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坑深061米别扭(8)
看蓝姑姑的脸愈发涨红,墨九好笑道:“好了,好了,别动不动就害臊,娃都生两个了,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装什么嫩?你放心,等我们在临安安顿下来,我来想法子,给你们置一处大宅子,把我娘和来福叔一起接来。可好?”
蓝姑姑惊喜的瞪大眼,久久没有声音。
墨九严肃脸,“还不快谢主隆恩。”
蓝姑姑先头确实惊喜坏了,可转念一想,这姑娘一无钱二无势,便是萧氏大少夫人,也不过只一个身份,深宅妇人有什么办法置宅子,把他们接来养活?
于是,她的脸又蔫了下来。
“姑娘别逗我了,能见着小子和闺女,我就开心了……至于他爹,得为娘子的病张罗,就不要麻烦了。”
“不信我?”墨九摇头,“那你继续守活寡吧。”
一家人团聚是蓝姑姑的想法,墨九其实也想。来了这个世道这么久,她没有亲人,没有寄托,其实骨子里也很寂寞。
那个躺在病床上如今也不知怎样了的娘,因了一个“娘”字,在墨九看来,多少与她是有些关系的。若能把她接去临安,再想法子让萧六郎给她瞧瞧病,她或许不会走上她们家祖上女人的老路,如此,也给她自己多一个机会……
她永远都记得,她娘的怪病,遗传的怪病——个个生得花容月貌,但不到二十四岁就白发鸡皮,形如老妪。
摸摸镜子里花儿似的俏脸,墨九无法想象,有一天她也会像她娘一样,年纪轻轻就形如白发老妪,如果那样活着,她宁愿死了算了……这么一想,她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为了自己,先治她娘。
当天晚上,墨灵儿没有来。
墨九想着筒儿糕和鸭脖子入眠,有些担心她。
难道萧六郎说不服老夫人,老夫人不允许她入府陪伴?
——
第三日就是中秋。
这样的节日,萧家这样的望族世家自然热闹得很。如今又牵扯上一个就要举家搬迁了,府里上下更是闹成一锅粥,远近的亲戚都趁着这个时候过来团聚,盼着有朝一日去了临安,也好有个投靠的地儿。
南山院里一如既往的冷清。
玫儿一大早过去领府里发放的饼子和喜钱,回来时兴冲冲,满脸都是笑。
她说,今日中秋节,老夫人下了话,允许大少夫人去前院一同就餐,而且,她的禁足也解除了,可以随便走出南山院了。
看她那个兴奋劲儿,墨九鄙视地一瞪,“就这点出息?”
玫儿小声道:“萧使君也会在哩。”
墨九斜眼一瞥,“他在又如何?小丫头才不过十二岁,就思春啦。”
这货说话直接,玫儿当即羞红了脸,末了又委屈地吸鼻子,“姑娘难道不想见萧使君嘛?玫儿是替姑娘高兴的,若不是姑娘巴巴地盼着,玫儿才不管哩。”
墨九冷着脸,“我啥时候巴巴盼着见他了?”
玫儿扁着嘴巴,无辜的瞄她,“姑娘这两日常去竹楼,不就为了见使君么?”
墨九差点被这丫头噎死,恨恨捶桌,“我有吗?我哪里有?我根本就没有。”
第238章 坑深061米别扭(9)
从回到萧府,她就没有见过萧六郎。
她的生活与以前一样,一成不变,每天都会打扮得花朵儿似的在南山院幽禁,也像以前一般,时不时去竹楼骚扰一下萧大郎。只不过这两日萧六郎有在南山院为萧大郎看病,她去得……好像是勤快了一些?
不过,不也一次都没有见到嘛。
她不知道自己潜意识里是不是因为萧六郎才会去的,可这种事要她承认,比杀了她还难。她严肃脸告诉玫儿,不要再提这个杀千刀的名字,她那一副恨不得揍死萧六郎的样子,比杀父仇人还要厌恶。
玫儿年纪小,辨识不出真假,也就信了。
“玫儿再也不敢了,姑娘不要生玫儿的气。”
“哼,饶了你这次。”
墨九唬得住玫儿,却唬不住经过事的蓝姑姑。
不过,蓝姑姑并没有当着玫儿问她,让她下不来台。
只待玫儿睡下,她伺候墨九沐浴完,换上轻便的寝衣,为她放好帐子,这才静静坐着她床边不走。
墨九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晓得这货又怎么了?那纠结的模样儿,就给她妈似的,要审她又怕伤害她,看得她无语。
“有什么就说。”
“姑娘,你与萧使君是不是有什么事?”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墨九看蓝姑姑笃定的样子,突地不知道怎么反驳。这两日她其实很少想到萧六郎,也许是刻意回避去想,但那个温暖的怀抱,那个在水里带着她逃命的身影,那个把唯一的烙饼留给她吃的男人,还是会出现在脑海里……
在那个凶险的天地间,他们是彼此的唯一,是逃生的伙伴,可离开了那里,他们便像陌生人,见一面都难。
这样的角色转变是让她很不适应,可她不认为自己真的就爱上了萧六郎。
人在特定的环境,对一个男人产生的依赖,加上还有蛊虫作祟,这根本就与她本人的意志无关。她之所以对萧六郎有一肚子的怨气,与其说是因为他对她的冷漠,不如说是她被横空出世的蛊虫控制了情绪所产生的怨念。
“我说你怎么突然变得像个小怨妇……原来真有什么事发生了。”蓝姑姑自言自语道,目光却亮得惊人,“不过,姑娘你告诉姑姑,萧使君对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可有向你承诺过什么?”
“你以为有什么?”墨九对她无语。
“萧使君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虽说你是他大嫂……”蓝姑姑压着嗓子,一副维护自己人的心态,“可大郎这般,肯定得误了姑娘一辈子。萧使君若是有意,他是个有法子的人,一定可以把姑娘要过去……”
“要你个头啊。”墨九拿枕头砸她,“你当我是谁的货物不成?还有,哪来的什么小怨妇?你少拿你那些迂腐的观念来套在我头上。也莫问他要不要我,你该问一问,我瞧不瞧得上他?”
“你真不在意他?”蓝姑姑目光带笑。
“不在意。”墨九很严肃。
“真的不想他?”蓝姑姑还在观察她。
“想……”墨九软着嗓子,“揍他。”
看她目光不变,蓝姑姑满腔幻想化为了叹息,轻轻为她掖了掖被子,她正要起身,外间的院门口,就传来一阵叩门声。
“姑姑,大少夫人睡下没有?”
蓝姑姑听见是薛昉的声音,目光一亮,赶紧擦了擦手,抚平鬓角的乱发,急匆匆出去开了门,“薛小郎有事?”
