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章 坑深141米巧舌如簧(4)
只一瞬她又恢复过来,轻轻挽出个笑容。
“嫂嫂恐怕也不晓得,师父做主,我与二郎和离了。”
墨九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为了这句话,而是她话里的潜台词。
她与萧二郎和离了,说明什么?说话她已经有了正大光明觊觎萧六郎的权利了?还有,陆机那个老糊涂是准备要为他的宝贝徒弟和宝贝侍女拉红线?
心里冷哼一声,墨九挑眉,不温不火地撩温静姝一眼。
“那又如何?”
温静姝笑笑起身,“不如何。我只是想说,静姝如今已是自由之身,而嫂嫂,还是萧家长媳呢。你如此不顾身份,不顾妇德,与小叔子眉来眼去……”
“静姝大错特错!”墨九当即打断她,严肃地皱着眉头,一本正经道:“我与萧六郎那不叫眉来眼去,那叫奸夫**……”
温静姝被她怔住,她却莞尔一笑。
“毕竟昨天晚上我就睡在萧六郎的床上……”
“……”
墨九在言词上是从来不肯吃亏的,也很少有吃亏的时候,加上她根本就不在意温静姝特别在乎的那些教条与封建思想,故而,她打击起温静姝来,简直就是一个巴掌拍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最后,温静姝与陆机老人一样,是吃了她一肚子气走的。反倒是墨九,吃光了营养早膳,哼着小曲,负着双手,在两个一直拿怪异目光审视她的丫头带领下,在书房外面逮到了薛昉。
据他交代,萧六郎去了城外的驻军大营。
而薛昉是回宅子里来拿一份卷宗的,马上就得过去。
墨九二话不说,嚷嚷着就要跟他去。
薛昉起先是不肯应的,军营重地,都是老爷们儿,像墨姐儿这样水灵的姑娘去了,岂不是扰乱军心。可他落入了墨九的手里,又哪里挣扎得起来?
于是几番抗拒不过,他为墨九准备了一匹枣红马,二人一路到了均州城外的驻军大营。
让墨九不爽的是,陆机老人和温静姝居然也在。
不是女眷不能来吗?她恶狠狠瞪了薛昉一眼。
薛昉生怕惹火烧身,缩了缩脖子就下去了,连禀报都忘了。
墨九也不介意,一个人站在门口。
大帐里就三个人。一个萧乾、一个陆机,一个温静姝,可气氛却有一点古怪,也不晓得陆机老人说了些什么,萧乾脸色不太好看,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紧紧抿唇不吱声,而温静姝这一回表现得却像一个小媳妇儿了,颔首垂目,默默伺候茶水。
真是贤惠啊!
墨九有点不明白,这些妇人为什么就不能在男人面对有点自我呢?非得表现得一副讨好的样子,不晓得男性本来就属“贱”的吗?
摇了摇头,她先在心底为温静姝的感情点了一根蜡,而尔才慢腾腾走进去,似乎并没有看见陆机和温静姝也在,嫌弃地四周左右,打了个喷嚏。
“萧六郎,你这里该喷些杀虫药了!没看见有两只苍蝇在飞吗?”
这样挑衅味儿十足的话,让陆机老人被她气得还没有平复的神经,再一次狂跳如雷,那一颗受伤的小心脏也在不停的呐喊——此女到底何方妖孽投生,为何老天不收了她啊!
第775章 坑深141米巧舌如簧(5)
萧乾看到墨九进来,面色稍稍添了一丝暖色。
无视于她话里的不敬,他轻声问:“阿九来了?”
墨九冲他莞尔一笑,走到他的面前,目光专注地凝视着他的脸,“六郎是不是又有什么为难的事?”
萧乾叹息,“并无。”
墨九眨眨眼睛,意有所指地道:“你可千万甭跟我客气。你晓得的,做这种修枝剪叶的事儿,我最拿手。保证来一个掐死一个,来两个掐死一双。”
“又胡闹!”萧乾嗔怪的一瞥,并不太顾及陆机老人与温静姝在旁,牵着她的手,把她拉坐在自己的右侧位上,目光里的询问有着浓浓宠溺,“阿九可有吃饱?”
墨九喜欢她关心自己的肚腹。
“嗯”一声,她点头,“好饱。就是那个水晶包子,要是多几个就更好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帮你打苍蝇,你再让人给我做水晶包子,我要一连吃三天,天天吃,直到吃腻为止!”
萧乾:“……”
这个妇人好吃的性子不是一日两日,她不仅可以把一切的事情转化为吃,还把他的恩师比喻成“苍蝇”,也属实大胆了些。
“阿九莫要胡说!”他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又望着陆机老人道:“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恩师,陆机老人。”
墨九“哦”一声,仿若刚刚发现那老头儿一般,瞪大双眼道:“幸会幸会,原来是六郎的师父啊!怪不得这么英俊……师父你好,我是墨九啊!”
陆机老人再一次气得心脏抽痛。
这小女娃分明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却能够装得像是第一次见面似的,脸上那严肃的样子,若不是因为她嘴里那只“苍蝇”就是自己,他也一定会被她骗了去。
“哼”一声,他不看墨九,只对萧乾道:“如今你是长大了,翅膀也硬了,为师也管不住你了。但是,静姝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为了你,她吃那般多的苦,你若不管她,为师便是死也不能瞑目。”
萧乾面色微微沉下。
他不喜欢墨九听见这些糟心的事儿。
可墨九自己却不以为然,“不对啊,师父老当益壮,身强体壮,依我观看,便是静姝死了,你都死不了!”
“噗”一声,陆机老人嘴里的茶水喷了。
“你……你……”他指着墨九,气得一句话说几次都说不明白,反倒是温静姝,安抚地顺着他的后背,微微责怪的眼波掠过萧六郎,又用一种无奈的表情对墨九道:“嫂嫂,师父年纪大了,经不住你的玩笑,你怎么说静姝都没所谓,对老人家还是得客气一点,管管你的嘴。”
这货惯会含沙射影,这意思是说她暗地里欺负了她呗?
墨九服气了。
古时候的深宅妇人,总有那么一种柔情似水的淡淡忧伤,从来不肯真实的表达自己的意思,永远把自己放在一个由着男人来安排命运的可怜境地……旁人如此,温静姝也如此。
其实目前为止,她并不恨温静姝。
因为她还没有做过什么让她十足讨厌的事。
相反的,墨九有一点可怜她。
可怜她在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中,还能生出的那么一点点攻击力,一点对她与萧六郎的感情造不成任何威胁的攻击力。
她深深看了温静姝一眼,笑了。
“六郎,这么点小事儿,你就允了吧。师父说得对,静姝也不容易,吃了那么多的苦……”
萧六郎的脸色,当即就黑了下来。
这个妇人,昨天晚上还在他的怀里,与他百般缠绵,温柔小意,今儿就变了一张脸,想把他推给旁人了?难道她会看不出来,陆机老人其实是想他把温静姝收房?
