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权门贵嫁TXT下载权门贵嫁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权门贵嫁全文阅读

作者:秦兮     权门贵嫁txt下载     权门贵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本事

    孟老夫人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临到老了,在满身荣耀的时候,会被当成犯人一般审问,面对着上首坐着的李名觉讥诮的笑容,她只觉得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她是孟家族里人的骄傲,她的牌匾至今还在孟家故里屹立不倒,她本来活成了天下女人的榜样,连太后都亲口夸赞过她堪为妇德典范。

    这样的荣耀,现在说没有,就要没有了?

    若是她成了阶下囚,那她这一辈子攒出来的名声呢?

    她辛辛苦苦的教养儿子长大,连丈夫的庶子也养大成材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过就是为难为难媳妇儿,看孙女不满意,竟然也就成了罪过?

    谁年轻的时候做人家的儿媳妇不受些委屈?谁年轻的时候不是这么过来的?

    王嫱怎么就成了特殊的,还碰不得打不得了吗?

    她喉咙里梗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让她觉得心口闷痛,连头部也隐隐约约的有些发麻,李名觉讥诮的目光就在眼前,她猛然抬起头看着他,寸步不让的冷笑:“我正要去告她大不孝,她竟然还要反咬我一口了!李大人,你要替老身作主!”

    这些读书人都是很孝顺的,大周朝以孝治天下,哪怕是皇帝,对着太后也得恭恭敬敬的,这些读书人更不必说,侍奉父母亲都得恭敬周到。

    她相信李名觉也是如此,见李名觉不置可否,她就皱起眉头,忍住头痛咬牙切齿的说:“这个不贤德的妇人,自从娶了她,我们家就没有一件好事。她从来不侍奉婆母,对我处处不敬,晨昏定省从来都不曾做到,我也不曾说过什么,可是她如今竟然丧心病狂到要污蔑婆婆......”孟老夫人想起什么,在婆子的搀扶下声色俱厉的道:“一定是她跟那个会巫术的妖女混的久了,脑子也糊涂了,竟然做出这种事来!一个大家闺秀,人不人,鬼不鬼......”

    李名觉从始至终都算得上是冷静的看着她,见她说完了,才笑了一声。

    孟老夫人就松了口气,满心的怨气也暂时消散了,她哼了一声说:“李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爷,应当要秉公办事,那个朱元就是个妖女,行为乖张异常,调唆我们婆媳失和,很该从严治罪!让人知道大周律法是公道的!”

    好大的一顶高帽就要落在头上了,李名觉挑了挑眉,没有让这顶帽子在自己头上落脚,咳嗽了一声就摇了摇头:“老夫人,青天不青天的,我不敢认。可是您说的朱元会巫术的事,本官已经查明了,这是子虚乌有的。”

    孟老夫人瞪大眼睛:“她年纪小小却行为古怪,竟然不给人诊脉不给人开药便能给人治病,这不是会巫术,是什么?”

    “我不知道治病原来也是要每个大夫都一样的。”李名觉不动声色的微笑:“不过本官已经派人去查明过,朱元是个正经名门世族出来的女孩儿,她的母亲从前也曾是名医,她的医术应当是承袭她的母亲。”

    孟老夫人怔住,终于看见李名觉满眼的冷意,她情不自禁的倒退了一步,只觉得浑身的血脉一瞬间好似都倒流了,冲击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对了,她怎么忘了?

    王嫱的父亲是王太傅,就像儿子说的那样,这当官的,谁不给王太傅几分面子?谁会跟太子的老师过不去呢?

    李名觉是站在王嫱那边的。

    这帮贱人!他们和期货来欺负自己孤儿寡母。

    孟老夫人想通这一点,声嘶力竭的痛哭起来。

    她向来都是如此的,在孟符不听话的时候,在王嫱忤逆的时候,她就开始哭自己的悲惨人生,开始哭自己守寡艰难,开始哭自己多不容易。

    这一招总能奏效。

    可惜了,今天面对这一切的是见多识广的李名觉。

    李名觉挑眉叹了口气,清清淡淡的冷眼看着孟老夫人哭,声音还是维持得不大不小:“老夫人,这是您身边侍女和婆子的证词,证明您曾经在丰城的时候,就跟当地的一个所谓仙姑有来往......挺巧的,丰城本地也曾经有过用银针刺入女童体内的案子......”

    他神情渐渐变得严肃,看着孟老夫人的眼神更加的冷:“您若是愿意,觉得这些证据都还不够,本官可以去函给丰城知县,让他将那所谓仙姑抓到您面前,跟您当面对质。”

    屋子里霎时间变得死一般寂静,孟老夫人脸色尸白,向来强势的她竟然也开始觉得害怕。

    李名觉将手里的证词重重扔在孟老夫人脚边,看她倒退了几步,才冷笑了一声:“只是这样一来,难免就牵扯繁多了,本官听说,当初孟大人的几位姐妹,死的也都很是蹊跷......本官若是派人去您老家查这些的话......”

    那就什么都完了!

    孟符的那些姐妹们没什么关系,那都是她自己的孩子,她杀了自己的孩子,为的不过是保证孟符兄弟们可以顺利长成,谁也不能说她什么。

    哪怕是死了去地下见了阎王,她也不会后悔。

    再来一次,她仍旧会做同样的选择。

    可是孙女儿不同。

    这个孙女儿在族人眼里是乖巧懂事听话的,又是王嫱这个贵女所生下来的,大家都觉得她该对这个孙女儿无微不至。

    要是被人知道她到了现在还用这样的恶毒手段对待自己的亲孙女,那些人一定会说她残忍。

    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孟老夫人是真的怕了,那种害怕是从脚底板升起来,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的那种恐惧,她忽然反应过来,支撑不住的软倒在了地上,惶惶然的摇了摇头:“不是......”

    本来就早已经掌握了证据的案子,让孟老夫人承认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李名觉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有这样的高门儿媳,你们孟家得了多少好处,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非得把事情弄成如今这样呢?老夫人,您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名声,可是一朝丧尽了啊。”

三十一章·强者

    孟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一口血猛地涌上了喉头,喷在了地上。

    不是的。

    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呢?

    王嫱一个女人,她怎么敢把事情闹到如今的地步,她怎么会如此大逆不道,竟然状告自己的婆婆和丈夫?!

    不该会是这样的结果的,王嫱为什么不忍气吞声?多少女人遇上这种事都是遮遮掩掩的自己难过,收拾收拾心酸紧跟着过日子,她王嫱难道就不行?

    真是一个狠毒的女人!

    她看着李名觉的眼神,只觉得浑身发冷,明明已经清明了,她却如同置身于冰窖,浑身上下都冷的没有知觉,最后她连脚边的文书都看不清了,在李名觉的催促下,茫然的按上了手印。

    李名觉这个人气场强大,她按捺着自己的情绪不敢哭,等到孟符闯进来扶住了她,她看清楚了儿子的模样,才实在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孟符心里纷乱如麻。

    他愤怒王嫱的无情,竟然把这件事捅到了李名觉那里,又憎恶母亲的强势,替自己惹来了这么多是非。

    可是更多的却还是对母亲的心痛,他看着那滩暗红色的血迹,只觉得身体都僵硬了,揽住自己的母亲咬着牙看着上首的李名觉,一字一顿的质问:“李大人难道没有母亲在堂吗?怎么忍心如此苛责一个已经六十岁的老人?!”

    哟呵,这一家人给人戴高帽子的本事可真是一脉相承的,不要脸也是一脉相承的。李名觉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孟大人如果真是孝顺的话,那就该在出事之前便尽力,现在再来表演你孝子的一面,有什么用处呢?”

    李名觉说话向来如此,犀利而直接,他停顿了一瞬,见孟符面露不满浑身不服,就摇了摇头:“何况孟大人,你不止是一个儿子,你还是你妻子的丈夫,你女儿的父亲,可是你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什么?!你自以为纵容母亲为所欲为便是对她孝顺?那你到如今的地步,也丝毫不该觉得冤枉。”

    孟符咬着牙,只觉得牙齿都已经咯咯作响,才闭了闭眼睛稳定了情绪,尽量平静的对李名觉说:“李大人,我知道您是对我和我母亲有些意见......可是这是我们的家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脏钝痛,好容易才让耳边嗡嗡嗡的杂音安静了下来,睁开眼睛对着李名觉说:“李大人,请您告诉我我妻子的下落,我亲自去找我妻子谈,最后我会让我妻子来亲自跟您解释,您看如何?”

    不行,他不能让李名觉把现在查到的一切上报,御史们闻风而动,一定会用最不堪的语言形容他跟他的母亲。

    他从此以后就废了。

    此时此刻,他顾不得其他,坚定的对着李名觉祈求:“李大人,大家都是同僚,日后若是有能报答的地方,下官一定全力以赴,再说,王嫱素来任性惯了,这件事她肯定是擅自做主,并不曾跟我岳父岳母商量过,我岳父岳母都是极为通情达理的人......”

    王太傅的面子,李名觉总该给吧?

    孟符心里揪的紧紧的,看着他丝毫不敢挪开眼睛:“李大人,我一定会让我妻子回心转意,这件事都是一场误会......”

    李名觉有些困惑不解的站了起来,面对着孟符的能言善辩巧合如簧,再看看孟老夫人之前攀咬别人时毫不手软的表现,他啧了一声:“孟大人,王嫱宁愿冒着被打一百棍子的风险,不顾自己产后虚弱的身体也要来求我审理此案,你为什么会以为她会轻易因为你回头就放弃呢?”

    孟符咬着牙怔忡又不安:“我们是夫妻......”

    “那你问过一声王嫱如今如何了的话吗?”李名觉嘴角挂上一抹冷淡笑意:“王嫱被打一百棍子的话,你想过她产后虚弱,或许会丧命的事吗?既然你都没有,那么你何来的脸面,妄图用王家的人来压本官,让本官为了你们徇私枉法呢?!”

    这一番质问真是让人脸面挂不住,孟符额头青筋尽显,在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还能如何应对。

    李名觉真是个难缠的角色,寻常人碰见这种家长里短的案子都会避让不及,王嫱肯定是知道李名觉不同,才会去找到他。

    想到这里,孟符恨不得王嫱已经被一百杀威棍给打死了,这样一来,反而还让这个死局解开了。

    他垂下头搂着自己的母亲,一个字也没有再说。

    李名觉就自顾自的收拾了东西,淡淡的道:“本官虽身为巡按,这个案子却不能擅自做主,一切详情,本官自会如实上报天听,请圣上裁夺,在此之前,知府衙门的事务,恐怕要先请苏同知代理一阵了,这些事,本官会去同巡抚商议,孟大人,要委屈你了。”

    完了。

    孟符脑海里冒出这么两个字,连孟老夫人尖叫了一声也只是木木的垂头看了她一眼。

    李名觉这里不能收买,铁了心要上报,那他这么多年来努力的一切,全都要打水漂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他想起朱元冷淡的嘲讽和李名觉的一针见血,竟然觉得天旋地转,先孟老夫人一步晕倒在了地上。

    真是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李名觉摇了摇头,毫不怜悯的对着左右使了个眼色,便出去见了已经等候了许久,明显已经忐忑不安的苏同知。

    苏同知已经吓得坐立不安了,见李名觉出来,才搓了搓手问道:“这.......李大人,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李名觉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来话长,只是孟符行为不端,纵母行凶,证据已经是确凿的了,这知府衙门的事,暂时只怕需要你来操劳一阵了,等到朝廷的决定下来,再看以后。”

    啥?!

