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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风暗刻     大唐马王爷txt下载     大唐马王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3章 姐妹讨银

    谢金莲说,“二哥和二嫂上午让我从家里拿了三百五十两银子,说是替我保管着,预防着高大人被人抄家时给甜甜留些后路。可是大哥大嫂,你们说我这么做合适吗?下午我来要回,二哥说什么都不给”。她求助似地看着大哥,希望他能说上一句公道话。

    谢广听罢,眼睛看着兄弟说,“呀,这么大的事情也不与我商量,高大人对我们也不薄,三番两次地指点我们。要不是他的话,我们兄弟两个还住在北山坡上呢,做人可不能这样子。”

    谢氏听了央求二哥道,“二哥,你看大哥都说话了,就让我把银子拿回去赶紧入了帐,省得高大人回来我没法做人了!”

    谢广从别驾大人的话里分析这回高大人是一定不能好了,能够抢在高大人事发前,连哄带诈的先从谢金莲手里落下了三百五十两银子,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可还没高兴够呢妹妹就要上门来了,谢大心里那股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现在大哥又知道了这件事情,他的话明显的表示出对自己独自出手的不满。谢大急赤白脸地道,“这件事我自打听到那个消息就在琢磨,也一直是想与大哥商量的。这不是正好在新村学堂碰到了妹妹,想着机会难得、错过了这次就算一直错过去了。这才让她先把银子拿过来保管。可……还没等我们两口子晚上去和大哥大嫂说,她就找上门来了!”

    谢大媳妇听了,琢磨着措辞对谢金莲道,“妹妹,哥嫂从大街上听来的话是假不了的,官场上的事你哪里知道,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呀!你现在把银子拿回去,说不定到了晚上抄家的钦差就到了呢?你一念之差,坑得可就是你自己了!”

    谢大见大嫂的话风有转,知道这是有条件的,忙说道,“让我独自替你保管这些惹祸的东西我还有些提心吊胆呢。讲不了大哥也是你的至亲,他要不承担些风险我是说什么都不干的。”

    大哥听了,像是下了决心似地,一拍大腿道,“二弟你讲得不错,妹妹摊了大事,我们当哥的不管,谁管?别人看笑话还来不及呢!谁会管她!这样,我当大哥的就多担承些,我替妹子藏匿下二百两,到事发了就是打板子,也先打在我的屁股上。”

    谢金莲到了现在,才算把两位哥哥的心思都看透了。现在高大人还没犯事呢,他们只是听到了一点点的风头就这样算计起来,那等高大人将来真的失了势,谁还会承认替她保管了银子!恐怕连自己这个妹妹都认不得了。

    她眼里含了泪道,“你们老谢家是书香门第、识书达理。大哥也常说渴死不饮盗泉水、饿死不吃嗟来食,怎么你们明明知道这银子很有可能……是高大人的罪银,还这样抓了不肯放手?难道你们口中的理……是随了银子跑的吗?你们若是再不把银子给我拿回去顶帐,我就到大街上去喊,也没必要去顾及你们老谢家的脸面!”

    大嫂听了,哼了一声道,“你两位哥哥何时拿了你的银子?你平白跑到娘家来喊,是看到我们置办了新房、手里有了两个钱么?去吧去喊,你一个罪官的家属,喊破了喉咙还有人管你!”

    此时,谢大的媳妇接了儿子回来,恰好听了大嫂的话,心里也就明白了个七、八。于是接口道,“不喊,哥嫂这里还认得你是妹妹。若是喊得谁都知道了,怕是高家、谢家你都回不得了!”

    谢金连一字一句道,“算了,银子我也拿不回去了,也没脸回去见那些姐妹,就死在你们家门口,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高大人遭了祸,一齐来落井下石,今天姑奶奶先让你们摊个人命的官司!”

    谢广、谢大一听,一齐跳起来,一前一后地拦住妹妹叫道,“真是个丧门星,越发的不知好歹了!要死滚到大街上去死,别污了我们的新院子!”

    二嫂在身后叫着,“你冷静些吧,甜甜还一个人坐在学堂里没人接呢!”

    谢金莲一听到甜甜,刚才必死的心又软了下来。她只到院门咣地一声让人踹开,回过头去,见樊莺怒目圆睁赤手走了进来,身后一人是思晴。于是哭着道,“妹妹——”

    樊莺走过来,搂了谢氏的肩道,“姐姐你莫怕,这样要帐的事也不带上我,看谁敢说个不字!”说罢提起院中的一只矮凳,嗖地掷过众人头顶,哗啦一声撞破了窗户飞进屋里,“就着我们高大**事还没来,先仗势砸一家算一家!”说着脚下一勾,又一只矮凳抄到了手里。

    思晴也不落后,抄起了院中谢大刚刚坐过的摇椅,单手一用力,摇椅就飞出了院子。

    谢二哥夫妻俩一见,冲上来抢樊莺和思晴手中的凳子,生怕她们再出手乱砸,却被两人不知使个什么法子,一齐惯跌在院中。谢大媳妇在地上撒泼道,“砸吧,砸烂了正好那三百两顶了再置好的!”

    樊莺听了冷笑一声,“想得美,今天你们不把银子乖乖拿出来,就让你们拿了去治腿!”谢大见高大人家只来了两个女的,何曾有一丝惧意?他刚刚由地下爬起来,气势汹汹想抄家伙,冷不防又让樊莺绊倒在地,一只踩住后背,“思晴姐,去找根棍子,他们一时拿不出银子,我们就一直打他腿,打折了腿就顶银子。”

    谢广两口子也不敢上来劝,溜到了院门口才大声道,“快给了他们吧。”

    见谢大夫妻两人仍没有动的意思,思晴果然由院中的柴垛里抽出一根粗木棒,抡圆了,“呜——”的一声砸了下来,连樊莺和谢氏都吓了一跳,心说你这娘们是玩真的,万一砸坏了可怎么好。

    谢大被樊莺蹬在地下,动也动不了,听到思晴的棒声,嘴里先叫了起来,“快去拿银子,”木棒已经一下子砸在了地下,咔嚓一声断了。谢二嫂摇着手道,“莫动手莫动手,”爬起来冲到屋里去了。

    樊莺冲思晴吐吐舌头,看到她是把棒尖打到谢大腿边的地上,断棒头在谢大的腿上跳了两下不动了。二嫂由屋里拿出银子包裹,往妹妹手里一塞,也顾不得说什么,先去地上扶自己的丈夫。谢大试着从地上站起来,仿佛腿上真挨了一下似的。

    樊莺见目的达到,连个场面话都没有,拉了谢氏就往外走。谢二嫂在后边说,“妹妹,这扇窗户可是废了……你也不留……”

    樊莺闻听,把本已丢下的矮凳再次抄起来,直接又砸破了一扇,“你咒我家高大人有事,就先让你有事!”说罢,与思晴扶了谢氏出了院子。

    院内,谢二哥与谢二嫂欲哭无泪,谢大道,“唯……小人与……女子,”刚说到一半,那只让思晴丢到院外的摇椅从院墙上飞了进来,吓得他赶紧住嘴。

    两口子看着东西两屋窗户上的断窗棂子,谢大一把推搡开女人,骂道,“你说你那心思怎么那么活!那小蹄子爱好则好、爱坏则坏,用得着你来操心!”

    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扶正了摇椅,似乎腿上真挨了打一般。又想起了紫陶茶壶,左右一找,原来是壶盖壶身分着家丢在地上,赶紧拾起来,吹吹上边的土,重又捏在手里,“总算没有闹大,要是闹到街坊邻居都知道了,看你怎么出门!”他恨恨地说。

    回来的路上,谢金莲想对这两位妹妹说几句话,却发现谁都不理她。

    她是坐在樊莺的马后,手搂了樊莺的纤腰,探着脑袋看她粉面似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便隔了她的衣服伸手在她肚皮上搔了两下道,“妹妹,是姐姐一时糊涂,多亏了你们及时赶来,不然姐姐就死在那里了。还望一会见到了柳夫人,多多替我遮掩……”

    樊莺让她拨弄得有些忙乱,说道,“有和你夜里一起偷偷摸做事的不求,反倒来求我干什么?”思晴急着制止道,“还不住口,还想让那些牧场里的家伙听是怎么地?”

    姐妹三个到了家里,谢氏看甜甜已被接了回来,吃过饭正在睡午觉,柳玉如闻声也从屋里出来。

    谢金莲搂了柳玉如,想说些欠意的话,柳玉如笑着说,“我倒后悔让樊莺去了,正该是让思晴陪你去,姐两个也好不走露了风声。”谢金莲知她说的是什么,脸一红就把要说的话忘了。

第124章 装大瓣蒜

    谢金莲到了屋里,把床下暗格里的银子都拿出来,与追回来的银子一块汇入到总帐里,把帐目弄平了,心里总算踏实下来。她这时再看家中的几个姐妹,都像是从没有过这事似的,内心里的愧疚之感越发的浓烈。

    又细看这些人的表现,哪有一点点大难临头前的惶恐不安?她想起以前没跟高大人之时哥嫂们的嘴脸,才彻底明白他们绝对不是自己可以依赖之人,不由的把二哥二嫂又腹诽了一番。

    谢金莲看到柳玉如一点都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再想想正是她把自己拉入了高家,从此自己和甜甜才算脱离了苦海,自己这么做真是太不应该了,她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

    晚上,高甜甜放学回来,樊莺问她都学了什么,甜甜有些炫耀地说,学了《三字经》,说着就把孟凡尘在课堂上所教的一句句地背诵出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谢氏禁不住又想,大哥二哥平日里总是拿读书人自比,按理说该是最明理的,怎么做出事情来却是这个样子?

    一家人正逗甜甜玩,刘武在外边敲门,婆子开门把刘大人迎进来。柳玉如问,“刘大人,采霞呢?怎么不过来玩?”

    刘武晚过上来显然是有事,自那晚高大人匆匆拉了八十名护牧队员与罗得刀一起走后,一直到今天也没个音信,今天一来是打听一下高大人有没有消息带回来,二来是他有件牧场里的事拿不定主意。听了柳玉如的话,刘武说,“晚上刘彩霞还要带两个孩子。”又说,“蒲昌牧的三位牧监今天白天又来了,再不安顿好他们,恐怕会惹事。”

    刘武说,白天蒲昌牧的三位牧监郝石其、张召、王道坤一起来到牧场里,态度与上次来时大不一样。

    柳玉如听高大人说过,刘武大人在养马的业务上是没的说,性子也耿直,但是就缺少点灵活性。刚才听刘武说起刘采霞正在带两个孩子,不由的又想起高大人和自己说过他给刘武出过的这个武氏管白天、刘采霞管夜里的主意,想不到他还真一板一眼地实行起来。

    她再回想起村中人传说的,武氏在街头大闹那次,高大人让刘武背刘采霞一个月,他真的一天都不敢少地背了刘采霞一个月。这样一个憨直之人也是真着乐。想到此,柳玉如不由自主地笑了。

    刘武莫名其妙,问道,“柳夫人,连郭都督都知道你是高大人的女军师,现在高大人不在,你不给拿个主意,反倒笑个什么?”

    柳玉如道,“郭叔叔真是这么说的?”谢金莲等人听了,也一齐把看向刘大人,刘武道,“这种事我怎么敢胡说,恐怕这件事情连江夏王爷都是知道的。”

    柳玉如笑道,“好了刘大人,你再这么谬传下去,恐怕就连皇帝都信了。既然你给我戴了这样一座高帽,那我怎么也要装一装,你倒说说,他们有哪里不一样了?”

    蒲昌牧现在只有五十匹马,但是原来的牧子却仍是三百来人,自从郭都督将三千五百匹马由蒲时牧抽走之后,这些人就一直闲在那里。上次蒲昌牧郝石其三位牧监来的时候,本来还可与高大人好好研究一下下一步的打算,但是郝石其在高大人面前摆架子,高大人有心晾他一晾,也没有个准话就让他们回去了。

    郝牧监那天刚走出柳中牧时心里还以为得计,心里盘算着高大人这位毛头小伙子说不定一天半天就会主动来找他们,蒲昌牧那就可以谈些条件出来。谁知三人回来之后,柳中牧高大人那里从此音信皆无,他们哪里知道高大人急着去援助郭都督?

    等了三天,郝石其就坐不住了。很明显的,现在蒲昌、柳中两牧就不缺牧监,他看到岳青鹤一位中牧牧监不也只管了三百头牦牛?万一把高大人惹烦了,他就这么一直把自己晾下去,那么按照《厩牧令》的规定,自己这位正六品下阶的中牧牧监降到从六品下阶的下牧监也不违理。

    有心主动到柳中牧来再找高大人说句软话,可是变脸又不是掀门帘子,他脸面上还是放不下来,想了两宿还是到西州府去找郭都督说一说。到了西州郭大人不在,别驾王达一听他的话音,便说,“你们蒲昌牧一下子拉了三千五百匹马出去,本来这个方案我是不同意的,但是郭大人执意如此,我又能再说什么?”

    王别驾此言让郝牧监像是见到了亲人,随即把肚子里的苦水一股脑儿倒给了别驾大人。别驾安慰道,“你们为国出力,我是不会放任不管的。郝大人你可能不知,这个高牧监年纪轻轻地升得这样快,还不是凭借了郭都督的提携?可是他做事也太没个大小,把皇帝陛下也惹怒了……查他的钦差刚走,估计眼下已经到了长安,我担心他这回不能全身而退了,弄不好连郭都督都要连累。万一高峻不再是牧监,那柳中牧岂不是群龙无首?”

    郝石其忙请示他该怎么办,别驾说,“郭都督眼下绊在焉耆城,高大人也在那里,现地柳中牧已经是群龙无首了!你说你现在该去哪里?”

    郝石其临走时别驾又说,“大胆地张罗,现在柳中牧谁又大得过你!”

    郝石其在别驾大人那里得了准信,回来带了另两位同仁直杀向柳中牧,一进柳中牧的议事厅,郝大人就大模大样地往正位上一坐,张嘴就要各个职事房的管事们汇报本职,到最后时,郝石其眯了眼睛问道,“牧场里三百头牦牛的饲喂情况怎么样?这事是谁负责?近日里有些什么事?怎么不见人说说!”

    牦牛归岳牧监管,本来岳牧监和郝牧监两人的品级是一样的,而郝牧监麾下已无马,更该比岳牧监低上些才是,就算两人平起平坐,郝石其也不该明知故问。

    但岳青鹤见他今天一来气势上与上次大不一样,一点都摸不到他的底细,心说是从西州得了上方宝剑来了?见郝牧监说完就拿眼睛盯了自己看,岳牧监不得不接话,把自己负责的牦牛这块情况说了一遍。这样一来,让那些柳中牧不明缘委的中下级官员以为柳牧又来了正主儿,那高大人算什么?

    最后,这位郝大人还敲了桌子,慢条斯理地说,“养马、养马,可不光是为了养马!瞧瞧咱们柳中牧,这些日子像是吃了面肥,马倒是搜罗了不少,西州给的经费也是五座牧场里最多的,可是结果呢?帝国有战事,须要我们拉出马匹来的时候,竟然一匹马都拉不出来,想想令人汗颜呀!”

    蒲昌牧的张召副监也在旁边敲锣边儿,“这次我们蒲昌牧听了西州郭都督的,几乎把全部的马匹都拉出来了,可我们觉得这是为帝国出了大力,是值得地。”

    郝牧监于是问,“牧场里平日里是谁在主抓马匹的教习?”

    刘武说,“是我。”

    郝牧监道,“庸才!再这样下去,恐怕到下次征马,柳中牧还是拉不出一匹!这样的牧监竟然还有脸再坐下去!”

