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苦果
这帮子人怎么就听不懂人话?按理来说,顺天府的人最是会见风使舵的,现在摆明了就是朱元跟英国公府之间的纷争,这么简单的战队他们都不会吗?
他们要是聪明真的有眼色的,就该回去狠狠地打朱元的板子,治她一个污蔑公府的罪名!
可是现在这帮人竟然还不依不饶。
徐兆海气得恼怒不已,简直想要骂人了。
顺天府的推官弯着腰苦哈哈的冒着冷汗,心里头对于摊上这桩差事无奈的很,但是还是小心翼翼的坚持说:“世子,您也别为难我们这些底下办事的了,今天的事儿闹的很大......”
什么闹的很大?!徐兆海;冷然一笑:“不过就是一条贱命罢了,一个弑父的大逆不道之人的话,你们竟然也奉若圭臬,还找上门来,想要提审我女儿?!”
这.......推官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为难的笑了一声:“这,朱姑娘的弟弟正好是......是跟王太傅家的小公子在一起,刘旺找错了人,只怕是以为王家那个小公子是朱景先了,竟然王图掐死王家的小公子,此事当场被人看的清清楚楚,王家的下人更是亲自抓住了刘旺......”
徐兆海目瞪口呆。
他就说顺天府最是看人下菜碟了,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朱元就跟英国公府死扛,原来这里头竟然还有这等内情,事关王太傅,乃是顺天府尹的座师大人,也就难怪他这么上心了。
可是不对啊!
徐兆海心里翻江倒海,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女儿亲口说过并不曾让刘旺去做坏事,充其量也就是去看个热闹罢了.......女儿的话徐兆海向来都是相信的,他也知道女儿聪明,事到临头,要是真有这事儿,她不会向父母瞒着。
因此他奴哼了一声:“焉知不是那朱家的人起了坏心,故意让王公子涉险,利用王公子来对付我们徐家!我们徐家的姑娘乃是即将进宫陪伴公主的,德容言功俱是千里挑一,怎么会去做这等自降身份的事!我看你们顺天府该好好的严刑审问朱元才是,看看到底她是不是始作俑者!”
......
顺天府的推官却没动。
不仅没动,没有顺着徐兆海的意思后退去找朱元的麻烦,把朱元给拘起来言行逼供,还微微的往前走了一小步跟徐兆海再度拱了拱手:“世子,往常您要是说什么,我们也没有不听从的,可是这件事,恕我们不能退步,还请世子行个方便,让我们问姑娘几个问题。”
徐兆海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不是傻子,知道这件事必定是不对了,哪怕是有王家的公子出事,顺天府也不该态度如此强硬不通转折,他狐疑的盯着眼前的推官:“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凭什么认定这件事就一定是刘旺做的?难不成你们不经过审案,就敢如此断定吗?”
“世子有所不知。”推官垂下了头,脸上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赔笑已经没有了,淡淡的说:“刘旺已经当场因为逃脱挣扎,而被格杀了,而当时目击现场的,除了王家的小公子还有王家的下人之外,还有许多跟着朱姑娘一起去挑选河豚的客人,比如说是陈老将军的夫人、王舒御史......还有.....还有汝宁伯、武宁伯.....”
徐兆海瞪大了眼睛。
什么叫做因为逃脱不得而被就地格杀?!
这分明就是杀人灭口啊!这么一来死无对证,哪怕徐游真的清白,也根本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徐兆海只觉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同时更加为朱元的心机之深而渗出一身冷汗。
现在看来,朱元只怕根本就是早有预谋,刘旺是上了朱元的当了!
他扶着边上的茶几,许久才冷声问:“刘旺当场说是奉了我女儿的命令行事了!?我女儿分明好端端的呆在府里,今天不过就是去了一趟云上阁查账,如何会得知那个姓朱的人的行踪,还派人去掳掠行刺?更别提就算是要派人,怎么会指派一个人去?这简直就是荒唐!”
徐兆海辩解的话车轱辘似地来回说,根本就半点用处都没有,推官垂着头:“虽然是这么说,可毕竟我们已经查问清楚了,这个刘旺是跟着贵府姑娘的马车一同出门的,我们也不是说认定姑娘便真的做了这事儿,只是想问几句罢了。世子,您别跟我们小人物一般为难,您说是不是?这人毕竟是府上的下人......”
徐兆海一口血简直快要喷出来。
顺天府的人软硬不吃,摆明了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他正举棋不定,屋外便已经响起了英国公的笑声:“说的对,人毕竟是我们府上的人,你们怀疑也是应当的!”
推官满面都是惶恐,对着这位三朝重臣,不敢放肆,急忙进了几步行了个礼:“下官鲁莽,请国公恕罪。”
英国公不以为意,挥了挥手让人免礼,在上首坐定对着上来要说什么的儿子扬起手,示意他闭嘴,便冲顺天府的推官说:“先前我已经让人去查过了,这刘旺虽然是我们家的家生子,但是却一直都只是个跟车的,他从前也是跟着我去战场上杀敌的,只是后来却身体不行,留在家中静养,他向来对我们家中如此安排不满,认定自己受了委屈,因此格外桀骜难驯,我那孙女儿,是指示不动他的。刚才我让人去他家里,搜出三千两银票,他一个小小家生子,哪来这么多银钱,现在看来,他分明是被人收买了,所以才会行出此等糊涂事!”
英国公一摆手,屋外便有人递上来一个匣子,里头赫然是三千两的银票和一些珍贵的玩器珍奇。
推官心中一凛,知道今天的事的确是只能到此为止,追究不下去了,便急忙低着头说:“原来如此......国公英明,我们办案心切,因此惊扰了府上,还请府上不要怪罪。”
“怎么会。”英国公喝了口茶,不怒自威:“这都是背后有那等不怀好意之人刻意设计,跟诸位何关?”
一百二十三·代价
顺天府的推官拿了东西自出去了,徐兆海仍旧气得浑身颤颤,猛地吐了一口唾沫:“什么东西!?”
花厅里气氛沉闷,徐兆海自顾生闷气,直到听见父亲哼了一声,才急忙转过头去对着他问:“父亲,难道事情就这么算了?这事儿哪里有那么简单,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收买了刘旺,这背后之人用心可见一斑,这么大的事,非得严查!也让他们睁开眼睛仔细瞧瞧,到底咱们英国公府是什么地方!”
他还在喋喋不休,没有注意英国公已经铁青的脸色:“爹!小游是咱们家最出色的女孩子,背后那人根本就是朱元,就是她自导自演!这件事分明就是她弄出来的,咱们难道就这么算了?!”
他说着,扬声喊人:“去,去顺天府说一声,让他们仔细查,把刘旺的家人......”
他的一句话还没说完,英国公已经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将他踹的倒在了地上。
徐兆海不可置信,被英国公这神来一脚给踹的晕了,诧异的回头看着父亲失声问道:“爹!您干什么?!”
英国公气不打一处来,闭了闭眼睛重新又睁开,厉声道:“你这个蠢不可及的东西!你要查什么?这银票是你爹给的,你让顺天府严查什么?!”
什么?!徐兆海蒙了,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摔在地上差点儿忘记了爬起来,还是边上的管事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向来有些害怕父亲,哪怕如今都已经生儿育女,连儿女都快成亲了,也仍旧是害怕的,见父亲发怒,他急忙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爹,您到底什么意思啊?这.....这不是你说的,从刘旺家里搜出来的三千两银票,他是被人收买了吗?”
英国公冷着脸,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要是不这么说,那顺天府肯善罢甘休吗?朱元和王家又肯善罢甘休吗?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连一个黄毛丫头都斗不过,简直丢人现眼!”
徐兆海打了个冷颤,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不.....不......儿子不明白。”
“你明白什么?!”英国公忍不住,又伸腿踹了他一脚,冷声道:“去把小游找来!还有,吩咐下去,让老二老三他们带着人去搜寻小二和贺二!一定得把人给我找到!”
徐兆海被他说的不敢抬头,急忙答应,一面让人去请徐游过来,一面又打了个紧张的嗝儿,问英国公:“那爹,咱们就这么算了?外头的贺坤.....那肯定也是朱元找来的.......她如此嚣张,难道咱们就这么忍了吗?!”
徐兆海真是气得脸话都不会说了。
而英国公喝了口茶,冷冷看了他一眼,根本没有理会他,听见底下的人报说徐游进来了,便抬起眼帘看了一眼,招手让徐游到跟前来,威严问她:“刘旺是跟着你出去的,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如实告诉我,不许撒谎!”
英国公对于老妻亲自教导的这个孩子向来珍爱有加,从来没有这么严肃的时候,现在如此疾言厉色,连徐兆海也对徐游使了个眼色:“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在你祖父跟前,千万不要说谎!”
徐游登时便觉得心里咯噔了一声,跪在地上低声说了自己之前派人去暗示过贺二的事。
她知道事情必定十分严重了,否则不会惊动祖父,因此不敢隐瞒。
徐兆海便睁大了眼睛:“如果这样的话,那为什么贺二没去对付朱元,反而勾引了你哥哥?”
“自然是被人识破了伎俩,所以才被人反戈一击!”英国公冷哼了一声,神情冷漠而带着一丝欣赏的道:“这个朱元虽然为人处世荒诞不经,可是却实在是个虽然荒唐却心中有丘壑之人,虽然睚眦必报,但是却聪明果决,杀伐决断不下于男子,比你强的太多了!”
徐兆海被说的抬不起头。
而徐游已经满脸涨的通红,连眼圈都一起红了。
“简直是糊涂!”英国公这回没有再给徐游留面子,伸手啪嗒一声将茶杯摔在地上,看着碎片飞溅了一地,冷声指着徐游疾言厉色的道:“要设计人,却又想置身事外,所以作壁上观,可偏偏却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识人之明,你看你找上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徐兆海觉得父亲这话骂的实在是有些太重了,有些担忧的轻声喊了一声父亲:“爹.....就算是这样,的确是没证据说小游跟这件事有关啊,现在您不是把刘旺这个漏洞给堵上了嘛?何必这样直言呵斥?”
“你糊涂!”英国公一脚把他给踹翻,指着他怒骂:“你懂什么?!亡羊补牢,为时已晚!朱元为什么带着那么多人去挑选什么河豚?她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让所有人都看出来那个掳走她弟弟的刘旺是我们家的人!就算是我处理得当,寻了个由头说刘旺是被人收买,故意=构陷主子,可是也不过就是明面上的遮羞布罢了,那帮人精怎么可能真正相信这个说辞?!我早就让你们不要太过优容这个女儿,怕她恃宠生娇,可你们偏偏不听,到如今,看看都折腾出了什么祸事!”