薛昉奇怪她过度热情的反应,摸了摸头,轻声道:“使君差我请大少夫人去一趟乾元小筑……”
“不去!”墨九披着衣服出来,肩膀斜斜倚在门口,目光清凉一片。南山院的夜一片静谧,中秋将至,皓月当空,她慵懒又严肃的样子,艳媚、端丽。
薛昉垂下头,不敢看她的眼。
她似笑非笑,声音却暗含冷漠:“大晚上的,这小叔子请大嫂去屋里,传出去了,多不好听。蓝姑姑,关门。”
“大少夫人……”薛昉看着这样的墨九,觉得有些陌生。在赵集渡时,意气风发的九爷,与他们打成一片,多么熟悉多么接近。
这不过短短两天,怎就这样了?
想想他家阴气沉沉的使君,他忍不住又叹息一声,拱手弯腰道:“大少夫人说笑了,使君确实有正事,还有旁人在哩,不会有人闲话的。”
墨九拉了拉肩膀上的衣服,笑着款款走过去,盯了薛昉一眼,突地拉开蓝姑姑,把薛昉往门外一推,一句话也没有说,“砰”一声,重重关上了院门。
“睡觉。”
第239章 坑深062米解蛊之法(1)
薛昉悻悻地走出南山院,都不敢去想他家使君那张脸了。这几日他天天度日如年,小心翼翼,就怕触了使君逆麟,可这大少夫人请不回去,便是不挨骂,一个冷眼也够他瞧的。
最紧要的是,若使君问起,大少夫人是怎样说的,他可要原话复述?不复述是错,复述了那冷眼不挨更多?
薛昉这会悔得肠子都青了,早晓得装个头痛肚痛的,就叫击西或者旁人来请,自个干嘛领了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到了乾元小筑,薛昉慢吞吞踱进去,看萧乾扫过来的眼神儿,心都寒了,“使君,大少夫人……睡,睡了。”
这小子平常挺机灵,说话也顺溜,就这几日被萧乾的冷眼给电的,胆子也变小了。
可萧乾并没有如他以为的大发雷霆,甚至他都没有动气,等他将事情原委说清楚,只微微眯眼,吩咐道:“去窖里取一坛梨觞,告诉大少夫人说,本座请了湘西来的厨子,做了一桌子湘西菜……还有一些从湘西带回来的瓜果,定是她没有吃过的。”
薛昉想了片刻,抱着肚子苦哈哈地道:“使君,属下的肚子……突然好痛,想上茅厕,若不然让击西去请?”
萧乾盯着他,“头痛吗?”
薛昉摸了摸额头,“好似有点热。”
萧乾淡淡瞥向击西与走南几个,不冷不热地道:“把他丢去小筑外的湖水里凉快凉快……”
“噫,好像不痛了?”
飞快地说完,薛昉“嗖”地跑了。
今日的乾元小筑确实有客人。
客堂上,除了击西、走南、闯北三个人规规矩矩地站在萧乾的下首位置,还有一个身着浅色儒袍,面容儒雅的年轻男子,和一个异族服饰的女子。
那年轻男子二十岁上下,肤色白皙,笑容干净,乍一看像个文弱的书生,可仔细观之,眉目中隐隐有着肃杀之色……
这人似是不了解此间情形,他看着薛昉的背影,不解地笑问萧乾:“主上这是做甚?请个人,何时需用这般麻烦了?”
击西瞟一眼萧乾清冷的面色,马上朝那人递了个眼色,顺便把话接过来,“声东哥,你不晓得,这大少夫人可不是普通人,她上晓天文,下通地理……哦,还有,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这个年轻男子便是萧乾四大暗卫中的第一人赵声东了。由此,四大暗卫也全部集齐。一个书生、一个和尚、一个莽夫、一个“人妖”,四个人相处煞是和谐,只萧乾每次看到他们,面色就有点沉。
击西解释完,赵声东仍有疑惑,可看了一眼萧乾凉恻恻的脸,终是不再细问,只道:“可这里哪来的湘西厨子,便是请得大少夫人过来,没有湘西菜,不也哄不住呐?”
萧乾淡淡盯着他。
另外几个人也同时盯着他。
赵声东恍悟,“哦”一声,脸色瘆得发白,“你们是想……”
走南哈哈大笑,“声东不是说此番在湘西认识了不少湘西的漂亮小娘,吃了不少湘西小娘做的美食……做几道菜,这有何难?”
这兄弟几个私底下的话,难免没有掺杂水份,赵声东尴尬地揉了下额头,侧头看向客座上的异族女子,“彭姑娘,你看……”
第240章 坑深062米解蛊之法(2)
这名女子从头至尾都没有吭声,安静地坐着。头载银冠、脖系项圈,髻簪、耳环、手镯、戒指无一不是银饰,面上未施粉黛,二十来岁的年纪,面色不若寻常闺阁女子的白皙,却有着健康的浅铜色,一双单眼皮的狭长眼睛,极为有神,也极是冷漠。她的怀里抱了一只胖猫,猫在懒洋洋的打盹,她也半阖着眸,似要睡过去,听得声东的声音,方才睁开眼,“休想。”
赵声东无措地回头看萧乾,“使君,你看,彭姑娘不肯做……”
萧乾淡淡剜他,一言不发。
都说君子远庖厨,这赵声东哪里会做吃的,他只不过在湘西吃了些稀奇古怪的食物,觉得味道不错,回来忍不住就多了一句嘴而已,如今这般可不是要他的命?
他只得再看那女子,“彭姑娘……”
那女子面色冷冷,看他一眼,突地道:“萧使君的五宝灵芝丹,一瓶。”
灵芝有仙草之说,本就为滋补圣药,极是珍贵,经萧乾精心淬炼过的五宝灵芝丹,更是融合了数种名贵药材之精华。而且,炼药不仅要药材,还要医者的技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除了萧乾,旁人也制不出来五宝灵芝丹。
众人都觉得拿五宝灵芝丹换一桌吃的,太不值得,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没料到,萧乾想也没想,便淡淡吐出一个字,“可。”
赵声东以为自己听岔了。
“主上,使不得……”
萧乾摆手,“照办。”
客堂上的众人面面相觑,只觉他们家主上病得不轻了——居然为一个妇人的口腹之欲,把这样稀贵的五宝灵芝丹给人?
“萧使君果然……”那名叫彭欣的女子看了萧乾一眼,并没有把话说完,只冷冷一笑,瞄着赵声东,让他领着下去了。
——
墨九并没有睡着。
自从薛昉又过来一趟,把萧乾的话转述了一遍之后,她一直辗转反侧,想着梨觞配湘西美食,再来两个新鲜的瓜果润润喉,那当真是极好的享受。
“姑娘,睡不着就去看看吧?”
