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大唐马王爷TXT下载大唐马王爷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唐马王爷全文阅读

作者:东风暗刻     大唐马王爷txt下载     大唐马王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93章 怒打待封

    郭待封慢慢腾腾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也不理高畅,只是转向了高峻十分轻蔑地问道,“高大人急着到长安来是有什么公干?还只是专程来看看你大姐呀?这才几天!”

    他说着由床上站起身来,对小丫环说道,“晚上记着给我留了门,我准时回来。”小丫环偷偷地看了一眼夫人高畅,对郭大人的话也不敢答应,也不敢不答应。高畅道,“没事,妹妹,尽管按郭大人说的做就是。”

    小丫环觉得对不住郭夫人,快步离开了这令人尴尬的屋子。郭待封道,“那就是没有什么正事了,我可要去做正事了。你们正好无人打扰,慢慢来,慢慢来。”说着起身往外就走。

    高峻已经忍无可忍,本来他到这里来,还想着好好向郭二哥问一下西州那个嚼舌头的人是谁,看郭待封的表现,看来他是真的不拿自己当好人了。高峻一步跨上,伸手一拦道,“少TND阴阳怪气,有什么话当面说出来,总得容我解释。”

    郭待封道,“解释什么,昨晚你们整夜的在一起,还用解释吗?闪在一边,我懒得瞅你们这对奸夫淫fu。”

    高峻脸色胀得通红,眼看郭待封已经走过去,他一伸手抓了郭待封的脖领子,脚下一踢他脚跟,让郭待封失了根基。郭待封被一股大力直拉向半空之中,重重地摔倒在床上。他愤怒已极,待要由床上爬起来,高峻已经一跃骑跨到郭待封的后腰上,抡起铁拳砸了下来。

    郭待封也算是禁军中的头领,于身手上也是有两下子的,趴在床上使了两下猛劲,终是动不得半分。但后背上那顿拳头却是一刻也没有停下,只觉得肩甲骨都要让高峻砸出裂纹来了。

    他大声地叫道,“你放开我,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有种你让我起来,让我与你见个高低!不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我就不姓郭!”

    高峻听了此话,不信他在自己的手下能走出两步去,于是由郭待封身上一跃而起,站到了床下,“起来,你有种最好,我不打无种之辈!”

    高畅突见高峻动手也吓了一跳,但她此时的心中正燃了一团怒火,尤其是她听郭待封骂自已和高峻那么难听的话,恨不得自己都要上去打他。因而高峻打郭待封,就像是自己打到了他身上一样。

    郭待封也是身手敏捷,腾地一下由床上跃起。才要跳下床来,又被高峻飞起一脚踹在床上。郭待封一屁股坐了回去,只听“咔嚓”一声,一张大床由正中央塌陷下来。

    郭待封被埋在被褥之中挣扎了两下才扯开被褥,跳起来伸手去抓挂在墙上的宝剑,红了眼睛吼道,“你三妻四妾的,还来抢我这一个老婆,可恨我爹还这样看重你!可恨我对她这样痴情。”

    说罢拉出了宝剑就往高峻的身上乱砍。高峻本来恨不得把郭待封大卸八块,猛然听了他这话,不由的像是做了理亏之事。

    他想起郭叔叔对自己的再造之恩,再想想郭待封只是受人蒙蔽,不知实情,他只是脑筋上没有转过变来罢了。而自己却是知道其中内情的,何苦与他在这里缠斗,岂不是正中了奸人的诡计?

    因此高峻心头之火霎时熄灭下来。看到郭待封的宝剑砍到了,他也不去针锋相对,只是跳闪躲避,口里叫着,“郭二哥,你真误会了,我哪是你想的那样,再说高畅她是我亲大姐,我再无状也不会找兄弟的便宜。”

    郭待封刚被高峻狠揍一痛,哪里肯饶高峻,当时在屋子里追着来砍。高畅怕兄弟吃亏,身子往前一挺护住高峻道,“郭待封你先砍死我!”

    郭待封猛然见高畅横了出来,挥到一半的宝剑举在那里却不能砍下来,他瞅着高畅红着眼珠子道,“你闪开,他偷我老婆,我只找他,你要死便去上吊也与我无干。”

    高峻看出郭待封不拿大姐说事,于是有了仗势,躲在高畅的身后道,“郭二哥,你怎么一点头脑都没有。有谁这么好心,会告诉你这种事。再说我大姐可是挑遍了整座长安城,最后才到西州看上的你,我这样无状之人岂能进了她的法眼?你真是个二货,轻易就中了奸人的圈套!”

    郭待封并不听高峻的话,举着宝剑只恨高畅挡在前面,又不忍砍她,情急之下用另一只手拽住高畅,把她拉跌到那张坏床里。高畅惊得一声尖叫。郭待封见露出了空当,挺着宝剑再次向高峻刺来。

    高峻看到他对自己大姐出手那么手重,又听不进自己的话,好容易忍住的火气再一次熊熊而起。看着郭待封的剑刺到了,高峻使个空手夺白刃的招式,一把抢了郭待封的宝剑往地下一丢。

    郭待封又挥拳朝高峻的面门打来,被高峻一把抓了拳头,用力拧到他的身后,骂道,“我看你是油盐不进,郭叔叔对我有再造的恩情,我岂能做你说的那事!你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高畅是我亲大姐,我与你有仇还是怎地?我要夺你老婆,你就是在当面瞧了也屁招没有!”

    郭待封让高峻一招制住,挣了两挣没有挣动,再听高峻的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自己的心里也是一翻个儿。高峻的话像是泼了一盆凉水,也让郭待封彻底的冷静下来。

    高峻看他再也不反抗,就放了手,过去牵了高畅的手将她拉出坏床,“我大姐在牧场村倒是做事不拘小节,但这不正是你看中了她的么?我大姐在我家中,夜夜与我老婆们在一起,总让我到别处找地方睡觉。她这样挤兑我,我都一次也没敢这么摔她,你是她丈夫就可以呀?”

    高畅听了兄弟的话,一阵委屈顿时涌上心头,再也忍不住了哭出了声,说道,“你听了谁的胡嚼,也不和我讲明,从西州到长安了这么久的日子,就给我个冷脸,让我怎么想?”

    郭待封听了高峻话也有理,他看得出高峻对自己的父亲那种尊重不是装出来的。这事放在自己的身上会这么做么?此时他才感觉到自己是被人利用了。但是他心中还是十分的不忿,嘟哝道,“那你们昨夜去了哪里?”

    高峻见郭待封第一次正经说话,说道,“你酒醒了还这么浑来,昨天你醉着把我和大姐骂个够,能和你讲出理去呀?再说你正和丫环说话,我们怎么来?”

    郭待封此时才能冷静地想些事情,对于王达此人,虽然没听父亲正面说过,但从父亲侧面的话语里,郭待封也能看出父亲对王达的不认可,看来自己是真着了王达的道儿了。可是事情至此,他又不好立刻就转了态度,只是往地下一蹲再也不说话。

    正在此时,只听门外有人叫,“郭录事,在家吗?”来人叫了两声,见到房门开着就走了进来。是个郭待封手下的千牛卫,他似乎与郭待封很低熟悉,一进门对屋内的情形大吃一惊。只见郭夫人站在那里抹眼泪,另有一个年轻人也在屋中似是余怒未消,而郭大人却两手抱头蹲在地上。

    郭待封问道,“我又不当值,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人说道,“郭大人你还不知道吧,因为西州郭都督取下焉耆有功,皇帝陛下特准提拔你任左卫中侯,是个正七品下阶了!”

    这本是一桩好事,但郭待封只是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人刚走,又有人到访。这次来人却不同一般。他在郭待封的门首下了马,将马匹交给随从,自己也不等报就迈步进了屋里。高畅先看到了来人,忙恭敬地站好叫了一声,“父亲。”

    郭待封和高峻闻言都转过头来,郭待封道,“岳父大人。”

    高峻一听高畅大姐这样叫,从没有见过大伯高履行的他立刻反应过来,冲着高履行深施一礼道,“大伯,小侄高峻有礼。”

    高履行今天是特意到这边来看郭待封的。高府在皇城根下的兴禄坊,要到这里来需要穿过三条南北大街、五条东西向大街,还要过漕渠、清明渠、永安渠三条水道,委实不大顺便。但是一来他多日不见爱女,二来得知郭待封因为亲家取焉耆新升了职,因而特意过来瞅瞅。

    他一见屋子里乱七八糟,床也塌了,女儿的脸上似还挂了泪痕,就有些不解。但是随后又见一个年轻人过来叫自己大伯,一时没有想起来是谁。

    高畅笑着说,“父亲你不认得高峻了?我五叔家的高峻!”高履行这才想起来,连连说道,“哦哦,看我这记性!”他抬眼仔细打量高峻,见他眉清目朗、气度不凡,心中暗暗点头,“高峻侄儿,我听说你因上次的功劳已经升到了从五品下阶了,这不简单,大伯也为你高兴,怎么这次是来看你父亲的么?”

    高峻实话实说道,“我大姐由西州回来时,我听人说她不大高兴,心中挂念着她。此次是专程来看我大姐的。”高畅听了心头一热,郭待封觉得高峻当了大伯的面不会乱说,再想想自己由西州回来后对高畅的态度,不觉有些羞愧。他转而又怕高峻当了面将这事说给岳父听,心中暗自担心。

    高峻也发觉此事不能再往下说,又对大伯说道,“只因牧场里十分的繁忙,我也是抓了功夫才能来上一两日,计划里实是没有回家去的意思。”

    对于女儿高畅一直以来对高峻的态度,高履行是知道的。高畅与崔嫣从小要好,因而对高峻欺负崔嫣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想不到这小子还能为了女儿专程回来一趟。再看高畅听了高峻的话也无反驳之意,心中就更是奇怪。

    不过,他暂时把这事压了压,对高峻道,“也好,大丈夫当以公事为重……不过我这里也正有一件事牵扯到你,看到你正好说说。”

    高峻道,“大伯,不知是什么事?”

    高履行说,“西州有人来了一封匿名密信,交由中书舍人王前明,信中所说之事件件涉及了贤侄你。”

    高畅急道,“父亲,到底什么事?西州那里真有些人对高峻不利,总是背后使坏,还把脏水泼到了你女儿的身上。父亲你一定在朝堂上多助我兄弟一力,不要让奸人得逞!”

    高履行说道,“只是那封信并无具名,看起来是西州内部的知情之人。他诬告高峻与颉利部互相勾结,侵夺大唐的马匹,此外还有杂七杂八的一些事情,比如信中说高峻利用职权,让自己的妻子摆脱了牧子的身份,比如还说道……”他看了郭待封一眼没有说下去。

    高峻接道,“还说道我与西州郭都督的二儿媳眉来眼去,关系扯也扯不清。”

    高履行正在踌躇该不该把这句话当了郭待封的面讲出来,不想高峻倒先说在了前面,当下就点了点头。

    高峻怒道,“我在西州大刀阔斧地做事,不知触犯了哪个孙子,就这样来抵毁我,不过也好,我此来已经将这事与郭二哥讲过,不然我大姐倒要背着这黑锅过日子了!”

    郭待封到此时才完全清楚,也顾不得羞愧,开口道,“岳父,我上次回西州,是别驾王达对我说过此事,我……我还差一点着了他的道儿。”

    高畅说,“你不是已经着了人家的道儿了么?”郭待封脸红不语。

    高峻也回想起什么说,“我此次来,在半路上就见到两个人,是替王达送信到长安的,而收信人就是王前明,估计信的内容定是大伯你说的这些了,看我回去不刀劈了他!”

    高履行闻听,沉吟了片刻,“好在你已经知道背后使坏的人是谁,这就好办了,凡事不能鲁莽。方才所说的那些都是小事,连皇帝陛下听了都不以为然。不过,此信中说了一件天大的大事涉及到你,却是我和你爷爷都不能干涉得了的!而且皇帝陛下又为此派出了特使,想来已经起程了!”

第094章 渡你西去

    高履行言及于此,不禁也在心里纳闷,五弟家的这个侄子到底有什么能量,短短的时间里竟然让皇帝陛下两人次派出特使跑去西州那么远,就为了澄清一个从五品下阶小官的一些事情。

    五品官员在地方上都不算是高阶,更别说是在长安的朝堂上了。若依高履行的经验,一般时候皇帝陛下处理这种事情是很果断的,或升或降、或罢或贬,当时就会拍了板。只有在涉及高峻的两件事上出乎意料的谨慎,给人一种护犊子的感觉。

    再看看女儿高畅对高峻的态度,又让高履行大为不解。高畅只去了西州短短两个月,对高峻的态度就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难道真的像匿名信上所说,这姐弟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高履行不再往下想。

    高峻问道,“大伯,不知道这件天大的事是什么事,这次的特使是哪位大人?”

    高履行说,“这件大事便是说你与吐蕃大首领私下往来,过从甚密。要知道这是为官的大忌呀……这次去的人来头可不小,是江夏王爷李道宗……也就是文成公主的父亲。本来我和你几位叔伯都想劝你父亲一同前往,家里去个人,总会在一些事情上有些照应,这事江夏王也默认了。他去了也只是随在王爷身后,能有多大的不妥?但五弟说什么都不去,我们也没有办法。”

    高峻只能说,“小侄这里真没有什么事,我父亲不去自有他的道理,他去了倒显得我们高家心虚。再说西州那边有我郭叔叔,他也不会任由外人无中生有……信中所说的事情只有一件属实,就是小侄的妻子脱离牧子身份的事。不过也好说,她随时可以回去牧场中做活,但是我有个条件。”

    高履行问,什么条件?

    “吐蕃大首领松赞送的三百五十头牦牛、颉利部可汗思摩送的三百匹突厥良种马,我就不再给牧场里,那都是人家送给我个人的。难道这六百多头牲口,还抵不上一个女牧子的工钱?”

    高履行和高畅同时问,“怎么你与颉利部可汗还有这样的交情,人家白送你这么多的良马?你们不是刚刚还大打出手吗?”

    高峻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思摩的妹妹思晴已经跑到我屋里去了!那些马是他送给妹妹的嫁妆。”

    高畅恍然大悟,“兄弟,你是走到哪儿耧到哪儿,那些女子怎么都会看上你,我说你什么地方好呢?”高畅用手点着兄弟的脑袋问道。

    高峻嘻嘻笑道,“那是她们的眼光太低,她们要是有大姐你一半的眼光,谁会看上我呢?你找个郎君都要跑到西州去。”

    郭待封此时再看高畅、高峻二人说说笑笑,就完全是姐弟两人人之间的玩笑了,他看在眼里,心里再也没有一丝的气恼。他回想起自己由西州回来后的表现,不由得想打自己两个耳刮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高峻道,“岳父大人在这里,二哥也要给你陪个不是,是二哥错怪你了。”

    高峻说,“你给我陪不是有什么用,不知道该向谁说这句话?”

    郭待封硬起头皮转向高畅,欲要说话,高畅却扭了脸不去瞧他。高峻道,“也罢,谁叫我是你兄弟呢,你只须在长安城里最大的饭庄请我一顿,我就替你在大姐的面前求求情,让她能给你一点好脸色。”

    高履行见几个小辈开起了玩笑,而西州的事情也知道了大概的眉目,他放了心,就起身告辞。高峻、郭待封等人出去送走了高履行,回来就开始说饭庄的事情。

    高畅见这两人一转眼就和好如初,而自己感情上还要有一个大大的弯子要转。她知道自己和高峻两人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走到一起去的。想起晚上与高峻在床上的事,高畅既有后怕,又隐隐的有些失落——也许自己与高峻走得最近的也就是这一晚了。

    高畅不知道自己是该感谢高峻,还是该恨他。马上又想起郭待封在对待感情的事情上如此轻率,只为不相干的人背后说了几句,他就整出这么大的风波来,又是小红又是丫环的,高畅的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在当晚的酒桌上,高畅也是从不主动理会郭待封,只是低声的与高峻说话。郭待封知道高畅的心思,能坐到一起来,事情就有回转。

    高畅说,“兄弟,你不去看看我崔嫣妹妹吗?我知道她的心病都是你这个二货惹出来的,正好你来一趟长安,怎么也该有个决断。”

    高峻不知道说什么好,从自己的记忆里好像高峻并没有怎么着她,“我不就是解了她一次衣服……还是上衣!”高峻没敢大声说,但高畅已经瞪了眼睛揪了高峻的耳朵说道:

    “原来你也会说这种混账话,你要是知道你老婆以前让人解过上衣,你会怎么想?”又叹了口气道,“唉,女人的心你怎么懂……大姐只是看她死了心烧蜡似地耗着青春很是心疼。她现在叫纯青子,知道是什么意思么?本来很纯情的一个丫头——心让哪个混账东西掏走了……除了玉如和樊莺,她比你哪个老婆差了?凭什么她们到了蜜罐儿里,就只把我妹妹扔在道观里?”

    一整晚,只有高畅大姐的这段话深深地印在高峻的脑海里,尤其他又想起那晚高畅说过的,“我和崔嫣不一样”的话,心中似乎有一点火星闪了一下。

    吃过饭双方分手。高峻回了客店,说天明要去趟终南山,高畅以为他是去给母亲扫墓也没多想,双方定好走的时候再见一面。

    高畅还有些不大乐意地跟了郭待封回家,到了家也不搭理郭待封。架不住郭待封认错的态度如同认罪,边说着忏悔的话边打自己的嘴巴,才打了两个嘴巴就被高畅拉住。

    当晚二人终于躺到一起的那刻,高畅的心头还有一点点的失落,但白天见他要与兄弟高峻拼命的样子,还不是因为自己?看来郭待封心中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又想郭待封也许是除了高峻之外最为出类拔萃的人了,不然为啥自己一到西州就看上了他?于是也就暂且原谅了他。

    早上起来,郭待封看到床单上的点点落红,在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回。遂待高畅如初,不敢再惹她生半点气。对于兄弟高峻那里,想着也要用个什么机会弥补一回。

    高峻起个大早到终南山看望师父,这老头见了高峻的乌龙刀眼睛一亮,高峻说,“师父要是喜欢,就留给你吧。”说着把乌龙刀解下。

    老头把刀放在手里,摩娑了半晌又递给高峻,“它放在我这儿也只是玩玩,但你还要建功立业,我不要。”又把宝刀的用法着重给高峻讲解了一回。

    看师父舞起乌龙刀无招无势,但气势如虹,很有着摧枯拉朽的意味,高峻真正明白了师父的话,“宝刀无俗招。”他想,于官场中的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师父临别还有一句话让高峻犯了寻思。师父说,“你手握了宝刀,怎么总斩不断过去呢?能斩断的速速斩断,斩不断的就要承担,不要误人青春。”

    高峻从终南山一路低了头走回来,进了延平门,他决定去崇化坊的清心庵看看。

    清心庵不大的院子坐落在崇化坊的东南角,这里十分的肃静,院子里的一排柳树已经满枝翠绿,有两人个道姑正在洒扫。高峻问明了道路,一步步走了进来。

    “仙长,请你给我出个主意吧,”一个附近坊间居住的年轻媳妇,脚边放着一只装满了蔬菜的竹篮,虔诚地跪在地上一只蒲团上。她刚刚由西市买菜回来路这里,“我家那位什么都听他妈妈的,我的话一句也不听。”

    “你可有孩子了?”纯青子问。

    “有啊,是个可爱的孩子,也只有他最听我的话了。不然我都没法活了。”

    “你丈夫听母亲的话,如同你儿听你的话,有什么不好。有一位母亲爱着你的丈夫难道不好么?是你和他母亲的所想不同?若是你儿长大了不再听你的话……”

    “我明白了,谢谢你仙长。”她提起菜篮,又往桌上轻轻地放了两枚铜钱,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纯青子微微地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有一位年轻的男子站在那里,正背对着自己欣赏墙上的那幅《松鹤长青图》,她问,“施主你有什么疑难要解?”

    那人也不回头,只是问道,“我家中三妻四妾,个个美貌如花,可是我仍想着多多益善,是不是我不好呢?”

    “好与不好其实全在人心所感,如果尊驾确有能力供养她们的生活,又让她们彼此心情平和,不致于因你的做为感到委屈难过,也没什么不好。”

    “嗯,我并非滥情之人,只怪年幼时虐气深重,看不得一位女孩子父慈母爱,因而对她恶意挑逗……使她直到现在仍孤身一人,甘愿独耗光阴……”

    纯青子闻言,身子不被察觉地颤了一下,心中对这女孩子的同病相怜之感,让她很快说道,“那是她心有所属,能解她心结的恐怕也只能是阁下一人了。”

    “可是我已经左拥右抱,是不是对她不大公平……仙长,只因我年幼不懂事,不知自己所为会让她这么久也不能释怀。但等我长大了思量过来,已经如此了,我怎么是好?”

    “那倒也无妨……无论如何,你总该站到她的面前,让她取舍。如若她不能容忍你现在这样,也许就释怀了……不过,贫道看她这样痴心,心中绝不能再容他人。阁下既已知错,就该去见见她。”

    “只是,还有一层……她是我异父异母的妹妹,这又怎么是好?”身后,纯青子手中的翡翠杆儿的拂尘呛然落地,断为三截。她慌忙伏身去拣拾,只听那人又道,“她的母亲因我非礼了她的女儿,一直对我恨之入骨,我将如何去说这件事?我家人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呢?”

