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五·刺激
红儿被刺激的完全失去了理性,她完全没想到看起来如同一个小绵羊的女孩子最后却成了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一时之急竟然气急攻心晕过去了。
朱元对着杨玉清和向问天使了个眼色,向问天便会意挡在了门口。
“看清楚了吗?想清楚了吗?”朱元重新对上了秋娘的眼睛,对她眼里的冷意丝毫不以为杵:“你不是挺喜欢你这个弟弟的吗?要是他完了,他的孩子也完了,你应该觉得痛的吧?”
朱元说完又自己笑了一声:“就如同当年我母亲知道是她最信任的身边人害了她,一样的那种痛。”
秋娘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双手撑在地上,指甲已经陷入了手掌也不自知,大声问她:“你究竟想干什么?!”
苏付氏忍无可忍上前猛地推了她一把:“我们想知道我妹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妹妹对你那么好!”
朱元看的开一点,她伸手拉开苏付氏,轻描淡写的摇了摇头:“看来你不想谈。”她说着,对杨玉清吩咐:“先去把秋根的一根手指剁下来,给秋娘先尝个鲜。”
什么叫做剁手指尝个鲜?!
这是个人说的出来的话吗?!
秋娘差点儿跟红儿一样气急攻心两眼一翻晕过去。
不过朱元没给她这个机会:“你想清楚,你要是现在晕过去了,那这手指就变成两根了,反正我不介意让手下多忙活一会儿的。”
秋娘终于确认了。
眼前这个女孩子是个绝对的硬茬儿。
她终于卸下伪装露出本来面目,冷静的问她:“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当年的事,就算是我说出来又怎么样?没用的,你知道你继母是什么身份吗?你斗不过她,你斗不过她们的!”
“那是我自己的事。”朱元有些失去耐心了。
秋娘说的好像是为她好一样。
可是她还记得上一世弟弟来找她的时候,是秋娘跟她恰到好处的说出了盛氏当年怎么害死她的母亲,激怒了她让她说了很多难听话赶走了弟弟。
这些人让她当了那把杀死弟弟的刀。
这些人让她母亲在地底下也不能瞑目。
这些人让她后半生都沉浸在逼死弟弟的噩梦里。
她内心毫无涟漪,甚至连一点儿波澜也没起的站了起来:“我最后说一遍,你没得选择,要么跟我合作,要么,你就等着你弟弟和你侄子侄女们的尸体被送到你面前,你信不信?”
向问天瞪大了眼睛。
这个小姑娘说起这话来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让人觉得她是在开玩笑,也一点没让人怀疑她能做的出来。
看起来朱元脾气挺不好的。
向问天不由自主回忆了一阵他跟朱元之间的相处-----他曾经气愤的指责过朱元不去找楚庭川解决向家的冤屈......
朱元竟然还对他算得上好声好气的解释了,他忽然觉得好幸福是怎么回事?
真是替朱元的那个父亲担心啊。
终于离京城又近了一步的朱正松忽而猛地打了个喷嚏,谁在背后骂他不成?他最近时常打喷嚏。
船上的风景已经看腻了,朱正松在船头站了一会儿,就吩咐下人:“开始收拾行囊,准备下船靠岸,你们都仔细着些,别丢三落四的。”
底下的人都急忙答应,他停顿了片刻,又问:“夫人呢?”
众人都不敢吱声。
谁都知道向来感情很好的大老爷跟夫人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吵架,两人算起来都已经有十来天未曾开口说话了。
这放在从前,那可是不能想象的事儿。
朱正松有些头痛,挥了挥手叫众人都退下去做事,自己走到盛氏舱门前敲了敲门。
玉兰给盛氏抹清凉膏,听了动静就对盛氏轻声说:“夫人,是大老爷......”
盛氏心里头的气还没消,这些天她不理会朱正松,朱正松竟然也不理会她。
从前有多小意温存,如今对比就有多强烈多令人难堪。
她当初还曾嘲笑一起长大的闺中姐妹,丈夫对她呵斥来呵斥去,她竟也不生气,那时候她总觉得女人天生就该高高在上,天生就该勾一勾手指便令人臣服的,只觉得小姐妹没有本事。
现在她才知道,小姐妹的苦笑和大有深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男人都是会变的。
任凭婚前如何的好,等得到了,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她冷笑了一声,猛地抬手拿起杯子摔在舱门上,扬声道:“滚!”
朱正松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他最近的确是太生气了以至于做的有些过了火,可是盛氏这泼妇的态度实在叫他有些接受不了。
这么多下人在,她竟然半点脸面也不给自己......
朱正松砰的一声推开了门,声色俱厉的对玉兰等人道:“你们都出去!”
看他是真的生了气,玉兰等人不敢违抗,弯腰敛声屏气退了出去。
朱正松便对着盛氏皱眉:“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盛氏全然崩溃了,她自认为是低嫁给了朱正松,朱正松要是没有她,哪里能有如今的风光?
可是身份地位得到了,儿女也都有了大了,他竟然就开始变了,还为了那个该死的女人生下来的小贱人来反过来指责她!
她冷冷的咬了咬牙,扬手就又摔了一个杯子让他滚。
朱正松叹了口气,只觉得无比的厌烦,虽然知道荣华富贵和家族前程更重要,不过日复一日的低头示好,的确是会烦的。
可是男人就是这样的,他们天生就比女人更会权衡利弊,因此虽然心里很是烦闷,可是面上他仍旧放缓了语调向盛氏走过去:“你这是干什么?你也知道,我是没法子,王家抬出太后来压我,别说是我了,哪怕是岳丈大人,还不是一样只能低头?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上前揽住盛氏的肩膀,轻声又道:“再说,我心里只认咱们两个生的孩子们,你若是不喜欢她,等到这件事了了,我就想法子把她给弄走,再也不在你跟前碍事了。”
一百六十六·失踪
男人愿意伏低做小的时候,一般的女人是招架不住的,盛氏显然也并不例外,朱正松进了房门没多久,摔摔打打的声音便没再传出来,等到再进去伺候,盛氏已经换了一张笑脸,玉兰等人重重的松了口气,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说起要回京,盛氏还是心情不错。
在青州的时候朱元横行霸道,可是到了京城?
京城那算得上是她的战场,朱元讨不了好处。
想到这些,盛氏转过头问朱正松:“人找到了没有?咱们眼看着都要下船了,难不成就为了等她便不进京,一直在别庄住着?”
说什么来什么,才下了船在客栈里暂时歇脚,朱正松便接到了朱大和朱二来的信。
“应当是找到了。”朱正松露出一个笑脸来,急忙将信打开。
他倒是不怎么担心朱元会不答应回来,自从告示张贴出去之后,朱元应该也受到了不少刁难和磨难,她应该知道了,家族对于一个女孩子是何等紧要。
反正只要愿意回来,到时候装个样子去太后身边绕一圈,把太后娘娘治好,自然就什么事也没了。
到时候朱元怎么办,是一副嫁妆嫁出去,还是盛氏非得要自己处置,那都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他将信看完,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什么叫做朱元先回来了?
先回了哪儿?
还有那些死士又是什么身份,是谁派去的?
他猛地回头看了盛氏一眼,神情凝重的问她:“岳父大人派杀手去刺杀朱元了?”
盛氏梳妆的动作停了下来,莫名其妙的转头看了他一眼,讶然道:“没有啊!”她见朱正松握着信不放,又听他这么说,猜到了几分忍不住问:“怎么了?那丫头出事了?”
她说着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她这么不知收敛,嚣张跋扈到处得罪人,谁知道她是得罪了谁出了事,这种人,死了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再说死了不冤枉。
朱正松却面色铁青:“你说的简单!你难道不知道,到现在为止,除了一个孟符已经没人可以替他出头,她得罪的,都是跟你们盛家有关的人吗?”
盛氏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说起来好像还真是这样。
朱元得罪了她还不够,还不远千里非得去把冯世泽和小盛氏的麻烦也给一道找了,她得罪的盛家人可真是不少啊。
她忍不住紧张起来了。
谁这么心肠狠毒,竟然在这个关头派死士刺杀朱元,然后让他们盛家背锅?!
“她没事吧?”盛氏慌起来,连钗环也顾不上了,急忙追问:“要紧不要紧?”
总算是还没蠢到头,朱正松将手里的书信交给她:“幸好人没事,当真不是你让岳父大人出手?”
盛氏有些急了:“真不是我,再说就算是我想,我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也是,盛阁老可不是个糊涂人。
朱正松坐下来,沉默了片刻才道:“先找到朱元再说,这个丫头......”
太邪门了。
“至于那些死士,朱元那个死丫头早已经留下后招,如今已经有几个活口落网......”朱正松忍不住停下话头吸了口气。
是啊,朱大是被朱元骗去给五皇子送信而走了朱元指定的路,而后来朱二又是听了朱元的吩咐落后了一天赶去给朱大帮忙的。
还正好就真的帮上了忙,依靠朱元的指点而把这些死士给抓了,竟然还留下了几个活口。
都是故意的。
分明都是朱元刻意而为之。
她分明是故意引着朱大过去,然后让他们发现这批死士要杀她。
可是死士既然不是盛家所为,还能是谁呢?
朱正松头痛欲裂,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女儿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给锤晕了,坐了好一会儿才跟盛氏说:“这个丫头很能惹事,朱大在信里说她已经提前赶赴京城,算一算朱大送信的时间,朱元的脚程跟咱们应该差不了多少,这个时候应该快要到了,我们得提前赶回京城准备。”
一定不能让朱元提前进京赶去王家。
盛氏也反应过来朱正松的意思,急忙点了点头。
现在她也顾不上跟朱正松闹了,立即便凝眉道:“是,我们即刻出发赶回去,不能让王家的人先接到她,还有......”她看了朱正松一眼,意有所指的道:“白河庄的首尾也要处理一下,不能让朱元知道什么。”
朱正松听见这话,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吩咐下去让人准备东西,等到整理完毕之后便领着盛氏连夜上路。
到达白河庄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盛氏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有些感叹的对朱正松说:“来的时候轻松写意,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如此狼狈。”
的确是算得上狼狈,说到底这个麻烦还是朱元带来的,朱正松眉头皱了皱旋即又松开,跳下马车,自己先往前厅去。
他是得先吩咐手下人手去跟通州知府还有到时候和京城守城将领知会一声,到时候若是有人拿着朱家的帖子进城,一定先得拦下来的。
不然的话,恐怕王家会捷足先登。
真是有些讽刺,朱正松心里不大舒服。
从前是他不愿意要这个女儿不想带在身边,可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竟然还得求着扒着人家回来了。
盛氏径直坐马车进了二门,这才下了马车。
可是迎出来的却不是她从前的丫头红儿,她动作不由得顿了顿,由着玉兰给自己整理衣服皱眉问:“红儿呢?”