徐游瘫倒在了递上,只觉得心脏钝痛,被祖父这番话给劈头骂的连头都抬不起来。
她还从来没有过如此羞辱难堪的时刻,再能忍也禁不住哭了。
屋子里顿时一片凄风苦雨。
徐兆海心里闷闷的,也不好去安抚女儿,怔了怔才轻声跟英国公求情:“父亲,小游过些天就要进宫去陪伴公主了,她向来都是听话懂事的,实在是这次卫家的事朱元欺人太甚了,她才一时糊涂,现在咱们还是想想如何解决这件事吧?”
徐游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英国公神情冷漠,冷哼了一声翘起嘴角讥笑:“解决?!眼下你们以为还能有什么法子?!那个朱姑娘一石二鸟,既恶心了咱们徐家,也报复了贺二他们,现在主动权都掌握在人家手里,你们还以为能怎么办?!”
一百二十四·收获
徐家凄风苦雨闹的鸡飞狗跳的同时,永昌公主府也正忙着四处找人-----他们家的命根子大公子不见了,从早上出门到晚上,跟着的人一个没少的回来了,但是齐焕吉本人却没有任何踪影,急坏了永昌公主。
她审问了跟出去的那些人,得知是齐焕吉亲自把他们给打发去了茶馆待到傍晚的,就更是心里不安忐忑,急忙让人出去四处找。
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人,永昌公主气得大发雷霆,遣人去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报官,让他们帮忙寻找。
派出去的人都还没出门,齐驸马先气冲冲的来了,一改从前的懦弱性子,猛地伸手指着永昌公主,久久没有说的出话来,只是恼怒道:“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儿子!
永昌公主瞪大了眼睛,立即便知道齐驸马必定是知道了儿子的去向的,便也顾不得他的态度了,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袖子问他:“焕吉已经一天不见踪影了,他到底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
“我宁愿他不见了!”齐驸马气得脸色青紫,怒气冲冲的道:‘他今天大闹了黄大仙庙,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竟然在黄大仙庙抱着一个青楼女子不肯松手,玷污圣地,冒犯神灵,叫人家百姓们抓住了,还殴打孩童......’
永昌公主怔住,一时似乎不敢置信。
怎么会呢?她向来知道儿子的脾气的,虽然的确是贪花好色,可是别人喜欢上青楼楚馆,他却与众不同,只喜欢好人家的女孩儿,为此还闹出过不少事端。
再说,他怎么可能会不分轻重,去庙里头发疯,做出这等事来?
要知道,这可真是耸人听闻.....
永昌公主顾不上这些,她只是急着追问齐焕吉的下落:“焕吉不是这么糊涂的孩子,他到底人在哪里,我要亲自问他!到时候我要亲自问他!”
齐驸马咬牙冷笑了一声:“哪有那么简单!那个畜生不仅做出如此悖逆人伦之事,竟然还妄图暴起杀人,将一个附近的百姓打成了重伤,现在已经关押进诏狱了!”
诏狱!
饶是永昌公主向来嚣张跋扈,骤然听见诏狱两个字也忍不住惊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怎么会这样?!
锦衣卫那帮人是没有人性的,犯在他们手里.....她立即便睁大了眼睛:“我要进宫!我要进宫去求见太后和皇上!”
齐驸马冷笑连连,他早些年原本就是被逼着跟永昌公主成亲,而尚主之后更是处处避让,甚至连儿子的教养也不敢过度插手,以至于让永昌公主把一个孩子纵容成这幅模样。
永昌公主府里彻夜未眠。
可是朱元那里悠闲的很。
王嫱坐在丰乐楼的雅间里,握住朱元的手微微笑了笑:“这回的事可真是吓了我一跳......不过幸好,现在事情很顺利,贺二这件事......放在从前或许能够被英国公府给压下去,可是这一回,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
朱元并没有过多的欣喜。
说到底,这件事多亏了五皇子的帮忙,如果不是五皇子当时派出锦常,这件事未必有那么简单,就算是到最后朱景先能没事,肯定丰乐楼也是要受影响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这回一定要把徐二牵扯进来的原因。
少则稀奇多则贫贱,对于英国公府来说,一个少爷落魄,可比一个姑娘出事要严重的多了。
他们既然把心思动到朱景先头上,就别怪她不讲情面将计就计。
王嫱放下茶杯,过了片刻才说:“可虽然如此,徐家被贺二沾上,徐游被流言蜚语缠身,却对他们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伤害,只怕他们反应过来之后,你又得被这些事给纠缠了。”
毕竟这些人从来都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自己害别人可以,却决不许别人反击。
她有些担心朱元。
朱元笑着摇了摇头,她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里:“不会的,英国公跟之前的恭顺侯不同,恭顺侯是被瓦剌人所逼,不得不剑走偏锋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我,但是英国公屹立不倒,只不过是一个孙女儿罢了,跟对上我这个疯子比起来,他一定会做出最正确代价最小的选择,所以我不仅不会出事,还能够得一阵子的清净。”
王嫱若有所思,她痛快的笑了起来:“不过,五皇子殿下当真是......”
她说着,轻声说:“元元,你是个要强的人,这半年来你经过多少事,再艰难的时候也不开口跟我们求助......可是你对五皇子,却好似很是不同?”
不同......
朱元握着茶杯的手一顿。
“殿下深谋远虑,为了替你出这口气,连这样的法子都纵容你去做。”王嫱有些感叹:“其实两个人真正要走到一起,美貌财富身份地位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互相了解,对彼此的优缺点都互相接受......”
对于之前的那些事,王嫱始终耿耿于怀,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到底,那人须得见过你最不堪的一面,却仍旧能只看到你身上最好的地方......”
朱元心中一动。
她想起了之前在郊外的时候,楚庭川亲眼看见她杀人,可是就算是那时候,他也没有露出一丝嫌恶。
他好像永远跟旁人不同,从来不把她往坏处想。
她垂下眼睛,心里有些痛,过了许久,才轻声说:“我知道了。”
苏付氏推门进来,见朱元和王嫱正对面坐着闲谈,笑了一声就道:“好了,永昌公主府满大街的找人的人都撤回去了,如今齐焕吉已经被锦衣卫抓走了,还有之前闹的满城风雨的徐二少爷跟贺二姑娘,啧啧啧......”
其实苏付氏向来都很少对人冷嘲热讽,但是这回贺二跟背后的徐游实在是太恶毒了,她也根本顾不得同情他们,冷笑道:“找到的时候,据说当时贺坤就不顾英国公府的阻拦上前拉开了帘子.....被当场看了个正着,现在满京城的都在传扬这两件事,徐家现在可热闹的很了。”
一百二十五·处置
丰乐楼开张当天,京城权贵云集,王家陈家等人带了一大帮人前来捧场。
除了那些新鲜点心还有大菜之外,朱元更是说要在开春时节办一场河豚宴。
河豚向来就是文人骚客的最爱,别说是那些文人雅士了,连那些当官的,也对这道菜趋之若鹜,甚至多有因为吃河豚丢了性命的,越是如此,河豚就越是为人所爱,许多人信不过厨师的手艺不敢吃,因此颇多忌讳,可是这回朱元一开口,大家先救先入为主的信了-----能够做出几道曾经失传的菜品来的人,连林大厨都对她推崇备至,他们还能有什么好怀疑的
一时之间丰乐楼的声势扶摇直上,已经牢牢地将其他几家酒楼都甩在了后头。
季晨头一次这么开心,颤抖着手捧着账册,手都已经打算盘打的麻木了,才跟林大厨两人一起去见朱元:“姑娘,原先我们还担心您打的这些金旗还有前期送出去的那些点心吃食成本过大,可是现在......满京城就没有不知道我们丰乐楼的,这两天以来,想要挤进我们丰乐楼来吃饭的客人早已经排起了长龙,连带着客房也全都被订光了......”
他有些激动,将账本捧到朱元面前:“这么一来,收回本也是指日可待的了。”
旁边的林大厨坐在凳子上,也是红光满面,一脸的自信和与有荣焉:“姑娘,我看那些人对咱们饭后提供的甜点也爱的很,我尝过了京城其他家有名的点心,发觉咱们的点心比那些有名的还要松软.....我想了想,是不是可以专门再辟出一个小厨房来,专门做点心小食,供那些客人们带回家去......”
朱元略微一思索便点头:“好主意,原先我们店里已经有了十三道特色点心,不如这样,凑齐十八种的点心,每天只做一种,可供外带回家,先看看反应如何,若是好的话,可以慢慢增加。”
林大厨兴奋的应了一声是,又笑着说:“我真是服了姑娘的新奇主意了,咱们店如今在京城一时是风头无两啊。”
他说着,想起开业发生的事,又有些心有余悸:“可是店刚刚开张,便碰上有心人捣乱,咱们如今大出风头,只怕更是要落在别人眼里,招惹别人眼热,从此以后,还是应该更加谨慎小心才好。”
季晨立即便接过话头:“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将店给看的严严实实,绝不会让人钻了空子。”
朱元点头答应,喝了口茶,笑着对林大厨说:“这些天您跟后厨的人都辛苦了,我会吩咐下去,您这个月的薪俸加倍,其他的人也都各添二成的赏赐,如今店铺才开,虽然眼下情形尚好,可是却也不能疏忽大意,我即将进宫,店里的一切,还请大厨多多上心了。”
林大厨急忙点头。
他是知道朱元的本事的,加上自己的孙子也是被朱元所救,如今又一家人都受朱元的好处,深深地知道朱元好自己也才能好的道理,诚恳的让朱元放心。
说了会儿话,天色便已经不早了,朱元知道他们还要赶去店里,便不再留他们,让他们出去了。
苏付氏掀了帘子进来,递给朱元一杯茶,才道:“你也是,就是片刻都闲不下来,这一商议,时间又晚了。”
朱元看了一眼天色,才惊觉今天已经过了大半,苦笑了一声才揉了揉眉心,让尹吉川进来去兴平王府说一声:“就说我这里忙的错过了时候,不好再过去了,明天一定会早到。”
兴平王妃自从兴平王死后日子便眼见着好过了起来,而一直悬着心的事也有了结果-----圣上到底是没有将兴平王的爵位收回,只是让世子降等袭爵,以后便是兴平郡王。
兴平王妃便成了郡王太妃了。
她能够挣脱兴平王这个变态的掌控完全是因为朱元,便对朱元很是亲近,加上暖暖总是念叨朱元做的点心,兴平王妃便时常递信过来让朱元去做客。
朱元一直都忙着没有时间过去,原本打算今天去的,但是又因为事情耽误了,只好明天再去。
苏付氏叹了一声气,见她喝了茶才摇头说:“你啊你,真的就是个劳碌命,总是这件事才完那件事便又开始露苗头了,这回也不知道能够清静多久。”
她说的自然是英国公府的事情。
说起这个,朱元放下茶盅笑了一声:“姨母别装了,你的幸灾乐祸简直遮掩不住,是不是永昌公主府里又传消息来了?”