    刘武辩道,“郝大人,你说下官没关系,下官的品级在大人之下,但是大人你这样背地里说谁?说我们高大人吗?你再说,刘武可以不在这里听!”

    郝牧监冷冷一笑道,“高大人又怎么样?品级高就说不得喽?牧场里这么多的事情,他高大人去了哪里?我若不是听了西州别驾大人的话来得及时些,恐怕这座柳中牧场就要乱得不成样子!”

    郝石其最后对刘牧丞说,“你赶紧的,把各个厩房中因饲喂不善而马体虚弱、因教习不善而不懂驾驭的不合格马都清点出来,数目天黑前报到我这里。”

    刘大人问,“做什么?”

    “我奉了别驾大人的指示,要将它们拉到蒲昌牧去调理,蒲昌再不出手还不误了大事!”

第125章 夜打牧监

    刘武把白天的事情对柳夫人原原本本地一讲,问该怎么办。柳玉如听了寻思了半晌才问刘武,若是人家拿了西州府的任命文书,白纸黑字的说从此他便是柳中牧的牧监,那就算是高大人来了,也得听人家的。

    刘武说,“哪有什么文书,瞧他们那副狂样子,要是有的话还不顶在脑门上让人看?满嘴里就是别驾长、别驾短的,可是别驾什么时候有权力管起牧场的事来?都是都督管的。”

    柳玉如说,“连我都知道郭叔叔眼下和高大人都在焉耆。那这三位就是过来唬人的。这事要是让我一个女人拿主意,高大人不在我就不会多事,一切等高大人来了再说。但是就是把所有的人都轮上一遍,也轮不到我说话……刘大人,你说要是高大人在这里,他会怎么处理这事?”

    刘武气呼呼地说道,“以我对高大人的了解,若是他在,这些人也不敢如此的猖狂。不过按高大人的脾气,不打他们一顿是不会罢休的!”刘武说完又问,“柳夫人,你不是真要我去打他们一顿吧?我哪有那力气!”

    柳玉如笑着说,“我可不敢教唆刘大人使坏!你只管回去安心睡觉,明天见了郝牧监大人,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一切有高大人回来定夺。”

    刘武道,“柳夫人,他让我往蒲昌牧拉马我也拉?万一高大人回来说我怎么办?你还不如发话让我找人去打他一顿呢!”

    柳玉如笑着说,“我哪敢呀?刘大人明天只管听话就是了,高大人说你还有我解释呢。”刘武这才摇着头走了。

    郝石其牧监白天在柳中牧众人面前一痛狠耍,也没见哪个人站出来说个不字,心说这步棋算是走对了。如果真如别驾大人所说,这位高大人失了势的话,那么柳中、交河、蒲昌牧到底谁说了算?职位最高的岳青鹤都不过如此,别人还能掀起多大的浪来!

    刘武一天都没有把他所要的马匹数报上来,郝牧监也不着急,大不了等上一夜,第二天议事时就拿他刘武说事,看不揭下他一层皮来!于是郝大人也不说走,像模像样地在议事厅里住了下来。三人里只有王道坤家中有急事,一到点就匆匆地走了。

    晚饭的时候郝牧监摆了谱儿,当晚牧场北大门正该许多多带班值更,郝大人腆了肚子冲他一摆手,“去给本官弄点饭来!”

    许多多白天已见过郝大人在牧场里招摇,他一个小牧子也弄不清什么情况,回家吃饭时就问他姐妹。陆牧监说,“你听喝就是,只要比你官大你就听。”因而许多多立刻去旧村高峪的饭馆里,弄了六个菜一坛酒给郝大人送到了议事厅。

    郝大人与张大人对坐在桌前边吃边喝,张召牧监对郝大人挑起了大拇指,“大人你真高!依下官看古时候诸葛孔明在江东舌战群儒都不如你厉害。那帮儒生们还知分辩两句,这些牧监牧丞们一句整话都没有。”二人说着大笑。

    郝牧监撇了嘴道,“张老弟,放在平时我哪敢?咱们寄人篱下的装孙子还来不及呢!若不是我先得了别驾大人的话怎么敢这么硬气!”二人吃完了,郝牧监冲着门外喊道,“来个人,把东西撤下去,再一人打一盆洗脚水来!”

    许多多心里再不愿意,只能心里骂这二人,还是乖乖地照做。二人烫过了脚,又喊人,“怎么不把洗脚水倒了去,真不懂规矩!”可喊了几声也没有人进来。是许多多气不过,躲得远远的故作不知。

    郝牧监喊累了不见人来于是作罢,二人把盆往边上踢了踢,合衣盖了被子心满意足地睡下。半夜的时候,有两个人骑了马从新村里进来,西北大门上看门的护牧队员一看两人的模样也不阻拦,直接放二人进去。

    二人下马,悄悄地走到了议事厅的门口,耳朵帖到门上听里面鼾声大作,各自掏出了蒙面布把脸遮了,一人手里一根三尺长的花椒木棍子,用刀把议事厅的门栓拨开,进门点上了灯。

    只见这郝石其、张召两位牧监许是酒喝够量了,仰面躺着大张了嘴睡得正香,屋里灯亮了、来了人也浑然不觉。

    进来的两人见床边搭了两条擦脚布,一对眼色,每人捏起一条来往两个人的嘴里一塞。没等郝、张二人反应,又一把扯了二人身上的被子连头带脸地蒙了,随后两条木棍就雨点般地削了下来!

    郝石其两人睡梦里挨了揍,想揭了被子挣扎出来,可一露手就直接就让棍子敲在腕子上,一出脚踝子骨上就重重的挨上一下。手脚缩回来,身上又没头没屁股地挨削。想喊,嘴里又塞了洗脚布,于是就只剩下挨打的份了。两人嘴里含乎不清地“呜呜”着,要是能喊出来,估计连“爷爷”都叫出来了。

    好一阵子才没了动静,两人揭开被子见房门大敞四开,一个人影子也没有。郝牧监额头顶着青包,嘴角流着血丝,站在议事厅的门口咆哮了一阵一个人也没上前。

    两人骂了一阵回屋,抬了卷柜死死地顶了门,把身上的官袍脱了放心去睡,心说等天亮了一定查个底掉不行。话虽如此,两人也睁了眼睛、竖了耳朵听门外的动静,好半天才沉沉地睡去。

    刚睡着,只听议事厅的后窗“咔嚓”一声让人踹开,那两个人又跳了进来。这次是轻车熟路、连灯也不用点,再依前法儿将二人蒙了被子猛揍一阵,临跳出去时把地上两盆未及倒掉的洗脚水全泼到二人身上。

    郝牧监和张牧监最后咬着牙起来,一看各自的官袍也不见了。这回他们不敢站在门口叫嚷了,也不知后半夜打人的还要来几回,一商量还是先躲开这是非之地再说。

    两人的马匹来的时候就拴在议事厅的山墙边,郝牧监和张牧监身上的内衣都**的,相互搀扶着找到了马。一摸,马鞍子也不见了。二人更是害怕,想喊人来壮胆但是东大门处一个看门的也不见。

    于是解了缰绳骣骑着爬了上去,二人齐抖马缰,张牧监的马跑出去了,但是郝牧监的马前蹄子一编蒜,就来了一个前栽葱。把个郝牧监从马脖子上扔出去,摔得骨头架子都散了。

    张牧监听到动静把马头拨回来,见身材胖大的郝牧监躺在地上哼哼,赶紧上前把他扶起来。那匹马也自己从地上挣扎起来,两条前腿兀自一跳一跳的,借了远处厩房里的灯火仔细一看,两条马前腿让一条绳子拴住了。

    二人到此时才后悔不该到柳中牧来趟这次浑水,恨不得长了翅膀飞离这个地方。摸着黑解了马蹄子上的绳子,大门上也没有人拦着,骑了马就出了牧场。旧村村头上总算见到了砖窑上的火光,二人一看彼此,鼻子、嘴角的血迹都已经凝固了,一点牧监的模样都瞧不出来。

    他们用袖子挡了嘴脸从窑前经过,烧窑的也没人理会。过了砖窑,在一片黑影子里,二人猛然发现路上有骑了马的两个蒙面人。她们跳下马来,一人身材娇小玲珑,一人窈窕曼妙,都是长发,一人手里一根疙里疙瘩的木棍。

    黑暗里,又一阵惊恐至极、痛楚不堪的嚎叫声传出好远。

    柳玉如一直没有睡,听着院子外的动静,她想着自己的这法子是不是符合高大人的脾气。高大人虽说不在牧场,岂容人扯了他人的大旗来招摇!又担心这两人下手会不会打重了。正想着,樊莺和思晴嘻嘻哈哈地跳墙进来了。

    问过情况后,柳玉如说,“明天想着告诉刘大人,假装把东大门夜里看门的都罚一遍,让人偷走两匹马,这还了得!”

第126章 宝贝女儿

    自从蕾蕾到了家,武氏的心里没少画圈。她也知道因为自己与万士巨那档子事,在刘大人眼里已经没什么分量。她也看得出刘大人对刘采霞的喜爱是发自内心的。但是她也知道刘武绝不会对自己做得太过分,刘大人确实每隔几日便会到武氏的房里过夜。

    但是她看到蕾蕾乖巧伶俐的样子,与自己的女儿齐齐分不出个高低。俗话说有亲妈才有亲爹,自己在刘大人眼里不占地位,那女儿呢?于是武氏的心里就担心自己的女儿会受了委屈。正如刘武看到的那样,武氏一开始掰一块点心给两个孩子也会分出大小——大的给齐齐。这些刘采霞看在眼里也不好说什么。

    是高大人的法子让武氏改变了做法。晚上齐齐随了蕾蕾去到刘采霞的屋里睡,一开始连着几晚武氏的心都不坦实。有道是啥人多啥心,她生怕刘采霞夜里不给把被子盖好了,齐齐着了凉怎么办?半夜给蕾蕾吃小灶没齐齐的份怎么办?

    一连看了几天,见每天早上起来这两个孩子相互拉着手高高兴兴地由刘采霞的屋里出来,看齐齐的脸色也白里透红的才慢慢地放了心。

    再白天照顾这两个孩子时,武氏也就不敢再偏心,一是她看出刘采霞对这两个娃娃一视同仁,再者她也怕万一自己做得不到,惹恼了刘采霞,还不是给自己找事?因而轮到自己时,也就尽心尽力起来。

    刘武看在眼里,不禁暗自对高大人挑起大拇指,一件让自己头疼不已的事,就这样让高大人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也难怪人家高大人家里五个女人,还处得极为融洽,要放在自己身上,恐怕早就拨弄不开了。

    这样一来,刘大人和刘采霞便能把大半的精力放在牧场里。昨天晚上刘武回到家里,把牧场里郝牧监的事情与刘采霞一说,并让她帮着分析一下柳夫人的话中之意,两人琢磨了一夜也不得要领。因而早早地吃过饭,双双往牧场里来。

    到了牧场里,就有两位牧子跑来向刘大人报告:早上一来,就在一间马厩里看到有两匹马背上各搭了一件牧监的官袍,地上还多两副马鞍子。

    刘大人赶紧到马厩里去看,果然。他看官袍似乎就是郝大人的,刘武心里不解:难道是夜里勤快洗了?看着不像洗过的,再说也不能晾到马厩里啊!

    刘大人赶紧到议事厅去看,没有发现蒲昌牧两位牧监的人影,他们的马也不见了。本来,刘大人昨晚去找柳夫人讨要应对之法,并没得到柳夫人的什么明确指点,柳玉如只是让他听喝,他正发愁怎么回复郝牧监要的马匹数目,一见两人不在,心里巴不得他们总不见才好。

    过了一天、一夜,还是不见他们现身。

    刘武哪里知道郝牧监和张牧监挨了打之后,背地里也分析了几次,心说从打他们二人的身材上看一定是两个女人,是谁会对他们这么恨之入骨呢?想不出。

    两人一想,还是去找西州王别驾给做主吧。于是两人把脸上的血擦了擦,但是额上的淤青是擦不掉的,正好做为在柳中牧遭到强暴的证据。二人到了西州衙门说找别驾。有衙役领了二人到别驾的公事房里,二人一看这位别驾他们不认识。

    这位别驾大人五十上下、清瘦的脸庞,颌下一绺胡须,绝不是那位白白净净一脸富态的王别驾。别驾对二人道,“本官李袭誉,两位找我有何事,不妨讲来。”

    郝牧监试探着问,“大人,西州别驾王大人……”

    这位李大人立刻警觉地看着二人,“王达不思政务,贻误军机,处心积虑污告朝廷命官,吏部已发文贬职为民,昨天回原籍了。这还是朝廷念他往日军功,不欲深究……你二人是何人,与他什么关系?”

    两人听了惊得北都找不着,连连说,“大人,小人没事,就要往外走。”

    李袭誉大声道,“来人,带他们下去录清了身份备察,人可以走,但是不许擅离西州。”两人听了,把手在袖子里抖了几回,真是争了抢了来沾这份腥膻!这个王达也真不是个东西,他娘的,临死还拉了两个倒霉蛋。

    录了身份,二人像丢了魂似地回到蒲昌牧场,却见牧场里已经人马不见。有两个留下来善后的牧子说,一大早柳中牧刘牧丞派人来,把人马都拉到那边去了。二人听了,抱到一起痛哭一回,都不知道该不该去柳中牧报道。

    话说李袭誉原来是扬州的长史,是个秉性倔强之人,不好钻营吹拍,凡事讲个理字,同僚关系也不大和睦,因而混到五十岁还是个上州长史。

    尤其是三年前,李大人的独生女儿李婉清带了丫环去踏春,正好让当时在扬州做织绵坊令的高峻碰到。那时的高峻正是个愤世不恭、沾花惹草的东西,一招惹上李小姐时,却很得李小姐的好感。

    可这位痴情的李小姐却不知这位高公子只是耍了她玩,根本不曾入心。使她伤心到又是上吊、又是割腕的,把个李大人吓得不用说,一气之下扬言要到金殿上去告御状。

    高峻六叔高慎行多方央告,半路上拦下了李袭誉,不然凭了李大人的性子绝不会甘休。后来李大人得到高慎行的承诺,立刻让这小子从他的眼消失,他这才做罢。

    高慎行托郭孝恪的关系,把侄子安顿在了西州柳中牧场。但李小姐却念念不忘,每日以泪洗面。一开始,李大人还想着日子一久女儿会忘了这个畜生,谁知李婉清心里这段感情却似一坛酒……

    到最后,为了独生的、自小没妈的宝贝女儿,李大人再找高慎行时就有了要挟的意思,“我要去西州任职,官职高低不计较,只要能看到那小畜生便可。”

    此事高慎行自从上次西州之行一回来就知道了,也早早地通过高阁老在吏部的关系打好了招呼。只是各州官员一直没有空缺,而李袭誉原是上州的长史,从五品上阶的职事,去往边陲之地平调都说不过去。

    正好王达因污告一事丢了别驾的职事。空缺一出,吏部立刻让李大人由长史升迁别驾,从原来的品级升到了从四品下阶,连升了三级,也算是高家还了李大人一个人情。

    只是高慎行知道,李袭誉可不是冲着这个别驾去的。他倒想把这个信息提前告诉侄子高峻知道,但是上次高峻回长安却没有回高府,因而也就没有机会。

    高慎行心说,“自已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这位李大小姐多半推不开的了。这小子家里已经有了四位,再加上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崔嫣,看这小子怎么办。”

    而这位李婉清小姐,年龄还比高峻长上半年。高峻到西州这三年李小姐一天都没让她爹好受过,如今得知父亲终于也要去西州,李小姐虽然脸上还是不见笑容,但是往日一直舒展不开的眉头却是一下子舒展开了。

    在随父亲经过柳中牧场时,听父亲说高峻就在这里任职,再加上李小姐看到在牧场村的村头生长着成片的野桑树,当时就执意要留下来——因为她随父亲打扬州启程时,特意带来了蚕种。

    李大人爱女如掌上明珠,当时就哄劝道,“女儿,以爹的性子,岂会对一个毛头小伙子服了软?爹这般年纪还到西州这鬼地方来,还不都是为了你!咱父女西州来都来了,还在乎这一时么?有道是上赶着不是买卖,先跟爹到西州,等爹给他个下马威,他才能珍惜你。”

    李小姐说,“爹你可不许为难他,你依了我,我就依了你。”

    见李大人点头,李小姐这才随着她爹越过了牧场村到西州府来了。

第127章 吏部公文

    郭孝恪由焉耆回到西州后第一件事,便是让自己的长子郭待诏精选了两千兵马驻扎在南平、安昌两城,一旦郭都督接到高峻的飞鸽传信,郭待诏便驰援焉耆。

    对于此次脱险,郭都督每想起来都恍如做梦一样。如果不是自己在进入焉耆城门前派人回来报信,如果报信者到了西州后,罗得刀没有当机立断跑去柳中牧找高峻,如果高峻在安昌城和南平城未能说服守将段正海兄弟投入了全部的骑兵,如果自己没有抢占到焉耆王府,事情的结局无疑都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而高峻无疑是这次事件中最大的决定因素。是他把所有可以利用的因素在有限的时间内全都汇聚起来了。郭孝恪不知道,要是在柳中牧没有高峻这么个人的话,还有没有报信的罗得刀、有没有闯城的薛礼,那事情会是个什么样子?