    一个知府,说这么倒了就这么倒了?不是吧?

    苏同知蓦然想起朱元来。

    这是个真正的强者啊,竟然就这么轻松就把一个知府给干掉了?!

三十二章·回去

    朱元没什么空理会别人怎么想,她从知府衙门出来便径直先回了苏府,苏夫人已经和苏付氏一道等她许久了,见了她进来,苏付氏脸上神情一松,上下不着痕迹打量了她一眼,确定她好好的,才笑着让她坐。

    苏夫人跟在后头,见朱元没事,想了想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犹豫了片刻张嘴问朱元:“元元,李大人叫你去,到底是要问你什么啊?”

    内宅生活长日无聊,每天挣扎在这琐碎的家事里,是人便总想着让平静的生活变得有趣味一些,有别人家的热闹看,是最好的。

    苏夫人原本又不喜欢孟家那位高傲的老封君,因此便格外的热切一些。

    毕竟之前来报信通知的人只是模糊的说什么孟夫人告状了,到底是为什么,她还不清楚呢。

    绿衣挠了挠头,两只眼睛亮亮的看着一脸好奇的苏夫人,率先替朱元答了:“苏夫人,孟家老夫人意图谋杀亲孙女儿,被孟夫人告了,我们姑娘是去当人证的。”

    满屋子都静下来了,连苏付氏也忍不住抬起眼睛担忧的看了朱元一眼。

    为什么会跟知府衙门后宅的事扯上关系呢?高门大户里的家事最是难管,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谁遇上这种家长里短的事都要头疼。

    别说是御史了,哪怕是圣上,不也总是在太后和贵妃之间两头灭火吗?

    可见家事原本就很难断的清楚,稍有不慎就还很容易被对方一家人当成是不怀好意的,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苏夫人也微微张大了嘴巴一脸诧异,这些话分开来的话她每个字都听懂了,可是合在一起,她怎么听觉得怎么别扭。

    最后她终于回过神来,不管兴致勃勃的绿衣了,看着朱元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你跟孟家后宅的夫人很熟吗?”

    知府新来乍到,她们女眷之间其实也还并没有彼此熟悉,不清楚彼此秉性。

    苏夫人心里有些担心,如果朱元真的得罪了孟家老夫人的话,如果孟老夫人最后没什么事,那孟老夫人肯定会厌恶死这个小姑娘的。

    毕竟谁都知道孟老夫人把名声看的究竟有多重。

    苏夫人咳嗽了一声,重新打起笑脸来说:“没关系的......”

    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女孩子而已,可以的话,苏夫人自然想尽量保全这个女孩子,毕竟这个女孩子如此机灵通透,之前还卖了个那么大的情报给她丈夫,让她丈夫立了大功,又治好了她的孩子......

    朱元看出她的意思,只是冲她微微笑了笑:“苏公子的病已经没有大碍,按照我的药方再服几天的药病情应当就稳定了,我也该回去一趟了。”

    孟家的权柄已经移交到苏家手里,而苏家是肯定不会跟她为难的,她也该回去跟朱家的人好好的聚一聚了。

    还是没有说清楚到底为什么会牵扯进孟家的家事里,不过苏夫人也知道朱元不想说,便没有在意,她急急的啊了一声就问:“这么快就要回去吗?为何不多住两天......”

    苏星楼的病虽然缓和了一点,朱元也说了会开方子,可是做人父母的,哪里有彻底放心孩子的,当然恨不得大夫天天都呆在自己孩子身边,等到孩子彻底好了为止。

    苏付氏也有些担心的皱起眉头来:“跟着你来的那个阮嬷嬷,之前就已经寻了个机会跑回去了,你们家......”

    苏付氏顿了顿,到底没有说出太难听的话来。

    但是她对朱家的那些人的嘴脸是很清楚的,抿了抿唇想了想,便对朱元道:“我陪着你一同回去,刚好,三夫人既然已经知道我来了,我原本也该上门去拜访的。”

    不然朱家人肯定又要借机为难朱元,说上不少难听的话。

    苏夫人反应过来,咳嗽了一声便急忙道:“弟妹你既然要过去,那我去准备些礼物,总不好就这样空手登门的。”

    朱元帮了他们家这么多忙,简直可以说是他们的恩人,苏夫人也不是那种不知道记情的人,既然朱元在意苏付氏这位姨母,那她当然该对苏付氏也好一些。

    朱元笑了笑,见苏付氏如临大敌,心里又有些心酸和感叹。

    她习惯单打独斗了,也习惯了把任何情绪都往肚子里吞咽自己消化,可是只要是人,就没有不希望被人宠爱记挂的。

    这份记挂支撑着她走完了上一世后半生的人生,这一世她提前就得到了,真好。

    苏付氏只犹豫了一瞬就接受了苏夫人的建议,点了点头客套的道谢:“那就要劳烦嫂嫂了,等过一阵子......”

    “我们妯娌之间还计较这些做什么?”苏夫人看了朱元一眼,生怕她会从苏付氏过于生疏的态度中察觉出从前的不愉快来,急忙笑了:“再说了,这是给元元撑面子呢,我哪里有不尽心的,你放心吧,我都会准备妥当的!”

    这倒是真的,她娘家可从来都不缺银子使。

    苏付氏微笑不语,朱元却出声喊住了苏夫人,对苏付氏和苏夫人摇头:“不必了,姨母,我一个人回去便成了。”

    “这怎么行?”苏付氏皱起眉头来一脸担忧,又隐约有些愤怒:“朱家那样的地方,你回去就是羊入虎口......”她镇定了一瞬,又强忍着不满道:“再说,我要回去跟你一同祭拜你母亲。”

    姐妹生离死别加起来已经过了十载,苏付氏只要想到妹妹孤零零的葬在朱家的祖坟,便能想象她坟前该是如何的寂寥凄冷。

    朱家的人是没有心肝的,连嫡亲的血脉朱元都可以如此对待,何况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呢?

    朱元沉默了一瞬,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却亮的惊人,她轻笑了一声,含着无限的感慨轻声却坚定的说:“不是这样的,姨母没有必要这个时候去朱家受辱,她们的话不会好听的,等我料理好了,我会让她们恭恭敬敬的来请你。”

    绿衣笑盈盈的回过头来说:“是啊,姨太太,我们姑娘很厉害的,她说到就会做到的。”

三十三章·故人

    绿衣倚在车壁上好奇的看着外头的街道,好一阵子新鲜劲儿过去了,才回头看向朱元,眨着眼睛问她:“姑娘,三太太和老太太真的会亲自去接姨太太回来吗?”

    虽然绿衣也知道自家姑娘已经变得很厉害了,可是朱老太太和朱三太太都是很难说得动的人,要她们主动去接姨太太去朱家,这也太天方夜谭了。

    朱元看着绿衣没有说话,这个时候的绿衣还如此鲜活灵动,如同这世上任何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虽然历经磋磨,却始终不曾对生活失去希望。

    这样真好,她嗯了一声:“会的。”

    一定会的,她说到做到。

    绿衣哦了一声,将帘子掀开了一些,指着外头一个卖包子的摊子跟朱元说话:“姑娘,你瞧,那里有许多吃的......”

    朱元含笑看出去,原本想让车夫停车去买一些过来,却不经意间望见临街酒铺上二楼的一处身影,不由得便怔住了。

    绿衣没听见她回应,略带奇怪的回过头来,就见朱元坐在座位上脊背挺得僵直的朝着不远处瞧,她从来没在朱元脸上见过这种神情。

    像是震惊又像是愤恨又像是感慨,神情复杂得简直没办法让人看清。

    绿衣有些吓住了,讷讷的喊了一声姑娘,见朱元猛然回过神来,才小声问她:“姑娘是不开心了吗?”

    朱元没有说话,隔了片刻才忽而笑了一声。

    难怪李名觉会恰到好处恰是时机的出现在庆州府,而且还出手将孟符给拿下了,原来是因为顾传玠也在。

    是啊,她怎么忘了,李名觉后来成了顾传玠的左膀右臂,是顾传玠的生死知己,除了他,还有谁能让李名觉言听计从呢?

    只不过,没有想到顾传玠这个时候就已经跟李名觉关系如此紧密了。

    她微微凝眉,目光里一片冷淡。

    顾传玠为什么会插手这件事?若是按照上一世的轨迹来说,他这个时候应当是在京城,他为什么会忽然千里迢迢跑来庆州府?

    按照他的年纪来说,让他出来游历,实在还太小了些,为什么顾家会答应?

    她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绿衣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裳,有些奇怪的说:“姑娘,您刚才是不是在看包子铺楼上那个公子?他现在.....好像也在看你......”

    朱元怔住了,顺着绿衣撩起的帘子往外看去,果然跟对面的人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那是个跟她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身影,是满楼红袖招的翩翩清俊佳公子。

    可是太好看的东西,向来都是有毒的。

    许是见车里主仆都没有再说要下车,车夫扬起了鞭子,马车又飞快的动了起来,朱元跟顾传玠视线汇集不过一瞬,便又各自错开。

    这样也好,朱元冷冷挑起唇角。

    什么都过去了,一切都该重新开始,从今以后,就当个没有交集的陌路人吧。

    绿衣定定的看了朱元一会儿,慢慢又垂下头。

    姑娘不开心了,她知道。

    从前天到现在,姑娘一直都是很冷静的,就算面对三太太的刁难和孟老夫人的指责,还有孟大人的威压,姑娘也游刃有余,从来没有生过气。

    可现在姑娘却生气了。

    刚才那个好看的公子,姑娘原来是认识的吗?

    苏家的车夫将马车停在朱家大门口便不动了,有苏家的车夫和婆子亲自送回来,朱家门房上的人很快就跑进去通传了,同时又都有些怪异的看了那辆马车一眼。

    这位大小姐也真是让人有些看不透了。

    从前她别说从正门进了,连回这个家都没什么资格。

    哪怕是前天三老爷亲自去把她领回来,那也只是从家里侧门让她进去的,现在竟然能堂而皇之的坐着同知家的马车等在正门。

    人生际遇这回事,还真是反复无常让人看不懂。

    朱三太太正急的团团转,家里牵扯进了山贼的事,这件事始终是一个隐患。

    从前急着找孟符,就是为了把这件事给无声的解决,现在人已经抓到了,那就更得要快点去求知府孟大人开恩了。

    只是可恨朱元这个卑贱的丫头。

    果然是贱人生贱种,要不是她把孟家得罪的这么狠,他们朱家哪里会这么被动?!