蓝姑姑苦口婆心,恨不得把她拎过去。她的心思倒也简单,就想让她家姑娘得一个好姻缘,不让她守活寡。而且萧乾还会医术,若有一天姑娘病发,他也会比其他男人有法子。为此,她都顾不得礼数了。
墨九盯着帐顶,与她想的不一样,“几时了?”
“还早着呐……”蓝姑姑看着她灯火下明明灭灭的小脸,把帐子又挂高一些,笑道:“薛小郎说,抱了满满一坛梨觞去小筑哩。还有那个湘西来的厨子,想来会做很多好菜……姑姑我长这样大,都没吃过湘西菜,也不晓得是个甚么滋味。”
蓝姑姑故意咽了咽口水。
“讨厌!”墨九猛地床上坐起来,瞪她,“吃货也是有尊严的,你们到底懂不懂?”
说罢她又倒了下去,拉被子盖住头。
蓝姑姑看她这般,似是铁了心不再起身了,无奈一叹,正欲为她下帐子,她却又骨碌碌从床上坐起,起身下地,“不过萧六郎这种拿食物诱惑人的万恶行径,实在欺人太甚,天理不容。我不去批判一下,说不过去。嗯,我这就去批判他。”
第241章 坑深062米解蛊之法(3)
她飞快地穿上衣服,在蓝姑姑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大步出了门,让玫儿拎着灯笼就往乾元小筑去。
夜月下的萧府青瓦灰墙,飞檐斗拱,那一汪湖水碧波荡荡,美轮美奂,可墨九来不及观看,半点没有停留就到了乾元小筑。
在那一座临水的石桥外,她没有再进去,而是将灯笼交给玫儿,吩咐道:“进去告诉萧六郎,本姑娘睡了,懒得起来,特地让你来捎点回去,问他肯不肯吧。”
玫儿不解她的用意,但没有追问,只点点头径直过桥入内了。墨九见她去了,偷偷跟在后面,绕过庭外蜿蜒的小径,翻入萧乾客堂的院子里,爬上院中一棵树荫茂密的大树,孙猴子似的撩脖子观看。
萧乾客堂一排窗子都开着,很亮堂。
屋内的桌子上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萧乾,女的是个陌生人。其余的几名侍卫们都侍候在侧。
桌子上头,果然摆满了美食。
隐隐的,还有梨觞的香味儿传来。
墨九咽了咽唾沫,看玫儿进去了,听不太清她怎么说的,但萧乾面无表情的摆手,然后玫儿又说了几句,看萧乾依旧不理会,玫儿福了福身,便悻悻地出来了。
那个可怜的样子,一看就是没有要到。
墨九摸着下巴盯着萧乾,恨恨想:这有事相求的时候,就把她当祖宗养,这没事相求了,吃香的喝辣的,就带了旁的女人,把祖宗给忘了?
不过萧六郎不是不近女色么?不是清心寡欲么?不是洁癖成瘾么?怎会与一个女子同桌而食?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个陌生的女子——不像本地人,穿了一身稀奇古怪的装束,颜色鲜艳清凉,身上妖里妖气的饰物,轻轻一动,似乎就有“呤呤”的声音传来。
墨九不晓得她什么身份,可萧乾待她若座上宾,她长得……虽比她差了一点点,皮肤也稍稍黑了一点点,其他地方却实在挑不到毛病,尤其她着装衬出来的身段儿,该大的大,该小的小……
“伤风败俗!”墨九看不下去了,正准备爬下树去,直接对他们进行面对面的批判,屋子的门再一次打开了。
入秋了,天有些凉,萧乾披了个风氅,姿态优雅地朝树边走来。墨九原本想滑下树去的举动停下了。
她屏气凝神,身子猫儿似的静静贴着树干,不想让他看见自己为了吃这样挂在树上的狼狈样子。
萧乾在树下站定。
久久的,他昂头一叹,“下来吧。”
墨九一怔,奇怪这厮是怎样发现自己的。
这棵树枝叶很茂盛,便是大白天的也不见得能发现上面有人,更何况这会黑灯瞎火的,他在光亮的屋内看黑夜的树丛,绝对是看不见的。
她怀疑他在对别人说话,或者树上有鸟什么的……依旧厚着脸皮装死。
萧乾突地笑了:“还藏?衣角都掉下来了。”
墨九低头一看,果然古人的衣服就是麻烦,广袖云裳,听上去极美,可怎么收拾都不利索……可不是有一角裙摆落出了树干之外么?
这个样子被他瞧到,墨九不太服气。
第242章 坑深062米解蛊之法(4)
轻轻抚了抚鬓发,她也不从树干往下滑,想了不想就直接往下跳,衣衫袂袂,姿态很美,像月下嫦娥落九天……整个身子朝萧乾砸去。
这个举动很突然。
她没有深思,萧乾自然也不会料到。
树冠离地很高,她这般落下去,若正好摔落在地上,不说摔断脚腿,甚至殒命都极有可能。
萧乾一愣,伸手接她。
这样的速度,这样的重量,他想稳稳接住墨九,或者再像电视剧里那样演一出飞花飞雨洒漫天,男主纵身一跃,将女主抱在怀里,再唯美地转上几圈……那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动作——所以,墨九重重砸在他身上,他运气抱住她,稳了稳身子,然后与她一同摔倒在地。
两个人一上一下睡在地上。
墨九落在他身上,没有摔着,也不觉得痛,只对这样的姿势不太满意,“噫,你不是武艺高强吗?”
萧乾脊背痛得快断掉了,可看着墨九奇怪相询的样子,又不忍住想笑,“以前旁人说你是疯子,我偏不信。现在旁人都说你不疯了,我却以为,你铁定是个疯的。”
哪有人那样摔下来的?
这样的举动,除了疯子不会做。
墨九看他的脸色不太好,自然而熟悉地抚了抚他的肩膀,皱眉道:“怎么?摔痛了?”
萧乾淡淡瞄她,“你在下面试试?”