黑眸微微一深,他盯住墨九。
“阿九又欠收拾了?”
一个“又”字,让墨九不免想到昨天晚上的“收拾”。她无辜地眨眨眼,手从案几上伸过去,越过一个青花的茶盏,慢慢搭上萧乾的胳膊,语气娇嗔。
“六郎也真是,收了静姝而已,那有什么?不就是多一个使唤丫头嘛。反正我身边也缺个可意的人伺候,静姝伺候你师父也是有经验的,更懂得你的生活习性,左右都找人伺候,何不找一个熟悉的?”
第776章 坑深142米治情敌(1)
墨九一言九鼎,当真就替萧六郎把温静姝给收成了丫头,留在了均州。
一个与丈夫和离的妇人,萧六郎当初都没有恋上,墨九不相信现在他会对她有什么想法。温静姝那一波波有趣的情感波涛,大多来自于她自己的幻想,想来想去,终成心魔……这种有心魔的女人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安全些。若给她机会出去蹦哒,反而不妙。
入得萧乾的宅子,温静姝并没有主动找事儿,大多数时候,她除了料理一些日常杂事,便是一个人独自坐着发呆,那一副怨妇般忧伤凄楚的样子,像被人抛弃的可怜女子。
然而,往往有些情感,都是来自于她自己的自编自演,在头脑里演绎的次数多了,就说服了她自己,硬生生把那个男人与自己的情感挂上了钩……实际上,男人一点不知情,也不感兴趣。
温静姝发呆的时间长了,话却愈发的少。这样的改变,旁人倒不觉得有什么,但落入陆机老人的眼底,他便心痛了。在他心底,这个乖巧柔弱的女子,几乎与他女儿一般,他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私底下,他也骂温静姝,何苦由着墨九作践,答应她做什么侍女?
可温静姝只是笑笑,“只要留在六郎身边,做什么都可以。”
一般情况下,男人很难对柔弱无依的美丽女子产生抗拒心里。可萧乾毕竟有了墨九,换以前,他或许会因为陆机老人的关系,对温静姝另眼相看,照顾一二,但现在他很难当着墨九的面儿去管另外一个女人的死活。
墨九为人性妒,尤其温静姝对他有感情,他哪怕稍稍表现一点点关心,都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说萧六郎情商低,其实有时候他很聪明。自打温静姝住进宅子,他一律交给墨九,不管她做什么,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墨九“勉为其难”添了一个侍女非侍女,姐妹非姐妹的丫头。
换了旁人遇到温静姝这样的对手,恐怕很难落得好下场。但墨九这个人吧,没事儿都能惹出一点事来让人不舒服,更何况她动了心思收拾温静姝?因此,温静姝确实如愿以偿地呆在了萧乾的身边,可她的噩梦也开始了。
且不说墨九时不时有状况发生,一会儿打翻茶盅,一会儿打湿绣鞋,一会儿踩着狗屎,总得需要让温静姝来善后,就说只要有萧乾在身边,墨九那“毫不知耻”的、无时无刻的秀恩爱,就能让温静姝度日如年,头脑发胀,几欲崩溃。
墨九确实是一个狠的。
一般女人对于觊觎自家男人的情敌,是能弄多远弄多远,眼不见心不烦。可她偏不。她直接把人弄到身边,分分钟虐成渣,用实际行动告诉温静姝,要么自己滚蛋,要么给她什么,就得受着。
墨九与萧乾是恩爱的,恩爱得恨不能上天。
温静姝却是痛苦的,痛得恨不得一头撞死。
人人都觉得她在找虐,为什么不肯离去?
她也想过离开,可却不甘心。她爱了萧六郎那么多年,与他的情分比墨九更早了很多年,她怎会甘心输给墨九?她知道,如果她就此离去,又没了萧家媳妇儿的身份,从此可能连接触萧六郎的机会都没有。她又怎么甘心见他一面都成奢望?!
第777章 坑深142米治情敌(2)
人有时候就是犯贱,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
她沉默寡言,忍气吞声,咬牙苦熬虽然辛苦,但她自己给自己编织了一副苦尽甘来的童话,倒也过得下去。
不过,陆机老人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愤愤然在大营里找到萧乾,让他收拾收拾墨九,可萧乾却无言以对。
当天下午,萧乾回到宅子,想到陆机老人的话,仔细斟酌许久,方才对墨九开口:“阿九,宅子里也不差侍女,让静姝自去吧。”
墨九正在啃果子,闻言转过头来,瞪大眼珠瞅着他。
“哟喂,六郎这是心疼美人儿啦?”
萧乾眉头一皱,“你明知道……”
“我不知道!”墨九哼声打断他,把啃了一半的果子丢在盘子里,一副没了食欲的样子,嫌弃地看着萧乾道:“你们一个个的不要拿这种眼神儿看我好吗?好像就我一个是蛇蝎女。我请问你,是我强求她留下来的吗?是我生拉死拽让她来伺候我的吗?不是她自个儿觊觎我的男人,想方设法要留下来的?呵呵,到现在,连你也来怪我了?”
“阿九!”萧乾怕她生气,叹息一声,过去半搂住她,哄道:“我没有责怪你。我只是不想让师父难过……”
“成啊!这个简单。”墨九严肃地看着他,“不想让他难做,那你就依着他好了。直接把温静姝娶回来,不就皆大欢喜了?”
“……”萧乾抿唇看着她,“你不讲道理。”
“恭喜你,说对了。”
墨九翻个白眼儿,拍拍手,一眼也不看他,大步往外走。被她“逃”怕了,萧乾一看她要走的架势,当即紧拽住她的手腕。
“你上哪儿?”
眉梢一扬,墨九回过头来,盯着他的眼,“小便,你去不去?”
“……”萧乾默默放了手。
墨九哼一声,掉头离去,心里恨得牙根儿痒痒。
若说以退为进的招数,没有人玩得比温静姝更顺溜了。
她一直对萧六郎有执念,那么人家不待见她,她能如何?也只有这一招还能有点儿效果了。至少,可以膈应一下她墨九。
举凡是个正常女人,在这样的时候都会顺着萧乾的意思,让她离开算了。但墨九偏生不走寻常路,这一只碍眼的情敌,她就要放在身边,每天虐她千百遍……除非她自己受不了离开,若不想,想她开口,门儿都没有。
当然,她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犯轴跑路,甚至她都不会与萧乾生气。
一来她不屑如此,二来与男人耍小性子,不仅会把一手好牌打烂,还容易把男人对她的耐性磨掉。她就是要让萧乾对她好,心甘情愿对她好,气死温静姝,让她知难而退。
小解完,墨九走出屏风,伺候的小丫头赶紧过来为她整理衣裙,另一个小姑娘则懂事儿的去处理马桶。
“慢!”墨九瞥她一眼,笑吟吟道:“心涟这细皮嫩肉的手,做这些粗活岂不是委屈了?”