    再听见门房说是朱元回来了,朱三太太便立时冷笑了起来:“这个贱丫头,真是把自己当回事了,以为自己攀上同知大人了,就回来耀武扬威了吗?!”

    阮嬷嬷趁着朱元去孟家的时候从苏家回来了,把朱元给苏同知儿子治病并且给他们找回了女儿的事也说了。

    真是见鬼了,这个死丫头忽然如有神助似地,竟然还被她攀上了同知这根高枝。

    可是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

    朱三太太停止了宣泄,冷笑了一声就对着阮嬷嬷说:“好啊,回来了好,我还以为她是看不上朱家了,结果还不是要回来?知道要回来就好,你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就说咱们这位无所不能的大小姐回来了。”

    朱老太太厌恶朱元原本就厌恶的半死,加上这回朱元又狠狠得罪了孟家,就更是叫朱老太太提起这个名字都觉得晦气。

    这个时候回来,她大概以为自己会成为朱家的功臣,以为自己回来了就能把从前欺负过她的人踩在脚底下了?

    真是太天真且自大了。

    这个死丫头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有那么多好运气。

    阮嬷嬷也忍不住笑了,她跟在朱元身后真是憋屈的要命,朱元在孟家踩她手背的那一脚现在还历历在目,伤痕也仍旧在隐隐作痛。

    这个向来都被她们下人都看不起的主子忽然想翻身了,那他们这些欺负过她的人岂不是也要倒霉?

    而且她还来势汹汹,半点儿情面都不讲,横冲直撞的惹人讨厌。

    现在老太太生气了,老太太可是朱家说了算的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大老爷也得听她的,老太太发话了,朱元回来就要被绑去庄子上的,她大概还天真的以为老太太会因为苏家而厚待她,这真是太可笑了。

三十四章·完了

    朱家宅子里乱的很,朱三太太站在台阶上,亲自看着从库房里搬出来的那些礼物,皱着眉头还是嫌没有能压得住阵脚的。

    倒不是东西不够贵重,只是听说孟老夫人守寡多年,轻易是不收礼物的,还是得寻个能叫她老人家一眼便无法拒绝的。

    这些还都怪朱元,要不是朱元得罪了孟家老夫人和孟符,事情哪里会走到这一步。

    现在朱家必须得付出加倍的代价,才能了结这件事了,真是想一想便觉得厌烦。

    这个丧门星真是比她母亲还要惹人厌恶。

    想到这里,她看向进来了的朱元和绿衣冷笑了一声,带着讥诮的带出了一抹嘲笑:“哟,原来是咱们的大小姐回来了。”

    周围的人都规规矩矩的站着,朱三太太笑了一声之后便敛起了笑,连再嘲讽她的心思也没有了,厌恶的吩咐朱老太太早已经派来的婆子们把朱元拉出去。

    她知道朱元的想法,被压迫的太久了过惯了苦日子的疯子,当然是希望能把曾经欺辱过她的人都踩在脚底下。

    所以才会如此拼命用力,竟然还四处去找依靠。

    可是她真是太天真了。

    这世上的事,从来就没有那么简单的,别说她找到的只是同知,哪怕她真的找上更大的大官呢,人家还能管你的家务事吗?

    哪怕能管,怎么管?训斥一顿家里的当家人,而后呢?

    而后家里只会更厌恶这个让家里丢人现眼的灾星。

    就跟如今一样,朱老太太已经将朱元看得跟她母亲没什么两样了,都是朱家的祸害。

    朱三太太啧了一声摇了摇头,面上的嫌恶再不遮掩:“你以为你被苏家的人送回来便能怎么样了?说句难听的,你也该撒泡尿照照自己那个德性,看你有没有那个翻身的命!”

    这个时候,朱三太太心里本来就急躁,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怎么难听怎么来,绿衣虽然早有预料,可是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三太太!您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姑娘?”

    从头到尾,她们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自己的亲人如此的欺负虐待?

    朱元拦住她,语气轻缓没有任何情绪的对上了朱三太太愤怒的眼,冷静的打断了她的话:“三太太在做什么,在给孟大人准备赔礼道歉的礼物吗?”

    库房搬出来的东西都是好的,在阳光下还在闪闪发光,绿衣看了一眼,便有下人赶紧上来罩住了,仿佛被她们看过了,连东西也要不那么值钱了。

    朱三太太嗤笑了一声,觉得再跟眼前的女孩儿说一句话都是施舍浪费:“是又如何?”

    “那就不必了。”朱元迎面对上她的目光,不闪不避的笑起来:“因为他们不能收也不会收了。”

    上一世朱家也是用同样的法子,最后毫发无伤的从这件事里全身而退。

    那时候孟符还是孝子,还是大清官,是百姓眼里靠得住的好官,他处置了那批土匪,百姓们都把他奉若神明。

    朱家巴结的好,跟孟符关系进一步紧密,后来更是成了通家之好。

    这一世,这些都不可能发生了。

    她笑了一声,学着朱三太太的样子扬起下巴:“那就太可惜了,孟大人现在已经在牢里了,你要是想给他们送东西,那只怕得换个地方,直接去知府衙门托一托关系,看看能不能进得去了。”

    牢里?!

    堂堂庆州府知府,会进牢里去?

    朱三太太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阮嬷嬷的确回来说过朱元去了知府衙门,可是那又如何?去了知府衙门,就能对一个知府做什么吗?

    别天真了,一个小姑娘而已,哪怕是朱三老爷,哦不,哪怕是朱大老爷呢,他想要弄倒一个知府,那也是一件天大的难事,不过就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把一个知府弄进了牢里?

    只怕是听见要被发落了,心急了罢了。

    朱三太太失去了兴致,不想再听她胡言乱语了,冲着几个婆子使了个眼色,自己居高临下的看着朱元啐了一口:“好了,扫把星,容你在这世上多活了几年,已经是你的福分,你既然这样不服,不如就下去问问你那个短命鬼的娘,问她为什么生的那么倒霉......”

    这些人提起替朱家生儿育女而死的付氏,从来都没有半分的敬意,甚至连最起码的尊重也没有。

    不远处匆匆跑进来几个人,看了看朱元又看看朱三太太,犹豫了片刻才对朱三太太说:“三太太......才传来消息,说是......说是孟大人犯了事,如今被巡按大人下了大狱,庆州府一切事务,如今都交给苏同知了......”

    什么?!

    怎么会这样?!朱三太太的心情一瞬间从云端掉到了地狱,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去看眼前的朱元,只觉得看见了一个怪物。

    怎么会?!

    这个丫头说的竟然不是假的,孟符竟然真的完了?!

    那朱家之前一直都在朝孟符使力......

    那之前朱元对着孟符和孟老夫人的态度.......难怪她帮苏同知找女儿治儿子,却对着孟家不屑一顾,原来她早知道孟家要完?!

    可是怎么会呢?!这个丫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会治病就已经是太奇怪的事了,怎么她连这些官员的隐秘的事都知道?!

    这个丫头......

    她想起了朱元的母亲,自己之前的大嫂,忍不住便浑身发冷的打了个寒颤。

    难道真是付氏的鬼魂在保佑着这个小蹄子吗?

    可是若是真的付氏在天有灵的话,为什么又要等到朱元受尽苦难之后才来出手?

    她一下子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差点有些站不住,见了匆匆忙忙来的阮嬷嬷,才算是回过神来了,指着朱元说:“去,把她给......”

    她不想见到这个不详的人,这一切的事都是朱元弄出来的,要不是朱元,这一切的事都不会发生,现在朱家该顺顺利利的搭上了孟大人,孟大人也不会出事进大牢......

三十五章·来换

    一切都是朱元的错。

    阮嬷嬷却没有跟刚才一样露出小人得志的嘴脸,她为难的看了一眼朱三太太,再看向朱元的时候,眼里竟然有了一丝遮不住的惶恐。

    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动,绿衣警戒的看着面前这些人,想着若是阮嬷嬷真的要上来,她就要跟阮嬷嬷拼命。

    阮嬷嬷却没敢动,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对朱三太太说:“三太太......老太太说......让您把大小姐带过去......”

    朱三太太僵住了,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茫然再到惶恐,终于忍不住将手指甲深深的掐入了掌心。

    朱老太太的院子在整个朱家算是占地最大的,屋前栽种了许多的桃树,此刻正都怒放着,落英遍地,花团锦簇。

    朱元目不斜视,对这景色丝毫没有在意,穿梭而过进了内院,缓缓抬起了下巴。

    从来都是她卑躬屈膝,可是她连朱老太太的一个施舍的笑意都没有得到过一个。

    小的时候,她没有母亲,被送回老家来,对着祖母有着无限的希冀。

    她那时候总告诉自己,要听话,要懂事,要好好孝顺祖母,祖母总会看在她虔诚的份上看顾她的。

    可是这幻想从她落地那刻起就破灭了。

    朱老太太甚至都没有见她,只让她在院子外头磕了几个头,就让下人打发她去朱三太太那里了。

    她一辈子的自尊,就是从那一刻起死死的被朱家的人踩在了脚底下。

    被下人如同驱赶野狗一样赶走的那种滋味,哪怕是已经再世为人,哪怕是已经过了一生,她也仍旧牢记在心。

    如今她终于堂堂正正的踏进了这道门,她要让那些人都知道,天地已经变了,主宰者和被主宰者的身份,也已经对换了。

    要朱老太太纡尊降贵,实在是一件难事,因此她虽然勉为其难的见了朱元,脸上却无任何表情,只在看清楚朱元的容貌之后,微微一怔。

    这个姑娘......

    付氏很美,朱正松的外貌也是极好的,朱元更是集齐了他们两个的所有优点,长的实在是很不赖,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如同笼着一层雾气,像是从烟雨蒙蒙的江南里撑着伞走出来的美人。

    怪不得大儿子有那个念头了,朱老太太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看着朱元不满的蹙起眉:“见了长辈,竟不知道行礼问安?!”

    朱元拉住要跪下去的绿衣,对着眼前这个祖母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不曾见过,不能确定谁是长辈。”

    她不欠朱家什么,从来不欠,既然不欠,为什么要对朱家的长辈行礼?

    朱老太太面上神情扭曲,憎恶的呵了一声。

    外头长大的野丫头,没有规矩也是正常的。

    她不再跟朱元一般见识,冷着脸问她:“孟家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去了一趟孟家之后,孟大人便下了大牢?”

    之前的事她已经听三太太说过了,可是她不相信就只是为了家事,堂堂的知府便会下狱。

    这中间肯定还有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朱家现在最缺的就是消息渠道,知道了孟符为什么出事,才能衡量之后的事该去求谁。

    为了这个,她才不得不忍受朱元这个不详的人进她的门。

    朱元嗯了一声,抬起头直视朱老太太的眼睛,语气仍旧平静无波:“是啊,孟大人的确是因为我去了一趟就出事了,怎么了,老太太也很想知道原因吗?”