    纯青子的语调恢复了平静:“天下夫妻不都是异父异母的兄妹……她母亲恨你,是因她女儿不开心,不然她恨你何来?你家人的看法与这女子的幸福比较,看你最在意哪个……”

    “嗯,我当然希望她能快乐起来,家里的看法又算个……不过她已遁入仙道两年,每日里为坊间女子解惑释疑。我怕自己所想万一非她所想,不是再一次伤害了她?仙长你给我个明示,在下的一切行动都在仙长一句话。”

    身后再一次响起珠玉坠地的声音。这次是一串玛瑙手串在纯青子的手中不知为何断开,十几颗珠子蹦溅着滚向角落里。纯青子忘了去拾,她声音哆嗦着,极力在脑海里搜寻着恰当的字句:“那……那这女子的母亲……还恨你吗?”

    “想来恨得更切了,因为我人到长安三天,都不敢回去家里一趟。”身后好久没有声音,高大人回过头去,看到她已经跌坐在蒲团之上,眼里含着眼泪直勾勾地看着他。几年不见,崔嫣原本有些稚气的面孔已经不见了,代之以青丝如黛、明眸红唇。

    高峻道,“你还没告诉我该如何做。只因一位前辈还有我高畅大姐分别对我说过,斩不断过去就要果断承担……我这才敢来。只是没得仙长明示,在下十分的困惑……明早,我将远赴西州,也许关山重重,从此再也不能前来问道。”

    “……”一阵啜泣之声。

    “也好,仙长如果现在不好答复,可以再好好考虑一夜。明日寅时三刻将有一辆青幔棚子的马车由清心庵门前经过,那时我再要你的答案。”说罢,这位前来问道的男子略略冲纯青子弯了弯腰,倒退着走了出去。

    纯青子好半天缓缓站了起来,不知在地下坐了多久,腿都麻了。她收拾了自己所用的东西,把它们整齐地码放好,又去屋中地上的角落里将那些散落的玛瑙珠子一颗颗拣齐,用线仔细地串起来。

第095章 一二百两

    高峻由清心庵出来,直接去西市边的车马店雇了一辆马车。由于要远行,他让店家给马匹钉了新马掌,定好第二天寅时到客店门前候用。因为有蕾蕾,他还特意嘱咐店主在车棚内预备了枕头、被褥。

    一宿无话。第二天天还未亮,高峻就听到客房外有车马到来。孟凡尘和蕾蕾早已起来,一同出房结了店钱,见店门外除了一车一马外,郭待封和高畅大姐也到了。

    高畅本是爽快性格,但分手在即,好几次与兄弟说话都差了声,看得出十分的不舍。高峻说,“大姐以后还可到西州去的,总归你婆家不还在那里?”高畅打开一只小包儿,里面裹了三五件精美的金玉首饰,说,“给我玉如妹妹带去,让她再分与另外几个姐妹算我的心意,”又递过一百两银子让路上用。

    高峻想起清心庵的事,对大姐说起。高畅听了说,“那我和待封就送你们到清心庵那里,她若是扭捏着不痛快随你走,我就帮你把她驾到车里去。”

    此时的长安街头还没有什么行人,沿街的店铺大门多半关着,只有门前的杨柳在晨风里轻轻摆动。几人随了马车由丰邑坊往北,行不到一里地,清心庵已在前边不远,高峻见到在晨曦之中的树下亭亭玉立地站了一位女子,正是崔嫣。

    她此时的身上不见了那身道袍、道帽,换了一身淡粉色的衣裙,青丝垂在肩头,半掩了桃腮。正定定地望着他们。她不确定迎面而来的马车是不是她要等的那辆。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她看到了高峻、高畅大姐、郭待封、还有一个老汉、一个小女娃。高畅拉了崔嫣,千言万语只是说了一句,“好妹妹你随着他走,大姐就没什么牵挂你的了!”

    高畅又看她穿得单薄,问她,“你不是还有些自己的衣服么?怎么只穿了这一件,看看!你身子都在抖着……怎么连个包也不拿。”

    崔嫣道,“我都扔在庵里了。”

    高畅欲问缘故,却见高峻已经由马车里解开自己的布包,拿出了那件朱红的官袍,抖开了亲手为她披在身上,高畅帮忙穿好了,又笑着说,“这我就更放心了。”

    高峻此时的一件心病已去,见她穿了官袍以后脸色也红润了些,就问她,“此去西州怕是很久也不能再回来,你有什么要由长安带的么?”

    “我去清心庵之前,曾经在家里学过琵琶,要不……你给我买一把,到了西州我弹给你听。”

    高畅道,“要是买乐器只有去崇仁坊,那里什么好的都有。只是离得大远我就不随了去了,也省得我到时再哭。”说罢又塞了二百两银子给高峻,之后双方洒泪而别。

    高峻看着高畅与郭待封消失在街角,心中默默地祝福大姐与郭二哥从此恩爱和谐。虽说与郭待封打了一场,但解开了他与大姐之间的疙瘩,高峻觉得此行不虚。

    他伸手扶了崔嫣,两人二目相对,把崔嫣看得粉面羞红,却半点也离不开他的眼睛,此刻她觉得,自己这些年经历的那些事情一句也没有必要再说了。

    崇仁坊在皇城东城墙下,要去买琵琶得穿过整座城区。高峻的马车到那里时天光已经大亮,买卖商铺俱已开门营业,高峻看这里经营乐器的商家的确不少,不知到哪家去买,于是截住一个行问来问。

    那人说道,“这还用问,去南北二赵两家,谁家都行。皇宫里的乐工用的乐器都是这两家的。”高峻听了,就寻了招牌去找,果然先看到了“南赵家乐器行”,店面比其他铺子大了好多,此时已是人出人进,络绎不绝。

    他陪了崔嫣进去,一说买琵琶,店里伙计殷勤地拿出好几把来让崔嫣挑选。崔嫣拿起一把,转轴拨弦试了试放下,又拿起另一把再试,又摇了摇头。高峻看柜台里挂了一把琵琶,就是他这个不识货的也看出是高档货,就伸手一指,“那把多少银子?”

    店里的伙计说道,“这把可不便宜,得要二百两。”高峻说,“摘来让我们试试。”见伙计不大想动手,高峻坚持说道,“你先拿来我们试试,哆嗦什么!”

    待摘下来崔嫣一试果然十分的合意,音质清脆、余音不绝。崔嫣抚了琵琶轻声对高峻说,“是不是贵了些?”

    却听伙计说道,“贵也只这一把,而且我们也不卖。这里是皇宫里一个月前订做的,已经快到出货的日子了。”

    崔嫣听了伙计的话脸上现出失望的表情,高峻道,“你不早说在前面,你们加班再做吧,这把我一定是要买了!”伙计慌忙来抢,一边说道“那哪来得及,要几宿不得合眼!”

    高峻伸手挡了道,“小哥你就体量一下,我们立刻要去西州。哪有功夫等你再做。”伙计见自己被这人手挡了,再也碰不到这把琵琶,禁不住急得对店内喊道,“掌柜的,来了强买的了!”

    “谁这么胆子大,敢在赵家乐器行使硬,你知道这里哪一件是宫里要用的!”说着一个五十上下的男子踱了出来,他看到一位绝妙的佳人怀里正抱了那把特制的琵琶,更奇怪的是她身上穿了一件从五品的朱红官袍,不知是什么来头。只对高峻说道,“没听我说得话么?”

    高峻把眼睛一瞪,“我又不是抢,凭什么说我是强买?你明明说了价钱,怎么不许我买?别跟我说皇宫要用,你到时拿不出货只怪自己手慢,与我何干?你既然怕误了宫里使用,怎么不把店搬到宫里去、还把大门冲了街上开?”

    掌柜的本来还有几句大话吓唬这小伙子,没想到他一点也没被“皇宫”两字吓住,一连串的诘问反倒把他噎得不知再从哪句开始。等再想起说辞,高峻已经把二百两银子往柜台上一拍,拉起崔嫣出了店门。

    店主回过味来,遣了两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到街上拦着。不想两人出去一会,就鼻青脸肿地回来,“人家说了,银物两清,再纠缠就回来拆了咱的店,让咱们赶工都来不及。”

    店主无法,只得多多的许了工钱,安排后边连夜补制一件。但紧赶慢赶还是误了工期,被太乐鼓吹署的乐正狠狠训了一顿。乐正只是个从九品下阶,他一听店主诉苦说,是一位去往西州的五品女官买走了琵琶,乐正摇了摇头走了。

    崔嫣亲眼见高峻买琵琶的过程,他那副无赖的嘴脸竟然与多年前如出一辙。崔嫣抱了心爱的琵琶跟在高峻的身后,心里想着以后跟了这个无赖,这种事定是少见不了。

    她想起自己留在庵堂桌上给母亲的那封信,信瓤里只写了六个字,竟然不比封皮上的字多。不知自己不辞而别,母亲见了信之后会不会难过。母亲养了自己这么多年,自己这么做是不是也有点无赖的意思。

    她又想起高畅大姐说过高峻在西州还有三位美貌的夫人,不知道她们是不是早就习惯了他这无赖的样子。高峻见了她脸上的笑意,抹着自己的脸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我是在想,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

    “我今天可是仗着胆子做这一回,你等了这么多年还想着为我弹曲子,我当然不怕得罪了皇帝……不过我们得快些走,出了西城门就是让他们追上了,我也不认帐。”于是,崔嫣抱了蕾蕾坐车,高峻骑马、孟凡尘老汉骑驴,几人匆匆到了长安县衙办妥了过所,出城奔西而来。

    高大人走后这十来天,牧场里的大部分事都落在了牧丞刘武的身上。好在那些原在他上边的牧监们都让高大人各自安排了一摊活儿,倒是没有什么人在刘武的面前指手划脚。高大人走后刘武每天早来晚走,把场子里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

    高峪的苜蓿地块也已经平整过,把那袋子苜蓿草籽就着一场小雨后撒了下去,很快地里就长出了一层绿油油的草芽儿。他与刘武商量过后,由马厩里拉了马肥施到了地里,苜蓿的长势就更旺了。

    砖窑上的任务并不太紧,三天出两窑砖,源源不断地供应着牧场里新马厩工地。高大人走的这几天,育驹房又新产下了马驹三十五头,现在马匹总数是五千三百八十五。刘武想高大人由长安回来看了这些马驹只不定有多高兴。

    他由育驹房里出来,看到刘采霞在厩房那里冲自己招手,忙走过去。现在牧场里的人都知道刘采霞与刘大人那是生死的感情,谁都不会傻到真的只把刘采霞当个群头来看,那些个录事、主薄什么的见了刘采霞也十分的客气,一点也没有拿她当下属的意思。

    刘采霞说,“刘武……”

    刘武看看身边没人,低声对她说,“有事快说,让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在商量私事!”

    “我要说的是私事,也不是私事,看你怎么看了。”

    刘武看到有人走过来,越发地急着崔道,“还绕弯子!”

    刘采霞笑打了他一下,“谁像你,睡觉都直来直去的,”又收了笑道,“总之我听说的这件事情是与高大人的家里有关,你说这是公事还是私事?”

    刘武一听,正色道,“既是与向大人有关,就更不能绕弯子——快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好事还倒罢了,若是对高大人不利,难为你还能沉得住气!”

    刘采霞等人走过去,低声说道,“武姐姐听来一件事情,又告诉了我,我认为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再怎么着也是人家的家事,我们该不该管?”

    原来,高大人去了长安之后,谢氏的二嫂来找杨窑姐,一进门就大大方方地往屋里一坐说道,“杨妹子你与我家谢大好我不管,我家谢大一表人才的,多少女人盼着去亲近也是不容易的。我看我家谢大对你也有些意思,以后你们再来往也不必偷偷摸摸的了,我不管。”

    杨窑姐说,“你有话就说完,不用饶弯子。谢大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谢大媳妇也不恼,慢声细语地道,“你不认识我家谢大,总认得是谁送了你一百两银子吧?实话告诉了你,那银子可不是我家谢大的,那是我的体己钱。你们俩好我不管,你爽快了我也不管,但是得把我银子还给我。”

    杨窑姐早就从高峻那里得了口风,岂会听她乱说,“这位姐,我们这种人卖身糊口,可不讲什么好不好的。我又没拿你的体己钱,谁拿了你朝谁要去。再说你的银子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我看是独眼的吧,怎么不找根绳子串在腰上?”

    两个女人三说两说声音就高了起来,谢大媳妇叉了腰站在杨窑姐的院子里叫道,“欺负到我这里!你也不瞧瞧我们是高大人的什么人。实话告诉你,我家妹子如今可是高大人府上拨算盘珠子的,每天多少银子从指缝儿里流,就是那柳夫人要用钱,还不是朝我妹子伸手!我岂会看上这区区一百两,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做人不能十分的无赖,也不看看你值不值那么些钱!”

    杨窑姐也不让着,“到底是谁无赖,整座牧场村只有你家爷们出来装阔,娘们出来抠嗦。你家既是多么的阔,怎么别人家都搬了新居,你们还住在北山上?夜里一家人为了几两银子打得连我这里都能听见,你可不阔?阔得都没边了!”

    旧村中的人家虽然已搬走了大部,但剩下的外来人口、打短人员的随带家属还有不少。但两人越吵声音越高,很快就在院子外边招引了一大群人看热闹。不到天黑就传到了新村里被武氏听到。

    刘武听了刘采霞的话沉吟了半晌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做。高大人不在家,无论是自己还是刘采霞去到高大人府上说都不合适,再说谢氏也在那里,不成了挑拨人家和睦?但是不说吧,刘武又觉得谢家把这种事满街筒子的嚷嚷,总是于高大人不好。想了半天才说:

    “不然今天晚上你和你武姐姐在家里弄几个菜,单独把柳夫人叫到家里来再说。”

第096章 各怀鬼胎

    刘武与二夫人刘采霞商量好了这件事后,让她下午提前一个时辰回家去,与武氏一块弄两个菜,张罗着办好这件事。两人商量好了,到时候只说是请柳夫人过来商量一下找刘采霞女儿的事情。然后由刘彩霞把听来的话说与柳夫人知道。

    刘武已经是柳中牧场事实上的二把手,再加上群头刘采霞两个人都负责着一摊子,要是都离开各自的职事一块去找孩子,对牧场的影响是可想而知的。找个孩子又不是去打醋,往少里说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假也不行。

    这个理由在面儿上说得通,等高大人回来时由柳夫人提个醒,让高大人准了刘武与刘彩霞的假,高大人家里的其他人尤其是谢氏也不会怀疑。

    晚上刘武收了差事,一边考虑这事情要怎么和柳夫人开口,一边走往家里走来。

    西州别驾王达自从写了污告高峻的密信,并交给两名心腑送去长安之后,心里才开始七上八下的有点后悔起来。当时虽说自认为此事做得很严密,事后想起来还是感觉到了有些不妥。

    王达的这位世兄王前民是在中书省供职不假,一个正五品上阶的中书舍人,对下边说起来很了不得似的,但是得看放在哪儿。王达心想,把王前民放到朝堂之上与高阁老比起来就是小虾米对大河马。

    弄不好王前民有一半儿的可能会为了他自己的前程,把那封密信往高阁老书案子上一交,那就是把自己放在了肉板上了。让人知道他做了这样掘阴沟儿的事情,那以后他王别驾就不要在官场上混了。

    就算是王前明是个够意思的,把信交了上去,他信里面真正有些份量的也就是说高大人私会吐蕃大首领这一件。上边有一半可能真派了人下来核察这件事情,但是皇帝派下来的人还有一半的可能是高府的人;就算来的不是高府一派的人,那还有一半的可能最后查无实据不了了之。

    经过他事后这么一半一半地砍下来,王达觉着自己费劲巴啦写的这封信越发的轻飘飘起来。送信的两个人走后,王达几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万一这巴掌拍下去打不死高峻这只马王爷,那么这个马王爷三只眼都闭上也会撞到他脑袋上来,他王达就等着挨蛰吧。

    恰好此时去长安送信的那个年老的人快马回来了,他对王别驾说,中书舍人王大人已经答应要管这件事,王达就放了一半心在肚子里。他忙问这人,“王大人没有说什么吗?”

    “回大人,王大人的大哥恰好捎去了话儿,说是有个叫高峻的带走了他大哥的一个死对头,中书王大人绝计是要管这件事的。”

    王达又放了一半的心下来,又问,“你没瞧出来是什么样的死对头?”

    “回大人,小的正好亲眼见证了这件事——这个老头是与王大人的大哥在对对子的时候产生了龌龊。老头说王大人的大哥偷了他的诗文。王大人的大哥当众受了污辱,晚上叫人燎了老头的草房,但没见着人影子,但是此前那个高峻是和老头在一起的。”

    王达好容易听清楚了,“和你去的那个人呢?”

    “王大人说让他留下来在长安听消息。一旦上边下来人,他会飞马赶在使者的前边来给别驾送信儿。”

    又盼了几天,那个年轻的送信人就给王别驾带来了好消息,长安的特使已经出发,估计此时快过了黄河了。王达这才把整个的心归了位,他的心思再次活络起来。

    听说高峻人不在牧场里,王别驾重重地赏了两个心腑,让他们去把交河牧的王允达叫到西州来。他要再做些什么。

    两人刚想出发,王别驾又说,“不劳动你们了,我还是自己去一趟吧。”王别驾决定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临出门前恰好见到太仆寺的公函到了。

    作为别驾,他要问问公文中说的什么事情也很正常,主管接文的录事对别驾大人说,是太仆寺发到西州西州府的绝密公函,正要给郭都督呈上去呢。

    王达把手一伸:“给我吧,恰好我去柳中牧场和交河牧场。”录事听了虽不情愿,也不敢顶了别驾大人,就把这封公函交给了王大人。

    这封盖着大红“密”印的公函按理是要直接送与郭都督的,但别驾要看也无不可。正常情况下一位别驾是会自觉躲着这样的事的——郭都督又不是没在家。就算是王达先拆阅了此函,也应该先说与都督知道。

    但是王达一则是听了长安回来的两名心腑刚刚带来的消息,内心里兴奋得有些跃跃欲试,二则他正要在特使来之前在高峻的牧场里搞他一家伙,因此王大人看到公函上说,“兵部筹备大唐六月对高丽战事,太仆寺要西州各牧场征调战马三千五百匹”的内容时,就更决意先不与郭大人说了。

    当下,王达骑了马也不带随从,怀里揣了密函出了西州城,往柳中牧场方向而去。

    交河牧被郭都督划归了柳中牧场之后,王允达有一阵子是比较老实的,他就是再不服气也知道谁在辖制着自己。

    他不知道高大人给他个小牧监的职事已经是对他的照顾,反而仍然对上次高峻由颉利部赶回三百匹马的事耿耿于怀。他总感觉高大人这三百匹突厥马就是他被抢去的那三百,只不过是换了个幌子罢了。

    因这件事而导致的交河牧场降等、自己降职,都让王允达隐约感觉是受了高大人的算计。可他又不敢明说,只好憋在心里头。再加上陆牧监又来主管交河牧,本来两人平起平坐,现在差了好几级,王允达的心里真不舒服。

    王允达暗自琢磨,眼下陆、陈两人与自己三个刚刚凑合到一张桌子上,大家先客气着把碗筷抓牢了再说。等稳定一阵子这饭怎么吃、谁吃多少还得看各人的道行。他有一位做别驾的大哥,怀里还揣了姓陆的记了黑帐的小本子,他怕啥?

    上次王允达帮陆牧监搬家的最大收获就是这本小册子,那上边细致地记录了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姓陆的收了谁多少银子、送了谁多少银子。涉及的这些人里有下级的京官、州里的中层官员、连他由黄翠楼赎许不了花了八百两都记得清清楚楚。

    关键时刻把这么重要的小本子抛出来,能把陆大人砸晕死过去。他片刻不敢让它离身。有一次让他小妾看到了想拿过去看看是什么新奇玩艺,当时他就板起了脸,厉声厉色地狠训了她一顿。

    平时,这小妾在王允达跟前是很有脸的,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王允达越捂着盖着她心里越像有只小猫抓挠着,怀疑是他背着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因此抓了个亲近的机会,给王允达来了个掉包之计,拿了个大小差不多小本子塞在王允达的衣兜儿里。心里盘算好了,万一他发现本子没了,她就推不知道,要是看看没什么再偷偷给他塞回去。

    正好王允达这些天忙,有时想起来也只是隔了衣服摸一下,并没有机会拿出来看上一眼,因此他就这么把个假本子揣了好几天也没发觉出来。

    陆尚楼到交河牧走马上任之后对原来的两位牧监也是尽意抚慰,除了不能让这两位坐地户炸窝之外,他是知道自己的这个职事全都是高大人一句话才有的,高大人那天手里轻飘飘地夹了一张纸,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把他吹到交河牧当老大来了。自己人以后要想坐得稳,就要与高大人多走近。

    他曾经想到过走一下许不了——罗得刀——高大人这条路线,一想罗得刀在州府高就、而且对高大人死心踏地,此事弄不好会事得其反。又不能直接提了银子去高大人的府上去,这法子太不把握了,万一高大人翻了脸,那就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两个人:谢广、谢大。

    谢家兄弟什么德性陆大人十分的清楚,听说高大人掐着半拉眼犄角都看不上他们。但他们再不行那也是高大人的舅子,一般人绝想不到去打这二人的主意。高大人空闲时背了抱了甜甜在街上玩,说明他对谢氏还是很喜欢的——妻娇子抱嘛。

    他把姓谢的这哥俩维持好了,谢氏总会看到眼里的,她要是关键时刻在高大人枕头边说上一句话,作用那还用细说?