两个丫头一个叫心涟,一个叫心漪。原本都是均州知州选出来伺候萧乾的,姿色自是上乘。这两日她们被墨九当成普通使唤丫头使着,一开始是不敢吭声,慢慢的,却是对这个整天笑吟吟的新主子有点儿惧怕。
第778章 坑深142米治情敌(3)
她们都看见了她收拾温静姝,早早就对萧乾收了心,主动与墨九站在了同一个战壕里,做事也更加小意主动,没事儿也会仗势欺人地洗刷一下温静姝——毕竟自己吃不到的肉,也不想旁人分一杯羹。
心涟道:“姑娘,马桶我是处理习惯的,没那么娇气。”
“胡说!”墨九眉梢一挑,“叫静姝来吧,她才习惯。”
心涟一怔,立马抿嘴发笑,“哦,心涟这便去唤。”
温静姝正坐在院子里哀怨地望天,听得墨九唤她洗马桶,眼皮儿垂了垂,手心攥紧,二话不说便款款往里去。路上,好几个丫头都瞅着她,或沉默不语,或幸灾乐祸,眼神儿都往她身上瞄,小声窃窃。
陆机老人绕过庭院就见到这一幕,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静姝!跟老夫走——”
回眸看见陆机老人,温静姝双眼一湿,泪珠子差点儿掉下来,可她硬生生憋回去,那一副欲哭不哭,明明泪水在眼珠子里打转,还伪装坚强的样子,把一副柔弱之态刻画到了极致。
“师父,我无事……能伺候六郎与墨九,是静姝的荣幸。”
她越这样委曲求全,陆机老人越生气。
他哼哼着,大声吼道:“我就不信了,没有萧六郎,你会死——”
“是,静姝会死。”温静姝怯弱地瞄他一眼,又楚楚可怜地垂下眼皮,“今生若不能见到六郎,不能呆在他的身边,便是吃山珍海味,得富贵荣华,静姝也无半点欢快。生不如死,也宁肯死……”
一番话情切切、意深浓,不巧萧乾过来找墨九,便适时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温静姝是个聪明的女人,这样的柔情攻势,又是在背地里对旁人说起,实非一般男人可以抵挡,但凡是一个雄性生物都对这种处处示弱处处委屈的女人没有免疫力。
然而,萧乾不同。
他原本就是一个性子凉薄的男人,而且先前才吃了墨九的排头,这会儿实不敢招惹上她这档子事儿。一听见温静姝的话,他头皮发麻,眉头皱了皱,调头就走。
……让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都会得罪墨九。
于是这货直接选择了躲。
陆机老人却瞧见了他,“站住!”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萧乾如今的成就确实在陆机老人之上,但是他对陆机老人一直视同于给他第二次生命的父亲般看待。
喟叹一声,他终是不忍拂他,转过头来,“师父也在?”
“还叫我做甚?”陆机老人一脸郁气,“看见我调头就走,是嫌师父在这里碍眼了吧?哼,反正你有了媳妇儿忘了娘……不,忘了师。为师这就走。”
说罢他瞪一眼温静姝,“走!”
“师父……”温静姝轻唤着,满目凄惶。
“走不走?丢人现眼!”陆机老人气得脸都黑了。
温静姝咬咬下唇,“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叩了一个头。
“师父,静姝对不住你。但静姝不走……”
陆机老人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可他也着实心疼这个吃尽苦头的姑娘。左右看了看,他终是无奈一叹,哼哼着指着萧乾道:“你堂堂丈夫,处处受制于一个妇人,是要丢尽为师的脸吗?分明她欺辱静姝,你却袖手旁观……”
第779章 坑深142米治情敌(4)
“陆老先生,此言差矣!”墨九舒服完了出来,正好听见这句话,不由笑了起来。
她笑眯眯地走到温静姝与陆机老人的跟前,歪着头打量他们一下,又越过跪地的温静姝,走过去揽住萧乾的胳膊,小身板儿挺得笔直,回头对陆机老人鄙视一笑。
“我从来就只听过塞钱塞粮的,没有听过硬塞女人的。陆老先生若是宝刀未老,又觉得静姝可堪人妻,何不自家娶回去,用金屋贮之?自家又不要,却偏生要塞给自己的徒弟?天下间哪有这样的师父?”
陆机老人差一点晕厥在地。
这货骂人损人也就罢了,竟然把他与温静姝扯到一块儿?
要知道,他都把温静姝当成女儿来看待的,这无疑是一种对他的亵渎。
若说之前他只是生气,那这一回是直接气得身子发颤。
“好个口无遮拦的小女娃娃,犯此口孽,你就不怕损及寿命?”
说到此,他又瞪住萧乾,“长渊看着办,你的女人如此辱你恩师……”
“辱?”墨九再一次抢过话头,义正辞严地道:“何谓辱?你硬塞女人给萧六郎不是辱,别人硬塞女人给你就是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陆老将心比心,好生琢磨一下,你如今的气从何来?不就是因为受了侮辱?为何你辱得六郎,我就辱不得你?为何你气得六郎,我就气不得你?”
这口舌也太伶俐了,众人皆默,几个丫头更是把头垂得低低。
陆机老人面色发白,手指发颤,人人都以为将会有一番狂风暴雨,可他一脸恼意,却没有再当众对墨九发飙,而是气得拂袖离去。不仅丫头们奇怪,便是萧乾也有些奇怪。
他这个师父的性子他了解,倔强得无乎从不听人劝……除非他自己想通了,若不然他认着死理,就会一直犟下去。可他居然没有反驳墨九,是不是代表不会再为难他了?
四周寂静一瞬,几个小丫头东看一下,西看一下,最后,目光都落在了墨九的脸上,想看她如何处理善后……
“都看我做甚?我脸上长花儿了?”墨九不悦地挑了挑眉,板起脸又转头对跪地的温静姝道:“静姝还不去洗马桶?是想把整个宅子的马桶一起洗完吗?”
温静姝含泪抬头。
这个墨九,竟辱她至此?
她几乎窒息……尤其萧乾没有为她说半句话。
脸色变了又变,她终是小心翼翼福身自去。
几个小丫头看这番情形,也识趣地退了下去。
萧乾握了握墨九藏在袖子里的手,低低唤他,“阿九还在生气?”