这句话提醒了墨九,他还在她下面。
与他相贴的身体像被烫着了一般,惹得身体迅速着了火。但墨九就是墨九,她并未惊慌失措,也没面红耳赤……反正天太黑,也没人看得清她的脸,她撑着地,慢吞吞爬起来。
“不好意思,我太高估你了。”
这货的意识被电视剧带歪了,满脑子都是武林高手在空中飞来飞去的画面,并没有想过萧六郎武艺高强,但也非电视剧渲染出来的效果。这般又损了他一句,她才抬头看向头顶高高的树冠,突然有一种从阎王殿里捡回一条命的侥幸。
如果萧六郎没有接住她,那后果又当如何?她脊背凉了凉,伸手去拉他,“你说你也蠢,不晓得闪开吗?若被我砸死了,多冤哚。”
这个问题很矛盾。
墨九其实也不知道,在危险的时候,她是希望萧乾顾着她,还是不顾她。萧乾似乎也很难回答,他没有去搭她的手,自己起了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裳,那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高贵。
“看来没有受伤嘛?那我就放心了,免得你找我索赔。”墨九收回手,瞟他一眼,又问:“听说你找我有事?”
萧乾淡淡道:“吃货不是有尊严?”
原来玫儿把这句话也复述了。
墨九唇角一翘,很正经地点点头,“对呗,为了吃货的尊严,我是不会在这里吃的,我过来打包。”
萧乾:“……”
他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两个人一本正经地入了屋子。客堂里鸦雀无声,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俩身上,他们也都看见了方才院子里的情形,却谁也没有吭声。
“大少夫人。”薛昉满脸是笑,都没有顾上萧乾,走回来先为墨九拉开椅子,“您请这里坐。”
第243章 坑深062米解蛊之法(5)
墨九看了一下,这个位置是挨着萧乾的,而且还在萧乾与那个妖女之间。她原本不想坐在这里,可如果她不坐的话,势必那个妖女就会坐在萧六郎的身边。
她想了想,觉得像萧六郎这种冰清玉洁的男人,还是由着他一直清心寡欲好了,万一被妖女诱惑了,实在可惜。
于是她点头坐了下来,偏头看见萧乾面前斟满的梨觞,想也没想,拿着他的酒杯,就一饮而尽。
众人都愣愣看着她。
萧乾的酒杯,她也敢喝?
他们都晓得萧乾的洁癖,不仅他从不使用旁人的物品,便是他自己用过的,也绝对不许旁人碰一下,更莫说当着他的面,拿他的酒喝了。
可……萧乾的样子,并没有生气?
他只皱了皱眉头,淡淡问墨九:“不说只打包?”
墨九转头看他,“我不得先验验货啊?”
说罢她慢吞吞把酒杯放回去,猫儿似的舔了舔嘴角,又笑眯眯道:“六郎,再给嫂子来一杯!”
萧乾看着她握杯的手……还有她手中自己的杯子,“嗯”一声,慢慢给她倒满。
“态度不错,说吧,叫我来有什么事?”墨九吃喝着,打量了萧六郎良久,这才发现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除了她,没人在吃。每个人的目光都盯着她瞅。
“都看我做什么?”墨九古怪地摸摸额,终于反应过来,转过头去看那个沉默的异族女子,狐疑地问:“你们叫我来,不就为了让我吃饭喝菜看美人的吧?”
彭欣动了动,似是对她很感兴趣,不待萧乾说话,便道:“你就是云雨蛊的另一位宿主?”
云雨蛊三个字一入耳,墨九心脏便是一紧。她放下筷子,看着美人儿,又看看萧乾,恍悟道:“这便是你从湘西请来的解蛊人?”
萧乾目光微沉,“嗯。”
看主上的态度,不像会解释的样子,赵声东抢先拱手,致礼道:“大少夫人,这位是湘西苗疆圣女,鼓欣姑娘,她与尚雅有些师门渊源,对你和主上的蛊毒甚为了解,我专程邀她来楚州的。”
墨九“哦”了一声,态度缓和了不少,看彭欣也不再像会勾引萧乾的“妖女”了,怎么看都是一个气质孤傲的冷美人。
于是,她脸上添了几分笑,“这位美女,恕我冒昧,你与尚雅看上去,不太一样……她那么妖,你这么正,她那么媚,你这么美,你们不像一个师门出来的呐?”
再冷的美人,也喜欢听好的。
彭欣打量她的目光,也有了暖意。虽然与墨九接触时间不长,可彭欣却从她的目光里感受到一种直接,还有友好。
可提到尚雅,她仍是有些出神,“我与尚雅,确实算不得一个师门……只是有些渊源罢了。”
墨九很感兴趣:“哦?”
彭欣抚了抚怀里胖猫背上松软的皮毛,似是回忆了好久,才淡淡道:“她的师父与我的师父,原本属于同宗同祖……后来她师父偷了祖上封禁于暗室的云雨蛊离开苗疆,就算不得师门之人了。”
墨九笑道:“这尚雅师徒二人还真是奇怪,不偷金银,不偷汉子,却偷云雨蛊做甚?”
第244章 坑深062米解蛊之法(6)
彭欣目光黯然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这事乃师门秘辛,恕我不能回答大少夫人。”
“哦,那没事。”墨九笑眯眯看着她,话又绕了回来,“那美女,你再说一遍,这个蛊叫什么名字?”
彭欣面容依然冷漠,“云雨蛊。”
墨九点点头,“怎样可解?”
彭欣看着她,“不可解。”
墨九一怔,眯眼看她片刻,又转头在萧乾等人的面上巡视,“那你们叫我来做什么?”
彭欣定定看她,一边摸着怀里大胖猫的背,一边用视线在她与萧乾的脸上慢慢审视,然后轻轻吐了几个字,“却可一试。”
“原来想拿我当小白鼠哩?”墨九见过太多装神弄鬼的人,对“圣女”这种东西,一概当成神棍看待。
且不说云雨蛊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目前除了有些左右她的情绪,让她对萧六郎无端生了些情绪之外,并没有祸害她什么。她可不想因为解个蛊把命丢了,得不偿失。
她看着萧乾,认真道:“先说好呐,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可不干那些神神鬼鬼的事。要解你去解,最好让圣女把你弄死,我就安生了,千万莫要让我来做试验……”
“呵”一声,彭欣先笑出来,“大少夫人误会,我说的一试,并非你想的那般,但请放心好了。”
墨九道:“那怎么试?”
彭欣望向萧乾,“麻烦使君屏蔽左右。”
这件事看来比较私密了。不过从“云雨”二字,便可以感受得到个中内情。墨九看声东、击西、走南、闯北还有薛昉几个都陆续出去了,独留他们三个人,突地心里有些慌乱。
这情绪说不清。
云雨蛊若真的解去了,她与萧六郎之间好像就没有什么联系了。可若不解,他们之间又能有什么?