这庄子的事儿向来都是红儿夫妻管着的,她回来也提前给了知会,按理来说,红儿怎么也不该不在这里候着等候的。
底下的婆子都纷纷摇头:“回二姑奶奶的话,红儿从昨天开始便不见人影了......”
不见了?
这是什么话?盛氏想起那些事,心里有些烦躁,立即吩咐玉兰:“让人下去找,找到了就把人带过来见我。”
现在不是说那么多的时候,先找到人再说。
要是找不到人,便真的有些麻烦了。
一百六十七·失手(干脆不要名字了盟主加更9)
可是下去的人前前后后把白河庄都转了一圈,最后竟然来说没找到人。
没找到人?!
朱正松在前头不知道问什么事已经问了两三个时辰,眼看着都已经快要三更了,等到现在,说是还没找到人?
红儿不过是个女流之辈,这些年都在这白河庄,根基也在这庄子里,她能去哪儿?
盛氏眉头紧皱,烦躁的放下了手里之前玉兰刚拿来的扇子,沉声问:“红儿不在,那秋根呢?总不能庄头和庄头夫人一道没了吧?”
家里还那么多孩子呢,一家子人都在这庄子里,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夫人怎么知道?”婆子瞪大眼睛抬起头看着她,急忙道:“不仅是庄头和庄头夫人,连庄头的那个病秧子姐姐,还有庄头的几个孩子们,一个也不见了!”
一个也不见了!
盛氏失态的站起身来,动作太快宽大的袍袖不小心带倒边上的茶水。
茉莉花茶的清香在房间里散开来,可是盛氏已经没有品尝的心情,她怒气冲冲的冷笑了一声:“笑话!这些人都乃是我盛家的家生子,世代在我家为奴,如今身契还在我们手里,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大周对待出逃的逃奴向来是很苛责的,要不是被流放要不便是坐上一辈子的牢,这些年已经很少听说有逃奴的事。
可是现在说不是逃走了吧,人呢?
难道还能凭空不见了不成?
盛氏已经没有半点困意,叫玉兰出去吩咐个人往前头去问问朱正松那里谈好了没有,自己平静下来便开始审问婆子,人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可有什么征兆没有,又让人去报官。
这些人一下子都不见了,要说没鬼都没人信,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人到底去哪儿了?自己逃走?
秋娘和秋根倒是有可能。
可是秋娘中了蛊毒早已经瘫痪,而秋根又是个憨憨傻傻没有心机的,一切都听从于红儿,怎么会忽然起主意要带秋娘逃?
红儿就更不必说了,红儿是她身边出去的,这些年她给红儿的好处还少?
她丈夫是庄头,她自己是庄头夫人又会来事,每年从庄子里捞多少银子?
何况再没人比她了解这个贴身丫头了,这就是个过不了苦日子的,怎么可能会甘心跟秋根他们跑了?
“再去找!”盛氏手指扣在桌面上,面色肃杀:“看看她这些天究竟接触过什么人,白河庄是否来过陌生人,他们要走,这么多人总不能无声无息,要么是往京城,要么就是南逃乘船,这都是能查出来的,总不能无声无息就消失了!去给我找!”
秋娘都快死了,谁会要一个死人呢?
盛氏觉得手心有些发冷。
人散了个干净,盛氏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
最近真是诸事不利。
为什么凡事只要涉及了付氏和朱元的,现在就没有好事都不在掌控之中?
朱正松正好进来,见她坐在桌上发愣,便觉得奇怪:“你怎么了?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先洗漱歇下不必等我的吗?”
“秋娘和秋根不见了。”盛氏看向他,见他变了脸色神情凝重,便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苦笑:“不仅是他们,连带着红儿和他们的孩子们,也全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朱正松疾步走到她跟前:“她们可都是......”
秋根就算了,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秋娘和红儿......
盛氏拧着眉毛很是心烦意乱:“老爷,不会是,不会是朱元来过了吧?”
虽然心里不屑这个丫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出了什么事,盛氏下意识的就往朱元头上想。
可是这样一想,朱正松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是朱元?!
如果是朱元,那么岂不是也就是说朱元已经知道当年的事了?
“不可能的!”他立即否认:“我已经让人去问过白河庄里正了,他说并没有来过持朱家名帖的人,还有京城那边,几个守城将领都说并不曾看见过个小姑娘还带着丫头的。”
一般来说,这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独自或者是领着下人们进城,都是极为扎眼的存在,肯定不可能毫无痕迹的。
既然说是没见过,那就应当是当真没见过。
朱正松安慰自己也安慰盛氏:“再说,付氏死的时候,她才几岁?怎么可能会记得这些,还找到秋娘她们?她又不知道秋娘没死。”
盛氏微微放松下来,眼里染上了不解和杀意:“那难道是真的跑了?”
红儿这样趋利避害的人做的出这种事?
又或者,这些年跟秋根做了夫妻到底是动了真感情,所以才敢背叛她?
可不管是怎么样,这些人一定要找到而且不能再留了。
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转过头跟朱正松轻声说:“我这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一股不详的预感,好像马上就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一样......”
“不瞒你说。”朱正松压下心里的不安,苦笑了一声:“我也是同样的,这个丫头......跟她娘可一点儿都不像。”
是啊,要是像她娘多好,像她娘的话,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为什么她就不能跟她娘一样听话懂事,安安静静的去死呢?
真是令人头痛。
顾传也正头痛的问身边的人:“什么叫做没有得手?”
这么多死士去暗杀一个小姑娘,已然是大材小用,杀鸡用了牛刀,可是竟然牛刀还没把这个鸡给宰了?
这岂不是笑话?
属下有些害怕,看了他一眼努力绽出一个尴尬笑容:“公子......这位姑娘不是个善茬儿,她放了假消息出来,引得我们的人过去,结果......结果她自己根本不在,反而是朱家的人追过去了......”
朱家的人追过去?
顾传有些意外:“出了这样的事,冯世泽都被她给扳倒了,朱家的人竟然还会管她的死活?”
这可不是朱家人的作风。
上一世他可是亲眼看见过其他兄弟姐妹是如何对待朱元的,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对路边的猪狗,怕是也不会这么随意且轻贱了。
一百六十八·人呢
一个根本就注定是弃子且还替朱家惹出了大祸的人,不说盛氏会不会因为她而醋海生波闹出事端,便是朱正松自己,原本也不该轻易要朱元这个麻烦的。
出了什么问题?
朱大朱二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朱正松的心腹,上一世在朱家几乎是所有后辈都要尊称一声朱叔的存在,朱正松派了他们出马,这事情肯定不简单。
重生以来,顾传觉得自己从未遇见过对手,也从未遇见过难事。
连李名觉他也提前收服了,并且还成功的在京城也成功的跟三皇子搭上了线。
可是自从他心软去了青州一趟之后,事情就全变了。
原本他只是想去青州伸手拉朱元一把,看看上一世被生活折磨得完全失去了本色的姑娘到底一开始是什么模样。
谁知道他没有看见一个小白兔,看见的是一只大灰狼。
张口就要吃人而且还不吐骨头那种。
从去襄阳府开始,救张昌华......扳倒襄王、搭上五皇子,她全部走在了他前头。
简直就是一根搅屎棍。
他收回思绪,皱起眉头一时没有说话。
属下知道他是个自视甚高的人,安安静静在旁边等着,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公子也别这样生气,这位朱姑娘......您不是讨厌盛家吗?”
倒不是讨厌盛家。
只是盛家注定要倒,靠不住那么久罢了。
顾传心烦的挥了挥手,想到那些死士,又道:“吩咐下去,收拾干净首尾,别叫别人发现痕迹。”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又道:“写信去京城,让他们全力搜查朱元下落,还有......”
他蹙眉想了想,又站住了脚。
不对。
什么能让朱正松低头?如果是......
他重新又坐下来,仔细的梳理了一遍朱元手里能用的资源,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朱正松此人向来信奉利益至上,朱元手里的那些人都不足以叫他低头。
五皇子也不能。
盛家有盛贵妃所出的占尽宠爱的四皇子,他没有必要舍近求远。
而能让他接受这个在青州让他们倒大霉丢尽脸面的女儿,必定是有他无法拒绝,甚至连盛家也无法拒绝的好处。
是什么?
他睁大了眼睛。
算了,先别动手。
什么都是可以谈的什么都是会变的。
哪怕朱元重生,对他上一世的做法充满怨恨,可是只要他改变对她的态度,她自然就会明白谁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他有这个自信令女人臣服,哪怕对面是朱元。
“算了,此事暂且搁置,我们赶往京城。”他站了起来,吩咐属下:“朱元这一路的行踪仍旧报给我知道。”
底下的人急忙应是出去。
真是奇了,这位姑娘也挺厉害的,让他们公子又要救又要杀的,反反复复了好几次。
皓月当空,虽然已经入夏,可是夜风吹在脸上还是有些凉,苏付氏看着朱元站在桥面上,有些心疼。
她想起当年幼小的朱元被带离母亲身边时候的心境,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当年才五岁的朱元一定很怕吧?
可是没有人能救一救她,她的命运就在朱正松和盛氏的几句话里被迅速决定。
事实上如果不是朱元天赋异禀,自己甚至都可能未必能见到她。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苏付氏声音沙哑的上前给朱元披了一件薄披风,眼泪忍不住的落了下来:“你母亲......”
湖面上波光潋滟,朱元转过脸来,认真的望着苏付氏瞧:“我母亲没有错,真心待人的永远没有错,错的是那些把别人的真心拿在地上践踏的人。”
苏付氏哽咽着用力点头。
是,没有错。
真心待人,诚恳做人从来都不是什么错事。
付氏没有保护好朱元,不是她无能,是她身边的人做的不是人事。
她摸了摸朱元的头,替这个女孩子觉得难过又骄傲:“我们明天就进京去状告朱正松和盛氏吧?”
“不。”朱元垂下头,看着湖里倒映的月影,轻声却坚定的说:“我们明天先回庄子去会和朱正松和盛氏。”
苏付氏有些不解:“可是现在秋娘和红儿都已经在我们手里了......”
为什么还要回去?
“要回去的。”朱元眼睛亮的惊人,回头看着她:“姨母你忘了吗?秋娘说,我母亲生产的时候大出血......”
苏付氏当然记得,她不解的摇头随即又怔住,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元。
“弟弟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朱元牵了牵嘴角,露出一点少见的温情来:“我不能令他陷入危险。”
是了,如果朱元真是朱元所说的这样,那自然是得投鼠忌器。
苏付氏心潮澎湃。
妹妹生了个好女儿。
坚强又可靠,倔强又温柔。
苏付氏叹了口气。
可惜妹妹永远看不见了。
找了一大圈,人还是半点影子都没有,盛氏忍不住暴躁起来:“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是做什么吃的?那么几个人难道还能飞了不成?我就不信他们就凭空消失了!分明是你们做事不牢靠!”