墨九抬眸,一头雾水地瞥着他,“我生什么气?犯得着吗?”想了想,她又为萧乾考虑一下,努嘴指了指陆机老人离去的方向,“六郎还是去哄哄你的宝贝师父吧,我怕他一时想不通自杀。”
萧乾无奈一笑,宠溺地捏了捏墨九的面颊。
“师父只是一时气恼,很快就过去了。”
对陆机老人会不会很快气过,墨九其实没有信心,也不太担心。
既然萧乾都觉得无所谓,她当然不会去做那个讨人嫌。
两个人慢慢从庭院出来,萧乾见她不吭声,好像有委屈也不想说的样子,对她更是珍爱了几分,走路握住她的手,有台阶提醒她注意脚下,穿过回廊告诉她仔细撞头……那一副暖男的画风,让墨九极是受用。
有句话说,女人大多时候是没有爱情的,哪个男人对她好,她就跟哪个男人跑了……这句话其实基本没错。萧乾对她越好,她越把他放在心上,两个人的感情也就良性循环了。
在墨九看来,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走到最后,但所有爱情其实都需要智慧来经营。墨九做这些,并非恃宠而骄,恣意妄为,相反,她也很珍视与萧乾这份情感,也想要与他长长久久走下去,希望他一直能对她这般好。
但她对“爱情”一词没有信心。
看过太多恩爱情侣劳燕分飞,看过大多男人对女人今日宠爱备至明日就束之高阁,不理不睬,她想让他们的爱情保持新鲜,就得吃得住这个男人,让他时时受她吸引……那么,美艳的容貌会老去,细水长流的情感,却需要一些手段来耕耘。
这日夜里,萧乾找了个由头,希望能得到墨九的一些“补偿”。结果呆了一刻钟,墨九却没有给他好脸色看,甚至都没有故意与他“秀恩爱”来膈应温静姝。她懒洋洋地躺在床头,有一句没一句的,没半点精神头儿。
这么一看,萧乾心疼了,“是哪里不舒服?我给把把脉……”
“不必,我没事。”墨九把手挪开。
“分明就是脸色不好。”他皱眉。
“我脸色不好,是被人气的。”
“哪个人?”
“你!”
“……”
“萧六郎?”
“嗯?”
“今天晚上我睡你屋,你睡客房好不好?”
“你睡我屋可以,我也睡我屋……也可以。”
“不可以!”墨九瞪他,“我气还没有消,你出去吧。”
“……我走了,阿九可不要哭?”
“自恋了吧,哪个稀罕你?!”
“……”
于是,上赶着的女人不爱要,萧使君却被墨九撵出了屋子。
薛昉几个人看他一脸喜色地进去,却一脸郁气的出来,都有些不明白墨姐儿又把他们家主子怎么了。可看萧乾面色阴沉如山雨欲来的样子,几个侍卫的脸都变成了苦瓜。
面面相觑一眼,其他几个都不敢询问,只有击西胆大,笑吟吟地跟上去,小意地问,“主上,这是要去哪儿?”
萧乾回头看一眼几个面容扭曲的侍卫,轻轻掸一下衣袖,优雅地迈开大步,“书房。”
“九爷呢?”击西又问。
“有人惹她生气了,我得赶去收拾。”
几位侍卫当即就困惑了,“哪个……敢惹着九爷?”
萧乾斜剜他们一眼,似答了,又似没有回答。
“薛昉,把迟重与古璃阳喊到书房……”
这两日在筹备攻打金州的战役了。不出意外,三日后大军便要开拔,萧乾的事务确实是多,但今天都这个点儿了,他没有道理喊人去书房夜谈啊?……难道那个得罪了九爷的人就是他自己,今儿晚上自罚书房,不敢入房睡觉?
第780章 坑深143米战起(1)
不管这个世界如果变化,只要人还活着,命运的巨轮就会继续转动。
南荣至化三十一年四月初三,南荣大军从均州出发,沿汉水而上,兵临金州城下。
此前,金州辖内的龛谷与定远两县曾遭受百年不遇的“瘟疫”,十万珒兵受此症候影响。虽然得了萧乾的解药方子,但士气受挫,加上人体恢复尚需时日,哪怕萧乾厚道的给了珒兵三日喘气的时间,也无法避免他们的败势。
兵败如山倒。
萧乾将龛谷与定远收入囊中,几乎没费力气。
拿下两城,他稍做修整,一日后,便直抵金州城。
完颜修在城里,此番对上,算是二人的首次交战。
众所周知,守城难,攻城更难。尤其南荣兵体力较珒兵弱,兵员素质整体要差一些,向来进攻力度都很疲软。这一次与完颜修对阵金州,南荣军中多数将校不看好。对到底是强攻金州城,还是围点打援,很快形成两派,争论不休。
而这时,从临安来的圣旨却传到了大营。
以两池换一人的事儿,萧乾是私自做主的。
当这件事传入朝廷时,那些老臣没少在宋熹面前戳萧乾的脊梁骨。用两座城换一个女人,说他分明就没有把南荣江山放在眼里,拿社稷当成儿戏。
人人都以为皇帝肯定得就此象征性的斥责萧乾几句。没有料到,宋熹却以为,萧乾这叫战之以君子,靠势力打败完颜修,才能尽显南荣禁军的神威……不仅没有怪罪,反倒就此事特地嘉奖了萧乾,并再一次肯定了战前给他的特殊手令——对军政大事有独断之权。
独断,也就是他说了算。
南荣朝上上下下都似乎嗅到了什么不对。
最力挺萧乾的人,竟然是宋熹?
这两个人向来争锋相对的局势,什么时候改变的?
当然,没有人知道皇帝为什么这样做,私心里有猜测也不敢询问。但萧乾接到嘉许的圣旨,当即便对喋喋不休的争论做出了最后的决断——次日整军,对金州城进行第二次攻击……
第一次是佯攻探势,第二次是主攻,也便是打定主意与完颜修硬碰硬了。
珒兵这些年的烧香强夺,给南荣人留下了阴影。
硬碰硬,若是胜了,可助南荣士气,若是败了……恐会一蹶不振。
对下面人的议论,萧乾话不多言,也不解释。次日一早,设了香案,他朝临安城方式遥拜一下,便开始领将士祭天喝血酒,做最后一次的战前动员。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引得场面热血沸腾。
大军拔营,气势磅礴,先前的低落已不复见。
墨九瞧着这画面,不免有些佩服萧乾这家伙。她咂咂嘴,见香案未撤,慢慢落在人群之后,偷偷摸了两个祭祀的果子入怀,这才骑马跟上了萧乾的步伐。从均州大营随他出征时,她便换上了一身男兵的甲胄,走在众将士的身侧,也不怎么打眼。
打仗的事儿,她并不在行,除了做点兵器改良以及搞几颗“万人敌”,她其实跟着萧乾也一直没什么事儿可做。不过,她并不是一个客气的,第一天就毫不知耻地告诉萧乾,她就是他的定海神针,有她在,战争至少胜一半,剩下一半就凭他的本事了。
第781章 坑深143米战起(2)
每一次她大言不惭,萧乾都笑而不答。
于是很快,南荣军中都晓得萧使君多了一位“小祖宗”。
也是这位“小祖宗”,可以把他们大帅吃得死死的。
不过,墨九也不是白吃饭来的。
这一次进攻金州,她出了大力。
几十颗“万人敌”,花了她不少的工夫。
万人敌这种东西用来守城最好,攻城虽然效果差了点,但配合大军的进攻也确实有独倒之处。南荣将士并没有使用过这样的火器,一开始操作都有些生疏。为此,萧乾专门拔了一个小队的给墨九,用以训练。墨九称之为“神机小分队”,还兴致勃勃地表示,她今后要把这批人训练出来,用以研究新式火器与机关。
金州城。
冲锋的号角一响,烽火连天。
“杀!”