    谢家一家子动不动在北山上撕在一起的事全村人都知道,还不是一个“钱”字闹的!村中大部分人都搬到新村来了,他们还窝在半山坡上的两间破划房子里,他要来个雪中送炭。

    陆尚楼与许不了商量了一下,许不了大力支持,两人估算着有个六、七十两银子能把这哥两个彻底拉拢过来。当下许不了取了八十两交给陆尚楼让他趁早去办。

    陆大人说,“日子不可长算,这笔支出先记上。”许不了去抽屉里拿那本小册子却没翻到。恰好许多多从牧场跑来对他姐说,“谢二哥家的嫂子去杨窑姐那里讨谢二哥的嫖资,正在互骂。”

    许不了听了催道,“谢老二家这是穷疯了,济人济在急处,你还不快去!回来再记帐也不迟。”把陆牧监推了出来。

    陆牧监这么大的官员连夜造访,真把谢家兄弟吓得不清,待到陆大人说明了来意,愿意资助两兄弟在雨季到来前搬入新居。谢广谢大恨不得给陆大人跪下磕两个。

    倒是他们两个媳妇是沉得住气的,大嫂说,“我们本不缺少什么银子,上次我们妹夫直接把银子给我们扔了进来,连进院喝口水都没用。”这是她根据谢广夜里出恭、以及二嫂骂街的话综合着猜测的。

    而谢二嫂则把与杨窑姐对骂时说的话又吹了一遍,俨然她谢家妹子就是高府的大奶奶一般。陆牧监听了不由不信,暗道得亏来得及时,不然等高大人再抛了银子,他拿的这八十两真不算个什么了。

    交了银子、又搔着边儿说了几句对高大人感恩戴德的话,陆大人告辞走出来的时候,谢家嫂子们一个劲地说,“陆大人吃了再走,不然不坏了我们老谢家热情待客的门风!”一边抢着去为陆大人开门。

    站在谢家院子外的山坡上,陆大人向南望着旧村子里的灯火,似是无意地说道,“也只有高大人才有这样大的手笔,把整个村子都迁到了那样干净整齐的地方去,我听人说高大人打算把旧村子改造成晾草场,不知谢二哥知道可有此事?”

    谢二哥未曾开口,大嫂抢着道,“这还有假!那天我去找我妹妹说话,妹夫留了吃饭,我在桌子上听他亲口讲的。再说妹夫的堂兄弟已在北山外开了荒种了不少苜蓿,不正好在这里晾草?”

    陆尚楼拱了手告辞,走在路上,盘算着方才谢大嫂的话,他认为是真的——高大人再瞧不上他们,那大嫂去聊天赶上饭了还能轰出来?吃饭是真,那她听来的话就没多少是假的了。再说自己刚刚送了银子,谢大嫂更没必要睁着眼睛骗自己。

    他决定:这件绝密消息先不与王允达哥两个说,王满柜的贾富贵就更不要指望了。若是大家都知道了一齐将收到手的旧房子抛,那些房子还不卖成韭菜价?

    他拿定了主意,喜滋滋地回到家,忙着让许不了再找册子来记帐,许不了还是找不到。陆大人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埋怨了许不了两句,让她明天好好找找,放到个更稳妥的地方。

    二人脱了衣服躺下,陆大人把听来的消息和许不了一说,两人在被窝里击掌相庆。却听大门外有人道,“陆大人,王副牧监让你立刻去他家!”

    陆尚楼披衣起来,隔了大门问怎么回事,那人低声说,“别驾大人刚到了,现在王副牧监家,说让你过去。”陆尚楼嘴里嘀咕着,穿戴好了往王允达家而来。

第097章 失而复得

    搬入新村后,刘武与高大人的新居紧挨着,高大人家在东,刘武家在西,两家只隔了一道院落墙。两家挨得这么近,谢家二嫂与杨窑姐在旧村里争吵的事情刘武的大老婆武氏都听到了,而一墙之隔的高大人院子里的这些女人们却谁都不知道。

    柳玉如自到牧场村,实打实地去牧场里干活就是拣了一天草,她与一同来的女牧子们比较熟悉的只有个杨雀儿,其他人有的到现在都叫不上名字来。因为刘武的关系,最近柳玉如才对刘采霞熟悉起来,自从上次高大人为刘武和刘采霞操办了婚事,两个人见了面才说上几句话。

    这天傍晚柳玉如正在院子里和谢氏摆弄那些花圃,见刘采霞出现在院子门口,柳玉如忙起身打招呼。刘采霞道,“柳夫人,晚上我和我武姐姐做了几个家常菜,想请你过去赏个脸。”

    柳玉如一听她这么说,又不住地拿眼睛瞟在自己身边的谢氏,心里就有点明白,也不等刘采霞再往下说,就回道,“刘大人你们跟高大人和我还客气什么,有什么事就等高大人回来直接与高大人说就是了。”

    刘采霞一站到院门口就看柳玉如和谢氏在一起,原本想好的话说出来就有些犹豫。但她只说了一句话柳夫人就把她的下半句接上,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她心思转得快,当时脸上堆了笑过来拉了她道,“夫人说的正是这事,但是还有些与此有关的,必须夫人亲自过去才能讲。”

    谢氏在旁边一听,心里也猜测着这是要柳玉如帮忙说话的,也就不多想。但是樊莺在二楼上一把推开窗户喊道,“柳姐姐,你去哪里我都是要跟着的,高大人有过话。”

    刘采霞想只要谢氏不跟了去就行,于是引着柳玉如、樊莺到了自己家。二人一看桌上已经摆好了四凉四热、还有一小坛酒。刘武也在,五个人客套了几句,饮了三杯后刘武就话入正题,把武氏由街上听来的话一讲。

    当说到谢二嫂说“柳夫人花钱也得朝她妹子伸手”时,樊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柳眉倒竖地道,“我要是在当场,定会给她撂上一跤、两个嘴吧!柳姐姐几次与高大人说要多多帮他们,没想到背地里这样张狂。”又说,“谢姐姐……”突见柳玉如拿眼神制止,遂顿下不说。

    刘武忙道,“柳夫人,我们今天请你来绝不是挑拨的意思,只是听她这么白着口地在大街上嚷真是不妥当,最好背地里找谢夫人去家里说说……”

    柳玉如知道刘武的意思,才要说话就听院子外边有人叫,“刘大人,西州王大人让你立刻去王副牧监那里去有急事商量。”

    刘武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急,再说自己也与王别驾没什么往来。柳玉如说,“估计是与两座牧场有关的,”忙携了樊莺告辞出来。

    柳玉如与樊莺站在已经黑下来的大街上,见刘大人匆匆地出了院子往村中大街的西边去了,又见方才来叫人的又领了陆尚楼走过去,心里寻思这个王别驾大晚上的把人叫去会有什么事?她拉过樊莺,低低地耳语几句,樊莺点点头暗暗地随了过去。柳玉如自己走回家来。

    她看到谢氏已经回到自己的屋中去哄了甜甜睡觉,而平时谢氏记帐的帐本就放在客厅里,上边压了那把金丝枣木的小算盘。她有心过去拿起来看看又觉得不妥。那不是太不相信人了?

    可是刘武大人不把事情问明白了是不会随便说的,她知道刘武对高大人的心意。可恨谢家哥嫂这么不懂好歹,难为自己还替他们想。柳玉如坐在自己的大床上生了会气,躺下来又琢磨此事,竟然一点睡意都没有。

    虽说她相信高大人最看重的还是自己,但搁不住他出去一趟就领回来一位,而且个个如花似玉的,放在谁的身上谁能受得了!她躺在床上自已抹了会眼泪,看看空荡荡的大床,不由得怀念起旧村村头的柴屋来。

    正在这时,她听到樊莺脚步轻轻地走上楼,轻轻地敲了门进来。

    陆尚楼一到王允达家,见到西州别驾王大人、交河牧的陈年谷牧监、刘武等人都在。王别驾清了清清嗓子,手拍了拍放在桌上的一封密函道,“京城太仆寺来的密件,要西州各个牧场筹集良马三千五百匹,此事关系到我大唐王师能否如期开拔,各位商量一下我们怎么分派马数量。”

    刘武道,“西州五座马场,只须按着牧场等级合理分派就是。”

    王达说,“刘大人说得极是,此事紧急,我们也不能按部就班,要早早地把马匹定下来,大家也好分头去准备。”

    王允达、陆尚楼同时表示要遵从王别驾的安排。陈后谷不说话,他不傻,历来上头征调军马都是州府都督亲自过问的,从来没见过一个别驾冲出来过。他已经看出个大概,还是少说为妙。

    王别驾说,西州有三座下牧:高昌县牧场、天山县牧场、交河牧场,一座中牧:蒲昌县牧场;只有柳中牧一座上牧,他的意思是下牧出四百匹、中牧出六百匹,上牧出一千七百匹。如果地处偏僻的高昌、蒲昌等牧场马匹不能如期到达,就暂由柳中牧补齐。

    刘武对西州各牧场的马数是清楚的,他心里暗暗算了一下,如果按着王别驾的路子,那么三座下牧和一座中牧都能保住原来的等级不变,只有柳中牧的马匹由五千四百降至三千七百。

    这个方案他是不能同意的,如今高大人不在家,他哪能做得了这个主。当下对别驾拱拱手道,“大人这个方案下官不能苟同,须知军马的调度除了数量之外,更要看马匹教习的质量,柳中牧虽说在马匹数量上不少,但是别驾大人你不要忘了,我们有一千五百匹马是近三个月内新补充进来的,根本没来得及训练,这样的马拉到战场上去,不是拿着我们大唐军士的性命开玩笑?”

    王别驾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时无言以对。倒是他兄弟王允达接话说,“你们柳中牧不是还新到了三百多匹突厥马么,那些马哪里用得到教习!还有你们上次野缴获来的一百三十匹,那可都是上过战场的。除去这些,你们这么大的牧场,再挑选出一千来匹战马还能像刘大人你说的那么难?”

    “话不是王大人你这么说的,你还在别驾大人跟前说你们、我们,难道柳中、交河牧场是两家?万一战马拉上去不能蹈阵、影响了战事,上边怪罪下来谁能承担?高大人不在家,我一个牧丞是担不了这个责任的。”

    他这么一说,王副牧监也没了话。刘武拿定了主意,不改征马方案他就一个字也不应。王达本来想趁高峻不在牧场,一个刘武还好对付时坑他一次,谁知刘大人全不是他想的那么好捏。他正色道,“高大人不在,不是把牧场中的一切事情都委托给你来操心吗?怎么一有事就推诿起来!”

    在征马这件事情上陆尚楼绝对是站在王达这边的,他也看出王达的矛头直指柳中牧场,于是陆牧监笑着说,“刘大人你可不要把自己看成个牧丞,谁都知道你的权力大过我们在坐的任何一位牧监的。”

    刘武心里哼了一声,你这是拉了两个踢我一个。他也不理陆尚楼,只对别驾说,“既然事情这样紧急,不知郭大人是个什么意思,郭大人未到场,那么此密函上该有他的示文,下官能否看看?”

    王达知道官函上根本没有什么批示,郭都督连见都没有见过密函,哪里来的批示呢?他闻刘武之言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做为大唐的牧官,为战场输送良马本就是份内之事,刘大人你这样推托,就不怕上头责怪下来?别说是你,就是高大人在,也不敢像你这样子!”

    “别驾大人,你不必多说,我刘武就那一句话,这个方案我是不同意的。”说罢起身要走。他惹不起还躲不起?

    王达厉声喝道,“刘武!你刚刚说过了,交、柳两牧现在是一家子,这么看来此事还真的轮不上你说话。”他转向了一直未说话的陈年谷,“陈大人,你来说两句,对本官的马匹分配方案有什么看法?”

    陈年谷道,“别驾大人,高大人当初派我是到交河分牧做副牧监的,我虽是个牧监,但是却做不了柳中牧的主……不然你看看陆大人的意思?”

    王达又转过头去看陆尚楼,陆尚楼假装没看见。刘武的话他也懂,这不怪刘武,只是怪他王达太外行了……也许就是生了心眼子要这么干,他又何苦趟这浑水!

    “王大人,下官在此也是多余,告辞!”王达伸手要留,但刘武已经起身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他气得狠狠一拍桌子,堂堂别驾的面子真让刘武撅到姥姥家去了。

    王允达在旁边道,“哥,他太嚣张了,如今姓高的不在,他张狂个什么!实在不行你就给他来点硬的,明天一早我从交河牧场带了牧尉、教习牧子们一同去柳中牧选马。有你这个西州二把手站在后边、我就不信他能怎么样。”

    王达胸中气愤难平,他心中定下的大计让一个小小的牧丞从中阻断哪里会心甘,听了话未假思索就脱口而道,“他可不是在冲我嚣张,他嚣张的是看不起这个!”

    王别驾说着,再次重重地拍了一下桌上的密函,“高大人手下一个正八品上阶的小牧丞,就敢拿着太仆寺不当回事,我看他高大人早晚会有麻烦!”。

    陈年谷慢慢幽幽地说道,“下官拭目以待,不知别驾大人你要怎么做?”

    王达下了最后的决心,坚定地说,“就这么办!”他想,也不知道京里来的特使走到了什么地方。在特使到来时,让他看一幕高峻大本营里的闹剧岂不是妙不可言?

    新村落成之后,交河牧的陈年谷和王允达都将家搬了过来,为的是出入着离总牧监高大人的家近些,不然总有些离群索居的意味。王允达的家就与陆尚楼家离着不远。晚上王允达的家里来了这么多人讨论事情,他的小妾一直在边上添茶倒水,想抓了机会瞧一眼那个小本子总是没有机会。

    等早上起来,王允达急吼吼地出去拉队伍,她这才坐在桌边,把小本子拿出来,想仔细地看看王允达都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谁知下人说陆牧监家里的许夫人来了。

    她把小本子随手往凳子上一放,赶紧将许不了迎了进来。姐儿两个的丈夫同在一处供职,少不了一见面要表现出亲密无间的样子。小妾忙着端茶、上糕点瓜子,而许不了一进来就看到了凳子上那个熟悉的绸子面小册子,她走到桌边,一屁股坐在了上边。

    陆尚楼眼下不怕事大,柳中牧里闹得乱哄哄的,他才好趁机会赶紧把那些旧房子出手。许不了就是他一大早支使着来观风的。

    两个女人七长八短地聊了一会儿,得知王允达已经去交河牧拉牧尉牧子,许不了也就起身告辞,她在袖子里紧紧地抓了那本小册子,一回到家就急忙拿给陆尚楼看。

    陆尚楼拿过来只看了一眼脸上就见了汗,有些不信地再问了许不了一句,“真是从姓王的家里拿回来的?”

    “这能有假?看样子这两口子正在计议什么事情,临时放在凳子上,叫我一步赶上。难道是上次姓王的给搬家时袖走的?”

    陆尚楼闻言,抱了许不了狠狠亲了两口道,“我的奶奶,你大功一件,总算把咱命根子找回来了!”他有些后怕,看来自己这点底细一字不落地都让王允达看去了。不由得暗咬牙关,心里想道,“王允达你这是存心不良,枉我还拿你当人,以后别叫我拿着机会!”

    他叮嘱许不了好好藏了册子,自己起身往柳中牧而去。

第098章 夫人护牧

    自从交河牧接连出现马匹被伤事件,柳中牧场在高大人的安排下分派了人手严密控制进出牧场的人,是个外松内紧的样子。别看谢大两口子可以把架打到牧场里来,那是因为他们在护牧队的视线里还算是内部人,他们别说在牧场里打架,打滚儿都没问题。

    本来交河牧的王允达副牧监也算得上是个熟人,平时出出进进柳中牧场没人拦。但是今天他带了二十多个教习牧子和两个牧尉一起来的就不行了。更别说一路上王允达为壮自己人的声势,一边走还一边冲手下人叫嚷着:

    “进去之后不管哪间马厩,不管什么马,只要够格的统统打上记号做好帐目!”

    大门边的护牧队一看,立刻把门挡住,“王牧监,你带了这么人来干嘛?不许进。”

    王允达说,“我是谁你不认得?还不快闪开!”

    护牧队今天带班的小伙子冲王牧监一乐,“当然认识,要进你一个人进去,别人我不认识,谁都不能进。”

    “我奉了西州别驾大人的命令到牧场里选马,怎么你还不让进么?”

    小伙子还是一句话,“别驾是谁?我不认识,不许进。要进得找我认识的人来发话。比如冯团官、万录事,谁说句话都行,你能让刘牧丞发句话那是最好。”

    “那好,你等着,我去找刘武。”王允达正说着,刘牧丞就由他家的方向慢腾腾地走了过来。现在家离着牧场大门比原来还近了,也不用骑马,刘大人一边走还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袍子。王允达说,“刘大人,昨天你走后,我哥和我们几位牧监商量了,还是按昨天的法子,柳中牧的一千七百匹马是少不得的,你发句话吧,让我们进去选马。”

    刘武道,“你们都定下的事,还问我干嘛?我没办法你们,但是我管得住我的嘴吧,让我发话是没门儿的。”说罢也不理王允达,径直走进了牧场,把王允达等人晾在了大门外边。

    这些人在外边叫嚣了一阵,还真没有人敢硬闯柳中牧场的大门。谁都知道柳中牧的护牧队是名声在外的,一千人的颉利部人都不惧,更别说现在是今非昔比,这些小伙子们平日里也不喂马,高大人特准了就是举石锁、劈刀射箭,谁不怕走上去让人家惯个跟头?

    不一会别驾大人亲自来了,他往大门口一站,手中举着那份封皮上盖了大红“密”字的太仆寺公函,冲护牧队的人说道,“这里都快成了高大人自家的牧场了,怎么我一个西州别驾还进不得你这座大门了?”

    说罢带头走在前面,对王允达道,“你叫你的人跟着我后边,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手!”说罢王别驾昂首而进。王允达和他手下得了仗势,跟着王大人往里就闯。

    谁知护牧队带班的小伙子也不傻。刘牧丞刚才已经把意思说得很明白了,他对手下人使个眼色,只管放了王别驾进去,但是王允达走过来时,他们再次把人一拦,“王牧监,你不要乱来,我们也是有规矩的,刘大人不发话,我们要是放过了你那就是吃干饭的了!”

    此时冯征和万士巨也到了,他们两人刚刚在牧场里见过刘武,知道是怎么回事。此时两人正看到护牧队将王允达拦在外边,看样子王副牧监急了眼硬要往里闯。

    冯征怕自己人真把王允达摔在大门口不好看,就对把门的道,“把王牧监让进去,让王牧监去与刘大人商量,其他人一个不许进。”

    交河牧来的这些人见别驾兄弟两个都进去了,以为护牧队也是虚张声势,当时就有两个胆子大些的,随了王允达往里走。谁护牧队的两个小伙子让过了王允达,两人身子一横把后边人挡住,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一人掐了一条胳膊拧在身后,朝了那人屁股上一人一脚就踹了回去。

    王允达站在门里看到了这一幕,冲着自己人喊道,“真他娘的丢人,你们没手吗?”这边交河牧的人堆里有两个王允达的亲信听了,挥着手叫道,“他们才四个人,我们二十人还冲不进去?”鼓动着这二十人一齐朝大门里冲进。

    这边冯征万士巨也急了眼,一边叫牧子飞跑回去叫人手来,一边也挽了胳膊袖子道,“打他个鼻青脸肿!”两边就动了手。有几个被护牧队员抓住的倒了霉,按住了连踢带打,但是大部分人一冲而进。

    柳中牧场中又有十几个护牧队员一齐跑向大门,却被王达兄弟并身拦住,王达叫着,“你们还敢打我这朝延命官?”两边僵持不下,王允达叫道,“都去马厩,二人一伙,把合格的马匹给我标明了!”

    刘武已是气愤不已,这不是以大欺小吗?要是由了他们在此胡作非为,高大人回来怎么看自己。他也豁出去挺身上前对王别驾道:

    “王大人,我刘武虽说官不大,但是也算个朝延命官,你都不怕,我还有什么怕的。”说罢严声对护牧队说道,“今天不管什么别驾牧监,谁敢乱来就给我往瘸里打,顶多我脱了这身袍子不干。”

    王达冷笑着道,“刘大人,你这芝麻大的小官是不怕丢,但是你替高大人想过没有?我手里拿着的可是正经太仆寺公文,我是在为国选马,高大人在此也多半不敢像你这样阻拦着,你真当自己是这里的老大了?万一闹出了乱子甚至伤了人,最后是要高大人背黑锅,你可要想好了!”