苏付氏扑哧一声,再也忍不住了,笑着说:“可不是,真是好消息。”
她说着,在桌上写了个齐焕吉的名字,啧了一声:“什么天潢贵胄,如今不一样跟一条丧家之犬一样!”她对于齐焕吉厌恶到了骨子里。
无他,齐焕吉实在是把女人看的太下贱了。
他自认为的喜欢就是要强取豪夺,就是不惜代价,不顾女子的名声将来,强行占取,这种不把女人当人的人,实在是让人看了就倒胃口。
就是冲着他这次跟贺二合谋算计想要用朱景先来引诱朱元上当的行为,苏付氏就恨不得他当场一跤摔死。
她冷冷的跟朱元说了永昌公主进宫的结果:“是殿下刚刚派了锦常送了消息来,永昌公主夫妇今天早上进宫求情,圣上拒之不见,太后把他们骂的狗血淋头,说他们养而不教,竟然养育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人,玷污了皇族名声,说永昌公主为人嚣张跋扈,所以才上行下效,以至于把一个儿子养成了这幅德行......”
原本就不是亲外孙,太后对于永昌公主情分平平,而嘉平帝也不过就是对她面子情而已,现在齐焕吉犯下这等过错,御史们开年第一封奏折多是送给了这一家子的,嘉平帝一开年就遇上件这么糟心的事儿,哪里能忍受的了,把火气全部发在了永昌公主身上。
苏付氏说着,冷冷的带着一丝笑意:“太后亲自下了懿旨,让永昌公主闭门思过,半年不准进宫......”
真是听着就让人心里头高兴。
一百二十六·赐婚
而苏付氏谈论到的永昌公主已经从宫里回了公主府。
齐驸马跟在她背后,一双眉头皱的简直可以夹死苍蝇,愤愤不平的道:“我们齐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可是却也是书香世家,家中子弟个个都是上进的好孩子,从来不曾出过此等辱没祖宗的东西......”
他忍无可忍,实在不能再对这个公主假以辞色:“如今我们齐家的好名声,都被你们母子一朝葬送了!”
为了这件事,齐家的老太太当即就晕过去了,掐了人中才醒过来,醒了之后就说再也没有面目去地下见祖宗。
齐驸马事母至孝,对于永昌公主已经忍无可忍:“我知道公主身份尊贵,我们做驸马的,只好夹着尾巴过日子,可是俗话也说泥人还有三分血性,从今以后,焕吉的教养,就不再牢公主操心了!”
永昌公主在太后宫里被骂的狗血淋头,早已经是悲愤交加,现在听见齐驸马竟然也喋喋不休这么多,忍不住也来了脾气:“你做梦!我是堂堂长公主,身份尊崇,你们齐家不过就是泥腿子出身,竟然也敢配跟我谈教养二字?焕吉是我亲生,从小到大,他的吃穿用度皆是我所出,你们齐家有什么?不过就是给了他一个姓氏罢了,除了这个,你们还给过什么?!我们也不稀罕你们给,横竖你们一家都穷酸抠门,最值钱的恐怕也就是你娘手腕上那只金镯子罢了......”
永昌公主向来是知道如何显摆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的,她居高临下的不屑的望着齐驸马,一如既往的言语讥讽:“你们教养?你们教养什么?教养他如何一件衣裳从寒冬腊月穿到开春?!真是笑话!”
齐家当初考中进士之前全家都是种田的,为了这件事,永昌公主一直说齐家是泥腿子出身。
而齐家根基尚浅,齐老太爷为官清廉,且位子最高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南京户部员外郎这等养老的位子,并没有太多财路,齐驸马倒是有俸禄和补贴,可是却基本上拿回家去供齐家的孩子们读书科考了,因此永昌公主素来瞧不起齐家的吃穿用度,嘲讽他们是连饭都吃不起。
她当初死活不肯让齐焕吉回齐家老家去读书,用的就是这套说辞。
当时齐驸马默默地忍了,可是到了如今,他无法再忍,立即便恼怒道:“不管你说什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已经请了圣上的示下,圣上也同意了,再这么被你纵容下去,焕吉才真是走上了死路!我们齐家再不济,也不会满世界的强逼着人家良家的姑娘来做妾!”
这就是在说之前朱元的事了。
永昌公主心里咯噔了一声,顾不得这个,满心都是那句已经请了皇上示下的话,她颤抖着声音拽住了齐驸马的袖子:“我问过焕吉了,他不过是一时糊涂,喝了酒,以为那女子是.....是......”
齐驸马重重的甩开她的手冷笑:“以为是谁?!你虽然是公主之尊,却也该有些分寸,朱姑娘到底是官宦之家的女儿,如今又即将进宫陪伴太后,要是焕吉说出来他是把人认成了......你看看太后会不会更加震怒三分!收起你那些想头罢,我已经决定了,圣上已经让锦衣卫将焕吉打上五十杖,等他出来,我就把他送回济南。”
永昌公主恼怒的砸了一屋子的摆设。
而徐家也同样没有闲着,徐游被英国公劈头盖脸的斥骂了一通之后,连晚饭也没有吃,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上。
可是这回不管是谁都没有功夫来安慰理会她,甚至连向来疼爱她的世子夫人也没有一点动静。
外面一片肃然,所有的下人都屏声敛气,徐游哭的眼睛都肿了,爬起身来抱着膝盖出了一会儿神,才扬声喊了彩锦进来,问她:“母亲呢?”
“在外头呢......”彩锦面色惊惶,如同是惊弓之鸟:“姑娘,二少爷找到了......贺家那位在外面闹的厉害,族中的耆老都已经赶来了,正在前头大厅里商议......”
徐游抿了抿唇,眼睛通红的问:“果然是跟贺二那个贱人在一起?”
她知道哥哥良善,但是太善良了也是犯蠢,他难道不知道贺二心机深重?竟然连贺二的话也信,还能上贺二的圈套......
祖父还为此说她是连累了二哥,她咬了咬牙。
彩锦有些为难,半响才垂下头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是.....听说原本国公一力要避过贺家的人先让马车进来的,谁知道贺家那个纠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自己躺在马车前面寻死觅活,当场打开了帘子.......”
徐游叹了一声气。
也就是说,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善了了。
她抓住彩锦的手问她:“那齐焕吉呢?”
彩锦正想说话,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管事嬷嬷要笑不笑的站在门口,对着徐游道:“姑娘,打扰了,奉老太太的吩咐,请彩锦姑娘和彩月等几位姑娘出去一趟。”
......
徐游立即便觉得不对。
有什么事,要把她身边所有亲近的大丫头都给叫走,还是在这个时候?
她心里沉沉的,咬着牙不肯让人把彩锦她们给带走。
可是管事嬷嬷却跟从前恭敬的模样全然不同,她对彩锦笑了一声:“姑娘不懂事,你们做丫头的难道也不懂事?老太太既然说要见你们,你们还敢不去不成?”
彩锦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了。
她隐约知道这件事肯定是不好了。
而果然,人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徐游身边的丫头全数都换了新的,都是老太太那边给的二等丫头,守着她寸步不离。
徐游从来没有被这么对待过,逼得几乎要发疯,等到世子夫人终于来看她,便扑上去喊了一声母亲,眼泪就扑簌簌的落下来:“为什么?!为什么祖母祖父这么对我?”
世子夫人神情尴尬,任由她抱了一会儿,才红着眼睛告诉她:“圣上宣了你祖父入宫.....亲自给你二哥和贺二姑娘赐婚......”
徐游面无人色。
一百二十七·羞辱
世子夫人神情苦涩,抱着女儿脸上犹自还带着泪痕和苦涩:“你就安生一些吧,你祖父的性格你不是不知道......圣上难道不知我们是被贺家给算计了,可是圣上还是亲自赐婚了,这是为什么?”
徐游只觉得冷,连背上都是冰冷一片,抱着膝盖愣愣的看着母亲,嘶哑着声音问:“为什么?”
圣上既然知道他们是冤枉的,为什么又要把贺二那个贱人给赐婚给哥哥?!他难道不知道这样简直是在羞辱英国公府?让世人都看英国公府的笑话?
如果不是圣上赐婚,这件事还有许多可以操作的空间,凭借祖父的能耐,总有法子让贺家的人偃旗息鼓,自认倒霉。
可是现在圣上亲自插手了,贺二那个祸害不娶进来都不行了,不仅要娶,还得风风光光的把人抬进来......
这么一个声名狼藉蛇蝎心肠的女人,英国公府简直比生吞了一只苍蝇还要恶心。
世子夫人苦笑了一声,怔怔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圣上心明眼亮,刘旺的事情瞒得过别人,怎么瞒得过他?同样的,你可知道你祖父祖母为什么把彩锦她们全都送走?”
彩锦.....想起这些从小陪伴在身侧的大丫头,徐游再是心肠硬也忍不住呜咽了一声:“成日里出去做客彩锦彩月她们都是必定贴身跟着我的,现在陡然把我的大丫头全都给换了,外头的人还不知道怎么想我,祖父祖母竟然连半点体面都不给我留了......”
体面?世子夫人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了。
“你真是个傻孩子,我平常总是夸你聪明,可是一比起朱元来,你就太蠢了。”世子夫人脸色铁青,坐在椅子里像是被抽干了身上的力气:“你难道不知道吗?就算是没有彩锦彩月被送走这一出,外头对于你的传言也已经压不下去了-----刘旺是跟着你出去的,虽然你祖父为了替你遮掩寻了个他受贿的借口,但是谁不知道这只是托词?圣上自然也知道,所以才会给你二哥赐婚,小游......”
她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女儿,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太残忍,却还是沉声道:“早在你派出刘旺出去,就已经落进她的圈套了,刘旺的死,所有的人都会认为是我们英国公府杀人灭口故意遮掩......这回家里真是被你的任性给牵连了......”
徐游跌坐在床上,惨白着一张脸面无人色。
她从小到大都是家中的佼佼者,也是这京城的贵族女孩子中的佼佼者,从来没有过这么卑微的时候。
而这一切,都是拜朱元所赐。
朱元为什么要这么狡猾?!
她为什么能避过这场祸端,而且勾结贺二倒打一耙?
贺二为什么又这么贱,总是首鼠两端?!
齐焕吉又为什么那么没用,这么简单的事竟然也能办砸?!
