终于又安静了下来,卢象升就坐在他们前面,挺直着胸膛,俯视着他们问道:“你们是怎么回事,谁来回答本官?”
魏木兰就站在卢象升的身侧,刚才看到这些汉奴对自己的出现,表现得那么激动,她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自豪感。这几日的行军疲惫,似乎也一下消失无踪。
此时她怕这些汉奴搞不清楚身份而有疑虑,便在卢象升说完之后,跟着说道:“这位是登莱巡抚卢中丞,你们据实回答,不得有任何欺瞒!”
一听面前这位高大的汉子竟然是大明的登莱巡抚,顿时,这些汉奴再次被震惊了。登莱巡抚啊!大明的高官,竟然出现在这辽东腹地了!
在稍微楞了片刻后,汉奴们的情绪,就犹如烧开了的开水般沸腾了起来,纷纷抢着回答卢象升的问题。一时之间,反而听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卢象升不得不指定了一个人来问,才搞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这些汉奴,大部分是去年底被建虏掠到辽东的汉人,被分在前面不远的一处庄子里干农活。但今年以来粮食越来越紧张,汉奴什么活都干,却没几口吃的,最近半个月以来,几乎每天都有人累死、饿死。
也就这天气还冷,建虏就积累了几天的尸体再一起运到这边来埋掉,免得生了瘟疫。
卢象升听得眉头皱着,又一指地上躺着那个伤痕累累的汉子问道:“你是怎么回事?”
这汉子之前被鞭子抽,身上伤痕累累,原本就是憋着一口气,此时已支撑不住,因此只能躺在那里,听到卢象升问,便恨声回答道:“那建虏把我妹折磨死了,想着反正要死,就和他拼了!”
442 我们没有被遗弃
卢象升听了,心中一声叹息,而后环视其他汉奴,面容严肃起来,厉声喝道:“你们为何要帮着建虏?就那十来个建虏,大都是建虏中的老弱残疾而已,你们三十来人,搏一搏是有希望的!”
一听这话,刚还激动着的汉奴,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他们的情绪低落了下来。其中一个年级稍微大点的,脸上带着一丝悲苦之色道:“大人,我们就算搏赢了又如何?能逃到哪里去?”
“是啊,大人!”另外一名年纪也比较大的汉奴跟着说道,“以前毛帅在的时候,我们还能往东江跑,至少还可能有一条生路。但自从毛帅死了之后,东江并不收我等逃民!”
“没有了东江这边,我们无处可去!既然如此,我们抵抗有用么?”这话一说出口时,不少人心有戚戚地一起点头。
魏木兰一见,惊讶地问道:“不是还有山海关那边么?”
“山海关?”最先回答的那人,带点自嘲地呵呵一笑道,“建虏在那边布有探马,往那边是自投罗网。再说了,就算真能逃过去又如何,他们担心我们这些逃民中有奸细,根本不会接纳我们!”
这话说完之后,地上躺着那个汉子也开口了:“大人,他们没有援手,其实……其实真不怪他们。我要不是不想活了,也不敢反抗的。”
一听他这么说话,那些汉奴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感激。他们知道,不管他们怎么解释,都不如这汉子的原谅来得实在。
那躺着的汉子见卢象升注视着他,便继续开口说道:“我们被建虏掠来之后,逃不能逃,每天饿得半死,都没力气反抗。朝廷大军不要说能不能打赢建虏,更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谁还有希望?也只有像我这种不想活得人,才会拼死抵抗下,想着捞一个垫背报个仇的!”
卢象升听着他们的话,看着他们的表情,不由得沉默了。刚之前的时候,他心中还暗恨这些汉奴竟然不放手一搏。可如今听他们的话,却是能理解他们的处境,他们的行为了!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都和蔼了一些,对这些汉奴说道:“皇上已将袁崇焕正法,还了毛文龙总兵一个清白。本官出任登莱巡抚,也和建虏在朝鲜打了几仗,消灭了两千建虏。奴酋领大军前往朝鲜,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明白了症结所在,他自然知道怎么说了。
果然,他的话一说出来,蹲着汉奴的眼睛顿时都亮了起来,他们看着卢象升,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求证,这说得是不是真的?
