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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姒锦     孤王寡女txt下载     孤王寡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9章 坑深222米那些年环环计计中计(4)

    “不过不要紧,我还有机会。只要我再次做回苏赫世子,他们的末路,就到了。这一切,北勐的一切,萧乾的布局都是帮我做的,我会把他们牢牢捏死在手中——欣儿,你不信我?”

    宋彻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有些急躁。

    彭欣摇了摇头,“没有,你说。”

    揉额一下额头,宋彻似是想到了什么事生了恨,又猛地抱住头,双目戾气凶凶,像要喷出火来。

    “我甚至怀疑,那顺巫师不是被收买,而且一直就是萧家的人。从当年安排我入阴山,神不知鬼不知的换了北勐阿依古长公主的儿子。

    毕竟苏赫世子一出生就被称为‘遭天神厌弃,有夭折之险’的话,全都是出自那顺之口——”

    听到这里,彭欣也好奇。

    “为何他们要相信他?”

    “那顺巫师是漠北草原上最有名的巫师,是可以通灵的人,可以与天神对话,而且,还可以代表天神传达旨意。”

    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吗?

    彭欣突然很想笑,可却心苦得露不出一丝笑容。

    她自己也是苗疆巫女,是打从出生就被赋予了神识传说的灵女。

    可事实上呢?

    她是个俗人,是个普通的女人,参不透这世间的情情爱爱,也悟不透这些恩怨情仇——这些都不是圣女该做的。

    “我恨!欣儿,我恨!”

    宋彻还深陷在他的痛苦里。

    “他们从来都是把我当成一颗棋子,从来都是,只有你,欣儿……”看着彭欣苍白的脸,他握紧她的双手,“只有你,曾经把我当个人。”

    “石头,别这样说。”彭欣润了润唇,“我们是人,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们都是人,堂堂正正的人,从来不会是任何人的棋子。”

    “哈哈,是吗?”宋彻歇斯底里的笑,“那是你不知道。”

    吼完她,他顿了顿,又放柔了声音。

    “我的母亲,南荣的萧妃娘娘,她何其狠心,为了萧家的家族荣辱,竟舍得抛弃亲子,让我出生不足一个时辰,就被人抱离了皇宫,不远千里辗转漠北。”

    这件事彭欣已经知道了一些。

    这些天的相处中,宋彻情绪不好的时候,总会断断续续的向她讲述一些往事,一些几年前他来不及讲,也不可能会对她讲的往事。

    他是南荣至化帝的儿子,身世煊赫,本该一生富贵荣华,可命运捉弄,却身若飘萍,下场如斯。

    这样的恨,彭欣懂得。

    曾经,她也疯狂地恨过一个人。

    被亲人背叛的痛,被爱人离弃的伤——无法弥补。

    风幽幽的吹过,把宋彻絮絮的声音吹得散而绵长。

    “欣儿,我并不一开始就是阿依古那个“被天神厌恶”的嫡长子的。

    他初到阴山时,真正的苏赫世子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活蹦乱跳的……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得罪过”天神“,他的病,全都是那顺巫师搞出来的,而刚刚把心爱的儿子遣到阴山,跟着一个连脸都看不见的巫师生活,阿依古长公主又如何能放心?

    尽管那顺再三说,不要惹得天神怨怼,最好不要打扰世子的生活……

第1220章 坑深222米那些年环环计计中计(5)

    但世间的母亲,并不人人都像萧妃娘娘,为了萧家的百年功业,舍得狠心丢掉儿子的。

    阿依古长公主总会隔三差五派人来送东西。

    当然也会偷偷看一眼苏赫世子,再回去禀报。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顺巫师没法换人。

    等,他们只能等。

    等着看苏赫世子的身子衰病下去……

    等着思子心切的阿依古长公主不得不狠心与苏赫世子切断一切联系,再也不派人来嘎查。

    那些年,宋彻就住在阴山的山洞里。

    人家活着,他也活着,像老鼠似的活着。

    一直在活着中准备死——做苏赫世子,让宋彻死掉。

    那些年,在他慢慢知事时,他甚至在心里默默向天神祈祷过,祈祷他老人家快点收去苏赫那个破小孩儿的命——

    这样,他就可以做苏赫。

    这样,他至少可以活在阳光下。

    那个时候他还小,虽然有怨,有恨,可对父母和自家的身世是模糊的。

    六岁那年,那顺巫师第一次告诉他的身世。

    就是在那个祭祀天神的石室里。

    回为他小时候爱闹,爱哭,还总是跑出去,而且他还聪明,那顺开过几次门,他就会自己打开了。

    他总是跑出去,有一次还差点被人发现。

    后来,那顺巫师烦透了,用铁链子删住了他的脚,每天像养狗一样养着他——

    在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没有萧家任何人来看过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为了避免嫌疑,萧家人又怎会自挖坟墓,与他们扯上关系?

    那些年,那顺告诉他们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在宋彻的心里,那顺巫师就是一个魔鬼。

    他教给他识字,教给他知识,教给他这世间的一切,也会给他饭吃,可他从来不会给他一点点的温暖。

    ——除了,哄他吃药的时候。

    那顺说,他身子有疾,一出生就有疾,所以得吃药。

    那药真苦啊。

    吃药的时候,他也曾经想过,那个在临安皇宫里的弟弟,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他会吃药吗?

    他吃药的时候,有没有母亲温暖的手,摸着他的脸,喂他吃甜甜的糖果子,一口一口哄着他吃?

    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有病。

    因为他的头,总是痛,一直都会痛。

    一开始是久久才会发作一次,后来时间越来越近,以至于,虽然他很讨厌那顺巫师,却总是巴巴地盼望着他来。

    他来了,就有药吃。

    因为再苦的药,也不会比头痛难受。

    被锁在那个祭祀天神的石洞里,他每天都在祈祷。也许真的传入了天神的耳朵,就在他十岁那年,苏赫身子无病无痛,就连漠北草原最有名的神医陆机老人都检查不出毛病来,可他的身子,却破得见风就喘,越发衰败。

    阿依古长公主终于彻底从苏赫的身边消失了。

    ……身为母亲,她为儿子做到了极致。

    那个时候,宋彻也曾狠狠的嫉妒过苏赫——那个弱不禁风的破小孩儿。他总是微微笑着,微微笑着……站在天神的祭台前,上香,祷告。

第1221章 坑深222米那些年环环计计中计(6)

    他说,要母亲健康长康。

    他说,要北勐国强民安。

    他说,希望天神让他的病痛快快好起来,他想要亲自伺候一次母亲,为母亲倒一次马奶酒,为父亲牵一次马,还想骑上马儿在碧绿碧绿的草原上奔跑,像牛犊子似的强健的奔跑。

    他说……

    他还说了很多很多。

    可一个人怎么能什么都要呢?