她咬碎了牙,连唇角都渗出血丝来,雪白的中衣上落下一片斑驳的痕迹。
而坏运气并不止于此,世子夫人走了之后,过不多久,徐老太太那边就让人来请她过去了,她战战兢兢的打扮好过去,一掀开帘子便看见了坐在上首正看着丫头剥橙子的徐老太太。
从前她来老太太房里,每次都是轻松愉悦的,可是唯独这一次,心惊胆战的跪在了徐老太太跟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徐老太太也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眉眼里蕴含着无限失望:“想清楚了吗?”
徐游怔住,抬眼看着徐老太太,哀哀的喊了一声祖母。
徐老太太全然不为所动,冷笑了一声弯腰看着徐游,沉声问她:“你自己错在哪里,想清楚了没有?”
她说着看着丫头下了窗户,将手里的暖炉交给身边的嬷嬷,声音如同是这冬日里的雪花:“是我们素日太纵容你了,才把你宠的无法无天,谁给你的胆子,私自去怂恿贺二和齐焕吉对付朱元!”
她说着,终于忍不住发怒:“才刚永昌公主府递了消息过来,说是想要替齐焕吉求娶你!”
......
徐游懵了。
齐焕吉?!
她怎么能嫁给那个不学无术还贪花好色的登徒子?!整个京城的大家闺秀就没几个看得上齐焕吉的!哪怕他是永昌公主的儿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算计朱元,想让朱元给这么不堪的人做妾。
打击一个紧接着一个袭来,她跌坐在地,看着祖母铁青的脸色,心乱如麻,一时之间都快要绝望了,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我不要!祖母,我不要!”
徐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她,忽而冷淡的笑了一声:“你也知道怕!你算计这么多人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深思熟虑?!永昌公主哪里是好惹的!我们家一出事,还被赐婚,她立即就猜到了事情原委,去诏狱探望了齐焕吉之后,紧跟着就让人来提亲,分明就是为了恶心你,恶心我们徐家,也间接的再次告诉外面那些人,这件事跟你有关!”
她对现在的徐游失望已极,冷冷的闭上了眼睛:“你祖父震怒,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徐游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这样难堪的境地,被家里人当做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当初对着徐三出事的时候那份心态,到了如今只显得分外的可笑。
别人是棋子的时候,你还嫌弃那个棋子的位子不对,可是等到现在,她终于知道事到临头之时的那种绝望了。
她抱着徐老太太的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没有了平时的从容。
徐老太太冷冷的撇开她:“你进宫做伴读的事如今是不行了,去家庙养一阵子的病吧。”
养病?
去家庙里养病那分明就是要遮掩家丑的做法罢了,她要是真的去了,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她顿时连眼睛都酸了,跪在地上痛哭出声。
徐老太太冷若冰霜,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左右看一眼,底下便自然有粗壮的仆妇半拉半拖的把人给带出去了。
一百二十八·变脸
世子夫人听见消息之后紧赶着去求见了徐老太太,却只换来徐老太太一通怒骂。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那也是跟着丈夫经历过先帝偏宠郑贵妃那段时间的,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从前捧着徐游,那是因为她对家族有用,纵容些也是在为徐游抬轿,可是等到如今,她心里只剩下了恼怒:“你父亲一生战战兢兢,从来片刻不敢行差踏错,凡事都留三分余地,就是怕有朝一日失了圣心。可是你们看看如今你们教出来的女儿都做了什么!”
她见世子夫人还是没有明白这件事到底有多严重,便恨铁不成钢的冷笑:“你到底知不知道,要是不处置你女儿,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你女儿如此德行,还未进宫便敢设计贺二和齐焕吉,让他们去对付朱元,要是我们家还未她遮掩,并且将她继续送进宫陪伴公主读书,岂不是不要命了!?这是把皇家置于何地?!”
眼下这个情形,徐游不‘病故’就已经是徐家长辈心慈手软留了余地了,世子夫人竟然还想妄图保住她,简直愚不可及。
世子夫人舍不得女儿,这几天下来她早已经心力交瘁,当即便快要晕厥过去:“可是这件事根本不能证明跟小游有关啊......”
这才是朱元真正高明的地方。
她完全不亲自出来指证徐游,她心知肚明徐游是幕后黑手,却不找徐游的麻烦,只是将矛头都引到徐游身边的下人身上,而且让刘旺死的那么是时候,简直是无声胜有声......
遇上这么个对手,徐老太太自己也心塞,她抚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还是半点没有放松的阖上眼睛:“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云南的那件事,之前锦衣卫就已经盯着我们家不放了,要是现在再出什么事端,岂不是一家子都要架在火上烤?你们心疼女儿,也要心疼心疼家里其他人!”
正说着,外头就有下人匆匆来报,说是二少爷晕过去了。
徐老太太平时最是喜欢这个二孙子,听闻便忍不住心口一疼,连世子夫人也立即便厉声问:“怎么回事?!”
底下的人疲于奔命,及忙解释,说是因为二少爷得知了赐婚的事宜,因此气急攻心晕过去了。
摊上贺二那么个屎盆子,不管是谁都受不住的。
尤其是之前徐二之所以上贺二的马车,也是因为贺二说自己知道徐游的秘密,才把徐二给引得上了马车。
他本身就是一个读圣贤书的书生,最是信奉圣人之言的,把名声看的比什么都重,这回自己成了丧德败行的主角,怎么能承受得住。
家里顿时又闹的鸡飞狗跳。
在这一片鸡飞狗跳和满城风雨里,英国公夫人带着世子夫人亲自登了朱家的门,带着大批的礼物上门赔礼道歉。
英国公夫人身份尊崇,却把姿态放的极低,进了朱元的院子,便冲着朱元叹一声难得:“当年也是见过你母亲的,若是她还活着,你们也不必过得如此艰难了。”
苏付氏冷然在边上笑了一声,半点面子都没有给她们留:“阿弥陀佛,这也不必死人复生,想那些没用的都是虚妄,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去求一求菩萨,让自己少被人算计一些,或者还能安安稳稳的挨到去见她母亲的那一天。”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世子夫人知道她是在说徐游算计的事,脸当场便落了下来。
不过就是一个寡妇而已,等闲连别人家里做客都嫌弃的东西,竟然也在这里摆起谱来了,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
英国公夫人却还能镇定如常,她笑着看了苏付氏一眼:“说起来也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可不得先求着菩萨,少些是非。”
这一句刺得苏付氏心头发痛,正要说话,朱元却已经冷冷的放了杯子:“夫人跟世子夫人贵人事忙。不知道这回贵脚踏贱地有何指教?”
她语气冷淡,世子夫人愤愤不平,想扑上去掐的她脸花。
英国公夫人瞥了世子夫人一眼,见世子夫人低头,才轻声跟朱元说:“我听说令弟想考河东书院,可是却并没有如愿?”
朱元面色淡淡。
她之前的确是想让朱景先去考河东书院,五皇子还专门告诉了他司业的喜好,只可惜虽然赶上了考试,可是后来便出了闹的满城风雨的刘旺一事。
河东书院以这件事为由将朱景先拒之门外。
朱景先如今没有了荫生的名额,进不得国子监,如果连河东书院也进不去,那往后再怎么也是前程有限了。
英国公夫人打量了朱元一眼,轻声说:“若是我能够让令弟如愿进河东书院,不知道朱姑娘可否网开一面,对此事既往不咎?”
她说着,轻轻笑了一声:“朱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是知道两败俱伤的道理的,我们要破这个局也容易,只不过是要舍弃的多一些罢了......”
她说着,见朱元似乎有些动摇,便笑着说:“朱姑娘如今虽然面上风光,可是令弟求学一事怕是颇费心血吧?”
这倒是真的,那些读书人迂腐的很,翻出些天地伦常的话来说,朱景先乃是被家族所不容之人,根子上便不该读书,因此哪怕是有楚庭川帮忙,那个翰林院的侍讲竟然也半点情面都不讲,拒绝了朱景先拜师的打算。
事到如今,朱元已经打算先把朱景先送去浙江,看看付清那里有没有办法了。
朱元若有所思的看了英国公夫人一眼:“夫人当真能够让河东书院破例收人?”
这件事早已经收到了丰厚的成果,甚至比她一开始预想的效果还要更好,如果现在放手能够换朱景先的前程,那自然是再划算不过的生意了。
英国公夫人微笑点头:“不瞒朱姑娘说,河东书院坐镇大儒范开源,乃是我妹夫,有他开口保举,此事十拿九稳。”
这是簪缨世家几代人互相联姻积攒下来的人脉,是朱元根本不能比的东西。
连楚庭川也奈何不得这种大儒。
朱元看了英国公夫人片刻,忽而笑的灿烂至极:“夫人说的哪里话,徐姑娘也是年小不知事,被刁奴欺主利用了而已,说到底她也是受害的一方......”
一百二十九·永恒
苏付氏一直紧紧拽着手里的帕子,等到英国公府的一行人一出门,立即便瞪大了眼睛怒视着朱元,压低了声音恼怒的道:“元元!你怎么能这么糊涂?!他们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这样的人,你怎么能跟他们和解?!”
这回徐游就是奔着要朱元和朱景先身败名裂来的,简直是想亡朱元姐弟之心昭然若揭,如今英国公夫人稍微来赔个不是,朱元就要收手?
难道朱元姐弟的性命就这么不值钱?
苏付氏无法理解。
朱元给姨母倒了杯茶,知道她是气的狠了,等到她情绪稍微平复,才有些无奈的笑了一声:“我也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可如今我们面对的对手不是我一锄头下去就能连根拔起的,您只要瞧瞧事情发生之后英国公府的应对,就知道刚才英国公夫人说的话是对的-----他们完全有能力摆平这件事,只是要舍弃徐游的名声罢了。人强我弱,不是可以不顾一切拼一拼的时候。”
英国公府早在一开始就给刘旺扣上了一个背主的罪名,这样一来,这件事顶多也就是激起一点儿民愤罢了。
可是问题是,这些东西有时候是杀人的利刃,有时候却半点用处都没有。
只要英国公府拖上几个月,途中京城的新鲜事再多那么几桩,这一件未曾盖棺定论的事很快就会被人抛诸脑后,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与其等到那个时候,还不如现在趁着英国公府被打的手忙脚乱又想保全徐游的时候多得一点好处。
有时候事情原本就是这么残酷,谁都不会想跟自己的敌人握手言和,可当你还没有强大到足够能力不理会别人的时候,就得能屈能伸。
苏付氏怔怔的看了朱元半响,才抿唇叹气:“算了,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只是还是不大放心罢了,毕竟人家势大,谁都知道他们不肯咽下这口冤枉气的,我怕你吃亏。”
英国公府当然不可能收下这口冤枉气。
只是英国公不会为了这等小儿女之事跟她大动干戈-----他跟吴顺可不同,吴顺那是没有可以追求的东西,可是他身上却担着全族人的荣辱。
他要么便不动手,一出手便绝对是大手笔。
而目前看来,他暂时没有动手的打算,既然如此,她如果不接下英国公夫人递过来的这根橄榄枝的话,那就相当于对英国公府宣战了。
而她暂时还没有那个力量。
她将这些顾虑都解释给苏付氏听,苏付氏便也知道这事儿只能如此了,只是还是有些迟疑:“虽然她说范开源大儒乃是她的妹夫,她可以促成此事。可是先儿若是以这样的方式进去......怕会不好。”
朱元沉吟了一瞬:“等我见过那位范大人之后再说吧,若是不合适,那便仍旧照之前说的,送先儿去豫章书院。”
豫章书院还是之前李名觉推荐的。
他如今正在巡按江西,豫章书院的山长又曾是他的老师,引荐朱景先过去理所当然,只是朱景先难免以后要背井离乡罢了。
正说着话,绿衣便敲门提醒朱元:“姑娘,兴平王府派来接您的马车来了,您看看是不是现在过去?”