    王达这话确是让刘武犯了寻思,自己倒没什么,万一今天冲突起来真让高大人受了连累怎么办?王达见此话见效刘武有了迟疑,抓了时机对手下人说道,“还愣着干什么?你们只管去选,所有合格的马匹都选出来,谁敢动你们,谁就是想把高大人往火坑里推!”

    交河牧来的这些人除了被打的四五人外,其余的一齐挨个去往各个厩房里,刘武已是束手无策。不但如此,交河牧被打的几人也相互搀扶着走了进来,王达见了更是瞪了眼道,“这还了得,我亲自带了人来,还让打成这样,我看高峻这里快占山为王了!待我禀明了郭都督,定要不顾了同僚情份也要参他一本!”

    岳青鹤牧监在牦牛厩房里早就看清了这边的一切,他见王达坐镇,自己出面也无济于事,因而装做没看见,连厩房都没迈出一步。交河牧的人在柳中牧厩房选马的事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操持起来了。

    刘武气得浑身哆嗦,可是毫无办法,王达摆明了就是趁了高大人不在才冲柳中牧来的。高大人一去十多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他回来后自己要怎么面对他。刘武的脸都有些扭曲,身子摇摇欲坠。冯征万士巨走过来扶住,两人也是没办法。

    王允达从一间厩房里出来得意地说道,“这么多的突厥良马还说没有,今天我让它们都去为国效力!哼哼。”

    刘武强忍着气愤,用还算平静的声音对王允达说道,“王牧监,你错了,突厥马种在草原大漠中是正当其用。但高丽多山,气候也与大漠极为不同,这些突厥马未经教习个一年半载,去了高丽就是累赘,你要误了军国大事!”

    王允达道,“我才不听你胡咧咧,欺我不懂,今天我就是要把你这些宝贝疙瘩一匹不剩地挑出来,这才叫人算不如天算——有人千方百计地由颉利部弄了它们来,却不思为国效力。我想高大人就算在此,也不会像你这样小家子气。”说罢又往另一间厩房里钻进。

    正在刘武无计可施的时候,有人叫了声,“柳夫人到了。”刘武抬头往大门口看去,见柳玉如带了樊莺和思晴正走进来。

    柳玉如昨晚听樊莺回来,把她偷听来王达等人计议之事一讲,当时便知道王达的意图所在。眼下高大人不在,只有一位刘武职小势微,怕是抵挡不住他们胡来,但是她自己想了半宿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早上她起来就听到牧场大门那里争吵之声,后来听着大门处肃静下来,知道交河牧的人已经冲进去了。

    樊莺昨晚听过王达等人的计划,此时着急地对柳玉如道,“姐姐你快拿个主意,不然高大人的这些好马就一匹不剩了!”

    柳玉如听罢下了决心,对思晴和樊莺道,“我们去里面看看。”于是思晴和樊莺各带了自己的刀剑随柳玉如进了牧场里。此刻正是刘武无计可施之时。

    刘武见了柳夫人,气愤地低声道,“柳夫人,他们这是趁高大人不在,明火执仗地欺负人!”

    王达等人突见由牧场大门走进来三位年轻女人,他只认得柳玉如,另两个却眼生得很。见她们一个十七八岁执了宝剑,一个二十二、三岁握了双刀,个个颠倒众生的模样,心里大是疑惑。他带来的这些人大部分是头一次见到世间还有这样好看的女子,不由地一齐忘了鼓噪。

    王达笑道,“柳夫人不在家里,到这里何干,难道是替你家高大人来管事?”这些人听了这才知道来的是柳中牧高大人的夫人,那另两个拿了家伙的又是谁呢?不会都是一家的吧?

    柳玉如与王别驾见过礼说道,“高大人不在,这么大的牧场只有刘牧丞一人主事,今天牧场里乱糟糟的,我们姐妹当然要过来看看。不然高大人回来要是见到了一副乱摊子,让他动了怒伤了肝火,岂不让我们姐妹心疼?”交河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三位全都是高大人的女人,不由的心里把高大人恨了一把,这也太不公平了!

    王达听了不阴不阳说道,“柳夫人你若是在家老实呆着,我倒想不起你该是柳中牧的牧子,怎么我听说是高大人让你脱离了牧场不用来每天喂马,这事若是有人咬上,怕是连高大人也不好解释吧?”

    “大人,这个我可不知怎么回事,你要不明白可以单找高大人去问。但是今天,这里的有些马匹你们是动不得的,”柳玉如说罢,又笑着对樊莺和思晴说道:

    “妹妹们,去看看谁动了咱姐妹的嫁妆,高大人不在也只好我们出头护着,咱们姐妹又不是什么朝延命官,不必省着他们。只要不动刀剑,谁伸手摸摸那些马匹,尽可将他扔出来。”

    樊莺和思晴听了柳玉如此话,双双飞身跃入马厩,不一刻,只听“哎哟!”一声,身躯圆胖、足有二百斤重的王允达副牧监就由一间马厩里被丢了出来。

    刘武看王允达被丢到马厩外半天才爬起来,心头大喜,知道王允达等人对自己这些牧场中人有办法使横,但却不大敢对柳夫人怎么样,当下对冯征等人道:

    “你们别的不用管,注意保护好高大人的家人,我们不能在高大人不在家的时候,让高大人的夫人们有个闪失,谁要是敢碰一下她们,你们就往瘸里揍,这个我是敢负责的!”

    王允达由地上爬起来,一时间把周身的疼痛都先忘了,只觉得自己身为牧监让两个年轻女子轻飘飘丢了出来,脸比屁股还难受。于是爬起后就做势挽袖子,不过他听了刘武的话也不敢真动,只是站在那里嚷嚷,“不好了……站不住了……这里是强盗窝吗……”

    王别驾见各个马厩里不断有人被打将出来,而柳夫人也没有让住手的意思。自己这个别驾还真不敢对她们娘们如何,只好又把手里的密函冲柳玉如挥了挥道,“柳夫人,你还真敢对抗兵部的征马大计,难道就不怕给高大人惹了麻烦?”

    柳玉如道,“我们女人们没资格看什么大计,只是有些马匹是我们的嫁妆,岂能放任别人随意染指,什么军国大计大人尽可去与我家高大人说。”

    王别驾问,“那你总该指出哪些是你们的嫁妆。”

    柳玉如摊了手道,“谁知我家高大人临出门时把它们胡乱塞到了哪里,我们虽不清楚,但是有人拉它们出来,却是一眼就能认出。”

第099章 王爷驾到

    王达气得暗自苦笑,有道是好男不和女斗,这话看起来一点都不假。柳玉如这么说就是摆明了这牧场里的任何一匹马都有可能是她们的嫁妆。而且自己真心是拿她们没办法。她们能把自己的人当麻袋扔,自己却不能下令对她们如何,他对一开始弓拉得太满有些后悔起来。

    刘武看了暗自好笑,面带笑意忍都忍不住,让王达看了更是窝心。

    有个录事打马由旧村方向而来,到了刘武的身边翻身下来,附在刘大人耳边低语了几句,刘大人立刻正色道,“别驾大人,西州郭都督到了柳中牧,让我们一同去见他。”

    见王达抬脚要走,刘武说道,“大人可让交河牧的人在大门外候着,不然等我们离开时两边再打起来,郭都督问起来不好说。”见王达摆摆手让交河牧的人出去,刘武又对手下道,“给别驾大人找匹马,郭都督很急的。”王达骑上马,把他兄弟等人扔下,飞快往牧场的议事厅而去。

    刘武对柳玉如说,“有劳柳夫人你们,刚才刘武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又对柳玉如道,“高大人不回来,反倒是长安的特使又来了,也不知是吉是凶。”说罢也跨了马飞驰而去。

    柳玉如见事情暂缓,遂领了思晴樊莺回了家,一路上思考又出了什么事情。

    别驾王达一边往议事厅跑一边想着,按着日子算怕是长安特使到了。自己这篇文章从酝酿到打稿,现在才是真正与人见面,也不知会被念出个什么味道。

    西州大都督郭孝恪正陪了江夏王李道宗在柳中牧场议事厅落座。这些人是先到了西州府宣读了陛下的旨意,才由他亲自陪同到达了柳中牧场的。

    郭都督得知这件事后心里翻了个个儿,他也不好立刻就替高峻说什么话,只是表示一定全力配合特使查明事实。

    地方官员私交蕃属首领是任何皇帝都不会无动于衷的。别说是个小小的牧监高峻,就算是他郭孝恪也禁不得有人这样污告。有多少一品二品的宰相柱国、当朝大员、国公候爷都是在这上边栽了跟头。他不禁暗暗替高峻担心。

    当别驾王达进到屋中的时候,郭都督很奇怪地问道,“王别驾,你怎么也在这里?”

    王达回道,“都督,太仆寺有关征马的密函在这里,我昨天见到后连夜过来安排。”

    郭都督一听十分不悦,王达越俎代庖不知安的什么心思。当了李道宗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冷冷说道,“西州五座牧场,你偏偏跑到柳中来,看来还是眼界窄得很。”王达听了郭都督短短的一句话,心中已然好大的不自在。

    江夏王李道宗一路上已经把此次的差事想了无数遍。太宗皇帝把这样一件事关人命的差事交给自己来办用意是很深的。一般人、甚至许多朝中大臣只知自己是江夏王,却不知自己正是与吐蕃有着难以割舍的联系。

    此次皇帝陛下让他来查这件事情,表面上看是查高峻,焉知不是借此机会体察自己的?如果这件事情自己办得不好,那么从此之后被从皇帝看重的人群中剔除是极有可能的。

    因此李道宗在路上就拿定了主意,在勘察此事的过程中一定不偏不倚、有一是一,如果这位高牧监真像那封信中所说,与蕃国不清不楚,那讲不了自已要快刀斩乱麻,这样做既是对皇帝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当刘武进来,郭都督向他介绍其身份后,李道宗问道,“刘牧丞,高牧监可在?”

    刘武道,“回王爷,高大人清明前去了长安,说是给他母亲祭扫,眼下未回。”

    郭都督听了接话道,“王爷,高峻临走时确是与我这么说的,估计他多年未曾回家看看,这一次多半会去看望高阁老,他不在你看……”

    李道宗说道,“此事有则有、无则无,只有认真查清才好向皇帝复命,谁都不要想打马虎。高峻不在也不耽误我们先自查着,不如我们就先一件件查起吧。”郭都督点头。

    李道宗道,“有一件事……有人诉柳中牧监高峻利用职权,让自己本是牧子的妻子弃职回家,几个月不曾到牧场里干活,可有此事?”

    刘武听了心头一骇,不由得暗自打了个冷战,这事摆明了是知情之人告发,会是谁呢?他不假思索,立刻起身道,“回禀王爷,此事是我亲办,确与高大人无关。”

    王爷道,“讲来。”

    “我是牧丞,对于女牧子们的差遣是我的主管,不须牧监过问的。下官是考虑当时来牧场的十九名女牧子干不得重活儿,但却可利用她们心细的特点,因而尽委了她们做个群头,但当时牧中群数有限,还剩下两三人无处差遣。恰逢她们嫁人,下官考虑她们很快面临怀孕生产,因而自作主张让她们离职……与高大人无关,不知哪个长舌妇,竟然告到了长安。”

    郭都督听了不由多看了刘武两眼。一般人临了这样大事,大都会选择明哲保身,先把自己摘干净。这个刘武却能直接把事揽到自己的身上,看来是对高峻死心踏地的。而王达听了刘武的最后一句话,面上不禁微微一红,又很快恢复平常。

    李道宗道,“你这么说,此事看来没有异议。再说这位柳夫人每日在家不到牧场里来,高峻就该知道这样不妥。他不吱声就有失察、徇私之嫌。”刘武不说话了。王爷这么讲连郭都督都不好说什么。

    李道宗又问,“有关高峻与颉利部谋夺交河牧马匹之事,不知这里可有什么人知情?”王达一见特使在第一件事情上如此说,禁不住心花怒放,看来江夏王是要真查的。

    他一见王爷问话,而其他人没有回答,当时接话道,“回王爷,交河牧的事情也只有交河牧的人能说得清楚,下官知道有交河牧副监王允达恰在柳中牧门外,不如叫他来问问。”

    郭孝恪冷眼看王达,心说我知道王允达是你亲兄弟,一般人在涉及同僚的事情上绝不会这样迫不及待,更别说还先把自己兄弟抬出来。郭都督想,就算污告高峻之事与你无关,至少说明你是不想高峻好看的,看来你心中多少是有个鬼了。

    不一会儿,王允达就被人叫了一瘸一拐一进来,李道宗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王允达说,“小人是到马厩中挑选战马,以完成州里的征派,不想遇到高峻大人的夫人拦阻,被他夫人打的。”

    江夏王听了有些奇怪,这个王允达如此块头,怎么会让个弱女子打成这样?李道宗忍不住问道,“想不到这位柳夫人还有这样手段。”

    王允达忙说,“回王爷,小的不是柳夫人所打,是高大人另外两位夫人将我从马厩里丢了出来。”王爷心说想不到这位高大人还不止一位夫人,不过听王允达说起挨打一事似是十分光彩,禁不住一乐,随口问道,“别驾刚说了你是交河牧监,怎么却来柳中牧选马,这可是郭都督的差遣么?”

    郭都督听了,先自冲了王达重重地哼了一声,“王爷,我于现在连太仆寺的公函都尚未见到。”王达知道郭都督已经对自己不满。不过现在后悔已来不及,自己也只有全力以对,把当初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才是正理。于是回道,“是下官怕郭都督诸事操劳,主动担当了来安排的此事。”

    郭孝恪乃是个武将出身,脾气本就直率,见王达当了自己的面就敢这样说,禁不住怒火中烧,也不顾得有王爷在侧,当时喝道,“王达,想不到你如此不懂规矩!长安征调军马这样天大的事,你竟然不说与我知道便自作主张!当真是眼里没有人了!”

    刘武也慢慢地瞧出些端倪,闻听都督之言说道,“都督大人,下官看这次也是尽来些外行选马。那三百匹突厥马系高大人刚刚得来,时间还不足一月未经教习,就要被当作好马送到前线。下官说了也没有人听。”

    郭都督听罢更是怒不可遏,冲王达喝道,“幸亏我来得巧,不然误了大事一切的罪责都是你的!密函呢?还不拿来!”

    待接过密函郭都督仔细看过,对李道宗道,“王爷,下官看过函件才知道此次征马的用途和方向,请恕下官刚刚失礼之至。只因军马的征选,往小了说事关一场战斗的胜负。往大里说就事关国运之盛衰,下官乍听之下实在是忍无可忍,这些庸才竟然敢擅自主张!待王爷的事了,下官定不会擅罢!”

    李道宗也打过仗,他深知马匹的选用是十分重要的。他从长安出来前,朝中就多次商议对高丽用兵的事,但也只提了马匹数量,却没有人提及马种。他被郭孝恪的话引出了兴趣,“都督不妨细说,也好让他们明白一二。”

    郭大人道,“此次用兵方向多是高山雪岭、阴冷难涉。若是让善于大漠驰奔却体型矮小的突厥马去了,只怕还未打仗先把腿崴伤了大半……”王达听了用手去抹脸上的冷汗,只听郭都督又道:

    “这次选马正该去蒲昌牧。只因蒲昌牧所饲养的都是康国马。这些马是以武德年间康国所献的四千匹马做本钱繁衍而来的,而且俱是体型高大、善于攀登的大宛马种。再说蒲昌牧是座中牧,若是下官来选,定会要由蒲昌牧一力承担。为了我大唐师出而捷,就算把整座蒲昌牧都拉空了又有何惜!险些让些庸才坏了朝延的大事!”

    王爷听罢频频点头,对郭都督的品性为人,李道宗是很有好感的。但是他也瞧出郭督对柳中牧监高峻的回护,只是当了自己的面有些收敛罢了。他暗自想着这次的勘察怕是要做些微调以求各方面的平衡。

    想到此,王爷看看时至到正午便说道:“郭都督,本王对都督一直十分敬佩,不如我们先用饭攀谈……但是本王奉了皇帝陛下的旨意来查此事,我也只能就事论事,对察实之事绝不会姑息,还望郭大人多多体谅。”

    言外之意就是,我已看出你郭大人对高峻的喜爱,但我仍要公事公办。郭孝恪岂会听不出话中之意?于是忙让刘武去安排酒饭,并说道,“王爷之事下官不敢干扰,下官陪王爷吃过了午饭便去蒲昌牧场督办选马之事,王爷尽可详加审察,让大家言无不尽。”

    说罢,二人由刘武引着,去往旧村高峪的饭馆而去。

    别驾王达被郭都督的话一连吓出几身的冷汗,他平日里优哉游哉的,从未过问过牧场中的事,他哪里懂得选马中的学问?

    王达已经听出郭都督对自己的强烈不满,心里一阵的担忧。但听他说下午便去往蒲晶牧,再不在旁边虎视眈眈,王达又有些庆幸,心道后午的机会一定好好把握,如今开弓并无回头箭,只有往前硬走了!

    他看出李道宗一定不会糊里糊涂地办这件匿名诉告案,如此说自己还有很大机会。他想,反正郭都督那里自己也不算好人,下午就算是赤膊上阵,也要先把高峻的脚脖子拉住,让他在这件事情上抽不得身。

    高峻自打长安出来,为自己能够妥善地处理崔嫣这件事而高兴。人最难受的不是卑贱、不是贫困也不是伤痛,而是情债难偿。如果总有些个幽怨的佳人在你睡觉时都牵挂埋怨、爱恨思嗔,恐怕连做梦都不连贯了。

    此事终了,高峻一路上就有了游山玩水的意思,根本不去考虑大伯高履行所说长安特使的事。这样慢慢走来,三天也只沿了渭河走到了秦州。偶尔听崔嫣在车里哄逗了蕾蕾玩,也觉着有趣。崔嫣虽说容貌上稍逊于玉如、樊莺,但她声音却是娇憨得紧。此时崔嫣心愿得偿,心情也掩饰不住的好,话语听来更是让人心动。

第100章 太宗改旨

    高峻带了崔嫣一路上游山玩水,有时候遇到好看的景致,高峻还会让崔嫣下车,这老小四人就在高岗上、小河边弹琴做诗,全不似西州还有大事。

    尤其是蕾蕾听说这次就是去见她妈妈,一路上欢实的跟一头小鹿似的。这天,马车到在秦州城下。因为时间尚早,高峻打算验了过所继续西行,想尽量到了兰州金城郡再住宿。

    在秦州城的城门口,高峻见由身后飞马赶来一位官差。这位差官似是长途赶到,脸上蒙了一层灰土,到城下报过了身份就对守城的官员说道,“我奉了皇帝陛下之命,来打问一下,你这里有没有过去一位由京城去往西州的从五品下阶官员?”

    城门官翻着帐册道,“未打此过去,这里是西州必经之路,想是未到呢。”

    两人正说着,高峻带了马车到了近前。听了两人的对话,高大人心中大为惊奇,不知道皇帝陛下大老远地派人来打探这个是何用意,有心闪在一边再听听下文,但人已到跟前退是退不回去了,只好硬着头皮往外掏过所,一边竖了耳朵听他们说些什么。

    就听门官问道,“差爷你来问这个,该不是那个去西州的官员在长安犯了什么事,皇帝是让你来追回的?我听说这些天高皇帝远的官儿可莽撞得狠哩!”

    差官说,“没有的事,追人也不能让我一个人来。我知道不多也不怕告诉你,皇帝只是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并未说其他的。”

    高峻把过所递了过去,城门官按规矩验看了,并在帐上登好人员名姓、始发终至地方,忽然注意到高峻的身份道,“这不就是去西州的!还正是从五品下阶!”

    差官本来听说人未过去,心说讲不了还得在这里候上些时间,此时听了门官的话也立刻上来,拿了高峻的过所细细地看过,确认无误才交回到高峻的手里,对高峻拱拱手道,“高大人,你的这几位随从人员,是不是也得让在下看上一看?”

    高峻知道这是程序也不阻拦,差官掀了车帘看到里面坐了一位貌美女子,怀里抱了把琵琶,旁边还睡着一个小女孩子。他试探着问道,“大人,过所上明明写着随行的是清心庵纯青子道长,怎么换了个人?”