一声振臂高呼直入云霄,金州城外便是一片金铁的交错声。
“杀!杀啊!”
珒兵擅长马上作战,南荣这批禁军是萧乾的精锐,却也不错,加上弓兵营有墨九特地改良过的弓弩,虽然外观看上去差不多,可射程与准心强了珒兵的武器一筹,战争一开,局势就有点儿往南荣一边倒。
不管是热兵器时代,还是冷兵器时代,武器装备的作用都不可小觑。有了墨九的助力,加上萧乾精湛的兵法与充分准备的攻城策略,还有珒兵连失龛谷与定远两城之后产生的微妙心理,几个因素一综合,尽管完颜修号称“用兵如神”,在势均力敌的对手面前,也难以挽回败局。
“杀!兄弟们杀啊!”
“为了国之荣誉而战!”
“为了南荣百姓而战!”
“为了我祖宗的地而战!”
“杀……啊!”
作战时的咆哮与呐喊,是为鼓舞士气。口号与信仰则是为鼓舞人心。每个人天生都是会怕死的,要想让人拼着老命不要也往前冲,就得赋予这场战争以信仰,给兵士们以战斗的勇气。
壮我山河,收复河山,是一个可以让无数铁骨男儿闻之挥汗流血的战斗理由,也是南荣大多数士兵的战士信念。要想打胜仗,信念极为重要。一个主帅,如果可以极大限度的调动们兵士们的战斗精神,那胜利的希望便大了许多。
萧乾正是一个有这样号召力的人。
他一身黑甲在阳光下闪着烁烁的寒光,一袭银红的披风在风中轻扬。
往人群里一站,他就是南荣士兵的信仰与神话。
他们看见他的人、他的马、他的脸、他的剑,信心便充盈于心。吼声更大,杀声更响,嘶吼的力道也仿佛要冲破云层,直入金州城。一炷香的工夫,南荣兵已靠近了城墙下,但金州城门紧闭,进攻的“萧”字纛旗上,也不知何时染上的鲜血。猩红的鲜血,带着一种慑人心魄的光芒,引领着南荣兵士在前进。
“上,上万人敌——”
“砰!”
“这狗日的玩意儿,好用!”
“啥狗日的,你想挨大帅收拾了?”
一队专管“万人敌”的兵士骂骂咧咧,大声说笑着,看一颗万人敌在珒兵中间炸开,鲜血飞溅,脸上都是兴奋的光芒,“杀杀,杀光这些败类!”
第782章 坑深143米战起(3)
南荣兵杀红了人,珒兵的呐喊声也撕心裂肺,一场战事,往往开始的局势就能决定胜负。一个个珒兵睁着嗜血的目光,在慢慢后退。
“嘭!”城门被炸了,铿铿作响。
“嘭!”粗大的圆木不停撞击着城门。
双方一直死磕着,爆炸声一道接一道传入城内,烧红了珒兵的眼,雨点般密集的箭支,从城墙上方飞射下来,南荣的兵卒沿着绳梯不停往城墙上攀爬,投石机一刻不停的在咆哮……尸身、血水,阳光下的这一片天地,似乎也在受惊的颤抖。
完颜修站在城楼上,看着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南荣兵士,一双赤红的眼半阖着,许久都没有说话。
人都说,得千字引者,得天下。
得墨九者,得千字引。
也就是说……得墨九者,得天下!
这千字引虽然还未找到,可单凭墨九一个人的本事已不可小视。这一战,完颜修见识到了此生见过的最为猛烈的炸药,见识到了射得最远的弓弩……而这其实不过短短几日而已。若给墨九足够的时间,她还会造些什么鬼东西出来?
天空一片湛蓝之色,阳光掠过头顶。
鲜血在面前,呐喊声也一刻不停地破空传来。此时,珒兵还在死守,南荣兵也在勇往直前的进攻。城楼下面,一具具裹着鲜血的尸体,被踩得七零八碎的旌旗,丢掉的刀乾弓弩,还有一辆辆破损的战车,都在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报——”
一个脸上被溅了鲜血的将军冲过来,抹一把脸对完颜修道:“王爷!我们快要守不住了!你赶紧带兄弟们撤!”
“混账!”完颜修身边的阿息保低喝一声,“胜负未分,王爷如何能撤?”
“可是大将军……”
“可是什么?一群饭桶。若非你们无能,萧乾大军如何能长驱直入,不过两日便打到金州城?尔等草包也就罢了,竟撺掇王爷败撤而逃……”
在完颜修的征战史上,不战而逃的事儿,一次都没有。这一次固守金州,若无龛谷与定远的事情,其实他也不会败得这么快。但阿息保不愿承认,完颜修自己心里却很清楚,金州迟早要落入萧乾的手上。再继续耗下去,珒兵的伤亡更大,到时候,损兵折将,后面的战事会更加艰难。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是一个理性的人。
微微抬手阻止了阿息保的训示,完颜修紧紧抿唇,看着城楼下万人敌爆炸之后的滚滚浓烟,声音平静而严肃,“传令下去,后撤江对岸,炸掉浮桥!”
金州城就在汉水边上,骤时,他们与南荣隔江对峙,便有大把的时间整肃军队,重新鼓舞士气,等待后方增援。而且隔了一道大江天险,就算南荣有威力极大的火器、有强力弓弩也是枉然。不管南荣兵要乘船过江,还是搭建浮桥,他都可以掌握主动权,攻其不备。
“是!”
阿息保应喏着,吩咐完几个将校,回头见完颜修怔怔立在风口上眺望,不由也跟着上前望了一眼。
人群之中,立在萧乾身边的墨九,小小的个子,独自骑了一匹枣红马。距离太远,他们看不清她的面容,不过,大概是太过熟悉她的表情,似乎可以感觉得到她轻蔑的笑,还有那一种懒洋洋的不屑……
第783章 坑深143米战起(4)
想到那一日的大婚,完颜修眸色更深。
久久,他不挪眸,也没有动作。
阿息保观之,小声道:“王爷,我们该走了!”
城楼下的喊杀声,把完颜修的声音衬得很低,阿息保与他隔得那么近,也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只隐隐听到一句“早知今日,便不该……”
他不敢问完颜修到底在后悔什么,却猜到与墨九有关,不由也叹道:“早有传闻说墨家钜子懂机关、善巧术,是个厉害的主儿。却不想竟如此了得,短短几日,竟让南荣兵如虎添翼——唉,若那日大婚成了,她便是我珒国王妃了,那得多好。”
这人也真是异想天开。
墨九是一个会束缚于婚仪的人吗?