    朱三太太忍不住,满腔的愤怒破口而出:“你要说就快说!老太太亲自问你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这个死丫头!等到这件事解决了,一定要让她倒霉,不能送去庄子里,就该把她扔到煤窑那边去......

    朱元冷冷看她一眼,忽而笑起来了。

    她看着朱老太太,语气轻佻而自然:“想知道吗?叫三太太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再去我母亲墓前磕头认错......”

    一屋子的人都被这句话给惊呆了,不可置信的朝着朱三太太看了过去。

    她们没听错吧?大小姐让三太太下跪?!

    “朱元!”朱三太太愤怒得面容大变,朝着她就要扑过来,只是死死的被仆妇们拉住了,就算是这样,她也挣扎着朝朱元大吼:“你做梦!你休想!你这个丧门星......”

    连朱老太太也忍不住肃了神色,更显厌恶的看着她:“朱元!别忘了你是我们朱家的人,如此行为,简直罔顾人伦,乃是大不敬!”

    绿衣看看自己姑娘再看看朱三太太和朱老太太,紧张得连心都似乎要跳出胸腔了,好半响才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朱元跟前。

    朱元却没动,她越过绿衣的肩头看向朱老太太,似笑非笑:“我在这个朱家,得到的全是屈辱和委屈,别跟我谈宗族了,宗族若真能庇佑我,我也不遭遇这些。”

    就爱你朱老太太神情难堪,朱元垂下头吹了吹指甲里的灰,冷然道:“如今选择就摆在你们面前,要么你们就让三房等死,要么就让三太太跪在我面前认错......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情分可言,想要知道,就让三太太拿尊严来换,我只对这个感兴趣。”

    屋子里瞬时响起了一片吸气声。

    这位大小姐......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养的,怎么会被养成这个样子?!

    想要从她嘴里套取消息,同时又要鄙视她践踏她,这世上哪里有那样的好事?

    朱元看着被拉住了的三太太还有沉默的朱老太太,面上始终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她已经料定,这一局她会赢。

    朱家人的天性就是如此凉薄,只要拿更好的来换,一定舍得。

    果然,朱老太太沉默了不久之后,就对着屋子里的下人说:“你们都先出去。”

    朱元冷然向前走了一步,面带微笑却语气笃定:“不必了,要跪,当然就要被人瞧见,只跪给我一人看,算什么?”

    已经结下了死仇,不管是为了母亲还是为了上一世早死的绿衣,这个头她都要让朱三太太结结实实的磕、

    朱三太太尖叫了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三十六章·泄密

    朱老太太被这兵荒马乱的场景闹得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

    已经许久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么无礼且咄咄逼人了,她看着朱元,仿佛透过她看见了付氏,眼里的憎恶便铺天盖地的漫上来,最终冷笑了一声:“你是觉得,除了你,我们不能问别的人了?”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觉得自己是独特的,特殊的存在。

    可是其实他们都不明白,这世上缺了谁都是一样的转。

    朱元当然知道朱老太太想的是什么,她看了朱老太太一眼,笑起来了:“如果老太太不是认定了只能找我,还有别的门路的话,会在这里跟我说这么多废话吗?”

    朱老太太可不是那些什么慈悲心肠的老太太,在她眼里,付氏不是她的儿媳妇,是朱家的罪人,对待朱家的罪人,朱老太太向来是狠得下心的。

    朱元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被当成人来看待过,现在对待朱老太太自然也就不会有多少尊重,她皱着眉头坐了下来,见朱老太太嫌恶的撇开了眼,也只是笑了一声:“到底如何决断,老太太不给个话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老太太还看不明白吗?现在唯有我能给朱家三房指一条出路,要是我走了,你们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朱老太太下意识就要呵斥朱元。

    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她以为她是谁?!竟然还要给三房指一条明路?!

    可是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反而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不对,朱元说了两次了,她唯独说三房会完......

    她知道什么?!

    难道朱元竟然知道三房的那些龌龊事?!

    可是怎么可能呢?朱元一直都被关在后山茶林里,基本是避世的状态,谁能告诉她这些朱家隐秘的丑闻?

    朱老太太两只手下意识的攥住了椅子把手,面无表情的看向朱元问她:“就因为三房要给孟大人送礼,你就觉得三房是出事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朱老太太还是每一步都想着要占据有利地位,朱元没有再跟她绕弯子:“老太太,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要知道,如果那些土匪们招了,苏同知只怕没有我这样的耐性来听你们解释。”

    她是真的知道!

    朱老太太骇然,双手握住椅子把手借力站起来,一只手指着朱元震惊问她:“你到底是谁?!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她不耐烦见到朱元,更不想这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从不关注她的事,可是这不代表她不知道朱元的处境。

    一个常年被圈养的人,这些事她怎么知道?

    再说听说她还有很厉害的医术。

    这就更值得奇怪了,难道这世上真有无师自通的事?

    旁人或许会信,可是她却绝不信这世上有这等怪力乱神的事,现在,她看着朱元蹙起眉头,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眼前的人眉目间分明有付氏和朱正松的影子,叫人一见就知道是他们的孩子,可是性子却全然跟她的父母不像......

    哪里出了问题?

    朱老太太还来不及再做出反应,外头朱三老爷便急匆匆的进来,他神情复杂的看了朱元一眼,压低了声音对朱老太太说:“娘,问清楚了,孟大人是真的下了大狱,听说是孟夫人亲自向李大人告状,如今孟夫人已经星夜赶去青州了,已经向孟家提出和离......”

    朱三老爷到现在都还只觉得一切如同梦境,用一晚的时间,朱元就把庆州的知府给扳倒了,动作还如此干脆利落。

    朱老太太也情不自禁悚然而惊,看向朱元的眼神就忍不住带了一丝惊悚,她好容易才忍住了,终于咬了咬牙看向朱元,问她:“你究竟知道多少,又到底想怎么样?!”

    切入正题了。

    朱元丝毫没有客气,挑眉扬起一抹笑:“老太太,这就要看三房在您眼里到底有多重要了,我的要求很简单,让三太太去我母亲坟前磕头赔罪,她从前说过的话,我要她一句一句的吞回去!”

    朱三老爷怔住。

    朱老太太尽量忍耐,烦躁的挥了挥手:“还有呢?你就要这些?”

    她总觉得朱元布这么大一盘棋,要的远不止这些。

    “老太太果然是个明白人。”朱元满意点头微笑:“还有,按理来说,继室理当在原配跟前执妾礼,她进门是以匹嫡之礼进的门,可她在我母亲跟前,照样是个妾,我要她清明回来恭恭敬敬的在我母亲跟前磕头上香。”

    按理来说,继室入门的仪式排场远没有原配那么风光和正式,可是为了捧高这位新夫人,朱家特意提出一套匹嫡之礼,彻底让付氏成了笑话。

    从前这位新夫人处处都自恃比原配更好,永远都高昂着她那颗高贵的头颅。

    而能令新夫人低头的,唯有她正经的婆母。

    也只有这样,新夫人才会跟朱老太太之间生出隔阂。

    真是敢说啊!朱三老爷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对付三房就算了,可是朱元真的知道新夫人对朱正松和朱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新大嫂可是个厉害角色,把大哥牢牢的握在了手心里,她怎么可能会甘心低头?

    朱元看着朱老太太铁青的脸色,半点儿没有急躁:“圈地是个大罪,因为圈地闹出了人命而让人家家破人亡,就更不必说了,自来沾上这个,哪怕是皇亲国戚也得掉一层皮.....三老爷却因为家里当官,层层关系走下来反而把人家苦主给弄进大牢了,以至于人家上山落草成了土匪头子......”

    这些都是从前的事了,知道的也就是一些朱家的老人罢了,朱三老爷瞪大了眼睛,手指已经情不自禁的开始发抖,看着朱元的眼神如同是见了鬼,片刻后才回过头嚎了一声娘。

    朱元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些明明只有大哥和娘才知道!

    难道是娘和大哥中的其中一人泄了密?!

    他才不信朱元是自己算出来的这些,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告诉她的!到底是谁想要害他?!

三十七章·不见

    朱老太太已经顾不得儿子的疑虑和猜忌,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神情凶狠表情狰狞的指着朱元,声音如同是浸在冰川里散着寒意:“你看似很聪明,可是却愚蠢的要命。”

    她还以为朱元到底是有多了不得的本事。

    可是到头来,只不过就是一个仍旧纠缠于旧日那些伤疤的愚蠢东西。

    有了这样的本事,能弄倒知府攀上同知,她还以为朱元图谋有多大。

    可是结果朱元竟然心心念念还只是拘泥于那些所谓的旧日屈辱。

    人死不能复生,世上再多的身后荣耀,于底下的人来说有何意义?不趁着这个时候跟朱家打好关系帮朱家一个大忙,从此让朱家的人都对她另眼相待。

    竟然回来用这个把柄要挟人,好吧,就算是如了她的心愿,那又如何呢?

    朱家的人不会伤筋动骨。

    可是以后新夫人和朱三太太等人,却要视她如同仇敌了,她以后又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苏同知又如何?

    他能时时刻刻关注一个还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吗?

    真是愚蠢。

    聪明也用不对地方。

    朱老太太心里又觉得隐约有些可惜。

    真是有些可惜了,要是朱家任何一个其他的孩子有这样的能耐,有这样的际遇,那该多好啊?

    却偏偏是这个朱元。

    她收敛了心中这些纷杂的念头,注视着朱元冷笑了一声:“你也太自以为是了,以为我们朱家是什么地方?就算是你扳倒了知府,你以为我们就没别的路子解决这件事了?哪怕是苏同知呢......”

    朱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笑了:“就算是你帮了苏同知那么大的忙,你信不信,我若是要杀了你,他照样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别人的家事哪里是那么好管的?

    谁都不愿意多事,大家各自扫清门前雪就是了,当官的人就更明白这个道理了。

    说到这里,朱老太太实在觉得朱元天真又可笑,啧了一声忍不住就笑起来了:“知道了一点儿自己当成是秘密的事,就了不得了,尾巴翘起来了,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可你记清楚了,别说是你,就算是你母亲当年在我跟前,都从来没有站直过腰!你是觉得自己跪得久了,委屈了?想要翻身,呀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就这点儿小心思,翻身了也只看着从前那点不平的人,能翻出多大的风浪来?

    朱三老爷愣了一瞬,心里又平静下来了。

    是啊,知道又怎么样,他一时因为苏同知的事乱了心神,就如同母亲说的,这世上的事,小孩子才分对错呢,大人可只看利弊,就算是朱元救了苏同知的孩子,只要朱家好处给足,苏同知难道还能为了一个朱元捅破天不成?

    他冷笑了一声:“这个死丫头,其心不正,胳膊肘往外拐,母亲说得对,就不该饶她!”