    高峻笑道,“一点不假,车中大人便是她,她出长安时还是女道长,如今已在半路上还俗,正随了我去西州过生活去。”

    崔嫣在车里听了高峻如此说,也不知是一股甜蜜之意忽涌上来,还是气他将话这样说出来,有些故意诱导人往歪处想的意思。

    她又不好露面,只是伸出玉指在琵琶的弦上轻轻的拂了一下,一声悠长而清越的琴声由车内飘出,倒像是成了对高峻此话的呼应。

    崔嫣感觉到有些弄巧成拙了,脸上忽然一红,马上去看身边睡着的蕾蕾,像是被这孩子看到了心事一般。

    那人隐讳地一笑,就要上马走人。高峻拉住他道,“差官何妨把其中的缘由对我讲上一讲呢?在下看今天的样子也不是有我什么过错,这才敢问问。”

    那人上了马道,“我只知皇帝是在上朝时突然问起,别的不知。”说罢打马而去。

    长安兴禄坊是高阁老的府第,大门前车水马龙,街南边就是横贯长安的漕渠,沿岸绿柳成行,一派春天气象。高阁老不必上朝,但他这两日坐于府中也是无心欣赏春日风光。

    有两件事是他一直挂念于心的,几乎有些令他寝食不安。一是中书舍人王前明递交给皇帝的那封密信。虽然他不知道写这封密信的是什么人,但此人不将告发高峻的信交给高家掌控的吏部,而去交与了中书省,那他一定是个对朝中官员考核内幕十分清楚的人。

    大唐官员的考核日常由吏部考功郎中负责,但还要由门下省的给事中、中书省的中书舍人监督,这里面的学问极深,就是要在官员的考核上避免吏部一家独断,收到相互监督之效。

    高阁老在吏部多年,知道对官员的考核非常细致,简单可以概括为“四善二十七最”。四善是:德义有闻、清慎明著、公平可称、恪勤匪懈。这是对一切官吏的共同要求。至于二十七最,则是把所有官吏总分为二十七类,每一类提出一个具体要求。

    因而他在得知了信件的内容后,不禁对自己的孙子高峻十分的担心。

    就说他让自己的夫人脱离牧子身份一事,如果属实,高峻就说不上“公平可称”;如果谋夺交河牧场马匹之事属实,就谈不上“清慎明著”了。更要命的是信中最后一条说他私交吐蕃大首领的事情,这类事如若查实,几乎可以阻断任何一位官员的前程。

    对于这件与高府沾了边的密信风波,高阁老是不能在明处过问的,让皇帝知道的话会事得其反。他了解到去西州察办此事的是江夏郡王李道宗,自己与李道宗并无深交,但是知道贞观十五年嫁入吐蕃的文成公主就是李道宗的女儿。

    让有着这样一层关系的人去察此事,无论是谁,不假思索也会知道该把自己先撇清。因此高阁老不认为李道宗会在处理此事的过程中对高峻有一丝的宽容,他不对高峻狠踩上一脚就不错了。

    另一件事是他昨天听高履行散朝后回禀的:皇帝这日在后宫听太乐署的乐队演奏《秦王破阵乐》,对音律十分精通的皇帝忽然听出乐队中的一把琵琶匙头不稳,因而影响了弦音,使本该弹出的铁骑突出、刀枪鸣响的效果大打了折扣。

    皇帝对太乐署疏于事务有些不悦。一问,太乐署的乐正战战惊惊把定制琵琶被人强行买走的事情一说。皇帝听后没有动怒,他只是奇怪,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知道是太乐署的御用之物还敢如此。

    因此皇帝在早朝上猛然想起这事,就让人沿着去西州的各关隘去查,他要看看来自西州的这位从五品下阶的官员到底是谁。

    高履行在朝堂之上就吃了一惊,因为他刚刚在长安见过高峻。不过高履行没敢说出来。他自欺欺人地认为西州的五品官员也有不少,怎么就一定是自己的侄子呢?不过回家后他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

    此刻高阁老正等着大儿子高履行散朝回来。这是他担心的另一件事。如果这事也是高峻做的话,那笑话就大得没边了。西州正查高峻,高峻却跑到长安来抢皇帝的东西!以高阁老数十年的从政经验,也判明不了此事会对密信事件影响到什么程度,难道皇帝就不会从小的身上迁怒于老的?

    高履行回来后,不但垂头丧气地说抢买琵琶的就是高峻,高履行还说了另外一件事情,让包括高阁老在内、以及早早过来探听消息的次子高至行、五子高审行好悬没把下巴惊掉:他把清心庵的纯青子带走了!

    谁不知道纯青子就是崔嫣?高峻大老远的来到长安,一不到家里来看望爷爷和父亲,二又没什么公干。就为了这两件事?

    高履行还说,“我这侄子还把皇帝的卫士打了——不过这件事倒不严重——他打的是我的女婿郭待封。这件事连我女儿都不计较,我就更没说的了。”

    说罢,高履行又不无兴趣地问,五弟你这个太常寺丞也是个从五品下阶吧,你们父子一样的官阶,他可比你有出息多了!这摆明了是高履行对几日来自己在朝堂上受过那些洋罪的发泄,成心挤兑挤兑五弟了。

    高审行听大哥一说,立刻胀红了脸道,“父亲,我看这个逆子是要把咱们高家摁到泥潭里才肯罢休!他是不在我跟前,不然非打他两下子!”

    高阁老对五子说,“这么大的事情你这个当爹的难道一点消息都没听到?”看着高审行吱吱唔唔答不上来,高阁老说,“还不快派人去清心庵看看。”

    不一刻,下人由清心庵带回来一封信,回禀说:庵里说平日纯青子深居简出,也是才发现纯青子道长不见了。高阁老接信一看信皮上的字迹确是崔嫣的。他觉得不该自己来拆,吩咐高审行道,“你快去把你媳妇叫来。”

    不一会崔氏过来,由丈夫手中接了信飞快地拆开。只见上边就写了六个字,“女儿和他走了。”崔氏哪里不知道崔嫣所说的这个“他”是谁!

    看着其意决绝的廖廖几个字,崔氏不禁鼻子一酸,心里说,“走吧,你心里有他没有娘,当娘的何苦牵肠挂肚!只要你不再连个笑模样都没有,爱去哪就去哪儿吧!”一时间不但连骂高峻两句的心思都没有,而且隐约地感觉在心头压了几年的一块大石忽然没有了。

    事情肯定是坐实了,都是他干的,高履行问道,“父亲,这事我们该怎么做?”

    高阁老说,“他都做了,哪还轮得到我们做?等着吧。”

    对于高峻带走崔嫣的事,高审行的反应要比崔氏还激烈,回到房中,高审行狠狠一拍桌子骂道,“这个小畜生,怎么做这事也不和我们做爹娘的说一声!到了长安都不进家门!他对你我心远,就不该来看一眼他爷爷?真不知他这官是怎么当上的!”

    随后高审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妻子,“难道这个逆子是带了妹妹去西州玩?”

    崔氏闻言叹了口气说,“还什么妹妹,老爷你还看不出来!”她说,“我曾听高尧说过,高峻在西州有个人品、相貌和心机都十分出众的夫人,只是你我都无缘得见……这孩子,终身的大事也把我们踢在一边……只要他能让嫣儿去了不受排挤,我们就烧香感谢他吧!”高审行愣了愣神儿,随即明白了夫人的意思。

    两人坐在屋里也忘了吃饭,正倚在床上胡思乱想,只听大门外有人高喊,“太常寺丞高审行接旨——”

    高审行大骇,一时间以为是西州的事已经查明了,这是皇帝来苛责自己教子不严的。一时连鞋子也找不到,还是崔氏赤脚跳下床来替他套在脚上,忙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出来接旨。

    太宗皇帝在朝堂上听了禀报,听说这位刚刚离开长安的西州五品官员是高峻,好半天没有说话。让站在下边的高履行心里猜不到皇帝的心思,他巴望着皇帝哪怕说个“这还了得!”也能让他回去有的向父亲说。

    但皇帝只是沉思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有,就在众大臣糊里糊涂的注视之下,摆着手叫散朝了。

    皇帝相信自己派出特使的事情高峻是知道的,从时间上来看,高峻离开长安时特使已经出发了,高家不可能不把如此大的事情告诉他。

    一般的人临上这样的事情恐怕早就马不停蹄地跑回西州了,而他还有心思去皇城根下来强买宫里的琵琶!不但如此,去查过所的人回来还说高峻的车上有个年轻漂亮的女道士!琵琶就抱在她的怀里。车里还睡着一个小女娃娃——始乱终弃?心灰入道?良心发现?携子而归?他真是心闲得可以!

    皇帝想,难道是高阁老给他孙子出的主意,故意让他做出这样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皇帝知道高俭并不是这样的人,他是很谨慎的。而且从高履行站在阶下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来看,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极小。

    一个月前他刚刚升了高峻的职,皇帝对此事的印象极深,那面血淋淋、破烂烂的柳中牧大旗曾经带给他热血汹涌的激情,还有那首诗,皇帝到现在还能吟诵出来,“千骑难撼柳中牧,万里江山属大唐……”

    他猛然做出了一个决定:“来人,立刻八百里加急给江夏王送信。”

    马上有人过来问道,“陛下,去的人该怎么说?”

    “告诉江夏王,原来让他查的事情不必再查,把他查的那些结果丢在西州吧……此外让他再弄清楚一件事……”

第101章 鼎鱼幕燕

    别驾王达深知郭孝恪对自己的不满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二人同属西州高层官员,品级也是相差最少的,按照常理,郭孝恪当了江夏王李道宗的面,对王别驾必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但是郭孝恪数次在王爷面前对王达厉声训斥、言语之间的不满和愤懑已经丝毫也不掩饰。

    王别驾表面上还不表示出什么,但他的心里已经是吓得六神无主了。郭都督如果对他有了强烈的负面看法,那他以后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

    虽然别驾的任免权限在吏部,郭都督无权直接罢免他,但是这不代表郭都督不会给他量身定做几双小尺码的鞋子让他穿穿,也不代表郭都督不会在除了他睡觉之外的一切时候,时时的用语言的鞭子抽打他、羞辱他——对此,他这个堂堂的别驾也只能承受别无他法。

    上官的不好看法一旦形成,这局面还有个好么?

    虽然郭都督并不知道这封针对高峻的污告信是出自王达之手,但是王达兄弟在此事上不约而同地跑到了前台,已经让精明的郭孝恪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谁不知道高峻是郭都督十分看重之人?有高峻在,郭孝恪在牧场这一块就有个十分得力的助手。想动高大人,就是在动摇郭孝恪的根基,话是可以这么说的。

    对于王达私下里处置太仆寺征马之事,郭孝恪已经对他不高兴了,但这还只是事务层面的不满。一旦让他得知王达是污告一事的主谋,那他王达就不要在西州混了。

    离了西州,自己去里呢?一个被上级主官踹出来的别驾,就是市场上被人挑剩下的柿子,已经提不起价钱来了!

    王达这么多年窝在别驾之位上不能再上一步,一开始他还总认为是怀才不遇。慢慢的,在郭孝恪的面前他才知道自己离一个都督的能力还差得很远。但这不表示他王达就自甘沉沦,至少竭力保住自己的位置的想法是十分正常的。

    利用郭都督中午陪李王爷吃饭的时间,王达立刻找到他兄弟王允达,让他立刻把他手底下那些人约齐到他兄弟家会面,眼下已经是到了最后的关头,无论如何他都要全力以赴,不能束着手地让人捏弄。

    中午吃饭时郭都督连一句让王达作陪的客套话都没有,对此王达虽然不舒服,但是这正好给了他谋划的时间。

    不一会儿,王满柜、贾富贵就到了。王达看看兄弟拉拢的这两个人,心头暗自苦笑。但是又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他知道这两人一进门,就时不时的拿目光在自己的脸上逡巡,让他们这种唯利是图的小人物看出一点点的无望,他们会立刻一拍而散。

    于是,王达让兄弟去吩咐下人弄上一桌好饭,自已满面春风地对这三人说道,“这次皇帝陛下派出了一位亲王来查办高大人的事,看来是龙颜动怒,依我看高大人这次是躲不过去了!别说是一个小小的从五品下阶的小官,就算他是一品大员恐怕也要脱一层皮了!”

    贾富贵接话道,“我只要把交河、柳中的牧草一块再抓起来就知足了,只是这位高大人的堂兄又在北边山洼里开荒种草,这么下去,他们就是想在我姓贾的碗里夺食了!”

    王允达不无讥讽地说道,“嗯嗯,谁不知他高大人已经在你碗里吃得肚子溜圆?原来还以为你贾老爷家大业大满不在乎哩。”

    贾富贵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怒道,“要不是皇帝陛下派人来为我出气,我就是再有不满还能与他打去?看看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直到现在他出出进进的还架了一副拐棍儿!”

    王满柜受了贾老爷的感染,也把牙咬得咯咯响,他只是说,“小楼那件事我们已经认栽了,但不表示我们对旧村那些房子也不在乎,我们有多少银子可以这么往大街上扔?谁不让我把自己的银子拿回,我就与谁急,我亲爹都不行!”

    王别驾很满意,“两位有所不知,其实在下也正有近两万两的银子砸在那些旧房子上面,如果李王爷不来,恐怕我都不再指望着能收回来了。”

    几个人说到了银子,忽然想到了陆尚楼,王达有些埋怨地对兄弟说道,“有道是众人携带柴火焰高,你怎么把陆牧监给忘掉了!”

    王允达说,派人去陆大人的家里去请,但是陆大人不在,只有他如夫人许不了在家,但是许夫人对去的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两句话就给轰出门来,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王达立刻使眼色制止了兄弟再说下去,“陆牧监还是挻与我心近的,我们哥们的感情也不次于兄弟你,不许你胡说。焉知你派出去的不是个不懂礼数的二货,惹了许夫人的不快?再去个灵利的去村里找找。”

    说罢,几人凑坐在桌前,一边互相举杯劝饮,一边把接下来的事情好好计议一番。王达在边上稍回点拨,指出过后江夏王再有问到的话,哪些事情要说、哪些事情要怎么说、哪些事情不要说,几人听了频频点头,认为大事可成。

    王达虽然不对郭都督抱有奢望,但是从江夏王的态度上,他还看不到自己该收手的意思。他深知皇帝陛下派出一位亲王来,最关心的只是他的密信中讲到的一件事,而这件事情靠眼前这几个人是不行的,得他王达亲自出马,他们的作用也只是壮壮声势罢了。

    看看事情准备到了这种程度,看上去已经是十分的周全,只少了陆尚楼这一支队伍,王达不禁想姓陆这小子到底去了哪里,说心里话在这几个人中只有陆尚楼算是跟高峻接触最紧的牧场官员,他说出一句话的份量远远强过王满柜或者贾富贵。而兄弟王允达不不作数的——谁不知道他是自己的兄弟?

    陆大人早就打定了主意,在高大人被查这件事情上采取若即若离的方略。即不跳在前边攻击高大人,也不与别驾等人划清了界限,到时候看看形势再进一步的明朗自己的态度。

    小册子的失而复得,让陆大人除了庆幸之外,更多的还有担心。虽然原证已经拿回,但是谁知道王允达这个狗东西将册子里的内容看去了多少?这好比一个人不得不穿了一身透明的衣服去赴宴,自己安慰自己罢了。

    在王家兄弟俩带人去柳中牧场选马之时,陆牧监就悄悄的溜到了谢家兄弟的家里。谢家两位兄嫂见这位陆大人去而复回,以为是高大人亲戚的身份带来的威风,当下在接待时就不似上次见了恩人一般。

    陆楼道,“眼下旧村子马上就要拆建成草场,是个发财的机会。陆某素知谢家是个大门大户,不屑于追逐这样的小利,但有道是马不吃夜草不肥,难道两位就不想趁此捞上一笔?”

    谢大嘴里说着“陆大人你是真了解我们的秉性,”一边眼睛发亮地凑近了问下情。陆尚楼一乐,“只因此事不须二位出工出力,只须动动嘴皮子便能成把的拣银子,因而陆某才会想到你们……毕竟我与高大人同牧为官要互相帮助。但高大人是你们至亲,在此事上是必要避讳着的,总不好亲自来说与你们。”

    这兄弟两个连同他们的媳妇竖了耳朵听陆大人的下文,他们知道囊中羞涩、面比纸薄的日子有多么的不好过,而高大人岂会如陆大人嘴上说的那么好?他给几两银子也是恨不得像扔两个酸馒头喂狗,这样的嗟来之食哪比得上自己挣来的花着气派?再说也不须出力!

    陆大人说,“你们只须每日里到旧村中去私下找人说,从高大人那里得到了实底,多则两月、少则一半月,旧村中就要起盖新房。”

    谢广和谢大不解,陆尚楼说,“如此一来,本来已经是粪土一样的房价就炙手可热了,你们只须悄悄地领了人到我这里来,又不大势声张,总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谢大媳妇问,“要给我们多少的花红?太少了的话我们是不会去骗人的,谁不知道实情并不是这样子?再说我们也担着风险的,要是让高大人知道我们散布不良消息,还不给我妹妹小鞋穿!”

    陆路尚楼心里把这兄弟一家骂了两三遍,脸上仍笑着道,“看你说的,我让你们挣钱便是让高大人挣钱,怎么会做买卖似的算计你们……只要大事一成,我们三七分帐!”

    陆尚楼刚刚由谢家出来,王允达家里的一个下人就在街上找到了他,说别驾大人有请。陆尚楼说,“本来我是要去王大人家里商议些事情的,只是中午时间已过,又突然听说一件大事,心都乱了,就不去了。”

    那位灵利的下人马上问,“不知有什么事情让陆大人这样伤心?”

    陆尚楼道,“我从高大人的舅子那里得了实信:不久的将来,旧村就要变为一座晾草场了。”看着那人匆匆地离去,陆尚楼冷笑了一声径往家去了,拿真话哄你们不算缺德。下午他打定主意还不露面,就让他们双方死磕去吧。

    西州都督郭孝恪陪同李王爷吃过中午饭就起身告辞,去往蒲昌牧场安排军马的抽调之事。

    江夏王李道宗酒足饭饱之后也顾不得休息一会,立刻找密信中所牵涉到的人到柳中牧议事厅,他要一件一件从头问起。此时在议事厅里除了李王爷和他带来的几位随从再也没有别人。

    王允达副牧监面对着这位威严的李王爷,气也不敢大口出,对王爷的问话不敢隐瞒。他说柳中牧高牧监从颉利部带回来三百匹突厥马,自己从一开始就十分的怀疑。

    “颉利部什么样子王爷你应该是十分了解的,贪得无厌、欲壑难填!凭什么他高大人头一次去时双方打得头破血流,第二次去了不但送马,还送亲妹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王允达说,“我们上次拉去一百号人护牧,都没有保住我们的三百匹马,那些颉利人的马队像旋风似地刮过来,连让你拔刀上马的时间都没有。他高大人能只带了二十几位老弱牧子就完好无损地回来?王爷你经验丰富,觉得这样的事情可能性有多大?”

    李道宗看着眼前这位长得圆滚滚、一脸麻子的交河牧场副牧监王允达,他说话时嘴角冒着白沫子,说完这段话之后期待地看着自己。

    说心里话,李王爷并不喜欢这个人,他在向王爷阐述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在变相地为自己丢失了马匹之事进行着隐蔽的开脱。

    王允达临出门前抓住机会又说,还有一件事要说与王爷知道:前些日子也就是高大人去颉利部之前,我们交河牧连续两次出现不明人员潜进牧场伤害马匹的事情,我们怀疑就是颉利部派人干的。但是这期间柳中牧却是一点事情都没有,这不奇怪吗?

    李道宗听罢,摆摆手让他出去。王允达最后的这几在话让李道宗不由地问自己,这么浅显的事情,怎么一个笨蛋都看出来了,精明强干的西州郭都督会看不出来?难道真的需要他这位堂堂王爷来“明辨是非”?

    想到此,他吩咐手下人,去把那位颉利部的公主找来。不一会儿,由门外进来一位二十二三岁的年轻女子,李王爷不禁眼前一亮,这是一个漂亮的女子,身材丰满、举止干净利落,有着健康的肤色,举手投足间还有一点点的泼辣。听说她有“大漠第一美人”的称号,看来所言不虚了。

    王爷想,这个高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位大漠的漂亮公主甘愿随了他到西州这座偏僻的牧场来?别说高大人还打死了公主的二哥、抢了颉利部上百匹的好马?王爷是有些不解。

    思晴与王爷见过了礼,王爷给看了座,问道,“你是思晴?”见思晴点头,王爷又问,“有人说你们颉利部和高牧监合起伙来谋夺交河牧的马匹,你怎么说?”

    思晴说,“王爷,我现在是高大人的妻子,您说我会怎么说?”

第102章 众女登场

    看王爷一愣,思晴说道,“那时双方是仇敌一样,侵害交河牧马场的事确实是我大哥让人干的。当时我大哥也想连柳中牧一块坑害来着,只因我家高大人管得严密,他们在柳中牧场没有找到任何机会……连大门都进不来。”

    李王爷一听,觉得从她的口里也的确不可能听到对高峻不利的证词,思晴公主又说了高大人在被她押解去大漠的途中救助祖孙二人的事情、只用一支筷子射杀了罗副丞相的事情,最后她对王爷说,“凡是与我家高大人做对的,事后都证明不是好人也没有好下场,那不就是说,我家高大人就是一位好人?”

    王爷暗暗点头,随后看她袅袅婷婷地走出去。又找了柳中牧的团官冯征、管事陈九、万士巨、岳青鹤、许多多、蒋三等人,这些人无一不说高大人如何如何好,简直这位高大人一点毛病都没有,王爷倒有些不信,随后又有一个人被叫了进来。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来人抖抖索索地回道,“小人是牧场村谢广,高大人是我的妻弟。”

    李道宗问,“我知道那位思晴的兄长正是颉利部的可汗,怎么你这里又出来一个管他叫妻弟的?”

