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阶层是空气墙,看不见却存在
这年代,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远胜后世。
王林对沈雪又有救命之恩。
她说起家事来,也就没什么顾忌。
和美人在一起,真是件如沐春风的事!
听着她轻言细语的说话,交谈本身就让人愉悦。
王林听了沈雪讲了家事,觉得自己不应该收她的那块手表。
一块手表小两百块钱,相当于沈雪两三个月的工资呢!
沈雪奶奶只有一份微薄的退休工资,沈雪本人也只有85元的月薪。
现在物价飞涨,沈雪家用钱,肯定不宽裕。
但是,自己若是把手表退还给她,她必定不会接受。
从她还表、请客的举动,看得出来她是个很善良的人,也是不肯欠人情债的人。
等沈雪奶奶上楼,沈雪收拾碗筷时,王林掏出两百块钱,悄悄压在桌面的瓷茶壶下面,然后告辞离开。
沈雪喊道:“王林同志,你等下,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王林道,“我还有事到附近商场去一趟。”
沈雪送他下楼,再次和他握了握手:“王林同志,再见!”
王林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敏感的人。
他看得出来,这一次的接触,沈雪对自己表现得足够客气,但也只是对恩人的感激,和对同志之间的亲切,并没有一点点其它的感情。
一餐饭,也就酬谢了他的救命之恩了!
两个人的交集,或许就到此为止了吧?
王林鼓起勇气,问道:“沈雪,你晚上有空没有?一起看电影吧?”
沈雪轻轻撩了一下秀发,微微一笑:“对不起啊,王林同志,我晚上要排练。”
一声“同志”,就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没事,那我走了!”
“嗯,再见!”
沈雪毫不犹豫的转身进了小院子。
王林心头,涌上一阵惆怅。
他明知道这个女人未来的不完美结局,但他无力改变。
别说改变她的人生轨迹了,他甚至连接近她的机会都没有!
刚才他主动发出邀请,其实就是在试探,她拒绝得很明显,而且没有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更没有给王林任何的希望!
因为她连一句“以后有空再说吧!”这样敷衍的话,也没有留下!
王林和沈雪两个人,隔着太远了!
这个远,不仅是隔得远,也不仅是职业之间的距离!而是两个人的学历、经历、圈子、文化属性,等等一切产生的隔阂!
正常来说,一个歌舞团的台柱子,和一个普通机修工人,永远不可能有交集的点!
沈雪不会瞧不起工人,当朋友也是可以的。
但要求她和一个工人交往、恋爱、结婚生子、共度余生,那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的!
阶层,有如空气墙,看不见却存在,隔断了多少人之间的来往!
对此,王林有着深刻的认知。
他也没有不切实际的想过,通过一次接触,就能俘虏芳心。
哪怕你是金子,也得等到你脱颖而出,发光的那一刻,才能让人欣赏到你美丽和价值!
现在来说,他的外在形象,他表现出来的一切,不让她讨厌,也就足够了。
王林来到一家百货商场。
他随意的逛了一下,被眼前的“高价商品”给震惊到了!
这年代工资不高,物价却高不可攀。
一台彩电1350元,双缸洗衣机357元,双鹿牌双门冰箱1260元,先锋牌音响2112元,三片装的正版CD歌剧全剧售价360元!
这些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对工薪阶层来说都是天价,有些还得凭票供应,甚至要凭出国人员指标或侨汇券供应。
有些紧缺物质,有了钱,有了票,也不一定马上就能买到,还得排队。
但不管是什么年代,总会有一个“有钱阶级”的存在。
何况现在改革开放快十年了呢!
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还是很多的。
像这次物价闯关,各种物质价格疯涨,还是照样有人抢购。
有些国营店里,电视机只要有图像,电风扇只要能转动,都会被人买走。
王林找到钟表柜台,这里有一个维修手表的点。
他掏出手表递给修表师傅。
师傅看了一眼,说道:“多好的手表啊!怎么碎成这样了?”
“新表,还没戴到手上呢,就不小心摔了。师傅,修好要多少钱?”王林问。
“二十!”
“这么贵?不就换个玻璃表盖吗?”
“哪有这么简单!你这里面不得清理?还有这表针都得换新的。二十块是最低价格了,不信你再去其它地方问问价,只怕比我这里更贵呢!同志,你这表,到底修不修?”
“修!”
不到五分钟,手表就修好了。
王林道:“师傅,你这钱也太赚了吧?几分钟就赚二十块钱!相当于我一个星期的工资了!”
修表师傅嘿嘿一笑:“主要是配件费贵,我就赚五毛钱的手艺钱。”
王林才不相信他的鬼话,不过也没办法,谁叫人家有手艺傍身呢?
他接过手表,和沈雪新买的那只对比了一下,走时一样的精准,只是修过的表,那玻璃盖格外的白亮一些。
“师傅,你们柜台上有没有女表,我用这块表换块女表吧!”王林说道。
“换女表?可以啊,不过你得加钱。”
“加多少?”
“三十!”
“三十?加上这维修费,都五十了!这也太黑了吧?”王林真的有些肉痛,大半个月工资呢!
“同志,这没办法,你这表虽然是新的,但也维修过了。我们只能减价才能卖出去。算你三十块钱的折旧费,已经很便宜了。你换不换?”
“换!”王林再次掏钱,换了一块上海牌的女表。
这是一款新出的款式,带日历和星期,精美异常。
王林把沈雪送的那只表戴在手上,又到附近逛街。
附近有一条商业街,两侧全是小摊位,卖什么的都有,最多的就是从广州那边贩卖过来的时新衣裳、丝袜、皮鞋、发夹等物。
王林看到一个卖连衣长裙的摊位,不由得驻足留连。
摊主是个姑娘,手里拿着一根米尺,热情的招呼他:“同志,给爱人买条裙子吧!”
“呵呵,你怎么知道我有爱人了?”王林笑。
“你长得帅啊,又是纺织厂的工人,你们这样的男人,找爱人太简单了!”摊主嘻嘻笑道,“你爱人多高?多重?我给她选一条裙子,包准她喜欢!”
摊主很会恭维人,这话让王林很受用,笑道:“我爱人她一米七,98斤左右,比你苗条,身材比你好。”
“哎哟,同志,你夸她就夸她,你损我干嘛呢?”摊主笑着,把米尺往脖子上一挂,指着一条藕绿色的长裙:“这条裙子好,这是长袖的,这种天气也可以穿,外面罩一件小皮衣或者配一件牛仔衣都可以。”
“绿色的?”
“红男绿女啊!女人穿绿的特别显俊俏!特别是肤色白的女人,穿绿裙子更打眼了。”
“多少钱?”
“这条裙子我平时卖35元一条的,今天我看你和我有眼缘,就卖你25元好了!”
“这么贵?”
“同志,你看这布料!你看这吊牌!这可是真正的港货,不是广州货。你看这款式,多么的时髦啊!是不是?千金难买一笑,这几十块钱能买你爱人一个喜欢,就更划算了!”
“呵呵,还港货呢!”王林笑了笑,“十块钱,卖不卖?”
“十块?同志,你可真会开玩笑!”摊主一脸的委屈,但眼神里有一种狡黠的笑意,“再加五块!十五块钱卖你了。”
王林并不知道这裙子值多少钱,但他可以换算一下物价。
80年代的物价并不低。
很多人怀念以前的低物价,其实是表错了情。
王林所在的工厂,效益、福利都算极好的,工资也就80块钱,鸡蛋在涨价前是1.5元每斤,肉价是1.75元每斤,蛋价没有可比性,就拿肉价来说吧,三十年以后,就算发猪瘟那两年,肉价涨到35元每斤,比起1988年的肉价来,也只涨了二十倍。
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相关数据显示,1988年我国城镇居民平均每人可用于生活费的收入为1119元,而2019年的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为42359元,也就是说在三十来年里,该数据上涨了37.8倍!
从这两组数据对比,哪个年代更好,一眼就看得清楚。
就以20倍的涨幅来计算,这条裙子以后卖200块钱,应该差不多了,毕竟这是地摊货,并非什么大品牌。
这也是王林还价十块钱的原因。
“就十块钱,不卖我走了。”王林作势要走。
他刚一抬脚,手臂就被摊主拉住了。
“哎哟,同志,你也太会还价了!我从来没卖过这么低的价,今天真的是头一回哩!还要不要买双玻璃长筒丝袜?两块钱一双!”
“两块钱一双?买一送一还差不多!”
“哎呀,你这个男同志,比妇女同志还会讲价!算了,算了,你是老顾客了,两块钱两双,卖你了。”
王林付了钱,提着袋子,继续往前逛,经过一个服装摊时,一个妇女拉住他,笑眯眯的问道:“同志,你这裙子多少钱买的啊?”
“怎么了?”王林看到她摊子上有一样的裙子,便道,“你的卖多少啊?”
“九块八!”妇女做了个手势,“肯定比你买的便宜吧?”
王林的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妇女笑道:“同志啊,下次来我这里买啊!我这里的衣服便宜!”
王林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她推销的话术。
她明知道王林已经买了裙子,不可能再买相同的裙子,也知道这裙子底价是多少,所以故意压低价格,显得她这摊子的东西样样便宜,主要是想拉王林以后的生意,说不定下次宰得比谁都狠!
就算王林真的再花九块八买下来,她肯定也是能卖的,大不了就是少赚两毛钱而已!再通过话术,让王林购买其它产品就行了。
这摆小摊的,个个都不简单啊,套路满满的!
王林心想,这80年代可不纯真,也不单纯!
我想回2021年啊!
他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便打道回厂上班。
刚到机修班,赵卫国就喊他做事:“王林,印染车间有几台机器要保养。”
“我没空。”王林懒洋洋的说道,他中午没有午休,此刻精神不振,只想偷懒。
“你没空?你有什么事?”
“厂办的周助理喊我去一趟呢!不信你打电话到厂办问周助理啊!”
“周、助理?”
借赵卫国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打电话去问周助理求证啊!
赵卫国狠狠盯了王林一眼,对吴大壮道:“大壮,你带几个人去维修吧!”
吴大壮是个老实人,在企事业单位里,老实人就是受支使、被支配的对象。他应了一声,带了几个人就下车间了。
王林找了个椅子坐下来,靠在墙面上就是睡。
赵卫国的火气,腾的就上来了,窜到王林面前,敲着墙面,大声问道:“王林,你不是说,周助理找你有事吗?你怎么还不去?还在这里偷懒耍滑睡大觉?”
王林道:“班长,我也不知道周助理什么时间找我,我得在这里候旨不是?”
“你、你!你这种行为,是严重的无组织、无纪律!你信不信我扣你的奖金?”
“我信!你输了那么多钱给我,你心里难受,想报复我,我能理解。你想扣我奖金,只管报上去!你看上面同不同意!”
“行啊,王林,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别以为你拿了个大比武的奖,就可以在机修班横着来!我才是机修班的班长!”
王林还真不怕赵卫国,冷笑道:“拿着鸡毛当令箭!机修班不一直就是这样吗?有事做就做,没事做就休息啊!你还不是在这里无所事事?”
班里这么多工人看着呢!
赵卫国的班长威严何在?
“王林!”赵卫国拿出班长的气势来,“夜班的孙小帅要换到白天来,你和他换班!你不是想睡觉吗?夜班轻松,随便你睡!”
“对不起,我不换!你另外找别人好了!我新婚大喜,按理来说,我现在是要度蜜月的呢!我能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在这里坚持上班,已经很难得了。我还要为国家伟大的计划生育事业做贡献,所以我不能上夜班!”
“这可由不得你做主!调班、调休,是我这个当班长的权利!”
“你调归调,反正我不答应!”
赵卫国快要暴跳如雷了!
他指着王林道:“你这刺儿头,我还管不了了?从明天开始,你必须上晚班!就这么定了!我看谁敢反对!你要是不上晚班,就算你旷工!”
王林淡然道:“随你便!现在别打扰我休息就行!”
第十七章 协议书曝光了!
快下班时,王林来到整理车间,跟李文秀说道:“晚上请周助理的客,就在家里,做几个好菜。”
李文秀道:“好端端的,请她干嘛?”
王林低声道:“你能当上工段长,不是周助理出了力啊?我们做人不能忘本。再说了,周助理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同志,我们结交她,以后有事也可以求她不是?”
李文秀哦了一声:“那行吧,我等会买几个好菜回家。”
“你先回家,我去接周助理。”
“嗯。”
李文秀忙完最后一道工序,摘下工作帽,取下围裙。
王林递过去一个袋子:“给你的。”
“什么?”李文秀问。
“给你,你就收着。”
李文秀接过来一看,里面有一块女式手表,一条裙子,还有两双丝袜,不由得红了脸:“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王林淡淡的道:“反正是我送你的,你不要就扔了吧!我堂堂男子汉,断断没有收回礼物的道理!”
李文秀当然舍不得扔,无奈的道:“这一次就算了。你以后不要再送我东西了。我欠你越来越多了!”
王林道:“怕什么?大不了把合同延长半年好了!”
“……”李文秀哭笑不得。
陈小希走过来,笑道:“你们小两口聊什么秘密呢?这么亲密!哟,文秀,这是什么?衣服?我看看!”
她俩之间,平时玩得很好,关系相当于后世的闺蜜,彼此之间无话不聊的。
陈小希伸手拿过袋子,打开来看,哇哇大嚷:“天哪!文秀,你爱人对你也太好了吧?送你手表,还送你裙子和丝袜!这是最新款式的连衣裙,穿起来特别漂亮、特别显身材和气质呢!王林,你眼光可以啊!什么时候也送我一套叭?”
王林口花花的笑道:“行啊,你什么时候喊我爱人了,我就送你。”
陈小希被取笑了,当即红了脸,白了他一眼:“我倒是敢喊,你敢答应吗?重婚是罪!你想坐牢啊?”
王林嘻嘻一笑:“所以啊,陈小希同志,你就只能找别的男人送你东西了。”
其它女工也围了过来,叽叽喳喳,说了许多羡慕的话。
李文秀拿起手表戴在手腕上,表壳在灯光照射下,立刻有一种光芒闪耀的感觉!
“好漂亮的表啊!”陈小希和刘玉等人,都发出赞叹声。
李文秀羞涩的看了王林一眼:“怎么是块女表了?”
“我加了五十块钱,修好了,然后在柜台上换的。”
“太贵了!以后别这么破费了。”李文秀看着手表,嘴角漾起幸福的笑容。
整理车间上百号女工,也只有她戴了上海表呢!
就连厂长周伯强,戴的还是一块老式的海鸥牌手表,售价只要90多块钱。
这块上海表,对八十年代的女人来说,是一份荣耀!
就跟后世女人买了个LV的包包一样。
品牌的溢价,广告的宣传,能满足人的一种虚荣心理。
女工们众星拱月,围绕着李文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王林笑了笑,来到厂办,看到周粥坐在里面整理东西。
她穿着一套和上午不同的服装,这套衣服更显出她的可爱和漂亮。
“你好,周助理。”王林笑道,“下班了吧?”
“嗯。”周粥道,“还是不去你家吃饭了吧?无功不受䘵。”
“别啊,周助理,你帮了我爱人的忙啊。再说了,大家都是年轻人,彼此之间聚个会,也没什么嘛!”王林笑道,“你这个当领导的,不会瞧不起我们工人阶级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粥哪里还敢拒绝?只得笑着同意了。
“你家里同意卖国库券了吗?”王林问。
“同意啊,为什么不同意!我爸说了,那些国库券留在家里,就是一堆纸。还不如早些兑现呢!我带了5000块钱的债券,你全部要吗?”
“你家里,真有这么多券啊?”王林倒是吃了一惊。
90年代以前,国库券大都是在国有企事业单位进行认购,其实就是一种摊派。
周粥家是什么家庭?能认购5000块钱的国库券?
看出王林的疑惑,周粥道:“我一家子人认购的。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两个叔叔、还有两个婶婶,我们几兄妹,都认购了。这些券,都是五年以上的中长期债券,留在手里,其实并不划算。我爷爷说了,能卖就卖掉吧!反正当时认购,也是为了支援国家经济建设!没想靠这个赚钱。”
王林笑道:“你一家人,真的是特别有政治觉悟!”
周粥从角落的柜子里,提出一个皮质的挎包来。
国库券发行的面值有很多,常见的有一元、两元、五元、十元、五十元,也有一百元,甚至一万元面值的。
周粥拿来的5000块钱,都是50元的券,足足有一百张票子!
周粥笑道:“你看看,是这些吗?放我家柜子里,都快要发霉了!”
王林接过一叠国库券,抽出一张来看。
正面是一张风景照片,是某地的卫星天线。
背面写着一行字:一九八五年国库券,自一九九零年起开始抽签还本付息,一九九四年还清。
周粥道:“你看这上面写的,五年期,还得等抽签才能兑付,也就是说,最长要等九年才能兑到现金!你说这跟纸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存储蓄所呢!”