底下的人被骂的忍不住缩头,安安静静的跪着。
盛氏喝了口茶,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痛。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人不会真是被朱元带走了吧?
虽然老爷说不可能,但是在朱元身上,哪里有不可能的事啊?这丫头分明就是邪门的很好吗?
千里之外的南昌她不也带着陈均尧过去割韭菜了吗?
“还是要让人查一查朱元到底到哪儿了......”盛氏对旁边的朱大老爷说:“如果真是她带走了人,那我们就麻烦了。”
朱正松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主要是秋根他们的确是消失的太诡异了。
正纠结着,朱正松忽而听见外头响起管事的声音:“大老爷,大太太,外头来了一辆马车,说是咱们家大小姐......”
盛氏平常听不得大小姐这三个字,因为在京城这三个字都是朱曦的专属。
不过在这一刻,她竟忽而觉得这三个字有些美妙。
连朱正松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仿佛长出了一口气:“快!快把人请进来!”
一比六十九·价值
朱正松觉得自己给自己请回来了一个祖宗。
不过没关系,反正这些年他把盛氏也差不多都当是祖宗,区别只在于现在要多养一个祖宗罢了。
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慈和的问起这一路上朱元的见闻,顺便和大姨子交流了一下感情。
不过大姨子不怎么想搭理他。
朱正松也没有觉得尴尬,转过头继续扮演好自己慈父的角色:“这一路上走过来你也累了,不如先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回了京城以后再说。”
朱元点了点头。
盛氏却又忽然开口将她叫住,看了她一瞬才开口问她:“你今天才来的白河庄?”
朱元走到一半停下来,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夫人觉得我是什么时候来的?”
真不是她?
盛氏没有再说话厌烦的打发她走,回头对着朱正松神情紧张:“老爷,如果不是朱元,那么......”
“应当不是她。”朱正松却完全放松下来,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的笑出了声:“你想想,如果真的是她,她又有王家的交情,早已经去王家然后打算来对付我们了,怎么可能还会单枪匹马的回来呢?我早就说过了,她再厉害,也不可能未卜先知的。”
这倒是。
盛氏觉得有理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叹气:“可是如此一来,秋娘和红儿的去向便成谜了。”
好端端的,如果不是朱元在其中使诈,那红儿难不成真的就是自己走了?
朱正松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不要想那么多,只要人不是跟付家和朱元的人走了,那我们就不必太过紧张。我看你猜测的很对,大约就是红儿听了秋根的话跑了,你叫白河庄里正多上心,我写封信给通州知州也就是了。”
盛氏没再说什么,见他站起来便忍不住皱眉:“这么晚了,您还要去哪儿?”
“我得去瞧瞧朱元。”朱正松笑了笑,伸手握住盛氏的手,耐心的露出一个笑脸来:“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我们得把这丫头给哄好,让她先把太后的病治好。你忘了吗?当初太后娘娘的头风病,的确是多亏了付氏,才大有好转......只要朱元能治好太后,贵妃娘娘跟太后的关系也能破冰,这对四皇子和贵妃娘娘乃至盛家来说,都是极好的事啊!”
这倒是。
她已经写信回了京城告诉了父亲和姐姐此事。
父亲已经让人来说过了,让她一切都听朱正松的。
她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嗯了一声便说:“既然如此,那老爷便去吧,我会吩咐下人,要好好伺候的。”
这就是了,朱正松很是欣慰:“你如此识大体,实在叫我感佩于心,你放心,我总不会负了你。”
盛氏点点头。她其实也不知道朱正松的话信几分,可是至少是说出来了不是吗?
何况不是每个人都是付氏的。
哪怕朱正松真的负心,也得想一想这能付出的代价不是吗?
付家跟盛家难道能相提并论吗?
付家的女儿跟盛家的女儿当然也是没得比。
她松了口气。
朱正松到了朱元院子跟前却忍不住放慢了脚步-----这个女儿跟他之前的女儿都不同,他从来没把这个女儿放在眼里,可是到了这一刻,这个女儿却比其他的女儿重要的多了,和让他不得不生出一点儿宿命之感,他咳嗽了一声,敲了敲门。
绿衣很快就出来开门,见了是他,忍不住咦了一声似乎很是好奇,问他是来做什么:“老爷,我们姑娘已经睡下了,您要是有什么事,不要紧的话不如明天再来?”
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便能带出什么样的奴才。
没规矩的主人带出没规矩的丫头,朱正松皱了皱眉头却又很快松开,装出一副很和善的样子,等到进了门看见了朱元,先是笑了一笑,而后就坐在了朱元对面,开门见山的问她:“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这天底下缺少父爱的女孩儿们大多数过的都挺惨的。
没有父母宗族庇护的话,女孩儿们的下场基本上都不会很好。
朱正松不觉得朱元会例外,因此心里虽然一直警惕说是对朱元得要慎重,可是朱正松的轻浮和不屑却还是浮现在了表面上,他看着朱元,心里嗤笑了一声不以为然的问她:“父亲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所以你竟然对父亲竟然生出了误会?”
朱元没有说话。
她一直以为人都是有廉耻心的,可是朱正松显然没有。
对着这样的人,多说一句话她都觉得很多余,因此应了一声,她见朱正松皱着眉头,便轻声说:“父亲难道觉得,真的对我母亲没有半点亏欠吗?”
屋子里香烟袅袅,朱正松静默了一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毫不迟疑的点头说:“我当然对付氏无愧于心,你母亲懦弱无能,连自己的丈夫也守不住,这家里被她弄的一团乱麻,这原不是我的错。你或许觉得这是我心肠太狠,可是朱元,我现在告诉你,这世上的规则就是这样的,弱肉强食,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母亲她,太过懦弱了。”
是吗?
一个能出入宫廷,一个能治好太后头风的妻子,一个能生下一儿一女的妻子,当真就这样一无是处吗?
那女人到底该怎么样才算是合格?
是该无条件的付出到底?
还是应该贤良淑德内外一把抓,既帮男人应付好外头的应酬,又帮男人把内宅料理妥当,生儿育女的同时还该替男人的官位着想,把男人的一切麻烦都该处置妥当?
就因为男人天生就该高人一等吗?
朱元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她从来就觉得朱正松无能,而到了此刻,她更加确认这一点,朱正松不仅不能,而且还无耻。
前后两任妻子,在他眼里不过就是工具而已。
这两人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爱与不爱,只有谁更有地位而已。
一百七十章·挑剔
朱元懒得跟朱正松计较辩驳。
朱正松就以为自己是把道理讲清楚讲明白了,微笑着抚着自己的胡子:“你长大了,比我想象当中出落的更好,是个很聪明的孩子。那你就该知道,这世上的事本来就只谈利益,我知道你恨我,站在你的角度,你也能够恨我。”
他笑了一声:“不过我始终是你的父亲,你的身体里流着的始终是我朱家的血,你应该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盛家如今是我们朱家的姻亲,也就是你的外家,你也算得上是盛阁老的外孙女儿,贵妃娘娘的外甥女了。”
朱正松有些感叹。
要是付氏一直活着,朱元和朱家哪里有机会攀得上盛家呢?这也算得上是朱元的福分了,死了个那么没用软弱的娘,得了个这样强大的继母。
“你许多年没进过京城了不知道,你贵妃姨母的一句话,可比旁人说一百句话都顶用。曦儿在京城贵女当中身份和地位也都是数得上的,从没人可以小觑她。”朱正松大有深意的看着她:“只要你听话,这些荣耀也都可以是你的。”
朱元抬了抬眼睛,露出一个笑来,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看着朱正松半响,才轻声说:“大老爷放心吧,太后娘娘的病,我会治好的。”
等到朱正松起身出去了,绿衣气的忍不住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这哪里像是当父亲的人说出来的话......”
张口闭口都只讲利益,而且还让姑娘低声下气的去讨好盛家,暗示讨好了盛家才有荣华富贵,这真是......看不起谁呢?!
姑娘如今跟王太傅的女儿好的很,加上还有五皇子撑腰,姑娘所有的一切,包括现在朱家的重视和拉拢都是姑娘自己努力得来的,朱家在其中出过半分力吗?
之前还想着逼死姑娘,现在姑娘有用处了就凑上来,还说这么难听的话到底是在恶心谁呢?我们姑娘用得着靠你们吗?!
苏付氏也紧皱着眉头,半响才冷冰冰的道:“我有些庆幸你母亲死的早了,跟这样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男人过一辈子,可真是折磨。”
朱元没有当回事。
她早就不会因为这种人而伤神费力了。
敲打过了朱元,朱正松心情好了许多,他相信朱元说个聪明人,双方其实没什么感情,他要是一直谈感情,朱元或许还会觉得反感,那就不如反其道而行,干脆只谈利益,现在看来,这样果然是平和多了。
朱元身上果然流着他的血,跟他一样是利益至上的人。
不过这份好心情在到了京城以后就不那么好了,才下马车,大门门槛都还没进,朱正松就被人给堵了。
堵门的还不是别人,是盛家的一个嫡支的亲戚。
朱正松得给盛家人面子,当即让女眷的马车直接从侧门拆了门槛进去,自己便引着盛家的这位亲戚进了前院花厅招待。
朱家在京城的院子乃是祖业,当初朱家的老太爷极有眼光,选的这宅子不管是位置还是里头构造,都是极好的,是正宗的五进五出的大宅子,里头假山花园,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也正因为如此,盛氏成亲之后才居住在这里,并不曾改换地方。
此刻下了马车,垂花门处的一道月亮门便出现在眼前,往前看乃是一道回形影壁,影壁上头画着花鸟瑞兽贺春图,色彩鲜艳,设色明丽,让人眼前一亮。
而回廊四周都摆满了清一色的映山红,开的瑰丽如朝霞,实在是叫人叹为观止。
盛氏司空见惯,也就不以为奇,转头看了朱元一眼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意:“你也许久没回来了,不如先去休息休息。其他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她一句话还未落,远处风一样刮来一阵火红的身影扑进了她怀里,语调轻快的喊了一声母亲,声音婉转好听,像极了一只百灵鸟。
盛氏之前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即换成了真心的慈爱,不可抑止的笑着应了一声,就将她微微给推开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轻声道:“瞧着瘦了,在外祖家住着,怎么提早回来了?”
她要回青州一阵,小辈们没人照顾她不放心,早已经送去盛家小住了。
按理来说该等她去接,孩子们才会回来的,可是昨天进京之前她才收到信,知道孩子们已经回来了。
盛氏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满腔的爱意简直要从眼里溢出来:“是不是又淘气和你姐妹们闹别扭了?”