轻“呵”一声,完颜修瞥他一眼,不再流连城楼下的那一点“美景”,匆匆下得台阶,翻身上马,一声“驾”,带着冷意的声音里,便有了那么一丝笃定,或者说固执。
“她早晚是我的。”
金州城主力一撤走,“固若金汤”便成了一场笑话。
完颜修离开不过半炷香左右,南荣兵就撞开了城门。喊打喊杀着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地涌入城内。城中百姓是不可能帮助珒人的,他们早早就闭户不出,金州城内的街道上,除了留下死守的珒兵之外,一片空旷,如同一座死城。
南荣兵速度很快,踩过珒兵留下的尸体,扑向了完颜修撤离的方向。
可完颜修又岂是简单人物?一路有珒兵埋伏,小股围追堵截,等他们赶到汉水边上时,除了滔滔的江水,哪里还有完颜修的人?
“奶奶的,竟让那厮跑了!”
金州城里的厮杀声,一直未停,南荣大军清理完珒兵留下的军事设置,在长街短巷里,贴出告示安民。一直折腾到入夜之时,金州城方才恢复了平静。
如此,一场鲜血染就的战事结束了。
金州大捷,萧乾赢了一个漂亮的开门红。捷报一路往临安而去,金州城里的百姓也有人出来鸣鞭炮庆贺,热情地招呼着远到而来的南荣兵,看上去亲如一家。
上上下下一阵欢声笑语,可萧乾的眉头都没有舒展。
胜了,没有错!
但此胜并非明胜。他很清楚与先前下毒有关。
而且,就算他们暂时占领了金州,完颜修弃城离去时,损伤却不大,主力还保持着战斗力,隔了一条江,如今再要进攻,下一场战役,将会更为艰难!
江水呜咽,天地混沌。
风拂不开浓重的血腥味儿,凄厉的惨叫声犹然在耳。
站在可以眺望汉江之水的山坡上,萧乾一袭披风猎猎而飞,“阿九……”
“嗯?”墨九就站在他的身侧,歪头凝视一下他凝重的脸,“怎么回事儿,打了胜仗六郎还不高兴了?”
看着流动的江水,萧乾眸子微眯:“胜之不武啊!”
“管他武不武?胜者王,败者寇,别迂腐了啊,萧六郎,小心我鄙视你!”墨九笑吟吟说着,就去拉萧乾的胳膊,乖巧的哄他道:“走啦,连续两日作战,你都没好生睡觉,趁着这会子完颜修喝西北风去了,你也当回去补眠。待养足精神,再图来日。”
第784章 坑深143米战起(5)
“好。”萧乾对她,向来温言细语。话虽不多,却很少不从,只要墨九不过分,他基本不会反对她的任何建议与意见。
这样的纵容,一开始军中很多人是不服气的。但随着“万人敌”与“改良弓弩”的出现,大营里上上下下,莫不服了墨九。好的武器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与性命,所以,墨九存在的意义,对他们而言,也不仅仅只是主帅的女人。
金州的街道上,不见那日的繁华,处处透着萧条与冷寂。
虽然南荣兵一直在安抚民众,可城内尸体还没有清理完,大战又刚刚过去,大多数的民众还是宁愿关门闭户躲在家里,也不愿意随便出来走动。所以,这一入夜,除了灯火下巡逻的南荣兵,几乎不见人。
萧乾的临时居所是薛昉安排的,墨九刚随他过去,还未入府,薛昉就迎出了大门。
小心看了墨九一眼,他低声道:“使君,陆机老人在里面等你。”
这几日出门打战,萧乾并没有带上师父,更不可能带上温静姝。
故而,他们是从均州赶过来的。
好不容易清静两日,又来了。这让萧乾有点恼火。
但对陆机老人,他没法子避而不见。
余风扫一下墨九漠然的脸,他对薛昉道:“告诉他老人家,我马上过去。”
薛昉偷偷瞄一下墨九,忐忑地领命下去了。
“阿九也累了一日,先去沐浴休息。”萧乾扶住墨九的肩膀,睨着她灯火下的俏丽小脸儿,轻声诱哄,“等我去见过师父,就来陪你。”
他不想墨九过去,是不想她与陆机老人起冲突,可墨九从来都不是一个肯听话的人,所以在说这句话之前,他以为得费些工夫与她解释。然而大出他的意料,墨九打个呵欠,眼皮儿都懒得抬,便直接应了。
“好,六郎早些回来,我给你备水。”
萧乾眸有狐疑,“阿九……今日这么乖?”
“我一直是乖的。”墨九莞尔一笑,给他一个媚媚的眼波,径直离去。
不是她不介意温静姝与陆机老人的存在,而是她懂得适可而止。
这几日她收拾了温静姝,又何尝不是在打陆机老人的脸?本来她其实不算多讨厌那个老头儿,更何况他是萧乾的师父,说来与自古的“婆媳关系”也差不多,她可以给他一个下马威,不让他随便欺负自己,但有的时候,该给萧六郎留脸子,她必须得留。
这个男人是纵容她,但他不仅不是真正的妻奴、软脚虾,还是一个大男子主义极重的人。纵是他宠她,怜她,也是会有底线的。若她有了三分颜色,就天天开染房,难保不会消磨光他对她的宠爱……
女人啦,该乖的时候,一定得乖。
墨九沐浴完,漫不经心地躺在床上看书,心思寻思着这事儿,觉得自己真是英明神武。这样把事情交给萧乾去处理多好?眼不见、心不烦。若不然,面对着陆机老人和温静姝,她又哪里有这般惬意的心景?
她等着,没想到会等那样久。
一个人看书到吃晚膳,萧乾才姗姗来迟。
站在房门口,他目光幽深,颀长的身影也似被灯火照得添了一丝阴霾。
看着墨九,他微微低目,许久没有说话。
墨九也回望他的眸,心里“咯噔”一跳。
未必……这样就听信了陆机老儿的谗言?
墨九放下书本,缓缓从床头直起脊背,不冷不热地扫他一眼,“这地儿缺门神啊?还是在站着耍帅?”说罢见他不答,她挑眉笑笑,又冲他挤眼睛,“六郎已经够帅了,不必刻意再摆姿势。哈哈,来得好,就等你了。我们走吧,我肚子饿了,去吃饭。”
那俊美的“门神”凝视着他,没有挪动目光。
墨九站在他身前五尺外,保持着安全距离,奇怪地打量他。
“做什么?不认识我了?毛病!”
墨九与她四目相对,愈发觉得稀罕。他轮廓分明的五官掩在灯火的阴影里,俊美、野性、似乎每一处都嵌上了一种奇特的光芒。并非生气,也没有怒火,可莫名的,就是让她觉得身上凉涔涔的,生出了鸡皮疙瘩。
“阿九,过来——”
他突然唤她,声音不太冷,却带着一种霸道。
墨九“额”一声,觉得这货怎么一转眼就从奴隶到将军了?