是啊!
如果按照正常的利率来计算,的确不如存储蓄所利息高。
所以90年代以前的国库券,都是摊派形式的,你不买也得买。
这也就促成了黑市交易的火爆。
很多人买了国库券,转手就低价卖掉。
因为这玩意不值钱啊!
很多做国库券生意的商人,却因此发了大财!
王林笑道:“去我家,我拿钱给你。”
周粥嗯了一声:“你考虑好了再换啊!这就是一堆纸!可能还要等六年才能兑付呢!”
“呵呵,你们不后悔就行!”王林嘻嘻一笑。
两人下了楼,王林道:“我家就在附近,我们走路过去吧?”
“行!”周粥点点头。
经过厂区农贸市场,王林买了五毛钱的瓜子,又买了一块钱的水果。
周粥扑哧笑道:“你不要破费。”
“没事,知道你喜欢吃瓜子!”王林笑。
到达家里的时候,李文秀已经淘米做饭,在切菜了。
“周助理来了,你好啊!”李文秀笑着说道。
周粥道:“真是不好意思,辛苦你了。”
“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平时想巴结周助理,还没有机会呢!”李文秀笑道,“你到屋里坐会儿,菜马上就好了。”
王林请周粥进了屋,对李文秀道:“文秀,你陪下周助理,我来炒菜。”
李文秀道:“你陪就行了。”
王林道:“你们女人之间有话聊些。”
李文秀嫣然一笑,把菜勺交接给他,拿围裙擦了擦手,过来招待周粥,泡了杯茶端给她,陪着她聊天。
王林道:“对了,文秀,你取3000块钱给周助理。”
李文秀身子一震,不解的看向王林。
王林笑道:“我买周助理的国库券呢!”
“国库券,你买它干嘛?又不能换钱用。”
“我自有道理!叫你去你就去。钱就放在你房间的衣柜暗格里。”
老式的衣柜,都是木制的,衣服是折叠存放,并不能悬挂起来,中间有一排抽屉,抽屉的旁边可以做一个暗格,用来存放家庭里的重要东西,这个暗格和抽屉是相联接的,必须用钥匙打开抽屉,才能打开暗格。
这可以说是穷人家的保险箱了。
李文秀进了里屋,拿了一个布包出来。
王林一边把炒好的菜出锅,一边对屋里说道:“周助理,你有5000块钱的国库券,算六折,就是3000块钱,没错吧?”
周粥道:“没错。”
李文秀打开布包,数了3000块钱出来,交给周粥。
周粥把自己的包交给李文秀:“你也点一点。”
李文秀嗯了一声,一叠叠的点数。
周粥很快就数完了手里的钱。
她忽然看到布包下面压着的一张纸,那纸露出一半在外面,她一眼就能看到上面的字迹。
“离婚前协议书?”周粥惊讶的拿起那张纸,飞快的看了一遍,问道,“王林,李文秀,你们这是闹哪出?你们刚结婚,就想着离婚?连离婚前协议都签好了?只等李文秀还清3000元的彩礼钱,你们就正式离婚?”
第十八章 强扭的瓜不甜,但解渴!
王林正好端了一个菜进来,听到周粥发问,不由得怔忡。
李文秀数国库券的手,也停了下来,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周粥把协议书往桌面上一放,说道:“你们谁给我一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把婚姻当过家家呢?”
李文秀咬着嘴唇,声如蚊蚋地道:“这是我和王林之间的事,周助理,你就别管了。”
周粥质问道:“李文秀,你既然不爱王林,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他呢?”
李文秀哑口无言:“我——”
王林笑道:“周助理,这事不能怪文秀。怪我不够优秀,配不上她。她要离婚,我也同意了的。”
“那你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同居关系!就这么过几年呗!”王林一脸无所谓的道,“到时把离婚证一扯就完事了,她过她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我觉得,你们这样的做法,对自己,对婚姻,都是极其不负责任的!”周粥道,“既然不爱,为什么又要嫁?想离又不干脆!这不是耽误彼此的时间吗?我真是看不明白!算了,你们这饭,我也不想吃了。你们数完这国库券,我就走了。”
李文秀道:“周助理,你别生气啊!”
周粥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们离不离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不喜欢你们这种草率的行为。”
李文秀和王林面面相觑。
周粥等李文秀数了两遍国库券,当即拿起包,离开了王林家。
王林送她下楼,笑着说道:“周助理,让你见笑了,你不留下来吃饭,让我很不意思,显得你是专程来交易国库券似的。”
周粥左右瞧瞧,见没有人听到,这才说道:“行了,你别送了。我实在不能理解你们两个!我知道这是你俩之间的秘密,但现在已经被我撞破了。说真的,我留下来,也尴尬得很!再见!还有啊,你收购国库券的事,最好还是藏着掖着一点,现在毕竟还没有放开政策呢!这是违法的交易行为!”
王林点点头。
周粥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来,笑道:“真想请我吃饭?改天请我到外面下馆子吧!”
王林一愕,继而说道:“好啊!你定时间。”
周粥嫣然一笑,也看不出来丝毫生气的模样。
王林上楼,回到家里。
李文秀坐在桌边出神,缓缓说道:“都怪我,怎么就把那张协议书给带出来了呢?”
王林道:“没事,她知道就知道了!这有什么?”
李文秀捂住脸道:“她到外面一说,全厂都知道我们签离婚前协议的事了!你不怕别人笑话啊?”
王林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到时离了婚,别人该笑话,不一样得笑话?”
李文秀默默的收拾起钱和国库券,放进里面去。
她出来说道:“国库券都和钱,都放在暗格里面。”
王林应了一声:“就我俩了,凑合吃吧。还有两个菜,也没必要炒了。我放冷水里冰镇着,明天中午炒来吃。等我赚了钱,家里头一个要添置的电器,就是电冰箱!”
李文秀道:“冰箱?那得两千多块钱呢!还不如换个彩电!”
她说着,打开电视机,正好放起了市内新闻。
李文秀坐下来,拿起筷子,问道:“你买这么多的国库券干嘛?别人都在卖出去,你倒好,买回家里来收着!你好不容易挣些钱,我叫你存着,你也不听!这下又花出去了一大半。”
王林道:“你放心,这些国库券,很快就能给我们生钱了!”
“你上回说鸡蛋能生蛋,这回又说国库券能生钱?”李文秀忍不住笑道,“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越来越怪了?”
“上次的鸡蛋,是不是给我们生了蛋?”
“那确实。一块三买的鸡蛋,你卖出去是两块七,每个蛋,生了一个还不止呢!可是,这国库券不同啊,它是定期的,最长要等九年,不到期不能兑换的!你还不如把钱存储蓄所,五年期的利率就有10.88个点呢!”
“国库券已经放开自由交易了。我市4月21日就可以交易。到时肯定会涨价。你要是不信,那天你就和我一起请假,我们一起去卖国库券。”
“你这个人,脑子里想的东西,总是与众不同!这一次要是再被你说对了,我就——”
“你就不离婚了?”
“我就买个礼物送给你!”
“你每个月的工资,都交给我还债了,你哪里还有钱买礼物给我?”
“我有奖金呢!上个月我拿到了我们组的生产标兵,奖了10块钱呢!我本来是留着当伙食费的,你说要养着我,我这笔钱也就省下来了,那就买个礼物送给你好了。”
“这么厉害?”王林笑道,“你想好送我什么礼物没有?”
“不告诉你!”
“我很期待啊!”
“你去沈雪家吃饭,就没和她发生点什么?”
“呵呵,你是期待我和她发生的什么呢?还是害怕我和她发生点什么呢?”
“既不期待,更不害怕!让你失望了!”
“咳,我和她约好了,下周一起看电影!”
“是吗?看什么电影?”
“《庐山恋》。”
“那是老电影了。”
“是老电影,但还是好看啊。里面有一个镜头,是国内电影界的首创!”
“什么镜头?”
“吻!”
“吻?”
“对啊,就是亲嘴!那可是国内大屏幕的首吻!”
“……”
李文秀咬着嘴唇,放下碗筷:“我饱了,你吃吧!”
“哎,你肚子还痛吗?我等下给你泡红糖姜茶喝。”
“不用了,我自己泡就行了。”
王林晚上没事,就在家里看电视。
李文秀要看《红楼梦》,王林要看武打片。
两人你扭一下换台按钮,我扭一下换台按钮。
结果王林太过用力,把旋扭给扳断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
李文秀扑哧一笑:“这下好了!都没得看了!”
王林看着电视上的雪花,脑子一转,笑道:“我有办法。”
他找来家里的钳子,夹着旋扭下面的铁片,用力一转。
啪的一声!
电视换台了!
李文秀轻声道:“我求你了,看红楼梦吧!今天放最好看的两集呢!”
王林无奈的道:“得得得,听你的。我前世欠你的!离开我,你上哪里再找我这么好的丈夫去?”
李文秀抿嘴一笑,坐下来看电视。
王林把买来的瓜子和水果摆出来,两个人一边吃,一边看。
“你们女人,是不是都特别想嫁给贾宝玉这样的男人?”王林问。
李文秀道:“没有吧?我就不想嫁。贾宝玉太花心,性格也太柔软了。看他和林黛玉两个人谈恋爱,我都能急死!他这样的男人,当朋友还行,当丈夫就不好了。”
“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丈夫?”
“对我好的,有担当的,能知冷知热的。”
“我看你是忘记说一个前提了:本科毕业生!”
“就算我有这样的要求,我有错吗?”
“祝你好运!找着了吗?”
“我就算要找,也要等离开这个家再找!你呢,想找什么样的?”
“你这样的啊!我要是不喜欢你,能把你娶回来吗?”
“我看你分明是想找沈雪那样的。”
“就算我有这样的想法,也没有错啊。”
“强扭的瓜,不甜!”
“强扭的瓜的确不一定甜,但肯定解渴!”
“等你扭到了再说呗!”
“我给你泡红糖姜茶去。”
王林起身,给她泡了一杯红糖姜茶,端来放在她面前。
只见李文秀看电视看得泪流满面。
原来是放到晴雯病死这一集了。
王林或许经历太丰富,又知道电视都是骗人的故事,所以哪怕情节再感人,他也很难再感动到流泪了。
他拿了块毛巾过来,递给李文秀。
李文秀接过来,擦着泪水。
刚擦完眼泪,情节又走了一点,她又哭了。
王林被她的感性和低泪点弄得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晴雯只不过是个丫环,陪伴你,也只是每天晚上一点点的电视时光,而且她出现的镜头并不多!她死了,你都这么哭。我将来要是死了,你会不会为我哭啊?”王林忽然问道。
李文秀抹着眼睛道:“等你死的那天,我们早就离婚了。就算要哭你,也轮不到我了。自有你的老婆来哭你!”
“无情的人!”王林摇了摇头。
“对啊,所以你趁早找一个好的!”
“放心,我肯定能找一个比你好的!”
“我等着呢!只是别让我等太久,我还完债,我就走了!”
“你当你是林黛玉呢?人家还泪,你还债!”
“对啊,每个女人都是来偿还的!就你们男人不懂得珍惜!你不是说不喜欢看红楼梦吗?怎么这么懂呢?”
“我看过十几遍了,早看腻了!”
“胡说,这戏年前才出来,这是第二遍重播呢!你上哪里看过十几遍?”
“我是说,我看过十几遍《红楼梦》这本书了!”
“真的假的?你看得懂书?”
“你只看到电视里面的情情爱爱,却不知道这些都是假语村言,这部书其实是一部影射历史的现实小说!红就是朱,朱就是指代大明朝,贾家的覆灭,是在悼念大明朝的灭亡。”
“咦!真的假的?我没看过书,不知道你说的对不对。我看你是骗人的,家里都没有红楼梦这套书!”
“以前有的,被我翻破烂了,就卖给收破烂的了。”王林扯起谎来,脸都不带红的。
李文秀信以为真:“赶明儿,我去书店买套回来看看!”
“你还是别看了,这书太深奥,涉及佛、道、儒诸家,容易移性。我怕你定力不够,被书给害了。”
“王林,你一个初中生都看得懂红楼梦,我还能看不明白?”
“你别总是拿你的中专生学历来压我!”
“我为什么不能拿学历来压你,我那几年书,岂不是白读了吗?”
“……”
王林发现,自己和李文秀斗嘴,从来就没赢过。
第十九章 糊火柴盒
在正式放开国库券交易之前,王林也知道,自己私下里收购国库券,的确是属于黑市行为。
所以,他也不敢跑到外面去收国库券,只在自己厂里,找熟悉的工人回收。
很快,申纺厂里的工人,都知道有一个回收国库券的“傻子”。
在工人们看来,国库券就是纸。
最长要九年才能兑付,可不就是跟纸一样吗?
算起来,连最起码的通胀率都抵不过啊!
看看现在这飞涨的物价,国库券留在手里,还有什么用途?
越早换钱,越早享受金钱带来的红利和消费带来的快乐!
于是,不用一个星期,王林手里的钱,全部换成了85年和86年发行的国库券。
机修班的同事们,都笑话王林是个傻子,用真金白银,换来了一堆没用的废纸。
李文秀对此也只能哀怨感叹。
她说的话,王林听不进去啊!
劝得狠了,王林就拿话来堵她的嘴:“你我反正是要离婚的了,你还管我这么多干什么?”
李文秀气得不行,最后发大招,把王林的大伯王东海喊了过来。
大伯是申城火柴厂的职工,80年代的火柴厂,算是一个好单位,市民用的都是火柴,打火机这时兴东西,在西方流行几十年了,但和卫生巾一样,因为价格关系,进入我国却举步维艰,直到90年代末,火柴厂的销量还是十分可观的。
王东海带着女儿王琳一起来的。
王琳和堂弟王林完全不同,她高中毕业后,就进了火柴厂工作,平时下班后,还接一些糊火柴盒的工作回家做,她心灵手巧,做活快,全家人每个月能多赚几十块钱呢!
王琳一进门,就和李文秀聊到了一块,两个人年纪相仿,又都是女工,有说不完的话。
李文秀问她,糊火柴盒能赚多少钱?
王琳说看你糊得快不快,人多手快的人家,一天能糊一万个,一个月收入上百元的都有,也有人糊着玩的,只能赚几块钱。
申城火柴厂是个大厂,每个月生产两千多万盒火柴,糊火柴盒工作量大,请正式工不划算,都是请的外包工。
王琳笑问道:“你和我弟都是正式职工,工资都不低,上无老,下无小,你还用得着做这种外包活?很枯燥、很无聊的。”
李文秀当然不能说我要退还你弟的三千块钱彩礼钱,只是笑道:“现在物价涨得太快了,大学里的教授,工资有150块钱,他们都出来摆摊卖茶叶蛋了呢!我晚上下班了,反正也是在家里看电视,还不如找点事做,你说是不是?”
王琳道:“那倒也是,现在物价涨得太吓人了。我家连肉都快吃不起了。这样好了,你要是想做,我跟厂里说一声,先给你拿一万套出来。”
李文秀问道:“做完一万套,能赚几块钱呢?”
王琳道:“现在工价高了,一万套可以赚7块钱呢!”
李文秀惊道:“这么高的工价!”
王琳笑道:“现在市场经济了,做这个的人少了。七五年的时候,一万套只赚一块二毛钱呢!那时我还小,也帮着家里糊火柴盒,我跟你说啊,我小时候可喜欢那些美丽的火花贴了,偷偷的藏起来,结果越藏越多,被我妈发现了,把我狠狠打了一顿!”
两个人扑哧笑了起来。
王林正和大伯谈话,听到她俩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便问道:“你们聊什么呢?”
李文秀白了他一眼:“不告诉你!”
王林无奈的一笑。
王东海轻咳一声:“小林,我跟你说的事,你都记住了没有?你赚的钱,得交给文秀保管!她会管钱!钱在你手里,没两天就花光了!”
王林尴尬的笑道:“大伯,这是我的家事,你就别管了。”
王东海正色说道:“我能不管你吗?你父母死得早!你好不容易讨了个老婆,你还不知道珍惜?你还不走正道?我听文秀说,你把家里的钱,都拿来买了国库券?那东西就是一堆纸,你买来做什么?你一定是被人家给骗了!”
王林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的思维方式,和他们之间存在太大的差距!
身边人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但他不可能顺着他们的思维去做!
“大伯,国家已经放开了国库券的买卖,我料定国库券的价格一定会涨。”
“涨?你怎么知道?”
“有买卖,就会存在价差。这是经济规律使然。”
“你就这么肯定?”
“命运负责洗牌,但玩牌的人是我们自己。我们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就是我们能够企及的高度。你以为我在败家,其实我是在赚钱。”
“……”王东海像不认识似的,看着这个侄子。
他是看着王林长大的。
王林有几斤几两,肚子里有多少才华学识,人品性格怎么样,他这个做大伯的,真的是太清楚不过了!