    宋彻总是躲在黑暗中冷笑。

    他已经得到了父母亲全部的爱,他怎么还能要求这么多?所以,他太贪了。宋彻想,他太贪了,所以他该死。

    苏赫死了。

    就在那次祭祀天神回去的第二天。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天上打着雷,震入山洞嗡嗡作响,那顺巫师冲入洞口,狠狠揪住他的衣领,把他训了一顿。

    那顺巫师问他,为什么沉不住气,为什么要杀了他?

    宋彻记得,当时他笑了,很天真的笑了。

    然后,他还很天真的问那顺巫师,“他只是偷吃了我的药而已,为什么他死了,而我一直吃药,却没死?”

    当时,那顺脸上的表情,他看不透。

    可宋彻却没有再问什么,一句都没有问。

    他只是默默走过去,抱住那顺巫师的双腿,用小小的双臂抱住他,恳求的声音,带着孩子的稚嫩,却也有浓浓的坚定与不甘。

    “那顺巫师,请你相信我。我比苏赫更合适做苏赫,我会听你的话,达成你的愿望,而不是萧家的愿意——我恨萧家,他们利用了你,还想要利用我。那顺巫师,我不是他们的子孙,从此,我就是苏赫,是你的徒儿苏赫……”

    彭欣听到这里,整颗心都是透凉的。

    她问:“这些事,萧家从来不知道吗?”

    “他们知道什么?他们只知道苏赫世子早就变成了宋彻,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儿,就是宋彻,就是他们载培在北勐的棋子,就是他们巩固萧家地位的最后利器——”

    “为什么你后来自由了,却不告诉他们?”

    听到她的问题,宋彻像听了一个笑话。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们?哈哈哈,我傻么?我就是要看他们的失败,看他们败得彻底——”

    提到往事,宋彻的样子几乎是癫狂的,“他们设计得了一出好局,只可惜,一开始就定错了人。如果他们选择的是我,如果是我留在临安,又怎会让宋熹得到南荣江山?萧家又怎会一败涂地,被满门抄斩,永世不得翻身?”

    彭欣闭上眼。

    有些事,谁能知道?

    哪初抱孩子的时候,谁能知道后来?

    宋彻冷笑着看彭欣,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带着彻骨的恨意,“萧家人可能到死也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一心培养的储君会是一个不务正业,整天寻花问柳的浪荡皇子吧?哈哈,这就是报应!报应啊!”

    看他恨恨咬牙的样子,彭欣突然闭眼。

    然后一只手,慢慢抬起,抚上他的头。

    “傻子,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吗?你的母亲,还有你所憎恨的萧家,也许他们一直想要保全的人,其实——就是你?”

第1222章 坑深223米那一场缘那一遭劫(1)

    彭欣这话自然不是无端猜测的。

    当年的事儿,虽然时日已久,但那个时候,萧家和谢家斗得昏天黑地,不死不休,南荣各方争权,后宫更是斗得乌烟瘴气。

    那些年,至化帝的皇子,几乎就没有一个能平顺长大的,不是死,就是残,不是痴,就是傻。就连皇后都没能幸免。

    而且,彭欣还听人说起过一桩南荣秘辛。

    宋骜的母亲萧贵妃生他时,是不足月的,那晚上她突然破水,差一点就要了性命。后来,虽然孩子的小命保住了,可她从此也再不能生育。

    有人说,她的早产与谢家有关。

    事情真假且不论,就说当时的萧贵妃,拼着一死生了两个儿子,一对双胞胎兄弟,究竟把哪一个留在敌人的屠刀下,把哪一个送到安全的地方?

    手心手背都是肉,谁也不会比母亲更痛。

    或许萧家安排宋彻去漠北,有为萧氏家族的利益考虑,为萧家的皇权争夺而考虑,但归根到底,不也是为了保住萧家皇室血脉做的两手准备吗?

    同样身为母亲,彭欣也很难相信,萧贵妃会忍心让儿子遭受这样的痛苦。

    也许她会觉得更亏欠的是宋骜。

    当时把宋骜留在宫中,那才是龙潭虎穴吧?

    一个不小心,宋骜就得一命呜呼啊!

    而这个大概也就是她后来为什么那么纵容宋骜,以至于“慈母多败儿”,生生把儿子培养成了那样一个不着调的荒唐王爷?

    “石头,你的母亲,一定是爱你的。”

    彭欣肯定地抚着他的脸,目光满是母性的光彩。

    “我也有儿子,我了解做母亲的心情。她一定不知道你受了这样多的苦。如果她知道,这些苦,这些罪,她肯定生不如死……你相信我,好吗?”

    夜明珠下的人影,影影绰绰。

    宋彻盯住她,像被什么刺了眼,一动也不动。

    彭欣道:“还有萧家,我与他们并无恩情,我不会为他们说话,只是以事就事。石头,你和萧家本是一体的,从你孕育在萧妃娘娘的肚子里,就已经打上了烙印——你与萧家一荣皆荣,一损皆损。萧家把你送到阴山,看似是留下了宋骜,其实是保护了你。他们的目的,说不定是想让‘那顺’巫师培养你,有一天,有一天……”

    说到这里,她像是说不下去了。

    垂下眸子,心里痛了痛,突然咬了咬唇,方才继续:“有一天,那个被培养得毫无争权逐利的斗志,不爱江山只爱美人的宋小王爷,突然死亡,你才可以接下他的手,重振萧家一脉在皇室的基业。”

    这样的猜测,其实也惊了彭欣。

    她是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想到的。

    南荣皇室为什么出了一个荒淫无度的宋骜?

    那么多皇子,为什么只有他始终活得好好的?

    虽然他到底从阎王手底捡回了命,可也并非平顺的。

    唯一平顺的人,只有宋骜。

    他夜御数女,日日买醉,比谁都逍遥……这当真是他愿意的,是萧家愿意看到的吗?是萧妃娘娘愿意的吗?

    ……换个角度想,宋骜何尝不是一个棋?

第1223章 坑深223米那一场缘那一遭劫(2)

    一个用来麻痹谢家,麻痹至化帝的棋?

    冷风拂起彭欣的衣袖,她心惊胆战,再难出口多说一个字。

    权皇之下,焉有完卵?

    他,他,他们,谁又为了自己在活?