正在这时,谷口那边又传来动静,却是毛承祚带着那些女真手下查探情况回来了。
只见他大步走到卢象升这边,眼睛扫过那些汉奴,而后沉声禀告道:“中丞大人,前面五里地方有一处庄子很大,刚好卡在前往辽阳的路上!”
他这话刚说完,忽然汉奴堆中有一名廋弱的老人惊讶地问道:“你……你是毛帅义子?”
毛承祚转头看了他一眼,本来并不想回答,可眼睛余光看到,卢象升似乎也关心,且脸色好像比较和蔼,便点点头回答道:“某正是毛大帅义子毛承祚!”
毛文龙的义子其实非常多,但毛承祚却是所有义子中的头,名气也比较大。也因此,当初袁崇焕才会在杀了毛文龙之后,让毛承祚来统领安抚。
他这一答复,立刻让这些汉奴都激动了。毛帅义子都称这人为中丞大人,那他这么高的官,说话肯定不会骗人吧!
毛承祚不管他们,转回头继续禀告道:“周围三十里左右无其他庄子,末将去那庄子查探,没有遇到在野外的人,暂时还不知道内部虚实。”
他们前探侦查的空档,那些建虏刚好押着这些人过来埋尸体,就正好没碰上。
“我们就是那庄子里的,我知道里面的建虏有多少……”
“庄子里有五百多建虏老少,他们……”
“……”
汉奴们听了,立刻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恨不得表现再积极点,把那庄子里的情况说个一清二楚。如此一来,反而有点乱,让人听不清楚。
卢象升的脸色严肃起来,立刻点了一名汉奴来说,并不时提问下,很快就掌握了庄子内部的虚实。
之后,他转头看看山坳里的部下,稍微沉吟一下后,便对那些汉奴说道:“本官要端掉这个庄子,你们可愿配合?”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
“大人怎么说,我们怎么做!”
“……”
汉奴们一听就激动了,纷纷回应,群情激昂!
这样的事情他们不知道盼了多久,甚至连做梦都想,如今竟然真得有了,又怎么可能不激动!
卢象升看得有点欣慰,便立刻传令左良玉、黄得功过来,就在这些汉奴面前,商量攻占庄子的事情。
有这些汉奴随时可以询问,一个简单实用的计划便有了。卢象升站了起来,对他们说道:“左良玉、黄得功两部人马,埋伏官道两侧,如有建虏从庄子里逃出,一定要截获,不得放走一人。等庄子彻底控制后,会给你们信号。”
就一个庄子而已,哪怕比较大,其战力根本就没什么,唯一需要注意的是,防止他们有人逃走。
卢象升布置完了之后,便对那些汉奴说道:“辽东汉民,乃皇上之子民,皇上从来不曾忘记,一直惦记着你们。皇上更是金口玉言,已宣告天下来日必将御驾亲征。本官奉旨,也将让建虏寝室不得安!这辽东,必将是大明的!”
汉奴们听得忘乎所以,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脸上流着激动地眼泪,连连磕头,同时哽咽地说着:“天可怜我们,皇上还记得我们!”
“我们没有被遗弃,我们没有被遗弃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卢象升点点头,就算是他,心中也有点激动,等他们宣泄了一会后,才又宣布道:“皇上下旨京师管制粮食,千方百计地救助永平、遵化等地的老弱,如今大部都无恙!”
他知道这些人有很多是从京畿之地被掠来的,因此再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443 最坚实的依靠(第三更)
一听这话,好些个汉奴先是愣住了,随后狂喜,比起刚才那种喜悦更甚,都到了忘记眼前这人乃是大明登莱巡抚,一下围上卢象升,七嘴八舌地大声问道:“什么,是真的么?”
“这一个严冬,都还活着?”