    绿衣皱起眉头拉了拉朱元的衣袖,有些害怕。

    这帮人真是一点脸面也不要了。

    朱元却早已经在心里预料到会有如今这副场景,她挑了挑眉,冰雪也似的脸上出现一丝嘲讽:“老太太,您这个自以为是的毛病,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改呢?”

    朱三老爷被这个好像奶奶训斥孙子似地语气给呛了一下,总觉得古怪,可他还没来得及出口训斥,朱元就已经往前走了一步,正对上了朱老太太。

    “苏同知儿子的病,我只给治了一半。你预备拿什么东西去换他儿子的命?你给得起吗?”朱元冷笑了一声,面上全是不加掩饰的讥诮:“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你这样当人父母。”

    朱老太太从来不曾料到朱元有这么锋利的一张舌头,怪不得之前朱三太太被她气的发昏,她一时只觉得血液都沸腾起来了,扬手就要朝朱元的脸打过去。

    朱三老爷也同样上前了一步,指着朱元大怒:“你这个数典忘祖的小贱人!我今天就打死你!”

    “你们可想清楚。”朱元灵巧的往左侧闪了一步,让朱老太太落了个空,对着赶上来的朱三老爷笑了:“这一巴掌打下来,你们未必不是今天的孟符。”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小杂种难道还想把他们朱家的人全部弄进大牢里去?

    朱三老爷嗤笑了一声。

    朱老太太也毫不犹豫的举起了手,可就在这个时候,朱老太太跟前得力的嬷嬷跑进来了,跑的头发都散了也顾不得什么,诧异的看了朱老太太她们一眼,就片刻都没有耽误的扬声说:“老太太!三老爷!外头.....外头李名觉大人来了,说是还有事要问问大小姐!”

    朱老太太的手停住了。

    朱三老爷的动作也僵了,转回头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问:“哪个李名觉?”

    这世上还有哪个李名觉可以被叫做大人?

    朱老太太神情僵硬面色难堪,手僵在半空中瞪着朱元,心里一口气没上来险些闷痛得晕过去。

    这个小贱人!

    她果然留有后招!

    李名觉啊.....刚把孟符给弄下去了的李名觉!

    朱老太太到底是慢慢吞吞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只是这滋味实在不好受,她缓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去问朱元:“你到底想要怎样?!又跟他都说了些什么?!”

    朱三老爷也急忙追问:“李名觉来找你,到底是为的什么,你老实说!”

    李名觉的到来不在她的意料之内,朱元下意识想起顾传玠,转过头去看了那个报信的婆子一眼,问她:“除了李大人,还有人一同来吗?”

    那嬷嬷看了看朱老太太,才点头:“是,还有一位年轻的公子。”

    顾传玠。

    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朱元原本就显得冷淡的面容便越发漠然,哦了一声,摇头说:“你就跟李大人说,有什么话,请他单独进来说。”

    顾传玠这个人,她再也不想瞧见了。

    嬷嬷愣了愣,朱元已经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蹙眉看着朱老太太和朱三老爷了:“怎么样,你们想好了吗?李名觉这个人嫉恶如仇,若是我踏出这一步,你们可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三十八章·磕头

    有什么别的办法?

    形势比人强。

    朱老太太收回那个巴掌的时候就已经等同于举手投降,曾经连看也不得她看一眼的朱元已经有了这等本事,步步紧逼还留有后手,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她缓缓的,艰难的点了下头:“这两样......都依你......”

    朱三老爷吞了一下口水,想说什么马上又收敛了-----这个死丫头有备而来,铁面无私的李名觉现在就在外头,且忍一忍,忍下这口气......

    艰难的答应了朱元的要求,朱老太太怨气横生:“我们既然都答应了,你又如何替朱家解决这事?”

    朱三老爷睁大了眼睛,这个死丫头还是有些能耐,哄的苏同知夫妇对她极好,她要是开口求苏同知的话,苏同知应当不会太为难朱家的。

    已经有人去把朱三太太给从偏厅弄醒了,朱三太太挣扎着过来,苍白着脸色简直似乎马上又能晕一次的样子,瞪着朱元僵持着没有动作。

    朱元也不着急,轻松惬意的在椅子上坐下,对着朱三太太低眉浅笑:“风水轮流转,莫欺少年穷,我当初对三太太说的话,三太太还记得吗?”

    朱三太太觉得有一只巨大的耳光扇在了自己的脸上,被一个自己曾经那样无底线的践踏的朱元按在地上摩擦,而丈夫和婆婆竟然也没有办法,她心里憋屈愤怒又难堪,好半响才咬着牙说:“从今以后就记得了。”

    绿衣笑起来了。

    真没有想到,她还有看到三太太在姑娘面前低头的一天,她原本以为朱家的人永远都高高在上的主宰她们的命运。

    朱元点头,无视她话里的那些威胁:“记住最好,记不住也没关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三太太想必一定会永远记得这句话的。”

    这是什么意思?!以后还要无限次的来打她来让她磕头的意思吗?!

    这个小贱蹄子哪里来的自信!?

    朱三太太想要破口大骂,想起外头的李名觉无奈的又忍住,愤恨的含着眼泪开始给朱元磕头。

    朱元端端正正的坐着,看见朱三太太满眼含泪,牙齿把下唇都咬破了,也并没有半点心软,目不转睛的看着朱三太太将剩余的两个头都磕完了,才理了理腰间的流苏,轻描淡写的道:“三太太心痛了吗?觉得难堪吗?”

    朱三太太心里想要杀人。

    这么明显的问题,朱元却还要故意问她,来戳她的心窝子,让她更加难堪尴尬,她紧紧咬着牙齿,抬头望着朱元忍着眼里的泪水:“都是托你的福,我有儿有女的人了,竟也有给晚辈下跪的一天。”

    “那三太太想过我母亲的难堪吗?”朱元冷笑:“三太太又有没有想过我?你磕这几个头便觉得委屈绝望,是人生不能承受之重了,可曾想过我这八年来被你们如同猪狗一样对待的时候?!”

    都已经磕完头了,再翻这些旧账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三太太承受不住,两眼一翻几乎仰倒过去:“你要杀就杀,到底要怎么样,给个痛快话!别无休无止的折磨人......。”

    她有些怕了。

    朱元真的说到做到,她嘴巴里要做的每一件事,至少到现在为止,都做成了。

    这个姑娘......简直跟从前的朱元不是同一个人。

    朱老太太也适时的出声:“朱元!我警告你,你别得寸进尺!”

    朱元终于放弃了对他们的精神折磨,冷眼看了她们一眼,直看的他们把心都悬起来了,才轻飘飘的俯身看着三太太笑了笑:“好了,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

    朱三老爷怔住,旋即就觉得自己被耍了。

    不说出去算什么?难道不该是去同知府给他们求饶说话吗?

    朱老太太也勃然大怒:“你这个狡猾的小贱蹄子......”

    “我要出去见李大人了。”朱元镇定出声打断朱老太太,看着她失态也丝毫没有反应,好似把她看作一个石头一棵树没有分别:“我原先就说过了,这两个条件只是换我自己不说,我说过要帮你们吗?”

    从头到尾都没有。

    可是朱老太太还是觉得自己终日打雁却被雁叼了眼,心里的尴尬难堪简直难以言喻,伸手将手边的一个花瓶重重的拂落在了地上。

    三太太被飞溅的碎片划了脸,这回又气又怒又伤心,一气之下竟又晕过去了。

    屋子里乱成一团,用鸡飞狗跳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朱元却看也不看一眼,径直领着绿衣就出了门。

    没有人敢拦她。

    连朱老太太也没有出声。

    李名觉就在隔壁偏厅,这个死丫头什么都算计好了,他们的确是不敢冒险。

    现在至少还有一点时间去掩盖这件事,如果惹怒了朱元让她跟李名觉告状,那朱家才是真的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朱老太太再一次被朱元的心机和手腕给气的发怔。

    付氏那个菟丝花一样的女人,怎么能生出这么一株带刺的玫瑰来的?

    她从前还真是把朱元给看扁了。

    从心慌里回过神来,朱老太太心烦的挥了挥手,让人把朱三太太扛了出去,自己跟朱三老爷说:“得想个法子,不能被这个丫头牵着鼻子走,现在我们简直如同是她掌心里的金鱼,她伸手一捏......”

    朱三老爷也是这么想:“只可惜这丫头比狐狸还狡诈,苏同知和李名觉都盯着......”

    “总有他们不能盯着的时候!”朱老太太一锤定音:“等李名觉出了家里大门,你就寻个机会,把那丫头整治了。她不是说只是帮我们保守秘密吗?那就让她去死!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她死了,苏同知那里自然就好说话了。

    至于苏同知孩子的病?

    那怪谁呢,朱元自己死的啊,又不是朱家人弄死的。

    话虽如此,可朱老太太心里仍旧没有半点出气的畅快,朱元这个死丫头,实在是让她有了太多意外和挫败感。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糟糕的感觉了,只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好半响情绪都没有平复。

三十九章·领情

    李名觉正在喝茶,浑然不知道不远处还发生了如此激烈的一场战斗,不过当他看见了朱元的时候,也不妨碍他猜到一些东西。

    这个小丫头,真是有些意思。

    听说朱家对她很不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虐待漠视,可是看她身边那个丫头现在这脸上又惊又喜的表情......

    某人的担心似乎多余了。

    他就说嘛,眼前的小姑娘根本就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掉眼泪,心里脆弱的样子啊。

    清了清嗓子,李名觉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才用孟家的事做了个开头:“孟符在牢里上了一封辩折。”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被人弹劾嘛,怎么也得给自己辩解辩解的。

    尤其是孟符这种内心中只有自己的人,他觉得当今也该明白当人子的为难,再不济也是他母亲做错了,他做错过什么?

    凭什么遭到这样的报复?

    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朱元抬眼看了李名觉一眼,恭敬又不失客套的问:“李大人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我的吗?”

    身为湖广巡按,有这么闲吗?

    李名觉咳嗽了一声,想起在外头不得其门而入的顾传玠,皱了皱眉问朱元:“朱姑娘......除了拥有一身好医术之外,似乎还比寻常的孩子智慧些?”

    虽然是询问,但是他并没有居高临下的审问人的意思,朱元也就淡淡的说:“如果那些孩子都过一遍我的日子,想必会同样智慧。”

    李名觉没话说了。

    朱元这逻辑也没错,人家从小就是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过日子的,稍不注意可能性命就没了,怎么可能不养出心机来?

    他心里埋怨了一会儿顾传玠的多事,却还是赞同的应了一声:“这倒说的是,朱姑娘到如今,也是殊为不易。”

    朱元有些焦躁了。

    李名觉是在没话找话。

    而他本不该如此,他是高高在上,前途无量的新贵,根本无谓分心在她这个目前毫不起眼的她身上。

    除非是有人授意。

    顾传玠?

    他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对她感兴趣?