    久久,石室内无声。

    宋彻怔怔望她。

    那样望着她,像个孩子……

    目光有怒,也有惊,有无助。

    天知道他有多么想要信任她,相信他的母亲爱着他,相信萧家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可是,这些年的诸多苦,诸多痛,还有现在,萧乾密谋那顺巫师,把他苏赫世子的身份生生替下——

    连一个棋子都不让他做,他为何要原谅?

    他们都不曾信任过他,他为何要信任他们?

    “不。欣儿,我做不到。”

    宋彻慢慢地捧着她的脸,抚摸,轻轻抚摸,双目里的暗光,如蛇一样毒,也冷,“我要他们死,所有害过我的人,都必须死。”

    彭欣一怔。

    “心魔!”

    她把他的拿下来,握在手中,双目专注地看着她,眸底清澈得宛如两汪潺潺流动的小溪,便是世间再冷硬的心脏,也会沉在其间,化为流水。

    “石头,看着我。这是心魔,是执念。”

    宋彻感觉到了她的关切。

    反握住她的手,恨不得时光就此停顿。

    “不。欣儿,我有太多的恨。你想要我做的,我做不到。你……不要恨我,好吗?欣儿,不要恨我。我放不过,放不过他们。”

    狠心的宋彻,也是多情的宋彻。

    人与魔之间不过一线之隔。

    彭欣没有回答,沉吟片刻,却又轻声问他。

    “石头,你可还记得我们那年初遇?”

    宋彻怔怔,目光混沌着,像在记忆中翻找了许久,才找到那个好不容易获得了自由,偷偷瞒着那顺巫师南下的白衣少年。

    “欣儿,我记得的。”

    多少年了?他一直记得。

    在他的头最痛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忘记时间,可无论怎样,他也忘不掉初见彭欣时,那一颗“怦怦”跳动的心脏,还有她美如玉兰的清冷容貌。

    那一天的她,坐在那个莲座一样圣洁的高台上,供苗寨众人朝拜,面无表情,不言不语,圣洁得好像从九天下凡的仙女儿——

    可宋彻只一眼就看穿了她。

    这个女孩儿不快活。

    就像他一样,成功做上了苏赫世子,也得到了那顺巫师的信任,可他从来没有一天快活过。

    他的快活,被禁锢在阴山。

    而她的快活,也被在禁锢个高台的圣女宝座。

    那一刻,他很想知道,坐在高台上的彭欣,会想些什么呢?

    他在阴山时,就常常幻想。

    靠着幻想打发漫长的光阴——

    幻想临安城的繁华,幻想那个令人向往的皇宫是怎样的辉煌。

    会比阴山更高吗?

    会比草原更广吗?

    会比哈拉和林的宫殿更金碧辉煌吗?

    他想去临安看看,想到更远的南边去看看,看看那些书上写的,完全不同与北国风光的南国胜景。

    所以他偷偷跑了。

第1224章 坑深223米那一场缘那一遭劫(3)

    一个人南下,他沿途游玩,看到了秦淮的风月,看到了金陵的城郭,看到了不同于草原的西湖美景,鱼米之乡的江南温婉。小桥、流水、人家,园林……人间仙境。

    当然,也看到了很多很多漂亮的美人儿。

    她们穿着精致的衣饰,行止皆宜,完全没有草原姑娘的粗糙。

    可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像彭欣那么美,像彭欣那样只需要一眼,就可以入得他的心,让他只需要一眼,就能看见她孤寂的内心。

    他们是一种人。

    外壳是属于别人的,灵魂是受到禁锢的。他们的不快活,在于完全无法做真正的自己,他是一个玩偶,彭欣也是一样。

    那一天,是苗疆的龙船节。

    盛大,热闹。

    苗寨人都去“咋瓮”(划龙船),初到的宋彻也挤在人群中——

    他来自草原,不识水性,对划龙船也只是看个稀奇,跟上去的真正目的,是想多看一眼圣女。

    圣女坐在一艘特制的龙船上,宋彻只能远远看她,也没有机会靠近,可他多么聪明的人?一个从小靠自己过活的人,从来不缺脑子。

    在圣女的船靠近岸边的时候,他掉水了。

    是的……他掉水了。

    而且他根本就不会水。

    用生命去赌博,当然不是他会做的事。

    人命越贱,言行越谨。

    他做什么事,都会事先思虑周全。

    那里龙船很多,会水的人更多,众目睽睽之下,哪里会让他淹死?更何况他在沉入水底的刹那,看见了圣女看他的目光。

    悲悯的,还有……惊艳的。

    宋彻自然是长得好看的。

    苗寨的小伙子,没有一个人及得上他的容貌,所以他到这里来求药治头痛,那些小伙子但凡见他,目光就没有一个友好的。

    他最终,确实被救了。

    救他的不是圣女,而是圣女的师父。

    那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他住在一个两层的木质小楼里,地方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他会用毒,会养蛊,楼下的院子里养着各种各样让宋彻身子发麻的毒物……

    师父告诉他,他的头痛是长期服毒所致。

    而且此毒很霸道很刁钻,不能直接解毒——越是急着解,越是容易要命——

    宋彻知道,当初的苏赫便是这样没的。

    因为那顺巫师急着救他,于是他死了。

    他问师父,“那便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如果他头痛好不了,又怎能肖想圣女?

    在他近乎绝望的无奈中,师父笑了。他说,可慢慢调理,但需要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他十几年的用药史,毒性早已透过五腑,浸透于四肢百骇,非一朝一夕可成的。

    为了治愈的希望,为了圣女,他选择了隐名埋姓的留了下来。彭欣的师父是一个苗疆奇人,苗药的精华在他手中得以发扬,在他的调理下,宋彻的头痛症状果然有了减轻。

    最幸运的是,他也如愿与彭欣相熟。

    他们气场相融,初初见面,不需要很多话语,好像彼此就都知晓了对方的情绪。

    那一天,在小楼的竹篱边,他握住彭欣的手,把那句等了三个月的话,说出了口。

第1225章 坑深223米那一场缘那一遭劫(4)

    “欣儿,我喜欢你。”

    彭欣没有马上回答。

    走到竹篱的外面,她才问他,何谓喜欢?

    他面红耳赤,支支吾吾的样子,像一个寻常少年,像大千世界中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在心爱的姑娘面前,紧张得手足无措。

    “喜欢就是,喜欢就是我想和你在一起,用我的一生,来守护你。”

    后来每每回忆,他都想笑。

    这么稚气天真的话,是一个被囚禁的灵魂该说的吗?

    他连自己都守护不了,拿什么守护心爱的姑娘?