这是之前就已经打过招呼的事,苏付氏急忙站起来催促她:“是啊,忙着忙着又几乎要忘了,王妃请人来等了几次了,再耽搁下去,你明天就要进宫去了,别浪费了时间。”
朱元点头,跟苏付氏交代了几句,便出门上了马车,闭上眼睛靠着隐囊沉思。
英国公府主动求和,这是好事,却也并不算是好事。
能忍得住这种气的人,该是何等的心机深沉?
今天英国公府的姿态放的越低,以后的报复就会来的越猛烈。
只不过是现在他们大约是有过顾忌罢了。
而这顾忌......
她睁开眼睛,摊开手来看着自己的掌心,眼里有残酷的清醒-----这顾忌,不是来自于她本人,而是来自于这一次露面作证的陈家、王家和亲自抓人的卫敏斋。
一旦她的这些盟友不再,或是跟她关系疏离,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在没有根基的时候大肆出风头是很不好的选择,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是她暂时没有更好的法子。
说到底,只能以杀止杀。
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够真正强大到能够保护自己身边人不被算计?
她下定了决心。
而兴平王妃已经等了她许久了,见了她来,立时便笑了起来:“早听说你的酒楼开张,你忙的不可开交,现在看来,果然成了大忙人一个了。”
暖暖如今脸上已经开始长肉,两只乌黑的眼睛盯着朱元瞧了一会儿,便笑着伸手要朱元抱。
朱元张手将她抱在怀里,轻声说:“沉了些。”才回兴平王妃的话:“是,忙了好些天了,今天才稍微得了些空,才刚英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才走,我才得空过来。”
英国公......
兴平王妃脸上的笑意淡了一点儿,冷哼了一声就牵了牵嘴角:“我还以为这件事闹的这么难看,按照他们一贯的做法,该是冷眼旁观,做出一副清者自清的模样来呢,怎么?他们去找你求情了?”
这件事闹的很大,国公府的姑娘纵容下人杀人,这可是耸人听闻的话题,因此就连闭门不出的兴平王妃都知道了几分。
她冷哼了一声,跟朱元说:“你也不必委曲求全,在他们眼里,你退让才是该当的,要是不退让,那才是不识抬举了。就该让他们知道知道,这世上的人不全都是任由他们践踏的蝼蚁。”
当初兴平王沉迷于男色,英国公世子可没少投其所好给兴平王送男人,他们过从甚密,连带着兴平王妃对他们也一道厌恶了起来。
再说她跟朱元交好,英国公府如此仗势欺人,实在是可气的很,她是支持朱元将他们收拾一通的。
朱元笑起来了,歪头逗了暖暖一会儿,才笑着说:“王妃也太抬举我,好似我想要收拾他们就能收拾他们似地。”
一百三十章·端倪
兴平王妃将手里的橙子喂给女儿,闻言便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这话说的,在我眼里,你可就是无所不能的啊,你就不是肯受气的人,怎么,听你这么说,你竟然服软了?”
朱元摇头,将自己之前跟苏付氏说过的话也跟兴平王妃再重述了一遍:“如今我即将进宫,如果我真是硬气到底,只怕徐游是毁了,可是我一进宫,我弟弟他们也麻烦缠身。既然如此,倒不如各退一步。”
她说着,面色冷淡下来,眼里含着一抹讥讽:“顺风顺水不一定都是好事,徐游这一次犯下这么大的过错家族仍旧肯替她遮掩,以我这些时间对她的手段了解来看,她不会觉得该珍惜机会,只会有恃无恐。”
世上有一种人天生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生出来就高其他人一等,该当做人上人。
徐游就是如此。
英国公世子夫人应当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会让英国公夫人来她这里赔罪,可徐游只会视作理所当然。
她人生的前半段时间过的实在是太顺利了,顺利到她觉得老天本来就该最厚待她。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安分守己?
她迟早还会出手的。
而到时候,她不会再手软。
兴平王妃眯了眯眼睛,点头说:“也是,徐游自来很得盛贵妃的喜欢,自小就时常跟着母亲出入宫闱,跟静安公主称得上是手帕交。若是我估计不错,这次的事,英国公府肯赔上一个大儒范开源的徒弟的名额,应当是静安公主在这其中出了力了。”
静安公主?
这么说的话,很多事情倒的确是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怪不得这么些天英国公府都没动静,但是眼见着即将进宫,人就来了。
跟静安公主的垂青比起来,徐游犯得那些过错,就值得家里人替她遮掩一二了。
她没有说话。
兴平王妃便提点她:“静安公主生来便受圣上喜欢,大家都说她是带了圣上的缘分,圣上看她比看眼珠子还重一些,说不得圣上宠爱盛贵妃,还有这个女儿的功劳。你进了宫,便避不开要见面的-----静安公主又跟徐游交好,你还是要万事小心才好。”
她说着,将女儿从朱元手里接过来,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轻声说:“不过也莫急,你到底是太后跟前伺候的人,有什么事,总还是有着太后的面子,不必太过忍气吞声。”
哪里有那么简单,这可是皇帝心尖尖上的公主,这其中的分寸要掌握好,实在是太难了。
上一世朱元是没有讨过静安公主的好的,人家也瞧不上她这个藩王的继王妃,因此竟然连一点儿经验都没有,着实有些令人犯愁。
她轻轻的敲了一会儿桌面,见暖暖扶着桌子走过来拉自己的衣角,就忍不住笑了。
兴平王妃留了她用饭,席间又皱眉说:“原本从他死了之后,日子就过的清静了不少,可是最近不知道怎么的,一些老人用的也不顺手了,都得买进新的来,真是心烦。”
兴平王涉案的那些亲信自然是都死的死被抓的抓,但是家里宅子里这些下人却都是还留着的,用着也还算是顺手。
这事儿之前兴平王妃还跟朱元提起过,说是家里的人用着很好,横竖兴平王已经死了,他们除了小世子和她这个王妃,也没别的可以依靠的主子了,因此还照旧用。
可是现在兴平王妃却忽然起了要重新换人的心思。
朱元跟她如今也算得上是熟稔了,再说兴平王妃总是让暖暖纡尊降贵的喊她姐姐,她对兴平王妃的事便做不到袖手旁观,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之前英国公世子夫人有一句奚落的话其实没有说错,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事儿的确是这样。
兴平王死了,哪怕还留下一个儿子,可是兴平王妃一个人要撑起这个偌大的王府,还是有些艰难。
不说别的,光是她自己娘家就让人难以招架-----汝宁伯府之前牵涉进了勾结瓦剌人的案子,兴平王死了,汝宁伯也出了事,如今汝宁伯老夫人天天来找女儿打秋风。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每天都不带重样的。
这种情况之下,也难免人心浮动了。
兴平王妃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可不就是这样,之前王爷的书房早已经被锦衣卫翻查过的,我已经整理封存了,不许人再随意进去,可是偏有几个不怕死的,只怕是以为里头还藏着什么东西,被逮住了,不仅如此,有几个之前的管事,竟然胆大包天,连后院都敢进来......吓得一个小丫头病了一场......”
这也是没有男主人的家庭里头会遭遇的常事了。
可是朱元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兴平王府到底还是王府,在世子没有长成可以接受爵位之前,这个家便还是兴平王妃一人说了算的,按理来说,那些人不应当急功近利成这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忽而心念一动,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抓住了什么重点,可是那个念头隐隐约约的,她还是一时没有想明白,便沉吟着说:“王妃不如去宫里求个恩典.....您这样的情形,何妨去宫里求个姑姑来用着?就说是请来当世子的教养嬷嬷,有了宫里的人在,那些魑魅魍魉要怎么样,也得先掂量掂量。”
兴平王妃闻言手一顿,若有所思的看了朱元一眼,过了片刻就笑起来:“亏你怎么想的出来!是了,我去求一求皇后娘娘,好歹赏我一个宫里出来的姑姑,这样一来,也叫底下的人看看,我到底是不是能欺压的主儿!”
她带着两个孩子,许多事情也的确是力不从心,宫里来一个嬷嬷,细算算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她想着又叹一口气::“只是你进了宫之后,怎么也不能跟如今这样自由了,我就算是有什么事想跟你商量,也没有那么容易。”
暖暖吃饱了,不肯跟乳娘下去,抱着一只木球坐在地毯上玩,兴平王妃看她一眼,语气紧绷:“我只但愿他们两个能够平安长大,不要再生出什么事端来了。”
一百三十一·忌惮
树欲静而风不止。
朱元很明白兴平王妃的疲倦,如今还是兴平王和慎太王妃刚死,兴平王府闭门守孝的时候,这个时候都尚且如此的风声鹤唳,那之后还有什么清静可言?
家里没男人,就没个可以出去应酬的人,世子到底还太小了,还是个稚童,等到他成长,这中间怎么也还得熬上十几年......
兴平王妃觉得胸口闷痛,好一会儿才苦笑了一声:“瞧我,你都快进宫了,自己手里也一大堆事,我反而拿这些事来烦你,叫你担心。”
她说着,不等朱元开口便笑起来:“对了,你们丰乐楼之前开张碍于身份不能前去,我已经下令了,今后王府的节庆宴席,都由丰乐楼来做。”
朱元笑起来,能体会到兴平王妃的好意,笑着道:“那就要多谢王妃照顾生意了,我即将进宫去,外头的事都由我姨母照管,若是可能的话,还要请王妃多多关照才好。”
虽然陈老将军去赴任了以后陈老太太还留在京城,王太傅家里有王嫱在,也会替她的家人尽力周旋,可是靠山么,当然是越多越好。
兴平王妃挑眉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这是当然的,我们这样的关系,不必你说,能做到的我也一定会尽量帮忙的。”
再说了一会儿话,见天色实在不早了,兴平王妃才装了许多糕点和礼物叫朱元带回去:“知道你如今也已经是日进斗金的大人物了,丰乐楼的手艺更是好的出奇,可是这也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这些布都是宫中之前赐下来的,如今我是用不上了,暖暖也还小,你拿回去,我记得小枣儿穿这个颜色好看,还有你那个太华......”