“皇上真得拿京师粮食去救济我家人了?”
“……”
看他们这动静,在卢象升身边的刘兴治等人,立刻跨步出去,拦在卢象升面前,一边拔刀,一边大声喝斥:“退下,退后!”
那些汉奴被这么一喝斥,顿时回过神来。他们连忙后退,但那眼神却一直盯着卢象升,希望能再次从卢象升口中得到证实。
卢象升自己倒不以为意,挥挥手让刘兴治等人退下,自己倒是跨前一步,面对这些激动地汉奴说道:“皇上挤出了京师的粮食,运往永平等地,并且还把俘虏的建虏、蒙古鞑子以及京师城内监牢里面的囚犯,全部发配去重建永平等地。这些事儿,都摆在那里,大家都看得着,本官又岂会欺尔等!”
听到这么一条条具体的措施,这些汉奴不信也信了。他们一个个互相看着,眼神中都是激动。
忽然,有一名汉奴先跪了下去,就面对着永平方向,大声哭诉道:“爹,娘,孩儿不孝,要是知道二老还可能在的话,就是拼死也会逃回去的!”
有他带了头,其他人也纷纷面对家乡,流泪自责。要不是以为家里老弱都已不在人世,就算死也要死回去看看的!
看着这个场景,魏木兰忽然发现嘴里咸咸的。她顿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流到嘴巴了。她连忙擦了擦,可眼泪止不住,还在无声地流着。
此时此刻,她感觉这一次随卢象升进入辽东腹地,是非常值得事情了!为了这些汉奴,为了辽东大地上的所有汉奴有一些希望,为了他们能苦尽甘来,受些苦又算得了什么!
夕阳染红了西边的天空,余晖照耀着大地,披上了红红地一层。对于汉人来说,红色是喜庆的颜色。
卢象升让手下军卒把尸体都埋了,和建虏一个坑不一样的是,那些汉奴则是一人一个坟,还特意劈了木牌出来,用刀刻上名字,算是有了块墓碑。
夜幕降临时,卢象升已经进了庄子。没有任何意外,八百多精锐骑军,还出其不意地偷袭一个建虏庄子,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所有的建虏,不管老小,全部被赶到了专门关押汉奴地牛棚破草房里。与惶恐不安的建虏不同,喜极而泣地汉奴则纷纷被扶出来,聚集到最大的院子里见过大明登莱巡抚。
有不少汉奴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以至于有一些人都害怕梦醒而不敢说话;也有一些拍打、拧着自己的腿来提醒这不是在做梦,又或者,不顾军卒的剽悍,伸手过去摸一摸,看是不是真实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大家都是汉人,以前不觉得,可此时此景,那些轮值站着的军卒,眼神中也有了激动。丝毫不嫌弃那一双双粗糙不堪的手,不嫌弃他们身上发散着的臭味,甚至还主动伸手过去,让这些汉奴摸上一摸,能让他们放心。
台阶上,卢象升站在那里,并没有出声打断。只是看着他们,心中感慨。而他身边的魏木兰,则花掉了一千成就值,拍下了这一幕的照片,给崇祯皇帝传了过去。
虽然她知道一千成就值很多了,皇上怕也是不容易有,这一点,从皇上在公告中宣布的成就值奖励就能推算出来。可是,她觉得值,就算皇上为此斥责她浪费成就值,她也心甘情愿!这张照片,一定要给皇上看看,要存下来,日后自己老了时,再看看这张照片,这辈子也算是有意义了!
崇祯皇帝发现魏木兰有私聊,一看却是一张照片,顿时心中有点不满。如今为了尽量让卢象升的行动能达到目的,高应元和钱富贵那边的照片是越多越好,成就值是有多少用多少。怎么魏木兰就这么不省心,她那边要拍什么照啊!