朱曦抱着她不肯放,将头埋在她怀里撒娇的嘤咛了一声。
盛氏哭笑不得,顾忌着朱元还在,只好咳嗽了一声提醒女儿:“对了,这回上京,你大姐姐也一同来了,快叫大姐。”
朱曦的动作顿时僵住,抬头疑惑的望了母亲一眼。
大姐姐?!
是那个原配生下来的,五岁时候就被送走了的那个传说中命硬的丫头?
可是父亲和母亲从来就当没有这个人的啊。
就算是这回去青州,母亲之前提过说是会把朱元带回来,可是也跟她说过,不必费心打好关系,当成陌生人便是了。
为什么现在看母亲的样子,好像事情有些不同了?
而且,要她叫一个乡下来的被扔在老宅里这么多年都没人管的野丫头叫姐姐?
那京城的那些大家闺秀们会怎么看她?
她自恃身份高贵,地位尊崇,可是在朱家却是继室生的,从前就算了,朱元不露面,京城的人也都当没有这回事。
可是一旦朱元回来了,她又叫了姐姐,岂不是每时每刻都要被人提醒她的出生要低朱元一等?
凭什么?
这种卑微低贱的简直可以踩进泥里去的泥腿子,这个时候想要抱着盛家的大腿而且企图站在她前面?
她冷哼了一声,挑剔的迅速看了朱元一眼,模模糊糊看了个影子,就捂住鼻子呀了一声:“哪儿来的怪味儿这样熏人的鼻子,一股子乡下的土味儿,简直叫人无法忍受。”
一百七十一·见她
这副样子直接就将绿衣给惹恼了,这不是摆明了是在说朱元身上带着怪味儿吗?她抿了抿唇反唇相讥:“对呀,什么味儿?人渣味儿!”
朱曦放下了掩着口鼻的手,冷冷的朝着绿衣看过去,素白的指尖伸出来往绿衣的方向点了一点。
果然是小地方来的人,如此粗俗。
她哼了一声,指使自己的嬷嬷:“把这个竟然敢在主子面前胡乱开口的丫头拉下去,这样的人,我们朱家这等人家怎么能留?!”
朱曦不肯正眼瞧朱元主仆一眼,只觉得多看两眼都要脏了自己的眼睛,回头晃了晃盛氏的胳膊撒娇喊了一声娘。
她有身份高贵的娘亲,可是朱元有什么?
她从未听见父亲提过这位原配,平时的祭奠等礼仪更是从未听说过,母亲更是从来都没把这个原配放在眼里,更别提这个原配所生的废物女儿。
母亲带她回来也不过是因为父亲想要利用她来巩固位子,当作一件礼物一样送出去。
朱元却妄想回来做大小姐的美梦?
想什么呢?
母亲一定会好好收拾她,让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到底配不配跟她这个千金小姐相提并论的。
可是她等了一会儿,盛氏却没动静。
她不由得有些疑惑,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盛氏,却见盛氏正一脸警惕和紧张的盯着朱元:“元元,你妹妹不懂事,你可别跟她一般计较。”
盛氏一面说着,对着朱元似笑非笑的眼神只觉得渗人,急忙低下头对女儿皱眉道:“快,快跟你姐姐赔不是。”
女儿是金贵的白瓷,朱元却是碎瓦片,陶瓷哪里经得住瓦砾碰呢?
朱元心狠手辣,盛氏自己无所谓,却不想女儿对上朱元吃亏。
朱曦怔住了,不可置信的看了母亲一眼,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竟然会对着朱元低声下气如斯,不由得气的喊了一声母亲。
当着这么多的下人,可是母亲竟然不向着自己踩下朱元给自己出气,那以后下人们该怎么想她,又该怎么对待朱元?!
母亲为什么连这个都不懂,为什么又要捧着朱元?!
朱元没有兴趣跟这两母女闹下去,将目光从心惊胆战的盛氏脸上挪开,低头看了朱曦一眼,才问她:“不知道大夫人将我们的房间安排在哪里?”
盛氏松了口气,揽住女儿对着玉兰吩咐了几句,便由着人将朱元带了下去,自己拉了朱曦叹了口气:“你何等金贵,何必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没得失了自己的身份。”
朱曦气的有些狠,完全没想到盛氏竟然会这么说,忍不住便道:“一个乡下来的阿猫阿狗,这么多年从未见过面,现在你让我叫她姐姐?!她怎么配当我的姐姐?!从此以后我出去做客,只怕也抬不起头了!”
身份本来就不在一个档次上,要跟这种人当姐妹,岂不是丢尽了脸面?
盛氏有些头痛,想到自己从前对朱元的嫌弃和排斥不加遮掩,以至于叫女儿对这个姐姐先入为主已经厌恶不屑到了顶点,不由就有些惊惧的放低了声音:“你少说这些,她......”
盛氏顿了顿,正要说话,就见朱大媳妇儿快步进来,不由停住了话头问她:“怎么了?这么匆忙?”
朱大媳妇儿连气也没有喘匀,便急忙回她:“大太太,咱们姨太太来了!”
能被朱家的下人称呼一声姨太太的,除了小盛氏没有旁人了,盛氏早就知道妹妹也赶赴京城了的,听说这话便急忙道:“快请进来!”
她一面让朱大媳妇儿出去请,一面就再次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对着女儿皱眉:“你记住,不要惹怒朱元,那个丫头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是伤了你自己,反倒得不偿失了。”
这是盛氏的肺腑之言。
朱元对付知府都跟割韭菜似地一茬儿一茬儿的割,何况是对付一个朱曦这样娇纵的小姑娘?
主要是怕她拿出在青州的那些招数来,她又是没什么轻重的人,要是闹出来,把朱曦好好的一个小姑娘的前程给毁了,那才是最要命的。
朱曦很不服气,咬了咬唇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竟然这么说,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小盛氏却已经进门了,一进门也顾不上朱曦,先直奔盛氏而去,抱着盛氏便哭着喊了一声二姐,然后便哭了。
行了个礼却全然被忽视的朱曦顿时有些发懵,转头看见憔悴了许多的表妹宝嘉,正要上前就见冯宝嘉也几步越过了自己到了盛氏跟前跪下喊了一声姨母,不由得就有些无措。
怎么回事?
怎么小姨好像被人欺负了一样,如此委屈?
可是小姨乃是盛阁老幺女,又是盛贵妃嫡妹,还是知府夫人,谁敢给她气受?
盛氏也被妹妹这番凄苦的形容弄得掉下泪来,扶住了她便低声安抚她:“别太担心了,父亲他总会有法子的,这件事说到底......”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看似闹的很大,可是说到底也不过就是那些正常的官场上的事罢了,哪个当官的没有些见不得人的事,要是事事都追究,以后自己犯了错的时候找谁去?
所以当官的都深谙瞒上不瞒下的道理,总是乐意给人情的。
小盛氏哭的眼睛都红肿了,摇了摇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姐姐你不知道,父亲原本都已经知会了大理寺寺丞,谁知道......谁知道陈均尧那个老匹夫......”
小盛氏咬了咬唇:“他这个人油盐不进,竟然在大理寺寺丞上衙门的时候拦住了他,把人给打了一顿,这事儿闹大了,连圣上也知道了,传召了他进宫,这事儿,这事儿估计是难了!”
什么?!
盛氏忍不住皱眉有些惊异:“陈均尧他,他竟然敢把这件事闹的这么大?!”
小盛氏哼了一声,气的实在是有些心肝疼:“可不是,这回真是被你那个继女害死了,我听父亲说,她也跟你一道回了京城?我要见她!”
一百七十二·资本
盛氏有些踟躇。
倒不是不肯帮妹妹,只是她对朱元实在是有些怕了,这些天在朱元身上发生的这些事,简直用邪门两个字都形容不过来。
再说现在朱元自恃有王嫱引荐给了太后,太后亲口下了谕旨的靠山,根本油盐不进。
说实话,她觉得小盛氏若是想找朱元的麻烦的话,十有八九是不成的。
因此踟躇过后,她叹了口气皱眉摇头:“算了,这个时候,找她的麻烦也没什么意思,有这个功夫,倒不如想想如何打通陈均尧的关卡......”
小盛氏不可置信。
连带着冯宝嘉也瞪大了眼睛。
什么?
姨母竟然不替她们撑腰吗?!
姨母可是朱元的继母啊!朱元的命运都应该完全掌握在姨母的手里,为什么姨母不能现在就让朱元出来,逼着朱元去叫陈均尧息事宁人?!
朱曦从小跟冯宝嘉关系就好,见她嘴唇微张很是诧异又恼怒的样子,就压低了声音问她:“表妹,到底怎么回事?”
大人们从来都不会把这些事告诉给她们这些小孩子听,在盛家住了一段时间,可是朱曦对外头发生的事并不清楚,隐约只知道姨父遇见了些麻烦,到底是什么麻烦,她却不知道。
现在看起来,怎么还跟朱元有关?
冯宝嘉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见母亲跟姨母正商量,就压低了声音哽咽着把事情都告诉了朱曦:“现在我父亲还在大理寺的牢里关着,我们昨儿和舅舅去看了他,他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哥哥也吓得病倒了,外祖母刚请了太医出来给他瞧,现在还起不得身......”
什么?!
朱曦震惊不已,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
这些事都是朱元闹出来的,可是朱元竟然还能齐齐整整的进京?!
她的母亲是个这么好说话的人吗?娘家人在继女手里吃了亏,要是依照母亲从前的性子,还不把她给生吞活剥了,怎么竟然容忍她到了京城?!
小盛氏的声音忽而拔高了:“二姐!陈均尧要是能说得通,我还能来低声下气找这个贱丫头吗?陈均尧那个人油盐不进,为了他那个病歪歪的孙女儿已经不要命了,这就是个天杀的榆木脑袋,只有朱元的话或许他还能听的进去......”
小姨甚少如此失态过,朱曦错愕的望了她一眼,再看看低头啜泣不已的冯宝嘉,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个荒诞的梦。
盛氏心疼不已,拉了妹妹在身边叹气:“陈均尧难对付,这丫头可比陈均尧更难对付,姐姐是为了你好......”
小盛氏不信:“你是这府里的当家太太,她就算是反了天,难道连你跟姐夫的话也能不听?父亲不让我来找你,可我也是没了法子了......”
话音未落,朱大媳妇儿在外头传了话进来,说是王家来了人了。
小盛氏的话音便戛然而止,擦了擦眼泪好奇的问:“王家?姐姐才进门,哪个王家消息收的这么快,掐着点儿就来了?”