朱元收起来,眼里有些触动。
人生从来就是不断失去的过程,上一世她一直都在不断失去,失去母亲失去弟弟,再到失去儿女失去性命,可是这一世,她除了失去,更多的却一直都是在得到。
王嫱的喜爱,兴平王妃的帮衬,太后的青眼......
所以人生只要努力,大抵总会过的好的。
她低声道谢。
兴平王妃失笑摇头:“跟我还客气什么,再说,说句实话,劳你照看的机会可比我照看你的机会要多的多了。”
朱元上了马车,兴平王妃目送着她的马车出了二门,微微叹了一声气回来,转身见到自己的心腹嬷嬷上来,便挑眉问:“怎么了?”
“王妃。”嬷嬷神情严肃又带着一点儿紧张:“府里遭贼了。”
......
遭贼?!
兴平王妃顿时皱紧了眉头,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些天一趟趟的,总是有事情发生,而且还都是盗窃案。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烦躁的问起:“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把那些可疑的人都发卖出去了?怎的还会出这样的事?”
寡妇当家,坏处就是绝不能行差踏错,任意一件小事都有可能被别人拿来当做把柄,好来攻讦你。
为了怕被人说闲话,自己打碎牙齿和血吞的事是常有的。
兴平王妃一开始也打算这样做,根本没有动过惊动官府的念头。
可是眼下这些人也实在是太嚣张了。
她恼怒至极:“几次三番如此,简直是不把我们孤儿寡母放在眼里!查清楚了没有?丢了什么东西,又是什么人?!”
嬷嬷压低了身子,见她怒气冲冲,语气便越发的温顺了:“还跟之前一样,也没丢什么要紧的东西,倒是书房和王爷之前在那边儿的卧房.....”
她也觉得奇怪,家里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好像有人来翻找东西似地,可是金银摆设什么的也没见少,库房也没见遭灾,就是不知道怎么的,王爷的卧房和书房倒是总被光顾。
为了这事儿,王妃也已经费了不少心力,看管这地方的也都被换了好几轮了,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还是出了这事儿。
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兴平王妃如此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摔了杯子,气的浑身颤抖。
又隐约觉得有些害怕。
太奇怪了,这些人到底在找什么?
兴平王得罪的人太多,当初他还没出事的时候,虽然行事荒唐,可是却是很得嘉平帝的看重的,一旦被看重,手里就很容易握有权柄。
借着这些东西做了什么事,只有天知道了。
她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
而另一头的朱元下了马车已经快要入夜了,天气还是冷的很,她一下马车便被风吹的有些打退步,好容易才站稳,头上就立即便罩上了一把伞,不由得便偏头去看撑伞的人,有些意外的后退了一步:“卫大人。”
卫敏斋怎么会这么晚了还出现在这里?
她态度防备而疏离,卫敏斋一怔,过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抿着唇示意她先进门,才顿了顿说:“齐焕吉已经放出来了。”
被打了五十杖,按律来说还当再关上一阵子,但是永昌公主又进宫哭了一顿之后,到底皇后娘娘说了几句话,所以齐焕吉又没事了。
要说全部没事也不是,至少这回齐焕吉已经被打的半死了。
可是卫敏斋还是觉得这样的处置太轻了,他之前还不大明白母亲一直对他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是什么意思,等到齐焕吉的事出了之后才终于醍醐灌顶。
是的,就如同母亲所说,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女孩子这么上心过,她所有的事都能牵动他的情绪,他替她处理这些事也心甘情愿。
他看着朱元,迟疑着跟朱元说:“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再有这样的事,你可提前来找我,我一定会尽力替你处理的。”
朱元若有所思,她察觉到了卫敏斋今天的不对劲,这座从前的冰山今天的话好像格外的多,出现的时间也太奇怪了。
可是知道归知道,她并没有领情的意思。
卫敏斋这样的人,如同是雪山上的花朵,可远观却不可接近。
他人或许是很好的,可是跟这样的人相处实在是太累了。
何况他的忌讳也太多了。
一百三十二·踢人
她自问没有那个本事,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性情。
卫敏斋或许可以给她荣华富贵,可以给她带来很多权势和便利,可他是天生的觉得自己高一等的,他总是习惯性的自己去替别人做决定。
何况卫敏斋的好意她实在是承受不起。
她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想清楚该怎么表明自己的态度,便有一辆马车缓缓在门外停下,一个模样周正的小厮从车辕上跳下来,立即便跟卫敏斋说:“侯爷,您快回去一趟吧,家里出事了。”
他说的如同疾风骤雨,卫敏斋皱紧眉头,回过头去小声的问了一句什么,转头便急匆匆的转过头来跟朱元歉意颔首:“家里有些事,下次我再来跟你说。”
朱元一怔,点头看着他不坐马车,飞身上了自己的马,转而便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想要转身回去。
可是一转身,她就看见了立在门槛处负手微笑的楚庭川,忍不住便更是惊诧了。
今天什么日子,为什么这两个人全都来了这里?
楚庭川见她好似怔住了,便忍不住挑眉笑起来:“怎么?朱姑娘跟卫大人相谈甚欢,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客人来的太不合时宜了?”
换做别人来这么说,她就忍不住要猜疑他是不是话中有话了,但是这话是楚庭川说,她便只是忍俊不禁:“殿下这话说的如此促狭,我不知道怎么接了。”
锦常在背后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姑娘你挺能耐啊,殿下前头帮你杀人,后头卫敏斋大人就给你毁尸灭迹,现在也是,卫敏斋大人前头在跟你聊天,后脚殿下就补上了,你还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可是他腹诽归腹诽,面上却半点都不敢露出来了,赶上朱元要进门,还殷勤的替她打了灯笼照路。
朱元忍不住笑起来,跟着楚庭川一起进了门,便跟楚庭川说起这件事:“听说齐焕吉今天已经出了诏狱了。”
楚庭川显然是知道的,他嗯了一声:“永昌公主去求了皇后娘娘,她跟皇后娘娘没什么交情,可是齐驸马家里却跟皇后娘娘的娘家沾亲带故.......”
也就是说,这回卫皇后还是看了齐驸马的面子。
朱元不大关心这件事,齐焕吉也就是一个纨绔子弟,这样的人经过了这件事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他本身是没什么能耐的,也没有自己的人手,所以一旦离开永昌公主的支持,他就什么都做不了。
而永昌公主只要脑子没有问题,就不会再让他干出这等荒唐事来。
朱元摇头:“殿下这回给我出的主意已经够了,一箭三雕,该受到教训的都已经受到了,我也没指望这件事就能让他们去死。”
她说着,想起之前的事,又蹙眉跟楚庭川说了英国公府的事:“兴平王妃提点我,原本英国公府并没有打算帮徐游撇清,可是现在却又急哄哄的来找我,应当是走了静安公主的路子。”
楚庭川面色冷肃。
他少有这么不假辞色的时候,岳峙渊令人望而生畏,过了片刻才说:“的确如此,静安跟父皇提起,说自己跟徐游自幼投契,并不信她会做糊涂事,她是被人牵连了。”
而嘉平帝向来就对这个女儿疼爱有加,既然女儿都说的如此斩钉截铁了,再加上之前太后给女儿摆了脸色,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拂她的面子。
因此进宫伴读人选,徐游仍旧在礼部递上来的名单之上。
既然如此,徐游当然就值得徐家再努力一把。
楚庭川跟朱元说:“这次的事是给他们一个教训,也是让他们警醒,英国公府示弱,你没有纠缠不放是对的,否则就连父皇也要觉得你咄咄逼人。”
而女儿跟一个原本打算送进宫陪伴太后的女孩子比起来,当然是女儿重要的多。
朱元倒是的确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一层深意,忍不住心里提高了警惕。
这么说的话,那么进宫遇见静安公主,怕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应付的过去的事了。
他们担心这个的时候,徐游也正面色苍白荏弱的咳嗽了一阵,对着眼前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丽人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自来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这回多谢殿下.......若不是殿下......”
她说着捧着脸,哭的不能自已:“若不是殿下,只怕我别说进宫陪伴殿下,恐怕连京城都待不下去了。”
那个丽人急忙上前劝慰:“姑娘也别太难过了,殿下自来就跟您亲近,您的委屈她哪里有不知道的,否则也不会替您出头了,您就放心吧,进了宫,总就好了。”
徐游一使眼色,身边才刚被放回来的彩锦便小心翼翼的递上了一个厚厚的荷包。
丽人大大方方拢在了袖子里,微笑对徐游说:“姑娘尊贵,往后的福气多着呢,何必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还是好好休养罢,殿下知道您身体不好,特意允了您出了正月再进宫,趁着这个机会,您好好养好身子才要紧。”
徐游受教,拉着她说些千恩万谢的话。
等到人一走,她就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浊气,觉得胸口闷得简直如同是压着一块大石头,让她片刻都不能喘息。
彩锦差点儿被发卖,如今虽然没事了,但是却还是如同惊弓之鸟,战战兢兢的劝徐游:“姑娘还是好好养身体吧,公主如此喜欢您,等到您进了宫,一切就都好了。”
不会好了!
徐游猛地将手里的杯子重重的掷在地上,脸上表情恼怒青紫:“好什么!?好什么?!”
她原本就是这天底下除了皇族女眷之外最尊贵的贵女,什么时候她要沦落成看别人脸色?可是如今,她哪里还有半分的尊贵可言?
她分明就该春风得意,可是如今却在这里凄风苦雨!如果不是因为她的母亲还有些法子,赶在祖父祖母将她送走之前想了法子通知了公主,她这一刻就已经在出去的马车上了!
可她凭什么要经历这些?!
她凭什么被一个贱种欺负成这个模样?!
一百三十三·特别
彩锦抿着唇几乎要哭出来,战战兢兢的对着外头来问出了什么事的嬷嬷编了个手滑的借口,就转头恳求的看了徐游一眼,带着哭腔道:“姑娘,求您了,如今形势比人强,您就忍一忍吧!”
换做从前,这种话她是万万不敢说的,毕竟徐游想怎么样就要怎么样,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家里的达人们也素来都是宠着她的。
可是现在情形却不同了。
主子犯了错,家里的长辈们不会对主子喊打喊杀,但是却绝对会对他们这些服侍的人下手。
这次的事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回徐游要进宫,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丫头都会下场凄惨。
徐游自己觉得她被送去庄子上休养就已经是天大的惩罚了,可是她们这些底下的人却可能会被发卖,甚至可能会被打死。
只要一想到这里,她便很怕徐游再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闹出别的时段来让她受罚。
徐游愤愤然看了她一眼,可到底没有再抱怨什么,只是面色冷淡的冷冷笑了一声。
她将彩锦重新递过来的茶杯推开,冷冷的问:“我母亲呢?”