可这念头也只是一开始有而已,他马上看清了这张照片。看到照片上,熊熊火把地照耀下,院子里的人,一个个穿着破烂,瘦骨嶙峋。可他们的脸色却带着激动,眼睛中含着泪水,有得低下头在擦眼泪,有的伸出手,抚在边上精锐兵卒的盔甲上、手上,甚至还有摸向这些兵卒的脸。
而这些兵卒在此时也没有凛然不可近的神态,反而露出一种亲近,甚至有一名兵卒,还特意弯了些腰,让一名伸手抚向他的花白头发老者,能够摸到他的脸。
不用魏木兰的解释,崇祯皇帝就看懂了这一张照片,他整个人都震动了!
之前的时候,他能想到,辽东汉人的处境如何,卢象升突袭辽东的政治意义以及会给辽东汉人带去的希望。这些,他都能想到,可当他看到这一张照片的时候,他还是被震撼到了!
默默地看了好长一会,崇祯皇帝忽然动手,建了一个文件夹,把这种照片存了进去,而后再加密。
随后,他私聊魏木兰道:“你做得很好!朕随后会给你更多的成就值,看到你想拍的照片,就拍下来传给朕!”
“遵旨!”魏木兰没想到,不由得异常兴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皇帝一见,不由得笑了,随即又给她传了密码过去道:“辽东拍得照片,朕都会存在这个文件夹里。你想看,随时可以看,等以后,朕会让大明最好的画师,把这些照片都画出来!”
说完之后,他又给首辅温体仁、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传了密码,让他们也都看看辽东大地发生的情况。至少从这张照片上能看到,辽东汉人极度盼望王师,远比陆游的王师北伐中原日的心情更为迫切!
做完这事,崇祯皇帝在心中暗暗发誓:从此之后,任何大明百姓,不管受困何处,只要朝廷知道,一定要竭尽所能去救他们。自己统治下的朝廷,一定会是他们最坚实的依靠!
444 精忠报国百死不悔
平复了下心情,崇祯皇帝便开始为成就值发愁了。
如今卢象升所在的那处庄子离辽阳就一百里路左右,骑军一日便能赶到。这算是临战之前,不用风餐露宿,能让将士们提高不少战斗力。可时间却不能久待,否则这处庄子就卡在官道边,要是有来往东边方向的建虏经过,就有可能会暴露的。
如此一来,辽阳的情报要尽可能快地多搞一些,越详细越好。最好的方法,就是多拍一些照片转给魏木兰,让他画给卢象升。这样在夜幕下突袭的时候,也不至于慌乱,出现问题。毕竟卢象升的人马太少,损失了没法补回来,而他们却还要再去沈阳的。
他这边在思考着,而远在辽东的那处庄子里,也已经安顿好了那些汉奴,让他们穿上了暖和的衣服,住进了温暖的房子,填饱了肚子能安安稳稳、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了。
卢象升忙完后,正在房间里整理魏木兰重新用毛笔画出来的辽阳城防图时,却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而后刘兴治的声音传了进去:“中丞大人,末将有事禀告。”
“进来吧!”卢象升一听,没有抬头,只是随后回了一声。桌子上的图纸,也没收起来。在他有全盘计划后,这份图纸也是要让所有军官看的,并无保密的必要。
门打开又关上,显然是刘兴治进来了。可过了好一会,卢象升还没听到他说话,不由得有点诧异地抬头看了过去,见刘兴治似乎有点犹豫不决地站那,心中不由得有点奇怪,便站直了身子,暂时注意力离开桌面,看着刘兴治问道:“怎么,有事么?”