她微眯着眸子,上上下下打量他,“萧六郎,认识一个人,不要从别人的嘴里。了解一个人,也最好用你自己的眼睛……尤其是我墨九这样的人。”
这句话的暗示足够了,她相信他听得懂。
可萧乾听完她的“指点”,没有半点反应。见她不动,他面无表情地走近她,突地一把拎住了她的肩膀,在墨九紧张地惊讶声里,他另一只手却慢慢勾起了她的下巴。
她无奈抬头与他面对,他却看着她不说话。
“发神经?”她咕哝。
萧乾目光专注,低头凝视她,大拇指慢慢抚过她的唇瓣,像在摩挲,又像在安抚……仔细体会,似乎还有几分大力,像是在生气。
“阿九,你可有事要告诉我?”
第785章 坑深144米奖励(1)
有什么事要交代?墨九第一反应是懵。
“我想想啊。”她微微眯着眸子,用一种思索的眼神儿瞄他,一本正经道:“要交代的事没有。不过你若是问我瞒了你什么事,那就太多了。不知六郎想听哪一件?”
“……”
萧乾虎口加力,把墨九下巴往上再抬一点,让她直面着他,眸色微微一黯,低头,视线专注地瞧着她紧绷的小脸儿,“不急,时间还长,我们一件一件说起。”
“噫,吃火药了?”墨九瞅着他肃冷的眸子,猛一把拍开他的手,媚眼一飞,“想知道还不简单。坐下来,慢慢说!”
她把萧乾拉到一张靠背椅上坐好,自己也用脚一点点挪了一张小杌子坐在他的对面。托着腮、皱着眉,像是在努力地回忆,嘴里喃喃道:“比如我曾经幻想过你和东寂相好的样子,销魂又生香……这个算不算?”
萧乾的脸色一变,目光更为幽暗,似在咬牙。
“墨、九!”
“我在。”墨九乖乖举手,严肃正经的模样儿已经绷不住了,那笑容从弯弯的眉儿与眼神流露出来,让萧乾有些哭笑不得。
他掌心轻轻在她的头顶揉了揉,像责怪,更像宠爱,“你这脑袋瓜子怎么长的?怎会想出那男男断袖之事?”
“因为我腐……”墨九咯咯笑。
“腐?”
“你不懂啦!”墨九咳了咳,憋不住笑,“超时代的玩意儿,非中道中人,不可悟也——”
“好笑吗?”萧乾眉梢一挑。
“……还好还好,不好笑,但好看。”
轻哼一声,萧乾再次在她的脑袋上拍了拍,见她终于收敛了笑容,变得矜持了几分,不由挑了挑眉,审视她的脸,正色问:“听说你怀孕了?”
“我?怀孕?”墨九瞪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盯他片刻,又老实地摸了摸肚皮,颇感意外地道:“萧六郎,这个消息有点惊人啊?我孩子来了,为什么不通知我,却通知了别人?快告诉我,谁嚼我舌根,怪我闺誉了?”
“还装傻?”萧乾黑着脸。
“……”墨九抿唇看着他,“温静姝说的嘛?”
她两辈子都没有睡过男人,也没有怀过孕,而撒谎怀孕的事儿就一次,在天隐山为了气温静姝信口胡诌的。不过,温静姝在这个时候让萧乾知道,是打什么鬼主意?就算她胡说八道怀了萧六郎的孩子,难道就能让萧六郎不喜欢她了吗?
叹口气,她严肃道:“不要紧张!就算我怀上了,孩子一定是你的。”
废话不是?有孩子当然必须是他的。
萧乾轻哼,“为什么要胡说?”
墨九老实地回答:“为了气她!谁让她有你送的蝶尾钗,我没有?她还动不动就拿那钗子来含沙射影的酸我。九爷我是这么容易被人治住的吗?不气死她,我就枉姓了一回九。”
萧乾嘴唇抽搐,“你姓墨。”
“哦。”墨九揉鼻子,乖乖的应声,“不管姓什么,都一样。”
她一直装糊涂,装老实,就像把这挫事儿给闹过去。毕竟私底下说怀了男人的孩子,并不是那么有脸子的事儿。可不论她怎么说,萧乾依旧板着一张冷脸,目光复杂地盯着她,总觉得满腹心事似的,这让墨九心里毛毛的,一个人的独角戏有点儿唱不下去。
第786章 坑深144米奖励(2)
她唇角一撇,“然后呢?我撒谎说怀孕又如何?”
他揉揉她的脸,低声斥责,“墨九,你可知错?”
错?多大个错?墨九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在意这件小事,垂目想了片刻,她斜着眼睛瞄他。
“难道是我气着了温静姝,六郎心里不高兴了?”冷笑一声,她慢条斯理地酸他,“如果是这样,那我给她道歉,你要不要?”
她会道歉?
这句话连墨九自己都不肯相信。
一只胳膊伸过来,突兀地拘住她的腰。墨九微微一愕,正猜测这厮到底要如何,他突地加重力量,她只觉得身子一轻,就被他大力地抱过去,整个人落在了一个带着薄荷馨香的温暖怀抱。
“……要抱抱早说嘛?矫情!”
她笑吟吟的调侃着,话音未落,屁股上就挨了一下。
“萧六郎!”她咬牙,“你再打我试试?老子和你绝交!”
萧乾哼哼着,将她往怀里一搂,手臂绕过她的细腰,将她彻底挪过来抱坐腿上,视若珍宝一般搂得紧紧,掌心则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在她后背上慢慢游弋,带着一种挑逗的,意味深长的撩。
“阿九可知,子嗣之事,儿戏不得?”
有这么严重吗?古人当真迂腐得紧。
墨九听着他胸腔里怦怦的心跳,乖乖地搂紧他的腰,将头搁在他肩膀上,往他宽厚温暖的怀抱里偎了偎,可怜巴巴地微叹。
“好嘛,就算是一件天大的事,你都揍过我了。扯平!”
“岂可扯平?”他声音凉、薄,像还在生气。
“那你得怎的?”墨九不悦地扫他,“一个大男人,至于么?我又没说你怀上了我的孩子,计较这么多干嘛?”
“阿九……”萧乾哭笑不得,扳过她的身子,低头睨着她,头越来越低,离她的脸越来越近,末了,嘴唇轻贴在她的额头上,声音温柔得像过了一次温水,“你喜欢孩子吗?”
墨九吓了一跳。
这个啥意思?跳跃太快。
难道这厮想要儿子了?
细思萧乾的年纪,在这个时代确实不算小。像他这么大的男子,早就成家立室,孩子遍地跑了……墨九突然同情起他来,抛出一个温柔的媚眼,双手一勒,挂在他脖子上。
“喜欢,不过……”
想到自己尚不适合生育的年纪,想到陆机老人说的早衰及天寡的缘由,她狐疑地瞥他:“我现在生不了。你该不会是想和别人去生孩子吧?”