    可谁也无法预知未来——

    那时的彭欣,微微低头,羞涩地递给他一根用彩线编织的花带,却不好意思看他,然后提着裙子跑出了小院。

    他心乱如麻地将花带小心地系在了腰上。

    那花带,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那一天,也是他们两个人的开始。

    彭欣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宋彻也不是,但两个人相处,并没有半点不合适,有时候哪怕一句话不说,对视一眼,心里也能涌起浓浓的温暖。

    那时的日子真美啊。

    宋彻想,如果能永远住下来多好?

    就住在师父的小楼里,再也不要回阴山,不要知道什么那顺,什么萧家,什么南荣皇室……也不要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和他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彭欣自己的事。

    并非不信任,而是难以启齿。

    他说他叫石头,就想一直叫石头,也想一直做彭欣唯一的石头。

    这样幸福的日子,持续了一年。

    就在他的心静静安定下来,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与那些人和事产生关系的时候,萧家的人终于找到了他。

    他们是收到那顺的消息,就开始暗中寻找的。

    可这个世界太大了——

    这么辗转找来,竟足足用了一年多的时间。

    后来的后来——

    被关在不见光明的石洞中时,宋彻常常想,这一年是老天赐给他的最为美好的一年,是他偷来的一年,梦幻般的一年。

    他被萧家人偷偷带走了。

    神不知,鬼不觉,连跟彭欣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他恨,萧运长——他的舅舅,萧乾的父亲。

    宋彻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萧运长,是在被萧家人送回阴山途经楚州的时候。

    那天,萧运长语重心长地告诉他。

    请他为了他娘,为了萧家和他自己的前程,不要任性。

    萧运长还告诉他,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权力再任性了。因为他的肩膀上担负着他所有亲人的性命与希望。

    宋彻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么混蛋的话,他能怎么反驳?

    更何况,哪怕他有千般嘲弄,万般痛恨,萧运长也没有时间留给他说。

    就在见面的当晚,萧运长就派人将他送过淮水——

    淮水以北,是珒人的地方。

    也是在那里,宋彻第一次见到了完颜修。

    为了摆脱萧家人的看押,以便潜回苗疆去找彭欣,他冲到完颜修的面前,谎称自己是南荣的小王爷宋骜,被奸人所害,难以脱身——

第1226章 坑深223米那一场缘那一遭劫(5)

    那时候,南荣和珒国在休战期。

    虽然敌对状态未解除,但不管出于什么考虑,南荣的王爷到了珒国的地盘,正常情况下,完颜修不会袖手旁观。

    他想等完颜修对付萧家人,自己再想办法走。

    结果——

    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萧家人居然说服了完颜修——说他是一个疯子。

    或者是他当时的样子太癫狂,赤红的双目太慎人,或者是完颜修压根儿就不相信南荣那个终日无所事事的小王爷会出现在珒国境内。

    结果,他没能摆脱萧家人,反倒惹恼了他们。

    他是被迷昏带回阴山的。

    再睁眼时,看到的就是那顺阴森森的巫师面具。

    ……

    对,那顺也戴巫师面具的。

    除了熟悉他的声音,其实宋彻也很多年不曾见过他摘下面具,小时候的记忆模糊了,他甚至都已经不记得他的脸究竟长什么样子。

    他后来想:在那次之后,那顺其实就对他失望了。

    当然,那个时候他不怕被失望,只怕不能离开。

    他疯狂的想念彭欣,想念那段他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光。

    而且,他知道,他是南荣的王爷,是至化帝的儿子,是萧家的棋子,那顺一定不敢弄死他,没法向萧家交代。

    所以,他有恃无恐地和他对着干,就为回苗疆。

    可他再也没有了机会。

    那顺不能弄死他,却再次把他锁在了天神祭洞——

    这一锁,整整两年。

    两年后,当他再次在他的药物饲养下重见光明时,头痛的病症比以前更严重了,甚至于,有些事情想起来也迷迷糊糊。

    好在,他还记得彭欣。

    记得她的脸,她的温存……

    也记得他们初尝禁果那一晚,湘潭边的大石下,落花吻流水。还有那一抹白月光下,她洁如明月的身体——那是他此生唯一的救赎,是他穷尽一生也要追寻的果。

    ……然后,未见果,只有业。

    业障的业。

    那顺告诉他,“她给你生了个儿子,一岁多了。”

    宋彻还没有从惊喜中回过神来。

    那顺又告诉他,“可他死了。”

    从狂喜到狂悲,短短一瞬,他经历了世间距离最近也最残忍的悲喜两重天。

    那顺还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再敢胡来,你儿子的今日,就是她的明日。”

    他知道,是那顺或者是萧家人杀死了他们的儿子。

    他知道,那顺告诉他的目的,是威胁他,让他妥协,让他继续做他们的棋子,做一颗没有思想没有情感的怪物。

    可他们却不知道,从那时起,他已经不想离开了。

    既然此生已得不到救赎,那就一起沉入地狱吧。

    为了重新得到那顺的信任,重新做回萧家的棋子,他乖顺了起来,戴上了巫师面具的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的叛逆表情。但他在暗地里,偷偷换药,偷偷服用彭欣师父给的方子为自己调理身体,以保证自己能多活几年——可以有机会报仇。

    蝼蛄般苟且,只为报仇。

    这股执念,缠绕得他几乎疯魔。

第1227章 坑深223米那一场缘那一遭劫(6)

    可他要报仇,却无法摆脱那顺……

    不仅仅因为药物的控制,还因为他需要苏赫的身份。

    如果失去了这个身份,他怎么报仇,又哪里来的力量?

    然而,除了那顺,没有任何人能证明他就是苏赫世子——

    为了名正言顺地活在光明中,他给自己制订了几步计划。

    首先,要摆灭“遭天神厌弃”的身世。让世人都知道,他长大了,不会再夭折了,可以堂堂正正的做回北勐世子了。

    于是在他有计划的安排下,他用在苗疆学到的蛊术,控制了那顺身边的小徒弟托托儿,然后,他行事方便了许多,漠北草原上,慢慢也就有了风言风语传出来,阿依古长公主也开始关注起了他这个可怜的儿子,甚至有人偷偷进言给她,怀疑那顺……

    有了托托儿的帮忙,他行事很顺利。

    然而,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那顺那么狠。

    在决定与那顺斗法的时候,他对药物的摄入已经很小心,而且,苗疆师父的教导和他吃了一辈子药的经历,让他对药物虽不说精通,但已有了解。

    可他还是低估了那顺。

    察觉到了他的企图后,他再一次用药物控制了他。

    不是以前常服的药,而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试过的药,无色无味——这也是他先前突然怀疑萧乾的原因之一。

    那顺把他关了起来——还是那个天神祭洞。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和萧乾勾搭上的。

    突然出现的“假苏赫世子”到底是谁,他也不知情。

    只是他被关入洞中时,还没有那个“苏赫世子”,一切的事情,好像突然间就脱离了最初的设想,他被那顺彻底地关在了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一个人的一生,有多少年?