    对于别驾王达,郭都督回来后根本没有传他问话,对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者郭孝恪算着时间,长安很快也要有信到了——关于王达的。且不说他污告一事,单单江夏王爷带走的那本小册子上边,就有好几笔王达收受贿赂的记录。

    郭孝恪看着王达故做镇定地昂首挺胸进进出出西州府衙,禁不住暗想江夏王李道宗的瞒哄之计做得天衣无缝,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给了王达按兵不动的底气。也许王达直到现在为止还掐着手指头算计着长安的来信吧,真是可笑。

    郭都督想,还是让他把梦再做两天吧,因此也不理他。郭孝恪又想起高峻在谈到第一次用计取焉耆时无意中的评价,禁不住再一次暗自点头。焉耆的反复,正是因为第一次的巧取,没有让有些人领略到大唐的军威。

    所以,当高峻提出他镇守焉耆的独特方式后,郭都督略微思考了一下就答应了。但他回来后,虽然安排好了西州的接应人马,还是时时为高峻的安危担心。毕竟只一个人带了十名牧子镇守一座城池的事,古往今来也再找不出另一次。孔明唱空城计身边还有几百兵马呢。

    这些天,郭孝恪让几拨人密切留意信鸽的影子,自己也是一天几问有没有焉耆的飞信到,但焉耆方面一直静悄悄的。

    郭都督被这事弄得都有些像个没主见的小媳妇了,一会想是不是高峻让人给连窝端了?一会又想肯定不会,就算真有情况,两对信鸽怎么也得飞回来一只吧?千万别睡着觉让人偷袭,连放鸽子的机会都没有。又一想高峻宝刀宝马,谁又能拦住他?

    兵曹郝大人见了郭都督也有些脸热,因为他知道南平、安昌两城就当机立断出兵了,而自己在接到都督的求援信之后,一味地等别驾的首肯,竟然让户曹来问兵事!

    而自己不但没有动作,反而给罗大人讲了什么柳中县放粮的事情。其实不就是怕头上的小乌纱翅掉吗?他是硬了脖子等着郭都督训的,但郭都督好像没有这回事似的。等了两日,兵曹有些坐不住了,主动去找郭大人检讨。

    郭孝恪对他说,“你做得没错,上次柳中县县尉越级开仓,我为什么罢了他的职?就是因为他逾越了,一州之事谁都不按章法来那不乱了?”郭都督说,“政务方面我这样处理是没有毛病的,但是这次的事我就不想这样处理了。”

    兵曹忙问该怎样处理,郭都督说,“无令发兵,是个斩!”

    郝大人吃惊地瞪眼看着郭大人,郭大人说,“我能斩了段正海兄弟吗?我不能上表替他们请功,心里还觉得不落忍哩!你只知柳中县的县尉罢了职,却不知他又被荐到了江南道一个富县去做了县令。你只知柳中县原任的县令揣着仓房的钥匙到西州请示,没有受到我的苛责,却不知他半年内即被核为不合格官员被免。”

    兵曹低头不语。

    郭都督说,“法为至情……政令之本在为民,军令之本在打胜,有些时候,有些行为虽不违法令,却是忘了本啊!”

    兵曹听了,“扑通”一声跪到郭都督面前,眼泪下来了,“郭大人,我不违法令,但求你处分!”郭孝恪扶起他道,“处分在于教化约束,大人你已这样,我有什么理由处分你。”

    就像是在为郭都督的话做注解,这天,吏部的官文由长安快马送到了西州。郭都督破例招集了西州衙门里七品以上的官员,让众人听公文的内容。

    别驾王达踌躇满志,一进门与到位的各级官员拱手致意,也不等让,便坐在郭都督以下所有官员的上垂首,郭孝恪道,“柳中牧高峻被告一事,吏部已有回复,别驾大人,你来这大家宣读。”

    王达撇着嘴,面色整肃,伸手接过,打开,朗声念道:“前,中书省接信匿名诉西州柳中牧牧监高峻玩忽职守、徇私舞弊、勾结颉利部谋夺交河牧马匹及私交吐蕃一事,经钦差督察……所……所诉……诉不实……”王达忽然面色苍白,豆大的冷汗珠子瞬间顺着鼻洼鬓角淌了下来,身子一软瘫在座位上,手中那几页纸也滑到了地下。

    郭孝恪道,“别驾大人身体不适,罗大人,你来念。”

    罗得刀从地上拾起公文念道,“经钦差督察所诉不实,不予理会。同案查实西州别驾王达,在察办此案过程中提供虚假证辞,有恶意中伤之嫌。兼有数次收受柳中牧副监陆尚楼贿银计两千二百两,证据确凿,有失官体。按圣意,念其往日军功不多追究,罢职为民,永不录用。陆尚楼免去副监一职,原牧听用。是日生效。西州别驾一职另有委任,令随人到。”

    郭孝恪喝道,“接下来,本官要与各位大人谈些公事,来人,把王达架出去!”

    两天后,新任西州别驾李袭誉带了委任文书到了。郭都督一见李大人,像是十分相熟地笑问道,“不知贤侄女可一同到了?”

    李袭誉闻言一愣,心说我与郭大人并未谋面,怎么一见面这问这个,似乎对我的家底门清啊?郭都督道,“我那高峻贤侄正在独自镇守焉耆,怕是几天内都见不到他……”

    李袭誉一听,像是被人窥探到了心事,哈哈一笑道,“我倒忘了郭大人与长安高府的渊源,让大人见笑了!哎……我这哪是做官,纯粹是为哄女儿!”

    郭大人道,“包在我身上,他敢摇头,我打他的板子。”二人话到此就止住,有些心照不宣的意味,但彼此好像关系就进了一步。

    关于陆尚楼的处置,郭大人就派出罗得刀去一趟柳中牧宣布,通过此事,郭孝恪更把罗大人看作是心腹,重要的事总是放心交给他去做。罗得刀又骑了马到柳中牧场,未曾办公事,先去见了柳夫人。

    柳玉如一见他便说,“罗管家,你上次三更半夜的,把我家高大人从被窝里拽走,如今你又来了,我家高大人呢?”樊莺和思晴也问。只有崔嫣不知道这其中的底细,明明罗大人穿着西州户曹的官服,柳姐姐怎么说话这么随便。她又见罗大人丝毫不以为意,就更是奇怪。

    罗得刀把高大人带了十名牧子镇守焉耆的事情一讲。樊莺先不干了,“郭大人真会做事,怎么不把他儿子留在那里呢?还一个兵不给,白使人也不带这样使啊!”

    罗得刀说,“几位夫人别怪罗某,若不是高大人去,恐怕郭大人就回不来了。再说,是高大人自己非要一个人留在那儿,谁又有办法?不信去问冯征,那十名护牧队还是他硬塞给高大人的。”

    柳玉如等人听了,心里恨得什么似的,随即心里面又万分地惦念起高大人来。

    罗得刀去牧场宣布陆尚楼的事情走了以后,柳玉如与众姐妹商量道,“郭都督放心,咱能放心吗?干脆大家一起去焉耆,帮高大人守城!”众人没有一个反对的,齐声问,“柳姐姐,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第128章 夜进王府

    柳玉如道,“我们都去焉耆,是替高大人守城呢?还是去给他添累赘?像我刚学会骑马别说守城,逃跑都得高大人拽着。拽一个人还成,算算我们有几个?”

    一听这话,谢金莲和崔嫣就不吱声了,思晴和樊莺就跃跃欲试起来。柳玉如道,“你们也不能都去,都去了高大人是美了,万一家里有事,岂不是还让高大人不放心?”

    她看了看思晴,又看了看樊莺,“樊莺去吧,一来爬城可能更拿手,二来思晴是高大人眼里的乖宝宝,不比樊莺关键时刻能撂下脸来,都由着他还不反了天!”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等罗得刀宣布了西州的决定,樊莺辞别了众人,随罗大人先到了西州。见到郭都督时,郭都督正和李袭誉坐在一起闲聊。

    郭孝恪得知樊莺的来意道,“正好我也不放心,有心派兵去,又坏了我叔侄二人定下的大计。现在你一个家里人去,不算我出尔反尔。”说罢,又让罗得刀给找了位向导,带樊莺走了。

    李袭誉一见樊莺,是个万人难及的绝代佳人。原以为自己的女儿就是个众里难挑个对手的,这样一看,自已这个当爹的也不能硬要偏心说女儿比她强。心说她是什么人,就敢独自一人去往焉耆?

    再听郭孝恪说她是家里人,李袭誉就更是奇怪。郭孝恪早看明白了李大人的心思,心中暗笑,你心里先有个准备也好。于是李大人不问,郭都督也不主动说。到底李大人因此事关系自身,忍不住问道,“郭大人,刚才那位是?”

    郭孝恪道,“唉!男人要是好上一点点,愿意跟的人就多,还不是高峻的如夫人!一个赛一个……不算这个,高大人家里连大带小还有三位……也许这都是老黄历了!不过李大人你且放心,侄女的事包在我身上!”

    李袭誉嘴上支应着,心里盘算道,看来我这下马威更得狠使,不然哪有我女儿的地位!又怕自己过分了万一鼓了包怎么办?真要闹得不可收拾了,让郭大人去搬梯子?真成了麻杆打狼两头怕了。

    且说樊莺,由向导领着纵马飞驰直奔焉耆,一路上的景致也无心看,只想一步跨到高大人身边。在安昌城下,段正海验了樊莺所带的西州开据的过所,心里也是纳闷,郭大人派出了这么一位又是唱的哪一出?

    因为顾及着向导,樊莺马速慢了不少,直到掌灯时分才来到了焉耆城下。本来她还想着需要叫城,会费些周折,谁知这么晚了城门大开,吊桥放着,连个出来问她一声的人都没有。进了城,大街上一片寂静,但是住家户里却是灯光明亮,隐约闻着鸡犬之声。

    打听着到了焉耆镇衙,也是大门敞开,灯笼高挑,只有一位黑衣衙役坐在门槛子上打盹儿,樊莺上前一问高大人,那人出来用手一指不远处一座高大的院落,“高大人每天晚上都在那儿睡觉。”

    向导回不去,就随衙役进到里面过宿。樊莺得了衙役指点,不用人带路就往焉耆旧王府而来,走近了一看,大门紧闭由里面锁了,里面透出灯光。

    樊蒙本想叫门,又好奇高大人独自在里面做什么。她看看高大的围墙,这难不倒她,来的时候什么都带齐了。樊莺由兜子里取出登城索——四角钢钩,后带结实的长绳。樊莺将登城索抛上墙去搭牢了,使起轻功一跃到了墙头,看到最近一所房屋里透出着灯光。

    这晚正上焉耆王子定下计策要骗过高峻出逃的时刻,他与父亲商量,与其留在城里做个瓮中之鳖、是杀是留由旁人说了算,不如舍出一头做个流亡的自在。再说丞相落昭已经在外,出去后投奔他,最坏也有个安身之处。

    但是通过几天观察,这位高大人有两件事特别的仔细,一是两对鸽子寸步不离,二是大门钥匙不离身。王府这些人养尊处优的惯了,不是没想过挖墙而遁,但是动静太大,又非一天之功,还就得由大门走。

    王子出主意说,反正是逃跑的事,又不能把后宫的女人都带上,干嘛不让她们出力给他来个美人计?焉耆王一开始有些不忍心,后来一想出了城外便是自由,除此哪有别的法子?于是就默认了。

    一说,正好众妃子里有个心思活的,模样也过得眼。心想反正你也说了丢下我们,一个落魄的王爷都不如个挑夫,就给你戴个绿帽子,说不定讨了得势的高大人欢心,又能接着荣华富贵。于是说道,“虽不能随王爷出逃,但愿最后出力去盗大门钥匙。”

    天黑下来,瞧着高大人关门上锁进到了屋里。这位年轻的妃子收拾打扮一番,环佩叮咚,袅娜着来到高大人房门前敲门。

    高峻正在屋里刚刚给鸽子添了食、喂了水,合衣靠在床头想事。最近城内该跑的都跑光了,不想跑的也刚刚安下心来继续过正常的日子,正是相对安静的时刻。这种安静不知能维持多久。

    他知道包括落昭在内的好些人都在观望,有的人是惦念着家中父母,有的人是贼心不死,这种安静让高大人睡觉都支着耳朵。又想起家里的几位女人,头一回觉得长夜漫漫。

    正想到这里,门响了。高峻一下子由床上跳下来,在门内侧耳去听,却闻道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他放心地打开门,那位妃子站在门外,脚边放着一只食盒,她冲高大人深施一礼,“大人,深夜一人可曾寂寞?”屋中灯光投射到门边,正好照着这位风情万种的女子,让高大人一时一晕。

    “你……我又未叫你……你来做什么!”

    妃子轻笑道,“我家王爷说这些日子兵荒马乱的,多亏大人庇护,大家才能平安无事。又无以为报,让奴家带些酒菜过来,给大人解闷。”说罢弯腰提了食盒侧身挤进门来。到桌前由食盒里取出四样精致小菜,一小坛酒、两只玉杯、两副碗筷。

    妃子见高大人愣着在门边未动,把酒倒在玉杯里,“大人为何不肯赏脸,是嫌奴家粗鄙的容貌影响到了大人的兴致?”

    高大人并不想吃这饭,不过这女子忽然夜里到来,绝不只为送饭。他慢慢走过来,“新鲜事,这菜里莫不是有毒?嗯,酒倒挺香,越香越不能喝!”