祝福祖母冷血,父亲对祖父母愚孝,二叔二婶就等着看她的笑话,家里唯一能够给她一温情的人,就是母亲了。
彩锦松了口气,反正不管怎么样,世子夫人总是能管得住姑娘的,免得她做出更多错事来,她急忙欠了欠身子:“我这就去请夫人。”
徐游点头,面色阴沉。
可是没过一会儿,彩锦又去而复返,有些慌忙又有些无奈的说:“姑娘,贺家那边又来闹了,老太太病着,世子夫人只能出去应付,如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空儿,您先吃点东西吧?其他的事情,等待会儿世子夫人有了空,您再说。”
贺家......
徐游又想砸杯子了,面色难看的冷哼了一声。
她一声冷哼还在喉咙里,彩月便小心翼翼的掀了帘子探进头来,轻声说:“姑娘,贺二姑娘来看您了......”
贺二!她竟然也还有脸来!
徐游猛地抄起了边上的枕头摔在地上,恼怒的道:“让她滚!”
彩月心惊胆战的答应,转头出去,徐游又想了想叫住她:“等会儿,让人进来!”
彩锦吃了一惊,知道她是对贺二深恶痛绝,急忙劝她:“姑娘,您别跟她一般计较,她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能跟您比?您就当她是一滩烂泥,别理会也就是了,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那才是更不值得啊。”
徐游没有答话,盯着帘子一会儿,冷眼看着贺二进来,面上浮现出一个冷淡讥讽的笑意。
贺二一副苍白憔悴的样子,见了她便泪盈于睫,似乎极为畏惧的喊了一声妹妹。
妹妹.....
这个称呼竟然有一天能从贺二这个贱人嘴里听见,真是出乎徐游的意料,她没有给贺二留脸面,啧了一声便慢条斯理的说:“贺二姑娘还是给自己留些体面吧,这门亲事是怎么得来的,外头知道内里的人也都知道,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旁人不说,自己也得要一点脸面,你就这样迫不及待露出你那副志得意满的嘴脸来,也太令人恶心了。”
贺二的脸色愈发的白。
她摇了摇头:“你不知道的,我要是不这么做,我以后怎么办呢?你是天之娇女,你这一生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能顺顺当当,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是我不同,如果我不多帮自己想一项,我以后能配个什么人都不知道!我继母和我父亲根本不会管我的死活!”
她往前走了几步:“徐姑娘,我知道你是看不起我,也知道你嫌弃我算计了徐二少爷。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对徐二少爷好的,我一定会安分守己的当徐二少爷的妻子,会尽好一个当妻子的责任......”
徐游要吐了,她猛地从床上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太快差点儿没有站稳,可是她还是上前猛地打了贺二一个耳光:“你闭嘴!就是因为你,因为你蛇鼠两端,所以我哥哥毁了!他娶了你这么一个贱人,他的一辈子都毁了!还有我,如果不是你中途背叛出了差错,我根本不会落到这个地步!都怪你!”
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贺二的。
贺二还想做梦,以为能够通过打动她来博取母亲的好感,好融入这个家庭,这怎么可能!?
这次的事情全都坏在贺二手里,她恨不得贺二立刻就灰飞烟灭,粉身碎骨,怎么可能还会帮她!
贺二脸色难看,面色从猪肝色变成了青紫色,许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她才忍不住笑了一声,收起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语带讥诮:“徐姑娘自认为高人一等,总把所有人都想的那么贱,当成蝼蚁。可是那又怎么样?高贵如您,还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输给了您看不起的蝼蚁?都是输家,谁又能看不起谁呢?”
徐游被她刺激的面色惨白:“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贺二不再管徐游的脸色,在椅子上缓缓坐下来:“旁人可以骂我,可是徐姑娘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你做的坏事比我可多多了,只不过我是没有法子,只能自己动手,可是徐姑娘自恃身份高贵,只能让旁人去做罢了。”
她不顾身后丫头的阻拦,冷声道:“相比起来,我还比徐姑娘坏的坦荡一点儿,至少我坏事坏,却承认,也有个相应的坏名声。可是徐姑娘呢,好人要做,名声要好,可是暗地里却什么坏主意都敢想,这件事要是成了,朱元的弟弟出事,她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吧?更别提她自己还要名声尽毁去当齐焕吉的妾了。相比较起来,您可别再说我恶毒了,我真是承受不起。”
徐游被气的连话也说不出来,指着她咬唇几乎要将嘴唇都咬出血来。
她这是把一个什么东西给招回了自己家?!
而在前面的世子夫人也满身疲惫。
一百三十四·怀疑
徐游被气的发昏,连世子夫人进来了一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世子夫人坐在床沿,才一下子反应过来,扑在母亲怀里哭了起来。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受了委屈也只能朝着母亲哭,所以即便已经心力交瘁了,世子夫人还是抱着她安抚了一会儿,叹气道:“你也别跟她一般见识,现如今是没法子,只好暂时忍让,等一等吧。”
等到大家淡忘了这件事,等到没有人再关注,甚至直接等到贺二嫁过来,事情就好办了。
大家族里多的是隐秘的法子让人消失还掀不起波浪的。
徐游低声啜泣:“都是我害了哥哥,竟然让哥哥要跟这样粗鄙无耻的人成为夫妻。”她哭了一会儿,抬头问母亲:“娘,他们又来闹什么?赐婚的旨意都已经下来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说聘礼的事儿。”世子夫人揉了揉额头:“他们是看你大哥成亲的时候给你大嫂家里下的聘礼厚重,因此来谈这件事的。”
那怎么一样?!
大嫂可是博陵崔氏的女儿,还是祖父亲自请了太常寺卿去作为中人说和求娶的,身份何等贵重,可是贺二算什么!?她有什么资格跟大嫂相提并论?!
她立即便怒气冲冲的道:“简直痴心妄想!他们难道不知道贺二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才嫁进来的?她怎么有脸?!”
世子夫人面上的表情越发的难看:“算了,不要再说这些了,这些事母亲和祖父祖母自然会处置的,你只要好好的休养好身体就是了,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徐游抿着唇有些不甘心,好半响才吐出了一口气点头。
母女俩再说了一会儿话,世子夫人才说:“你的云上阁如今是已经开不成了,你祖父的意思,等到你进了宫,便交给你二婶打理.......”
徐游不服气,她立即便愤怒起来:“这是我多年的心血,为什么要给二婶她们......祖父也太偏心了。”
世子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不是你祖父偏心,当初三姐儿的事到底是让二房种下心病了,这一次我们出事,你二叔二婶躲得比什么都远,你祖父这么做,也只是不想让两房继续疏远罢了。再说你,你经过了这件事,不再去做云上阁也好,免得出去要被人说些不好听的话。”
她摸了摸女儿的头,语气有些苦涩:“你娘能帮你的如今也只有这些,以后都要靠你自己。从前是我跟你父亲太纵容你,以至于你被教的如此单纯,也是该你吃些苦头的时候了。你要知道,名门贵女从来不是表面骄傲清高就好了,你要有城府,可却不能叫别人觉得你满肚子都是心眼,你这回摔了个这么大的跟头,我冒着得罪你祖父母的风险替你求了公主殿下,你千万要争气。”
徐游闷闷的垂下头,简直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
是,她已经没有任性的资本了。
而这一切都是拜朱元所赐。
可是她也明白了母亲的意思,现在她不是朱元的对手,祖父祖母也不会容忍她再犯错的。
外头传来丫头急匆匆的脚步声,徐嬷嬷不一时就进来,对世子夫人道:“世子夫人,二少爷晕过去了......”
世子夫人立即就站了起来,神情大变:“什么!?”
“才刚姑奶奶和表姑娘过来探病,或许是将外头发生的事告诉了二少爷......”徐嬷嬷的头垂的越发的低了:“二少爷气急攻心晕了过去,还呕出血来,现在他们已经惊动了老太太,让人去请大夫了。”
徐二少爷原本就因为之前在卫家落水救人而重病未愈,现在又被贺二设计了一场以至于感染风寒,身体情况更是雪上加霜,根本禁不住再刺激了,因此家里上下都不敢跟他说赐婚的事,就是怕他的病更加不好。
可是现在到底还是出事了。
世子夫人扛了这么多天,女儿儿子一起出事,她到底是扛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徐游房里闹得鸡飞狗跳,一叠声的传出去请世子去请老太太的呼喊声来
而与此同时,徐兆海正在英国公的书房里落座:“陆家的书信已经寄来了。”
英国公眉头紧锁,整个人绷得紧紧地,听见他这么说嗯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一方端砚,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徐兆海闷声道:“这回写信的是陆广平,他已经回了云南而且躲过了钦差的探查,只是还是担心兴平王的账册落在被人手里......”
那账册也是英国公府的心病。
英国公知道这是陆广平在提醒他们要找到账本,便问徐兆海:“查到眉目了吗?”
那些小孩子之间的算计在英国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也并没放在心上,真正重要的,向来都是这些朝堂上的大事。
徐兆海摇头:“陆续有消息递出来,在兴平王府几乎已经都翻了一遍,可是并没有发现陆广平提起过的账本。他们怀疑账本已经不在兴平王府了。”
不在兴平王府?
英国公冷淡摇头:“当时出事那么突然,在出事之前根本没人知道慎太王妃会出事,兴平王自己更不会想到,他是没时间处理那些账本的,他其他的宅子我们都已经找过了,没有踪迹,根据现有的线索来说,这账本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兴平王府没错。如果兴平王府也没有......”
现在还有谁能处置兴平王府里的东西?
除了兴平王妃,不会有别人了。
英国公下令:“你让人去通一通王妃跟前伺候的人的路子,尽量探寻探寻,只是要小心谨慎,不要露出痕迹。账本我们是一定要找到的,否则就是落了个把柄在外面,随时都可能会让家族风雨飘摇。”
徐兆海急忙应是,又跟他说了一下刚才打发走贺家的人的情形:“他们就是无赖,要不是碍于圣旨,我早就把他们给捏死了。”
英国公冷笑一声:“跟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娶媳妇儿是小二的脸面,我们出聘礼也是给小二的,不必理会。”
一百三十五·撑腰
徐兆海嗯了一声,叹了口气忍不住还是有些气闷:“贺坤真是半点正形都没有,如今竟然这么闹,简直是丢尽了我们家的脸面!”