“快请进来。”盛氏拍了拍小盛氏的手示意她平静下来:“你的事儿,我们待会儿再说。”
朱大媳妇儿很快领着人进来,是个穿着极为体面的婆子,瞧她腕上那只油光水量的镯子,就知道这是个得脸的,盛氏也还算得上和气,微笑着收了她递上来的帖子:“劳烦府上惦记了,怎么好意思收这样大的礼?”
“应当的。”那婆子欠了欠身子,恭敬而不过分恭敬的笑了笑:“咱们老太太说了,姑娘能得救全靠了府上的大小姐,不说这点子心意,便是要她老人家的命,只要大小姐说一声,她也没有舍不得的。”
盛氏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小盛氏也满脸都是茫然。
大小姐?
等到盛氏好容易端着笑容把人送走,小盛氏才错愕的问:“二姐,怎么回事?什么大小姐,哪个王家?!”
盛氏坐在圈椅里看着礼单只觉得头疼,没好气的怒道:“能是哪个王家?还不是父亲的死对头!”
小盛氏微张的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收回去,狐疑不已的看了盛氏一眼:“你怎么会让她跟王家有了交情?”
盛氏的脸色一言难尽。
鬼才想让她跟王家有交情!可人家这不就已经摊上了吗?!
王家老太太还专程派了得力的婆子过来说这些敲打的话,真是想想都臊死了,她们自己府里的事,竟然还得看外头人的脸色!
现在都这样,以后还得了?!
盛氏一生气,就把朱元在青州的事全部都说出来了。
听的小盛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神情凝重,看着盛氏皱着眉头如临大敌:“二姐你糊涂了!这等祸害四处惹祸生事,怎么能留?!你还把她带到了京城!”
早就该掐死在青州啊!这样也就不会有之后南昌城的那堆破事儿了!
盛氏哼了一声有些烦躁:“别提了,你们以后都不要再去招惹她,她这个人不是好惹的,又不要脸面,你们都是有体面的,可别在她跟前吃了亏,到时候连说理都没地方说去,再说......我心里什么都有数,你们瞧着吧。”
她着重看了朱曦一眼,仿佛警告:“我说的话牢牢记着,避着她些不理会她就是了,等到过些时候再说,凡事都有我,不需要你们来添乱。”
什么事都没有治好太后重要,治好了太后,自然什么就都有了,在这之前,尽量别去招惹朱元。
不然别说王家那边是个大麻烦,连带着太后那里都不好交代。
朱曦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冯宝嘉却眼眶红红:“那......那父亲他怎么办呢?”
盛氏还不知道冯宝嘉是闹的冯琨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安慰的朝她点了点头,又转头跟小盛氏说:“你也别太着急了,说到底就算是真的落实了罪名,又能怎样?又不是什么大事,顶多就是先被罢官回去待两年,有父亲在,何愁没有再起的时候?再说,现在琨儿好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你想想,你当初怎么在菩萨跟前许愿的?”
一百七十三·牌位
人总是得陇望蜀。
没有健康的时候,只想着有健康就好了,穷些苦些都没什么,而身体好了以后,就想着日子总得过的舒服些才算不枉此生,有了权还要钱,权钱皆有了又开始想别的,总之不会有满足的时候。
苏付氏叹了口气咬断了线,将手里的衣服抖了抖总算是有了一点儿笑意:“元元你来瞧,这个样式怎么样?”
她手里拎着的是一件大红色滚白边的衣衫,上面栩栩如生的绣着几朵山茶花,一看过去明晃晃的晃人的眼睛。
绿衣忍不住拍手称赞起来:“姨太太的针线功夫可真是太好了,比外头成衣坊里头的绣娘绣的还好!”
苏付氏笑着摇了摇头拉了朱元来身边比划了一下,点点头说:“果然是穿这个颜色抬人。”
笑过了苏付氏又忍不住叹气:“只可惜不知道......”
只可惜不知道付氏拼死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如今长成了什么样,又是什么脾气,该多高了。
朱元半垂下眼没有说话。
她也想见朱景先,可是朱景先这些年都是盛氏带的,直到被赶出去之前,他都还对盛氏充满希望。
她贸贸然的去告诉他真相,只怕他也不会信。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绿衣看看苏付氏又看看朱元,正想要活跃活跃气愤,就听见外头有人喊了一声不好了便跑。
怎么回事?绿衣有些诧异。
才回来都还没坐下多久呢,怎么就又有不好的事了?
水鹤正从外头提了水进来,见绿衣好奇便压低了声音:“好像是说府里的大少爷惹了事,现在大老爷正打他呢,大太太她们也都匆忙赶去前头花厅了。”
大少爷?
几个孩子里头,朱景先是最大的,朱元皱起眉头站了起来。
是了,她怎么忘了?朱景先向来都是不成器的,总是惹是生非,在家里三天两头的都要挨打。
苏付氏有些担心,看向朱元欲言又止。
朱元还没有做出决定是过去还是不过去,就听见门被敲响,朱大媳妇儿的声音便在外头响起了:“大小姐,您在屋里吗?”
朱元对绿衣点了点头,绿衣便打开门把人给让进来:“妈妈有什么事?”
朱大媳妇儿站在朱元不远处停住脚,一脸的焦急:“大小姐,您快去瞧瞧吧,大老爷都快把大少爷给打死了!”
真是奇了怪了,朱元垂下头一片漠然似地看她:“妈妈这话说的有些奇怪,大老爷教训他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能怎么办?”
朱大媳妇儿急急忙忙的,唉声叹气的厉害:“这......大少爷他把先夫人的牌位给烧毁了,大老爷气的狠,现在要打死他呢!大家怎么劝都劝不住!大小姐,您就看在他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求您快去给他求个情吧!”
苏付氏脸色惨白,目光里露出不可置信来。
人心竟然险恶到这种程度!
如果她们不是事先已经查到了朱景先的身份,那么现在一来朱景先就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朱元,朱元该怎么看待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朱元肯定会厌恶朱景先至死。
她怎么可能会给朱景先求情?恐怕最恨不得朱景先被打死的就是她!
这一下就结下了不解的仇怨!
而且还毁了付氏的牌位,真是一举多得。
让两个孩子反目成仇,手足相残......
苏付氏气的浑身发颤,简直想要当场给盛氏一个耳光。
人心怎么可以恶毒成这样?!
朱元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她当然也明白这个局并不算完美,可是没关系,很多给人挖的坑本来就不在乎完美,只在乎有效。
显然盛氏挖的这个坑是很有效的。
她现在按理来说怎么可能去给朱景先求情?
而不求情的话,朱景先肯定也会更厌恶她这个外来的姐姐。
真是好大的一出戏。
绿衣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朱元和苏付氏忽然变得沉默下来。
还来不及反应,朱元就已经忽然起身猛地拿了杯子砸向了朱大媳妇儿。
一杯滚烫的热水正好砸在朱大媳妇儿的额角,将她砸的哎哟一声烫的跳脚,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个劲儿的去擦自己的脸。
“大小姐!”朱大媳妇儿完全给砸懵了,什么也顾不得,火气蹭蹭的往上冒:“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人呢?!”
朱元冷哼了一声:“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她冷笑着看着满地的茶水飞溅的碎片,冷笑着看向她:“我母亲的牌位被烧毁了?你们下人是怎么做的事?他跟前伺候的人又是怎么照看的主子,竟然让人溜进祠堂还能烧牌位?你们朱家上下沆瀣一气来给我个下马威是吧?!”
朱大媳妇儿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朱元做事怎么不按照常理来?
这个时候,她不该哭着喊着先去抢救她母亲的牌位,然后去找大少爷报仇两人闹的你死我活吗?
“别惺惺作态叫人恶心了。”朱元冷冷的牵了牵嘴角:“我母亲的牌位坏了是吧?”
朱大媳妇儿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在心里有些发怵。
她想起当时玉兰和大老爷的惨状来了,满地的碎片就在眼前,她刚要转身走,就觉得膝盖一软,人重重的往前一跌摔在了满地的碎瓷片里。
这一扑将她给扎的痛的险些哭出来,急忙爬起来看自己的手掌,可是动作太快还来不及反应,就又脚底一滑猛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这回她是真的忍不住哭出来了。
绿衣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朱元已经越过了她往外走了,朱大媳妇儿痛的龇牙咧嘴追赶不及,想要爬起来都没法子,急忙叫小丫头们过来扶自己起来,一面又让人追出去:“快!快去看看大小姐去哪儿了!”
这丫头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她娘的牌位被烧了,她竟然半点都不着急?也不心痛也不难过?
可这样的话,那让她们接下来的戏怎么唱下去?
真是奇怪,朱元怎么没有恨得要掐死朱景先呢?
这简直不合常理。
一百七十四·心痛
朱正松心里有气。
要说朱元么,说实话再怎么胡闹他都只是心里气一气也就过去了------说到底从来没有相处过,也就无所谓感情,而无所谓感情,那爱恨也就都来的没那么强烈。
可是儿子却不同。
这个儿子,因为付氏在生他之前曾经欢天喜地的抚着肚子说一定是个一生顺遂,有大气运且能福泽家族的人,他一直都是抱有很大的期望的。
以至于那个时候他为了娶盛氏都恨不得跪在盛家门口跪个三天三夜,什么缺德的条件都答应了,唯有这个儿子,却死活不肯丢弃,而且要记在盛氏名下。
这么多年,他养这个儿子也算得上是费心费力,亲自教导,可是这个孩子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怎么养都不成器!
三天两头的上房揭瓦,从三岁起就显出了顽劣的本性-----那时候朱曦才两岁呢,都已经会自己拿着勺子吃些糊糊了,行为举止也都乖巧有礼,可是朱景先却不同。
他三岁多的时候就知道拿热水往奶娘头上淋。
以至于带他的奶娘都换了三四个,就没一个养的长久的。
至于丫头和小厮们也都是一样。
好容易长到现在能时不时的出门去做客了,还上了盛家的族学,虽然年纪小却能跟着盛家许多有名望的老先生们开蒙读书,可是他倒好,他竟然得罪了盛家的那些先生们!
这还不算,他跟表姐弟们相处也都不好。
要是偶尔一个人说他不好,或许是别人的问题,可是当所有人都说一个人不好,那总该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了罢?
朱正松气的闭了闭眼睛,狠狠的又是一鞭子打了下去:“你这个不孝子!你好端端的,你干什么非得去庙里把一屋子的牌位都给烧了?!”