    而他的一生,大多时候都是在囚禁中度过的。

    在最为艰难的时候,他也曾想过,如果那个生活在南荣的浪荡小王爷突然暴毙,萧家人会不会想到他,让他——李代桃僵?

    哦不,他本来就是王爷,不是桃李之代。

    有时候天神也是眷顾他的,南荣与珒国的战争爆发,宋骜居然主动请缨领兵北上,而且单独追击完颜修来到了阴山——

    宋彻的血都是热的。

    死亡山谷,是那顺禁锢他的地方。

    可他多么聪明?

    天神祭洞里,博览全书。

    二十多年幽禁光阴的潜心研究,这里的机关他早已摸得熟透。

    更何况,他还有托托儿,隔三差五给他送饭来的托托儿——

    他想方设法让托托儿引宋骜入死亡山谷,造成了南荣大军的全军覆没,却又在关键的时候,救了宋骜一命,并以宋骜的名义“活”了下去,让前来寻人的“假苏赫”看见了他。

    他让托托儿告诉那顺。

    苏赫世子看见的人……其实是他。

    他赌对了,那顺没有告诉“假苏赫”死亡山谷的秘密。

    也没有告诉他……里面关押了南荣的另一个王爷。

    来去自由的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扣住了宋骜,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而那顺巫师有了新的“苏赫世子”,又自信死亡山谷的布局无人能破,对于成为弃子的他,就少了戒心,也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亲手培养出来的棋子,早就参透了这里的秘密。

    天神眷顾,他的机会又来了。

    一个宋骜的出现,迷惑了那顺,也送来了彭欣,送来了墨九,萧乾,完颜修……他相信,那个“假苏赫世子”也一定会来。

    这一次,他不会再失手。

    世子金帐已修好,路也都已铺好。

    为他人做嫁衣的,又何止是他。还有萧乾,不是吗?

    他终究有了报仇的希望——

    “可有一件事,我还是想不明白。”他对彭欣道:“欣儿,你说为什么呢?我明明想宋骜死的,想了那么多年——可为什么就在他即将死去的那一瞬,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脸?在挣扎,在痛苦……”

    他救了宋骜,让他代替了自己。

    也让宋骜尝了他吃了二十多年的药。

    可宋骜的身体状况和他不一样,他是二十多年从少量摄入到渐成习惯,宋骜突中猛药,虽然没有像真正的苏赫世子一样吃死,却是——吃疯了。

    大概这就是报应吧。

    看着疯掉的宋骜,他并没有感觉到快活。

    很多次,他就坐在天神祭洞的台阶上,看着疯疯癫癫的宋骜,与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甚至……也跟他说彭欣。

    “欣儿,我比他更爱你。”说到这里,宋彻目光里有亮亮的颜色,“哪怕我被药物折磨得生不如死,我也从来就没有忘掉过你——可他,你看,他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他不知道谁是彭欣,也不知道你们还有一个……儿子。”

    看不到彭欣眼中的失望,他失望了。

    幽幽一叹,他将背抵在石壁上。

    “他是这样一个男人,为什么你还要想着他?欣儿,你这么好,这么好,他拈花惹草的破烂身子,怎么可以碰你,而你怎么可以为他生下孩儿……生了他的孩儿,却忘掉了我们的孩儿。”

    谈到孩子,彭欣身体微微一怔。

    “石头,我没有忘。从来没忘。”

    “没忘?”宋彻冷笑,“那你为什么不为他报仇?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他报仇?”

    彭欣目光凉了凉,头慢慢垂下。

    “因为害死他的人,是我。”

第1228章 坑深224米火光中的胭脂香味儿(1)

    孩儿是她害死的?

    宋彻震惊的看着他。

    无视他的怀疑,彭欣像是回忆起不堪的往事,声线儿幽幽的,带点儿吵哑,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看着石壁上的光影。

    “石头,我们的孩儿很可爱,很聪慧,但他脾性不像你,也不像我,反倒很是调皮……”

    说到很是调皮,两个人都怔怔。

    宋彻想到了宋骜。

    而彭欣想到了远在兴隆山的小虫儿。

    只有做母亲的人,才知道儿子到底有多重要,也只有做母亲的人,才会不遗余力,哪怕有一丝希望,也要让儿子得到幸福。

    小虫儿不能缺了爹。

    宋骜得活着。

    他活着,小虫儿才不会遗憾。

    垂了垂眼皮,她使劲儿咽了咽唾沫,“都怪我,是我没有看好他,让他被毒蜈蚣咬了。那一天……是我们相识两年的日子,我情绪不好,去了河边,师父也恰巧上山采药去了,只有一个看顾的婆婆看着他……等我们赶回去的时候,没有来得及,也没有来得及救他。”

    “不!”

    宋彻目光惊痛,声音凄厉。

    “你骗我。欣儿,你在骗我。你想让我忘掉仇恨,放掉他们,对不对?”

    他果然是聪明的。

    可彭欣闭上眼,摇了摇头。

    “我没有骗你,我是母亲,我不会拿孩儿的事撒谎。如果有人害过他,不需要你说,我也早就让他生不如死了。可实事就是这样,从来没有任何人害过我们的孩儿。”

    看宋彻呆在当场,彭欣缓缓牵开唇角,像是在笑,可仔细看,却是比哭还难看的一张笑脸。

    “在你不声不响地离开之后,我们的孩儿虽然没有父亲,但苗寨的每一个人都爱他,都宠他,尤其是师父他老人家,更是把他当成了亲孙子。所以,石头你不要难过,在他短暂的生命中,一直是个幸福的孩儿,并不曾吃过苦。

    如此,不是很好吗?石头,他不受这世间诸多的苦痛,不懂得生离死别,不知道爱恨情仇,来过一遭,也度过了一生,是多好的事。”

    是好事吗?

    想到自己的一生,宋彻狂笑。

    石洞冷冷的风中,他的笑声幽冷破哑。

    “欣儿,你真无情。”

    她不知道他是靠仇恨而活着的。

    为了报仇,再多的痛苦,他都强撑着,像狗一样活下去。可她却告诉他,他的仇恨,错了。

    他的母亲是爱他,萧家是要培养他的,他们的孩儿也没有被任何人害过——那么谁都有一番苦心,他的今日,到底是谁害的,该由谁来负责?

    那顺?!

    除了那顺,就没有旁人了?

    可那顺到底是谁的人?

    他不该算到萧家的头上吗?