这个世间不属于她,说不定它只是一个短暂停留的空间,萧乾对她的好,让她产生了一些旖旎,不过是因为蛊毒。等蛊毒解去,他们便谁也不会欠谁。
如此,也好。
她道:“那圣女快说来听听。”
似乎感受到她的矛盾,彭欣望着她的目光深了深,方才冷声冷气地道:“云雨蛊,顾名思义,一名云蛊,是公蛊,另一名雨蛊,是母蛊。两只蛊一阴一阳,只寻极阳和极阴的宿主之体,栖息生长。
从你二人目前的情况看,蛊还未长成,对情丨欲的引诱不多。待蛊长大,方会催生更多情丨欲之惑。携蛊之人,必须行阴阳相合之事,方能压抑蛊毒发作,但那也只是缓解……若公母蛊的宿主无肌肤相亲,宿主或会爆体而亡。”
这样耸人听闻的话,墨九以前听了,一定只打个哈哈了事,根本就不会相信。
但经了坎墓与巽墓,在她与萧六郎之间都有了一些反常之后,彭欣再说这些,她就都信了。而且彭欣这个人很冷静,说话条理清楚,也不像一般忽悠人的神棍,也由不得她不信了。
墨九慢悠悠转过头来,与萧乾互视一眼,看他神色淡然,并未因“云雨”与“情丨欲”之说有半分波动,也严肃了脸,问他:“你本不近女色,可若是蛊毒发作,你……不会乱来吧?”
萧乾凉凉剜她:“我怕你乱来。”
墨九瞪他一眼,又望向神神叨叨的彭欣,言词间多了几分敬畏,“那请问圣女,这蛊虫啥时候长大?”
彭欣高深莫测的道:“蛊虫习性不同,这个——不一定。且云雨蛊乃我家祖上封禁之物,便是我师父所知也不多,遑论是我。”
墨九点头,又道:“那它吃什么,喝什么?我若不喂它吃,能不能把它饿死?”
彭欣:“……”
看她问得认真,她叹口气,“蛊虫依附你血肉而生,靠着你血肉而活,除非你死,它不会亡。”
墨九了解地点点头,突然阴恻恻地看一眼萧乾,不耻下问地盯着彭欣,一字一句认真道:“那我可不可以把萧六郎弄死,等他身上的云蛊死了,雨蛊对我也就无害了?”
这货问得太正经。
彭欣审视她片刻,也不知她问的是真还是在玩笑,但思虑一下,她还是实话实说,“你且保佑他长命百岁吧。”
墨九啊一声,“为何?”
彭欣又抚上胖猫的背,语气冷肃,“云雨蛊双生双宿,同生同死,云蛊若亡,雨蛊必死。也就是说云蛊死,雨蛊会爆体而亡。”
还真有自杀的蛊虫?
墨九想了想,突然哈哈一笑,自顾自拿了萧乾面前的酒杯,又一饮而尽,朝他眨了眨眼睛,“萧六郎,往后你可得好好护着我。现在的我,还真比你祖宗都金贵呐。”
萧乾懒怠理她,挪开眼神望向彭欣,“圣女,你只说解蛊之法,如何一试?”
彭欣久久没有回答。
似乎有些顾虑,沉默好一会儿,她方才叹了一声,幽幽道:“这个还得从云雨蛊的由来说起——”
第245章 坑深暗夜生香(1)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八月桂花香满夜,夹着风从并未闭合的木窗吹入客堂,带一丝香,带一丝凉,也带入了彭欣几乎不带感情的叙述。
“云雨蛊是我家祖师饲喂的……”
墨九饮着梨觞,默默地听。
她的身边,萧乾的侧脸被灯火映得清凉迷离,几根鬓角的发丝,在夜风中轻轻飞舞着,美好而干净,蛊惑着她的神经,让她好几次没有听清彭欣的话。
“我师父说,祖师爷当年原是苗疆有名的巫蛊师,他性好游历,常年四处走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在江南结识了同样外出游历的一位墨家【指大墨家】友人,那人与师祖极为投缘,二人结伴游遍江南,又依依不舍,共游漠北,历时一年之久。临分手时,那位墨家友人方才告诉师祖,她是下任的墨家钜子,而且是女儿之身。祖师爷由敬生恋,对那位墨家钜子生出了爱慕之心。
可情之一事,便是这般不凑巧。祖师爷爱而成痴,那位墨家钜子心中却另有所爱。此后数年,祖师爷多方求娶,皆被钜子拒绝……最后一次,师祖从苗疆辗转千里,前往神农山时探望,恰逢钜子成婚,师祖求而不得,生出怨恨,回到苗疆用自己精血饲喂出一双云雨蛊,并让蛊繁殖生养,在苗疆试验多人,在蛊历经三代繁衍后,从中挑出一对品性至纯之蛊……
师祖这般所为,是为得到墨家钜子,可他炼制云雨蛊却耗尽了一生心血。这一对云雨蛊即成,他也垂垂老矣。等他再携蛊入神农山时,这才得知那位墨家钜子已于年前过世——并留下遗言,墨家后辈子弟,终身不得沾染苗疆巫蛊。
师祖痛之又痛,再回苗疆,一怒之下毁去了所有养成的云雨蛊,独留下那一对心血之物,舍不得毁弃。临终之前,将它们封禁于暗室金蜂之身,令后生晚辈不得动之。”
说到这里,彭欣望着灯火下的两人,唏嘘了一声,“世间因情而生之孽,最是难解……”
墨九无法再念及当年的墨家老钜子与苗疆俊气的巫蛊师游历江南时,在那一场杏花烟雨中滋生的爱恨情仇。她除了感叹执念是一生的心魔之外,还是比较关心云雨蛊的事。
看一眼波澜不惊的萧六郎,她抿了抿嘴巴,感受着梨觞甘醇的清香味儿,笑问彭欣,“圣女,那我与六郎身上的蛊虫,便是你祖师爷当年封存,尔后又被尚雅的师父偷走那一对,可是?”
尚雅点头道:“是的。”
思量一下,墨九眉头皱起,不由疑惑:“我记得尚雅当时设计萧六郎坠入密室,是为与他……咳,从而解去她身上的媚蛊。可圣女先前说,云蛊属阳,雨蛊属阴,两只蛊虫只寻极阴极阳的宿主之体,栖息生长。那么,萧六郎是四柱纯阳,云蛊入体可以理解,那尚雅非极阴之体,她又何来把握,雨蛊会附于她身?”
彭欣想了想,“尚雅对云雨蛊的认知,未必会多于我……我也是在云雨蛊被盗之后,方从师父的嘴里听得一些。就我想来,尚雅应是知晓云雨蛊需阴阳之体为宿主的。但是,当云雨蛊从金蜂破体而出之后,必须附体方可存活,云蛊找到宿主,那雨蛊若不寻尚雅,就只得死亡。若当时暗室内只有她一个女子,女体为阴,雨蛊为求生存,应当会择她而栖。”
第246章 坑深暗夜生香(2)
墨九“哦”一声,点点头。
这样说来也有道理,那蛊与人一样,第一选择是至阴至阳之体,可若是它没得选择了,为了活命,也会退而求其次。
默了一瞬,她又把话题拉了回去,“那么请问圣女,你说可以一试的解蛊之法,究竟是怎样?”