可是,眼前的王林,神色、气质,跟自己印象中的侄子完全不同!
但是,眼前的王林,又的的确确是自己认识的侄子,他的模样一点也没有改变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东海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灵魂附体这样的说法。
他只能相信,王林真的变好了!
而王林之所以有这么大的改变,当然离不开李文秀的熏陶。
一段好的婚姻,的确可以给男人带来巨大的改变!
男人真正的成长,也应该从结婚那天开始算。
“好吧,你要做买卖,我们也不反对。你六折收购来的,就算再亏,想必也亏不了太多。但是你得答应我,如果这次亏了,你就本本分分的,好好上班,和文秀好好过日子,不可以再胡来了!”王东海语重心长的劝说侄子。
王林只想赶紧送走大伯,此刻当然答应得很爽快。
王东海父女,在王林家吃过晚饭才离开。
晚上,王林和李文秀看电视《红楼梦》时,问她道:“你和琳姐聊什么呢?聊那么开心?”
“我叫琳姐给我们弄一万个火柴盒来糊。糊完了可以赚七块钱!”
“你以为这七块钱好赚?一万个火柴盒啊!要糊很久的!”
“琳姐说了,手巧的人,利用业余时间,每天可以糊好几千个呢!有些人家里,一家人每天能糊一万个!每个月能赚一、两百块钱!”
“那不是人,那是糊火柴盒的机器!”
“你不糊,我来糊!”
“你就这么缺钱用?我不是给你钱了吗?花完了?我再给你就是!”
“我欠你三千块钱呢!我早些还完,你也早些解脱不是?”
“李文秀,你就这么想快点离开我?都不惜作贱自己来赚钱离开我?”
“对啊!”
“行,我给你自由,我们明天就去离婚,你欠我的钱,离婚以后,你再慢慢还我便是了!”
“那不行,我们签了协议的!我不能不守信用!我还完了钱再和你离!你不是说,你和沈雪约了这个星期看电影吗?看庐山恋吧?怎么还没有去啊?”
“不用你管!”
“我看你啊,压根就没约到人家吧?”
“呵呵,我约的就是今天晚上,我现在就是去电影院!你要不要一起?”
“我就不去了,《红楼梦》今天大结局,我守也要守到!”
“那我去了啊!”
“去吧,去吧,祝你好运!”
第二十章 电影院的偶遇
王林双手插在兜里,一个人站在电影院门前,看着墙面上贴着的电影海报。
春夜的微风,温柔得像情人的手,吹得王林舒坦得很。
王林压根就没有约到沈雪!
沈雪那么高傲的人,怎么可能答应他来看电影呢?
他和李文秀赌气,来到了电影院,心想反正出来了,就找部电影看看吧!
没有《庐山恋》。
八年前的老影片了,虽然经常重映,但也不可能你想看的时候就正好有!
倒是有一部王林不曾看过的《大侦探》,主演居然是李雪健老师!
这倒是让王林喜出望外,当即来到售票窗口买票。
前面有两个人在排队。
王林排在后面。
“王林?”周粥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
“周助理!”王林转头,朝她笑道,“你一个人来看电影?”
“嗯,我经常一个人来看电影的。你也是?”
“是啊。你看什么影片?”
“我想看大侦探。”
“巧了,我也想看这个片子,我帮你一起买票吧!”
“那怎么好意思?”
王林笑道:“不就两毛钱嘛!”
周粥嫣然一笑:“那行吧,我请你吃瓜子好了!瞧,这是什么!”
她举起一袋瓜子,偏着头,朝王林笑,神情可爱又甜美。
王林点点头。
轮到他买票了。
王林从窗口递进去五毛钱,对售票员道:“同志,买两张大侦探的票。”
售票员打了个哈欠,撕了两张票,找回一毛钱给他。
王林拿了票,看看时间,笑道:“我们进去吧,马上就开映了。我俩坐一起。”
周粥和他进了电影院放映厅,找到位置坐下来。
“她不陪你来看电影吗?”周粥问。
“你明知故问!”王林无奈的道,“我和她就不是一路人!她现在只想着尽快离婚。她还叫我赶紧找一个女人呢!”
“真的啊?那你找着了吗?”
“你以为是买猪肉?到大街上随便就买着了?”
“扑哧!”周粥笑着,抓了一把瓜子给他。
她很细心,每次吃瓜子,都会准备一个装瓜子壳的空袋子。
“你怎么还没找对象呢?”王林接过瓜子时,不小心捏了一下她的手,为了缓解尴尬,便问道,“你条件这么好,应该很多男人追吧?”
放映厅里灯光昏暗,也看不到她脸色是不是变红了。
“才没有呢!”周粥说话的声音,忽然小了许多,“我上大学时,是个乖乖女,听家里人的话,不敢在学校谈恋爱。我毕业后就分配到申纺厂了,我家里人倒是允许我谈恋爱了,但对象也不是那么容易找的。”
“厂里那么多大学生,工程师,就没有合你眼缘的?张瀚就不错啊。”
“张瀚?他不行!他那个人吧,样样都好,就是太过书生气、还有些偏执、不够男子汉气概——我俩就在这里说啊,你别到处嚷嚷。”
“你放心,我的嘴,可严实了!”
“我相信你。”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王林笑眯眯的问。
“你?还行吧!”
“看来你是不讨厌我啊?”
“你长得也不令人讨厌啊!”
“哎,周助理,那天我们在主任办公室,看到的那个妇女同志,是谁啊?你应该认识吧?”
“认识。她是食堂的打菜员,叫徐英,你没见过她吗?”
“我很少在食堂吃饭,都是在家里开伙。她应该结婚了吧?”
“她爱人是后厨的水台,水台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吧?”
“知道,负责鱼类、海鲜的屠杀及清洗,给厨师准备材料的,水台是后厨最辛苦、最脏最累的活。”
“对了。你懂得挺多啊!”周粥怕影响到别人,靠近他一点,低声说道,“徐英她爱人得了重病,已经休养在家,成了个药罐子!听说连床都下不了,只怕活不了多久了!她家有个女儿,才十三岁,上初中了,还有个十岁的儿子,都是用钱的年纪,家里还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婆,也不能赚钱。她一个女人赚钱养五个人,你说她能怎么办?哪里有钱,就往哪里钻呗!”
王林一怔,没想到徐英这么可怜,也就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然而,两人都同时想到了那天偷看到的一幕好戏!
那白花花的身子,那压抑着的女人的低吟,此刻无比清晰的浮上两人的脑海!
一种异样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滋生。
周粥刚洗过澡,身上散发出一种好闻的清香。
这是女子的体香!
王林甚至还能闻出来她用的是海鸥牌洗发膏,就是那种大罐子装的发膏,像蓝莓味雪糕,绵绵糯糯的,味道特别好闻。
他还闻得出来,她用的是白菊牌香皂,气味淡雅。
王林闻着阵阵香味,躁动不安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想撩她的冲动!
李文秀的坚强不屈,沈雪的高高在上,都让王林无法接近。
周粥不仅有可爱的小虎牙,长相也生得甜美可人呢,特别是她傲人的身材,早就让王林垂涎三尺了!
但是,他也只是一时间荷尔蒙上头,想想罢了!
就在王林心猿意马之际,影片正式开始放映!
《大侦探》这部戏的开头,有些惊悚。
民国初年,大珠宝商沈达先生无病暴亡,悲痛至极的沈少爷终日守候在父亲灵前。深夜,一把带着黑帖的匕首飞入沈府灵堂,帖上写着:“沈少爷,断指团三日内来取人心!”
看到阴森森的灵堂时,周粥停止了磕瓜子,朝王林这边靠近了一些,她急促温润的呼吸,都打到王林脸上了。
“害怕吗?”王林问。
“嗯!”她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电影看,身子又靠近了王林一些。
当出现杀人镜头时,不知道哪个女同志发出一声惊叫声。
周粥吓了一跳,伸出手,握住了王林的手。
王林轻咳一声,提醒她注意自己的手。
周粥没有拿开手,反而说道:“你别想歪了啊,你也别想欺负我!我只是因为害怕,暂时享受你的保护。”
王林道:“我很荣幸。”
“嘻嘻!”周粥低声笑道,“我看你,挺老实的啊!”
“那是因为,我对你没有别的想法。”王林感受到她言语中的戏谑意味,便笑道,“如果是李文秀坐在我身边,我肯定会有所举动的。”
“王林,你不想活了?你敢说我不如李文秀?我可是大学毕业生!她只是一个中专生!我是厂长助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工段长!我工资都比她高几十块呢!”
“那又怎么样?我还是喜欢我家文秀!”
“呵!”周粥的自尊心,被他深深的刺伤,“是吗?可惜,她不在乎你啊!还不是要跟你离婚?你有本事,就把她给睡了啊!和她一起生个大胖小子!”
“……”王林的痛脚捏在她手里,还真是无言以对。
周粥赢了一局,得理不饶人,得意的道:“你还瞧不上我?我也是你得不到的女人!”
说着,她还故意凑过头来,朝他瞪眼睛,耍鬼脸。
王林这些天来,不停的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刺激,此刻温香软玉在侧,又受她言语所激,全身所有的细胞,听从身体里最野性的呼唤,再加上恶作剧心理一起,忍俊不住,伸手一揽,将她拉入怀里,去亲她轻薄温软的嘴唇……
第二十一章 吃过人的老虎!
周粥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料不到王林有这么大的胆子!
在电影院里啊,他居然敢强吻她?
因为太过惊骇,她忘记躲闪了!
王林准确无语的亲上了她的唇!
居然亲到了?
王林也震惊了!
这就亲到了?
他只是想吓唬一下她,也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逆来顺受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从她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她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周粥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嘴唇,打了他手一下,嗔怪的道:“王林,你好大的胆子!你还没有离婚呢!我告诉你爱人去!”
王林表情一滞,摸了摸嘴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真的只是作势吓唬她啊!
谁叫她不躲不避的?
虽然一吻得手,王林也不敢得寸进尺。
这年代的女生,受港台电影和外来文化的影响,有个别比较豪放的,但保守的多。
他不知道这个意外的吻,对周粥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可是,这个吻对他的影响是蛮大的!
接下来的电影情节,演了个啥,他完全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周粥那双又大又圆的美丽双眼,她那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还有她唇上的味道,是那样的清新香甜!
两人走出电影院时,被外面强烈的灯光一照,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发生在放映厅的那个吻,让周粥的脸蛋红彤彤的,跟八块钱一斤的西红杮似的。
“我送你回家吧!”王林说道。
“嗯。”周粥低着头,羞涩的瞥了瞥身边,确认有没有熟人看到。
王林看到她这害羞的小表情,便笑道:“在里面看电影的,大都是情侣,他们都忙着谈恋爱呢!哪里有空顾及旁人啊?”
周粥抿嘴一笑。
王林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两个熟人的身影,从那边走了过去。
“那不是张工吗?”周粥也看到了张瀚,“那个女的是谁啊?”
王林道:“刘玉,和文秀同一个车间的。她怎么和张工搞在一起了?”
“什么搞不搞的?说得太难听了!那我还和你一起看电影呢,我和你也搞在一起了?”周粥说着,觉得这话大有歧义,扑哧笑道,“哎呀,不说了,太难听了!”
王林失笑道:“那个吻——”
“讨厌啊你,你还说!我警告你,不许告诉任何人!对李文秀也不可以说!不然我就告你!”
“……”
周粥问好奇的问道:“你真的没碰过李文秀啊?”
“天地良心,她要给我碰才好啊!新婚那天,洞房花烛夜,我差点没被他一脚踹死!”
“扑哧!那,你以后也不碰她?”
“等她还完钱,我就和她离婚了,没关系了。她怎么可能给我碰?”
两人来到一段昏暗的路段,这里没有路灯,就连月亮,也识趣的躲进云层里去了。
晚风轻拂,带来春天树叶的清香。
周粥靠墙站立,一只脚朝后抬起来,踩在墙面上,抿着薄唇,看着他笑。
王林不知道她此举有何用意?
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了,王林尴尬的抓抓脑门心。
“哎,你真想和我好?”周粥忽然问道。
王林轻轻啊了一声!
完了!
被她误会了!
问题是,他现在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那个吻,毕竟是他主动吻上去的啊!
如果他现在告诉她,刚才在电影院里是吻着玩玩的,周粥一气之下,会不会当场打死他?或者报警抓他?
和她好?
这个问题,王林还没想过。
现在的王林,只想通过各种手段来赚钱!
因为他知道,凭自己现在的社会地位和收入,但凡优秀、美丽的女人,比如说像沈雪那样的,别说跟他一生一世,哪怕只是当好朋友,人家都不一定愿意呢!
有趣的灵魂,深埋在肉身之中,只有通过外在的形象、身份、地位、装备、谈吐、表现来体现。
童话故事里,都是王子和灰姑娘比较多,公主和穷小子的故事就比较少。
因为男人更容易见色起意,也更注重对象的外表。
至于周粥这个女人,他喜欢当然是喜欢的!
美女嘛,谁人不爱?
从各方面来说,周粥的条件,都不比李文秀差!
一定要分高低的话,周粥和李文秀是属于一个层次的。
而沈雪当然要高出两个层次!
满分一百分的话,沈雪可以打满分,而周粥和李文秀可以打90分!
可是,沈雪那种女人,也不是现在的王林想泡就能泡到手的。
在这一点上,李文秀看得很彻底,她也曾跟王林说过,你想追沈雪,难度很高,你真想找,就在纺织厂里找一个吧!
真要在厂里找的话,周粥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
人找对象,不论男女,可选择的圈子范围,其实挺有限的。
天底下几十亿人,以你的条件,可能找到更好的、更合适的,但你未必有机会认识对方啊!
在街上看到一个好看的女人,你喜欢得不得了,鼓起勇气上前搭讪,正好对方也没有对象,但对方未必喜欢你,说不定还当场报警,办你一个现行流氓罪!
听到周粥这么问,王林不由得点了点头。
周粥俏皮的笑道:“等你离了婚再说!不过,我未必能等你三、四年哦!”
王林长吁了一口气,心想那你还是不要等我了!
“等你离了,我再和你好。在此之前,我们只能当朋友!”周粥道,“你回吧!我家就在前面了。”
她调皮的嘟了嘟小嘴,倒退着走了一段路,朝王林挥挥手。
王林暗自咽了下口水,看着她曼妙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
他回到家。
李文秀还没有睡。
红楼梦已经播完了,她调了个频道,在看武打片。
李文秀织着一件毛衣,她手里总有织不完的毛活。
纺织厂的工人,都会偷偷的从车间带走些绵纱布料,塞在衣服里面,或者藏在暖水瓶里带回家,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就像卷烟厂的工人,会用饭盒带一些散装的烟回来。
就像在食堂当大厨的人,会拎一些肉菜回家。
纺织厂的工人,拿了纱布回来,积得多了,就拿去换一些物件。
李文秀喜欢换毛线,也喜欢织毛衣,每天下班回来,都会织一阵。
看到王林回来,她抬头望他一眼:“哟,回来了啊?玩得开心吧?”
王林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话,忽然就来气。
他冲上前,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对着她的脸就是一顿乱啃。
“王林!你放开我!”李文秀骇然大惊,“我们签了协议的!你又犯浑?放开我!我拿针扎你了啊!”
她手里拿着长长的织衣针呢!
王林精虫上脑,哪里顾得上这许多?
他伸手就要脱她的衣服!
忽然,他后背猛的一阵痛!
针扎的痛!
那织衣针的针尖还真是锋利,扎起人来可痛了!
王林哎呀一声,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他缓缓松开李文秀,反手摸着后背,跳着脚,沉声喝问道:“你疯了?我是你爱人!是你丈夫!我亲你一下怎么了?你为什么扎我?”
“王林!”李文秀握着手里的几根织衣针,眼睛红红的,“你别逼我!你别逼我!”
王林用力挥了一下手:“李文秀,我们离婚吧!你欠我的钱,我不用你还了!明天就去扯离婚证!”
说完,王林进了自己房间,用力一甩,将门摔得哐啷响。
王林在气头上,也不开灯,往床上一躺便睡。
外面隐约传来李文秀哭泣的声音。
王林躺了一会儿,睡也睡不着,听到外面她还在哭,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起身来到外面,看到她趴在桌子上,双肩耸动,哭得很厉害。
他轻轻拍拍她的后背。
李文秀像受了惊吓似的,连人带椅子,往后一退,差点就摔倒在地。
王林低声道:“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我没和沈雪约会,也没和沈雪去看电影!我刚才也不是有心欺负你。我只是想女人了,太难受!”
他说完,就进了房间,把门带上。
外面的哭泣声,终于停止了,传来关电视机、收拾家具的声响。
终于,一切归于寂静。
只要是吃过人的老虎,就会再次吃人,因为他已经尝到人肉的美味。
王林就是吃过人的老虎!