    “石头,如果你一定要有一个仇人,那么是我。”彭欣温柔地看着面前这个无所适从的英俊男子,慢慢仰起下巴,露出雪白的脖子。

    “你杀了我吧。”

    她的目光,是那样的凉。

    凉得好像钻入了宋彻的心里,撕扯着他的灵魂,让他涌动的千般仇万般恨都没了宣泄的地方。

    可……

第1229章 坑深224米火光中的胭脂香味儿(2)

    他呵呵凉笑。

    “你明知道的,我哪怕杀了我自己,也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他冰冷的指尖,顺着彭欣纤细雪白的脖子,慢慢滑动,“欣儿,我爱你,比宋骜,比任何一个人,都爱你,我的爱,胜过他十倍,百倍,千倍。”

    彭欣没有动弹。

    就那般仰头看他。

    也没有挪开他的手。

    就那般由他滑着,滑着,像有一条蛇游走在脖子上一样,慢慢地说。

    “石头,在我们苗疆,有一种传说。死去的人是需要世间亲人为他积德积福的,他们在阴间,需要福德以延来生,如果得不到,就投不了胎,或者下一世,亦悲苦难熬……”

    宋彻目光微怔。

    彭欣继续道:“如果他们的亲人作恶多端,他们就会遁入六畜之道,生生世世受轮回之苦,做猪,做狗,做老鼠,就是做不了人。”

    做猪,做狗,做老鼠……就是做不了人?

    这句话重重击在宋彻的心上。

    他的手猛地顿住,眯眼看着彭欣。

    一点一点,他收回手,摊开,看着自己的手心,他又慢慢合拢,仿佛从中看到了他曾经做猪、做狗、做老鼠的一生。

    “会吗?”

    怔怔地喃喃出声,宋彻的脸色很白。

    彭欣能感受到他心里起伏的波浪,很不忍,但闭了闭眼睛,他还是抚着他的脸,目光坚定地告诉他。

    “相信我,我是圣女,我也可以通灵的。我甚至可以看到我们的孩儿在哭,小鬼们缠着他,大鬼们也欺负他,他还那么小,他要是投不了胎,做不了人……是多么可怜?”

    咚一声,宋彻跌坐在了石板上。

    彭欣知道触动了他的良知……

    不,石头又何尝不是善良的?

    她蹲身来,扶住他,用力握住他的双肩,一双清澈的眸子定定看他,在氤氲的光线下,浑身上下像染上了一层圣洁的光,就仿佛多年前,宋彻在苗疆第一次看见她那般,喃喃诉说。

    “他想要的,只是他的父亲做个好人。”

    好人?好人?

    宋彻双眸通红,急急辩解,“我没有害过人,从来没有害过人,我只是不想人家害我,我只是想活着,我只是想像个人一样活着……我是好人,我是好人!”

    “是,你是好人。”彭欣双眸流光,轻轻环住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既如此,我们又何苦为孩儿造那诸多业障?”

    “欣儿,欣儿——”

    宋彻双臂一伸,紧紧拥她入怀。

    “你终于肯抱我了,我以为,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再抱我了,不肯再原谅我了。欣儿,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等得好苦,好苦。”

    双臂越来越紧,他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多年前的情深似爱,又仿佛在感受这幽禁岁月中再次由彭欣给他带来的一抹温暖。

    哪怕短暂,他也不愿放手。

    “欣儿……”

    喊着她的名字,抱着她的身子,宋彻像个孩子般,将头垂在她的肩膀上,轻声哽咽起来。

    “你还是我的吗?你告诉我,你还是我的吗?”

    彭欣知道他要一句话。

第1230章 坑深224米火光中的胭脂香味儿(3)

    一个可以影响他决定的话。

    她其实可以骗他的,真的可以。

    但她看着夜明珠光线下两个人重叠的影子,这一刻却无法违背那颗不远千里前往阴山的心。

    她没有骗他,也没有骗自己。

    就那样,简单的,真切的告诉了他。

    “如果我还是当初的彭欣,如果你还是那时的石头,如果我们还在苗疆,如果没有离别,如果没有宋骜,如果没有小虫儿,如果……我们还有一丝半点的机会,我愿意陪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死亦无愿。”

    宋彻没有说话,泪水顺着滴在彭欣的肩膀上。好一会儿,他突然重重抱了抱她,然后疯一般地冲出了石洞。

    “石头——”

    彭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先前的话他究竟听进去多少,现在的情绪又是如何,看石洞的门儿没有上锁,她想都没想,就急冲冲地追了出去。

    前方的甬道是漫长的,也是黑暗的。

    宋彻在这个地方呆了一辈子,对地形熟悉得像就自家的热炕,他速度很快,老鼠子似的,要不是那一颗闪着微光的夜明珠,彭欣根本就寻不到他的踪迹。

    即便这样,她追得也有些吃力。

    跌跌撞撞,气喘吁吁——

    一段甬道,又一段甬道——

    交错复杂的黑暗中,绕得彭欣头都晕了。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光明。

    不,不是一点,是一团冲天的火焰。

    伴随着震动力的火焰,“砰”一声蹿了出来,灼人的热潮不过霎时,就扑上了面孔,哪怕隔得这样远,她也能感觉到那燃烧的巨大威力,还有空气中,一股呛鼻的脂粉香。

    跟着,便是宋彻长长的嘶吼声。

    “不——”

    “石头!”彭欣冲了过去,看宋彻扶着石壁,身体颤抖的看着前方的一片火海,嘴里喃喃,“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不是我……”

    彭欣抬头,火光照亮了她的脸。

    也阻止了他们的去路——

    然后,彭欣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目突地瞪大。

    “谁在那边?”

    “那些人,你要救的人,他们在,他们都在。”

    彭欣身体微微一颤,痉挛般抽搐着双手,慢慢蹲身捂着双颊,整个人就软了下去——

    “欣儿,快跑,火烧过来了!”

    ——

    火光冲天时,墨九慢悠悠醒转——

    浓烟熏得眼睛生疼,呛鼻的胭脂味儿……又是哪里来的?

    昏迷了许久,她睁开眼睛,看见眼前有淡淡的火光,看不清楚这是哪里,只知道自己好像趴在一个男人的背上——

    “六郎!”

    她下意识唤他。

    半弓着身子的男人,微微顿住。慢慢地,他慢慢地回头,腾出一只手,安慰地抚了抚她狼狈的小脸儿。

    “乖,没事的,抱紧我。”

    “六郎……我们在哪里?六郎……”

    墨九的脑子已经不太清楚了,从宋彻离开之后的事儿,她都有一点云里雾里,好像经历了,又好像没有经历,要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她估计还在昏乎中做梦。

    火是突然燃起来的——

    就在他们被困在那个葫芦形的石洞中,正准备寻找出路的时候,那一道铁栅栏突然动了起来,然后缓缓升起,石洞的门儿大开。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是那个疯子——天神祭洞里的疯子。

    “宋骜?”