他说着,正要跟英国公商量到底怎么让贺坤更安分一些,便听见管家在外头不管不顾的砰砰敲门:“国公,世子,出事了!二少爷他人吐血昏迷,如今已经去请大夫了,世子夫人不堪刺激,也已经晕厥......”
徐兆海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面色铁青。
英国公示意管家进来,立即便冷声问:“怎么回事?今天上午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而就又这么严重了?”
这个孙子英国公是很看重的。
英国公府人丁并不算兴旺,家里的孩子们大多还都是女孩子,而成年的至今也就是大少爷一个,徐二自幼便极为聪明机灵,家中人人尚武,可是他却斯文且沉得下心,连范开源也极为爱重他,将他收为弟子,时时督促。
难得的是这孩子也不曾死读书,虽然拳脚功夫不如他大哥,但是却也都会一点儿,实在是难得。
英国公一直指望着家里出一个儒将,想要重现祖上的雄风。
可是谁知道这么好的一个苗子,之前竟然被人在卫家算计而出了事,身体几乎垮了一半儿,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一次如此生徐游的气的原因-----如果不是徐游这回又把哥哥扔下,徐二根本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可饶是如此,他也还对二孙子充满信心。
人的病总会好起来的,只要他能振作起来,以后自然还是什么都会有。
一个妻子而已,放在家里几年,实在不喜欢,没了也就没了,根本不妨碍另外去娶名门闺秀。
可是现在二孙子的病又有了变化,他忍不住勃然大怒。
管家战战兢兢的:“二少爷今天想去给老太太和您请安,走到一半儿就听见外头的喧闹声,结果他不准人去禀报,自己听了外头贺家的人......”
英国公一听就明白了。
徐二是个何等清高的人,他原本就因为跟贺二的事而自惭,如今再看见贺家的人那副不堪的嘴脸,更是受不了了。
徐兆海气的要命,恼怒的道:“贺家的人如此混不吝,真成了亲家,那也是来吸我们的血的......俗话也说娶妻不贤祸三代,小二要是娶了这个女人,只怕真是要毁了!”
英国公半响沉吟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吩咐管家:“你先过去盯着,拿了名帖让人去请王供奉过来,让二少爷好好休息,就说是我说的,让他沉住气,别气坏了身子,有什么事,都等以后再说。”
一面自己领着徐兆海去了徐老太太房里。
徐老太太也听见了前头传来的消息,正打算去看徐二,听见他们来了,便皱着眉头摇头。
英国公知道她是忧心,坐在上首就道:“虽然圣上是亲自赐婚没错,这门亲事也没有更改的道理,可是贺家若是以此来要挟,觉得我们非得卑躬屈膝凡事退让,那就是打错了主意。”
英国公夫人略显疲态的苦笑了一声:“话是这么说,可是贺家明摆着就是仗着御赐的婚事才如此为所欲为咄咄逼人,咱们也都知道这门亲事是个什么意思,凡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话不是这么说。”英国公夫人出言打断她,想了想便道:“小二是个要强的人,原本贺二如此设计他就注定了不可能让他再接纳了,难不成还真的任由一个女人毁了小二的一生不成?圣上的确是赐婚,可是也没听说不准小二纳妾,这样,你这些天尽量打听打听,有那身家青白的,行事稳重端方的,尽管挑选两个抬回来。”
一来是恶心贺家,二来也好先安抚住徐二。
英国公夫人也知道他的意思,可是还是忍不住稍微迟疑,毕竟这是圣上定的亲事,正妻都还没进来,现在就开始说要先抬举妾室,怎么看都是故意在和圣上唱反调。
英国公见她迟疑便皱眉:“尽管按照我说的去办,难不成还真让贺家以为自己成了气候?”
他一面说一面就忍不住的冷笑:“不仅如此,我这回还就非得让他们有个教训。”
徐兆海回过头来,就知道自己父亲的意思了,琢磨了片刻就问:“您的意思是?”
“贺昆是好日子过的太舒服了,以至于真的觉得自己成了那等大爷,你这就去,将他那些勾当整理整理,叫人报上去。反正到了这个地步,家里的脸面也都被这门亲事给毁了,根本不怕再多一桩丢人的事儿。给他们找些事儿做,也省的她们一天到晚的盯着咱们家。”
徐兆海早就已经对贺家烦的要命,听父亲这么说更是再也没后顾之忧了,立即就答应了下来。
等到徐兆海出去,英国公又皱眉看着英国公夫人:“你也要心里有个数儿,小游这孩子再也不能这么纵容着了,否则迟早要闯出更大的祸事来。”
是啊,小小年纪就这么多的心眼,而且还如此不谨慎,真是坏都坏不到点子上,让人烦躁。
英国公夫人点头应是:“原本是打算干脆送出去的,可是谁知道公主喜欢她,这倒是意外之喜了。您放心,我一定会趁着她还未进宫这段时间好好调教她,让她知道轻重。”
“这样便最好了。”英国公嗯了一声:“家里如今小三儿出了事,真是让我觉得不详,若不是这回小游犯错,我也不至于要送走她,但愿她能够珍惜这次机会,知道家族为重的道理,也叫家里的人少替她操心。”
那毕竟是深宫,从前看着她还挺好的,可是现在一看却发现这根本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要是在宫里继续闯祸,那可就真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了,实在不能轻视。
英国公夫人皱着眉头,许久才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同样都是女孩子,人家那个算无遗策,咱们家这个,也只能多多让她长进了”
一百三十六.为难
京城中最近风声最盛的就是朱元了,苏付氏对这个名声完全没觉得如何贵重,只觉得负担重。
等到朱元即将进宫,她更是一整晚都没有能睡得着,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
连几个孩子也都是闷闷不乐的。
去宫里不是跟去逛个街那样简单,朱元这一进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他们都担心的很。
朱景先原本就很依赖姐姐,姐姐要进宫去这么久更是心里不安,可是他如今已经很知道姐姐的不容易。
上次元宵节后一天的事便已经让他心有余悸了。
因此虽然心里不安,可是面对朱元时,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反而还故作轻松的劝朱元进宫要当心,不要挂念他们。
朱元有些恍惚。
她一直护在身后的弟弟,原来也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逐渐长大了。
她心中感慨,把朱景先拉到自己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就忍不住微笑:“姐姐知道了,你放心吧,姐姐一定会万事小心,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的,不管怎么样,你们在家里要先照顾好自己,也要听姨母的话。”
她说着,轻声问朱景先:“你觉得殿下的提议怎么样?”
昨天楚庭川从宫里出来,一是因为道别,他要出城去办事。
二就是为了朱景先读书的事情来的。
他说范开源于学问上虽然精通,但是的确是因为英国公夫人的关系只怕不会认真教导朱景先,因此建议朱元去找另外一个人。
京城和附近书院众多,可是质量却是参差不齐,说起来,河东书院不管怎么算都是个中翘楚了,楚庭川建议朱元直接去找之前说过的那个难缠且古板的司业。
那个司业姓邢,虽然古板可是却很正直,且醉心学问,跟着他是最合适不过的。
楚庭川给朱元和朱景先指了条明路,但是也明确的说了这位邢司业的脾气,他是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想要打动他,最重要的就是诚心。
也就是朱景先得自己去过这一关。
朱元有些担心。
听说这个邢司业很有些古板得出奇,曾经还要求一个拜师的学子去卧冰求鲤。
大冬天的,去一趟说不定就真的冻死了,大家都觉得他是疯子。
这个人厉害是真的,但是难相处难讨好也是真的。
朱元怕朱景先扛不住。
可朱景先却意志坚定,他拍着胸脯眼神肯定的告诉朱元:“姐姐,我已经想好了,我一定要去试一试。”
姐姐为了这个家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她走的如何艰难他一直都是看在眼里的,根本不想成为姐姐的负担。
他不能一辈子都躲在姐姐的保护之下,他要长大,要更快的成长起来,不让姐姐孤军奋战。
这一次他已经等了很久,也准备了很久,他始终相信付出会有回报。
朱元有些欣慰又有些感叹。
是的,每个人都会长大且要长大的。
她得让弟弟自己出去闯一闯试一试,若是能成自然是好,如果不能,那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和经历。
她点头,脸上既骄傲又感动:“好,那就让向大哥陪你去,你不要怕,人生还很长,不管是失败还是成功,我们都还有很多机会。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苏付氏闻言也笑:“是,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家人总是在一起的,你不要有太大包袱。”
一家人围着说了会儿话,宫中的小火者已经来了,还算是恭敬的请朱元上马车。
季晨今天没去店里,立即便上来给这个小火者塞了一个厚厚的封包,笑着说:“还请公公多多提点。”
小火者掂量了一下手里的荷包,心里满意,面上点头:“今儿进宫的还有公主的伴读们,朱姑娘身份不同,是直接去太后宫里的,只要小心些,别冲撞了也就是了。”
季晨谢过,转过头来对着朱元道:“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会守着家里,等着您回来。”
朱元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转身上了马车。
她并不担心进宫服侍太后,毕竟上一世她已经陪伴过太后一段时间,知道太后的脾气喜好,只要多加注意不会出什么问题。
就算是卫皇后不大喜欢她,她也有法子。
她真正担心的是静安公主,这个金枝玉叶摆明了是喜欢徐游的,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为了徐游出气而来找她的麻烦。
如果真的会,那就有些伤脑筋了。
毕竟这是皇帝心尖儿上的人,根本不能对她怎么样。
她皱着眉头。
而当她经过自己的丰乐楼的时候,楼上也同样有人正在关注她。
窗户关上,一个男人带着一点儿冷笑似乎是觉得有趣:“就是这位将京城闹得天翻地覆,许多名门贵族避之不及?”
另外一个人坐在他对面,赫然就是之前觊觎太华的杨书生,他抿了抿唇也同样还是有些愤愤然:“可不是,这姑娘可真是把这天下的人都算计完了,就没有她不敢对付的人,可人家现在也命好,勾搭上了王妃,太傅,一个个的后台硬得很。现在她连英国公都敢戏耍了。”
男人面上露出一点儿若有所思的笑:“怪不得我那弟弟在她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亏,听你这么一说,这个姑娘果然是个能成大事的。”
杨书生搓了搓手不以为然:“也就是运气好,一路都有贵人相助罢了,否则的话,根本轮不到她!”
男人笑了一声,显然不是很想继续讨论朱元,只是转过头去盯着杨书生:“你看清楚了,确定那个孩子胸口有一匹狼的刺青?”
杨书生急忙应是:“我看的清清楚楚,绝对不会有错。那个孩子本来也就是她们捡来的,哪里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呢?您不是也说了吗。带着这两个孩子的乳母在京城病死了,之后孩子就不知所踪.......我看啊,这事儿九成九就是这样了,肯定错不了。”
男人面上神情一点点变得阴沉冷淡。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这孩子是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