“呵呵,该不会是看上哪个姑娘了吧?”一边老早在关注刘兴治的魏木兰不由得笑着问道。
还真别说,救下来的汉奴里面,就有一名京畿之地的乡绅之女,长得算是不错的。
刘兴治一反常态,全然没有了平时的干练,立刻摇头,而后就看着卢象升,底气略微有些不足地说道:“中丞大人,末将……末将想带几个人回沈阳看看……”
说到这里,或者是话说开了,他后面说得话也顺畅起来,神态慢慢地恢复常色道:“末将见了今日之事,有些想我娘,我娘子她们了。”
或者是怕卢象升一口拒绝,他就又补充道:“当初我们兄弟逃归大明时,家里人没法一起走。当时我们兄弟对天发誓,来日一定领军前去救她们的。”
此次突袭辽东腹地,卢象升并没有对手下说明具体目的,刘兴治也不知道他的家人已经被转移到沈阳城外,更不知道卢象升已经定下目标之一,就是要去救他的家人。
此时听刘兴治提起,便知道他受今天这些汉奴的影响,感受到他家人肯定也非常渴望他们兄弟能有朝一日,真得领军前去救。
对于刘兴治的家人,卢象升是佩服的。他沉吟片刻,便招了下手,和蔼地说道:“你且过来看看!”
刘兴治一听,哪怕此时他心中悲伤后悔,也有点好奇中丞叫自己看什么,便依言走了过去看。
卢象升把桌面的图纸进行了分类,从中拿出两张,摊开后一边用手指着一边说道:“这是沈阳城外五里外的庄子,属于奴酋皇太极。这是庄子里面的大概图纸,这个地方就是你家人被关押着的地方!”
刘兴治一开始看到图纸,听着卢中丞的解释,他还有点纳闷,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当他听到最后,眼睛盯着卢象升用手指着的那处地方,说是他家人被关押的地方时,不由得眼睛一下瞪大,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卢中丞。
卢象升微微一笑,收回手,对他说道:“皇上一直关心你家人的情况,在得到你家人从城内被转移到城外的消息后,就传旨给本官,让本官务必救出你家人。”
看着刘兴治惊讶万分的脸,卢象升继续说道:“这次本官出兵,目的之一就是去沈阳救出你家人。”
刘兴治呆呆地看着卢象升,而后又低头看看桌面的那份图纸。对于这处庄子,他虽然以前时候没有去过,可也知道是有这么一处庄子的。
他仔细瞧了一会后,忽然退后一步,哪怕身穿盔甲不便,也双膝跪倒,伏地磕头,哽咽地说道:“末将及兄弟磕谢中丞大恩,末将……末将无以为报,唯粉身碎骨,为中丞马前驱!”
在此之前,又有哪个朝代会有这样的事情,堂堂巡抚甘愿亲冒大险,前往敌国都城附近,去救部下的家属!
而在这个时代,武将不被文官歧视都已非常了不起了。卢象升这事,要不把刘兴治感动,那就真怪了!
看到他这样激动,卢象升绕过桌子,俯身把他郑重扶了起来,脸色严肃,认真地说道:“你更应该感谢皇上,要不是皇上操心,下旨这事,本官又如何能够前往沈阳救人?”
他这么一说,刘兴治也回过神来了。想到堂堂大明皇帝,竟然一直在操心手下一名武将的家人,并为此不惜派出一名巡抚前去救人。这样的皇帝,历朝历代未有!
刘兴治立刻转向京师方向,再度双膝跪下,哽咽地一边磕头一边自语道:“我刘家精忠报国,百死不悔!”
看着他堂堂一个汉子,一而再地流泪,魏木兰不由得为自己刚才的笑话而感到自责。在刘兴治磕完九个头后,她连忙过去扶他。
就此时来说,魏木兰是锦衣卫校尉,是皇帝的亲军,也算是比较合适去扶了。
在扶起刘兴治之后,魏木兰柔声说道:“皇上还在继续收集沈阳那边的消息,奴家相信,中丞大人一定能带我们救出刘将军家人的!”
刘兴治看着娇小的锦衣卫小旗,用力点点头。此时此刻,他感觉浑身都是力量。
卢象升伸手一招道:“你且过来,我们再商议下,打下辽阳后,如何避开建虏的援军,偷至沈阳救人。”
刘兴治当然没二话,他对辽阳和沈阳都比较熟悉,又事关自己至亲之人,立刻便讨论了起来。
夜深人静之时,刘兴治和魏木兰都走了,卢象升才想起一事,必须得禀告皇上才行!