付氏和她那些死了的下人们的牌位朱正松都顺带着供在了城外的一座小庙里。
虽然他自己时常告诫自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己所作所为并没有错,可是到底人心都是肉做的,有时候他良心上还是会有些过不去,因此这也算得上他一时恻隐之心做了善事了。
朱景先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死咬着牙不肯松口认错。
朱正松却气的脑袋发晕。
朱元这个死丫头实在不在他掌控之中,他都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朱元得闹出什么事来,因此他忍不住又气怒的一脚踹在了朱景先屁股上,把他猛地踹的往前一扑。
朱景先身上顿时汗流浃背。
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旁边看热闹的下人们见势不对,急忙一窝蜂的涌了上来,拦在了朱景先跟前。
虽然大少爷不成器,可总归是大太太亲生的啊,大老爷每次打完了也心疼的,小惩大诫也就算了,真要是打出毛病来,回头大老爷自己想起来,还不是得迁怒到他们这些下人身上?
朱正松气的胡子乱颤。
幸好下人们还没反应过来,盛氏已经快步提了裙子进门来了,见了眼前惨状先是一愣,而后毫不迟疑的就朝着朱景先扑了过去,瞪了朱正松一眼嚎啕大哭起来。
她护犊子向来是出了名的,下人们全都胆战心惊的退在一边,心里暗自觉得自己倒霉。
“老爷!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竟然把人打成这样?!”她抹着眼泪心疼不已:“孩子还小,你慢慢的教,他自然就懂了,打伤了他,看您到时候心里后悔不后悔!”
朱正松心里那点飘忽不定的疑心顿时散了个干净,他仍旧止不住愤怒看着朱景先,恨铁不成钢的恼怒道:“你给老子回去清醒清醒吧!”
等到打发走了朱景先,他又立即出声叫住了准备跟着出去的盛氏,恼怒的道:“你之前说得对,这孩子从根子上就歪了,须得好好的下狠劲儿整治一番才行,他这次闹出这么大的事,朱元那里肯定已经听见风声了......你说怎么办?”
朱正松有些手抖。
其实他挺绝望的,想想朱元这一路以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表现,他很怕朱元会毫不犹豫手起刀落把朱景先给宰了。
毕竟她连家里的祠堂都敢烧,三叔都敢关,姨父都敢拉下台的人啊,整治朱景先只怕也是砍瓜切菜一样顺手。
盛氏垂下眼睑,掩住心里的得意,又从心里升起了一些可惜。
真是太可惜了,朱元没有亲眼过来看见朱景先的惨状。
她当然知道现在朱元不会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有什么同情,可是这就是一把看不见的刀。
等到将来某一天,朱元知道了真相的时候,就会捅得她痛不欲生。
她收敛起这些心绪,啧了一声皱起眉头:“这也是他在盛家听说了我们在青州受委屈的事儿,气不过所以想着给我们出气罢了。”
她看着朱正松,叹了口气:“虽然我也知道先儿有许多地方都不好,可是这一点上,他却不愧是我们的孩子,始终是向着我们的。”
朱正松被她说的有些心酸又有些叹气:“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大家都知道朱元的脾气,她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她会......她会活活的把先儿给杀了的!”
这事儿朱元是真的做的出来。
盛氏抹了抹眼泪站起来:“算了,我去给她磕头,去给她赔罪,总要让她消了这口气。”
这事儿是盛氏当时在半路上已经写信通知了家里下人去办的,挑拨朱景先她们早已经做的驾轻就熟,一做一个准儿,后来盛氏到了通州附近才知道了朱元还弄倒了冯世泽的事,后来想要收手忌惮却着急忙慌的给忘记了。
不过现在闹出来也没什么,这个死丫头把她一家闹的鸡飞狗跳,她现在的确是不能怎么动她,可是挑拨挑拨朱景先跟她的关系总做得到。
而且在朱元看来,朱景先是自己的儿子,朱元一定本来便厌恶他,等到现在矛盾一深,以后这亲姐弟也要形同陌路。
付氏那个贱人死了在地底下也要受她的控制,也不知道她看见了朱元跟朱景先反目成仇,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朱正松皱起眉头觉得不对,正要说话,就见朱大媳妇儿急急忙忙哭着跑了进来。
一百七十五·摔头
朱大媳妇儿在府里当差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差错,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的在主子跟前失了分寸。
盛氏眉头一皱便忍不住斥责:“你这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让她去把朱元叫到大厅,可是她竟然拖沓到了现在,这么不会办事,实在是叫人生气。
朱大媳妇儿闻言便忍不住哭的更厉害了,擦着眼泪说了朱元的话:“大小姐她不分青红皂白的,根本就不管我们说什么,不管不顾的把我给弄摔倒了就跑了......”
果然是气急攻心了。
所以说就算是聪明又有什么用呢?
盛氏扯开嘴角笑了笑,叹了口气摇摇头:“真是小孩子心性,这样子又有什么意思呢?她跑去城外的庙里,也没什么用处,只是徒惹伤心罢了。”
伤心吗?
朱大媳妇儿挠了挠头,她没觉得朱元当时有什么伤心的,反而还开心的很啊。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盛氏便直起身子揽住了朱正松的胳膊:“她性子可不大好,要是在那座庙里闹出了什么丑事......”
这京城可不是青州和南昌那样的地方,你随便在街上得罪一个人,人家都可能是皇亲国戚。
何况大周素来崇尚佛道,朱元要是真闹起来得罪了僧们中人,到时候说不得还真的能叫太后和宫中厌恶-----太后娘娘向来是吃斋念佛很是虔诚的。
朱正松皱起了眉头。
他留着朱元无非是因为知道朱元能给太后治病,可以换来最大的好处,也能掩盖住当年的那件丑事,不至于把朱家和盛家都拉入地狱,所以才忍了她。
要是她自己作死得罪了太后,那到时候谁也救不来她。
这样惹是生非,一进门就惹出这么多事叫人头痛的死丫头,真是上辈子不修福德,才会招来的祸患。
他哼了一声,头痛不已就要出门。
盛氏在后面几不可见的笑着摇了摇头,见朱大媳妇儿一脸的狼狈难堪样子,也没有斥责她的心情了,挥了挥手让她下去看大夫。
朱大媳妇儿点了点头,只觉得屁股实在隐隐作痛,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冷颤。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点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朱元对付人是不是也太有规律了?只盯着人家的屁股和官位。
朱正松行色匆匆,顾不上等盛氏就要出门,只是一只脚还在门槛,就见盛家大老爷的随从急匆匆的跑来,不由得又站住了脚。
什么事竟然劳累大舅兄的人亲自跑一趟?
他敛起焦急的神色对着他点了点头:“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着急?”
是不是大舅兄那边遇见了什么麻烦?
可是也没道理啊,向来是他们有事才会求去盛家头上,盛家有什么事能求到他们跟前来?
“是......是出了事......”随从跑的气喘吁吁的,见了朱正松神情有些复杂的摇了摇头:“姑老爷,劳烦您跟二姑奶奶走一趟,出事了......”
朱正松心里咯噔一声。
他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只是他,赶出来的盛氏也笑容僵在了脸上,惊疑不定的看了朱正松一眼,有些疑惑的问:“到底是什么事?你直说就是了。”
随从叹了口气:“二姑奶奶,表少爷和少爷他们一道出门在茶楼里,不知怎的惹了陈家的人,被陈家的人当众打了一顿......”
盛氏的眉毛就挑了起来:“这不过是小孩子家胡闹,而且我们家还吃了亏,难道陈家的人竟然还不依不饶?!”
朱正松的手指动了动,忽然问盛氏:“朱元去哪儿了?”
朱大媳妇儿说朱元气冲冲的自己走了。
算一算时辰,差不多到现在也已经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
朱正松勉强保持着微笑问他:“没什么事吧?孩子们受伤了没有?”
“......”随从面色有些古怪的看了朱正松一眼,仿佛很好奇他怎么会知道,嗯了一声就道:“表少爷从二楼楼梯滚落,后脑出血到现在还未苏醒,我们不敢擅动,已经请了大夫过去了,大爷二爷和三姑奶奶听见消息,都已经赶过去了。”
什么?!
冯琨摔到了脑子?!
盛氏惊得攥住了朱正松的手,失声惊道:“怎么会这样?!那官差有没有把陈家的人抓起来?!”
她愤怒不已。
陈家的人实在是嚣张过头了,哪怕告御状,那也得先举证而且也得等圣上裁决,他竟然敢公报私仇!
一定要去顺天府狠狠的告他一状!
再说,御状也不是只有陈均尧一个人能告的。
“是......是表少爷和少爷先动的手......”随从面色更苦了,意识到自己太过嗦急忙抬头看着朱元和盛氏:“三姑奶奶说,说那位朱姑娘医术极好,现在只有朱姑娘能救表少爷,所以让我们来找您二位过去,好叫朱姑娘帮忙。”
帮忙?
朱正松只觉得两眼一黑,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连盛氏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察觉出什么不对。
朱元到现在没有半点动静,难不成真的对付氏的牌位被烧丝毫无动于衷?
这根本不可能。
那她是去干嘛了?
在京城这些天,冯家的人应当也不是没跟陈家的人碰见过,可是这些天都没出过事,为什么现在前脚付氏牌位被烧,后脚冯琨就出事?
盛氏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猜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了朱正松一眼。
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朱元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根本不是没有动静,而是一来就直接上真章。
真是可怕的丫头,合着她就是为了闹这一出,是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一路上盛氏都有些心神不宁,等到落了地站在了酒楼大堂里,看见了躺在一片血泊中的冯琨,就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心跳加速的捂住了嘴。
真是琨儿。
怎么会这样?
朱正松更惊讶,指着冯琨旁边那个已经呆住了的少年,面向盛氏问:“这......这不是绍儿吗?”
是盛大爷的嫡子,也是盛氏的侄子啊。
盛氏惊住了,忙转头去看自己的大哥,颤着声音问:“怎么回事?”
一百七十六·求救
小盛氏已经临近癫狂。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她一直过的顺风顺水,连儿子侮辱了陈大将军的孙女儿,也在自己父亲的帮助下毫发无伤的度过。
后来虽然儿子变得痴傻了,可是至少女儿听话,丈夫体贴,她一直觉得自己算得上是很不错的命了。
谁知道事情陡然出现了这样的变化。
都怪自己贪心不足,她颤抖着手捧着儿子的后脑勺,哇的一声哭的撕心裂肺。
盛大爷看不下去,也顾不得回答盛氏的问题,几步走到小妹妹跟前半跪下来,握住妹妹的肩膀低声劝慰:“别急,别急,很快大夫就过来了,大哥已经拿了帖子去找两位不当值的供奉,他们都医术奇绝,乃是杏林圣手,一定没事的......琨儿一定没事的......”