他品尝过女人的美味,所以他有这方面的需求。
但李文秀没有,所以她可以不想那些事!
王林想着想着,终于散去一身燥热,沉沉睡去。
第二天,王林起晚了些,出门看到餐桌上盛着稀饭,放着两根油条。
李文秀却上班去了。
王林似乎也把要离婚的话忘记了,吃过早餐,自去上班。
周粥对待他的态度,忽然间变得很陌生。
她如此冷淡的行为,倒是让王林放下心来。
他去过几次厂办,但很不巧,厂长周伯强都在办公室里。
当着周伯强的面,周粥对王林,就像对待所有的工人同事一样,热情有礼,但又疏离。
不过,他看报纸的行为,倒是得到了周伯强的认可和赞许。
上次王林和班长赵卫国吵过一架,赵卫国说要调王林的班,但结果并没有调成功。
倒不是王林多厉害,而是夜班没有人肯换到白天来。
上夜班是有夜班津贴发放的,还有免费的宵夜可以吃。
相对来说,夜班的管理松懈,活计也轻松,没有大领导盯着,想休息就能偷懒,偷带东西回家也方便。
有这么多的好处,上夜班反倒成了香饽饽!
王林是新进的工人,严格还说,还在学徒期呢!
这样的人,也想调到夜班去?
夜班那些老油子能答应?
这次事件过后,赵卫国还是处处针对王林,但也拿他没辙。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赵卫国,渐渐离不开王林了!
因为这期间,工厂又出过好几次机械故障,班里没有人能解决,最后都是王林出面修好的!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运气,三次、四次呢?谁还敢质疑王林的机修技术?
就连张瀚工程师,也经常跑到机修班来,向王林请教机器设备的有关疑问呢!
不管王林有没有真才实学,哪怕是侃大山,他能把张瀚侃晕,能把工程师侃服气,这就是本事!
渐渐的,机修班的人,对王林都服气得很。
赵卫国是明面上的班长,而暗地里,王林却成了机修班真正的老大!
李文秀和王林之间的日子,不愠不火的过着,除了不让他上她的床,其它的一切,都像真正的夫妻。
堂姐王琳帮忙,拿了一万个火柴盒给李文秀糊。
李文秀现在不织毛衣了,一有空就糊火柴盒。
她心灵手巧,干活麻利,又能吃苦耐能,经常一糊就糊到深夜。
她一个人,一天的空闲时间,也能糊一、两千个火柴盒子!
王林闲来没事,也帮着她糊,但他的效率就慢多了,往往她糊了三四个盒子了,他一个还没有糊好。
不知不觉,4月21日到了!
这天,是申城开放国库券交易的好日子!
王林手里的国库券,能不能卖掉,能不能赚到钱,就看今天了!
第二十二章 万元户!
4月21日,星期四,申城市西康路101号。
在1990年申城证券交易所成立前,有一段长达5年多的柜台交易历史。
那时,位于西康路、南阳路路口的西康路101号,开办了一家证券营业部,全称是工商银行申城信托投资公司静安证券交易部。
这个新时期的第一家证券营业部,是利用静安体育馆看台下方的空间改建的。
营业部不大,但在申城名震一时。
鼎盛时期的热闹场面,可以用“春晚”一句台词来形容,那就是:“红旗招展,人山人海,那场面是相当壮观”。
王林一早赶到西康路101号。
只见现场挤满了人,摩肩接踵,只看得到人头!
王林先不着急买卖,而是四处打听消息。
其中有一个重大的利好消息,是王林之前不曾听说过的。
原来国家有了新政策!
为了配合国库券开放交易,也为了更好的推进今后国库券的发行工作,国家将85年、86年间发行的五年期国库券,提前两年进行兑付,而且利率按当时银行的储蓄利率高出两个百分点进行兑付!
王林喜出望外!
以前的国库券,发行之时,利率都比较低。
这也是国债发行困难的原因所在。
现在国家终于对这一块进行了改革,改革的力度如此之大!
当天,年利率15%的三年期国库券,开盘价高达104元!
也就是说,100块国库券,可以卖到104元!
王林料定这个价格还会涨!
只要买进,就是赚到!
可是,他手里没有资金!
而他手里的国库券,虽然可以套现,但现在卖出去的话,也不划算。
现场有很多股票贩子、国库券贩子。
这年头,股票是纸质的,想要买卖股票,还得带好图章,股票的背面有出让方和受让方一栏,买卖双方盖了章才算成交。
拿了股票的一方还有一个“息折卡”,上面记载每年领红利的情况。
国债买卖场面更为热闹,都是实物交易,你拿多厚的钱去买,基本上能拿回来同样厚度的国债实物券。
国库券贩子比股票贩子更多。
二道贩子们在人群中游走,逢人便问:“同志,有没有国债?要不要国债?”
他们家里没有货,手里也不存多余的货,这边收进来,那边加价一两块钱,马上就卖出去,赚的就是一个中间差价。
国债买卖早就形成了黑市,由于当时国债买卖渠道不够畅通,而市场又有非常强烈的流通欲望,私下交易形成了规模,就变成了黑市。
王林随便混了混,时间就来到了中午。
他也懒得回家,在附近饭店里,胡乱吃了个面。
下午,王林再次来到营业部,他打听到,上午还是104元的国债,已经涨到了112元!
王林心下算了一笔账,觉得这个价格可以出手了,便到柜台前排队,将手里的国库券全部卖出。
这些债券,他是以六折收购的。
在王林眼里,国库券就是商品,每一百块的国债,他花了六十块钱的成本。
他总共投资了5000元,共计买进8333.3元的国债。
这5000块钱,包括了他之前买卖鸡蛋赚到的钱,也包括他赚到的奖金、领到的工资,以及李文秀还给他的“欠款”。
现在卖出去的价格是112元,每一百元国债,他可以净赚54块钱!
换算下来,王林赚到了4500块钱!
他只用了5000块钱的成本,赚到了4500块钱的利润!
王林手里有9500块钱!
妥妥的万元户了啊!
八十年代末,万元户已经不怎么吃香了,除了在偏远农村地区,还把万元户当神话来看,在申城这样的大都市里,区区万元,实在算不上什么炫耀的事。
虽然如此,但普通工人阶级的家里,能拿出万元现金来的人,还是不多的!
王林珍重其事的数了两遍钱,小心翼翼的揣进衣服内口袋,骑上自己的二八大杠就回家。
他不由自主的哼起了歌:“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
路过新华书店时,王林忽然记起一事,不由得停下了车子。
李文秀说要看红楼梦这本书,但一直没有买。
他曾问过她,为什么不买?
李文秀支支吾吾,说太贵了。
王林当时还很好奇,不就一本书吗?能有多贵?
而且这是八十年代,他的记忆中,书本应该很便宜才对吧?
他在门口锁了车,走进书店。
这是申城最大的书店,里面琳琅满目,触目所及全是大书柜。
王林信步走过去,拿起一些书来看。
当他看到书的标价时,不由得怔住了。
一套《庄子今译》标价5.6元!
一套《十万个为什么》售价15.8元!
他找到了《红楼梦》,精装硬封的,一看价格:7.8元!
难怪李文秀觉得这书太贵了!
一本书,相当于她十分之一的月薪了!
她向来节俭,怎么舍得花这么多钱买一本书?
王林心想,难道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书的价格,一直都不便宜啊!
后世的书也不便宜,正规出版社的书,动辙七、八十元,甚至几百块钱一套。
读书这事,还真的是有钱人才能玩的!
王林翻看了一下《红楼梦》,觉得字有些小,但其它版本都是如此,根本就没有大字本。
他拿了人文社的版本,来到收银台买单。
忽然一阵香风袭人,身后有人轻轻拍他的肩膀:“王林同志?”
王林愕然回头,看到沈雪站在身后,巧笑嫣然的看着自己呢!
“沈雪同志!你好啊!”王林呵呵笑道,“没想到,我们还能在这里见面!你也是来买书?”
“嗯!你不用上班吗?”
“我请了假,到证券营业部办点事。你呢?”
“前一阵子团里准备上个新节目,天天高强度训练,我不小心扭伤了脚,请了一个月的病假。”
“伤到脚了?恢复了吗?”王林关切的问。
“谢谢你的关心,已经好多了。”沈雪问道,“你买的什么书?红楼梦?你还真是个文艺青年,又喜欢看电影,又喜欢看书。”
“文艺青年这个词,算褒义?还是贬义?严格来说,我算是新时代的文艺青年,而不是那种无病申吟、敏感矫情的伪文艺青年。明明身无分文还要不食人间烟火,明明缺乏理想还想过得波澜壮阔。成为这样的伪文艺青年实在是太容易了,因为不需要创造,只需要消费。我以为当代青年人,应该拼命挣钱,也应该拼命玩,这才是真正的文艺青年。”
沈雪双手握着几本书,放在小腹前,饶有兴致的听着他侃侃而谈,微微有些讶异,觉得这个机修工人,跟自己认知中的工人大不一样。
轮到王林买单了,他对沈雪道:“把你的书给我,我帮你一起买了。”
沈雪道:“不行。上次你在我家吃了饭,还留下两百块钱!这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王林道:“你休了病假,只能拿一半的工资,看病买药又要花钱,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过她手中的书,一起放在收银台上。
“一共25块7毛钱!”收银员飞快的拔了一下算盘,算了一下书价。
王林掏出一张五十块钱的,递了过去。
收银员找了钱给他。
王林拿了书,和沈雪一起出来。
沈雪道:“买书的钱,我给你。”
王林道:“真不用!我最近发了笔小财,就当我请你的!”
沈雪嫣然笑道:“听说过请人吃饭,请人看电影的,头一回听说请人看书的!”
王林道:“我请你吃饭,你不会去,请你看电影,你也不会同意,请你看书,你总不能再拒绝我了吧?”
沈雪听出他语气中的自嘲意味,也不好说什么,轻声道:“王林同志,谢谢你。”
王林道:“你是走路来的吧?我骑了车,送你回家吧?”
沈雪笑道:“那就麻烦你了,我是在家里待烦了,出来散散心的,没想到也能碰上你。”
王林道:“脚就是你的命根子,你一定得保护好了。像你这种跳舞的台柱子,一万个人里面,也未必能挑得出一个来,你可以说是国宝级别的仙女!”
沈雪听了,嫣然一笑:“你别夸我了,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就是一个跳舞的,要论对这个社会的贡献,还不如你们纺织工人呢!社会离得开歌舞,但离不开纺织工人。”
王林道:“歌舞升平是盛世的代表。你看历史上,汉唐盛世,都有不少歌舞流传下来。我们听说最多的,就是汉舞和唐舞,是吧?我不懂舞蹈啊,我纯粹是瞎掰的。”
“你说话真好听!懂得也多!”沈雪开心的笑了。
王林骑着车,送到她家院外。
沈雪邀请他到家里喝杯茶再走。
王林的确有些口渴,也就同意了。
爬楼的时候,王林感觉沈雪的脚还是有些不自然,心想她的脚伤只怕有些严重吧?
沈雪奶奶出去串门了,不在家。
“给我倒杯冷茶便行。”王林说道。
沈雪倒了一杯冷茶来,端在他面前,说道:“这是我用的杯子,干净的,你喝吧。”
王林本来没想法的,一听这是她用的杯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杯沿残留着她唇间的香气。
第二十三章 水火不相融
“王林同志,”沈雪坐在他身边,说道,“那两百块钱,还有这书钱,我应该算还给你。”
“你别这么着急啊!显得我来你家,是来讨钱似的!我又不是杨白劳!”王林笑道,“你再跟我谈钱,我可走了啊。”
沈雪抿嘴一笑,落落大方的说道:“我倒是想还,就是现在手头拮据,无钱可还。你也知道,最近物价涨得吓人,我看病又用了些钱,85年医改后,我们单位医疗只报销70%了。”
1984年10月,三中全会通过《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标志着改革的重点从农村转向到城市,城市经济体制改革由此全面展开。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1985年成为我国医改元年。
这一时期医改的基本思路是模仿国企改革的,因此其核心内容当然也不外是“放权让利,扩大医院自主权,放开搞活,提高医院的效率和效益”,而改革的基本做法,则是“只给政策不给钱”。
医改对职工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看病时,需要自己掏一部分腰包了!
王林正要说话,忽听楼下传来一声喊:“沈雪?沈雪?沈雪同志是住这屋吗?”
沈雪听到喊声,低声道:“是我们团的蔡金玲蔡副团长。她怎么来了?她从来不到我家里来的。”
她起身走到楼梯口,朝下面喊道:“蔡团长!我在这里。”
“哎哟,沈雪呀,可算找着你了。”蔡金玲咯咯笑着,走上楼来,踩得木楼梯咯吱咯吱作响。
不一会儿,香风袭来,王林看到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出现在屋里。
蔡金玲三十多岁年纪,穿着短裙和丝袜,喷着味道很浓烈的香水。
受国外影视剧、尤其是日剧的影响,八十年代的大城市女人,很喜欢穿超短裙和丝袜,喷味道很浓的香水,以为这是时髦。
特别是出国旅游的女人,都爱这么打扮。
她们不知道的是,这种香水里面,掺杂了刺激异性的某种原料,在国外只有站街的女人才喷。
这样的装扮,在外国人眼里,倒像是出来卖的鸡。
在国际航班上,有些出国旅游的女人,为此还闹过不少笑话呢!
王林看到蔡金玲这一身庸俗的打扮,不由得暗自好笑,心想同样是舞蹈家,蔡金玲和沈雪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哟,这位是?”蔡金玲看着王林,笑着问沈雪。
沈雪道:“他叫王林,是我的朋友。蔡团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蔡金玲未语先笑,拍着手道:“沈雪啊,你走鸿运了!”
沈雪苦笑道:“蔡团长,你别开玩笑了,我脚受了伤,团里新节目的女主角也换成了付美芳,我哪里有什么鸿运啊?”
蔡金玲咯咯笑道:“你还记得上次我介绍给你的耿炎华耿先生吧?”
“嗯,怎么了?”
“我跟你说过的啊,他是申城电影制片厂的导演,他看中你了,说有一部新电影,有个角色很适合你演。”
沈雪倒是兴趣不大:“我一个歌舞团的演员,演什么电影啊?专业不对口。他应该去北影和上戏找演员才对。”
蔡金玲道:“沈雪,这可是你的一个好机会。什么专业不专业?人家耿导演说你行,那你就行。耿导演说了,今天晚上六点钟,他在国际饭店的孔雀厅等你,你要是想通了,就去找他。”
沈雪微微沉吟,没有答应。
蔡金玲道:“沈雪,你别犯浑啊!这么好的机会,可不是经常有的。我们团里,条件比你好的青年演员,不是没有啊,是我向耿炎华先生推荐了你,他才选中的你!你也知道,干我们歌舞这一行的,都是吃青春饭,三十岁就退居二线的大把多!进演艺圈,是你成名的一个大好机会,你不要不识好歹!”
沈雪秀眉微蹙,轻声说道:“蔡团长,我还是喜欢跳舞。”
“你这人,怎么死脑筋呢?”蔡金玲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跳舞能跳几年?你脚一受伤,女主角马上就换人!你还看不明白吗?这团里,就不缺你这样的人!我跟你说啊,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话我帮你带到了,去不去随你。我走了!”
沈雪道了声谢谢,送她到门口。
蔡金玲道:“你脚有伤,不用送我了。你自己好好琢磨吧!你不去,有的是小姑娘愿意去!”
她蹬蹬蹬的下楼去了。
沈雪转身回来坐下,神色有些恍然。
王林却是一脸的震惊!
原来,沈雪命运的改变,就是从今天开始的!
如无意外,如果时光的轨迹,不曾更改的话,那么沈雪今天晚上是参加了那场宴会的!
因为她后来的确走上了大屏幕,声名鹊起,也有过一时的辉煌!
只不过她的高光时刻太短暂,有如流星划过夜空,有如昙花一现!
如果不是王林有一段时间,特别的迷恋八、九十年的老电影,偶然间发现并欣赏过沈雪主演的几部老电影,都不可能知道有她这号人物!
王林后来在网上查她的信息,才发现她是个悲情人物。
几乎是一夜之间,她就有如星落月沉,消失在公众视野,后来听说她因为不接受圈内的潜规则,得罪了知名导演,被圈子封杀、打入冷宫,她出走美国,混得也不如意,之后得了严重的抑制症,自杀身亡,终身未嫁。
质本洁来还质去,沈雪用自杀的行动,证明了自己一生的清白。
王林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沈雪,心生怜惜。
“沈雪,”王林把同志两个字,自动省略了,“你信八字吗?”
“八字?命?”
“对。”
“怎么说呢?”
“耿炎华的名字里有三个火,而你的名字里,既有水,又有雪。”
“你是说,我和他水火不相融?可是,水不是能灭火吗?”