    萧大郎第一个喊出声。

    可疯子满脸污垢与黑灰,却依旧认不出他。

    嘴里喊着“饶命啊,饶命”,他迅速往外面跑。

    跑了几步,又像害怕什么似的,又呱啦呱啦叫着,飞奔回来。

    “救命啊,救命!”

    他是怎么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没有人去管。因为他们也是那样跑出来的,疯子会跟着跑,也不奇怪。这个时候,他们只来得及看见,就在疯子的背后,有一条冒着火的引线,不停往甬道上延伸——

    或许不是一条引线,只是一种可以燃烧的东西,在往下流动,就像有一条线拉着它似的……一边流动,一边燃烧,闪烁着噼里啪啦的火花。

    若不是他们被关在这里,那光景倒是好看的。

    “那是什么?”

    “鬼知道啊!”

    “是这个疯子带来的?”

    “鬼知道啊!”

    千钧一发之际,谁来得及想那么许多?也许是宋骜触动了机关,无意中把关押他们的葫芦形山洞的铁栅栏打开了,同时触发了引线似的火苗。也许是宋彻干的,毕竟他一心想要他们的命。

    “快踩熄他!”

    宋骜低喝一声,完颜修左右一看,萧长嗣要护着墨九,闯北要管击西,而这个还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宋骜的人,也是一个不晓事的疯子。

    娘的,办差的人,只剩他自己?

    来不及多想,他跑着狼儿就冲了过去。

    可他的脚踩上去,那燃烧的火线居然没有半点儿影响,“嗖嗖”蹿动着,还在继续往前燃烧,差一点点儿就点燃了他的袍角。

    “我操!”

    这位伟大的后珒国主也爆了粗。

    “你他娘的害我。”

    吼完了,他脾气也爆怒到了极点,提起手上弯刀,就砍了下去。

    “铛”一声,火星四溅,苗儿却没有丝毫影响,还在往甬道那一头蹿——

    “什么鬼东西?”

    萧长嗣稳稳扶住墨九,冷冷的眸中,倒映着火花。

    “撒尿,淋它!”

    什么?完颜修猛地回头。

    在没有水的情况下,好像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可老子是珒国国主——”

    “尿!”

    萧长嗣冷冷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威严,让完颜修身子震了一下。然后,他咬牙切齿的拿刀指了指萧长嗣,眼看那一点火星越蹿越凶,还邪门儿似的坚挺,怎么都弄不灭,双眼一阖,“哐当”一声丢了刀,拿胳肢窝夹住“吱吱”叫唤的狼儿,单手去摸裤腰。

    “行行行,老子拼了——”

第1231章 坑深225米火火火啊(1)

    以国主之尊撒尿灭火,完颜修也算是拼了。

    “嘘嘘——”

    这种声音,大概不会有人觉得动听。

    可在这个时候,却是众人的希望所在。

    然而——

    液体淋上去,那火苗子不仅未灭,还嘲笑般“咻”了一声,以更旺的燃烧姿势,继续往前蹿去。

    完颜修懵了。

    众人也没了声音。

    “啥鸡丨巴玩意儿?老子又不是撒的桐油?”完颜修收拾好裤子,咬牙回头,指着那火苗吼,“来啊,都他娘的来尿!”

    那疯子好像有点儿怕他,瘪了瘪嘴,就要走过去。可不等他掏出鸟鸟,萧长嗣双眼一眯,突地俯身抱起了墨九。

    “够了,大家跑!”

    那火苗引子不大,如果淋尿有用,一个人就够了。

    淋不灭的火,再多人去尿也无用。

    萧长嗣让完颜修帮她把墨九扶到背上,然后撕了外袍结成条,紧紧绑住她,深吸一口气,指着火苗蹿动的方向。

    “往那边!”

    “我操!”完颜修脸色微变,咬牙切齿地骂,显然是一尿未成,愤怒到了极点,“你傻吗?火苗是往那边去的,我们还往那边跑?是去送死,还是找地儿安葬?”

    “随你自愿!”萧长嗣淡淡望他一眼,没有解释,只托着墨九扶着石壁就顺着火苗跑。

    “其他人跟我走!”

    待他的手挪开,完颜修才发现,他扶过的尖利石棱子上,有长长的一缕血丝……分明是他划破了手,或者说他在用疼痛来克制着什么情绪。

    皱了皱眉,完颜修啐了一口。

    “娘的!”

    然后他还是抱着狼儿跟了上去。

    置之死地,才有后生。

    越是危险的地方,往往才是出路。

    这时候,大家都只能把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一行人离开了栖身的石洞,顺着火苗的方向跑,就像在和火苗赛跑似的,追着,跑着,始终与火苗并进。

    路上甬道宽窄不一,不是太好走,却也没有遇上什么危险——

    就这样,大概走了半刻钟的工夫,背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震天的响动里,众人回去,发现就在他们先前呆过的地方,冲天的烈焰在熊熊燃烧——

    “呼呼!”

    完颜修回头看一眼。

    抹一把汗涔涔的额头,后怕地望向老萧。

    “有你的啊——萧兄,我服你。”

    就差那么一点点,死亡就与他们擦肩而过。

    如果他们没有听萧长嗣的,而是凭直觉往另一个方向跑,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葬身火海了。一般情况下,人的正常思考,不是往火燃烧方向的反面跑吗?谁会知道,那火苗往前蹿,爆炸的却是后方?

    “别高兴太早!”

    萧长嗣背上伏着墨九,似乎有点疲惫,可目光深了深,看着还在不停往前燃烧,也不知究竟要烧向何方的火苗,眉头紧锁。

    这个机关设计原理到底如何?

    这个地方还会发生什么?

    ——鬼知道啊!

    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跑——继续跑!”

    这一行六个人。

第1232章 坑深225米火火火啊(2)

    萧长嗣背着墨九,闯北扶着击西,而疯子神神叨叨的,害怕得又蹦又跳,死死拖着完颜修就是不放,搞得完颜修愤怒、扭曲、骂娘不止——他好好一个国主,怎么就变成了奶娘?

    若非那厮有可能是宋骜,他肯定先把他掐死。

    “六郎……这是哪儿啊……”

    墨九晃晃悠悠被萧长嗣捆在背上,颠簸得头昏脑胀,半睁半合的视线里,影影绰绰,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太清,而与他相贴的男人背上,全是热汗,像被雨水透过似的,透过衣裳传过来,把她也热得仿佛随时会被化掉。

    “嗯……我好难受……”

    天知道,她宁愿一直昏迷。

    太难受了!太煎熬了!