    谢广道,“王爷您误会了。我妹妹叫谢金莲,与刚才出去的那位不是同一个人。我妹妹她也在高大人的房中,想来在高大人家中位置还排在公主的前面,是管财政大权的。”

    谢广说,“高大人他还是不错的。只是有一点,就是对自家的亲戚有些照顾不周。新村买房时,他都没有好好地给我们些钱,还是陆尚楼牧监对我们更亲热些……”

    李道宗不耐烦地摆手让他出去,总算听到个说高大人不好的,又是这么个不招人待见的东西!王爷叫手下人去找这位陆牧监,同时让把那位谢金莲叫来问话,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李道宗看出这个陆尚楼是个滑蛋,左一句右一句不着边际,把自己撇得清清楚楚。而谢氏则完全是一副小户人家的女子模样,她只是说,“小女子啥都不知道,有什么事找我家柳夫人说罢。”

    江夏王爷李道宗正事没问明白,却是逐渐地对高大人的家事有了兴趣。听了谢金莲的话,忙叫人去叫柳夫人。他倒要看看,这位高大人家中的几位女人都是个什么样子。

    当柳玉如在樊莺的陪伴下进了门的时候,李王爷半晌没说话。

    眼前这两位女子一个二十五六岁、一个十七八岁的样子,大这个的仪态雍容恰似盛开的牡丹,小的那个婷婷玉立如出水白莲,一个赛一个的肌肤胜雪、难画难描,站在一起几乎分不清谁更好看一些。

    王爷纳闷,这样两个人能同时出现在西州这样的蛮荒之地,更能同时与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大人扯上关系,姓高这小子前世到底积了什么德。以李王爷看来,这二人便是在长安街头一站,也会让众多自比嫦娥的佳人们相形见绌。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李道宗隐隐约约地觉得眼前这个叫柳玉如的女人有些眼熟。但是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难道是在长安?王爷暗暗摇摇头以为是错觉。王爷问:“不知柳夫人是从哪里来的西州?”

    “回王爷,小女子由岭南到此。”

    “看起来柳夫人是个见过些世面的人,不知柳夫人在长安可认识什么有名望的人?”

    柳玉如低垂了眼睑,语气平静地回答道,“回王爷,小女子长这么大所见过的最尊贵的人就是王爷您了,除此该算是吐蕃大首领和她的夫人——文成公主了。”

    “哦?你还见过文成公主么?”李道宗不相信眼前这个女子会知道自己同文成公主的父女关系。他接着问,“正好,你丈夫高峻和吐蕃松赞私下交好的事情,已经有人告发到了长安,把你知道的全都如实讲来。”

    “王爷,这件事情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家没有一个人是眼皮往上撩的……其实高大人和吐蕃的松赞首领结为兄弟、我与文成公主结为姐妹都是由人家主动提起,我们怎么好不识抬举?但说到因为此事让西州吃了多少的亏却是一点都没有。公主不但以珍贵的雪域银狐的裘衣相赠,松赞首领更是赠以乌龙宝刀和三百头高原上的牦牛……”

    李道宗的思绪已经飘飞到了连他自己都尚未去过的逻些城。女儿一走三年多,孤身一人到了雪域高原,如若没有特殊的机缘,怕是至死都不能相见了!王爷想,也不知女儿现在过得怎么样,住不住的惯、想不想家……他的眼睛有些湿润。

    柳玉如将王爷惆怅之意看在眼里,又说道,“其实王爷有所不知,高大人在西州送别松赞首领与公主时,公主曾有一件贴身之物、要他找机会转交她在长安的父亲,并为她转达对生身父母的相思之情。”

    王爷几乎要站起来,身子在座位上倾向了前面,急切地问道,“她都说了些什么?又有什么东西让你们转交?现在东西在哪里?”

    “王爷,我家高大人受了公主所托,说这些东西只能交与公主的父亲,只是高大人对此事一直守口如瓶,连我都不吐半个字,我也实在不知公主的父亲是谁。不过我知道公主让转交的是一块她随身佩戴的玉佩,一直是戴在我家高大人的身上。”

    李道宗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激动心情,他有些不够老练地对柳玉如道,“经本王多方察访看来,高峻大人是一位能力出众的牧业官员,自他主持柳中牧场以来,柳中牧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由一座下牧晋升到了上牧的规模,这是很了不起的。”

    柳玉如与樊莺两人闻言,齐齐地朝了王爷深道了个万福,樊莺谢道,“王爷这么说我们就吃了定心丸了!像我家高大人这样的好官平白受奸人污告,若不是王爷亲自来西州,我家高大人的这口黑锅就背定了!”

    李道宗说道,“至于有些凡枝末节的小事,依本王看也只是高大人年轻所致,你们放心,本王回到长安,一定会替高大人美言。”

    他还有一句话也挤到了嘴边,“叫高峻一回来立刻见我。”但是一想,这样就显得太急躁了,就是不说,高峻一回来还敢不来见他?因此将这句话生生咽了下去。

    话已说完,江夏王破例起身,告诉她们但放宽心,并亲自送柳玉如和樊莺出了门。在王爷转身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了要怎么样向皇帝复命。虽然他还没有见到高峻,但是他相信这个柳玉如是不敢骗自己的。

    接下来,李王爷要做的事就是耐心地等待这位高大人回来。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有些事做,江夏王察看了旧村村头高峪的砖窑,在刘牧丞的陪同下察看了柳中牧场的新建马厩,在高峪的陪同下视察了北面山洼里的新草场,青苗已经钻出了老高,绿油油的一片。

    江夏王很满意,他看得出牧场的最高官员高峻虽然不在,但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能让吐蕃大首领松赞、自己的女儿、颉利部的思摩可汗都如此看重,自已这个堂堂的江夏王,不是也有些急切地想见到他吗?

    最后,李道宗还想去新村里去看看,他带了众多随从出了牧场的西北大门,看到在大门的门口也拴了一条高大凶猛的狼狗,守门的护牧队员精神抖擞,王爷点点头。

    走到街心时,江夏王听到两个妇人在大声说话,看样子就快吵起来的样子,王爷信步走了过去。这两个妇人站在一座院子的外边,看装束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女人,王爷听到其中一人说道,“你进屋之前我就把它放在凳子上,你又是正好坐在上面,怎么你一离开它就飞了?”

    另一人年纪稍长,比说话的人大上一两岁的样子,她闻言说道,“照你这么说我以后不能去你家了,小心让你讹上我。你说的本子我没看见,心里有鬼的人才对别人家的帐本感兴趣呢,我心里没有鬼,会稀罕你什么本子!”

    先前那女人说道,“那就怪了!我也寻思着,你家陆大人职位高过我家王大人,两人又同在交河牧为官,也不致于处心积虑来探我们的底细。许姐姐要是你拿了我也不怪你,只求你看过了把它还给我,不然我家王大人知道以后还不打死我!这本子他从来不曾离身,怕是他记的牧场里业务上的事,我是好奇才从他身上偷来,想看看再还回去的。”

    “哼,我都说过不是我拿的,你啰啰嗦嗦讲这么多有意思吗?我许不了盗亦有道,岂会像有些人似的,表面上是个爷们却尽做些娘们都不做的事……”

    “许夫人,我只是好言好语来冲你讨还东西,你指桑骂槐地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真要是撕破了脸皮谁又怕了谁,你别忘了我家大伯——西州别驾眼下就在我家里。再说,窥探别人家的私事就有意思了?”

    王爷饶有兴趣地站在远处,两位女人因为激动,声音比往日更为尖细,倒能听得清楚。从她俩的话里,李王爷也听到了是关于一个小本子的事,他想再听听。而此时交河牧副监王允达匆匆地由旧村方向赶回来。他远远地就看到了江夏王,还有这两个纠缠不休的女人。

    王允达走到近前,一下子就听到了她们争论的事由。他先给王爷见了礼,然后小跑到两个女人的面前,低声说,“你们在吵个什么,不怕人笑话!”

    他的小妾说,“王大人,你的小本子让人偷拿走了,我来要人家又不承认。”

    许不了见了王允达,脸上挂上了笑,柔声问道,“王大人,嫂夫人非说本子在我这里,到底是个什么稀奇的本子,能给我们看看吗?”

    王允达忙摸摸胸口,本子还在衣服里,许不了说,“呦,看王大人揣得这样仔细,定是事关身家性命的东西,我没那个瘾就不要看了。”王允达的小妾接口道,“王大人,你身上那个本子是假的,不然你拿出来瞧一瞧就知道了!”

    仆人从陆大人那得来的消息一传到王允达耳中他就坐不住了,丢下他哥王达跑到旧村里探听风声,也没见村里出现什么大动静这才回来。

    他准备和他哥哥商量一下,把手中的旧房存货尽快出手,省得最后砸在家里。机会是稍纵即逝的,等到村中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那就什么都晚了!

    谁知他一跑回来就碰到这事,听了小妾的话,王允达哪里敢掏那个本子,碍于江夏王在侧,他想尽快止住两个女人的争论,什么本子不本子的已经顾不上了。

    但是他的小妾见来了仗势,越发撺掇着丈夫掏本子验证,信誓旦旦说王允达怀里本子是假的。王允达气极了,啪地打了小妾一个大嘴巴,骂道,“多事的东西!江夏王就在这里,你们也太无礼了!”

    许多多和小妾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立的人,方才二人急于辩个是非,谁又会注意到什么江夏王!听王允达一说,两个女人慌忙小跑过来与王爷见礼。王爷笑呵呵地说道,“本王也对你们说的那个小本子感兴趣了,能否拿出来让本王瞧一瞧?”

    王允达知道,小本子若是真让许不了拿回去了,现在王爷索要,要害怕的该是他们。他赶忙由怀里把本子摸出来,一看封皮就不是原来的。他双手捧给江夏王,“王爷请过目。”

    李道宗问,“是这本吗?”

    王允达一时没法说话,若说不是这本,那真本子哪里去了?要说是这本那就欺骗了王爷,他这芝麻绿豆的小官可没这个胆量。

    王允达这么一瞬的犹豫时,他的小妾捂了脸道,“王爷,那真本子我见过,是细绸子面的。许夫人到我家只坐了小半刻功夫本子就不见了,除她之外谁都没去过,不是她又是谁?你就朝她要,看她有没有!”

第103章 阳关三叠

    王爷听了王允达小妾之言,把脸转向了许不了。许不了的脸马上就变得苍白起来,额头见了汗。王允达也就明白过来,知道那本小册子已经物归原主了,心说陆大人,真心对不住你了!

    只听许不了说,“王爷,我哪哪有什么……她说的本子。”

    江夏王对手下人吩咐道,“带两位夫人找间空屋子好好问问,不许她们串通!直到本王看到本子为止。”

    江夏王李道宗说罢,也不再村中多呆,于天黑之前返回了柳中牧议事厅。

    许不了的见识再广,以前也从来没有机会见亲王府的差官。一听王爷这样吩咐许不了的心都跳到了一处。

    午饭过后,她正在家里把这些日子的出帐入帐好好地回忆出来,在失而复得的帐册子上一笔笔地作着补录,王允达的小妾就在外边叫门。

    许不了只想把帐作细致,因而只是把小册子往桌子上一搁,就在大门口把对方迎住,想着三言两语地把她打发走就是了,哪知道两人一见面纠缠起来没完没了,把个江夏王都吸引到了。

    此刻,许不了一个劲地后悔没把册子藏仔细,被王爷的差官一人看住了不能动,另两位差官往屋里一进,就看到了那本细缎子面的小册子。

    王允达的小妾看到差官手中拿了小册子出来,当时就冲许不了说道,“以前枉我拿你当了知心的姐妹,你倒会顺手牵羊!现在人脏俱获,你倒是再说啊!”

    许不了咬牙切齿地回道,“这册子本来就是我家的……这下我家陆大人一身的清白都有毁在你们夫妻手里了!”王允达的小妾一下子愣在那儿。

    别驾王达把下午要怎么答对江夏王的事情从头盘算了一把。如果江夏王再找他,那么肯定要问到高峻和吐蕃松赞之间的事情,这才是重头戏。他知道这一次的机会要是不好好地抓住,那他自己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从郭孝恪对自己的态度上,王达感到他接下来的这一口如果只是叼住高峻已经是于事无补。高峻倒了,郭孝恪会变本加厉地报复到他的身上。王达想,以郭孝恪与高峻两人的关系,难道郭孝恪会对高峻结交吐蕃大首领的事情不知道?鬼才信。

    王达坐在兄弟的家中,把以往自己注意到的点点滴滴慢慢地搜罗到一块,像做文章一样把它们串起到一个主题上,觉得再面对江夏王时自己要回禀的事情就更丰富了。

    只是兄弟王允达匆匆了跑出去,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绊住了,陆牧监也不着面。王达想,陆尚楼目前与自己若即若离,能拴住他不跳走的绳子就是旧村中收购房子的事情,他们是有共同利益的。陆尚楼一定希望高峻最好从此失势而不能再阻挠他发财。

    不一会王满柜和贾富贵就到了,真正与高大人苦大仇深的恐怕也就是这两个人。但他们两个的份量太轻飘飘了,王达看看这两个人,感觉自己一位大将军只带了两个马弁去冲锋,有些悲怆的味道。

    不过形势逼人,只能进不能退了!他等待着江夏王爷的召见,他要孤注一掷!

    高峻带了崔嫣、老汉孟凡尘、女娃蕾蕾这日傍晚到了巩笔驿,上次接待过高大人的那位驿卒看到他们,马上跑过来接应:“高大人,去了长安一趟,回来人丁兴旺啊!我这就给你安排两间上好的客房,热水也马上就送到你房里去。”

    高峻谢过,吩咐驿卒好好把两匹马饮喂洗刷、加些好料,自已带了三个人到客房来。驿卒早就知道这位高大人的来历,因而不等着说就安排了两间相临的上等客房。

    自打经过孟凡尘那两间被大火烧毁的旧房废墟时,女娃蕾蕾心中就有疑惑:怎么这位叔叔说是带我去找妈妈,却又回到了老路上来?现在看看这个地方又是早就住过的,觉着是高峻骗她,心中老大不乐意,又不敢问,但是在行动上就不如以前那样乖乖的了。

    晚饭是驿卒带一个人用食盒提到客房来的,一个辣子笋鸡、一个红烧狮子头、一盘腐竹烩菜、一盘凉菜,一盆鸡蛋汤,主食是米饭,倒是冷热都有,荤素搭配。尤其是南方来的新笋口味很好,高峻食欲大开。

    只是蕾蕾说什么也不吃,嘟着小嘴坐在那里,任高峻怎么哄都不张嘴。高峻以为是孩子路上着凉了,去摸她额头像是一点毛病都没有。他正不知何,意蕾蕾冲他道,“叔叔是骗子,我不吃!”

    崔嫣笑着哄她道,“那么你看姐姐像是骗子吗?”蕾蕾摇摇头,“姐姐是好人,好人会弹琵琶,骗子不会。”高峻就明白了她的心中所想,对崔嫣道,“那你这个好人就哄着她吃一些,只有吃饱喝足了,一会摆脱我这骗子的魔爪时才跑得快”。

    蕾蕾一听高峻亲口承认自己是骗子,嘴一咧哭起来,看来果真是再也见不到妈妈了。高峻紧哄慢哄,好话说尽了也无济于事。

    倒是崔嫣说,“他是坏人,我们不和骗子说话了,你只要跟着姐姐一定会找到你妈妈,但是你要吃饭呀,不然你饿瘦了妈妈见到你也不认识了。”

    蕾蕾说,“姐姐,连你都让他骗来了,你还能笑。”不过总算吃了一些。崔嫣当了孟老汉的面,让个小娃娃说出这样的话来,羞意瞬间涌到了脸上,忙带了蕾蕾去另一间客房里,两个拨弄了会琵琶,才哄她睡下。

    高峻与孟老汉在房间里说了会儿话,大概到了戌时时分,两人就听驿站外人喊马叫的又来了一拨儿人。驿站中负责的人也到大门口去迎接,不知又有什么高官到了。只听来人说什么速速找好马换上,再弄些简单的饭让这些人吃了,钦差大人还要连夜赶路去西州。

    高峻在房中听了纳闷,自己在长安时就听大伯说去西州的钦差已经出发,怎么倒走到了自己这行人的后边。这时又听驿站中人说道,“最近西州有什么大事么?怎么这钦差过了一拨儿又是一拨儿,还一趟比一趟急?”

    有人道,“你管得了那么宽么?皇帝陛下有什么事还要先让你知道!赶紧做好了我吩咐的事要紧!”高峻听了明白是第二拨儿,只一会就听那些人匆匆离开赶路,高大人这时才隐约感觉到西州的事也许不似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天亮后得加快些步伐才好。

    崔嫣带了蕾蕾一屋,高峻与孟老汉一屋,由于连日奔走身子劳乏至极,高大人也想早些休息,谁知道这位孟老汉打起呼噜来震天动地的,且这呼噜声还极没有规律,扰得高峻翻来覆去的怎么都不能入睡。

    自打带了孟老汉同行,高峻还真没有机会和他同睡一屋过,也不知蕾蕾那两晚是怎么过来的。高峻看看真是不能在这屋呆了,于是披衣悄悄地起来,带了刀去敲崔嫣的房门。

    高大人进屋,看到女娃蕾蕾已经睡得沉了,而崔嫣脸上没有一点睡意,就问,“怎么你也睡不着么?”

    崔嫣轻声道,“我若是睡了,就没有人给你开门了。”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像是有魔力一般,又让高大人心头一动,借着灯光往她脸上看去,见她正抬着长长的睫毛大胆地看着自己,高峻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千言万语的一齐涌上来,只是说,“是我不好……”

    崔嫣小巧玲珑的身子紧紧地偎着高大人,抬起圆圆的下颌,望着他道,“也许这就是因果吧。我母亲带我进高府时我还小,看着那里高大宽敞的院落觉得很陌生,但是看到一个与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郁郁寡欢,就觉着自己也许并不孤独。”

    高峻笑道,“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在高府也不开心?我父亲不喜欢男孩子,他对你很好的……还有你妈妈,你怎么会和我一样。”

    “但是我就有这样的感觉,感觉你是我的同命人……”

    “现在不同命也不行了,”高大人说,“你都看到了,只往西州去的钦差接连着就两拨儿,他们都是冲了我去的,我倒后悔把你带来。”

    “是怕让我随了你受惊吓吗?我不怕的,我苦苦修行两年了,只要别再让我回到那座清冷的庵堂里去,我是什么都不怕的。”

    高峻搂了这个印象无比深刻、而形体却如此陌生的年轻女子,他心里有一点点负罪的感觉。感觉自己是冒了别人的名去侵占了佳人之心。

    怀中这具柔软的身子微微颤抖,她的双臂也从后腰上环绕过来搂住了高大人。高峻始信她方才所说的“因果”一词,似乎在冥冥之中真的有因果存在。柳玉如、谢氏、樊莺、还有崔嫣,自己与她们上辈子到底有些什么瓜葛?

    这样一想,高大人对这件事情原有的一丝困惑,在崔嫣近在咫尺的湿润红唇前也就瞬间不存在了。他一阵动情,低头吻下去。崔嫣的身子发软有些站立不住的样子,已被高大人拦腰抱了起来轻轻横放在床上。两个人都已动情,崔嫣有些含糊地道,“蕾蕾……”

    蕾蕾睡在床上翻了个身,小脸红扑扑的,嘴里嘟哝着,“妈妈……”

    想起蕾蕾在饭桌上的表现高峻不禁好笑,一个几岁大的女娃竟然心思也是不少,他随口对崔嫣道,“以后可得加些小心,对你们女人不敢再随便了!难消美人恩呀。”

    崔嫣生气道,“难道嫌我硬赖了你……”撒开手不理高峻。看她故做生气的样子别有一番风情,高大人忙解释,“能接你出来已经十分的快慰,我哪还会说你。我说的是这小女娃,心思一点不比你少。”

    又说,“这会儿于我来说,什么钦差大事都在九霄云外,只想与你厮磨,补偿以前对你的亏欠……这样好的夜色,你敢不敢与我去外边弹琴赏月?”

    崔嫣一阵心动,她临行买了琵琶,就是要为心上人弹的。她闻言道,“我们两个早已是大逆不道,还有什么事是不敢的。只是清明刚过,哪里有什么好月?”

    高峻怕她受凉,再把自己的红色官袍给崔嫣披上,拉着她带了琵琶出来道,“和妹妹在一起,就算天上只有个月牙儿也有的可赏!”他们从外反扣了房门,悄悄出了驿站大门。

    只因驿站每一时辰都有可能来人投宿,大门不关,只有两位值更的在。此时他们正在瞌睡,忽见从里面出来一对年轻的男女还带了琵琶,两人立时清醒过来。一人对高峻说道,“我们正在无味,女长官大半夜的就不要走远了,就在这里弹上几支曲子,也让我们这些俗人过过耳瘾!”