彭欣冷冰冰的脸上,有一些黯淡,“据师父说,云雨蛊这个名字,原本就是那位墨家钜子取的。”
“啊,这又是什么渊源?”墨九问。
“当年她与我祖爷师游历江南时,墨家钜子虽未道出女儿之身,却告诉祖师爷,是为情所困,这才出来四处游玩的。祖师爷当时曾玩笑说可以助她,取一双蛊附于她与喜欢的爱侣之身,此生二人便可同生同死,生死不离了。”
“然后呢?”墨九又问。
“尔后二人把酒言欢间,便戏言此蛊为云雨蛊。得之,可得情得心,终身不为情发愁。这时,那位墨家钜子又问我祖师爷,若蛊附身之后,又想除之,当如何?”
终于听她说到问题的关键了。
墨九睁大眼睛,连梨觞都放下了,就想听下文,可彭欣却是一叹,“我与师父猜测,祖师爷当年肯定告之了墨家钜子云雨蛊的解法。若不然,他老人家也不会在养出了第一代云雨蛊之后,还一耗数十年进行繁殖选优,想来便是担心墨家钜子有法解之。”
墨九满怀的希望,被冷水浇了。
默默饮一口梨觞,她头痛的揉额头,“那说了这么多,全是废话。说来说去,不还是不晓得解法?”
“不。”彭欣摇了摇头,“可以确定的是,祖师爷在制炼云雨蛊那数十年里,虽然未与那位墨家钜子见面,但二人有互通书信。我师父曾在祖师爷生前炼蛊的密室里发现了几封信。由信上得知,墨家钜子亦知祖师爷为了当年江南的戏言,在制炼云雨蛊。且她还在信中笑而提到:君当年之解法,可还有用?”
墨九捏着眉头,都快哭了,“可这解法到底是什么?你不知,你师父不知,只你家祖师爷与墨家老钜子得知……那又有什么用?”
彭欣默了默,望向墨九时的目光有些深,“墨家钜子信中还说,为免子孙受云雨蛊祸害,已将祖师爷当年告之的解法写入千字引……”
看墨九眉梢一动,彭欣的神色又严肃了几分,“墨家那位矩子,是个任性的主儿,她将墨家祖上数辈研制出来的武器制作图谱毁去,独留了一份千字引封存于神农山祭天台之事,天下皆知。我师父以为,她未免祸及子孙,也许真的会把解蛊之法,也一并藏于其中。”
一言即出,客堂上久久无声。
桂花若有似无的清香,掠过鼻端。
墨九沉默着,脑子里徘徊着“千字引”与“神龙山”,理不出头绪。
难道真的必须要找齐八卦墓,得到八个玉雕,打开神农山的祭天台,方有机会?
考虑一瞬,墨九看定彭欣,“除此,别无他法?”
彭欣一叹,“目前唯一的法子。”
墨九轻笑一声,目光微眯,“你们这么多代人,就没有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没有一个可以解得你们家祖师爷的炼制的蛊毒?”
第247章 坑深暗夜生香(3)
彭欣被她一噎,脸似乎更黑了几分,声音亦是冷硬,“制蛊之人,方有解蛊之法。便是有人青出于蓝,也只能制得更为厉害的蛊毒,未必可以解去先人的蛊毒。”
希望一点一点冷却,墨九托住腮帮,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萧乾,没精打采地道:“六郎也表个态啊。你这不声不响的,到底是几个意思?”
萧乾面色清和,撩向她的眼光也沉静如水,“圣女之言极是。为今之计,只等千字引现世了。”
呵一声笑,墨九瞪住他,“谁晓得千字引何时得见?等那个时候,我头发都白了……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若我们蛊毒发作,可怎么办?”
这是问题的实质。
想到这个,墨九便有些头大。
可萧乾面上却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只冷艳的眼尾轻轻一挑,看住墨九,慢条斯理地托起广袖,执了酒壶为她斟满一杯梨觞,清清淡淡地道:“那说不得只好委屈嫂嫂了。”
墨九头皮一麻,惊叹,“啥意思?”
萧乾偏头目光深深地望她一眼,慢慢起身向彭欣点点头,便道:“本座先歇下了。明日中秋,府中有宴,嫂嫂吃喝好了,早些回吧。”
说罢他不待墨九反应过来,径直唤了薛昉拎灯笼过来,自个儿消失在客堂之上。
墨九琢磨着他那句话,没个头绪。
末了,盯住他斟满的梨觞,发狠地灌入嘴里。清冽的酒液入喉,她突然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脸颊一红,火辣辣的发烫。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被他那句话撩的,她总觉得身上哪儿都有一把火在烧,就连彭欣冷冷的眸子,都像燃着两簇熊熊的火苗。
闭上眼睛,她狠狠甩了甩头,看彭欣又在抚胖猫的背,也伸手过去摸了一把,斜着眼睛问她:“圣女有没有喜欢的男人?”
彭欣先是一愣。
看墨九神色严肃,她唇弯起,忍不住一笑,“为何有此一问?”
墨九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深了,“我就在想,你们这些巫蛊师真是可怕,若哪个男人也被你喜欢上,偏生不喜欢你,那他不就惨了?”
一句玩笑,她说得随性,可彭欣脸上的血色,却一点点退了下去。墨九喝了点小酒,头微晕,脸发烧,靠在椅子上,静静盯着她,“我……说错话了?”
“没有。”彭欣轻轻一笑,“你说得很对。”
墨九与她对视一会,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心里的纠结顿时一松。不知为何,这个圣女看上去冷冷清清的,言词不多,却让她很有说话的欲望。那些在旁人面前不好说的话,她也可以毫无顾虑的在圣女面前发泄。
“那不是对,简直是对极了。你们这些蛊师,害人还害己,就说你那祖师爷吧,可不把我害苦了?你说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天生的寡妇不说,未经我同意,莫名其妙就已经嫁两回了,这第三回吧,夫婿的人影子都没有见到,看那样子,说不定等不了多久又得做寡妇了……可就这般,还让我中一个云雨蛊。对方还是我小叔子,这天杀的……可不一切都是你祖师爷引起的?”