“可惜你是雪,火一烧,雪就化,你就不是你了。除非,你肯随波逐流。”
沈雪不由得怔忡。
王林道:“你喜欢的是舞蹈艺术,你也是做这一块的料子,为什么不在这一块深耕下去呢?谁说舞蹈是年轻人的专利?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跳一辈子的舞。你也可以在舞台上美一辈子!”
沈雪道:“你不懂。我们团里竞争很大的。团里每次排新节目,一个女主角,倒有好几个人来争。新来的那个付美芳,是名牌大学音舞系毕业的,又是我们付团长的亲侄女,她的资源比我好多了!”
“谁说非得留在团里才能跳舞?外面的舞台那么广阔!”
“你是说,下海吗?”
“事实上,很多省市歌舞团的老师们,已经开始走穴赚钱了。自己当自己的老板,一样可以成功。不过,我并不建议你这么做。”
“嗯?下海走穴是你提出来的,你现在又否定?”
“走穴虽然赚钱,但需要在全国各地跑来跑去的,很累人,也要讨好别人,很多时候甚至需要三陪服务。这些是你不愿意的,但又是你拒绝不了的。”
沈雪轻轻咬住嘴唇,显然内心很挣扎。
理想是丰满的,但现实又是骨感的!
物价的飞涨,加上脚伤,工资减半,沈雪最近的生活,的确有些捉襟见肘。
而一个优秀的舞蹈演员,她需要购买更多的化妆品、服装,再加上她有小资情调,要买花养啊,还要买书看啊,所以开支很大。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产生、性质和变革!
一切的美好,都需要大量的金钱来支撑和供养!
王林道:“我知道,你需要的不仅仅是钱,更需要一份可以实现自己理想,实现人生价值的工作。我建议你成立自己的舞蹈工作室。”
“舞蹈工作室?”沈雪对这个词很陌生。
在计划经济年代,歌舞演员都以进大型的文工团、歌舞团为目标,鲜少有人下海经商的。
王林道:“你可以成立自己的团队,教人学习舞蹈,也可以编排歌舞节目,接商演赚钱。在这个团队里,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沈雪有些心动,但还是不能下定决心。
这年代,人人都是削尖了脑袋,往国营单位钻营,很少有人敢辞职下海的。
王林也只是想让她明白,人生有各种各样的出路,不一定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而要改变一个人的思想,甚至改变她的命运,又岂是一两句话可以凑效的?
第二十四章 《爱之梦》
为了彻底打消沈雪入进娱乐圈的念头,王林计上心头,笑道:“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为什么请我啊?”沈雪问。
王林道:“你上次请过我,我这次是回请。有来不往非礼也,还请沈雪同志赏脸。”
沈雪问道:“去哪里吃?”
王林卖了个关子:“去了便知。”
“不会是去你家里吧?”
“你想去我家里吃饭啊?当然没问题!不过今天不行,我改天再请你品尝我的厨艺!今天,我要带你去一个特别的地方吃饭。”
沈雪笑了笑:“神神秘秘的!行吧,你要请我吃饭,我要是不答应,你又要说我瞧不起你们工人阶级了!”
王林哈哈笑道:“那就走吧!”
两人下楼。
王林打了个的士,请她上车,告诉司机,前往国际饭店。
沈雪听到,不由得问道:“国际饭店?”
“是啊。”
“那里吃饭很贵的。”沈雪道,“七十年代去那里面吃饭,一桌菜就要二、十块钱呢!那个年代的月工资才二十多!现在物价又贵,国际饭店的菜,又涨价了呢!”
“不就一餐饭吗?能有多贵?哪怕花上一百块钱呢?还能有你送我的手表贵?”王林笑道,“请你这样的美女吃饭,当然要去高档的地方了。”
沈雪笑道:“我是却之不恭!不过真没必要这么讲究。”
国际饭店地处繁华的南京西路,对面是风景如画的人民公园。
这里不仅是吃饭、住宿之所,还有琳琅满目的自选商场、服务周到的美容中心、现代灯光音响的迪斯科舞厅。
出租车直接开到了国际饭店的大门口。
车子一停下来,穿得像个礼仪兵的门童,飞快的上前,拉开了车门。
王林下车后,护着沈雪下车。
沈雪朝他微微一笑,觉得这个男人不仅很有礼貌,也懂得西方传过来的新式礼节!
王林特意来到孔雀厅,选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来。
“请坐。”王林帮沈雪拉开笨重的座椅。
沈雪嫣然一笑,淑女的坐下来:“谢谢。”
王林拿了菜单:“你点菜吧?”
“你点吧!是你请客。”沈雪笑道。
“吃西餐吧?”王林问。
沈雪低声道:“我没吃过牛排,也没用过刀叉。”
王林点了几个西式菜,又点了果盘和红酒,吩咐完侍应生,这才对沈雪说道:“很容易学的,一手拿刀,一手拿叉,怎么方便怎么来。叉住肉割碎,再叉住吃就行。我们祖先在茹毛饮血的年代,也是用刀叉的,后来文明进化,才学会了用高级的餐具——筷子。所以,我们东方人很容易就能学会用刀叉,因为这是刻在我们基因里的。但西方人却很难学会用筷子,因为他们直接从野蛮时代进化到了现代文明社会。”
“是吗?你懂得真多,不像个机修工人。”沈雪笑道。
“怎么了?你这样出色的人,也会瞧不起我们工人吗?”
“啊,没有,怎么可能呢?”沈雪连忙否定,“不过,你真的颠覆了我对机修工人的看法。”
“职业并无贵贱,每个行业,都需要有人去工作,是吧?如果人人都高雅的坐在西餐厅里,欣赏钢琴曲,那这西餐厅也就没有人来建造,钢琴也没有工人去生产了。”
沈雪以手支颐,微笑着听他说话:“好有哲理的样子!这里有西餐,也有钢琴,只是无人弹奏。”
这时,忽听有人喊道:“沈雪?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人了呢!没想到你也来这里吃饭。”
沈雪转过身,看到一对男女站在身边。
“付美芳!”沈雪笑道,“好巧啊!你也在这边吃饭吗?”
来者正是沈雪同事,那个抢走了她新节目女主角的付美芳!
付美芳穿着一条黑色带亮片的短裙,黑色长筒丝袜,黑色高跟鞋,烫了个时下最流行的大波浪卷发,只有上衣是大红色的针织衫,时髦又骚气,她没有沈雪个子高,但五官精致,妆也化得浓,看起来很大牌的感觉。
“嗯,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男朋友,秦建波。他在市政府工作,现在是科级干部。”付美芳对身边的男人笑道,“建波,这位是我同事沈雪。”
她介绍男朋友时,毫不掩饰内心的优越和自豪!
秦建波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发亮,英俊挺拔,外表看起来彬彬有礼,但骨子里头,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高傲,他朝沈雪微微点头致意:“沈小姐,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明明知道付美芳是在自己面前故意卖弄,沈雪也并不当回事,只是礼貌的回了一句:“你好。”
付美芳咯咯笑道:“沈雪,你一向瞒得紧啊,我们一直都以为你还是单身呢!你也不介绍介绍你家那位?”
沈雪愕然,说道:“你误会了,这位是王林同志,他是我的朋友,我和他的关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王林朝他俩微微点头,算是见过礼。
付美芳对秦建波道:“建波,我们和沈雪他们坐一桌吧?”
秦建波道:“我无所谓啊!”
付美芳很自然的坐在了沈雪身边。
秦建波也坐了下来,说道:“你们点餐了吗?吃西餐还是中餐?”
王林道:“我们点了西餐。再加两份好了。”
付美芳道:“好。那就吃西餐。哎,王先生,你在哪里高就啊?”
王林道:“纺织厂。”
付美芳道:“申纺?咦,我记起来了!上次三八节活动,我们去纺织厂搞文艺汇演,我见过你,你是那个机修工人,你还救了沈雪一命呢!是吧?”
王林点点头:“付小姐,你记性真好!”
他看到,那个秦建波的眼神里,明显流露出一抹轻蔑和不屑!
人家是市政府的公务员,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科级干部,看得出来,此人背景深厚,前途无量!
而王林只是申纺厂的一名普通机修工人!
这社会地位,这职业高低,一眼就能分出优劣!
秦建波喊过侍应生,点了两份套餐,又道:“这桌,一起结账。”
王林道:“秦先生,不必客气了,我们已经结过账了。”
秦建波点点头。
付美芳悄悄问沈雪:“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就一起吃个饭。”沈雪道,“你别乱想!”
付美芳道:“我倒是没乱想,你请他吃饭?是想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吧?我只是怕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沈雪,你条件这么好,我给你介绍个好男人吧?他是建波的同事,是一个副处级别的干部,年纪比建波大几岁,刚过了而立之年,有过一段不幸的婚姻,不过没有留下孩子……”
“不用了!”沈雪连忙打断她的话,“我现在还没考虑个人问题。”
付美芳耸耸肩,无奈的道:“好男人是优质股,你现在不趁早抓住,都会被其它女人抢走的!”
沈雪道:“我真的不着急。所以用不着你介绍。”
付美芳也就不再纠缠,转眼看到身旁角落里的三角钢琴,笑着对秦建波道:“建波,你不是说,你学过钢琴的吗?能不能即兴弹奏一曲给我们听听?”
她这么说,也是在炫耀自己的男朋友。
这年代,会弹钢琴,是高端、优雅、知性、富裕的代名词。
一台普通的珠江钢琴,售价高达一万五千多元!
进口的雅玛哈钢琴,卖价就更贵了,少则五、六万,贵则几十万的都有,放在八十年代,绝对是天价一般的奢侈品!
自小到大,学钢琴的钱,也是天价!
因此,一个人如果会弹钢琴,绝对是自身综合实力和文化素养的一种体现。
秦建波也跃跃欲试,想在两位国色天香的美女面前显摆一番,便傲然一笑,说道:“那就献丑了!”
他起身走到角落的三角钢琴前,那骄傲的样子,不像是要献丑,而是要一曲震八方似的!
旁边的侍应生上前询问,得知他要弹琴,便同意了。
这架钢琴摆在餐厅里,更多的是一个摆设、一种装饰,显得这餐厅高端大气上档次,偶尔才请专业人士前来演奏。
如果顾客有弹琴的雅兴,餐厅当然是欢迎的。
秦建波是业余水平,也就是小时候被家里人逼着,在少年宫里练过百十节课而已,水平并不算多高,真正考级的话,可能连五级的水平都达不到,也就凑合能弹出曲子而已。
他弹了一曲巴赫的《风笛舞曲》,这是他小时候一直练习的入门曲目。
《风笛舞曲》是一段体结构,音乐素材没有大的变化,但旋律优美、短小,节奏欢快、灵活,是经典乐曲。
只不过秦建波水平有限,弹得差强人意。
弹完之后,只有付美芳用力的鼓掌叫好,其它人反应平平。
沈雪当然是懂音乐的,微微一笑,附和着拍了拍手。
王林道:“弹得不错,要是连跳音再弹顺溜一些就更好听了。”
付美芳听了,心里当然不高兴,自己引以为傲的男朋友,容不得别人诋毁,不由得讥笑道:“哟,王林同志,看不出来啊,你一个机修工人,还懂弹钢琴?你知道什么是连跳音吗?你听得出来吗?”
王林淡淡的道:“好坏还是听得出来的!”
这时,秦建波坐回座位了,刚才王林的话,他也听到了,不由得冷笑一声,说道:“看起来,王林同志是个中高手啊?要不,你也上台表演一曲?”
这是在激将了!
他好不容易在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女面前露个脸,结果居然被一个机修工人指出了弹奏中的不足?
呃!
不得不承认,王林真的很厉害,刚才一针见血的指出了他弹奏中的缺点!
可是,就算有缺点,他也不会承认的!
何况是在倾国倾城的两个美女面前!
所以,秦建波直接就激将王林上台演奏,他相信,一个机修工人,无论如何也弹不出曲子来!
其实,王林并没有打击秦建波的意思,也没有出风头的意思,纯粹就是想给他提一点意见罢了。
在机修班里,大家都是老爷们,彼此之间谈天论地,讨论机修技术的不足,这是常事,也没有人会心里不舒服,甚至还要感谢对方的指点。
付美芳道:“对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行了!空口白舌的评头论足,这谁不会啊?”
沈雪笑道:“你们别拿他开玩笑了,他哪里懂得弹钢琴啊?他也就是随口评评,你们不要介意啊!”
付美芳笑道:“有些人就是这样,啥也不懂,就爱吹牛皮!”
王林懒得跟他俩一般计较,脸色平静,问沈雪道:“你喜欢什么曲子?”
沈雪道:“我喜欢李斯特的《爱之梦》,我有一支独舞,就是配着这首曲子跳的。我觉得很优雅、很浪漫。”
“如果有机会,你跳给我看,我弹给你听。”王林随口说道。
沈雪轻轻掩住嘴,笑道:“不会吧?你真的会弹钢琴?”
王林道:“钢琴而已,学学就会,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能。”
他后世是富翁啊!
会的技能太多了!
很多都是业余爱好,他人聪敏好学,虽然只是业余爱好,但爱着爱着,一不小心就专业人士了!
尤其是弹钢琴,他也曾为了一个女生,下了死功夫学习!
秦建波瞪大了眼睛,斜睨着王林,心想你这是成心拆台的吧?忍不住说道:“钢琴是所有乐器里面最难学、最难精通的!你没学过就没有发言权!”
沈雪则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王林,你会弹钢琴?真的假的?”
王林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如果我现在就弹出《爱之梦》,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奖励?至于什么样的奖励,你自己决定。”
沈雪觉得,王林多半是在吹牛皮。
因为她亲眼所见,王林只是一个机修工人,而她也知道,很多工人,都有爱吹牛皮的习惯。
人对某个职业,会存在固有的成见!
比如说,我们会觉得舞蹈家是优雅的、高贵的,觉得环卫工人是低文化者,觉得工人同志是只懂得操作机器的低层次学历者,而KTV和酒吧里的小姐,是比较容易撩到手、甚至花钱就可以带出去的。
这些偏见一旦形成,是极难改变的!
“好啊!”沈雪羞涩的笑了笑,“你要是真的能弹出《爱之梦》,我答应给你一个奖励!”
王林笑道:“牛排还没有上来,正好有时间。你可不许耍赖啊!”
付美芳道:“王林同志,这么多人看着呢,现场还有不少外宾呢!你不会弹就不要勉强,到时出丑的人可是你自己!”
王林没有理睬她,而是叫过侍应生,问道:“你们这里的钢琴,我可以弹奏吗?”
“可以的,先生。请便。”服务生微笑回答。
“好!”王林掏出一张大团结,给他当小费。
服务生高兴的做了请的手势,同时看了秦建波一眼。
刚才秦建波可没有给他小费!
虽然只有十块钱,但王林的形象,立马就高大起来,也变得绅士起来!
王林对沈雪道:“一曲《爱之梦》,献给美丽的沈雪小姐。”
沈雪对他嫣然一笑。
她也只是普通女人,她也是有虚荣心的,也是有好胜心的!
而且并不浅!
她的女主角位置被付美芳抢走了,今天又被她拿男朋友炫耀了一阵,她连输两个回合,芳心里多少有些憋屈的。
不管怎么说,王林现在是她的男伴,她希望王林能压秦建波一头!
所以,沈雪渴望王林会弹钢琴,让自己不输付美芳!
虽然直到此刻,她还是不相信,王林会弹钢琴。
就算是在申城这样的大都市里,懂得弹钢琴的人,也少之又少!
她只能期待,奇迹的降临!
付美芳等人,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王林走到钢琴台边坐下来。
服务生殷勤的帮王林打开了琴盖。
王林将双手轻轻放在琴键上。
弹钢琴需要熟练的技巧,而他重生之后,今天还是第一次演奏。
他缓缓闭上双眼,在脑海里回忆《爱之梦》的曲谱,酝酿感情。
付美芳问沈雪道:“他不是个机修工人吗?他那双修机器的手,真的会弹钢琴吗?”
沈雪轻声但又坚定的说道:“我相信他!”
王林猛的睁开双眼,左手熟练的在琴键上游走。
他沉浸在乐曲和回忆中!
往事一幕幕,甜蜜、辛酸、爱恋、痛苦,纷纷涌上脑海!
王林整个人和钢琴融为一体,跟许许多多钢琴大师一模一样,身体随着韵律,发出有节奏的摇动!
只见他的左手由低声部引进旋律,紧接着由中声部承接,右手进行高声伴奏。
音乐声有如流水淙淙,在孔雀厅里响起来。
全场的人,无不向这边投来关注的目光。
外宾们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双手放在桌面上,平静但又享受的聆听这天籁之音!
《爱之梦》整首曲子非常优美,它将梦境编织到了乐曲之间,给人一种安静柔和的感觉,它所表达的那种纯真、高尚的爱情,能激起人们内心的共鸣。
沈雪对这支曲子再熟悉不过了!