一个家族想要发扬光大,家族成员和睦乃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在这一点上,显然盛家做的不错,盛家自己内部的关系极好是铁桶一块,苏付氏在二楼皱了皱眉,低声叹息:“看来盛家真是比想象当中的还难对付。”
这是当然了,怎么说也是上一世相继废了皇后,逼死恭妃,架空太后最后权倾朝野的人家,若是当真没有一点过人之处,怎么可以保证家族的兴旺繁荣。
朱元面不改色,双手放在窗上冷冷的看着底下小盛氏嚎啕大哭,忽而觉得有些解气。
盛氏知道捅她哪里最痛,她同样也知道怎么才能叫盛氏摧心摘肺,没关系,时间还很长,慢慢来,看看以后到底是谁心痛的时候会多一点。
仿佛是有一朵烟花忽然在脑海里炸开了,盛氏几乎跪倒在了小盛氏跟前,赤红着眼睛问:“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谁弄的?朱元?!”
她一定要杀了朱元!一定要亲手杀了朱元!
小盛氏回过神来,顾不得答应自己大哥的话,揽住盛氏的胳膊求她:“二姐,二姐!求求你,求求你快去求求朱元姑娘,她医术很厉害的,我见过......在南昌的时候,大家都拿琨儿的病没办法,她一下子就治好了!你求求她,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二姐,你替我求求情,我以后再也不跟她做对了......”
盛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心痛的无以言语。
怎么会这样?
妹妹从来养尊处优,在家里事事都被人宠着,嫁出去了也都是被忍让被宠爱的对象,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又什么时候卑微到这个份上过?
她嗫嚅着应好,浑浑噩噩的被朱正松扶着站起来,身体还在颤抖,牙关却咬的紧紧地,愤恨的盯着朱正松,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我一定要朱元不得好死,我一定会让她不得好死!”
她应该现在就把朱景先的身份说出来,然后找个由头让朱景先胡闹的时候把他弄死,这样才能叫她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朱元竟然敢!她竟然敢!
朱正松只觉得右眼皮重重的跳起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错愕的盯着盛氏一瞬,才压低了声音:“好了,我们不要叫别人看笑话,现在最重要的是看看琨儿,我看如果琨儿出了什么事,恐怕小妹她.......她也活不下去了。”
盛大爷请的两位供奉已经说着话就进来了,一见这场景先是忍不住皱眉,而后便问:“谁是否曾经搬动过他?”
盛大爷是这里头最镇定的了,闻言就出声摇头:“没有,从二楼滚落下来,是仰面朝天,后脑勺当即就磕出了血,我来的时候,他便是这样了。”
供奉们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幸好不曾挪动,不过看这出血的势头,若是止不住......”
盛大爷只觉得心里咯噔了一声,瞧见小盛氏心如死灰,生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来,使了个眼色给盛氏,便轻声对两位太医说:“有劳二位太医了,千万劳烦您二位尽心,我们盛家一定感激不尽......”
这不是感激不感激的问题,这是伤的太重了未必救的活的问题啊。
成供奉咳嗽了一声便对盛大爷道:“我们自当尽全力,可是这情况太糟,若是保险起见,还请大爷去个帖子请胡太医来。”
胡太医毕竟是能给五皇子也治病的人,太医院的院判虽然不是他,可是大家都知道他医术高深,连圣上也十分信任他。
盛大爷没有踟躇,立即答应了,让人去办,看着两位太医替冯琨收拾了,开始诊治,这才回过神来,对着一干已经蓄势待发的下人们挥了挥手:“是谁对表少爷动的手,抓起来,送到顺天府去!”
这一次他一定会让这些人知道,到底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底下的人应了一声,蜂拥着朝陈家子弟们涌过去。
陈家的后生们瞪大眼睛,虽然害怕却也据理力争:“干什么干什么?!我们可没有动手,是他们先来找我们麻烦,然后自己失足掉下去的,怎么的,你们还想仗势欺人吗?!”
盛大爷怒骂了一声,随手就甩了说话的少年一个耳光,几乎把他给打的摔倒,而后才怒气冲冲的道:“若不是你们惹是生非,他们会找你们麻烦?!要是我外甥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杀红了眼说的就是盛大爷了,陈家的后生们到底年纪小,闻言不由得慌乱起来。
绿衣有些咋舌,忍不住转头探寻的问朱元:“姑娘,盛大爷这么嚣张,不怕御史们参奏吗?”
跟着朱元一路上京,绿衣已经长了不少见识,知道大官们也有惧怕的人,最怕的就是那些无孔不入什么都能当弹劾的事儿的御史了。
朱元牵了牵嘴角。
很多事是相对而论的。
再说这件事当中,吃亏的到底是盛家,就算是闹上衙门,顺天府尹为了尽量平息争端,也会对陈家的人做出些惩罚。盛大爷情难自禁,自己外甥已经濒临死亡,会出手伤人也是说得过去的,谁要是拿这个来弹劾他,岂不是太不近人情?
这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
一百七十七·太监
盛氏很快就扶住了妹妹,看着她双手染血不断的在颤抖,心里既心疼又愤怒,压低了声音安慰她:“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和琨儿一个交代。”
那个死丫头,盛氏原本没有把她放在心里,别说生不生,连她死不死盛氏都不是很在意。
可是到现在这一刻,盛氏只恨当初没有亲手把这个小孽种给扼死在五岁的时候。
她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见小盛氏还是目光僵直抖个不停,不由得有些急躁了,催促着两个太医赶紧开药止血。
两位太医却有些为难,回过头来看了盛大爷一眼:“大爷,您还是催促人快些吧,我看......我看表少爷这伤情我们恐怕无能为力啊......”
盛大爷皱起眉头。
小盛氏已经一下子扑了过去跪倒在了冯琨旁边瞪大了眼睛:“不会的,两位太医的医术这么好,怎么会没有法子呢?你们一定会有法子的,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
两位太医对视一眼不由得苦笑,为难的摇头:“虽然是这么说,可是我们二人一人擅长的乃是妇科,一人是小儿科......实在是对外伤没什么......”
小盛氏瞪大了眼睛,而后惊恐的看向了楼上。
盛氏和朱正松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对啊,来了这么久了,光顾着冯琨的伤势了,朱元呢?!
朱元应该也在这里才对啊。
朱景先烧了付氏的牌位,朱元才导演了这场戏,作为幕后主使的人,朱元会不在场?
别逗了,她可最喜欢看仇人狼狈的时候了。
顺着小盛氏的目光,二人不由得看向了二楼的一个包间。
察觉众人看过来的视线,朱元不由得微笑朝他们颔首。
小盛氏已经顾不得其他,飞快的提着衣裙就上了二楼,朝着朱元的房间飞扑而去,一下子推开了门就拉住了朱元:“朱姑娘,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盛氏紧随其后和朱正松也急忙赶上来,一个拉一个劝,好容易把小盛氏给拉开了。
“朱元!”盛氏拉住小盛氏,又是心痛又是难堪,整个人几乎都忍得要心里滴血:“你到底想怎么样?”
朱元挑了挑眉:“问的好,这也是我想问大太太的问题。说的好好的,一家人从此和和睦睦的,为什么我娘的长生牌位会在庙里忽然被大少爷给烧了?”
苏付氏冷淡的看向盛氏,在心里无声的冷笑。
盛家的人向来趾高气扬,做梦也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也有被人如此算计捉弄的一天吧?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此刻的小盛氏可怜。
否则的话,付氏的死,朱元这么多年的苦和朱景先的身世算什么?谁去心疼她们?
做了坏事的人就该有报应,否则的话叫人怎么相信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
盛氏丝毫不让的望着她:“你若是这么想的,就该去找先儿,该朝我们下手,琨儿有什么错?我妹妹又有什么错?!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那我母亲有什么错?以至于死了还要被当成工具不得安宁?!”朱元反唇相讥,丝毫没有动摇:“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为什么大太太有怨气不朝着我来,反而要挑拨一个小孩子去烧我母亲的牌位,让我母亲在地底也不得安静?”
朱正松竟插不上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朱元可怕的很。
寻常的小姑娘家,怎么可能会反应这么快,而且睚眦必报,不过就是前后这么短的时间,她要报仇,说报就报,连停顿都不带停顿的。
这种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盛氏只觉得喉间已经涌上了血腥味儿,扶住妹妹的胳膊忍气吞声的道:“那不是我的意思,是先儿不懂事,我到时候会让他给你赔礼谢罪......”
“不必了!”朱元断然拒绝:“好叫太太知道我的为人,我这个人呢,向来有仇必报,一般能报仇当场就报,也不会等隔夜。你以后要利用谁来算计我,最好还是小心一点,别用自己在意的人,否则的话,以后太太会更清楚我的脾气的。”
盛氏目瞪口呆,只觉得喉咙发苦。
她是想挑拨朱元跟朱景先的关系的,可是最后朱景先没被朱元恨上没什么事就不说了,连带着她自己的妹妹和外甥都赔进去了。
这可真是......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屋子里一时静默下来没人说话,小盛氏正想开口哭求,就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咳嗽声,有道略显尖锐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众人耳朵里:“真是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啊。”
朱元皱了皱眉。
盛氏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跟上来的盛大爷一怔,大声道:“原来是郑公公?真是失礼失礼......”
朱正松脸皮一紧,急忙端正了神色,低声呵斥朱元:“不要胡言乱语!”
不然的话,待会儿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朱元抬起眼睛看向门口,只看见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的年轻人悠然走了进来,不由得就垂下眼睑。
原来是郑如安。
东厂太监的干儿子,如今京城炙手可热的红人。
郑如安笑了笑,目光落在朱元身上一阵才漠然移开,轻声笑了一声摇头:“真是年轻不懂事,小姑娘年轻气盛不是什么坏事,可是这心肠么......未免就狠毒了一些。”
他弹了弹自己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尘,看向朱元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笑意:“刚才我从头到尾都在场,这位冯公子为什么跟陈家的人起的冲突,姑娘难道真的心里没数?挑拨伤了人,叫陈家和盛家结仇,却又在这里居高临下的辱骂长辈......你这样的小姑娘......”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盛大爷却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是了,虽然太后要朱元治病,他们不能对朱元怎么样,可是若是朱元得罪了东厂的太监,那她自然会有一千种死法。
到时候连太后也找不出什么为难朱家和盛家的理由啊。
真是刚要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盛大爷看了朱元一眼。
一百七十八·出头
郑如安长相偏于阴柔,一双眼睛也透着冷意,看着朱元的时候,目光冷漠得吓人。
东厂势大,连锦衣卫如今也得退避三舍,让他们三分,连带着太监们也都趾高气扬起来,而郑如安显然更有这个资本嚣张。
他的干爹乃是东厂提督太监常应,常应现如今人都得称一句内相,跟他做对的人几乎没有好下场的。
连上一任内阁次辅,也是因为跟常应闹起来,最后被清算了的。
在这京城,谁找郑如安的麻烦,那是自己找死。
谁不知道郑如安乃是常应的亲侄子干儿子,是宝贝疙瘩蛋?