她哼哼着,又将一杯梨觞灌入喉间。
第248章 坑深暗夜生香(4)
光影里,彭欣起身拨了拨灯芯。
然后,她又抱着胖猫坐在墨九身侧,似很有兴趣听她发牢骚。可她自己,却一言不发。
墨九觉得这个女人有些怪异,半阖着眼望她,不经意望入一双幽暗冰凉的眸子,又不免好奇。
“你做了圣女,是不是终身不能嫁人,不能与男子有情爱的举动?”这些事儿,她是在电视里看来的,也不知真假。
可接触到她的目光,彭欣却别开了脸。僵持间,灯芯“噼啪”一声爆响,她突地道:“我曾有个孩儿。”
墨九不曾想她会这样回答,愣了愣。
“孩子?”
惊问出口,她又打了个饱嗝,适时地隐藏了自己的失态,敛住情绪道:“既有孩子,为何说是曾经?”
彭欣望着火光,脸上有一种痛苦的黯然,可语气却很平静:“没有了。”
墨九猜测道:“被他爹带走了?”
彭欣扬一下眉梢,回过头来望她。一抹隐隐的哀伤藏在她的眉宇间,却只讪讪一笑,未有回答,就换了话题。
“时辰不早了,大少夫人早些回去歇了吧。有蛊在身,得多将养身子好些。”
墨九搓着额头,嗤一声,“我将养得越好,蛊虫是不是就长得越快?”
“未必。”
彭欣站起身子,墨九半趴在桌上,那抬头仰望时轻轻询问的样子,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偏那眉眼间的风情,却又未因年纪而减去分毫。彭欣是个女子,可女子也会欣赏美丽的同类,甚至也会为女子的容貌而倾倒。
她盯着墨九,轻轻抚着胖猫的背,目光烁烁间,突然若有所思地笑:“据我所知,这云雨蛊长成极慢……至少,不会有你们这么快。”
这句话说完,她就唤了声东进来,领她下去休息了。墨九静静坐在原地,晃动着手上的梨觞,思考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正如萧六郎的临走之言一样,她似懂非懂,说不懂好像又懂。昏乎乎地揉了揉额头,她有些讨厌这些人,就喜欢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装什么高深莫测?烦躁!”
她不高兴地站起身,身子一晃。
“大少夫人小心。”薛昉赶紧扶住她。
“放开!”墨九龇牙,又指向桌上没有喝完的半坛梨觞,“给我……打包。等灵儿拿了鸭脖子来,正好下酒。”
——
墨灵儿是在次日清早来南山院的。
这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萧府挂满了大红的灯笼,南山院里也领了几个来,墨九的卧房门口就挂了两个。
大红灯笼的映衬下,穿了件水色丫环装的墨灵儿就显得不太真实。尤其墨九宿醉醒来,看灵儿一个人两个影子,不由揉着额头生奇。
“你给我带鸭脖子,怎么带到梦里了?”
灵儿抿嘴一笑,从玫儿手里接过墨九的衣裳,捧到床边,学着府里的丫头样子,福了福身,脆声道:“奴婢给大少夫人请安。大少夫人,该起床穿衣了。”
“噫,真的是你。”墨九清醒过来,撑坐而起,“怎的这会才来?老夫人同意你来我屋了?”
灵儿眨眨眼,不屑地哼一声,“萧使君都同意了,那老虔婆有什么不同意的?又不用她花钱养我,真是讨厌得很,灵儿是来伺候你的,又不是伺候她的,入了萧府,她还不许灵儿见你,让一个尖嘴猴腮的姑姑教我规矩,教了整整两天,气死我了!”
第249章 坑深暗夜生香(5)
墨九哭笑不得,手指点着灵儿的额头,学着蓝姑姑的样子斥道:“小丫头嘴倔,没大没小,什么老虔婆,老虔婆的……”
灵儿委屈:“就是老虔婆嘛,害我把鸭脖子都放馊了……”
一听鸭脖子馊了,墨九脸就黑了。话锋一转,她就严肃了脸,“这老虔婆叫得这样好,让我怎么奖励灵儿才好?”
“姑娘就晓得吃。”玫儿先笑起来,灵儿也跟着笑。于是,屋里几个姑娘便乐得上气不接下气。
墨灵儿来了,玫儿有了差不多同龄的伙伴儿,自是欢天喜地,只有蓝姑姑看三个丫头笑,也跟着先把眼泪都笑出来了,然后擦干眼泪,开始叹息。
一个墨九就够她折腾了。
再加一个看上去就不省心的墨灵儿,听说这丫头还会几下武把式,往后屋里不更得鸡飞狗跳,没个省心的日子?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蓝姑姑是双手合十,求神拜佛着出去的。三个丫头在屋子里互相对视片刻,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墨九十五,墨灵儿十四,玫儿十三,三个小姑娘呆在一处,自有姑娘家的话题与乐子。墨九冒充了一回小姑娘,与灵儿与玫儿在一处,也觉得年轻了不少。
至少卖个萌不会挨打……
中秋午膳是在大院里摆放的,府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聚在一处,甚是热闹。
尤其是女眷们,每每这样的家宴,都是盛装出席,头戴钗环身披纱,争奇斗艳,就墨九这个大少夫人,领了两个小丫头……自个儿穿得也像一个丫头。
而且,她不像女眷们各有各的闺仪,聊天说话,婉转温柔,她入了宴席任务就一个——吃!
温静姝的伤已是大好,苍白着脸色也笑容满面的出席在家宴上,她姗姗来迟,身后跟着新入府的妹妹温静娴。
众人见她来了,除了问及她的身子,似笑非笑的目光都在她妹子的身上打转,目光闪烁着,偶尔又瞥一眼不远处的萧二郎,意味颇为深长。
温静姝有些讪讪,与众女眷客套几句,坐在墨九的身侧,微笑招呼:“嫂嫂可还好?”
先头温家找门来找墨九的事,不晓得温静姝知不知情。不过,墨九看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也若无其事地点头。
“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温静姝一愣,微笑道:“静姝在病中时,听说嫂嫂被老夫人禁足南山院,还为嫂嫂担心来着,可这些日子不见,静姝观之,嫂嫂的气色比先前好了许多,似乎还胖了不少,如此,静姝也就放心了。想来嫂嫂并曾受过什么委屈。”
胖了?墨九放下筷子,摸了摸脸,又回头看向玫儿与灵儿,见两个丫头瘪着嘴的无辜样子,她又转头问温静姝,紧张地皱眉,“真的胖了?”