    自己既然能重新回到十二岁的时候,那顾传玠会不会......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顾传玠这三个字是她前世的心魔。

    刚进京城的时候,她是作为一份必死的礼物送出去的,礼物的主人是马上就要咽气的,备受皇帝喜爱的小皇子。

    朱家的人打算把她卖个好价钱,给这位尊贵命格的皇子配个阴婚。

    正好一举两得,讨好太后又能除掉她这个祸害。

    她一度以为人生无望了,可是老天还是给了她一线生机。

    这个皇子拖拖拉拉的就是不死。

    所有人都等的没耐心了,他也还是没死。

    她这个拖油瓶在京城的朱家就显得有些碍事了。

    而后峰回路转,辅国公家的顾夫人找上门,说是跟付氏是闺中密友,曾经跟付氏定下娃娃亲,并且留有信物,现在要践行诺言,娶她过门。

    顾传玠年少出名,早已经是京城贵家子中的风云人物,朱元以为自己被馅饼砸中,可是人生际遇就是如此无常。

    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顾传玠放弃了她,亲自来朱家退了婚,转头娶了新夫人的女儿。

    她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最后勉勉强强成了半老头子的填房,替朱正松发挥了最后一点余热。

    想起往事,朱元心里已经冷笑出声。

    不会了。

    她再也不会被任何人当作猴耍。

    她迅速收拾好了情绪,对上李名觉询问的眼神:“大人还有别的话要说吗?若是没有,那请恕我无礼,我大约要失陪一下了。”

    这是送客的意思,虽然本来就是不请自来,可是他用意到底是好的嘛,李名觉有些受伤,又敏锐的察觉出朱元的态度是因为顾传玠而有不同,猜度了片刻才站起来说:“对了,王姑娘托我告诉你,你求她的事,她一定会替你办的妥妥当当,让你放心。”

    提起王嫱,朱元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客气的问他:“李大人,你介意带我一起出门吗?”

    朱家的人没有底线,她耍了他们一通,按照朱老太太的个性,只怕立即就要杀人了。

    既然有现成的助力在,当然还是要物尽其用。

    李名觉到底是官场的老狐狸,就算是觉得朱元这小丫头翻脸如翻书,也立即便反应了过来,竟然很随意的点了点头:“朱姑娘要去哪儿?”

    朱元带着绿衣和李名觉正大光明的出了门,李名觉再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味深长的说:“朱姑娘把家里的人得罪的不轻啊。”

    瞧刚才朱老太太那紫涨的脸色。

    他想起顾传玠对朱元的关注,就有些困惑的问:“你这样聪明,应该能毫不费力的就投其所好讨好她们,然后过上好些的生活,为什么你不这样做呢?”

    这样不是更好吗?对于朱元来说又不费什么力气,收服了这些人还能少许多后顾之忧,根本就不必现在这样闹的不可开交。这个姑娘没有理由不懂这个道理啊。

    “没必要,我就是喜欢看她们跳脚却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朱元站定了脚,谢过李名觉的帮忙,顿了顿才说:“或许在李大人眼里这样很不值很小儿科,可是对于我这个受过她们多年欺压的人来说,看着他们跳脚,是一大乐趣,不是吗?”

    这还真是有趣的爱好。

    李名觉摇了摇头:“你手里肯定还握有他们其他的把柄,这不过是一个开胃小菜吧?”

    能出手就是给苏同知一张贼匪巢穴地图,让苏同知一举打破巢穴的人,别说她的眼光只着眼于这后宅的一亩三分地,他是怎么都不信朱元是无缘无故闹这么一场的。

    朱元牵了牵嘴角,似笑非笑的说:“是啊,我要趁着我父亲还未回来,先给他送一个大礼。”

第四十章·帮忙

    李名觉听不大明白,但是也不妨碍他知道对面这个姑娘准备坑爹,他咳嗽了一声,余光瞥见已经不知何时出来了站在台阶上的顾传玠,想了想还是对朱元说:“对了朱姑娘,这位是京城顾家......”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朱元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吩咐苏家来接她的车夫扬起了鞭子。

    态度变化的也太明显了,李名觉摸着鼻子转过身瞧了顾传玠一眼,摊了摊手:“这位朱姑娘好像蛮不待见我们的。”

    顾传玠背着手,明明十几岁的少年郎,瞧着却像是久居上位的掌权者,他睥睨看了李名觉一眼,皱眉说:“我不知道,她原来艰难到了这个地步。”

    原来她从前过的这么艰难,简直到了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地步。

    怪不得后来她恨他入骨。

    要是谁给了他希望而后又毫不犹豫的把这希望打碎了,他大约只会做的更过分。

    李名觉挑了挑眉嘴角微微抽搐:“你是不是说反了,我看分明是整个朱家现在被朱姑娘牵着鼻子在走,按苏同知说的,他去打山匪是因为得了贵人相助......”

    这个贵人,现在还需要再猜是谁吗?

    朱元都有这等本事了,之后肯定还有后招的,朱家这些人根本奈何不了她。

    李名觉皱了皱眉头:“我原本以为,你帮王嫱,是因为想要王太傅的助力,卖个人情给他,可是现在看来,倒像是冲着这位朱姑娘来的,你怎么会认识她?”

    一个在京城,一个在青州,两地相差何止千里之遥,可别说什么两人曾经认识,他可从来不知道顾传玠来过青州。

    顾传玠看了他一眼,脸上笑意淡得几乎瞧不见,眉头一轩吐出一口气来:“我比你先来的青州,她救人的那一夜,我就在广济寺里。”

    李名觉神情微妙瞧了他一眼,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轻声道:“这回的事,王家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只是孟符此人......”

    孟符的座师可是盛大人,盛大人此人对门生可是十分关照的,尤其孟符在没出这件事之前,可算得上十分的前途无量。

    折损了这样一枚门生,只怕盛大人会有些不开心啊。

    “不必担心。”顾传玠笑了笑,毫不留情的哂笑:“他也蹦达不了多久了。”

    绿衣知道自家姑娘是很不想看见那位年轻公子的,一直等到拐过了长街,才有些不安又有些好奇的问她:“姑娘,您为什么答应要替三老爷保守秘密?三老爷他们不会领咱们的情的。”

    刚才三老爷和老太太分明恨不得要吃了朱元,这些人没有一个好人,如果这件事真的就这么过去了,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毕竟那些被他们害的家破人亡,只能上山落草为寇的土匪也可怜啊。

    谁的命不是命?难道朱家人的命就格外的金贵了吗?

    何况朱家的人对待自己家的人也同样的恶劣,这种人怎么能便宜他们。

    “等到老爷回来了,他们一定会从中挑拨离间的。”绿衣愤愤然:“姑娘,老爷很听他们的话。”

    这一点朱元早已经深有体会,朱正松把朱家所有的人都看的很重,唯独把她这个女儿不当人看。

    顾传玠上一世来退亲另外求娶新夫人的女儿,朱正松甚至连犹豫也未曾有过一瞬就答应了,而后回过头来就训斥她无用,名声不好连累了家里,要把她送去家庙。

    是新夫人想出让她代庶女出嫁,去给半老头子做填房的主意。

    朱正松毫无心理负担的答应了,在她心里,就连一个庶出的女儿,也比她显得亲近几分。

    她闭了闭眼睛。

    曾经得不到的,她现在已经不想要了。

    不管是顾传玠还是朱正松,她都已经不要了。

    马车已经停下来,朱元笑了笑摸摸绿衣的头发:“好了,你不要担心,这些事都会解决的,一件一件来。”

    那些人欠她的,全都不要想躲得过。

    绿衣很相信她办得到,露出笑容来重重的嗯了一声,什么也不再问的跟着她进了知府衙门。

    听说是她来,苏万州很是奇怪,却也急忙放下了手里的事物赶过来迎接,又问她是不是朱家有什么事为难她。

    朱家的事他已经听夫人说了,知道朱家对朱元很不好,还以为朱元是因为朱家的麻烦来找他帮忙的。

    这也没什么好推拒的,他在心里想,朱姑娘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治好了他儿子找到了他女儿,而且还凭空送了这么大一个功劳给他。

    虽然是代理知府行使职权,可是那也是代理过知府的,他这段时间只要处理得当,若无意外下一任便很快会高升了。

    这真是不小的恩情,就算是朱姑娘要他出面帮她撑腰,那他也是很乐意的会答应的。

    可是朱元却显然并没有那个意思,她笑了笑,直截了当的问苏同知:“苏大人,请问你们抓住的人当中,是不是有一个人姓杨?外号叫做杨书生?”

    苏同知啊了一声。

    之前朱元画了一副土匪们栖居的地形图给他,已经让他大吃一惊了,现在朱元更是知道这里头有谁,这让他万分惊讶。

    吃惊过后他便反应过来,点了点头:“的确是有这么个人,这些土匪们一个个的狡诈的很,都已经动过刑了,竟然也还不肯招认......”

    虽然有地形图,但是那些土匪实在是太狡猾了,有官兵围剿的时候他们就四散开来逃命,隐入山中,而一旦风声过去他们就又出来插旗,真是让人头痛。

    如果没有这些已经抓住的土匪作为突破口,他们就算是有朱元帮忙,也很难将匪患彻底清除的。

    “我有些事情要问问这位杨书生。”朱元说的镇定自若:“还请苏同知行个方便。”

    啥?!

    朱姑娘竟然是想要见这个土匪?!

    那可是土匪啊!

    苏同知觉得自己脑子不大够用,每次对上这位朱姑娘,他都觉得自己好似是在跟神仙说话,反正她说的话他大多是听不懂的。

四十一章·交易

    绿衣也吓了一跳,拉住朱元的衣袖瑟瑟发抖:“姑娘,那可是土匪啊!”

    土匪可是打家劫舍,杀人不眨眼的!

    当初朱家的庄子可是被这群土匪给闯进去,死了不少人。

    虽然现在那些土匪已经被抓住了,可是这帮人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朱元一个姑娘家对着他们总是显得吃亏的-----那些人的嘴巴至少就肯定是不干净的。

    朱元摸了摸她的脸,皱起眉头来说:“是,忘记不该带你来了,你先在这里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带你回去。”

    这怎么行?!绿衣反应过来,拉住朱元的手摇头:“不不不,姑娘,我不怕的......”她们自小在一起,什么苦都两个人一起撑了过来,她怎么能为了害怕就不跟着姑娘?

    “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的。”朱元一锤定音,跟着苏同知出了门,进了大牢,面不改色的看着锁在牢里受了刑却仍旧目光冷漠的书生模样的人,片刻后才对苏同知说:“苏同知,能不能打开门让我进去?”

    这又是啥要求?!苏同知心里有些崩溃的摇了摇头:“不成不成,朱姑娘,我知道你艺高人胆大,不过这些土匪一个个都心狠手辣的.....”要是一个不小心把朱元给杀了,开玩笑,那他儿子的病可怎么办?!