    妃子听了,自己端起一杯来,放在唇边抿了半口,又把身子紧帖到高大人的身上,她柔软的肚皮已经触到了高大人腰间那串钥匙,不过她却不想要。

    她将剩下的半杯酒递到高峻嘴边道,“大人莫怕,奴家已尝过的,大人总该放心了吧?”灯光下她似乎是已经半醉了,要倚着高大人才能站稳。

    高大人忍不住伸手到她身上揉了一把,“嗯,够绵软。不过在下不知你……是……谁的妃子?”妃子在高大人手下轻哼一声道,“大人真不解风情,现在还说那个做什么……只要大人愿意,奴家便是大人的。”说罢又贴上来。

    高峻也不用杯,捧了坛子灌了两大口酒,摇手道,“错,错,本大人的可都在西州,个个无人能比。实不相瞒,本人家里的债都还不完,真心不想再欠了!不过感念你的美意,大门的钥匙虽不能给你,但你要说走,我可以放你出去。”

    妃子已知要无功而返,幽幽地道,“如果没有倚靠,我便外出又能走多远,”说罢也不拿东西黯然转身往外走,“如若大人记得今晚,还求以后庇护!”

    她移步出门,走入房后甬道。此处没有灯光一片昏暗。只觉身后轻风一拂,一个与她个头相仿的女子跳到眼前拦住去路。

    还未等说话,这女子伸手朝她脸上抓来,“让你半夜不睡觉,来魅惑我男人,非挠烂了你这张脸!”

第129章 高峻剃须

    这位妃子走入昏暗的甬道本就有些害怕,冷不丁被人挡住去路,对方的话刚听到手就到了,以她与樊莺二人的实力绝无躲开之理。当时脸上就被樊莺挠出血淋淋的几道指痕。突然被袭,她本能的起胳膊去挡,却被樊莺一把打开,脸上又挨了几下。

    樊莺还不解气,冲了捂着脸蹲在地下的妃子又踢几脚,把她踹坐在地下,看她并无反抗还手的意思,低声问道,“说!你是谁?为什么勾引我家高大人。敢说半句假的,就把你皮扒下来!”

    妃子已经由来人的语言中猜到对方的身份,这真是偷鸡蛋抓到了鸡粪上,只能怪自己先动了歪心。身上哆嗦着回道,“姐姐饶命!是我无依无靠,身似浮萍,因而动了不好的心思,姐姐你打得不屈,只求饶过,再也不了!”

    “你没听到么?我问你是谁。”

    妃子道,“我是此地焉耆王宫中一个偏妃,王爷说,感念高大人不曾刁难,让我来送饭,是我一见高大人,就动了歪心,再不敢了!”

    樊莺见对方服软,话也不似欺骗,胸中的恶气就消了不少。更主要的是她在门外已经知道高大人并未入了她圈套,不觉又认为自己下手太狠了。但是也不扶她,恶狠狠道,“深更半夜的让你一个女的送饭,我看他也不是个好东西。你走吧,明天中午找我来给你抹些药。”

    妃子慌忙离去,樊莺急着来见高大人,到了门边一看房门又让高峻大人由内插了。她对高大人的表现还是满意的。想到片刻后即与心上人单独相处,樊莺自己在门外,脸上已是忍不住地笑意。她抹了抹脸,强自板起脸来伸手敲门。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都说了,家里还欠着不少帐呢,实在是没有心情,你走吧,”樊莺听门里面高大人“嗞”地嘬了口酒,又道,“再不走,万一我一个忍不住了,欠了你的帐倒不愧疚,就怕没脸见家中夫人们了。”

    樊莺在门外听得心花怒放,屋中高大人背对了门、坐在桌边也偷偷地扮个鬼脸。门外站的是谁他岂能不知?这些天他便一直在耳朵上紧绷了根弦儿,如果说第一次赶走妃子是他发自内心的,那么这一回就是成心哄樊莺了。

    樊莺并不知道,高大人是偷偷瞅见她挠人之后刚刚返回屋里在装,心中涌起一片柔情蜜意,娇声道,“高大人,是我。”

    高峻这才开门,故作大吃一惊道,“怎么是你?”

    樊莺板着脸道,“是不是不如那妃子更顺高大人的意?我要不是一步赶到,高大人是不是就打算欠帐了?”说罢也不等高大人让,便由高大人的身边挤进屋去。

    “啧啧,我和柳姐姐还不止一次担心高大人独自在外,吃不得吃,睡不得睡。柳姐姐派出我来看望,看来是我们多虑了,没坏大人你的好事?”

    高峻听她在门外答话时,语调中还有想要相见的急切,到了屋里却故意板着个脸,也不去说破,只是辩解道,“此事天知地知,妹妹你可是成心冤枉我了。你是不知,就在刚才,那女人硬往怀里靠,我都是手背在身后躲了的!”

    樊莺哼道,“那怎么我倒听高大人说什么‘够绵软’,是怎么回事?”高大人一愣道,“多亏我没做亏心事,我是尝了这酒,才有此赞,你想到哪里去了!”

    樊莺让他把话堵回来,也不想再装,便说,“高大人不必害怕,就算你真动手动脚了,我也不告发你的。”说着坐下来,俯身在桌子上把几样小菜闻了一闻道,“还真不错!半日水米未进,我也饿了呢。”

    高大人赶紧绕过桌来,挨了樊莺坐下,给她倒了一杯酒,“这两天我正想你们呢,寻思柳玉如会把你派来呢?还是思晴?果然没让我猜错。”

    樊莺此时已是掩饰不住地心情大好,嘴里仍道,“口是心非……当我真不知道你是在骗人?”高峻道,“这可不是骗,而是对你们的了解。思晴虽然功夫也不弱,但是她的轻功可不行,爬城墙可比不上你。”

    樊莺听高大人夸奖自己,说的是实情又并非曲意奉承,心美滋滋的,又不好表现得太浅薄,只是岔开话问道,“还说爬城,怎么你一个人在城里却连城门也不关、吊桥也不扯起来,真是让人不省心!”

    高峻笑道,“像你说的那样做,未免表现得太心虚了。这样反倒不好,反正我手底下也没有兵,他们谁爱来谁就来。我越这样他们反道越不来了,你说怪不怪。”

    高大人有樊莺到来,忙坐下陪了吃喝。樊莺的心思哪里会在守城上?一边吃着饭一边把眼睛不住地在高大人的脸上瞄,发现他自从半夜由家中走后,这些日子腮帮子都有些塌陷了,胡茬子也生出老长,脸色也不大好。于是怜惜地道,“郭大人可真舍得!”

    她把杯碗一推,对高大人道,“猜我带来了什么?”说罢从随身的挂包里摸出一把剃刀,“来,你躺好,让我给你修整修整,你看看你,像是没人管似的!”

    高峻听话地在椅子上靠下来,听她出出进进的,到后边厨房里打来了热水,又不知道由哪里拿来的皂角粉,浸了热毛巾,拧了给他擦脸,一举一动有板要眼。高大人靠在椅子上笑道,“真看不出,你还蛮像回事,干啥像啥。”

    樊莺不让高大人说话,把热毛巾再拧了一遍,给高大人蒙在下巴上道,“须得焐一焐,胡茬子才软了好刮!”她的动作小心,像是干一件大事。

    高大人抬起眼皮,正看到樊莺一脸认真的样子十分的好看,忍不住抬起手来,抚摸了她脸一下,“能得妹妹这样的人,是我哪辈子修来的。我以前却还骂你,要放在现在,我哪里舍得!”

    樊莺到了牧场村之后,因为担心他露馅,已经强制自己忘了之前的身份,只把他当做高大人看。听了他的话,似是在说以前在终南山他骂自已的那回事。自己的思绪不由得让他拉回到真实的这一面来。

    她揭了高峻脸上的毛巾,用手沾了皂角粉在高大人的下巴上涂抹,触手一片扎扎的。她心头一阵暖意涌上来,就低头把脸靠近高大人。高峻知道她已动情,靠在椅子上尽力努起涂满皂角沫子的嘴迎上去。

    樊莺意识到了,用拳头在高大人的肩头轻轻捶了一下,“刮个胡子也不老实!我是看看你胡茬子怎么还这么硬呢。”

    她一边给高大人刮胡子,一边把最近这些日子牧场村的事情对高大人讲了一遍,她说了替谢金莲去旧村里讨回银子的事情,高峻手一拍椅子扶手,恨道,“这谢家哥俩,动不动就把什么名门挂在嘴上,做出事情来却是一点都没有名门的意思,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看得起他们!”

    想起谢金莲做的事,要是当时自己在家,一定会气得跳起来。但是在这里听了,知道她一定是为了甜甜,也就没有了生她气的意思。只是体会了一把她去要银子时的情形,又摇了摇头。谁知他一动,已经拿了剃刀开刮的樊莺没注意到,一下子在高大人的下巴上刮开了一道口子。

    “好哇,你这是谋害亲夫!”

    樊莺脸一红,又说起她和思晴夜打蒲昌牧郝、张两位牧监的事。本以为高大人一定会解气地夸奖两句,哪知高峻听了道:

    “也就你们女人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这两位牧监怎么说也只是马匹征空了闹心,说不定还是受了哪些人的蛊惑。若是我,当时气不过还可能打他,哪像你们,竟然能捱到半夜还有心去打……唉,有句话说得好:最毒不过妇人心。”

    樊莺听他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就道,“是不是后怕了?幸亏你方才没有沾腥!”

第130章 飞鸽传信

    樊莺又说起她经过西州时看到的新别驾,高峻恍惚觉得这个李袭誉有些耳熟,过了片刻才猛然想起,“呀!”了一声就想坐起来。

    樊莺一个措手不及,剃刀又在高大人的下巴上划了一下。她并不是专门做这个的,本来就手生,眼见着不大一会儿就划了高大人两个口子,也不想这都是高大人乱动引起的,樊莺只怪自己不注意,有些欠疚地用手掌心压一压高大人下巴上浸出的血迹道,“都怪我。”

    高峻心思全没在这上边,又问,“这个李大人是不是从杨州来的?”

    樊莺说,“我去了也只是等郭都督给安排向导,人家一位别驾大人在那里,我会上前去问人家从哪里来的?”

    高大人“哦”了一声不言语了,不一会又猛地想坐起来。这次樊莺早有防备,一把按住哄着道,“没拉疼你还是怎么的?老实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高大人问,“你知不知道这位李大人,是不是带了他女儿一起来西州的?”

    樊莺警惕地问,“怎么了?原来你这样一惊一乍的,是惦记着人家的女儿!看来今晚你是不能好好睡觉了。要不要我立刻回西州去给高大人打听清楚了告诉你才行?”

    说着,脸已刮完。樊莺洗了毛巾把高大人脸擦干净,高大人站起来道,“还真是几天没好好睡一觉了,”说着伸个懒腰,眼睛就往床上看。

    樊莺给高大人刮脸用的水盆等物是由厨房中拿来的,送回去时发现两个厨子正在锅里炖着鸡汤已好了,樊莺道,“是谁这么会享受?给我盛些!”

    这两个人见樊莺不是府里人,料想一定是与前边高大人一起的,闻言一边往一只大碗里盛着鸡汤一边说,“是我们王爷说高大人辛苦,特别嘱咐让给高大人熬的。”

    一听他们这么说,樊莺并不立即端走,命令道,“你们先喝喝试试。”两人知道樊莺的意思,用勺子从锅中舀了小半下,举到嘴边喝了。樊莺道,“谁让你喝锅里的?喝碗里的!”

    那人又从碗里舀了半下喝了,樊莺看看没事,这才端了碗回来。一看,高大人正靠在了床上,睡意已经十分充足,但强打着精神在等她。樊莺招呼他道,“来,把鸡汤喝了,今天你负伤两次,得补补。”高大人困劲刚起来,靠在那里不动。

    樊莺端了汤碗,跪着也上了床,拿碗里的汤匙舀起来自己喝了两口,“真鲜呀!”高大人还不动,眼睛也不睁,却把嘴巴张开来。樊莺用汤匙喂他喝,问道,“高大人,有奴婢喂你,觉着如何?”

    高大人只顾了喝汤,喝了这口,没等樊莺另一匙送过来,他的嘴已经张在那里等着了。放在平时,樊莺早就说点什么了,可是这次两个人远在焉耆,樊莺与高大人久别重逢,心中正被一股柔情包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该取笑他,只是尽心将汤喂下去。

    喝了小半碗鸡汤,高大人才说,“你以为给人做老婆,只是喂喂鸡汤这么简单吗?要做的事情多哩!这才哪到哪!”

    樊莺知他说的什么,装作不理会,把东西收拾下去,又仔细地插了门,自己也爬到床上,却发现灯还未熄,待要下去吹灯。高大人道,“吹灯干嘛?好容易看见你,还不让我过过眼瘾。”说罢,一伸手把樊莺揽到怀里,让她枕到自己的胳膊上,歪过脸来看着她。

    樊莺第一次在灯下让高大人这样揽着,两人又脸对着脸,她这才扭捏地轻声问,“除了喂汤,还做什么呀?”说完,感觉自己像是在暗示高大人什么事,不觉得脸又红了。

    高大人看着她一脸娇羞的样子,把一条胳膊、一条腿压上来道,“嗯,这个……你还小……以后再慢慢地告诉你吧。再说,好东西要留在最后慢慢享用……”

    又听樊莺小声说,“至少要把外套脱了吧?这样也不解乏……”

    高大人迷迷糊糊地道,“你这丫头,真以为这里是咱们柳中家里的大床?我自从来到这里,就没脱过衣服。”樊莺听了,往高大人怀中偎了偎,闭起眼睛感受高大人心跳,耳听着高大人已经响起了均匀的鼾声,樊莺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轻轻地把手抚在高大人的胸膛上,见屋中鸽笼中有只鸽子正歪着头看着自己,她闭上了眼睛,感觉这焉耆城中的夜晚真是安静。

    这天,郭孝恪正在处理公务,一名手下急匆匆地赶来,“报,郭大人,焉耆有飞鸽传信到了!”郭孝恪神情一凛,这么多天了,高峻总算有信到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消息,“拿过来!”

    郭都督接过一只一寸宽的纸卷儿,小心地展开,只见上边狂放不羁地写了几个字,“告牧场新村高牧监家几位夫人,焉耆安好。”郭孝恪摇头道,“这小子!”

    不过,郭都督的心却是放下来了。他叫道,“去喊户曹罗大人来,有机密信件让他立即送去牧场村。”

    把罗得刀打发走后,郭都督再把焉耆的事情想了想,高峻能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送这样的信回来,说明现在焉耆城里的局面已经稳定下来了。高峻到底用的什么法子?难道逃跑的落昭真的让他吓破了胆,再也不惦记焉耆城了?

    都督想起才去了焉耆的樊莺,向导已经回来了,她没有回来,高峻这小子别掉入到温柔乡里放松了警惕,那样的话万一有事可就是大事了。

    对这个樊莺,郭大人可是知道的。他都看得出在高峻的家里面除了柳玉如以外,能支使动高大人的也就是这个人了,柳玉如能让她去焉耆陪着高峻必然有她的道理。郭大人想,有道是小别胜新婚,只求这丫头不要沉迷其中忘了正事才好。

    郭大人对重取焉耆后局势的稳定是十分重视的,樊莺去了一天后,他便派人去提醒长子郭待诏:可以一部分兵力进驻吕光馆。平时分批次派出探马,潜伏于焉耆城外密林中,注意城外的动静,若有事便可飞马报信到吕光馆。郭孝恪觉得这样才算是给高峻加了一道保险。

    但是郭待诏让人回复说,“早先就派出了探马,倒是让高大人提了鸽子笼在城头发现了。高大人已经郑重说不要再派探马了。”听了这个消息,郭都督才算稍稍放下心来。心说高峻几次临敌都不是按常理出牌,这小子不带兵有些可惜了。

    一晃樊莺到焉耆也有六、七天了,按高大人心里的算计,落昭再有忍劲也该有些试探性的动作,他让北城墙上的护牧队员们眼睛睁大了,千万不能放松。

    从北城城墙上虽说一眼望不到南门和西门里的动静,但是居高临下,只要进来人,城中几条大街上的动静却是逃不过这些人的眼睛。这八个人两人一拨儿,到了晚上在城头上也不点灯,白天夜里的不错眼珠紧盯了。

    只是樊莺平日里便是个干净人,这六、七天以来天天衣不解带,到了晚上就往床上一委。才过了两天就感觉身上有些不自在,只觉得哪里都痒。

    与高大人一说,高大人道,“在这里烧了水洗,我不看着难受,看着更难受……有了,等到晚上,我带你乘着月色,到城外的淡河去,找一处河弯林密的地方,让你洗个够!”