445 未雨绸缪
于是,天一亮,崇祯皇帝刚醒,习惯性地第一时间进入聊天群去查看消息时,就收到了魏木兰的私聊:“卢中丞启奏陛下,辽东汉民后续怎么处理?夺取辽阳,重振大明声望之后,卢中丞推测有大量汉民逃回,这些又该如何处置?”
“虽然东江已重新联络江南商人,允许其到东江交易,但如今才过去三个多月,商人寥寥,物资不足,怕是支撑不了大量辽东汉人的安排!”
崇祯皇帝一看,就知道卢象升这是要求朝廷支援了。确实,如果卢象升那边夺取了辽阳,还去沈阳露了脸,这将比以前毛文龙时代更具有震撼力,更能给辽东汉人以希望,会有更多的辽东汉人潜逃海岸线,逃到东江这边来。
原本东江的物资就很匮乏,卢象升作为登莱巡抚,已经是竭力从登莱调集物资了,可也有限。如果再一下增加好多张嘴吃饭的话,怕是会发生饥荒。
那些汉民九死一生逃回东江,最终反而饿死的话,就太对不起他们了。卢象升事先想到这些,让朝廷做出安排是有远见的。
要说前几个月提出这事的话,崇祯皇帝还真无能为力。毕竟他手中也没有余粮。山西、陕西的粮食缺口也大得很。但最近却正有一批粮食,可以投放到东江去的。
这么想着,他马上私聊刘金生道:“你们那边情况如何了?”
刘金生收到皇帝私聊,不敢怠慢,连忙回答道:“回陛下,属下和徐大人预计还有一日便能到安南!”
之前郑芝龙水师在广州接到徐光启的时候,刘金生已向崇祯皇帝禀告过一次。因此崇祯皇帝知道郑芝龙水师的规模以及大概行程。此时一听,到达日期基本和预估的一样,便又命令道:“传旨徐光启,令他尽可能多的征集粮食,尽快起运粮食,直接送至东江。传旨郑芝龙,尽心做好安南之事,运粮食到目的地,便是大功一件,朕若满意,除本人封赏之外,荫其子为锦衣卫百户。”
原本历史上郑成功的名字,崇祯皇帝自然是知道的。虽然在这个位面上,郑成功才只有6岁,而且还不叫郑成功,但并不妨碍他对其有好感,因此在激励郑芝龙用心做事的时候,干脆封他儿子为锦衣卫百户。
当然了,这个锦衣卫百户其实是个虚职,也就是挂个名,有这个荣誉,领一份俸禄而已。但这种荣誉,也只有立下大功的臣子才有这个待遇。
发出这条讯息后,刘金生并没有马上有回复。崇祯皇帝立刻猜到了什么,心中略微不满,立刻提醒道:“不管你们和郑芝龙私下有多少恩怨,但谁要是影响国事,朕决不轻饶,明白么?”
“明白,陛下放心!”刘金生听得一凛,连忙回复。至少此时的他,才刚因圣恩翻身,脱离困境,还不敢有任何异心。
崇祯皇帝虽然没再警告他,心中却有警惕。这些海盗出身的人,大都没有精忠报国之心,更多的是利益。对于这些人,要有时间,得好好回炉改造下,另外监军的下放,也必须尽快尽早。
这么想着,他马上又传旨召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觐见。
武英殿内,刘兴祚一进来见到皇帝,在见礼之后虽然表现得和以往一样,可崇祯皇帝却还是察觉到,他今天似乎和以往有点不一样。
稍微一想,崇祯皇帝便想到了大概原因,应该是刘兴祚昨晚看到辽东汉奴的那张照片,勾起他思念家人的心思了吧?
于是,他先微笑着说道:“昨晚的照片,估计卿已经看过了。登莱巡抚已到辽阳附近,他此行的目的之一,还要去沈阳救卿之家人。之前没有和你说,是怕你分心,想着等救出来后再告诉卿的。”
刘兴祚听得一楞,随后他的情绪便再也隐藏不住,眼睛泛红,立刻跪地,激动地奏道:“末将何德何能,竟然使得陛下派登莱巡抚去救末将家人!”