    再说了,看李名觉那样子,对这位朱姑娘也是很关照的,还有王嫱......她这回能脱离苦海完全靠的是朱元,以后朱元肯定是王家的座上宾了。

    朱元要是死在他的疏漏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知道苏同知在想些什么,朱元也不再多说,蹲下来正对上那个杨书生似笑非笑的眼神,首先自报来路:“我是朱家的人。”

    苏同知有些莫名。

    朱家在庆州府的确是挺有名的,可是对于土匪来说,知府同知都不看在眼里了,还在乎你朱家?

    可是杨书生却猛然抬起了头,一扫之前的无所谓的态度,扑向了朱元这边,竟是一副十分痛恨的样子。

    苏同知吓了一跳,对于这土匪的生猛他是领教过的,要不是有花魁在手,他还真没这么容易把姓杨的抓来,他急忙喊了一声。

    朱元却似乎已经早有预料的后退了几步站稳,对着已经扑到了牢门处抓着门柱的杨书生笑了:“你要是真恨朱家,可不该对我怎么样。”

    杨书生冷笑了一声,几乎是咬牙切齿:“你们朱家没有一个好人!全都该被碎尸万段!”

    出乎他意料,他以为朱元原本应当很生气的,再不济也该啐他一脸才对,没想到朱元竟然很赞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是,朱家的人的确是都少教训。”

    她看着惊住了的杨书生,波澜不惊的绽出一个笑:“既然你跟我都想教训朱家,那不如,我们谈一笔交易吧?”

    什么?杨书生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狐疑的皱起眉头来,看了苏同知一眼,再看看眼前的朱元,心里升起无数警惕来。

    这人肯定是来套话的。

    不过她好像知道自己跟朱家有深仇大恨......

    可如果真的是朱家的人的话,为什么会来跟他说这些?杨书生脑子转的飞快,很快就嗤笑了一声。

    朱家真是阴狠狡诈,他们肯定是已经收买了这些官老爷,听说他被抓住了,不放心,所以特意找人来试探,等到他要是真的说出了朱家,只怕他现在就会死,根本等不到押送去省城。

    真是好深的心机!他想通这一点,轻描淡写的冷笑了一声:“你说什么,什么朱家,我听不明白。”

    苏同知也听不明白,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听天书。

    这位朱姑娘真是行事总是出人意表。

    正好外头有人来报说是李名觉找他告辞,他再三确认过朱元处境安全,才出去了。

    朱元便直截了当的说出了来意:“别装了,我知道杨家跟朱家的过节,也知道当初朱家三老爷强占你们家的地,你们家上告知府,却被打回来,反被污蔑成是讹诈朱家......”

    这些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可是被朱元提起来,杨书生仍旧愤怒得血红了眼睛,目眦欲裂的瞪着她咬牙切齿:“你装什么装?!你们朱家如此行事,以后一定会遭报应的!”

    他的眼睛血红,提起这件事来犹自愤怒不堪,朱元却并没有半点被诅咒的不悦,她嗯了一声似乎是附和杨书生的话,等到杨书生终于觉得不对了静下来看鬼一样的看着他,才轻声说:“你发泄完了的话,我们来谈谈正事吧?杨蔼然。”

    自从父母去世,而他又无法为父母洗刷冤屈之后,因为流落为寇,他已经改头换面只留下一个姓氏了,朱元怎么会知道他名字?!

    朱家那帮道貌岸然的人,只怕也只会叫他那个外号了。

    他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一瞬,才眯起眼睛问她:“你究竟是谁?”

    朱元没有再卖关子:“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是朱家大老爷的女儿,只不过我命不大好,母亲早早的死了,朱大老爷娶了新媳妇儿,便将我抛在了脑后,把我扔在老家自生自灭。我跟你一样,和朱家隔着血海深仇,所以我要跟你谈一笔交易。”

    杨蔼然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怎么听怎么荒诞离奇。

    何况就算是真的,这么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姑娘,又能起的了什么作用,能跟他谈什么交易?

    朱元知道杨蔼然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这从他上一世哪怕看穿孟符偏袒朱家的意图,也仍旧能隐忍不发,甚至主动提出与朱家握手言和,并且替孟符招安剩余土匪便可见一斑。

    功过相抵,他因为表现实在是亮眼而被李名觉赏识,报上了朝廷,又写了举荐信将他送去了广东。

    他在那里大展拳脚,从此一战成神。

四十二章·捡宝

    朱元上一世后期也曾跟他打过交道,知道他一直没有放下过心中仇恨,只是因为朱家因为盛家这门姻亲地位水涨船高,而一直隐忍不发罢了。

    这一世她就先送他一份礼物,让他能得偿心愿。

    “我没有必要骗你。”朱元笑了笑:“不然的话,现在审你的就该是孟知府,而不是苏同知了。你知道孟知府吧?他下定了决心要借着剿匪立功的,跟苏同知又不同,在他手里,你可没有机会说上这么多话啊。”

    杨蔼然当然知道孟符,这个人要来接任青州知府之际,他就已经将孟符给查过一遍了,知道这又是个背景深厚的,心里还担心过好一阵子。

    他也曾经试探过孟符的态度,知道这个是绝对的强硬派。

    这回来抓他们的是苏同知,而且来审他们的竟然也是苏同知,的确已经让他吃惊不已了,现在听见朱元这么说,他就睁大了眼睛,仔细的将她看了一遍。

    这小姑娘语出惊人,虽然说的话都惊世骇俗,可是偏偏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沉稳,让你不自觉的就先信了半分,他不动声色的沉下心来将朱元的话过了一遍,才冷冷的看着她问她:“你想跟我谈什么交易?”

    反正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不会更坏了,姑且听一听。

    “我帮你让该得到报应的人得到报应,你以后就供我驱使,怎么样?”朱元自己去拖了一条竹椅过来坐下,对着杨蔼然循循善诱:“就当成了结盟了。”

    不知道为什么,杨蔼然有些想笑。

    他看着朱元,不大合时宜的笑出了声:“我?供你驱使?你知道我是谁吗?”杨蔼然忍不住要摇头了。

    这是哪儿来的一朵奇葩。

    谁会傻到找一个土匪结盟啊?何况他现在只是个阶下囚,如何跟别人谈条件?

    朱元却并没有笑,她很严肃的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你有能力脱身不死,就像是这回,哪怕仍旧是孟符来审你,你也一定多的是办法脱身,你从来就是个随机应变的人。”

    她看着杨蔼然终于肃然起来的脸色,微微笑了:“再说,你不想马上就看见朱家倒霉吗?是要快意恩仇,还是忍辱负重,你现在可以自己选择。”

    一个小姑娘,她哪里来的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杨蔼然迟迟没有开口,朱元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动静,便挑了挑眉:“是不是条件还不够?没关系,我们可以再谈,比如说......你外甥女的病,若是我能治好......”

    杨蔼然骇然至极,没有料到她竟然连这么隐秘的事都知道,不由有些惊慌失措-----这些都是极隐秘的事,落草为寇到底不是什么好事,他把家中唯一留下来的一点血脉给安置到了一户农户家寄养,连山上的兄弟也不知道的。

    这么多年来,他的这个秘密也一直都隐藏的很好,可是朱元为什么会知道?

    看她的年纪,还这么小,那个时候她只怕还在牙牙学语......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心里有诸多的念头,他最后问出来的却是一句:“你会治病?!”

    被疾病折磨得没了脾气的人,实在是最后一丝希望也不舍得放弃的。

    他的姐姐只剩下这个女儿,他把外甥女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几分,可是外甥女偏偏有咳疾的毛病,而且日益严重,最近已经时常咳血......

    若是论起报仇来,他或许还更希望能让外甥女好过一些。

    朱元只要能做到这其中一样,他其实就已经无法拒绝了,何况是两样都答应呢?

    他目光闪烁,半响才坚定的望着朱元:“一言为定,只要你能治好阿瑛,我从此以后甘愿为你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朱元没有再废话:“那就言归正传吧,我知道你恨朱正诗入骨,但是他不过是朱家无足轻重的小卒罢了,朱家真正主事的不是他,就算是他出了事,也影响不了朱家什么,朱家以后照样会寻仇,你跟你外甥女还是无法高枕无忧。所以......”

    杨蔼然目光复杂的看她一眼,总觉得有些诡异。

    朱家的人在教他怎么才能牵连朱家更多一些,这感觉还真是有些新奇。

    可是等到他听见盛家两个字之后,就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姑娘可真是......

    所图不小啊!

    她竟然想把盛家也给扯进来!

    “你知不知道,如果把盛家也牵扯进来,那若是输了的话,我就真是必死无疑了?!”杨蔼然有些忍不住:“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现在的目的不是很清楚吗?你想朱正诗死,我想让盛家倒霉,我们本来就是一路人啊。”朱元狐狸似的眼睛弯弯的,里头却半点笑意也没有,近乎冷漠的转过身看着杨蔼然,说的毫不犹豫:“至于死不死的话,若是不能报仇,你跟死了有什么两样?而对于我来说,报复盛家,跟你要报复朱家,一样重要!”

    杨蔼然有些明白了,他想了想,便恍然大悟:“你继母是盛家的人?!”

    当然了,不然绕这么一大圈,还要回家先耍朱家人一顿,拖延他们的脚步是为了闹着玩的吗?

    她只不过要争取一点时间和杨蔼然见面,跟杨蔼然结盟罢了。

    盛珍珠上一世风风光光的回来在付氏的坟前耀武扬威,在十里八乡风光无限。

    她就要让她好好回来栽个跟头。

    杨蔼然明白她对朱家的深仇大恨来自哪里了-----自来继母跟继子女之间就少有能真的和睦相处的,要是不走运碰见些厉害角色那就更不必说,吃亏的总归都是孩子,这个朱姑娘肯定是被继母磋磨过,不然哪来这么大仇恨,连自家人都对付?

    啧啧啧,看这模样,这仇恨还不是一般的深啊......

    反正对他来说,朱元的出现无异于是让他凭空捡到了一个绝世宝贝,他没有理由不答应,因此他立即便问:“你想要我怎么做?”

四十三章·急湍

    另一头的朱三老爷已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朱老太太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留着这个祸害,朱三老爷是打算趁着李名觉走了就把朱元给杀了的。

    可是朱元偏偏早有预料似地,竟然和李名觉一同出了门,出了门之后便进了知府衙门,他又进不去,在外面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朱元出来,反而等到李名觉进去了,他吓了一跳,越发觉得里头有诈,急急忙忙的回去找了朱老太太。

    家里已经恢复了安静,朱家毕竟是官宦世家,朱元带来的混乱持续了一阵子也就没了,仿佛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似地,朱老太太坐在靠着南窗的榻上,见朱三老爷进来,才放下了手里的参汤,蹙眉问道:“怎么样?”

    她迫不及待的要朱元死了。

    这种小贱种就该跟着她那个喜欢胡言乱语的娘一样,死于非命,就算是死也不得善终!

    朱三老爷垂头丧气:“不知道那个小贱人到底在里头干什么,我在外头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她出来,她跟着李名觉出去摆明了是个幌子,李名觉分明是后头才去知府衙门的......”