    到了晚上,两人出来锁了王府大门,高大人手里拎了两只鸽笼,带了樊莺、牵了樊莺来时骑的马,过大街,奔南门。

    北城墙上远远地传来一声鸟叫,高大人站在了月亮地里,回身朝北边挥了挥手,对他们的警惕表示满意。

    城门大开、吊桥也是新修过的,高大人过吊桥时还特意跺了跺脚。出了城,两人一块骑了樊莺的马,信马由缰往十里外的淡河溜达。

第131章 淡河月夜

    高峻和樊莺两人骑了马,马的两边挂了鸽子笼,只带了乌龙刀往淡河边来。此时万籁俱寂,清辉如洗,不知名的小虫在草丛中唧唧地鸣叫,二人一路无话,似乎怕打破这难得的良好心境。

    淡河自天山南麓下来,蜿蜒几十里,先从焉耆城北绕过城西,到达城南时流势已十分平缓。河水在这里左绕右拐像是流连着不愿离开,在河弯处细柳和灌木丛生。

    高大人骑马趟过了河水到了南岸,在一处安静的河弯处下马。“这里怎么样?无人打扰。”他把马拴在一株柳树下,鸽笼挂于树杈上。也不管樊莺,自顾自脱了衣服先下到了水里。河水本不深,但在水流的回旋处恰好冲出了一处半人深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说罢,高大人找了处水浅的地方,平躺在铺满细沙的河边,只把头枕在两只手上,脑袋露在水外边。“你怎么还不下来,”高大人头也不回地问。

    这才听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动静,然后水声轻响了几下,樊莺下来了。夜晚已经凉了下来,但河水却不凉。高大人想起去看樊莺时,樊莺已经把身子没到了水里。

    躺了一会儿,见樊莺洗个没完,高大人道,“深处水凉,到浅处来,”一连说了两遍,樊莺才道,“浅处水就不凉?骗人。”

    又过了一会儿,高大人实在忍不住,嘻嘻笑了,从躺的地方爬起来,凑到樊莺跟前去。樊莺也不躲,高大人歪着头低声问她,“这里比终南山如何?”

    樊莺用小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道,“那里人迹不绝,我可没有下水试过……你跌下过一次,难道不知水里的滋味?”

    月色下,她的脖颈和半片肩膀露在水面上,像是天底下最为细腻的白瓷。高大人已经情不自禁,却说,“我们得快些洗,我忽地担心王府那些人会搭了梯子爬墙逃走!”

    樊莺也不理他,自顾低了头撩了水洗着,又把头发浸到水里用手搅拧着。高大人近在咫尺,只有她能感觉到自己脸上像着了火。

    “城里不能总没有人,万一此时有奸细潜入,我怕那些牧子们不能应对……”

    樊莺还不应声,只有水声淅淅沥沥。

    高大人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道,“干脆我帮你胡乱洗洗,我们得赶紧回去。”说罢也不管樊莺同意不同意,在水中兀自把手伸过去,在她身上胡乱搓弄。

    樊莺道,“怎么好像有人来了……来了呢……是……是真有人来了!”

    高峻侧耳去听,果然听到不远处出现了有人趟入河中的声音。双方也就隔了一道河弯、一片树林。只听一个人说,“回去怎么说?”一阵撩水的声音。

    “还能怎么说,反正我娘说了,不能惹恼了落昭大人,但也不能死心眼替他卖命。”一个人在水里说道。

    “我爹娘也是这么说的,他们说城里的那些西州的官儿还不错,也不打骂城里人。她不让我在外边流浪着了,家里又没个人照应,柴草都没有了……可又怕落昭丞相杀回来找后帐。”

    高峻把一根手指头竖在嘴边,冲樊莺示意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出水,慢慢往河岸上走去。拴在树后的那匹马刨了一下蹄子,把樊莺吓得心跳在一处。只听不远处两人中的一个道,“什么声音?怎么我听不像是咱那两匹马?”

    两人静了片刻似乎是在听,一个人说,“一惊一乍,要不你就趟过去看一眼。”

    高大人也顾不得擦身上的水迹,飞快地穿衣服,只听那边一个人“哗哗”地趟了水往这边走了两步,“我这些天心总在嗓子眼堵着,想是耳背了。”又停在那里与另一人商量,“要是回去照直了说,城门大开一个兵都没有,那丞相不是很快就会打回来?可我又不想他这样。”

    另一人道,“可他又不是只派我们两人来打探,要是不这么说,万一和别人说的不一样怎么办……”两人倒像是让这个问题难住,竟然咳声叹气起来。好一阵子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哗哗啦啦的水声。

    高大人已经穿好了衣服,听那边动静不小,就对水里的樊莺招招手。樊莺也知道机会难得,轻轻地往岸上走来。

    高大人借了月色,看樊莺动作不敢快了怕弄响了水声,一座玉塑般的身体一截一截缓慢地由水面下升上来,直到一双修长的腿也露出。他早早地一手提了樊莺的衣服,一手抄了擦身子的手巾等着她。

    等她轻巧地跳到了岸上,高大人把手巾塞给她飞快地擦了几下,然后将衣服帮她披好,歪过头听那边的动静。只听一个人又说,“不然我们就回去说,城门大开,吊桥也放着,但是城里有伏兵,怎么样?”

    “这谎能骗过丞相?有伏兵你们是怎么跑回来的?”一个人以另一种语调问,像是在模仿落昭。一会儿又恢复了本来语调道,“我知道城中并没有伏兵,但不想照直了说。”

    此时樊莺已经穿好衣服,才有心思听对面两人的对话。听到这里,伏在高大人的耳朵边悄声说道,“这话要是让那个什么丞相听到,趁早打消了念头!”

    许是刚刚出水,樊莺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高大人揽了她的肩膀,示意她别说话。但那马在树下又喷了一下鼻子。对面一人狐疑地说,“难道是我耳背得厉害?怎么总像是有马在树林里!”

    另一人也怕了,“嘘——”用更低且慌张的声音道,“我让你吓得也神经了……不过正好,我们就回去说,在城外就见城门大开,听到城里和城外树林里有马叫,这不得了!”

    两人瞎话编妥,匆匆上岸,收拾收拾骑了马沿河往西去了。听人走远,樊莺道,“这两个探子编瞎话,害得我澡都没洗好。”

    她忽然想起刚才高大人在水里把自己摸个遍,上岸时又整个暴露在他面前,就打住不说。禁不住把方才的情景回想一遍,双手抱了高大人的腰,头靠在他胸前不说话。过了好一阵子,她发现高大人也一声不吭,便轻声问,“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还有三天就十五了,不如我们三天后再来,今晚的月色总觉不大亮。”他说得一本正经,樊莺的手在高大人腰里轻轻掐了一下,“我们回城?”

    高大人道,“我本有心悄悄跟了他们去打探一下,不过听这两个家伙的话,我改变了主意。”两人解了马,共同骑了回城,一阵清脆的蹄声在夜色里传出好远。

    在焉耆城西、淡河西岸的密林里,一支八、九百人的队伍正在等候落昭最后的命令,这些人是从焉耆城中逃出去以后重又被落昭收拢起来的。落昭以为就逃出来这么多。他说服不了龟兹王哪怕出一百兵力好让他凑上一千,龟兹只给他提供了这些人的兵器和马匹。

    龟兹王说,“这些东西并不能说明有我们龟兹掺和其中,派兵?那就说不清楚了。是你惹的西州,你好自为之吧。”

    他半个时辰前派到南门去的两个人回来,说一男一女出城往河边去了。本来,他只要派出一支二十人的快弩手,找准了时机便能将这两个人射杀在河里。但是他没有,放人一马的感觉并不能让他有多舒服。他更想一击而中,体体面面地拿回焉耆。

    落昭知道一次体面的胜利意味着自己可以再次拉回城中那些摇摆不定的人,按他的估算,他原来那些兵至少有两千滞留在了城里。

    这一男一女在他的眼里又算得了什么!自己略施小计就迷惑了他们,迷惑了那个穿了官袍的人,几乎就相当于迷惑了城中的唐军。

    按他的估算,上次唐军能把仗打到那个程度,没有三千人是做不到的,除了护送西州都督出城的五六百人,目前西州在焉耆城中至少留有两千人马。

    这么些天焉耆城三门大开,他派出来的几拨儿探子回来后竟然都是含糊其辞,说不清城中有多少人马,说不清各城门上的兵力部署,说不清城内敌军的驻扎地点。听起来这些人大概连城都没敢进!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他会估算。

    他看看时间只到了戌时末,他要再等等。这一男一女两人出城的时候还知道放慢了马蹄,回去时便无所顾及,不正说明他们放心了?他打算最早也要子时发动攻击,这个时候是人们一天中睡得最沉的。

    一直有人盯了焉耆城头的动静,没有灯火、没有人影子,他又想出最有把握的一招,即便不能成胜,至少可以保证自己冲到城里砍杀一阵后还能够全身而退。

    好容易到了子时,落昭挥挥手,这**百人马寂然无声地由密林中出来,也不迂回,大摇大摆、放慢了马速往南城门而来。

    高大人此时正拥了樊莺,两人合衣躺在床上,刀剑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进屋前两人先去了北城墙一趟,告诉当值的人密切注意大街上的动静,睡觉的人也机灵一点。高大人说,万一夜里有敌人冲进来,不许鼓噪,只须等他和樊莺到达后再听他的命令。

    躺下前高大人放了第二只鸽子。

    已经快子时了,樊莺倚在高大人的怀里直打瞌睡。高大人忽然挥手扇灭了灯火,这是这些日子第一次熄灯,“睡吧,我们一起睡。”高大人说过后,不一会鼾声便响起来。

    樊莺自河边洗澡回来就看高大人的行为有些与往常不一样,见他放心地灭了灯大睡,自己的心里终于踏实下来。

    听着怀中樊莺睡着了,高大人忽又把眼睁开。也不动,静静地躺在那里想事,耳朵竖着听着外边。如果事情不是自己预想的那样,那他就拉起樊莺和这十名弟兄溜之大吉。

    只是到了西州见郭都督时脸上不大好看罢了,也许新到的西州别驾李大人会瞧不起自己,会说自己还是三年前那个上不了台面、办不了正事的玩艺儿。那他高大人拼命积攒下来的这点威望就丢得一点不剩了,想到这儿高大人暗暗地叹了口气。

    不过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让他带了老婆和有数的这几个人硬去拼命可不行。再说自己单枪匹马替他们做了十来天的镇守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他有些为自己这些想法脸红了,后悔晚上轻率地带了樊莺出城涉险,只是他从一发觉后就没敢说出来罢了,想起来后怕啊。

    那两个洗澡的人根本就没有下河,只是挽了裤管在河边故意趟出动静。全身浸在水里与站在水边的动静是有出入的,这瞒不了高大人。再说,两个探子明知这里离着南门只有十里远还能敢故意弄出大动静,还说什么“那些西州的官儿”,鬼才信。

    落昭的人马走走停停,观察城头的动静,一直到了南门外。手下人悄悄过来请示道,“丞相,怎么看城头都没有人!大街上也不像埋伏了人马的样子,我们一声呐喊冲进去将他们砍翻在被窝里!”

    落昭举手让他噤声,吩咐道,“莽撞!都像你这样,一万兵都不够!来人。给我砍断吊桥的绳索,城门门栓卸下来丢到护城河里。”想关门打狗都让你做不到。

    人们分头行动,不一刻都回来报告,“丞相,吊桥上没有绳索!”“丞相,城门门栓不知让谁劈了!”报告的人从城门洞里举了城门栓出来,不错,是举了出来的,原来一尺半见方、十多尺长、由整根红松木削成的城门门栓,现在变成了一堆劈柴胡乱堆在城门洞里。吊桥的绳索被割成一段段的丢的哪都是!

    落昭一瞬间头脑中一片空白,“唐军不在城里,唐军大部在城外!”这是他最快得出的结论。他几乎不假思索,差了声地叫道,“撤、快撤!这是空城计!”说罢也不管这些人,拨转了马头,“叭叭叭”就是三鞭子,打起马没命地往来路上跑去了。

    随他来的这**百人,见丞相突然这样大转弯儿,早吓得魂都没了。反应慢地还挡在道上,那些反应快的已经打起马撞开他们随后跑了。有人坐的不稳被撞到马下,更有的被马踩到,喊叫声、马嘶声响成了一片,这伙人像退潮的水一样退去了,只在城门外丢下一片杂沓的蹄印和几个抱了腿呻吟的人。

第132章 一呼百应

    落昭打起马一直跑到了淡河以西,看看身后那些人陆陆续续地跟了上来,犹自惊魂不定地问手下,“看没看到追兵?”

    先前被落昭派去河边行诳敌之计的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跟上道,“没……没有人追。”落昭一见这两人,心想也许是因为自己多此一举,也许是这二人露了破绽。他心头一阵懊悔,脱口喝斥道,“看好了再说话!”

    落昭对手下几个头目说道,“若非我当机立断,今天你们焉有命在。”众人连连说是,又有一位心腹知道丞相是硬扛着脸往上帖金,于是建议道,“兵法最贵无章可循,他们再也不会想到我们会杀个回马枪过去。”

    落昭叹道,“有道是知已知彼……我们连人家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这回马枪又往哪里杀?”那人凑近了问道,“我知道丞相心中一定已有妙计。”落昭心道,“我知道你这是马屁,我都不知道什么计,你却说我知道!”

    但是他也不说破,沉吟道,“原来我手下总有两三千人马,这次城中总该滞留了不少。你们说,若非西州人马强行压制,他们怎么会不出来与本相汇合?仅由这一件事,本相即得出两个结论。”

    众人忙问何故。落昭撇着嘴说,一,能够压制住我的小两千人出不得城,那么西州军力一定不会小于两千,有道是十则围之,三则攻之,本相估计他们在城内兵力至少不会低于三千人。二,西州人半夜可曾关过一次城门?这样放心大胆,更将吊桥绳索和城门门栓弄毁,摆明了是不怕我们进城,那他们在城外又会摆下多少伏兵才会这样大胆呢?

    心腹问道,“丞相,于情理上说,我们进城后一定会关牢了城门严守,他们这么做,不正是不想让我们守得住么?”

    落昭闻听心里一惊,问那两个去往淡河边的探子道,“你二人在焉耆城南门,一开始可曾留意过吊桥上的绳索?”

    其中一人思索着道,“当时并未细看,但那些绳索断的一截一截的,大亮的月亮地,总不会看不到吧。”

    “那就是这两个人听了你们河边的那些话,回去后才弄坏的。你们这两个蠢才!竟然把我的一本好戏文给念差了!”

    心腹问,“难道正是丞相在大门口喊出的那样,这次真是他们摆下的空城之计?”

    落昭闻此心中有苦难言,他当时脱口喊出“空城计”,怕得却是城外的伏兵,以致当时慌不择路只想着逃走。

    现在再看,西州兵马总共就是自己算到的那些,撑死了过不去三千人。那么对方把人放在城外,则城内无人,但城中自己那些人被死死地看住,只能说明对方人都地城里,城外便无人了。

    他寻思,当时如果没那么多心眼,不管不顾地冲进去,一定会有不小的斩获。但是眼下再冲过去,恐怕人家早就有防备了,还不是自投罗网?