“呵呵,刘卿平身!”崇祯皇帝微笑着伸手一示意道,“不要说卿是朕的左膀右臂,就是普通臣子,又或者是普通百姓,如同你家人一般的高风亮节之士,朕也必派人去解救。卿之家人,实为大明百姓之楷模也!”
听到皇帝高度赞扬自己的家人,刘兴祚就更激动了。试问天下间,又有几户人家能得此赞誉?
他马上定了定神,努力压制着激动地情绪奏道:“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不要让登莱巡抚以身犯险。就算建虏大军外出,可沈阳乃是建虏伪都,只靠不到一千人马,必定无法攻下的。”
崇祯皇帝一听,笑着说道:“刘卿不必多虑,你家人已被关押至沈阳城外皇太极的庄子里。具体消息,朕还在进一步探听。卢巡抚领八百骑军,应该能救出卿之家人,且放心好了!”
一听这话,刘兴祚便知道自己家人是真有希望被救出来了。一时之间,他堂堂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竟然虎目含泪,一时无法言语,只是磕头。
此时他的脑海中,想得是当初和母亲告别的一幕:母亲的谆谆教导,让自己放心,安心逃归大明的一言一语,一一回响在耳边。
“儿啊,娘已经老了,不要管娘!建虏如此残暴,儿当重归大明,为国效力,将功补过,勿使祖宗蒙羞!”
“异族终归是异族,野蛮残暴,回到大明建功立业,娘死而无憾!”
“……”
过了好一会后,崇祯皇帝等刘兴祚的情绪平静下来,才道出了叫他过来的目的道:“福建那边,离京师甚远,不好把控,卿当尽快安排锦衣卫密探在李芝奇和郑芝龙两方势力中!”
“末将遵旨!”刘兴祚一听,立刻大声回应,声音铿锵有力。
崇祯皇帝吩咐完了这事,便让他赶紧去办了。而后又传来东厂掌印太监王承恩,交代了同样的事情。让厂卫两部分分别安排密探,只有这样,才能放心一些。
446 我不嫁
与此同时,远在关外的科尔沁草原上,有一骑飞驰而过,“哒哒”地马蹄声急促响着,往不远处地众多蒙古包而去。
临得近了,早有巡逻的部族兵迎过去,他们认得那人,还没问话,就听到那名疾驰而来的人在大喊:“别乞回来了,别乞回来了……”
那些部族兵一听到这话,每个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惊喜之色。他们之中,有一人立刻调转马头返回,和那报信的人一样,一边往回跑,一边大声喊着:“别乞回来了,别乞回来了……”
至于其他人,则立刻驱马奔驰,往报信人的来路,远处点点人影迎了过去。
那些蒙古包里的牧民什么的,听到远处传来的喊声后,也都露出惊喜地表情,纷纷大喊了起来:“别乞回来了,别乞回来了……”
在这些蒙古包的中间位置,有一个蒙古包非常地大,里面正有两人在低声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后,不约而同地往外张望,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惊喜。
“额祈葛,是海兰珠回来了?”年轻一点的那个,在听了一会后转头向年纪大的那人说道,“是海兰珠回来了!”
他就两个妹妹,其中一个远嫁沈阳,作为大金大汗的妃子,是不可能不事先通知就回来的。另外一个,有着草原明珠之称的妹子叫海兰珠,前些日子留信出走,实在叫人不省心。说别乞回来的,除了她不会是别人!
那名老者也听见了,连忙快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带着惊喜之意说道:“女大不中留,还敢留信不辞而别,真不把我这个额祈葛放心里了!”
年轻一点的叫吴克善,是海兰珠的哥哥,听到他额祈葛那喃喃自语,心中不由得道:“还不是被您宠的!”