    原就热得挠心挠肺的身子,被烈焰一烤,五脏六腑仿佛都是火儿,深藏已久的云丨雨蛊好像刹那复苏,在她身体里狂躁的叫嚣着,试图主宰她的神经,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凶狠。

    哪怕墨九并不清楚云丨雨蛊的完整毒性,或者说云丨雨蛊的最终的后果会是什么,却深深的恐惧着……怕自己这一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会陷入彻底的欲丨望深渊中,无法自拔。

    人控人,就是人。

    欲控人,就成魔。

    所谓“强大的意志力”,人人都会说。

    然而真正做起来,却只是空谈。

    “忍忍,墨九。”

    萧长嗣在安慰她。

    “我们很快就逃出去了——相信我!”

    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多话。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一定不会的。”

    这样的安慰,原是给人力量的。

    可墨九的脑子哪里还受控制?他粗重的喘气,流着汗的身子,沙哑的声音,温柔的话,无一不是撩动她情潮的催化剂,让她额头的汗,也大滴大滴往下落。

    老萧……?

    六郎……?

    老萧……?

    六郎……?

    这两个名字其实不停在她脑子里打旋。

    有那么一刹,她是清醒的。

    可更多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只有零星的,破碎的片断,让她抓不住,想不透,所有听的、看的、想的,都好像只是自己的意识,而与这个世界无关……

    “不!六郎……老萧?”

    忽而焦躁,忽而激动。

    她终于像一只惹急了眼的斗牛似的,拼命在萧长嗣的背上挣扎,双手重重砸他的肩膀,“六郎,你放开我,我难受,我难受。”

    “我们很快出去了。”

    萧长嗣喘着粗气,安抚地搂住她的臀,拍了拍。

    “我……等不及很快了……”

    墨九像一条缺水的鱼儿似的,嘴一张一合,带着某种仿佛从心上爬出来的渴望,倏地咬牙,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像在寻找解渴的甘泉,拼命凑到他的脖子上,一边亲,一边呵气,吐气,字字沙哑。

    “我想,想,我想要你。六郎,我想……”

    萧长嗣身躯微微一震。

    脚步停顿一秒,他没有多说,扳开她的头。

    “忍一忍。墨九,忍一忍。”

    他的声音比她更哑,他的喘气比他更重。

    两个人这样的状态,惹恼了拖着个疯子的完颜修。

第1233章 坑深225米火火火啊(3)

    他哼哼一声,脸不红气不喘的奚落。

    “老萧,你身子不好啊?要不,咱俩换一换?她就不必忍了,我身体好,我行——”

    “滚!”萧长嗣吼他一声,掂了掂墨九狂乱的身子,却听见背后的击西突然嗯咛一声,“扑”一声倒在了石壁上,一脸狼狈地晃了晃头,又狠狠抱住使劲儿敲脑袋。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他武力值远远强于墨九,所以这么一路逃亡下来,他一直坚持着自己行走,闯北不过搭了把手。然而,跑到这里,看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火苗,他终于崩溃一般趴在石壁上,喘息不止。

    “假和尚,你帮掌柜的去,你们走……别,别管我了。我……我要休息一下,休息一下。不要走了,再也不要走了。”

    “胡说八道!”

    他们相处这么多年,生死关头,怎么可能轻易抛弃伙伴儿?闯北身上穿着僧衣,一颗光头上,也有亮晶昌的汗,可他并没有放弃,而是死死抓住击西的胳膊,拉拽他。

    “站起来!你给贫僧站起来。”

    “站……站不了。”

    “起来,我可以度你。”

    “度个卵,你哪次度了我?”

    击西迷蒙着双眼看他,突然露出一抹黏黏糊糊的笑。

    “滚,滚吧,不,不管你是什么僧,我都站,站不了……啦!……而你,也度,度不了我。”

    话音未落,只听见“啪嗒”一声。

    别说站了,他连扶石壁都扶不稳,整个儿地软在了地上。

    火苗引线越蹿越远,生怕落在了火苗的后面,一会儿又燃烧起来,闯北紧紧咬着牙,拽住击西就要往背上拽。

    可击西趴在地上,身子老重不说,还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紧紧扣住闯北的手臂,就那么抬头看他,眼神里有一种野兽看见猎物般的饥丨渴欲丨望。

    “假和尚,我想,想睡了你。”

    闯北怔住,傻了。

    “噗”一声,这是完颜修的笑声。

    “老子真是长见识了,这都是什么鬼地方?人不是人,火不是火,色也不是色……男人都想睡男人了。”

    要不是在这样的场合,恐怕大家伙儿都得把这件事儿当成一件笑料来打趣。可毕竟时候不宜——

    萧长嗣看了一眼,眉头狠皱着,冷冷低斥。

    “捆住他,扛走!”

    “不,不走!”击西发了疯似的,又啃又咬,力气恁大,趁着闯北弓身抓他的时候,双只手突然狠狠束紧他的腰,往自己身上一拉,然后脚下一绊。

    可怜的闯北,就那么摔倒在地。

    击西却没完,一个利索的翻身,就骑在他的腰上。

    “假和尚……帮,帮帮我……多谢你啊!”

    “混账!你疯了?”

    “……是是是,疯了。假和尚,回头你想吃什么,什么都由着你,你说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一回,你帮我,就这一回,我受不住了,谢谢你啊……真真儿受不住了。”

    击西重复着“谢谢你”,伸手就去扯他僧衣。

    “击西!”

    闯北扼住他的手腕,看着坐在身上的人,快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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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介绍:
野史云:她有七段姻媒嫁过三夫十为寡妇,令无数王侯国君为之疯狂,是一个能使正常男人陷入情障却不敢沾惹的女人。
墨九说:“一派胡言!”
她是墨家传人,命定钜子,懂机关,善巧术,会奇门遁甲,一不小心闯入异世,只做几件事。
一教渣男(变处男)
二踩悍女(成闺蜜)
三拆机关(点风水)
四学建筑(修皇陵)
五逗小叔(抢老公)
六破奇谋(虐情敌)
七玩江山(文里看……)
*
人叫她墨九,叫他“判官六”
她道:我俩一起,正好六九。
*
【注①】:本文作者很逗逼,从来只写一对一。
【注②】:宠溺无限接地气,架得很空莫考据。
【注③】:简介只供参考,以内容为主,敬请收藏】孤王寡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孤王寡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孤王寡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