温静姝没想到她这么在意,轻笑一声,看向她桌前摆着的骨头,“嫂嫂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不怕胖。多吃些,也是好的。”
墨九松口气,“有道理。”
她又高兴地拿起筷子,漫不经心地吃着,“静姝若像我这么能吃,也不至于长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好好一个人,生生成了病秧子,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第250章 坑深暗夜生香(6)
这货说话向来很认真,也不带情绪,听不出来到底是褒还是损。而且,她原本给萧府中人的印象就是一个脑子有问题还不会说话的半疯癫。更何况,她连老夫人那里,都能端上一盘“蚂蚁上树”,旁人就更不用说了。
众人除了笑,并不在意。
只温静姝略显尴尬,低头皱眉,拿手绢拭了拭脸。
温静娴见状,小心翼翼地给温静姝递上重新拿开水烫过的筷子,低眉顺目道:“长姊,筷子。”
墨九咬着个鸡骨头,抬头看一眼那小姑娘。瘦骨伶仃的样子,与温静姝有三分像,脸色比她多些红润,头发却有些焦黄,看着可怜巴巴的,似是营养不良。
墨九讷闷的揉了下额头,突地大着声音道:“噫,这位是静姝家的妹妹吧?你说你也是,妹妹入府来照顾你,不是做客的嘛?哪有客人站着,主人坐着的道理?”
这温静娴与温静姝同一个父亲,却非同出一母。温静娴的亲生母亲只是温静姝母亲的侍女,因他父亲一夜风流,这才生下了这个不受待见的女儿。在温家,就没有人拿温静娴当闺女看待过。若不然,也不会因为温静姝不能生育,温家就巴巴把她送入府来,摆明了让萧二郎那祸害糟蹋,用以巩固温氏的地位了。
所以,这两日温静娴一直都是小丫头般伺候着温静姝,府里人都知道她家怎么回事,见怪不怪,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以为然。大不了背地议论几句,看这温静娴何时上了萧二郎的床,能不能抬个姨娘,过点好日子。
可墨九是个不晓事的。
而且,她说话从来不给人脸。
这么一大嗓门,满院子的人都尴尬了。
老夫人咳嗽声声,几位夫人忙着安抚。
墨九却像一个不自觉的外来生物,她左右看了看众人,放下筷子,不高兴了,“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温家二妹拿凳子,拿碗筷,怎么待客的?”
说罢偏头,“玫儿!”
“是,大少夫人。”玫儿听话得很。尤其这姑娘晓得墨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跟她久了,无意中也染上了一些恶习,喜欢一本正经的捉弄人,然后看那些没良心的坏人难堪。
玫儿将旁边一张小杌子端来,放在温静姝与墨九之间,笑眯眯去扶温静娴的肩膀,“二小姐,这里来坐。”
温静娴肩膀一抖,紧张得双颊通红,滴血似的,一片片染上红霞。可她却不敢坐,又不敢不坐,那踌躇可怜的样子,看得墨九真的心疼了。
听说温静娴也十五岁了,与她一般大。可比起她前身那个肆意妄为的墨家小疯子墨九儿来说,温静娴更为可怜。
以前的墨九儿虽然疯,可有娘亲疼爱,蓝姑姑和沈来福两口子也把她当祖宗,养得白白嫩嫩,娇小姐似的,才有了她这样的美丽。可这温静娴同样的年纪,却比她瘦小了一圈,一看便是家里不待见的闺女。
“二妹莫要客气。”墨九亲自拉她坐在身边,笑盈盈地望向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还有三夫人以及萧家的一众男丁,大声道:“你晓得的,我们萧家最讲究家规门风,你一非府里丫头,二非府上姬妾,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客人做婢女该做的事?坐下吃,无须客气。”
第251章 坑深暗夜生香(7)
她女主人似的,架子十足。
可莫看她疯,却句句在点子上。
家风规矩,是萧家的根本。
一句话,就把府里从上到下噎得死死的。
老夫人目光闪烁一下,也慈祥地望着温静娴笑了,“大郎媳妇说得对。温家二妹来萧家是客,不必拘礼,喜欢吃什么,用什么,只与你家姐说,当在自家一样待着。”
看来老夫人也有意把这温家小闺女给萧二郎做妾了。墨九心里冷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听见没有,老夫人都发话了,二妹就莫要怯生了。”
说到此,她瞟了温静姝一眼,又道:“也免得你姐姐为难,再替你操心。”
温静娴看着墨九。
不晓得为什么,这个她来萧府第一天就知道是家里都讨厌的妇人,一个众人眼中的疯子,却给了她一种安全感……还有一种从她出生到现在,从未有人给过的尊重。是她让所有人,都必须把她当人看。
她感激地瞥一眼墨九,“静娴谢过大少夫人。”
墨九笑着摆手:“不谢不谢,我也只是替你姐姐为你说上几句,若非静姝提醒,我也没想到嘛。毕竟……关我屁事啊!”
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落入众人的耳朵里,温静姝性格温和善良,维护妹妹在情理之中,比墨九更有动机,也更符合逻辑。几乎不需要多想,众人都信了,以为是温静姝让墨九为温静娴出头的。
私下脸色不一,笑容却都一样。
温静姝眼风扫一下众女眷,淡淡笑道,“静姝多谢大嫂。”
墨九也报以一笑,单纯得像个小姑娘,“谢什么谢?只要你们温家人往后不再认为是我捅伤了你……那就行了。小事一桩,静姝莫要放在心上嘛。”
两个人相视一笑。
温静姝笑容平和,墨九表情更是愉悦。在众人眼里,这对妯娌算是很和睦了。不像大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那几位,妯娌间斗了一辈子,也没分出个胜负。平常见了,不是冷言冷语,就是尖酸刻薄。
席间男子在另一边,喝酒论时政,女眷在这一边,各有各的圈子,各有各的话题。
老夫人冷眼旁观,把这些事都看得分明,笑着问二夫人袁氏:“各院都收拾好了?”
二夫人袁氏笑道:“老夫人放心,都收拾好了,只等您发话,便可以动身了。”
老夫人点头道:“昨日老身与运长商议,日子已经定下,就在这月十八。”
瞥向她二人,董氏笑着接过话来,“八月十八,好日子,乔迁之喜。昨夜我也与运长说起,这次去了临安,得先去六郎的枢密使府邸瞅瞅,听说那所宅子是官家亲赐的,比咱这个萧府还大了数倍……唉,我家六郎啊,是个有本事的。”
妇人显摆孩子,本是常理。可这董氏的情商与袁氏低了不止一段。她头话音一落,那头袁氏就低低笑了起来。
“是的呀,大嫂若早晓得六郎这般本事,当年也不会把他们母子拒之门外,任由那小妇人抱着个孩子饥寒交迫的乞食为生了罢?”
谁都知道六郎不待见这个主母。
可董氏不自觉,还拿六郎来显摆,被袁氏呛得脸一阵青一阵白,不由反驳道:“弟妹说的什么话?当年之事,岂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做得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