各种版本的,她都听过。
尤其是原版,她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
带着强烈感情的音乐声一起,沈雪的那丝轻视之心,马上变成了震惊!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绝对不敢相信,这跟原版差不多的音乐,居然出自机修工人王林之手!
这个男人,再次让她刮目相看了!
同样是弹钢琴,如果是西装革履的秦建波弹奏出来,一般人不会觉得多么惊讶,但从一个机修工人手底弹奏出来,这场面就很震撼了!
因为期待感不同,带来的震撼也就不相同!
《爱之梦》曲子并不长,三、四分钟就结束了。
当最后的曲调落下时,孔雀厅里一片静寂,然后,突然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来这里吃饭的,要么是外宾,要么是国内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不是真正的知识分子,就是附庸风雅的商贾。
哪怕听不懂王林弹的是什么曲子,他们也会给予掌声,以表示自己是个懂得欣赏高雅音乐的人士。
几个外宾朝王林竖起大拇指,不停的点头,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夸奖道:“好!你弹得真棒!”
王林收回思绪,把过往的一切,连同眼角的两滴眼泪,一起咽回体内。
他缓缓起身,朝大厅方向微微弯腰致谢,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
“太棒了!”沈雪由衷的赞叹道,“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简直像是在听原装正版!”
秦建波当然也懂得欣赏好的曲子!
他目瞪口呆,忘记开嘲讽了,也忘记夸奖了!
这一仗,他输得心服口服!
付美芳则好奇的盯着王林看,像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王林脸色平静,风趣的一笑,对沈雪道:“我懂的技能很多,不只会修机器!你要是跟我相处久了,就会发现我是一个宝藏男人!”
“我已经有这种感觉了!”沈雪浅浅一笑,“可是,我送你什么礼物好呢?”
王林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笑道:“等你脚好了,单独给我跳一支舞,好不好?”
沈雪抿嘴笑道:“就这?当然可以了!”
她将椅子拉近王林身边,像个小迷妹似的,问道:“我能看看你的手吗?”
王林不解的伸出手来。
沈雪居然很自然的握住他的手,仔细的看起来,像古玩家淘到了宝贝。
她的身子,离王林是如此的近!
王林闻到一股清幽的体香,心神一荡,心跳猛的加剧!
这是心动的感觉啊!
“你的手太伟大了!”沈雪笑道,“不仅能修机器,还能弹奏钢琴!”
王林在她耳边轻轻笑道:“我这双手,可以一个月不洗了。”
“啊?为什么?”
“我怕把你的味道洗掉了。”
“……”
第二十五章 吵架
王林和秦建波各自弹了一曲,但餐厅里面的顾客,反晌却完全不同!
这种天与地的落差,令得秦建波面子全无。
付美芳也觉得丢了颜面。
她本来是想在沈雪面前炫耀自己男朋友的,结果却被王林的表现打了脸。
这让他俩都有些悻悻然。
不一时,餐厅服务员端了牛排、红酒、意面、果盘上来。
王林所点的两个套餐,明显比秦建波点的更丰盛,价格也更贵!
这个对比,又让付美芳心里老大不舒服。
她匆匆吃过饭,和秦建波率先离开了。
“谢谢你!”沈雪忽然温柔的说道。
王林倒是有些不解:“谢我做什么?不就请你吃了顿饭吗?”
“谢谢你,让我在付美芳面前扳回了面子。”沈雪缓缓放下刀叉,有些羞涩的笑道,“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其实也挺肤浅的?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王林哑然失笑:“面子嘛,人人都要的。人活一口气!佛还争一炷香呢!”
沈雪轻抚秀发,低声道:“新节目的女主角,是被付美芳抢走的。本来就是内定的我,因为我的形象、气质,还有舞姿,都更适合这个角色。”
“不是说,是因为你脚伤的缘故?”
“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新节目,还在酝酿当中,就算等我脚伤好了再排练,也来得及的。只不过,付美芳动用了关系,抢走了我的女主角。这个事情,我早就听说了。”
“没想到,你们搞艺术的团队,也这么勾心斗角,也是一个小社会啊!”
“何尝不是呢?我虽然专注于艺术,但我也懂人情世故。我表面上装作无所谓,心里其实很难受的。我甚至想过辞职下海的事。”
王林恍然大悟!
原来,改变沈雪人生的,正是这件事!
如果没有王林的阻挠,也许沈雪已经做出从影的决定了吧?
那她的人生,必将走上那条不归路?
这一刻的沈雪,是如此的真实!
她的自我剖析,并没有折损她在王林心中的地位!
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女神,更接地气,也更加立体化,更值得王林爱慕!
“看见没有?那个有些秃顶的男人,就是耿炎华。”沈雪忽然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背影说道。
“嗯,我知道。”王林淡淡的说道。
“你知道这个人?”沈雪讶然问道。
“不错。”王林道,“我对这个耿炎华,也有一定的了解。他是一个极端好色的人!凡是想在他影片里扮演重要角色的女人,就没有不被他潜的。”
“潜?”
“就是吃豆腐,再直接一点,就是上他的床。不上他的床,就拿不到演戏的资源。”
“啊?他这么不堪?”谈这个问题,沈雪有些尴尬,羞涩的说道。
“你自己看!”王林朝那边呶呶嘴。
沈雪朝那边看过去,正好看到耿炎华的手,从桌子底下伸过去,放在身边一个短裙黑丝女人的腿上。
这小动作,是在暗地里进行的,桌面上的其它人,并不会发觉。
沈雪怔忡,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想到,他是这种人。还好我没赴他的约。”
“你再看看他的脚。”王林冷笑一声。
那个耿炎华的脚,居然在挑逗那个女人,都快伸到对方的裙子里面去了!
沈雪不由得红了脸:“无耻!”
王林道:“我敢肯定,他会留下这个女人,至于另外两个,他多半没看上!如果你来了的话,他肯定会选中你。不过你不会让他这么欺负,他如果对你试探不成功,就会装绅士,对你放长线钓大鱼。”
沈雪怔忡,觉得王林所言不假,很庆幸自己没有参加耿炎华的晚宴。
他俩吃得很慢,一边聊天一边吃,谁也没有提要回家的话。
那边的耿炎华已经吃完了,陪他一起吃饭的三个女子,其中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另外两个直接被他打发走了,他搂着那个女人的腰,手放得很低,时不时往她屁股上滑,两个人往酒店的后堂走去,那是去楼上房间的电梯间。
沈雪看到这一幕,不由得佩服王林的预判:“你说中了!这个导演,果然是个色中饿鬼!”
王林道:“沈雪,虽然你渴望成功,但你和那些女人,并不是同一路人。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一定会讨厌自己成为那种堕落的女人!而通往成功之路,是多种多样的。不认识耿炎华,不走娱乐圈,你将来也一样可以光芒四射,成为优秀的演艺家!”
沈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王林的形象,在她眼里,忽然间变得高大起来。
他像是一个人生的导师,在她人生最迷茫的时刻,忽然降临在她身边,用他的睿智,指引她别走弯路。
两个人喝完了一瓶红酒。
沈雪居然是第一次喝酒!
她只喝了两杯,脸色却红得像熟透了的红富士苹果,娇艳万端!
王林本来还想请她到旁边的舞厅跳舞的,但想到她脚伤还没有好,便作罢了。
见她走路有些踉跄,王林便小心的扶着她出了国际饭店。
王林在门口打了个的士,送她到家,然后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回家。
家里,李文秀一个人在糊火柴盒,看到他满身酒气的回来,咬了咬嘴唇,问道:“你吃过了?”
王林打了个饱嗝:“吃过了!”
他看到餐桌上留着饭和菜,不由得心生愧疚,说道:“对不起,没和你说一声。”
“没事!”李文秀放下手中的活计,把剩菜端起来,“我拿水冰镇着,明天早上吃。”
王林道:“你也别吃剩菜,对身体不好。”
“谁说的?”李文秀道,“谁家里还有菜倒不成?”
“……”王林坐下来,往身边一摸,总感觉少了个什么东西。
书!
《红楼梦》!
不见了!
遗忘在沈雪家里了!
他也不敢说出来,只得闷在心里,想着下次拿回来再告诉李文秀。
“你怎么又请假了?”李文秀问。
“今天21号啊!”
“21号怎么了?周助理过生日?”
“什么周助理?”
“别瞒我了,我知道你俩的事!”
“什么叫我俩的事?你说清楚。”
“上回,你就是和周助理一起看的电影吧?”
王林一怔,马上想到,一定是刘玉看到了,告诉李文秀的!
“呵呵!”王林冷笑道,“如果我说,那天我和她是偶遇的,你相信吗?”
“我相不相信?又有什么区别呢?你可以啊,挺有出息的!连周助理也能约到。”
“呵呵!”
“今天你是陪她去玩了吧?去逛公园了呢?还是去逛商场了啊?”
“不是。今天是国库券开放交易的日子,我拿国库券去卖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还问过你要不要一起去,你说不去的!”
“卖掉了吗?”
“卖了。”
“赚了还是亏了?”
王林掏出钱来,放在桌面上。
九千多块钱啊!
厚厚一大叠!
李文秀身子一晃,差点没坐稳:“这么多钱?”
“本钱有5000块钱,赚了4500块钱!”王林吃得有些饱,又打了个饱嗝。
“天哪!这么多钱!”李文秀拿起钱,笑着数了起来。
“不对啊,只有9350块钱!我数两遍了!”
“哦,我今天花了两百块钱。”
“你做什么了?一天花了两百?”
“买了——”王林话一出口,心想我是买了书,但书也没带回来,这事说不清楚,便道,“吃饭吃了。”
“什么样的饭?一天吃了两百块钱?”
“在国际饭店吃的。”
当然还有打的士的钱,这年头的士费很贵,菲亚特126P的面的,也就是俗称大头鞋的出租车,都要1.2元每公里,起步价就是4.5元!如果是夏利那就更贵,起步价10元3公里,普通人家都不敢坐的!
还有打赏小费的钱,以及买书的钱,王林也懒得细说。
“国际饭店?你真能耐了!你一天就吃了两个月的工资!你知道现在物价多贵吗?五块钱一斤的肉了!我现在每天买菜,只敢买一块钱的肉!才二两肉啊!我知道你喜欢吃肉,我都不敢吃,全给你留着!你倒好,你一天吃了两百块钱!你知不知道,这两百块钱,够我们一年的伙食费了!”
李文秀越说越委屈,抹眼淌泪的了。
王林冷笑道:“有意思,我花自己的钱,你哭什么?你反正是要离开这个家的!我败不败家,与你何干?真是的!”
李文秀心气难平,闻言把手中的钱往桌面上一放,说道:“你说得对,我不该管你!你的钱,你爱和谁去花,就和谁去花好了!你愿意和周助理好,你就和她好!哪怕你带她回家来,我也无所谓!”
第二十六章 妻子的礼物
王林第一次见她生这么大的气,倒是不再发火,说道:“明天开始,我要去外地收国库券,可能要请长假。我也不知道哪天回家,哪天不回家。”
李文秀抹干净了眼泪,说道:“这工作,你不做了?你真打算当倒爷了?”
“当倒爷只是暂时的,我得先赚够资本,以后肯定要做实业。等我自己开了厂,你就是老板娘了。”
“呵!我可不敢当!到时我俩早就离了!周助理来当你的老板娘好了!”
“我和周粥之间,什么也没有!就偶然碰见了,一起看了个电影!你还要我说多少遍?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呢?又不相信人!”
“是啊,我小心眼,我眼里容不下别的女人!你胸怀宽广,你……”
李文秀说不下去了,因为王林忽然重重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你要真是我爱人,你管我的一切,我也就认了!”王林沉声道,“离婚是你提出来的吧?李文秀,你到底想闹哪样?”
李文秀道:“我不闹!我糊火柴盒!”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糊火柴盒,你能糊几个钱?你还不如跟着我一起买卖国库券,我也好有个帮手!”
“不稀罕!你赚钱,那是你的事!”李文秀道,“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管你!”
王林气㕲㕲地说道:“刘玉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鸟,你少跟她来往!”
“刘玉是我班上的工友,她怎么惹你了?”李文秀问。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和周粥看电影的事,就是刘玉嚼的舌根吧?这种女人,你少交!”
“你做得,别人说不得?”
“那你知不知道,那天她和谁在一起吗?”
“和谁?”
“张瀚!”
“张工?和刘玉?”
“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啊?我们厂里,好几千女工呢,张瀚那样的人,怎么就看中刘玉了?”
“对啊,怎么回事?”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刘玉使了手段,勾引了张瀚!”
“她能有什么手段勾引张工?”
“李文秀,你真傻还是装傻?女人要勾引男人,还有什么手段?”
“未必只要女人勾引,男人都会择不饥食?”
“你说对了!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不会思考!只要女人主动,长得又不是太丑的话,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的!”
“这么说,你也是这样的男人?”
“我、我当然是例外!”
李文秀道:“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王林冷笑道:“我要真是不讲理的人,我还不早就把你睡了?你还真敢报警抓我不成?我连你都不忍心欺负,我还能到外面去欺负别的女人?”
李文秀一时语塞,转移话题道:“奇怪,刘玉真和张工在一起?不可思议!”
“刘玉这女人,心计比你强十倍,而且她会利用自己的身体!你和她相处,得小心些。反倒是陈小希那样的女人,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你可以和她来往。”
“我和刘玉是好朋友,她也不可能害我。”
“她只不过看到我和周粥出现在电影院门口,就一口咬定我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向你打小报告,这就是挑拨离间!而你呢,你也傻,居然相信她的话!有个成语,叫疏不间亲!你倒好,相信别人,不相信自己的爱人!”
“我——”李文秀语拙,语气一缓,说道,“是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
听到她当面道了歉,王林倒是无话可说了。
他也不是小器之人,没有必要揪着这事不放。
王林数出三百块钱来,放在她手边:“家用,你收好了。剩下的9000块钱,我留着做本钱,等我赚到了钱,再给你买新衣服。”
“……”李文秀嘴角,闪过一抹浅浅的笑意,她拿起钱来,装进口袋里,说道,“你一个人去外地收购国库券,你得小心!现在社会上不太平!”
王林心里一暖,说道:“我知道,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李文秀起身,从针线盒里拿了个木柄的扎孔针,递给王林:“这个留在包里,防身用吧。这个不算管制刀具,随便哪里都可以带去。”
王林接过来,在手里握了握,试了试手感,觉得这个扎孔针还挺顺手的,针头长,个头粗壮,针尖锋利,遇到危险,还真的能派上用场呢!
李文秀进卧室,拿了一双崭新的男式皮鞋出来,放在王林面前。
“上次说好的,给你买的礼物。都是用我自己的奖金、糊火柴盒赚的钱和省下来的钱买的。你试试合不合脚。”
王林看着鞋子,不由得一阵感动和心酸,说道:“这鞋挺贵呢!”
李文秀仍旧坐下来糊火柴盒:“用得着的东西就不贵,才三十五块钱。你一天的饭钱,够买六、七双了呢!”
“……”
王林试了试脚,笑道:“挺合脚的!这新皮鞋,就是舒服!谢谢你啊!”
李文秀抬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
王林为了出远门,特意买了一条带拉链的短裤,用来装钱。
这么多钱,当然不能全装在短裤里,而且也不安全,前一阵报纸上有新闻,就是一个商人坐火车出行,在车上打了个盹,藏在短裤拉链袋里的钱就被人偷走了,裤子也被小偷划烂了!
他正想着,怎么藏钱比较安全时,忽听李文秀道:“你一次带这么多钱外出,也不安全,你把你的外套拿来,我给你缝几个隐蔽的袋子。”
“哎呀,文秀,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我俩真是心有灵犀啊!”王林笑道。
他欢天喜地的进了房间,拿出明天要穿的衣服和裤子出来,说道:“这样,你帮我在裤子这边,也缝一个放钱的袋子。钱不能放在一起。”
李文秀把装火柴盒的木板端开,拿了针线盒子,又找了几块不用的布,帮王林缝制口袋。
“王林,我跟你说啊。”李文秀一边用牙齿咬断线头,一边说道,“万一真遇上了劫匪,你就把钱给他们。钱没了,我们还可以再挣!听到没有?”
“我知道了。”王林道,“我本来就紧张,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你王家就你一根独苗,你要是再出个意外——算了,不说了。反正你得给我平平安安的回来!”
“嗯!你要是乖乖的听话,我们这会孩子都怀上了!我就算死了,我老王家也不至于无后!”
“别乱说!你长命百岁呢!”李文秀瞪他一眼。
第二天早上,李文秀准备了一袋子馒头,又买了几根油条,还到副食品商店,花高价买了些饼干和面包,给王林打包好,叮嘱他道:“这些你带在火车上吃。车上东西贵不说,还不一定干净。记得先吃馒头和油条。面包和饼干留着后面吃。”
“我知道了。你怎么婆婆妈妈的,跟我妈一样!”王林笑道,“你要是不放心,就请假跟我一起去好了。”
“我不去!”李文秀忙完这一切,看着他道,“出门在外,自己小心些。别去招惹街边的野女人!她们身子不干净的,小心惹一身病回来。”
王林伸出手,将她额边的一绺头发拿开,温声说道:“你一个人在家,也小心些,晚上早些关门,谁敲门也不要开。”
“我晓得哩!你不在,我叫我妹妹过来陪我睡。”
“好,我走了啊!”