“傻子!”萧乾闭上双眼,下巴在她额头上磨蹭一下,声音满满都是宠爱,却不再提孩子的事儿,而是直抒胸臆,“你胡乱编造谎言,给我造成了伤害,应当给一些补偿。”
墨九心里“咯噔”一声。
“你想让我生个孩子补偿你?”
“……你可愿意?”
“生不了咋办?”
“你也可以换一种方式……”
原来如此!这厮搞得神神秘秘,严肃慎重,说得模棱两可,结果就是为了一个“补偿”的福利。果然男人心底都住着一个孩子,只不过一般人心底的孩子满世界跑,而萧乾心底住着的孩子只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第787章 坑深144米奖励(3)
她温软的唇微微一抬,贴着他的眼睛吻了一下。
“你又想啦?”
萧乾小腹一热,掌心扼住她的后背往自己一摁,嘴唇就着她细釉似的肌肤,慢慢从额头吻向她的眼、鼻子、耳珠,温柔的动作与宠溺的目光,几乎能溺死人。
“阿九……”
“嗯?咋啦?”
他把她小巧的耳珠含嘴里,声音低而哑。
“为我生一个孩子可好?”
这样亲密的话题在肌肤相亲的时候说出来,又是在这样旖旎的气氛下,几乎是带着杀伤力的。若非天寡之事,墨九以为自己怕是顾不得年纪,也会沉浸在萧六郎营造的温柔里,由着他驯服成一只软绵绵的小羔羊。
她叹一口气,身子软软的靠着他。
“……再等几年吧。等我长大。”
萧乾身子僵硬一瞬,闭上眼睛,将她温软的耳珠细细裹搅,像是在怜爱一个什么乖巧的小生物。细致、耐心,略带磁性的声音也随着他急促的呼吸温柔地传入她的耳中。
“我怕等不及。”
有什么等不及的?他带了一点幽叹的声音,听着莫名有点儿伤感。墨九心脏怦怦跳着,并不知道他究竟何意,只能猜测道他是因为要渡河与完颜修开战,怕是心底不踏实……毕竟人对于未知的战役,应当都有对生死的顾虑。
她扼住他的肩膀,逼他与自己对视,然后对他莞尔。
“来得及的,有我在。没什么事不可以……来,肩膀借你靠靠!”
萧乾一怔。
盯住她,他许久没有吭声。
两个人互视着,时间宛若静止。
在他这一生,从来没有想过靠着谁,不管想要什么东西,从来都靠自己的双手去拼杀,去搏斗。更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小女人,拍着她单薄的肩膀对他说,她可以让他依靠。
人本质上都是孤独的。
人的一生,其实都在寻找知己与同类。
萧乾或许不需要墨九的肩膀,却必定会感动于她借出的肩膀。
“阿九……”凝滞片刻,这个铮铮铁骨的男儿,突地紧紧拥住她,手臂越收越紧,呼吸越来越急,却许久都没有说话。就在墨九被他束在怀里快要不会喘气时,方听见他低哑的声音。
“唯有知音者,相思歌白头。有阿九今日一席话……”
他再次顿住,墨九没有耐心,追问:“如何?”
他目光微眯,似带了一抹勾魂夺魄的光芒,“我萧乾的孩子,只会由你墨九所出。”
“噗”一声,墨九差点儿笑场。
这算什么?为他生孩儿,便是他的感激嘛?
她翻个白眼儿,“可不可以换一句,稍稍带点感觉的话?”
萧乾唇一勾,“我萧乾这一生,必不负墨九之恩。”
墨九身子微微一凝。
他并没有说,不负她之意,她之情,或者是其他。他用了一个“恩”字,用以表达对她的心意。她知道,对于萧六郎这个男人来说,这已经是他能给一个女人的最高情分。
她揉了揉眼睛,似笑非笑一瞥他一眼,想把太过严肃的氛围转为轻松,“古人云,滴水恩,涌泉报……我即对你有恩,六郎当如何相报?”
第788章 坑深144米奖励(4)
“不止涌泉!”他深邃的眸子微闪,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低哑的声音颇有一种玩味的暖昧,“我所有甘泉,都是你的……”
墨九大概用了上千个脑细胞方才体会出他的话中含义。
耳朵尖儿一热,她嗔他一眼,“流氓!”
轻轻一笑,他发出一道叹息,将她身子轻拥于身前,眸底光华乍现,说的是玩笑话,语气却极为认真,“我只会对阿九流氓!”
“好吧,我深感荣幸。”墨九憋住笑,也很严肃。
“你必须荣幸。”
“……”墨九哼哼,“九爷肯让你耍流氓,你也当感觉到荣幸才对。”
“是。”他低头凝视她久久,不知不觉,那眸底便添了一抹深沉,像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情绪波动,或说是一种不再孤独的欣慰,“人世有你,阿九,是我之幸,大幸,三生之幸。”
一连三个递进的“幸”,一句比一句重,让墨九甜入心尖。
女人其实很好哄,只要他的男人爱着她,宠着她,愿意给她一种独一无二的,区别于其他女人的纵容与怜爱,就可以掳获她的心。墨九亦然。
不过,她坐在萧乾怀里,感觉到他温热的身躯上铁一样的钢硬,却不得不板着脸,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尽管你的话让九爷很受用,可九爷目前却不能为你生孩子。”
他看着她,抿唇不语。
墨九见他没有太过激动,或者太过疑惑,猜测以他在医术上的造诣,大概早就晓得了陆机老人说的事儿……就算不晓得,陆机老人应当也告诉他了。
无法再瞒,她抬起头,拿自己的脸,贴上他的脸。
“你都知道的,还想那事,是不想要命了吗?”
她细腻的肌肤紧贴脸上,萧乾心里无端便温暖起来。
手臂一缩,他将她搂得更紧,“阿九……”
墨九觉得这货可能晓得了这个病,情绪有点受影响,也没有挣扎,只乖乖偎在他的怀里,拿温热的身体给他安慰,也给自己安慰,“我不怕的。我比我娘和方姬然都幸运,因为我找了一个男人,是天下第一神医。有六郎在,我就不信这破病治不好。”
抬头,她睨着他的眼,“你说哩?”
萧乾手一紧,“嗯。”
墨九笑吟吟道:“一年治不好,我们治两年,十年治不好,我们治二十年……”
萧乾目光深邃,嘴动了许久,才哑哑道出一个字。
“好。”
一个“好”字,向来都是这个男人最温柔的顺从。
很多时候,墨九觉得,这样的萧六郎,褪去冷漠的面具之后,那一份独一无二的温柔,是会让人上瘾,让人沉沦的……她甚至在想:如果她那个怪病治不好,她有一天真的早衰,都来不及与他肌肤相亲,那是何等的悲哀?
念及此,墨九觉得眼眶有点发热。
可在这样温存的时刻,泪水只会破坏气氛,让他更添负担。
她也搂紧他,拼命眨了眨眼,把笑容泛在唇角。
“六郎……”
“嗯。”他更深地搂紧她,“阿九。”
“你不会没有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