    想至此他吩咐道,“派出两拨机灵些的,先围了城外打探,找机会了混到城中,一定把他的虚实弄清!”马上有人下去安排妥当。

    夜里,落昭这些人也无处去,就在河西树林里过夜,等探明了情况,天亮再做打算。

    高峻在床上躺了半宿,心中总是不大放心。对方既已露头,那么这些日子的平静便要打破了。他总不能这么灰溜溜地带了樊莺等人回去见郭叔叔,有时人为了脸面必是要拼一拼的。想至此,高大人轻轻地爬起来,见樊莺仍睡着,也不打扰她,出来由外锁了门,带了刀悄悄地出来。

    他先去南门,看到城门外的空地上那片杂乱的马蹄印,地上还似乎有斑斑点点乌黑的血迹,看来一场悄悄临近的危险又悄悄地隐去了。

    他返身回来到了北墙上,正好有个牧子想下来找他。“高大人,抓到了一个奸细!”

    高大人吩咐给北城墙外二人的任务即是看护好这些人的马匹。这两个护牧队的牧子今天像往常一样,吃过了饭,把马喂了就躲到林子里的窝棚里休息。

    谁知后半夜城头上一粒石子正丢到了窝棚顶上,又是一声悠长的鸟叫。这些牧子长期护牧,彼此早就有一套暗中联络的法子,知道是有陌生人来了。

    两人悄悄爬起,一人麻利地爬到一棵树上往远处看,城北正是月亮照不到的地方,高大的城墙暗影里并不能看到什么。

    此时,城头上再次传出两声鸟叫,像是在争窝鼓噪。顺了城上指引,爬在树上的牧子这才发现一个黑影帖了城墙根溜嗒过来。

    这是落昭派出来的一个探子,他并不想半夜空忙,知道城北没有城门只是一片树林,打算悄悄找个地方睡上一觉,天亮了编个理由搪塞。

    恰巧走到这里,冷不防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出来一只套索,牢牢地连脖子带半片肩膀一齐套了收紧,被一股大力拉跌于地。这人吓得不轻,惊叫着爬起挣扎。树上那位飞身扑下,又将他扑倒在地。一把刀压在脖子上,“再像鸡似的乱扑腾,就给你放放血!”

    高大人见到这个人时,他已经被拽到了城头,五花大绑,仍在不住的求饶。高大人一乐,刷地抽出乌龙刀朝他走过来,那人说,“我父母都在城里,只求见最后一眼。”高大人的刀已经在绑缚他的绳索上一拉,将他解放,“去吧,看过了再回来。”

    看这人消失在街道上,有牧子问,“大人,不怕他去报信。”

    高大人说,“我们有什么消息会比他父母还值钱呢?再说他出去说什么?说城里没有唐兵?估计不用他说,落昭已经知道了。”

    不一会儿,一对老夫妇拉了那个人原路回来,一边走一边数落,“落昭什么人,可曾有一次替我担米担柴?你若再执迷,就让高大人打死你!”那人到了高大人面前道,“小人杜佑,这两位是小人的父母,如今再不回去了,只求随高大人守城,城外情况大人自管问,小人知道的绝不隐瞒。”

    樊莺睡得正香,被高大人推醒,“随我迎敌。”樊莺一下子爬起来,一看窗外已微见亮色,揉了眼道,“敌人在哪里?”

    她拿了宝剑便要出门,高大人笑道,“必要梳洗停当才行。”樊莺纳闷,见他也不着急,以为是逗自己玩,外边何曾听到一句喊杀声?

    高大人似乎也不着急,笑眯眯地瞧了心爱的人梳洗,最后还捧了她脸仔细端详一阵,伸手替她抹了抹眉。待她收拾好了,两人出来,樊莺往北城墙上一看,那几名牧子都看不到了,这才感觉到与平时有些不同。

    落昭派出去的四个探子一个不少地全都回来了,在落昭问到城中情形时,一个去焉耆城南打探的说,“哪有一个伏兵的人影子!”

    去城里的三个人说了三样,只有杜佑说的有鼻子有眼:城中没有一个西州兵,只有二十名放马的牧子、一个带了老婆的牧监。东城门是完好的没有人把守,南城门和西城门上各有十名牧子把守,而西城门上的人正忙里忙慌地关城起吊桥。

    落昭心道,“我看你这空城计已经演不下去了,西城你能关得上,南城那里又临时到哪里去找合适的门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已经让城里人诳得够了,当时大声对手下道,“机会难得,城中情形一直是我怀疑的,你们随我一鼓作气冲将进去,焉耆城唾手可得!”

    这些人受了鼓舞,纷纷上马提兵器,直接由淡河西边的树林中呐喊了冲了出来,个个争先唯恐生怕跑到后边。他们从焉耆城西门一晃而过,看到城门已经关闭,吊桥也正在高高地扯起到半路,城头插了“大唐西州柳中牧的大旗”。

    落昭并不在西城停留,带了这些人马直奔南城门。远远地看到有几个人正在城门门洞里吃力地推动沉重的大门想要关上,已经推妥了一扇,另一扇也只推到剩下一道能容人侧身挤入的空隙。此时门内人正高声催促城外吊桥上的四五个人,他们正手里拿了柴刀、砍刀,拼命地毁坏那座已经扯不起来的吊桥。

    落昭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这**百人并没有攻城的器具,等他关了城就要大费周章了。落昭心头冷笑,“放马的怎么懂得守城,难为他们了,还能装模做样地摆了十多天的空城之计瞒我这么久。”他在马上把手里的刀一举,高声喝道,“冲进去,打散这些人、护下吊桥!”

    砍桥的这几个牧子一见敌人冲到,把手里的柴刀往桥上一扔,扭身便往城里跑,偏身挤进了门去,另一扇城门缓缓地推上了。落昭也顾不得先后,率先一马冲过了吊桥。

    收复焉耆城是他塞满胸膛的唯一愿望,焉耆王?哼,我落昭此次回来,哪里还有你的座位!有道是打下的江山坐得心安,我为收复焉耆殚精竭虑,身冒矢石,你又做了什么!这一回我要像模像样好好修一修焉耆王府。府中妃子还是有几个像样子的。

    他手下的几心腹正是到了表忠心的时候,争先恐后一拥到了城门前,下了马合力推开虚掩的城门,门后几个人鼓噪着一哄而散。落昭人马像一阵风似在直接呐喊着冲到了城中。

    此时天光已然亮了起来,焉耆城里仍是静悄悄的,只在当面的大街当中站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英姿飒爽骑在马上,手里提了一把宝剑,让落昭看了胸口里好似一直挂着的那颗心一下子摘了钩,张了大嘴两眼直勾勾地瞧了离不开。

    那个男的身着朱红的官袍,手里提了一把乌黑的刀,也没有骑马,站在女子的马边。冲他拱了拱手道,“你就一定是落昭了!一大早冲进城来,可是做的什么打算?在下西州柳中牧牧监高峻,在这里恭候多时!”

    樊莺骑在马上,对高大人道,“你对他还这么客气,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

    落昭闻言回过神来,志得意满地道,“你就是那个牧监了,不错,还有些让本相看得起的地方,比如你的胆量,你的空城计摆得有模有样。”

    高峻道,“你只带了**百人也敢生出这样的贼心,胆子也是不小。不如滚下马来让我绑了去西州,也好留个全尸。”

    “事到如今你还口出狂言,我这**百人全都是焉耆本城的子弟,我们既已揭竿而起,城中自然一呼百应,人还是问题!本相倒是替你担心,还不跪到我马前求饶。本相尚可考虑让你独自离开仍去放你的马,但那女子便要留下来侍奉本相了,哈哈哈哈……”

    樊莺气得脸色发红,恨不得冲过去一剑刺死这个狂妄的家伙。高大人却不生气,笑着道,“在下既然敢独自镇守焉耆,一定是有所倚仗。只是落昭你数次扰乱这座清静的城池,怕不是为的城中百姓吧,还说什么一呼百应,本官不信。本官这里倒是有些城中百姓能够听我的,让我呼给你看看?”

    说罢,在落昭惊讶的注视下,这位高大人冲南城城头挥了挥手,叫道,“各家的孩子各家领,没有人领的,本官一个不留!”

    落昭闻言,惊惧地在马上扭头往城头看去,只见城头上不知何时,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本城的居民,大概有个三、四百人的样子。多是些白发苍首的老者和一些怀中抱了娃娃的年轻妇人。

    这些人听了高大人发话,纷纷冲着落昭身后这些人喊道,“娃,西州高大人对我家恩情不轻,你还为谁卖命?”又有女的在喊,“夫君,我们母子在家一日三念,盼你扔了刀枪,速速到家过日子!”还有稚嫩童声在喊着爸爸、爹爹,一时乱成一片。

    落昭大惊失色,喝道,“惑乱军心,给我砍散了!”手下多半人未动,只有十几个死心踏地的,呼哨一声举了刀枪往城头冲去,落昭人马里有人发出叫嚷,“丞相,不要!”。但这些人已经快速冲上城头。

第133章 初次见面

    高大人在城中高声喝道,“这些贼子,尽可灭杀!”只见由城头这些父老人丛中闪出八位年轻的牧子,手中持了七连发的硬弩,居高临下冲了这十几个人开了弓。

    只听一阵阵机簧连响之声,事先在弩中上好的利箭没有停歇地射到了这些人的身上。一片惨叫过后,这些人倒伏在上城的马道上再也不动。

    落昭大队中已经有人叫道,“落昭你不是人,爷爷不侍候你了!”又有一部分听了煽动一起附和,把刀枪一丢返身往城上跑。一下子有二三百人由落昭大队中分离出来。另外还有大部分正在左右观望,但是心思已经活了。

    高大人笑着道,“傻呀,人有刀枪才不会任人欺压,你们也不必上城,带了家伙离开这个是非之人便是!”

    再有城头家中人喊话,落昭人马几乎摇摇欲坠,斗志全无。正在这时,只听城外三声号炮,郭待诏领了两千西州兵马到了!落昭知道大势已去犹作困兽之斗,冲手下人道,“抓了这对男女,我们打开西城冲出去!”

    是人都有三五死党,落昭叫声过后后,有七、八十人呐喊着朝高大人和樊莺围了过来。而其他人则一边扔家伙一边甩掉了身上的军衣,飞快跑上去与家人汇合。城头有老人喊道,“你这犊子怎么不去助高大人两口子!”这些已脱了军服的人听了,跑到了一半再返身下去。

    樊莺早就看落昭不顺眼了,她砍倒十几个贼兵,眼睛只盯了落昭,见他正抛下手下人意图去西城门,樊莺催马追了上去,已见高大人身形一纵拦在落昭的马前。落昭的马见有人拦路,抬起前蹄便踢,樊莺喊道,“高大人小心!”

    高大人闪身让过去,一把拽了落昭的衣带。落昭手中的刀朝高大人砍来,被黑刀一格,身子已经离了马鞍被高大人丢到了地下,刀也扔了,马跑了出去。

    此刻城中局势一边倒,郭待诏的人马已经进城。那些还想反抗的人一见,机灵些的有五十人丢了兵器跪在路边,不开眼的一眨眼便惨叫着毙命。

    郭待诏找到了高峻,跳下马来拥抱高大人。落昭早已由人押了,捆得结结实实仍在口中大骂,“你们西州人不讲章法,擒了我不算本事,有胆量放了我拉起人马再战!”

    有位牧子上去几个大嘴巴,“你这牲口,也只配我们放马的对付,再鼓噪就骟了你长肉!”高峻笑道,“我有功夫还要回家睡觉,哪会陪了你玩起来没完!”

    郭待诏问道,“我父亲曾交待,焉耆定下来后,怎么处置要听听兄弟的意思。”

    高峻说,“这倒简单,先丢了兵器的既往不咎,死党就让随了落昭去吧。”

    落昭叫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有本事只对我一人下手,决不皱皱眉头,只求放过这五十人。你应了我便服了你!”

    高大人道,“我要你服!你这枭雄临死还在买好,偏不依你!”落昭听了把头一低。自从焉耆起事,他只道是西州兵马强大,这次却是败在这个人手里,心中早已服气了。不过他又问,“让我死个明白,你可能说说这十多天来你的人马安排在在哪里?”

    “马十一匹,人十一个……不对,加上我家樊莺正好一打,都在这里了。”高大人说罢,落昭不语了。

    城头的父老纷纷下来,高大人指着那些已被押起的五十人道,“这些贼子,若是有城中家人来领尽可放归,不过他们须得在焉耆镇衙留下案底以待观察。若有再作乱者,我必亲自来用小刀片他!”

    于是又有十多人被家人领出,一边往外走一边被老父亲、老母亲或是妻子捶打,只是低头不语。剩下的三十几人脸上露出绝望之色,只听郭待诏喝道,“这些人与落昭立即押到城南淡河边,削首示众!”

    高大人连忙道,“不如押到城北,别让他们污了河水,我们回家之前总得清理一下。示众倒不必,剩下的都是自家人,就不要再吓了。”郭待诏笑着改令,这些人被押走了。

    大事已定,高大人取出一只鸽子对郭待诏道,“我已放了两只,这第三只,就有劳兄长了。”郭待诏取笔写下,“焉耆已定,贼首落昭伏诛。”缚在鸽子身上放飞。

    接下来郭待诏安排人员到山上砍了一棵大树,找木匠砍削了新的城门栓,南门吊桥也重又上了索,并发布告示安民、招募镇衙役员。高大人道,“我已经替你找下了衙役三十二人,尽可放心使用。”

    西州郭都督的飞鸽也传回信来,说焉耆旧王在此次兵乱中意志不坚,有两边投机之嫌,嫡妻嫡子押赴西州,择日解去长安待审,其余偏妃仆从就地遣散。郭待诏一一照办。

    高大人与樊莺又在焉耆待了两天,焉耆再定的消息传得飞快,第三天便有西去的客商驼队由内地到达,少不了高大人与樊莺又帮忙着安顿这些人住宿,税也暂时不收了,得到客商们的叫好。

    到此时,高大人这个镇守使便自动解职。晚上,郭待诏安排下宴席请高峻这些人,众人喝得酣畅。高峻抬头看看皓月当空,不禁想起家中柳玉如她们,此时是否也正在抬头赏月。他想像着这些人月光下精致美艳的脸庞,一时归心似箭。

    宴罢,趁了月色明亮,高大人携了樊莺,再去城南淡河一回。这次高大人并未下河,而是持了乌龙刀在岸上守护,由着樊莺像条美人鱼似地耍够了,才一同回来。

    第二天一早,高大人领人带了所获军马八百匹,并押解了焉耆旧王一家,辞别了郭待诏往西州赶。这十多天高大人脸上有些消瘦,但精神好得很。焉耆王的那个被樊莺挠过的偏妃并不在押解之列,但她求高大人说,自己在焉耆没有亲故,王府失势怕是不能再呆于此地,求高大人收留。

    但樊莺一听便把杏眼瞪起,高大人装做看不到樊莺,深思道,“如不嫌弃,可带你到牧场村找个可靠的牧子嫁了,除此本官不敢有别的办法。”那妃子应允了便一同跟来。

    在西州城外,大都督郭孝恪带了本州五品以上官员迎接归来的这些人,少不了当众对高牧监一番褒奖,并将高峻引见给新任西州别驾李大人。

    高峻只是印象中有李袭誉这么个人,见却是头一回见到。他硬了头皮上前躬身施礼,却被李别驾袍袖一抖拂到了脸上,当时僵在那里。

    郭孝恪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但他知道事情的缘委,知道这是高峻必要经历的,在旁边只是一个劲地对高峻使眼色不让他乍刺。

    但郭都督身边那些一同来的官员们,个个想一睹柳中牧监高大人年轻有为的风采,却看了这么一场。不知道这位初来乍到的别驾李大人到底有什么来头,敢对郭都督十分看重的人这个态度。见郭都督都不奇怪,这些人就更是奇怪。

    高峻被李袭誉闹了个大红脸,仍是一揖到地,“晚辈高峻,拜见李大人。”

    李袭誉闻言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句话都不说扭身走了。李大人这次出迎是一定要来的。以前在扬州时自己就让这小子搞得家宅不宁,但却一直没有机会仔细打量高峻一回。这次一见之下,心头也就对自己女儿往日的痴情默认了,这样的小子还真是不好找。

    郭都督看了,只好对高大人道,“酒宴已经摆好,去与不去,我却要看你的意思了,放心,本官绝对理解,是走是留悉听尊便。”再看高峻,把焉耆王一家人丢给郭都督,自己早带了手下灰溜溜地走了,他才不去触那个霉头!