英国公家乃是开国勋贵,谁不知道京城宁愿得罪王爷,也别得罪英国公?
可就是这样显赫的人家,家里世子还尚了公主的人家,在得罪了郑如安之后,也下了东厂大牢。
京城中无人不畏惧郑如安如虎。
盛大爷心中心念急转,很快便绽出一点微笑来,面上做出着急焦虑模样:“郑大人,难不成您竟然知道事情真相如何?”
他说着微微垂下头,很是怅惘的模样:“不瞒您说,这件事说起来还是我们自己家中的事,按理来说不当公之于众被大家当作笑柄,可是......可是......”
郑如安轻飘飘看了朱元一眼,冷笑:“可是有人如此恶毒,还调唆外人对付自己亲人。”
世上竟然有这种不分轻重没有良心的人,也真是少见了。
郑如安挥了挥自己折扇,嫌弃的撇开头:“你们盛家书香门第,怎么会养出如此不懂事的人来?”
朱正松吞了一口口水。
自从见到朱元之后,他觉得自己人生每一刻都在经历大起大落,他的心脏已经有些接受不了了。
原本以为朱元有太后金口玉言的召见,医术又精湛绝妙,这一来京城肯定是要飞黄腾达不可限量了,他以后都得巴结着。
没想到情况急转直下。
谁知道朱元竟然就作死自己得罪了郑如安呢?
谁敢得罪郑如安啊?朱元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很快就会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天真了,东厂折磨人的手段可是一流。
再说内廷到底消息渠道有限,郑如安乃是提督太监干儿子,是太监中的佼佼者,宫里哪个太监宫女不得给他面子?
他要是说朱元不好,谁敢说朱元好呢?
而太后娘娘她们除了太监之外,还有什么消息渠道知道外头一个贵女的好坏?
哪怕王嫱?
啧啧啧,别说是王嫱了,问一问王太傅,敢正面和常应对上吗?
盛氏显然也立即就明白了自己哥哥的用意,立即便呵斥朱元:“你怎么能如此丧心病狂?你表哥哪里得罪了你,你竟然要勾结外人来害他?!”
小盛氏已然是呆住了,大约是儿子受伤带给她的刺激过大,她一时没有开口。
还是朱元看了郑如安一眼,心里觉得有些可笑。
有些人就是如此搞笑,自己身上满身都是窟窿,坏事做了也不知道多少,可是却总是喜欢做出正义的模样来多管闲事。
好像这样一来,就真的能凸显自己的正义了似地。
她没有说话,郑如安便更加觉得她可恶,轻描淡写的看了盛大爷一眼:“本来按理来说,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该插手的。不过......冯家公子乃是被这人挑拨所伤,若是你们去报官,我可以给你们作证。”
那感情好了,郑如安一站出来作证,还有谁敢替朱元说话啊。
绿衣瞪大了眼睛,虽然觉得那个年轻男人的眼神过于怪异恐怖,却还是壮着胆子挣扎:“你们不可以动我家姑娘,我家姑娘一没让人去打人,二没亲自动手,而且还是冯公子自己先出手招惹了陈家人,所以陈家人才跟他起了争执的,为什么你们反而抓我们家姑娘?”
“为什么?”郑如安嗤笑了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刚才我在隔壁听的清清楚楚,跟陈家后生们绘声绘色的说什么孤女可怜,说冯公子禽兽不如的人,难道不是她吗?”
“是我又怎么样?”朱元将绿衣拉在身后,安抚的看了苏付氏和绿衣一眼,冷淡的对上郑如安的眼神:“郑大人有听壁角的爱好,那为什么不干脆听齐全呢?这么莫名其妙出来给人打抱不平,原本是想换个好名声,要是最后反而好心办了坏事,那岂不是显得您既蠢且毒吗?”
朱正松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到底生了个什么妖怪!?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连盛氏也不可置信,朱元这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眼前人到底是谁难道她不知道吗?她是不是真的活腻歪了?
还是说这一路走来实在太顺利了,以至于她都快忘记了她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真的无所不能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朱元越是嚣张死的就越是快,她勾起嘴角笑了笑,心里骂了一声傻子。
郑如安简直是老天送下来帮助他们朱家和盛家对付孽种的。
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去谢谢人家。
一屋子的人都怔住,朱元的话说的掷地有声嚣张不可一世,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连带着楼下那些陈家的人和刚进门来的胡太医也都抬起头来,仿佛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时都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
刚进门的胡太医见了朱元高兴的很,顾不得看谁在场,先朝着朱元挥了挥手:“朱姑娘!朱姑娘你在就太好了,你既然在,为何还要去请我来?有你在,哪里有看不好的病呢?”
他说着蹲下来看了冯琨一眼,皱眉看向朱元问她:“这恐怕有些麻烦啊,这血一直流个不停......您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朱元笑了一声,淡淡的摇了摇头,看向小盛氏的目光带着些许嘲讽:“我怎么会有法子呢?郑大人不是说了吗,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我,既然是我巴不得冯琨死,我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去救他?当然是希望他死的越快越好了。”
胡太医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一百七十九·抓走
盛氏大急,看了盛大爷一眼心里升起些不好的预感,却还是嘴硬的看着胡太医问他:“胡太医,难道连您也没有办法?!您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条人命在您跟前没有了啊!”
胡太医有些为难。
这说是什么话嘛?做大夫的当然没有希望自己的病人死的,可是问题是,凡事都得亮力而行啊。
他可不是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
眼前的冯琨摔得极重,看这出血的量就知道肯定是摔得太狠了,可是因为摔的太狠,连挪动他都不敢,看之前那两个太医已经给上过止血的药了,也没用,既然血止不住,还怎么谈其他的?
他只是个大夫,又不是阎王爷,说谁不必死,谁就真的不必死了。
他咳嗽了一声摇了摇头:“这......是老夫学艺不精,眼前这情形,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盛大爷怔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先前已经因为有郑如安而打算彻底就抛弃朱元这枚棋子了,可是看现在这情形,外甥的伤恐怕还是得靠朱元。
可是难道他们得帮着朱元去说服郑如安?
别逗了,郑如安又不是真的大善人。
他到时会肯定会觉得盛家不知好歹耍着他玩儿。
小盛氏却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朱元跟前不断磕头:“朱大小姐,算我求求你了,只要你能治好我儿子,我什么都愿意答应你。”
一直没有说话的郑如安忽而在这时猛地从身后的一个随从身上抽出了佩刀,冷然看着面前的朱元道:“你!快去把他给治好,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啧啧啧,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跟阁老和未来的太子打好关系,瞧瞧这嘴脸。
朱元没有说话,默不作声的拂开已经近在眼前的刀,看向郑如安忍不住笑了笑,开口问他:“郑大人,你平常也是这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吗?如果是的话,那你为什么不把事情问清楚一些?”
郑如安没有说话,面带警告的看着她:“我若是你,此时就不会说那么多废话,只要把那个人治好,我或许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好像谁稀罕似地。
朱元面带嘲讽,站在窗前往下望,手指忽然指向陈家那个后生,扬声问他:“你!你来跟郑大人和这酒楼里的大家都说一说,你们是为什么要跟冯家的这个人起冲突。”
朱正松急忙上前拉住她:“你别再胡闹了!”他压低了声音:“这不是你能得罪的人,你可别不知死活了!”
陈家的后生得到鼓励,挺直了胸膛抿唇:“就是这个孬种!他当初侮辱了我堂妹却不敢承认,还仗着盛家仗势欺人,反而污蔑我堂妹勾引他!以至于我堂妹数次寻死,以至于我婶婶郁郁而终,我祖父辞官隐退,受尽千夫所指!都是这个畜生!”
他忍耐着却还是握紧了拳头,冷淡的看着冯琨:“像是这种人,死一百次都不值得可怜!”
少年真是太抓不住重点了。
朱元收回目光看向郑如安,见他皱眉,手指轻点桌面让他回过神来,这才冷冷的笑了一声发问:“郑大人既然这么喜欢打抱不平,那有没有想过替陈家也讨个公道呢?冯公子仗着外祖父横行霸道的时候,陈家家破人亡,一个小姑娘的一生也被毁了,怎么,郑大人的正义心就如此的双重标准,只对着盛家,不对着其他人的吗?”
朱元正对面的窗户轻轻被推开一条缝,有人啧了一声喝了口茶才轻声问:“这姑娘到底是太蠢还是太精明啊?哪儿跑出来的?”
郑如安的刀已经快到朱元眼前,朱元冷冷的看向他哼了一声:“郑大人只看到冯琨惨,有没有想过陈家比他更惨?你说冯琨的母亲苦苦哀求显得可怜,那么陈姑娘的父母呢?多年之前犯下的错就不是错?陈姑娘的父母地下有知,自己女儿含冤受屈,将来甚至可能孤冢黄昏,难道就不难过?!”
好利的一张嘴。
郑如安没有说话。
朱元却已经转身走下楼梯给了胡太医一个小瓶让他先给冯琨化水服下。
酒楼里没有一人再出声,众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的随着朱元的动作转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还是陈家的后生红着眼睛带头叫了一声好。
这么多年来,他们陈家的女孩子们因为这件事都抬不起头,外人提起他们,不说他们的祖父如何威名赫赫,不说他们陈家多少子弟浴血沙场,反而都只记得当年他们家女孩子勾引了盛家的外甥,还妄图另外找人嫁了。
陈家的女孩子在京城根本找不到婆家。
这么多年,他们已经要绝望了。
可是现在,他们才相信,老天是有公道的。
随着这一声叫好,郑如安恼怒的皱了皱眉头,将佩刀猛地唰的一声插回了随从的刀鞘,冷然道:“把她给我带走!她是这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她既然把话说的这么义正言辞的,还是知道所有事情来龙去脉的人,那当然得去大理寺好好的交代交代,把事情都说清楚。”
当然,这一去能不能回来,那就两说了。
嘴巴厉害有什么用?
有本事她的身体也跟嘴巴一样厉害,连大理寺的酷刑都能熬得住。
绿衣吓了一跳,还想说什么,就见郑如安之前的房间已经涌来十几个人,不由得就怔住了。
怎么办?现在是不是该去叫杨玉清和向问天来啊?
可是杨玉清和向问天都是没有官职的,他们来了难道还能跟郑如安的人打架吗?
苏付氏也失态的站了起来。
就在这关头,一直没有吭声的胡太医却忽然站起了身冲着郑如安摇头:“不行,郑大人,这姑娘,还真不能让您给带走,您海量汪涵,还是别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了。”
朱正松愣住。
大盛氏和盛大爷也忍不住怔住了。
哪里杀出来的一个程咬金?
胡太医为什么还会帮朱元说话?难道他以前跟朱元就认识?
郑如安面色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