    高峻笑道,“那就便宜了你们!”于是一位驿卒跑去拿了两把椅子,还带了茶水小桌、一盘瓜子。一位驿卒问道,“看这位女长官品级也是不低,想来也只有长安京城中才有带琵琶的女官,你们也是去西州的?”

    高峻奇道,“你这么聪明,真让你说对了。”他指指崔嫣道,“这位崔大人可是长安唯一的女乐官,今天能听她弹曲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运气。”

    听高峻随口胡说,崔嫣嗔道,“你还和以前一样不见改一点。大地方也这么吹牛,万一我弹得不好不是让人家笑话。”另一位驿卒听了笑道说,“不会,看女长官这么好看的样子,想那曲子一定也是闻所未闻了!”

    新月如钩,夜空如洗,大唐的夜晚安静详和,一阵清越的琵琶声在夜风中传播开来。

    琵琶声时而委婉缠绵,似山间潺潺的小溪在述说无尽的相思之意,时而如泣如诉一唱三叹,如海面上接连涌来的浅浪让人胸潮起伏不已。高峻听过一曲意犹未尽,揽了崔嫣的肩膀道,“妹妹,我今晚始知你的好处,琴声像洗涤了我俗不可耐的魂灵一样,这些年倒是我的损失了!”

    崔嫣听高峻这么说,一股幸福感觉充斥心头,“我未到西州心已越过阳关,不如再为你弹一个《阳关三叠》,你愿意听吗?”若不是旁边有两个听呆了的驿卒,高大人早就动情不已,闻言忙道,“愿、愿!”

第104章 人心难测

    旁边一位驿卒看到高峻和崔嫣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禁不住问道,“敢问这位兄弟,你是女长官的什么人呢?恕小人眼拙,半晌没有看出来。”另一人说,“你不好好听琴,却问人家这个,万一人家女长官不好回答怎么办?”

    高峻回道,“实不相瞒,我是我们崔大人的家丁,此次是陪了我崔大人去西州游玩几日。”两人听了心里对这位年轻人的家丁十分的羡慕不已。

    崔嫣低声嗔道,“你又开始胡说了……这首《阳关三叠》本是古琴曲子,听来空旷悠远,余味无穷,但是我却喜欢用琵琶来弹。”

    高峻不解忙问为什么。崔嫣低声说,“其实,自打我知道你到了西州,就开始练习这首曲子……”高大人听了心中一阵悸动,谁不知道玉门、阳关是河西走廊去往西州的必经之地?

    就听崔嫣又说,“古琴听起来总有些老气横秋的意味,不像琵琶容易弹出些希望。”说罢,崔嫣立刻把这首阳关三叠弹了出来。

    在连绵不绝的琵琶声中,高峻仿佛看到了矗立在大漠尽头的雄伟关隘、关隘上倚着垛口思乡的军士、驿道边静默的杨柳、还有杨柳下执手相送的友人。琵琶声不紧不慢,像是大漠中朝了绿洲行进的驼队。崔嫣的手在琴弦上灵活的拨弄,另一只手纤纤玉指似是在琴弦上跳舞,每一个舞步都踩出一个独特的音符。

    崔嫣此时脸上专注的神情让高大人痴迷不已,她的琵琶声将他带回到不算远的过去,那些平时总不敢想的记忆片段纷纷跳了出来:青山古松、寂静长夜、月光溪水、秋风飞鸟……还有渐行渐远的亲人,都化作了独行人无比漫长的足印。

    高大人猛然想起了终南山下那层淡淡的烟雾,如同母亲那关爱的耳语可望而不可及,虽然时空相隔,相见时难,但总在不经意间邂逅……当崔嫣收拨终曲时,她发现高峻已经满脸的泪痕。“你难过么?”她轻声问。

    “我难过,但是有你陪着我就好多了。”高大人说着伸出双手,珍爱地捧起她在夜色中仰起的脸,有些凉凉的。他觉着自己的心有些日子没有这样的柔软过。两人相扶着起身,发现两名驿卒已经在刚才漫长的琴声中歪倒在座上。

    “这两头牛。”崔嫣“吃吃”地笑着低声道,她的声音让高大人感觉到了她的内心。他拦腰抱起崔嫣往回走,发现有两三间客房的窗子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着,窗后是一位两位不眠的远行人。

    上楼梯的时候崔嫣轻声道,“你累吗?放我下来。”高大人没有理会,脚步踩在木制的台阶上沉稳无声。过道里漆黑一片,但高大人感觉到怀中的崔嫣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脸,他感觉到了她的心跳。

    两人打开反扣的房门,看到在窗外投进的依稀的月色中,小女娃蕾蕾揉着眼睛刚刚从床上坐起来,“天亮了吗?”崔嫣说着,与高峻一边一个躺在蕾蕾的身边,按着她再次躺下去。

    此时此刻,在西州柳中牧的议事厅里,别驾王达毕恭毕敬地坐在江夏王所赐的座位上。王爷打了个哈欠,“别驾大人,你说什么……中书省的王前明是你的……远房堂弟?”

    王达从天一黑就盼望着王爷的召见,但是一直没有人来传。王允达回来时告诉了他一件事,关于那本小册子的事,“让李王爷拿走了。”

    别驾问,“你都从册子上看到了些什么?”

    王允达说,“匆匆忙忙的当时只看了几眼,好像说从黄翠楼赎许不了是花了八百两。”他尽力地回忆着,“好像还有长安和西州的一些人,姓陆的送了多少都一笔笔地记着。”

    别驾紧张地问,“你再想想,都有谁?有没有郭都督、有没有我?”

    王允达摇了摇头,“好像……似乎……”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个子午卯酉。王达恨得直咬牙,“那这件事你与陆尚楼通过气么?我是说王爷拿走了小册子这件事。”

    “哥,这事还用我去说?许不了早说在前边了,再说要放在你身上你还有脸去和人家说?我怕人家用棒子打出我来,没敢去。”

    王别驾在不掌灯的客厅里坐到半夜,终于下定了决心主动去求见江夏王。此刻听王爷相问,王达忙回道,“正是,王大人的祖父和下官的祖父是一个爷爷的孙子。”

    “哦,怪不得,王前明大人的文章在同朝的官员里是很出类拔萃的,本王很是欣赏,他递交上来的这封密信,本王当时都以为是他所写了假托他人……不错、不错,有理有据,忧国忧民啊!”

    王达眼睛发亮地道,“王爷您是这么看这封信的么?实不相瞒,此信……此信……正是下官的手笔!”

    王爷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王大人也有如此的文笔?本王第一眼看到此信就拍案叫绝呀,想不到西州远在边陲,竟然有这么多胆大妄为之事,真以为天高皇帝远么?难道就不知道有个天理昭昭!你不妨细说,本王洗耳恭听,待我回到长安、上达圣听,一定还西州一片晴朗天空。”

    王达激动万分,“王爷,下官还听说交河牧的牧监陆大人也是高峻的同伙,此人有些圆滑得紧,与高大人走得很是近乎。下官听说他惯常记些黑帐、弄些无中生有之事。此次郭都督授意高大人将柳中、交河牧场合并,高大人将很有些经验的交河牧监陈年谷降级使用,而让十分庸常的陆尚楼去主持,下边人很是不满。”

    王爷手中托出了一本缎子面小册子,“确是如此,我已大概看了个开头,里面竟然污蔑西州都督郭孝恪大人,气得我再也看不下去,”说着,江夏王伸手用力,将小册子一撕两半,再复撕了几下往桌上一扔,“来人,把它烧了,本王再不想看这无稽之谈!”

    有王府卫士躬身过来,由桌上扫了那捧碎纸出去,门外飘进一股纸烟味道。江夏王又道,“依本王的意思,西州地处边疆,各级官员理该相互扶持、同舟共济,替圣上做好份内之事。想不到王大人信中所列之事竟然如此的严重,真让本王痛心。”

    “王爷,下官在想,那陆尚楼平日里惯做些真真假假的事让人摸不着头脑,也许那册子里有些事是真的也说不定。”

    江夏王道,“王大人,难道你们有些奇才的人话都这么迟么?不早说!也罢,圣上最关心的还是吐蕃那件事,你且说说。”

    王别驾在坐位上挺直了身子,“吐蕃大首领带了夫人到西州并未听说有什么公事,而恰在他来的时候郭都督却离开了西州,也不知有什么要紧事,但是与郭都督关系十分紧密的高峻高大人却携了夫人恰好到了西州。而且高大人来到西州时先去驿馆会见的松赞……到了府衙后又暴打了户曹孙玄孙大人,为此孙大人很是委屈,直向我诉苦,但有郭都督在前面,下官也只有对孙大人好言安慰了!”

    “王大人你是说……”

    “下官最看不起诋毁上级的行径,不过有些事情还要看情况……两月前柳中牧曾经发生过一起状告高大人系他人假冒的案子,在郭都督的干涉下不了了之了……下官以为,高大人与郭都督的关系已经很不正常。”

    “比如……”江夏王问道。

    “据下官的兄弟说,高大人来西州的一天晚上,曾经在西州大街的一条胡同里当众轻薄了郭大人未婚的二儿媳,而郭大人对此是知道的,但郭大人对此未置一辞。还有……高大人与郭都督的二儿媳曾经有近两个月都住在只有一间卧室的院子里,郭都督的二儿媳经常提了食盒去牧场中给高大人送饭,两人在屋中常常一呆半晌,这事有人看见,仅陆大人就与下官说过几次。”

    江夏王想起什么,问道,“王大人不是说这个陆尚楼与高峻关系不一般么,怎么又会将此事说与你知?”

    “王爷有所不知,下官猜测也许是因为旧村房屋拆迁一事在两人之间产生了龌龊。本来陆大人收了不少的旧房等着提价出手,但高大人执意将那里改成晾草场……这事谁都制止不得,高大人一向说一不二!”

    王爷一拍桌子道,“这还了得!连我皇陛下还开言纳谏、从善如流呢!他怎么敢!”

    王达“还不是因为郭都督……”刚说半句,议事厅的门一下子被人一把推开,郭孝恪站在门口,脸色铁青,“我刚到门口就听有人在说我,说我什么?”

    江夏王忙道,“哦,我与王大人正在说起征马之事,说郭都督辛苦。”

    郭孝恪面色稍缓,进来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王爷,征马一事我已办妥,立即马不停蹄赶来。”

    王达忙起身道,“都督辛苦,下官告辞,不耽误王爷休息了。”郭都督未有表示,李王爷起身送至门边,对手下道,“王大人回村路黑,你们去两人打灯送送。”王达唯唯而退。

    出了议事厅,王达长长出了一口气,感觉燥热了一天的胸口在夜风中十分舒畅,一团乱麻在自己的激情砍削下如乱絮般飘飞。不过他隐约感觉自己在刚才的应对中有失草率,尚未看清河底的石头便一脚踩了下去,这一向不是自己行事的风格。

    不过他还有什么办法呢,从王爷刚才替自己人圆谎的举动看,多半自己这一步是走对了。“真是天助我也,”小册子不可复原,就算姓陆的记了自己什么黑帐也查无实据了。

    议事厅内,江夏王由袖中滑出一本精致的缎子面小册子递给郭孝恪,“郭老弟,看看吧,看看里面有没有你的名字。”郭都督接过来只看了前边两条,就把册子一扔,“我郭孝恪为官以来,只受过柳中牧高峻一头牦牛,肉我吃了,屎已拉了,爱怎怎的。”

    江夏王哈哈大笑,“不知军马征调一事郭都督办得怎么样?”

    郭孝恪说,“阻力不小,蒲昌牧已经抽空了,只留了种马二十五对,倒比那些官员还多了,下官正不知如何安顿,王爷有何高见?”

    “呵呵,本王拨弄棋子还行,你说的却不在行……不过我倒有个主意,郭大人为何放着省心不省?”看郭孝恪看着自己,李王爷道:

    “这还是交河牧陆牧监——也就是小册子的主人告诉本王的。在交河牧、柳中牧合并之时,高大人的幕后似是有位女军师。本王见这册子一码码记得条理分明,军师一事似乎不假。”

    郭孝恪眼睛一亮,“他说的一定是高峻的夫人——柳玉如,把我两个儿媳捆在一起都到不了她的十分之一。就依王爷放一回赖,把这难缠之事一推了之!”

    二人说着话,天光已然微明,十几匹快马风驰电掣般进了柳中牧的大门。为首的太常寺丞高审行下马看到只有一间房中的灯光未熄,一推门走了进来,“江夏王一向可好,审行这边有礼了!”

    江夏王和郭孝恪一愣,郭都督道,“我还以为是日盼夜盼的高峻高大人回来了,原来却是他老子!”高审行一听就火了,“怎么,这个小畜生还没有回来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倒敢摆起架子,让老子等他。”

    江夏王说道,“能有多大的事?他不在也没见这里乱了天。”

    “长安翻了天了,这个东西砸了长安县令舅子的玉器店、打了皇帝陛下千牛卫录事、强买了太乐署订好的琵琶,就为了取悦清心庵的女……”高审行止住不说了,他说不下去,胸脯气得鼓鼓的。

    “难道高大人急忙赶来就为了这事?”郭都督问道。

    高审行这才想起此来的目的,“这倒不是,我是让这王八羔子气糊涂了!”说着,他掏出了圣旨想念,见郭都督起身站得笔直而王爷坐在那里打哈欠,就把圣旨往江夏王怀里一塞道,“王爷自己看吧,我让他气得再念差了声,就是大不敬了。”

第105章 翁媳见面

    江夏王李道宗拿起圣旨从头看了一遍,有些不解地问道,“此旨不叫再查不正是喜事一件?皇帝明察秋毫、不信奸人对高牧监的污告,你还怎么还气鼓鼓的,到底还是不是他老子?”

    高审行道,“不瞒王爷,审行正是因为看了皇帝的新旨,才越发感到这小子的做为有负圣望,我刚刚讲过他在长安的那些事情,难道还不让人气炸了肝肺?”

    郭孝恪问道,“不知皇帝还有什么谕示。”

    李道宗说,“不但高峻之事不再追察,而且皇帝还要我们找出污告之人,严加处置。”

    郭孝恪说,“恐怕有些难查吧。”

    江夏王笑道,“这有何难?污告之人已经亲口承认了……只是本王诳他,有失了本王身份了!”

    郭孝恪说,“王爷即使不说,孝恪已猜出个大概。对这样奸险小人,你不诳他他怎么会主动坦白……王爷你且别说,看我猜得对是不对。”

    议事厅中有现成的笔墨,郭孝恪顺手取过来在手心里写了向王爷展开,只见上边写着“别驾”两字。江夏王点点头。

    高审行问道,“原来王爷与郭都督早知道,只急了我一个人,一路上连个完整觉都没有睡过。”说罢忽然又想起儿子高峻来,高审行把一路上的劳顿都归罪到高峻的身上,又把高峻狠狠地骂了几句。

    江夏王道,“事情既已有了这样的转机,我们也不必再着急了,不如就在这里躺下补觉如何?”郭都督与高审行俱是整日奔忙困乏已极,二人听了一齐说好。

    高审行道,“不能让那小畜生看到我们几个大人为了他一副憔悴的样子,定是要睡个好觉再说,等他来了也能精神地与他算帐。”

    议事厅里有现成的大床,江夏王、郭都督、高审行合衣往床上一倒,挨肩搭背,不一会酣声大作。三人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柳中牧场中的人陆续来到,牧场中已是一片喧闹。

    王府的差官到大街上买来早点侍候着三人吃了,郭都督对高审行道,“上次是你六弟慎行为高峻主持的婚姻大事,你这当爹的也不着面,这次你再不去儿子家里看看就说不过去了!”

    江夏王也连说正是此理,高审行道,“这小子又不在家,难道还要我一个长辈去给晚辈问安?我才不要去。”

    郭都督道,这里离着新村尚有近二十里路,你是想坐在这里等高贤侄的几位媳妇们跑过来给你施礼喽?三人正说着,牧丞刘武推门进来,他向江夏王和郭都督行了礼,却不认得高审行。

    待郭都督引见之后,刘武大吃一惊,“高大人,怎么你都由长安到了,我们高大人却未到,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待郭都督把事情讲明白,刘武才放下心来:

    “几位大人既然在等我们牧监,不妨就由下官陪着到牧场中各处走一走、看一看,也好给我们做些指点。”高审行正不知怎么打发这段时间,闻言忙点头。他还真想看看高峻主持的柳中牧是个什么样子。

    待往牧场中一路走来,里面的规模也是让高审行吃了一惊。但见厩舍整齐、马如蛟龙,饲牧人员精神抖擞、各司其职,处处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高审行看了也不禁暗自点头,把刘牧丞夸了两句。

    刘武谦虚道,“高大人莫再夸我,我在这座牧场中干了好些年,也没有能力让柳中牧改到个好样子。还不是多亏了高牧监,他主政才三个月出头、四个整月不到,就让柳中牧由一座下牧晋升到了手屈一指的上牧。我们实在是都沾了高牧监的光了!”

    高审行虽然嘴上还在骂自己的儿子,但是此时心里也觉大为光彩,只是不表现出来。

    他此次被皇帝点名来西州传旨,临行前夫人崔氏是有交待的,让他在办好公事后,着重地把高峻家里的三位夫人好好地考察一番。这其中的话崔氏没有明说,其实就是怕女儿崔嫣到了这里会受委屈。

    因而一行人边走边看,慢慢地接近了柳中牧的西北大门,郭都督再一次提示去高峻的家里看看时,高审行也就不反对了。只是这三人包括郭都督在内,都没有来过高峻的新居,于是刘武陪了来认门口。

    (读书在起点,创作无极限。我是东风暗刻,此章完成于25日3:00。如果看到这里认为还过得去,请来网把你宝贵的点击留给我:www./)

    柳玉如早上起来,掐着手指头算了算高大人的行期已经十多天,估计人也该回来了。正在领着樊莺、思晴、谢氏等人收拾院子、打扫房屋好迎接当家的回来,恰好刘武领了这几位进来。郭孝恪见了,笑道,“玉如,难道是你们知道家里来人了么?”

    柳玉如一见忙停下手里的活,招呼其他的姐妹一齐过来见礼。柳玉如冲江夏王和郭孝恪万福道,“原来是郭叔叔到了,这不是高大人去长安已有些天,我们收拾了省得他回来看了闹心。”

    郭孝恪手指了高审行对柳玉如道,“看看这是谁?”

    柳玉如一开始就看到了高审行,但认不出他是什么人。听郭都督一说,抬眼往高审行的脸上望去,发现高审行也正在看着她。

    从郭孝恪的话里,高审行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年轻女人就是柳玉如,一见之下他也吃了一惊,恍惚的感到这副美艳面孔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就是无法确定,以为是自己眼花。恰好郭孝恪道,“这便是高峻的父亲。”

    柳玉如知道郭都督不会打诳语,立刻把心中所有的疑虑先都放下,引着另外三人重又与公爹见礼。高审行临来时已被告知,高峻在西州有三位夫人,哪知道又变成了四位,心里骂道,“看来这小畜生主政柳中牧四个月,也没尽干正事。”

    可是想归想,这些儿媳们向自己施礼,高审行也不好将心中的不快表现出来,按着礼节问过了每个人的名字,柳玉如一一做了引见。

    接下来的场面就有些尴尬,还是柳玉如忙着请几个人到屋中正厅里落座,亲自与樊莺两个给几人倒了茶水。柳玉如问道,“不知父亲由长安来可曾见过高峻?他已去了十多天,想是该回来了。”

    高审行一见儿子家里这么多女人,正在思虑着崔嫣来了算老几。猛听柳玉如问起高峻,高审行心中不免又有些生气,把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放,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郭孝恪和江夏王以往对高审行接触也不多,但是看他当着刚刚见了面的儿媳妇们这样甩脸色,两人心中也是大觉好笑。

    郭孝恪笑着打圆场道,“玉如,你公爹正在怪高峻,他去了长安十来天,把个长安闹得乌烟瘴气,愣是没有回家看一眼,你说,能不让人生气吗?”