    却说郝石其和张召两位蒲昌牧的牧监,自从被打之后,人也让拉走了,马匹也没有了,王道坤也不着面。这两人想再去柳中牧,却是没有了胆量,想回各家又怕从此就再也与牧场无缘,二人去找了西州郭都督一回,郭都督让他们在原牧场里等。这一等就是十几天,各方面一点音讯都没有。

    有心再去找,但人家郭都督已经有话让等,那就只好等了。只因心中有事,郝牧监又吃不得吃,睡不得睡,第六天便一病不起。张召只得担负起照看病号的责任,好在蒲昌牧中还有些粮食锅灶,张召每天熬些软粥,侍候着郝大人喝了后,两人余下来的时间便是相对长吁短叹。

    郝大人道,“唉,人这一世,结交上一定不能大意了,有些人惯会拿话哄人当日子过,一个不小心就让他诳得找不到北在哪里,唉!”他说的是原西州别驾王达。

    张牧监也无语点头。二人正在闲聊,听到蒲昌牧大门外人喊马嘶,一阵震动大地的马蹄声响起,郝、张二人不觉大眼瞪起了小眼。只听门外有人喊道,“柳中牧牧监高大人到了,里面有没有人出来一个!”

    二人听了,吓得连滚带爬地由床上下来,郝牧监的病也不知什么时候跑光了,趿拉着鞋子,一边整理着身上几日不洗、已经打了褶的官袍,头上顶的一块白羊肚手巾也忘了摘下来,与张召一同迎了出来。

    只见有小一千的马匹正被七八位牧子赶了进到牧场里,一位身着红袍的年轻牧监,正在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陪同下,二人并辔站在门外。

    郝石其与高大人已有一面之缘,见到高大人连忙施礼道,“高大人,蒲昌……牧……牧……”他想说蒲昌牧牧监郝石其见过高大人,但是一想,自己还算牧监吗?但郝大人额头上顶的那块手巾却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樊莺在马上见了郝、张二人的狼狈样子,想起那晚自己与思晴两人暴打他们的情形,再一见他手巾也掉了,话也说不利落,忍不住“哧”的笑出声来。郝石其和张召闻声,抬头一看这个女子有些熟悉的模样,吓得大惊失色,差一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高峻连忙下来,搀了两人的手道,“这是在下屋中女人,不大懂得礼数,怎么……两位大人见过?”又回身对樊莺道,“见了本官同仁,也不过来见个礼!”

    樊莺听了,利落地由马上跳下,郝、张二人一见她下马的姿势,更是魂飞魄散!只见樊莺下了马走到二人面前浅浅一个万福,燕语莺声地道,“小女子见过两位牧监大人。”

    高大人连忙说起正事,“上次两位大人去柳中牧,本官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此次在焉耆新得了军马八百,虽然不如蒲昌牧过去的多,但总能先撑起门面,我再从柳中牧抽调一些过来就是……只是蒲昌牧由下牧恢复中牧,就看两位大人的本事了。”

    两人绝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好事,一见那些马匹已经都入了厩房,心中感激不已,连声说些感谢的话。高大人对那十位护牧队牧子道,“本来该让你们早些回家,但是眼下蒲昌牧的人都抽到柳中牧去了,就得你们帮忙照看半日,待我回去派人过来你们再走不迟。”

    众人异口同声应了,高大人也不多呆,与两位牧监告辞。

    待高大人与樊莺走后,郝牧监犹自吓自已道,“怎么我越看越像是那晚打我们的那女人!”张召道,“大人,这都是没头帐了,算是我们造化,没被打死还有的牧监做!再说即便是高大人家里人打了,我们还能告到西州去?再说我看这位高大人也不错,他家中女人哪能有多坏,八成是看错了。”

    二人有了马,也就不再去想什么下牧中牧的事,精神也就抖擞起来。郝牧监病也没了,里外张罗起来。高大人不是说了,只要有本事马匹照样会多起来的。

    高大人与樊莺带了焉耆王那个偏妃一同回到牧场新村,高大人与樊莺到了家门口,柳玉如等人已经站在那里接着了。高大人从头一看,柳玉如、谢金莲、崔嫣,独少思晴,就问,“我到了家,思晴这婆娘也不来接我,枉我这些日子想她。”

    柳玉如说,“高大人错怪她了,思晴确是不在家里。”

第134章 回到家中

    众人迎了高大人和樊莺进院,柳玉如看到两人带来的那个脸上带了几道抓痕的女人,便问,“高大人,她叫什么?”高大人看她正跟在身后一起进院,摇了摇头。柳玉如又看樊莺,樊莺也摇了摇头。

    柳玉如听了大为惊讶,心说越来越随便了,连名子都不知便往家里领,心中不悦便不再多话。高大人一边走一边想思晴为什么不在家,察觉了柳玉如的反应这才明白过来,说道,“她是从焉耆来的,要在这里托我们找户好人家,夫人还要多多替她费心。”

    焉耆王的那位偏妃忙回道,“我姓邓,高大人也未问过,因而不知。”柳玉如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将她安顿在下边由婆子陪了,自己与谢氏、崔嫣陪了高大人上楼。柳玉如又问:“怎么我看那位邓小姐的脸上似乎是让人挠过?”

    高大人道,“那是樊莺挠的人家,此事等以后慢慢让樊莺跟你说。你且说说,思晴到底去了哪里。”

    柳玉如说,“是这么回事,三天前,颉利部派人到牧场村送了个信,说是思晴的大哥突发重病十分想念妹妹,让她回去看一眼。来人也没说是什么病、有多严重,只是一个劲地催促思晴快走。思晴心里头惦记她兄长,当天就随了来人回颉利部了。你又不在家,要不然不就是你陪了一块回去看看?”

    “送信的是什么人?思晴当时可曾说过认识?”

    见柳玉如确定地摇头,高大人寻思,思摩正当壮年能有什么病?距自己上次见思摩时也过不去三个月,那时便瞧他身子壮得跟头牛似的,怎么就病了?既然是重病,为什么不派出个熟人来?高大人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柳玉如说,“既然高大人回来了,于情于理都要去看看吧,再说思晴独自一人出这么远的门儿,我们姐妹们都替她担心。”

    高峻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他离开柳中牧场已有些日子,有不少的事情需要他处理清楚才能脱身。一是给蒲昌牧拨调马匹的事,高大人让刘武从柳中牧场里拨出一千八百匹马赶到蒲昌牧场,这样加上他刚刚放到那里的八百匹,就是两千六百匹了。

    高大人是这样想的,蒲昌牧原来是中牧,西州一下子把马匹都征调走了,眼下连个下牧都不是,既然郭都督把蒲昌牧也划到了自己手底下,那自己就不能再有偏心。蒲昌牧的三位牧监总不能为国出了力反倒把官弄丢了吧。他不能死抠着《厩牧令》不撒手,该支援就得支援。

    但是又不能直接给他凑够了三千之数,反倒让他们觉得是应该的了。凡事总得留些余地,让这三位牧监自己也努把子力气。这样看来两千六百匹马恰到好处,既不会让郝牧监他们感觉自己是后娘生的,但是再想达到中牧的水平,也要付出气力才行。

    第二件事,是交河牧陆尚楼牧监被罢职之后的人事安排。郭都督只罢免了陆尚楼,却对交河牧下一步的人员问题只字未提,还有王允达也是个问题,他哥削职为民之后肯定对王允达的情绪是有影响的,高大人对下一步怎么用他还没有想好。但是他认为是该起用刘武的时候了。

    高大人当即给西州郭都督报送了一份交河牧官员安排的提议:交河牧牧监陈年谷,由正七品下阶恢复到原来的从六品下阶;副牧监刘武,由正八品上阶升至正七品下阶;王允达原职位不变。

    这样,刘武从原来低过王允达一阶,到现在高出王允达两阶。相信王允达虽然心中不快也不会说出什么来。按他以前的那些行为表现,还让他挂个副牧监的名头已经是对他仁至意尽了。

    现在陆尚楼是罢了职,人仍旧在交河牧。他的职级本不该由吏部下文处置,谁让他搭了西州别驾的顺风车呢?吏部让他原牧听用,那就是做个牧子也是他、做个不入品的录事也是他,已经由不得陆尚楼说话了。对陆尚楼的安排问题高大人不愿意操心,让刘武过去后与陈牧监商量着办。

    第三件事就不能明着说了,高大人打发走了刘武,又与崔嫣、谢金莲两人说了会话,便对柳玉如低声道,“我有件麻烦事情,只能问问你的主意,看怎么办好。”他神神秘秘拉了柳玉如到她屋里,搞得柳玉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连问了高大人两遍,高大人才不好意思地说:

    “你是否还记得我以前与你说过的那个……李袭誉……他女儿?”

    “知道,”柳玉如看着他,也不接话。

    “她可来西州了!”

    “谁呀?是这位李大人来了,还是他女儿来了呀?”柳玉如说着往床头一坐,她也想立刻就知道这位李大人为什么到西州来,是致仕还是上任,还是送女上门?但她就是一句话也不多说,面如秋水,低头不语。

    高大人想了好几种说辞总觉着无法说出口,憋得脸通红,最后像下了决心似地道,“罢了,反正又不是我欠下的帐,何苦为了她惹得你不高兴!谁与我心远,谁又与我心近我还是分得清楚的。此事不说也罢,只当我不认识她好了!”

    听高大人讲了李大人是到西州做别驾的,李小姐也正在西州,柳玉如无可奈何道,“你还扯得清楚吗?只是苦了樊莺了,明明知道你的底细,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地过来分你的心……”

    她虽然没有提到自己,但是高大人知道她话中的意思,他掏着心窝子对柳玉如道,“六位女人里头,崔嫣和这位李婉清实打实地以为我就是以前的高峻,我既顶了这个名,就得偿这个名下的债,不然我在柳中牧场是呆不下去的。谢金莲和思晴所喜欢的是现在的高大人,也许只有她俩才是心里最轻松的。而你和樊莺却是真真切切知道我这个高大人的底细,你们心里的滋味最是复杂,这个我是懂的……”

    柳玉如没想到高大人把这几个人划分得这样清楚,又恰如其分,心头一阵感动,“人要总想着过去就不能活了,就说我吧……有时候我也真怕……有时候我都想不起自己是谁了。”

    如果不是因为有高峻,那么她柳玉如该沦落到什么地步?谢金莲到高府前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她是看得仔细的,她那是还有哥嫂有亲人的。

第135章 回到家中

    柳玉如忽然想起了谢金莲,她和自己同样的处境却不是同样的心境,两人的身份有些相似,似乎自己更是比谢金莲还苦了,“我们以前是谁?估计樊莺也快不知道了!我们和思晴她们一样的——只知现在的高大人,而不知以前。”

    高大人今天很容易感动,她听了柳玉如絮絮叼叼地说了这么多,似乎是听懂了。高大人拉了她的手道,“凡是与我有牵连的人,不论是谁,我都是希望他们平安走过这辈子,一天一天的走过去,到死无惧。”

    柳玉如笑道,“怎么你又说到我心里去了,有时候我想,一个孤单的人其实是最怕死的,因为他怕下地狱的时候也没有个人迎接!”转而又道,“看我怎么说到地狱里去了!李小姐的事我是插不上话啦……都是你以前欠下的债,去慢慢还吧。”

    高大人试探着问,“那樊莺那里……?”

    柳玉如道,“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办?我让她去焉耆陪你这么久,难道你们?”

    高峻道,“我真有那么无状么,战事那么紧,她那么小,又拿我当个亲人,怎么也得养大了再下手。”看着高大人如释重负样子,柳玉如像做梦似地自言自语道,“战事……”忽然她的眼圈红了,搞得高大人有些手忙脚乱,他知道柳玉如现在绝不是因为李婉清的事情伤心,那又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这三件大事一一办妥,高大人马上打点起来,他要立刻追到大漠里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从思晴走的时间上来看,现在她也许刚刚到达颉利部,就算他的马快过思晴,那也要到两天后才能见到她了。

    他骑了炭火,带了刀从柳中牧场里穿过,正好见到了岳青鹤牧监,高大人向岳牧监说了刘武的安排,请他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照看一下牧场。岳青鹤道,“高大人,你放心地去吧,本来高峪还想今天晚上给你接风洗尘呢,交河县刘文丞大人也派人过来送信,说是今天晚上他也要过来。”

    “那么岳大人你就替我陪一陪吧,等我从大漠里回来我再回请他。”说罢打起马飞驰出了牧场的大门。

    在旧村的大街上,高大人的马让谢广媳妇从院子里冲出来拦住了,“高大人,高大人!”这个女人知道高大人——他的这位妹夫并不怎么待见老谢家一家人,高峻也知道他们一家对自己的看法,因而平时彼此看到了也没有多亲近。

    再加上樊莺去焉耆时对他说起过这兄弟二人诳骗谢金莲银子的的事情,高峻更不想与她打招呼,打算打马而过。但是谢广媳妇也不怕让炭火撞了,直愣愣地冲到了大街上。高大人一勒马缰“驭——”,炭火前蹄高高扬起,硬生生地站住了。

    “大嫂,你有什么事?”高大人坐在马上问道。

    “高……大人,”谢广媳妇气喘吁吁地说,“高大人,金莲她大哥已经两天半没有进家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大嫂,你最后见到他时他是和谁在一起?”

    “是和陆牧监在一起,晚上我去串个门,出去时两个人还在一起喝酒,回来时门也没关,他和陆牧监一起不见了。”谢家大嫂大致说了事情经过。

    从前天晚上起,她就四处找自家丈夫,还是找不到个人影子,昨天上午她还到新村陆尚楼的家里去问过一次。许不了说,“我家陆大人自从让上头罢了牧监,一天到晚的闷闷不乐,也许他们两个是出去散心去了,你不用担心。”

    高大人因为心里头有事,也是这么安慰了大嫂几句,让她先回家里等。陆尚楼和谢广两个大老爷们还能有什么事?看着谢家大嫂将信将疑地回去家里,高大人的心里也有个疑问,怎么陆尚楼和谢广两个人倒喝到一起去了。

    高大人一时也想不明白,看看天色已不早,于是马上加鞭冲出了旧村。高峪正好由窑上下来,他也多日没见兄弟,想打声招呼聊上几句。但是他刚把手抬起来,炭火就冲过去了。

    眼下柳中牧场的后劲十足,先是兼并了交河牧场,接着又把蒲昌牧场收入囊中,这两座牧场原来的规模都在柳中牧场之上,想不到短短时日,柳中牧场升格了,这两座牧场倒都成了下牧。

    原来牧场村的住户大多都迁去了新村子,但旧村子里的人口似乎一点不见少,什么原因?就是这些日子由柳中县其他临近的乡村又迁来了不少打短工人员,不但有外村的人,就连大漠中的、关内来的、土蕃的人也看到了影子。

    对于一个在商言商的人来说,这便是商机啊。高峪前期收购到手里的那些旧房子,并没有掺和到陆尚楼和王允达的卖房风波里去,现在看来是有福人不用忙,如果旧村工程一开工,他随便手里一处宅子,翻盖后再一出手就能成倍地赚翻!