虽然他这么想着,可还是很快跟出了蒙古包,大声嚷着让人牵来马匹,陪着科尔沁族族长布和一起迎了过去。
没多一会,没有出去放牧的蒙古人,都跟在了布和的后面,兴致高昂地纷纷议论着一起去迎接。
“别乞都这么大了,还那么喜欢玩!”
“周边部族那边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别乞,也不知道她跑哪里去玩了!”
“……”
别人不知道别乞跑哪里去玩了,但布和却是知道的。因为海兰珠在留下的书信中说了,想去繁华的关内看看。这个消息,他不敢传出去,否则万一传到大金大汗那边,那就不好了,特别是大汗之前还表露了想娶海兰珠,要进一步增进科尔沁和大金关系的想法。
这次回来,一定要看好她,真不能让她乱跑了!布和心中想着,这女儿的年纪也大了,再让她这么任性下去,实在是太惯了!
没多久,布和就看到了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在一群年轻族人的簇拥下到了不远处。他眉头一皱,不由得有点奇怪,怎么女儿看似好像不怎么高兴啊!
与此同时,海兰珠也看到了他爹和兄长来迎她。顿时,不知为何,她感觉心中涌起一阵委屈,立刻策马飞驰,快到近前时,勒马而停,第一时间翻身下马跑过去抱着布和的腿,泪如雨下,呜咽地喊了一声“额祈葛,海兰珠想您了!”
布和坐在马上,伸手**着女儿的头发,慈祥地说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过了好一会后,在那最大的蒙古包里,就只有布和、吴克善和海兰珠三人。
布和看着海兰珠,略微皱着眉头问道:“你真去了关内?”
海兰珠的眼睛略微有点红,听到问话,不由得又想起关内的事情,心中顿时又觉得委屈,感觉眼泪要流出来,连忙抑制住,只是点点头算是回应了。
“你还真是的!”吴克善在边上听到,不由得有点埋怨道,“你知不知道,大金大汗向我们提亲了,想要娶你!”
海兰珠一听,有点意外,顿时看向她哥。
“我知道你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吴克善继续说道,“你看大金所向无敌,去年更是在大汗的率领下,从关内满载而归。就算是我们蒙古族的林丹汗,闻大汗威名而西逃。这样的英雄,应该是可以了吧?”
听到这话,布和眉头略微一皱,他有点不高兴。自己的妹妹和小女儿都已经嫁给皇太极了,现在还要这个最宠爱的女儿也嫁过去。这样的事情,他的内心深处是排斥的。不过科尔沁族没有别的选择,因此他虽然不喜欢,也没有阻止儿子劝说。
“不要!”海兰珠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嫁!”
吴克善一听,有点诧异地问道:“为什么?那个英雄汉没有三妻四妾的,你不是一直想要嫁一个盖世英雄么?”
“有多英雄?”海兰珠一听,有点尖锐地问道,“是打下山海关了还是打下京师了?入关打个草谷而已,咱们蒙古人不经常这么干!”
“……”吴克善无语,不过马上解释道,“这不一样,大汗那是……”
海兰珠却不听他解释了,转回头看着她爹道:“额祈葛,金国恐怕好日子不会长了,咱们科尔沁族不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压在金国这边!”
布和听得有点诧异,不由得马上问道:“怎么说?”
边上的吴克善也不说话了,就等着听妹子有什么说法。不过在他的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大金的好日子不长了?这怎么可能!
海兰珠此时已忘记了心中的委屈,对她爹说道:“金国在朝鲜战场,被明国登莱巡抚歼灭了两千人马,这您知道么?”
布和一听,吃了一惊道:“还有这事?”
皇太极自然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别人的,拉蒙古诸部一起出征朝鲜的时候,也只是说朝鲜不听话,要打得朝鲜听话而已。
“不可能!”边上的吴克善听了,一脸不信地说道,“大金野战无敌,谁能歼灭两千大金军队?”
海兰珠听到,转头看了她哥一眼,而后又转回头看着布和道:“那个登莱巡抚,就是在昌黎城下死战,最终导致金国七千兵马溃败的卢象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