“嗯!要不我骑车送你到车站?我再骑车回来?你也可以节省去车站的车费钱不是?”
“不用,等下你要迟到了!快去吧!我到庐州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第二十七章 骗术
到了火车站,王林赶去买票。
偌大一个售票大厅,满满当当,挤挤密密,全是买票的人。
每个售票窗口前面,都排着长龙。
队伍移动很缓慢,排队的人,大都是外地进城务工的农民工,很多人身上,居然穿着缀有补丁的衣服裤子,行李也是破破烂烂的,拿蛇皮袋装着,有的甚至就用“尿素”袋装行李。
王林早就听说过春运,只是从来没参与过。
“春运”一词最早出现于1980年的《人民日报》。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对人员流动限制的放宽,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离乡外出务工、求学。诸多人群集中在春节期间返乡,形成了堪称“全球罕见的人口流动”的春运。
可是,现在并不是春运啊!
怎么也人山人海的呢?
排了大半个小时的队,总算轮到王林了。
“同志,买一张最快到庐州的票。”
“最早的车次,是9点26分开,普快。”
“请问几个小时可以到达庐州?”
“9个小时。”
“行,就买这个车次的,买硬座的就行。多少钱?”
“二十一块八!”
这票价是真的贵!
来回一趟,半个月工资就没了!
难怪出来打工的人,平时都不敢回家,只等每年春节回一趟老家呢!
王林拿着票,仔细的核对车票上的信息,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口袋里。
火车上是要检票的,进出站口也是要检票的,丢了不认账,得重新补票!
他知道火车站附近欺蒙拐骗的人特别多,也就不到附近乱逛,直接进了候车室。
王林带了个军用水壶,他一口就喝掉一半,上了个洗手间,看到附近有个水房,提供热水,他便排队接满了水壶。
回到候车室坐下,旁边一个中年瘦子,笑着问道:“小兄弟,出远门?”
“不远!”王林语气淡淡的,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你是去庐州吧?我也是!”中年人梳着三七分,居然还抹了摩丝,挺潮流的感觉,他伸出手来,“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我叫马涛。”
对方能猜到王林去庐州,他并不惊讶。
坐在这里的,大都是在等这趟车次的。
庐州是皖省的省会,位于长江三角洲地区,是我国华东地区的重要城市,人口众多,出来打工的人也多。
“申城本地人吧?出差还是经商?”马涛很爱攀谈。
“出差!”王林多留了一个心眼,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同时反客为主,问道,“你呢?经商?”
“对,小兄弟真是慧眼如炬,我就是生意人,做铅笔生意的。”马涛笑着,打开自己的皮挎包,拿出两根铅笔来,一红一蓝,往王林面前一伸,“看看?出厂价,2分钱一支。家家户户都用得着!”
王林摆了摆手:“用不着买。单位有发。”
“好,好单位!”马涛收回手,掏出一张大团结来,对折,笑道,“小兄弟,闲着也是闲着,我们玩个猜铅笔的游戏。这游戏很简单,我把十块钱对折一下,然后套住这只红笔,再包住这只蓝笔,卷一卷,再打开来,你看,套住的还是红笔。”
他一边说,一边演示。
坐在旁边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看起来只有十几岁年纪,织了两条小辫子,眉清目秀,脸庞圆圆的,眼睛大大的,穿着白色的确良单衣和红色的卡其外套,她很好奇的看着马涛做这一切,但没有说话。
马涛见她有兴趣,同时也向她展示了一遍用钱套住两只铅笔的游戏。
“怎么样?很简单吧?我们的游戏,就是猜红、蓝!我再来一遍,你们看清楚了啊,你们要是猜对了钱里面套住的是哪支颜色的铅笔,我就把这十块钱白送给你们!”马涛口才了得,滔滔不绝,跟脱口秀主持人一样顺溜。
他一边说,一边用钱套住了红笔,再包裹住蓝笔,笑道:“小兄弟,你猜猜?”
王林有些警觉,他可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爱,人家真的闲得没事做?来陪你做游戏玩?还平白无故送你一张大团结?
但他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玩法,也不知道对方玩的是什么把戏,于是没有吭声。
马涛便问那个小姑娘:“你来猜吧!”
十块钱的诱惑不小!
小姑娘抿抿嘴,指着红笔道:“红的!我看着你套住的!”
“确定吗?”马涛问。
小姑娘用力点头:“就是红笔!”
王林心想,我也看到了,你拿钱套住的是红笔啊!
这有什么好猜的呢?
只见马涛微微一笑,展开大团结,果然套住的是红笔。
王林哑然失笑,心想你这玩法,不是给人送钱吗?
马涛果然很大方,把十块钱递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高兴的接过钱来,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确认是真钱。
马涛掏出一张五十块钱的新票子来:“我们再玩一次,你要是赢了,我这五十块钱,还是送给你。不过,你要是输了的话,你得赔我一百块钱!你敢不敢玩?”
小姑娘刚才随随便便就赢到了十块钱,想当然以为这玩法很简单,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
“当然是我说的。你身上有一百块钱吗?”
“我有呢!我正好有一百块钱!”小姑娘笑道,“我过完年出来打工的,每个月有45块钱的工资,我做了三个月,赚了135块钱呢!要不是我家里有事,我现在也不会回家!”
王林心想,这小姑娘未免也太单纯了,在候车室遇见个陌生人,就把自己的信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别人?
“好!”马涛嘴角,露出一抹奸笑。
王林本能的感觉到,这是一个骗术!
可是,他真的是第一次见,也不知道人家怎么行骗,想要拆穿,也不得其法啊!
马涛将手里的五十块钱对折一下,然后套住了蓝笔,再卷住红笔,问小姑娘:“你猜哪支笔?”
“蓝笔!”小姑娘很高兴的笑道,“我看到了!”
王林心想,世界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刚送了十块钱给你,又送五十块钱给你?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马涛,看他耍什么诡计。
马涛用钱卷住两支铅笔,然后打了开来。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五十块钱里面,刚才明明套住的是蓝笔,但打开来后,却变成了红笔!
王林看到,马涛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得意的笑,而那个小姑娘的脸,刷的就变白了。
第二十八章 我也玩个魔术!
王林仔细回想刚才马涛手里的动作,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小同志,你输了。”马涛对小姑娘笑道,“愿赌就要服输。我刚才输了,给了你十块钱。你现在输了,就得给我一百块钱。这是我们事先约定好的!这算是口头协议,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小姑娘的大眼睛里,马上泪汪汪的:“我身上只有一百块钱,我留着给我爸看病用的!”
“呵呵,那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马涛不再像刚才那般平易近人,换了一副咄咄逼人的嘴脸,“小同志,你可不能耍赖啊!我喊车站警察过来了啊!”
小姑娘委屈得跟什么似的,从里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打开手帕,里面装着一叠钱,全是零钱,有十块的,也有一块的、五毛的,还有一分、二分的!
“这里正好一百块钱。你数下吧!”小姑娘咬着嘴唇,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我明明看到是蓝笔,怎么就变成红笔了呢?”
马涛一把拿过她手里的钱,点数起来。
王林掏出一张五十块钱的票子,说道:“马涛同志,我和你玩一把!”
马涛马上把小姑娘给的钱装进口袋里,换上了一副笑脸:“好啊,小兄弟,我们来玩一把。”
王林从他手里,拿过两支铅笔来,说道:“我来玩,你下注。还是五十块钱,你要是输了,得给我一百块钱。我输了,这五十块钱给你。你敢玩吗?”
马涛听了,很认真的打量王林几眼。
不管怎么看,王林也只是一个二十郎当岁的愣头青,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一看就是很少出门的城里人。
马涛很快就做出判断,认定王林没有看破自己的小伎俩,便哈哈笑道:“行啊,小兄弟,我欣赏你这样有魄力的人!我和你玩一把!”
王林把自己的钱对折一下,然后套住蓝笔,再裹住红笔,然后问他:“马涛同志,你猜吧!红还是蓝啊?”
马涛毫不犹豫的道:“蓝!”
王林微微一笑,飞快的将钱卷起来,然后又飞快的打开来。
神奇的一幕,再次出现!
“咦!怎么又变成红笔了?”小姑娘不哭泣了,发出一声惊呼!
王林收起自己的钱,将两只铅笔丢还给马涛,看着面如土色的他,似笑非笑的道:“马涛同志,你输了。你猜的是蓝笔,结果钱里面套住的是红笔。套用你刚才说的话,我们之前订下了口头协议,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你要是不给钱,那就是违约!我喊车站警察过来了!”
好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马涛的脸色,阴晴不定,瞬间连变数变。
他倒也光棍,知道自己今天看走眼了,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行啊!小兄弟,你厉害!我服输!”马涛朝王林竖起大拇指。
王林冷冷的道:“少废话!拿来!一百块!我也不要别的钱,就把她刚才输给你的钱给我吧!”
马涛沉下脸来,掏出那包钱,递给王林。
王林怕他做过手脚,飞快的数了一遍,钱数是对的。
马涛把铅笔放进挎包,一言不发的起身走开。
旁边的小姑娘又哭了,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王林把她的钱递了过去:“小妹妹,收下吧!”
“啊?这是你的钱了,我不能要。”小姑娘连连摇头,但渴望的眼神却背叛了她的话。
王林笑道:“你不是说,这是你辛辛苦苦赚来给你爸爸治病的钱吗?没有这钱,你爸怎么治病?收下吧!记住了,以后别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要跟任何人赌博!这个世界上的坏人,比你想象中多得多!”
小姑娘再次泪崩,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包钱,激动得双腿一软,跪在了王林面前:“谢谢你!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王林扶她起来:“别这样,快起来!”
小姑娘抹着眼泪起身,就势坐在王林身边。
王林看到周围很多人看着,便道:“小姑娘,等下你去趟厕所,把你的钱另外藏个地方,我怕有贼人惦记上你的钱了!上车、找座位的时候,你也得小心啊!小偷很多的。”
小姑娘道:“啊?我知道了。谢谢你,大哥,你贵姓啊?”
“不用打听我的姓名。萍水相逢,尽是中华之人!”王林笑了笑。
“大哥,我叫孙小蝶,我是庐州五里镇人,你以后来我们家,我给你做饭吃!”
王林笑道:“孙小蝶同志,你以后出门在外,不要逢人就说你的家庭和身份信息,这些信息泄漏出去,如果被坏人利用,你和你的家人,都可能被骗。”
“大哥,我看你不是坏人才告诉你的。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啊?不愿意说你叫什么名字?”
“呃——我叫王林。”
“王哥好!”孙小蝶激动的起身,一把抓住了王林的手,“谢谢你帮我赢回了钱!这真是给我爸治病的钱!”
“好,你坐好。好好说话!”
孙小蝶道:“王哥,你刚才怎么看出来他是个骗子的啊?”
“这是一种碍眼手法,说穿了一文不值。”王林淡淡的道,“你社会经历少,你看不明白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凑热闹,不相信骗子!”
这时,车站广播里嘀咚一声,传来一个柔美的女声:“各位旅客请注意,从申城开往汉口方向的直快208次列车马上就要进站,购买了直快208次列车的旅客,请到第三候车室检票进站!”
王林连忙起身:“列车来了!”
孙小蝶掏出自己的火车票,核对了一下,提着笨重的行李,也跟着他往前走:“王哥,等等我,我也坐这趟火车。”
王林懒得等她,径直检票上车。
上了车之后,在人群拥挤中,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座位。
他座位是靠窗的,但座位上坐了一个留着胡茬的中年大汉,还把脚搁在对面的座位上。
王林把票往大汉面前一伸,一言不发。
对方瞅了一眼他的票,又看看窗台旁边的标注,便老老实实的起身,走到隔壁座位去了。
王林把包往行李架上一塞,坐了下来。
熙熙攘攘的旅客,陆陆续续的上车来,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入座。
王林看向车窗外的站台。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喊:“王哥!我们又见面了!”
王林转过头,看到孙小蝶一脸的笑容,站在过道边。
“你坐哪里?”王林问她。
“我就坐在你旁边,中间这个座位。”孙小蝶高兴的笑,举起一个重重的行李包往行李架上塞。
她个子不高,加上力气有限,立起脚跟塞了几次也没塞进去。
王林见她实在很费力气,便起身接过她的行李,塞进行李架。
“谢谢王哥。”孙小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两人坐下来,王林问道:“你一个人,提这么重的行李做什么?”
“我在外面打工,需要的东西多啊。”
“那你以后还来申城打工吗?”
“还来哩!我回家照顾我爸一个月,还得出来打工的。不出来打工,怎么赚钱啊?”
“你在哪里打工?”
“我给别人家当保姆。”
“当保姆,工资应该高啊,怎么你每个月才45块钱?”王林厂里有人请过保姆,85年的时候,保姆工资就有55块钱了。
“保姆工资很高吗?我不知道啊,是我认识的一个婶婶,她嫁到申城,生了个女娃娃,就喊我过来照顾她。每天都是带娃娃、洗衣服、做饭菜、打扫卫生。我很勤快的,我婶婶都舍不得让我走呢!”
“你多大了?”王林问。
“我18岁了!”
“高中毕业?”
“我只有初中毕业,家里没钱供我上高中。王哥,你是哪个单位的啊?”
“我啊?我是申城纺织厂的。”
“哇噻!那是个好单位!我婶婶家就在你们工厂附近,我听婶婶说过,你们单位女工多,工资又高,请问你们厂里还招不招人啊?”
“这个?我不太清楚。”王林不好意思直接拒绝,便模棱两可的回答。
“那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
“这个可以。”王林敷衍道。
“王哥,你留个联系电话给我,我从家里回申城后,我再联系你。”孙小蝶却很较真。
王林略一迟疑,心想我和你又不熟啊!你倒真是相信人,就不怕我把你拐去卖了吗?
孙小蝶从背包里掏出一支圆珠笔和一个小本子来。
那个小本子上,记满了歌词,还贴了不少明星的剧照。
看到这样的歌词本,王林顿觉时代感满满!
“你自己记的歌词?”王林问。
“嗯嗯,王哥,你看我写的字,好看不?”
“还行啊!练过吧?”
“是的,我爸爸说,一个人一定要把字练好!王哥,你的电话是多少,我记一下。”
王林想了想,把机修班的电话留了给她。
第二十九章 庐州行
有个可爱又话痨的小姑娘在身边陪着,时间过得飞快。
到了中午,列车员推着餐车来回贩卖吃食。
列车已经停靠过好几个站,上来许多买站票的旅客,把过道挤满了。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让一让!抬抬脚!”推着餐车的列车员,不停的吆喝。
这趟刚走,下一趟很快又过来了:
“盒饭!盒饭!来一份不?”
过道刚好过一辆推车,又挤满了人,好几次都以为他的车子过不去了,结果他硬是从一堆人里面推了过去。
王林从行李架上拿下自己的包,取出李文秀为他准备的食物。
他先吃馒头和油条。
旁边的孙小蝶,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吃。
王林问道:“你饿不饿?买东西吃啊!”
孙小蝶摇头道:“我不饿。”
她刚说不饿,肚子马上发出咕咕的叫声。
王林失笑,知道她是舍不得钱买吃的,火车上很多人都是这样,宁愿饿着,也不买车上的高价食品。
他拿了一个馒头递给她:“吃吧!”
“我不饿。”孙小蝶舔了一圈嘴唇。
“吃吧!”王林道,“我带了好多呢!”
“谢谢王哥!”孙小蝶伸出手,一把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几口就把大馒头给吃完了,吃得太急,发出呃、呃的饱嗝声。
王林问道:“你没带水?”
“我早上急着赶火车,忘记了。”孙小蝶拍拍胸口,“过一会儿就好了。”
王林看了一眼她的胸,心想她的比周粥的还要大,这乡下小姑娘,吃得不怎么样,发育得这么好?