    因此,高峪打算到这个月的月底就把他的两座窑拆了,现在牧场里、村子里和窑场上到处都垛满了烧好的砖,已经不需要再烧了。他想和高峻商量一下,就着一年中的雨季到来之前,旧村里影响观瞻的危房茅舍得抓紧起盖。现在高峻是这一片上实际上的最高官员,牧场村的一举一动没有他点头是做不起来的。

    另外他还想和高峻说一件事,是关于高峻大舅子谢广和陆尚楼的。这两人前天晚上似是先在哪里喝过,均是醉醺醺的,一进高峻的酒馆竟然还要酒。又炒了两个菜,一人要了一小坛酒,说话都口齿不清了,仍然你来我往,就连谢广都显得豪爽了许多。

    高峪当时正好从窑上忙完了回来吃饭,这两人喝得也不认得高峪了,也不知道压声,只管把计议之事当了在场的吃客大讲了出来。

    当时高峪只当二人所议之事是酒后快活嘴,因而也没往心里去。因陆尚楼已经不在柳中牧,有关他的消息传到新村还得等两天,再到了旧村已经是旧闻了,他也是今天早上起来才得知陆尚楼已经不是牧监了。再回想起陆尚楼酒桌上说的话,就觉得该与兄弟高峻说道说道。

第136章 帐房先生

    那晚谢广喝高了说,“陆……陆牧监,不对,你、你他娘的根本就不是牧监了!那我叫你什么呢?就叫陆老兄?陆老头儿?陆老板?”

    陆尚楼听了也不生气,勾着谢广的肩膀,口齿不清地说道,“此一时,彼、彼、彼彼……”谢广接道,“彼一时,老家伙。眼下你背个箩筐去大道上拾粪,都给拾大粪的丢脸……我怎么和你……坐在一起喝酒……掉价!”

    陆尚楼还不生气,抬着喝得红扑扑的脸瞪着谢广。

    谢广与陆尚楼碰了下杯,自顾自地喝了道,“我要不是看你走到了暗处……都不想理你,我们老谢家……穷是穷了些,但是穷得有骨气!更不落井下石!几千两银子……”

    陆尚楼接道,“不是几千两,是……两千多两。”

    “啧啧!两千两,那得找多少窑姐,都让你喂了狗了还惹一身骚气!以前还、还真看不出,你陆大人开口之乎……闭口者也,也做这种事。”

    陆尚楼低垂着眼皮,自己给自己倒酒,酒都倒到杯子外边了,举起还空着的杯子放到嘴边,很响亮地嘬了一口,“你个穷酸!敢取笑本大人,你就是啃咸菜的命!”

    谢广凑上去问道,“哎!你说的那件事到底有没有谱儿?”

    陆尚楼道,“你瞧不起我,还不是瞧着我问出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看看……你看你,有多好的门路,不知道利用……”

    高峪坐在边上,听这两人断断续续地说话,事情也听了个大概。原来是陆尚楼罢了牧监一职后不想在交河牧呆了。他说大唐正欲对高丽用兵,要与谢广两个人合作,去北边大漠里贩些牛皮。听他意思是在长安的军器监还有些门路,正好利用谢广与高大人的关系,那两人在大漠里还不是畅通无阻?

    高峪知道,高畅的大哥高岷眼下正好在军器监做监丞,不知道陆尚楼所说的这个军器监里的关系是个什么来头,也不知道他的职位是在高岷之上,还是在高岷之下。

    再者说,陆尚楼能找到谢广的头上,意思很明显,他是想利用谢广与高峻的关系、高峻与颉利部思摩的关系打通这条进货的路子。若不然一般的人去到大漠里,别说挣钱,早让人抢光了。

    陆尚楼的酒活,连高峪都有些吃惊。自己也是个做买卖的,却没有想到把买卖与大唐的国事联系到一起来想主意。但是他又有些奇怪,难道陆尚楼从此就抛下了牧场里的差事不做了?大唐的律法能容?

    在高峪看来,他二人商量的事情,既牵扯到了高峻,又牵扯上了颉利部,还似乎与高岷有了些瓜葛,这件事情怎么说都得先和高峻说一声。

    高峪正想到这里,忽然看到许多多跑到旧村上来找他,“高老爷,高大人家柳夫人让来叫你,不知道是有什么事。”高峪听了正好把刚才想的这件事与弟妹她们说一下,于是骑了马到了高峻家。

    一进门,却发现除了婆子和瘸腿老汉在院子里,柳玉如等人一个也没有迎出来,高峪问婆子,“家里的人呢?”

    婆子说,“柳夫人她们都到隔壁去有事,让你先进客厅里等一会儿。”

    高峪进了客厅,看到有位年轻的女子正坐在椅子上,他不知道是谁。女子见高峪进来,忙起身与高峪见礼。高峪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女子,高高挑挑的,举手投足有板有眼,让他心里一动。

    屋中也没有旁人,高峪一个做大伯子的,和一个陌生的女子在一起就有些不自在。柳玉如叫自己来还不知道有什么事,想走又不能走。此时这位女子就起来为高峪倒茶,说,“高老爷是高大人的哥哥?”高峪说是。女子又道,“怎么不带嫂夫人一起来坐?”

    高峪笑着说,“夫人还在丈人家呢。”

    女子又问,“原来是回了娘家,怎么高老爷没有一起去?”

    高峪道,“是远是近的,我都还不知道丈人家在哪里呢。”

    女子便是焉耆王的偏妃,她见高峪盯了自己看,大大方方地说,“小女子姓邓,叫邓玉珑。因家中没有依靠,这次是随了高大人从焉耆来,想着能不能在牧场村找个人家……或是做些事情。”

    高峪这才明白了女子的身份,敢情是这么回事。邓玉珑见高峪又看自己,笑问道,“高老爷是不是在看小女子脸上的抓痕?是前两日小猫挠的,都说不妨事,过些日子便会消了的。”说罢再次起身为高峪续茶。

    高峪又偷眼打量邓玉珑,试着把她脸上那几道隐约的抓痕去除,立刻变成了一种让人心动的模样。他有些结巴地问,“这么说,你你不是我兄弟屋里的了?”

    邓玉珑腼腆地道,“怎么,高老爷的这位兄弟是个见异思迁的人么?我从焉耆一直跟到这里,看着高大人倒不像。”

    见高峪没有话,又问,“听说高老爷在这里开着几家买卖,不知可有小女子干些粗活儿的地方?我早些出去自食其力,也省得让柳夫人她们操心呢。”

    高峪听她这么说,暗地里禁不住有些心花怒放,连忙说,“有!有!原来是这样,你若是急着干活儿还不好说,我现在酒馆儿、砖窑、草场里都有些计帐的差事,不知邓小姐文墨方面能不能抓得起来?你知道,我是个老粗,摊子铺的越大心里越是乱成一团。”

    邓小姐马上道,“这有何难?我们现在不妨就算上一算,做买卖的事,没有本清楚帐可怎么行?”说着不知道由哪里搬出了文房四宝,就先磨起墨来。一边研墨,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与高峪聊些买卖上的事。然后铺开了纸、蘸了墨在上边写写画画。

    高峪坐在旁边,又偷偷地把她打量一番,真是越看越喜欢。又看她提笔写字、记数丝毫也不停滞,心头大喜,恨不得带了她立刻就走。

    但是又一想此事怎么也得与弟妹们说一声,不然自己来一趟就把人带走了,以后还不得由着她们取笑。于是一边说着话,高峪就透过客厅大开的门往院子看,希望见到柳玉如她们回来。

    邓玉珑已经高峪刚才说的那些都记在纸上,捧起来给高峪看,“高老爷的砖窑既然想熄火,那窑上下来的人或是去咱们的牧草场做活,也可找一下高老爷的兄弟,看看牧场里能不能收留。眼看雨水下来了,地里除草、施肥、浇水的活多起来了,可草场上现在的人却不多呀。”

第137章 帐房先生

    高峪连连称是,伸手接了那页纸,见上边已经把自己刚才零零散散所讲的,都极有条理地记在一处,又见她已经把牧草场叫做“咱们的牧草场”,心头更是欢喜。

    他又往院子里看,见还没有人影,就有些坐不住,急匆匆对她说,“怎么去了这么久?待我去看看。”说罢辞了邓玉珑走出院子来。

    一出院门,就见柳玉如和樊莺、谢金莲、崔嫣站在大门外边,也不像是刚刚回来。几个人只是瞅了他笑,只有崔嫣问道,“二哥,家里也没有人,你怎么进去这么久?我们正有事要和你商量,总也等不出你来。”在这些人里,崔嫣与高峪最是相熟,话里带着取笑的味道。

    高峪此时也不害臊,挺着胸脯说,“嗯,是有些事,方才我找了个帐房,已经谈妥了正想与你们吱会一声,天黑前便领了她去我店上。”

    柳玉如笑道,“还等天黑做什么?你现在带她走我们也不拦着,就着天光大亮领回去干活儿,天黑前那些帐也就拢清楚了。”

    高峪乐得一蹦,也不顾得大伯子的尊严道,“如此正好!”回身朝了院子里喊道,“邓小姐,没事咱得走哇?别在这儿耗着了!”不一会,见邓玉珑收拾整齐,已经站在了院中。

    谢金莲笑问,“二哥,干脆你再从我们几个人里聘个媒人出来,反正我们也不在乎多些事做,那她给你记帐就更尽心尽意了!”

    高峪也看出她们找自己来就是这事,想不到自己光棍打了这么久,真找到个中意的人也并没有多难,当下呵呵乐着,领了邓玉珑往外走。

    又想起来对谢金莲说,“你大哥和姓陆的说是贩牛皮去了,告诉你一声。”谢金莲再想细问,高峪已经拉了人匆匆地走掉了。

    到了旧村,高峪先带了她到自己的几家饭馆里看了一眼,高峻对众伙计说,“大伙都认着点,这位就是我常和你们说起的老板娘,以后要多多恭敬,不许掉歪!”

    众伙计齐声答应,店中食客也纷纷道,“想不到老板娘是这样标致,”邓小姐听高峪这样真假相掺地介绍,更加明白了高峪的心意,心也就放在了肚子里。

    谢金莲只从高峪那里听到了一句关于大哥的去向,看看已经到了学堂下课的时间,便去接甜甜,把高峪的话对来接儿子的二嫂说了,让她回去转达。

    这边柳玉如与众人进了院子,对樊莺说,“以后你去二哥家,怕是连口热茶都不好喝到了。”樊莺知道柳姐姐说的是自己挠了邓玉珑的事,回道,“不是我当机立断,以后她就坐在屋里和几位姐姐们喝茶了,你们喝完茶,再坐屋里哭。”

    想不到高峪二哥和邓小姐的事情会这么顺利,看得出这两个人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讲,三下五除二就把大事定了下来。柳玉如心里也是感慨了一番,似乎他们高家兄弟在抓女人这方面都是这种直来直去的脾气,倒是省去了不少猜来猜去的麻烦,这对于女人来讲未尝不是件好事。

    正想着,由牧场里来了个牧子,在院门口说,岳牧监和高峪老爷在旧村的饭馆摆下了酒席,还有交河的县令刘大人都在,说是让高大人家也去个人。

    柳玉如本来想高大人不在,不想掺和这种事。又想起高峪二哥临走时说的谢广的事,便让接甜甜回来的谢金莲去,谢氏道,“这种场合,我去了好不好?”

    崔嫣说,“总之有二哥在呢,还能有事?今晚他必会带了邓小姐显摆,我们去个人也好让邓小姐不拘束。”于是谢金莲把甜甜留下,坐了车往旧村里来。

    她先去了一趟酒馆,见人未到齐,便对高峪说去一趟大嫂家。从上次到大嫂家来要银子到现在,谢氏都没有和大哥大嫂好好说句话,她一进门看到二哥二嫂也都在。这些人见了妹妹,脸上都有一闪而逝的尴尬。

    那些天里,这家人异口同声地说高大人要遭灾,没想到高大人不但没事,反而更风光了,反倒是前些日子耀武扬威的王大人和陆大人现了原形。

    此时再看自家妹子,肤色细腻、唇红齿白、眉眼清楚,更有着让男人心动的韵味,怎么看都是一脸的贵相,一举一动在柳中县都找不出个更为得体的似的。

    因而见了妹妹到来,这些人便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热情,又是倒茶倒水,又是问长问短的好不亲热,而谢氏始终是撂着脸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到这家来。

    大嫂问,“多谢妹妹把你大哥的去向让二嫂带来,不然我这心还是放不下……不知妹妹你天黑了到家来还有何事?甜甜甥女呢?知道我们想她想得会什么似的,你怎么不带她来?”

    谢金莲道,“交河县的父母官刘大人在旧村里请客,本来是请我家高大人的,但高大人正好不在。又正好高二哥新找了娘子,说在一起喝顿酒,柳姐姐就让我出面应酬一下。”

    三人一听是交河县令请客,心里都羡慕十分。想想谢金莲那些日子里带个孩子委身在北坡上的茅草屋里,就是家里这些人也都把她们母女当成个累赘,必欲请出去为快。真是想不到,现在妹妹都已经有资格成为一县之令的坐上宾了。

    要知道在西州这样地广人稀的乡下地方,一位县令便是闭了眼睛横着走,半个月都不一定撞上个大过他的,一眨眼,自家妹妹便坐在了县令的酒桌子上了。大嫂就想绕亲眼弯子把上次的事向妹妹说些小话,不让她心里有疙瘩才好。

    此时,院外有高老爷派来的人叫,“高夫人,刘县令他们人都到了,高老爷让来请你过去。”谢金莲起身欲走。谢二嫂连忙对丈夫道,“妹妹去坐席,家里不跟个人怎么行,你快些换上衣服,陪妹妹一趟!”

    谢家大嫂也极力说是,又心里后悔自家爷们不在,错失了与县太爷亲近的机会。

    谢金莲听了也不反对,自顾走出院子来,谢二哥一边找着袍袖子一边追了出来。

    走在半路上,谢二哥抢在妹妹的前边,一脚踢开路上的一块小石子,一边问道,“妹妹以后有时间多回来几次,毕竟是一家人。哥嫂都总惦念着你……”

    高峪的酒馆有好几处,今天摆酒席的是最大最宽敞的,正好在旧村大街中央。二人到了一看,门前拴了一匹高头大马,还有两位皂衣衙役,想是刘县令的了。正好刘文丞和岳青鹤看到谢金莲到了,一起与高峪离座迎出门外,谢二哥就有些局促不安。

    刘文丞冲了谢金莲一抱拳,“都说高大人家里几位夫人各顶个上得了台面,今天一见果然不虚,谢夫人,本县这里有礼了!”

    岳青鹤也道,“谁不知谢夫人不但人品出色,算盘打得精,高大人家里的大小帐目全在她三个手指上。”岳青鹤说的是打算盘要用到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不无恭维之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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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马王爷介绍:
世间没有不朽,残棺中陈列糟粕般的金丝莽袍、遍洒浮绿的铜钱。虔诚的颂扬难以牢记,而有人执意要抹掉的故事,让人口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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