    这个死丫头的确是变得很难对付,朱老太太难免觉得有几分心烦意乱,冷笑了一声就道:“我就不信她能一辈子躲在知府衙门不出来!先不必管她,你打听到了没有,这回抓住的有没有那个姓杨的?”

    强夺了杨家的地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朱家正忙着付氏的事,根本顾及不上朱三老爷,等到朱家反应过来的时候,大错已经铸成。

    杨家是当地富户,被朱家占地伤人以后很是不服,天天闹事,朱三老爷那时候正是年少气盛,竟然带人将杨氏夫妇痛打了一顿。

    杨家老爷重伤不治,杨夫人寻了先生写了状子告到了衙门,事情就闹大了。

    朱家当然不能任由这件事张杨开,买通了当时的知府,杨家这件案子就被压了下去,杨夫人求告无门,又气又怒的一病不起。

    可是他们的儿子却成了个祸患,竟然落草去了,几年之后在土匪窝里混出了头,还去朱家的庄子上闹过几次事。

    朱家只好不断给钱收买官府,加上京城盛家这个依靠,这些年才压着没有出事。

    谁知道这两年那帮土匪越发的壮大了,时常下山抢掠,事情越闹越大,眼看着就要捂不住了,所以换了个知府以后,朱家才死命的想要巴结起来。

    只要在孟符的帮助下剿灭了这帮土匪,然后彻底把这个秘密给掩埋住,自然就再也不会有事了。

    原本事情还算顺利的。

    偏偏半路杀出来一个朱元......

    救了王嫱借助王嫱的力量,让李名觉把孟符给弄下去了,而且还顺手帮了苏同知的大忙,简直是......

    “这也太巧了。”朱三老爷反应过来,没有回答朱老太太的问题反而说:“娘,那个死丫头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既然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她本来就是知道孟符会帮我们,才把孟符弄下去,然后讨好苏同知的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也太可怕了。

    朱老太太被他说的悚然而惊,勉强镇定下来,才摇了摇头说:“她怎么会有这个能耐......”

    她已经问过了,朱元在后山从来都没有特别之处,完全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孩罢了,为什么换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不会是......”朱三老爷吞了口口水,觉得头痛欲裂:“不会是大嫂的鬼魂显灵了吧......”

    “胡说八道!”朱老太太立即呵斥,看朱三老爷惊住了,才缓和了语气说:“当初活着的时候都斗不过我们,死了难道就不同了?!就算真的是她,我也有法子让她再死一次!一次死不透彻,这次就让她干脆去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她想到这里,闭了闭眼睛吩咐朱三老爷:“你去找广济寺的住持,替我送一封信,再送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

    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哪怕是对于那些有信徒供奉的大寺来说,这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朱三老爷意识到了什么,急忙答应了:“是是,儿子这就去,不过土匪的事怎么办?”

    朱元要是真去知府衙门告状了,那他可就麻烦了啊。

    朱老太太瞥了他一眼:“你放心吧,这么点小恩小惠算什么?她还是太天真幼稚了,我已经让人上京城给你大哥大嫂送信了,还有你伯父,有他们在,苏同知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官场的关系可是盘根错节的,朱元这回能弄倒孟符是因为她运气好,攀上了王嫱,可是现在要动朱家,那就又不同了,王太傅都不会随意出声的。

    朱三老爷笑逐颜开,双手一拍大笑起来:“还是母亲想的周到!我是被那个小丫头给气的,都失了分寸了,对啊,哪怕她再厉害,还不就只是一个小丫头,能顶什么用?!她这回敢给我们家招惹这么多是非,就得好好教训她,送她下去陪她那个死鬼娘,让她知道,忤逆您有什么下场!”

    朱老太太冷哼了一声,面上神情仍旧没有放松。

    朱元这个死丫头,真是千刀万剐也不能消除她心中的恨意,想想之前自己被她耍的团团转,这么多年都没有丢过这种脸的朱老太太便觉得恨意难平。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正要让朱三老爷快去办事,忽而便见心腹嬷嬷又闯了进来,神思不属的喊了一声老太太便跪下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朱老太太立即就想到了朱元,她右眼皮猛地一跳,当即便问:“出什么事了?!”

    自从那天下暴雨朱元逃脱之后,这坏事便一桩接着一桩,朱家上下人听坏消息都已经听的麻木了。

    不过这回嬷嬷还是忍不住急的都差点哭出声:“老太太,三老爷,不好了,知府衙门来人了,说是有公干在身,要请我们三老爷去衙门问案!”

    问案?!

    朱三老爷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十四章·私心(干脆不要名字了和氏璧加更)

    苏同知的动作简直快的超乎了朱老太太的想象,官府上门,二话不说就拿出了缉捕文书来,要将三老爷带走。

    朱三太太刚醒过来,还在为之前对朱元磕头的事而尴尬恼怒,正愁着不知该如何找补回来,一听说朱三老爷被官府带走了,登时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天旋地转之际,她忽而想起之前朱元在她面前意味深长的说过的那句话。

    那时候朱元说,风水轮流转,莫欺少年穷。

    她那个时候不屑一顾,看扁了这个女孩子这一世就是被摆布的命,没把她放在眼里,谁知道这些话这么快就应验了。

    朱老太太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都来不及同知族中耆老,朱三老爷便被带走了。

    至此,她是真的有些应付不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

    她问自己,难道真的就因为朱元在那一晚救了王嫱?!

    可是朱元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她难道真的想杀了朱三老爷?!

    朱老太太想起这些年来朱三老爷夫妇对朱元的所作所为,心里便惊跳了一拍。

    这世上所有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不会有人就甘心受屈辱,很多时候人不反抗只是因为没有那个能力反抗罢了。

    朱元现在显然有这个能力了,而且已经付诸了行动。

    朱老太太没来由的想起正付氏来,眼皮重重的跳了一跳,强自镇定了精神站了起来:“给我准备车马,我要去同知府拜访。”

    不能任由朱元这么胡闹下去。

    这个死丫头故意只替苏同知的儿子治病治一半,肯定是早就已经料到了今天,她之前就知道了朱三老爷的秘密!

    朱老太太从来没有如此心慌过,站起来握住了嬷嬷的手,顿了顿又吩咐:“去......付氏之前留下的那些东西,整理一些出来。”

    说到底朱元也不过是想替死人报仇,这种蠢货也好应付,只要给她想要的,她自然就不恼了。

    朱老太太按下心里的愤懑,缓缓吐出一口气。

    来日方长,解决了这件事,她多的是机会料理这个贱人。

    另一边的李名觉也咳嗽了一声正回答顾传玠的问题:“人家朱姑娘早就已经料到了,我都说她肯定是还有后招的,你偏不信,非得要我再去跟苏同知关照一声......”

    顾传玠对朱元的关心显然已经过了头,李名觉咂摸出不对来,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她是恨朱家没错,可到底是朱家的人,我看你既然想跟盛家做对,还是要离她远些才好。”

    顾传玠沉默了一瞬没有说话。

    安静了一会儿,他才回过头看了知府衙门一眼,缓缓的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垂下眼睛笑了:“你该知道,我从小就定过一门娃娃亲......”

    这事李名觉的确听顾夫人说起过,他见顾传玠停住不说了,就忍不住惊讶的咳嗽了一声:“就是这位朱元姑娘吗?”

    是朱元啊?

    那么就难怪了,这姑娘的确是怪讨人喜欢的。

    只不过......

    “她跟朱家显然是不死不休了,你跟她的婚事,还能作数吗?”李名觉靠在椅背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我瞧你母亲,恐怕也不会再提起这门婚约了吧?”

    顾夫人可不是那么喜欢扶贫的人。

    朱家她可瞧不上的。

    顾传玠没有说话,眼神却冷了。

    是啊,他母亲向来都是这样的,所有的事都不看情分,只看利益。

    上一世她转了个弯,先去跟朱家提要求娶朱元,只不过是因为想要利用朱元这个跳板,讨好盛氏,抬高自己身价罢了。

    等到盛氏自觉自家女儿什么都远胜于朱元,觉得顾家不识抬举起了争强好胜的心之际,再转过头跟朱元退婚,求娶盛氏嫡女朱曦。

    一切水到渠成。

    想起当初,顾传玠不得不闭了闭眼睛。

    他那时候还年轻,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毁了别人的一生,等到听见朱元的婚讯,才惊住了。

    朱元竟然嫁了襄王,嫁了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

    身份地位再高又如何?襄王的女儿都比朱元大了!

    他心里觉得不安,从那之后渐渐关注起这个从前的未婚妻现在的小姨子来,才知道她过的有多艰难。

    娘家靠不住,婆家是龙潭虎穴,她在里头辗转求生,从泥地里顽强的生出根来......

    顾传玠额头青筋爆出来,许久才克制又阴沉的拍了一下桌子:“不要再说了!”

    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了。

    他想起朱元遭到朱家夫妇厌恶是因为在老家没有被好好的教养,因此来了青州,想要改变一些东西,让朱元有个更好的开始。

    可是他来了之后,才发现事情已经开始有不同了。

    上一世朱元曾经跟他说过,她到去京城之前,都是住在茶林里的。

    可是这一世,他来了之后,朱元已经离开茶林救了王嫱,还一路把孟知府和孟老夫人给拉下来了。

    所以说这个世界是有公道的,他变了,朱元也已经变了,

    所有的事都不同了,他会让盛家尝到仗势欺人的后果,也不会再让自己的人生掌握在母亲手里,任由母亲替他作主。

    什么事都已经重新来过了。

    “我要回京去了。”顾传玠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平复了心情:“朱元的事,以后你多费心,若是有能帮得上忙的,便尽量伸手拉一把。”

    虽然他觉得眼前的这个朱元跟上一世初期的朱元截然不同,可是他到底没有跟少年的朱元相处过,实在不知道她该是什么样的脾气,又是不是曾经真的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何况,重活一世这样荒诞又离奇的事,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好运撞上吧?

    朱元的改变,大概率只是巧合罢了。

    她应当是上一世也试过挣扎改变了,只是没有成功,这一世因为他来了,又让李名觉出手,所以才让她成功的帮了王嫱的大忙,弄倒了孟符而已。

    李名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道:“我倒是不觉得帮朱姑娘有什么不好的,只是朱姑娘自己怕是不会希望我伸手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352/ 第一时间欣赏权门贵嫁最新章节! 作者:秦兮所写的《权门贵嫁》为转载作品,权门贵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权门贵嫁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权门贵嫁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权门贵嫁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权门贵嫁介绍:
新书《冠上珠华》已开,求收藏推荐。
朱元一朝重生,从百病缠身郁郁而终的变成了未嫁的少女。
如何从烂饭粒蚊子血变成朱砂痣白月光,
这条路任重道远。
好在她有一身医术护体。
可是号称包治百病之后,她发现事情渐渐有些不对了----某人挑眉问她:“我的相思病什么时候帮我治?”
-----老书《名门闺战》《春闺密事》已完结权门贵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门贵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门贵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