“喝我的吧,别噎着了。你嘴唇别碰我的杯子就行。”王林指了指放在桌板上的军用水壶。
“谢谢王哥。”孙小蝶拿起他的水壶,拧开盖子,仰起头,小心翼翼的倒了些水在嘴里,咽下去,马上就不打嗝了。
王林又递了根油条给她,她也几口就吃完了。
下午,孙小蝶靠在椅子上打瞌睡,头往王林这边滑下来。
王林轻轻把她扶正了。
但她的头,马上又滑了下来。
王林知道她在申城当保姆,是照顾刚生产完的母女俩,婴儿晚上爱闹腾,她昨晚肯定没睡好觉,也就任由她靠着自己肩膀睡。
他怕车上无聊,上车前买了报纸,此刻看着报纸,闹中取静。
列车晚点半个小时才到达庐州站。
下车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还好李文秀帮他准备的食品足,几个大馒头和油条,就着白开水,也够他抵一天的饿了。
要不是分了些给孙小蝶吃,他还能省下几个当宵夜。
“住宿吗?一个晚上两块五!”刚出站,一个中年妇女拦住了王林,热情的推销,“干净旅馆,有热水。”
王林知道这些店便宜,但他身上带着这么多的钱,不敢去住火车站旁边的小旅馆。
他是第一次来庐州,人生地不熟,下了车后,两眼一抹黑,都不知道往哪里走。
这都不是事!
王林自有办法,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找到安全又便宜的下榻之所。
八十年代末,很多单位的招待所,还没有改制,属于公家性质,干净、卫生,住的都是各地来出差的人,或是职工的亲属,安全有保障。
像王林所在的申纺厂招待所,性价比就特别高,厂里职工家里办大事,若是来了许多远客,家里房不够住,都会安排住在招待所里,便宜又有面子。
王林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下车后就找一家企事业单位或者政府招待所住宿。
他乘坐3路车,来到了和平路的安纺总厂招待所。
庐州历来有“小上海”的称号。
而安纺总厂,又是上海人最多的地方。
王林是申纺的工人,对安纺有一种潜在的亲切感。
安纺是华南地区最大的纺织厂之一,和合钢一样,是工人们的骄傲。
“男娶安纺,女嫁合钢。”这句话,在当地广为流传。
王林走进招待所。
前台坐着一个苗条秀气的大姑娘。
王林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价目表,然后掏出一张纸,说道:“同志,我是申纺的,这是我的出差介绍信。我来住宿。”
前台笑道:“我们这边住宿,不需要开介绍信了。”
王林也知道,国内很多地方住旅馆,不再需要介绍信,但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方便,更为了防止当地警察查验证件,他还是在厂里开了封介绍信。
“你是申纺的啊?”前台对他明显多了几分好感,“我们厂里好多人,都是你们那边的呢!”
“你是不是呢?”王林问。
“我不是。我是庐州本地人。”
“有机会,可以嫁到咱们申城来!”
前台羞涩的笑了笑。
“还有单间吗?”王林为了保证钱财的安全,他当然愿意多出钱,住单间。
“没有单间了,有双人间。”前台道,“我给你开个还没有人入住的双人间吧?只要三块钱一晚。”
“也行。”王林懒得再找地方,便同意了。
如果今晚没有人住进来,那他住的双人间,也等于是单人间,而且不必多花钱!
前台拿了钥匙,带他到楼上一个房间。
很干净的二人间!
房间很大,有几张椅子,长条形的桌子上,摆放着两个开水瓶,一个花鸟盘子里倒放着两个瓷杯。
“洗澡间和厕所都在走廊尽头。”前台告诉王林。
“好,谢谢你。”王林放下包。
前台说了声不客气便出去了。
王林看看时间,晚上八点多了。
四月份天气,他也懒得洗澡,把装钱的衣服脱下来,折叠好,压在枕头底下,又拿了件外套,铺在枕头上,然后拿出一本书来看。
没有电视和手机的年代,出差旅行,读书看报是最解闷、最打发时间的了。
晚上十一点,王林正准备关灯休息的进候,门忽然响了起来。
他打开门,看到前台领了一个中年人过来。
“大哥,其它房间都满了。”前台对王林解释道。
王林看了那个中年人一眼。
中年人穿着套皱巴巴的西服,头发有些乱,对王林笑了笑。
前台把客人领到房间,转身下楼去了。
王林问中年人:“同志,你怎么这么晚才来住宿?”
中年人操着很重的地方口音:“我是来安纺进货的,半夜来,等他们装好货,我正好睡一觉,天明就回厂了。”
“你是服装厂的?”王林道,“芜湖那边的?”
“你怎么知道的?”中年人问。
王林笑道:“我是申纺的。对你们这边的纺织厂、服装厂,熟得很!我一听你的口音,就知道你是芜湖那边的人。”
“哎呀,缘分啊!”中年人伸出手来,和王林握了握,“我叫邓大宝,因为长得胖,别人都喊我胖宝!”
王林笑道:“我叫王林!大宝同志,你们的服装销路怎么样?”
“现在讲市场经济,我们是小地方的工厂,衣服生产出来,不太好卖喽!”邓大宝是跑原材料的,很健谈。
“你们芜湖也有自己的纺织厂,怎么跑庐州来进货?”
“有些面料,只有庐州纺织厂这边才生产。现在生产的确良、泡泡纱的衣服,都不好卖了。”
“现在流行健美裤和喇叭裤,还有碎花短裙,申城很多年轻人穿。”
两个人做相同行业的,越聊越投机。
“我们厂进了一批面料,生产过一批踩脚裤,结果全压在仓库里了,在我们那边销得不多。”
健美裤也叫踩脚裤、踏脚裤,有的地方也叫脚蹬裤。
“哦?”王林心念一动,问道,“多少钱一条?”
“15块钱,出厂价。”
“这么贵?”王林倒是一怔,他记得上次帮李文秀买了条裙子,才花了十块钱。
邓大宝道:“面料不同,面料贵啊!踩脚裤的面料,是用丝质的材料和人造纤维混纺织成的,有很大的弹性,这种面料贵。我们那边的纺织厂都生产不出来。得从申纺那边进货!”
王林哦了一声,他对面料当然了解,有弹性的丝质面料,当然比合成纤维的涤纶要贵。
邓大宝又道:“的确良面料的衬衫,也要卖五、六块钱一件呢!是吧?这踩脚裤贵是有道理的,申城那边,要卖30块钱一条呢!不信你去问问价格就知道了。”
的确良就是涤纶的纺织物,有纯纺的,也有与棉、毛混纺的,通常用来做衬衫短袖。的确良做的衣物耐磨、不走样,容易洗、干得快。生活在七、八十年代的人对它再熟悉不过,挺刮滑爽,耐穿易干,不用烫,颜色艳,不退色,尤其是印染出的鲜亮,比棉麻制品稍贵。
的确良的缺点也很明显,它不是棉花织的,是属于化纤类产品,天一凉嫌冷,天一热又闷。穿着不透气,也不贴身。它不吸水,碰上出大汗或淋了雨,便紧紧地贴在身上,好像没穿衣服似的,女孩子特别容易走光。
王林坐了一天的火车,睡意上涌,说道:“睡了吧!”
邓大宝谈兴正浓,但也不说话了,两人关灯睡觉。
第二天,王林很早就起床了,看到邓大宝还在打着鼾声大睡。
他拿出枕头下的衣服穿好,上完厕所,洗刷回来,看到邓大宝起床了。
邓大宝一边用力的蹬着腿,套着有些紧绷的裤子,一边说道:“王林同志,我们相识也是缘分,你又是申城的,我以后要是去申城进货,就去找你喝酒,我们互相留个电话吧?”
王林正有此意,闻言笑道:“好啊。”
邓大宝有一个专门用来记电话的小本子。
王林看上面每一页都密密麻麻的记满了电话,心想不愧是走南闯北的人!
他和邓大宝互相留了电话,便各自出门。
王林包里,还留有面包和饼干,但他舍不得吃,留着到回城的火车上吃,早餐只在路边买了两个馒头充饥。
他特别喜欢这年代的馒头,劲道足,味道香!
看看时间,等到银行开门了,王林这才前往银行。
银行里办业务的人并不多。
王林找到一个工作人员,问他:“同志,请问,你们这里有国库券卖吗?”
“国库券?”工作人员笑道,“你要买吗?”
“我买。100块钱的,什么价格?”
“94块!你要买多少?”
王林心里一喜!
果然来对了!
这边的国库券价格,的确比申城便宜多了!
就在昨天,国库券开放交易后,申纺厂就炸开了锅!
工人们怎么也没想到,国库券忽然间就这么值钱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那个花钱收购国库券的“傻子”王林,其实并不傻!
人家用六折的价格收购,却赚了这么多的钱!
都说王林傻,结果谁有王林精明?
大家都知道价格了,申城本地也就不能再低价收购了!
这也是王林跑到庐州来的原因。
“给我来9000块钱的国库券。”王林当即说道。
“买这么多啊?”工作人员很是吃惊,毕竟这玩意根本卖不掉!他推了推眼镜,笑道,“我们行里,认购了11万的国库券,正愁没有人要呢!”
王林心想,这个年代,能像我这样嗅觉灵敏,跑几百公里来你们这边收购国库券的人,只怕真的少!
他很顺利的买到了9000块钱的国库券,只恨自己本钱太少了!
拿到国库券后,他马不停蹄的赶到火车站,买了最近的车次回申城。
第三十章 同床不共枕
回到申城后,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今天是不能再卖国库券了。
到了家门口,王林听到屋里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他推门进去,看到李文秀和她妹妹李文娟坐在一起,一边糊火柴盒,一边看电视呢!
刚才的笑声,就是姨妹子李文娟发出来的。
李文娟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一时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待业在家,她家还有个哥哥,名叫李文兵,现在也是无业状态。
李文秀的父亲在罐头厂上班,母亲在面粉厂工作,工资都不是很高,福利待遇也不好,尤其是罐头厂,效益下滑严重,听说只发70%的工资了。
看到王林回来,李文娟屁股底下装了弹簧似的,跳了起来,笑着喊了一声:“姐夫!”
王林朝她微微一笑:“文娟来了。”
李文娟道:“我姐喊我来的,说你这几天出差,叫我来陪陪她。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林道:“我还得出差呢!你别着急回家,先在我家住着。来,文娟,我买了些庐州的特产,你去洗了手来吃。”
“真的?什么好吃的?”李文娟高兴的笑,她和她姐姐,长得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她更活泼些,也更外向些,不像李文秀那般文静、秀气。
王林拿出一些特产来:“这是琅琊酥糖,这是铜陵酥糖,这是怀宁贡糕,这是无为板鸭。”
“哇噻,姐,你快来看,姐夫给你买了这么多好吃的呢!”李文娟来不及洗手,用手指指点点,嚷道,“姐夫,你喂我吃这个,我要吃酥糖!”
王林剥开一个酥糖,放进她嘴里。
李文娟一口咬下来,咬住了王林的手。
王林哎呀一声:“我不喂你了,你还是去洗了手自己来吃吧!”
李文秀低着头糊火柴盒,抿嘴一笑:“你活该被她咬!你不知道她从小就是有名的小馋猫啊?”
王林剥了两个酥糖,递到李文秀嘴边:“我喂给你吃吧!”
李文秀看他一眼:“外面好玩吗?”
王林将酥糖往她嘴里一塞:“好玩啊!满大街都是庐州美女!”
李文秀嚼着酥糖,嘴里说话有些不清楚。
王林也没听清她说了句什么,也不在意,笑道:“我问你个事,健美裤多少钱一条?”
“我又没买过!那裤子可贵了!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价格?”
李文娟洗了手过来,说道:“我知道啊!那得三十块钱一条呢!姐夫,你要给我姐买啊?”
王林道:“你姐穿起来肯定好看!文娟,你现在没找到工作吧?”
“姐夫,你不会嫌弃我吧?”李文娟一边吃糖,一边说道,“我也不白在你家里住,我有帮我姐糊火柴盒的!”
王林笑道:“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关心你,随便问一问。你想住就住,住一辈子都行!”
李文秀道:“你这话说得稀奇!她是我妹妹,在这边住一辈子?那她不嫁人了?”
李文娟笑道:“姐夫这是说,我想住就能住!姐,你别对姐夫上纲上线的!”
李文秀看到妹妹在拆无为板鸭的包装,连忙道:“那个鸭子你不要动,留着明天中午当菜吃!”
她又问王林:“你吃过晚饭了吗?”
“哪有吃啊!”王林道,“坐了一天的火车,就吃了些你买的面包。”
“我昨天早上买的东西,你留这么久呢?”
“舍不得吃。”
“你啊!不该花的钱,你乱花!该花的钱,你又舍不得!”
李文秀说着,去洗了手,切了小半只板鸭,下了一碗鸡蛋面,端给王林吃。
李文娟道:“姐,你可真偏心,我要吃鸭子,你不肯。姐夫就能吃了?”
“你能和他比?他是在赚钱,你是在玩!”李文秀笑道,“吃够了没有?吃够了接着糊火柴盒。”
“哎呀,姐,我休息一下!”李文娟甩着手腕,看着王林碗里的鸭肉,舔舔嘴唇,“姐夫,喂我吃一口鸭子。我好久没吃过肉了。”
李文秀道:“你这话就是骗人,中午你没在我家吃猪肉啊?喂了白眼狼了!”
李文娟道:“我没吃够!”
王林夹了两片鸭肉,递给她吃。
“嗯,好吃!美味!”李文娟连声夸赞,红红的小嘴抹上了一圈油,发出亮光来了。
王林端起碗,也夹了两片喂给李文秀吃。
李文秀一口吃了,问道:“买到国库券没有?”
“买到了。”
“什么价买的?”
“94块!”
“能卖多少呢?”
“每天的价格都不一样,明天到了证券营业部,看看行情才知道。”
“你也累了,快去洗澡休息吧!”
王林道:“我不累,我在火车上睡了觉。”
回来的路上,他带的是国库券,相比来说比较安心,便打了个盹。
他问道:“这两天,厂里没事吧?”
李文秀道:“能有什么事?你以为机修班离了你,就不转了?”
“呵呵,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你是想问周助理吧?”
“好端端的,我问她干嘛!”
“我看你就是想问她的消息。让你失望了,她没来找过你!”
“……”
“要不,你现在去找找她?说不定人家一直在惦记着你呢!”李文秀斜睨他一眼。
王林无语的摇了摇头,换了衣服,拿块毛巾挂在脖子上,拿起脸盆,装了肥皂和洗发露,自去洗澡。
他洗完澡回来,往客厅后面的单间走去。
李文娟喊道:“姐夫,你去我房间干什么?”
王林怔忡当地,回过头来,不解的看向李文秀。
李文秀也自愕然相对。
对啊,在李文娟眼里,他和李文秀是夫妻,自然要睡一张床的。
所以,李文娟来到王林家后,很自觉的睡到了小床上。
王林马上反应过来,笑道:“我有衣服放在里面,我进去拿衣服。”
他进了小房间,看到自己睡的床上,放着一条女生穿的短裙,心知这是李文娟的,连忙移开眼睛,心想这个姨妹子,也不太检点了,女孩子家的短裤,哪有这么随便乱扔的?
王林拿了自己的衣服,来到大卧室,穿好外套后,他又出来和她们一起看电视。
三个人看电视看到十点多钟。
李文娟不想糊火柴盒了,便打个哈欠说:“姐,我想睡觉了。”
李文秀道:“睡吧,我也休息了。”
李文娟去后边的小床睡觉。
李文秀和王林对视一眼,两人都不说话。
“你也早些休息吧!”王林说道,“明天还要上班呢!”
“你先去睡吧,我再糊一百个盒子。”
“那我帮你。”
“算了,不糊了。睡吧!”
王林关了电视机和电灯,和李文秀进了房间。
“你睡床吧,我打地铺。”王林说道。
“不用。”李文秀道,“地上湿气太重了。别睡地上。”
王林笑。
李文秀和衣往床上一躺,轻声说道:“让你睡床,可是,你别乱来啊!”
王林道:“你别乱嚷啊!你妹在隔壁听着呢!”
李文秀侧过身子,身子弯着,朝他露出曲线玲珑的腰身和屁股:“王林,你真的别乱来!”
王林看得心神一荡,说道:“文秀,你不觉得,我俩共处一室,我对你完全没有反应,这样子很不正常吗?”
“你可以有反应,但你不能乱来!”
“李文秀,你这是***主义!我憋出病来,你要负责。”
“睡觉!”李文秀把灯关了,“关了灯,你就看不到了,也就不难受了。”
王林躺下来,故意离她近一些,闻她秀发上的香味。
李文秀有感觉,转过身来,没想到他离得这么近,嘴角蹭到了他的脸。
“王林!你干嘛?”李文秀生气的问。
王林嘻嘻一笑:“是你自己撞上我的!我可没亲你啊!”
“你!你无不无聊?有必要这样吗?你除了欺负我,你还会干什么?”李文秀嘤嘤的哭泣起来。
“唉!”王林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温声说道,“我逗你玩呢!别哭了,睡吧!”
说着,他离她远远的躺着,明明在一张床上,中间却像是隔了条银河。
这两天,他在火车上、在招待所里,都担心身上的钱被盗,基本上没怎么睡好觉。
此刻回到家里,感觉格外的宁静和安全,闻着李文秀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幽香,他头一沾枕,就睡着了。
李文秀听着他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烦躁的心情,也渐渐安宁下来,她放松身子,缓缓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