    樊莺没等柳玉如说话,就接话道,“也许我家高大人实在腾不出功夫呢?谁说他一定该回去看看了?我家高大人与柳姐姐新婚,人生的一件大事,高大人家里只到了个六叔,高大人也没说什么该不该的啊。”

    郭孝恪绝对想不到这位十七八岁的女子敢这样说话,不过她率直的脾气倒是很对自己的秉性。表面上樊莺是抢白的了自己,但实质上还是说给高审行说的。他也不生气,反倒觉得她这话问得恰到点子上。于是微笑着去看高审行。

    柳玉如吓得忙在身后一拉樊莺,让她不要说话了。樊莺平日里最听柳玉如的话,也知道自己说得有些直白,于是就不再说话。

    高审行闻言不禁将这个樊莺细细地打量了几眼,心中也不禁暗暗地点头。还别说,这小子眼光还行。于是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忙把话头拉转回来道,“高峻打小胡作非为惯了,他回不回去也没谁计较,只是今后就要你们几个好好地管住他那野驴一样的性子,也好让我们做长辈的放心。”

    柳玉如道,“父亲对高峻的印象恐怕还停留在几年以前,如今的高大人哪还须我们管。他事事想在前边,我们姐妹几个听话还来不及呢!”这就又像是让高审行吃了一颗不软不硬的钉子。当了江夏王和郭都督的面,高审行有脸上有些挂不住,禁不得脱口而出道:

    “我们当父母的只盼望你们能和和睦睦的就好,我听说此次高峻回长安,也不经过我们同意就又领回来一位,也不知这件事……他事先与你们几个商量了没有。”

    柳玉如一愣,她没想到会从公爹的嘴里听到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估计多半假不了。她的心里就有些生气,又不好发作。只是说道,“父亲你听说得消息还是少了,高峻临走时曾与我们商量,原想回来时带两个回来的。但他说还要看有没有功夫。功夫够就带两个,不够的话也许一个也不带回来,我们都是知道的。”

    樊莺乍一听高审行如此说话,当时险些跳起来。只是柳玉如回复得快,让她听了感觉柳姐姐这样说反倒比自己跳起来更加气人,当时就附合道,“正是这样,我们这些日子都盼着看新来姐妹呢,父亲大人你先见到了?”

    江夏王自打进来就一直没有说话,他被屋中这四位女人各具千秋的容貌晃得眼花缭乱,再时不时地看看高审行让他这些儿媳们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觉得大有意思。

    连郭孝恪也替高审行如坐针毡的样子感到难受。正想找些话说出来缓和一下气氛,就听到院子外边有马车停下,婆子小跑着进来对柳玉如道,“夫人,高大人回来了!”

    屋里四个女人也不顾什么王爷都督,一齐跑出去迎接。江夏王与郭孝恪见高审行突闻高峻回来,面色上像是有副重担放下一般,却坐在那里装大,于是也就都不动。刘武碍于身份想要起身迎出去,忽见郭大人在朝自己使眼色,也就坐在那里不动。

    只见院外停了一辆蓝布篷的马车,一身便服的高大人正由车里扶出一位女子,年纪大约只比樊莺大个一两岁,身上着了高峻的朱红官袍,旁边还有位四五岁的小女娃,站在车上嚷着下来。

    当时迎出来的四个女人心里什么滋味都有,但见高大人转身朝了她们大步走上来,当先搂了柳玉如在脸上狠狠嘬了一口,又抓过樊莺、谢金莲和思晴一人脸上一下,叫着,“可想你们了,半夜都没住店一路往家赶,就为早日见到你们!这是崔嫣,大家来认认。”

    高审行坐在屋子正当中,已经由门内看到了儿子这得意忘形的样子,气得身上都有些抖。但是高峻不知道,高峻此时正被以柳玉如为首的几个女人晾在一边,她们一句话也不与高大人说,纷纷笑着冲崔嫣围过去,一下子把崔嫣围在中间问寒问暖。

    柳玉如先道,“崔嫣妹妹,我早就让高大人抽空去长安把你接了来,我们大家在一起也好做伴儿,谁知让他拖了这么久!这回要不是我们姐几个用棒子打他出门,恐怕还是不能与你相见。”

    樊莺也道,“可不是!我们四人自从高大人一走出家门就天天盼着你来呢,这下好了,我也有个年纪相仿的玩伴了。”

    思晴哪能看不出这里面的关节!只因在这四个女人里,真正与高大人数度春霄的也只有思晴,因而她心中对高大人的思念之意更多了一层内容。突见高大人回来,思晴有心上去问候,但见柳夫人与樊莺妹妹都不理会高大人,思晴也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当时与谢氏一起,也是拉了崔嫣的手,十分亲热地问候一路上的情况而不去理高大人。

    蕾蕾在地下跳着大声问,“我妈妈呢?我妈妈呢?”高峻完全没有感觉到家里女人冷落自己的意思,看到她们对崔嫣这么亲热,也就大放宽心。听了蕾蕾的话,忙把她抱起来道,“嘘——你不许叫,你妈妈就在近处,待会儿我们吓她一吓,让她看到你吃惊好不好。”

    他丢下崔嫣在内的五个女人在院里,抱了蕾蕾先进屋。迈步进来后一眼看到屋中的几人,郭都督、刘武他认识。但还有两人一位乐呵呵、一个冲自己横眉立目,他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那里想说些什么话就有些结巴。

第106章 贼不空过

    高审行上一次看到高峻还是在几年前,这回再次看到他,发现他人长高了、身材魁梧了、脸部的轮廓也更加分明。尤其是想到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从五品下阶官员,掌管着一座上级牧场,他做为一位父亲,在外人面前还是颇有些自豪的。

    不过此时他已被高峻在院子里与夫人小妾们的放浪举动激怒了,一见高峻抱个小女娃娃,进了屋也不与江夏王打招呼,开口就骂道,“小畜生,怎么还这样不懂得理法,难道要等王爷给你打招呼吗?”

    刘武知道高峻不认得江夏王,忙起来对高峻说道,“高大人,这位是江夏王。”

    高峻一进屋就被骂,脑海里飞速转了几转,认出骂自己的就是父亲高审行,又听刘武说话,也忘了放下孩子,马上对着江夏王鞠了一躬,“小侄不知王爷驾到,还请王爷恕小侄失礼。”

    谁知王爷未曾说话,高审行再次喝道,“你是谁的小侄,君臣之礼都忘了么!”

    江夏王忙笑着说道,“你做老子的也忒严厉了,我看他这样称呼最好。”

    郭孝恪看到高峻在父亲的喝斥下已是面红耳赤,也觉得高审行有些过分,似乎是要把方才在柳玉如她们那里碰到的软钉子都拍回到高峻的身上,于是也劝解道,“贤侄,你父亲为传圣旨马不停蹄地赶来,你是让他等得心焦了……”

    高审行接话道,“哼,我心焦又有何用,郭兄你看他带了一大一小两个回来,看样子功夫是多的是了!又怎会顾了我们在这里傻等。”

    几人正说着,柳玉如带了姐妹几人已经进到屋里,一听公爹正在训斥高峻,本来是想带了崔嫣等人去到楼上,这时也不好就走。

    崔嫣身上穿了高峻的朱红官袍,一进门就看到高审行坐在当中的椅子上。以前在长安时,崔嫣对高审行总是爹、爹地叫着,此时猛然一见面也有些口吃,像是私奔途中遇到熟人,嘴里怯怯地叫了声,“父亲!”

    高审行在崔嫣未去清心庵之前,就对这个半路拣来的女儿十分疼爱。她去清心庵后,高审行也是两年未见崔嫣了。今天看到她两年间身体发育许多已成大姑娘,知道她今日称呼虽然没有改变,但其中意思已与往日不同。

    想要多问候几句,又觉得在王爷和郭孝恪面前有些不妥,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嘴里只是“唔”了一声,就又转向高峻道,“你以为官袍是这么用的么?你带她这样招摇了一路,连皇帝陛下都已知道西州有位五品的女官,万一皇帝陛下向郭都督要起人来,让郭都督到哪里去找?乱弹琴!”

    当了这么多人的面被父亲这么三番五次的喝斥,而且连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高峻心中也是大为憋屈,忍不住抢白道,“是官袍要紧还是人要紧?我总不能看着她挨冻吧……也不知她父母是谁,扣索到一件像样衣服也不给她留,难道家里都是官袍吗?”

    高审行一听愣了一下,也意识到崔嫣一直待字闰中,去清心庵也只是家中人知道,王爷和郭孝恪并不知崔嫣的来历。但他被高峻的两句话噎得心口生疼,又不知怎样发作。

    高峻一眼看到刘武愣愣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冲刘武喝道,“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看我挨训很好玩吗?女儿给你们带回来了,还不抱了快滚!”

    刘武看高大人一进门抱了个女孩子,但绝没想到这孩子是谁。一听高大人如此说,再看蕾蕾的确与刘采霞很像,当时恍然大悟,立刻喜笑颜开伸手去接蕾蕾。

    屋里江夏王、郭孝恪和高审行听高峻这么不留情面地喝斥一位正八品上阶的下属,而对方竟然还笑嘻嘻的,都觉得奇怪,一时间把高峻恶劣的态度忽略了,都去看高峻怀里的小女娃。

    只是蕾蕾这些天已与高峻混熟了,她看刘武陌生,双手搂了高峻的脖子就不撒开。高峻无法,只好将蕾蕾交到崔嫣怀里对刘武道,“只好你去牧场一趟,把你夫人找来。”

    刘武闻言忙不迭往外就跑,高峻在后边喊道,“我不做赔本的买卖,你想着把院外头长安来的马车钱给我开付了,拿收据来领女儿。”刘武应了一声走了。

    高峻又对柳玉如说,“先把上次皇帝陛下赏的绸缎给崔嫣速做两身衣服,得空再去县里置办,”柳玉如等人这才好离开大厅去到楼上,樊莺与崔嫣两人身材出入不大,当时找了自己的衣服给崔嫣穿上,又把思晴卧室边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崔嫣。

    谢氏先下楼来忙着张罗饭菜,高峻又跑出去安顿孟凡尘,此时高审行也就忘了再发作的由头,只与江夏王、郭都督道,“这逆子比以前还算好了许多,仍然是这副德性,让王爷和郭都督见笑了。”

    正说着,刘武带了刘采霞两人骑了一匹马赶来,刘采霞把女儿抱在怀里泪如雨下,而蕾蕾搂了妈妈的脖子,笑眯眯的回头看着屋中的众人。江夏王和郭都督等人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是不胜唏嘘。

    刘采霞抱着蕾蕾就要给高大人跪下,高峻正色道,“刘群头且慢,按理说你我在一座牧场,我不该受你如此大礼。但我堂堂的一位大唐牧监,在外边放赖耍刁、使横用强才把女儿给你找回来,受你一跪也说得过去……但你得容我把官袍先穿好才显得正式些。”

    柳玉如刚拿了官袍让高峻穿上,此时正在替高峻整理袍襟。听他这么没正形也是“扑哧”一笑,捏了拳头在他胸前捶了一下。又一想当了王爷、都督、公爹,自己这样的举动似是也有不妥。为了掩饰,她转向刘武道,“刘大人,最好麻烦你去旧村见我二哥,让他从店里多带些现成酒菜来。”

    刘武应了,拉了刘采霞出来,让她带了蕾蕾先回家,自己骑马来找高峪。

    屋中再无别人,几人说起别驾王达污告之事。高峻气愤地言道,“我大姐高畅自西州新婚后回了长安,与郭二哥两人一直冷着被窝,要不是我去了还不知冷到什么时候。”

    郭待封带了高畅回长安后一直没有信捎回来,郭都督也很挂念,忙问原委。

    高峻说,“我大姐在西州这两月一直住在我这里,每日和玉如她们几个同吃同住、把我挤到别处去睡,为此高峪二哥还特意给单接了一间屋子。谁知就这么一件事,被王达在郭二哥的婚宴上蓄意挑拨,让郭二哥对我起了误会。在长安若不是大伯赶上,我早就让郭二哥一刀劈了!”

    郭孝恪刚要骂待封,高审行先骂道,“你口无遮拦,是要惹你郭叔叔生待封的气么!”

    “父亲你有所不知,若不是我去长安,还不知他们两口子冷战到什么时候……可怜我大伯就想着何时抱上外孙,傻乎乎的还不知道他们一觉都没睡过,……郭叔叔可比有些人明白,谢我还来不及哪里就会怪我。”

    高峻的话惹得江夏王笑起来,郭孝恪也消了气。只是把高审行气得,恨不得脱下鞋来抽高峻两下。

    郭孝恪道,“污告之事已然查清,不知王爷打算怎么处置这个王别驾,这样的害群之马我是一时都不想见到。”

    江夏王说道,“也只能等我和高大人回长安禀明了圣上再定夺了,王达如此行径总不会有好果子吃。好在此事未曾挑明,他还以为得计,我们大家小心些也就是了。”

    高峪听说五叔来了,慌忙让店内大厨拣拿手的菜式各样做好,亲自带人装了食盒、拎了酒送过来。这边院里谢氏和婆子也弄了几道菜,再加上刘采霞回去后不知怎样谢高大人救女之恩,与武氏也拣各自拿手的做了送来。

    王爷感慨道,“本王久居长安,平日里迎来送往的大都是些烦人的俗套。今天见你们彼此之间亲如一家,上、下级之间行事丝毫也不隔心,西州安定繁荣也就不奇怪了。”

    又道,“今天谁都别走,一起上桌吃饭!”

    王爷发了话,刘武、武氏和刘采霞就都留下,男女各桌分别落坐。

    高审行见对边桌上柳玉如等人对新到的崔嫣一点都不生分,不住给她夹菜,又有樊莺、思晴一左一右两边坐了,与崔嫣嘀嘀咕咕说不完的话,心里也就放了心。

    高审行想到,都说女人善妒,看高峻家中这几个女人似乎个个都有争竞的姿本。虽说在崔嫣到西州来的这件事上,柳玉如说是早就知情,但高审行不傻,知道她是随口说的。

    试想高峻多年不回长安,连他都不知崔嫣会不会来,怎么又会事先议定?但是看她们几个亲密的样子,高审行也不禁纳闷,高峻这小子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江夏王特意叫高峻与自己坐在一起,酒至半酣,王爷对高峻道,“明早本王就与你父同回长安……”高峻明白王爷的意思。想想也无机会同王爷单独说话,看其他人正在彼此劝饮,高峻伸手小心翼翼地由颈间摘下一块玉佩,悄悄放在江夏王的掌心里。

    王爷一看,立刻认出是女儿的贴身佩带之物,不禁心潮难平。听高峻低声说,“自从上次送虎给松赞大哥,这块玉已在我这里戴了两月了。”

    江夏王问道,“你见她时……她怎样……可高兴?气色可好?”

    高峻说,“依我看,公主在那里很好,松赞大哥事事依从公主,还专门为公主筑了布达拉宫……王爷可知在逻些城人们叫公主什么?叫甲木萨——汉女神。”

    又低语道,“我看公主气色红润,脸上常有笑容。临别时她托我传玉,说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不希望亲人过度思念她而有伤身体,她自会在逻些城时时祝福亲人。”

    李道宗听了高峻的话,默默拍了拍高峻的肩膀,举杯道,“贤侄,陪本王饮了此杯!”又伸手摘下腕子上的一串琥珀手链递到高峻手上,“有机会替本王转交给她,睹物思人……也好有个凭据!”说罢,眼圈儿湿润了。

    高峻知道,以文成公主这样的身份,若非吐蕃败乱公主无家可归,或是被松赞驱逐,公主是再无机会与父亲见面了。而江夏王贵为亲王,更是没什么机会去吐蕃看女儿——这事关国体。也许自己就是达成这父女两人心愿的最佳人选。

    桌上其他人早已注意到江夏王与高峻又是干杯、又是拍肩低语,而王爷又是一副很动情的样子。但两桌上热闹十分,又听不清二人说些什么,各人都有一丝丝的好奇。

    刘武想,原以为高牧监能说上话的在西州也就是郭大人,这在一般官员看来已是十分难得了。哪知在京中还有个亲王也与高大人如此热络。他见江夏王只顾及着与高峻说话,都顾不上和郭都督两位搭言,不禁很是感慨了一番。

    而郭都督见王爷如此,自认为是李道宗在就污告一事安慰勉励高峻。而高审行更是纳闷,心说高峻一进门时都不认得江夏王,怎么才这么大的一会儿两人就旁若无人起来?

    崔嫣坐在另一桌上正对着高峻这边,她一边与桌上的姐妹们说话,一边时时用眼向高峻这里瞟上一下,她知道这父子俩以前在家时就不对服,担心两人在饭桌上再闹起来。

    但见高峻只与江夏王私聊得火热,都顾不得理会他爹一句,而高审行似乎也不以为意,这倒是令崔嫣大感惊奇。

    从长安来西州这一路上,崔嫣一则害羞、一则身边有孟凡尘和蕾蕾一老一小,她都没能好好地看看高峻。此时偷偷地瞟去,更发现高峻比以前离家之时变得更加魁梧英俊,更比以前那个偷偷解自己衣服的半大小子多了不少的男儿气概。这样边看边想,崔嫣眼中就不觉露出了爱慕之意来。

    柳玉如背对着高峻而坐,发现崔嫣时时瞟向自己的身后,于是装做无意地悄悄回身,一眼看到高峻正与江夏王私语,心中也就明白了崔嫣是在看谁。

    以前高峻曾对柳玉如说过一回崔嫣的事,又见崔嫣一进门,未等人引见就叫高审行父亲,柳玉如心中也就没有多少突兀之感。但仍觉得心里比桌上的醋瓶子还酸,心说等着你的,有外人在此且不理你。等家里没了旁人,一定将你这贼不空过的毛病好好地板上一板。

第107章 各打算盘

    江夏王李道宗和高审行吃过午饭也不休息,马上回京向皇帝复命,郭孝恪、高峻等人出来相送。高审行看崔嫣与柳玉如等人一同站在院门处,本想问问她有没有什么话要转达给母亲崔氏。但见她脸上由心的笑意,哪里有一点依依惜别的意思!也许笑容就是她带给母亲崔氏最好的消息了。

    高审行看高峻完全是一副历行公事的样子,更是巴不得他立刻就走。离别在即,高审行对儿子说话的语气也和顺了一些,他看了一眼崔嫣对高峻说,“你也是五品的官员了,行事之前多想想,不能总让家中人为你操心。”高峻点头,知道他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包含着家中长辈的期望。

    江夏王李道宗对高峻道,“贤侄今后有事可直接到江夏王府找我,也可派人带封书信过去。”说罢在高审行诧异的神色中率先朝着大路上驰去,高审行在后边喊道,“王爷,等等我”,一行人去得远了。

    高峻此时才由崔嫣的脸上看出些惜别的意思来,望了大路上发呆。高峻有些好笑,搞不懂这又是哪了一出。柳玉如看到崔嫣的神色,忙招呼众姐妹道,“正好大家凑齐了,不如我们一起去柳中县,为崔妹妹置办些衣物行李。”樊莺首先表示赞同。

    看着她们坐车骑马的走了,高峻笑道,“总算让我清静会儿,自打我一进家门,时时刻刻的都在挨骂,什么时候有过这事!”

    郭都督说,“蒲昌牧只剩下了康国种马二十五对,人都比马多了。王爷临走的时候,明言让我把蒲昌牧也交到你的手里,你是不接手也得接手了。”

    刘武把高峻不在期间王达兄弟征马的事情简单讲了讲,郭都督又说,“事情已经交待给你了,我回西州后马上派人叫蒲昌牧主事的到你这里来报到,至于人员和官员的安置,也要你一并操心。”

    都督说罢要走,高峻极力挽留,郭孝恪说,“其实我到柳中牧来之前,焉耆城内就有一股不好的苗头,有些遗老遗少们蠢蠢欲动……我只把待诏派出去了,眼下柳中牧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也就越发的不放心起那边来。”

    郭孝恪飞身上马,又对高峻道,“贤侄,牧事这一块郭某没有太多的精力来管,你就尽力地去办,凡事只要对大唐的牧业有利,就不要有太多的顾虑。”

    高峻心想自己主持柳中牧以来是做出了一点成绩,牧场也升了等级。但是仔细想想这份成绩之中,又有多少是自已实打实地干出来的?仅郭叔叔就先后两次为柳中牧场注入缴获来的近两千匹军马,虽然与柳中牧抢先盖起了足够的马厩有些关系,但是谁又能否认郭都督对柳中牧的偏心?

    反观自己,不但没有为郭叔叔承担起更多的担子,却为他找了不少的麻烦:自己的身份风波、牧场的大火以及人命案子、污告信事件,更有最近这次军马征调事件,自己干脆就没有柳中牧场,害得郭叔叔放下了前边的军情来亲自处理……

    看郭孝恪还在看着自己,高峻意识到自己刚才走了神。他为让郭都督放心离去,郑重地对郭孝恪点了点头道,“郭叔叔你放心,小侄一定拼了全力去做。”

    郭都督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好,贤侄你有决心,事情就错不了,连江夏王都知道你身边有个女军师呢?”他临走前又道,“有时间好好想一想高兄临走时对你说过的话。”

    父亲临走时说的话,高峻原以为只是临别时长辈对于晚辈的叮嘱,当时也只是一听而过。现在听郭都督提起,令高峻再次回想起来,就觉得父亲的那短短一句话里实在是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父亲是不希望他过于年轻气盛,要多一些心机谋略。他一个小小的牧监已经两次惊动了大唐皇帝陛下,这事让任何一个人看起来都是不可思议的。要是他没有高家、没有了郭叔叔、甚至没有了松赞与文成公主这层关系,又会是个什么结局呢?

    他送别了郭都督,见自己的身边只剩下了刘武和刘采霞,于是对他们笑道,“眼下刘群头的心愿我已经替你完结了,今后谁也不能再提感谢的话,你们若是办不好我吩咐的事情,到时候我翻起脸来也是够你们受的。”

    刘采霞由一个发配到柳中牧的女牧子走到今天的地步,她知道这里面都是高大人缘故。没有高大人她甚至与刘武都碰不到一起。也许上次武氏在老街上大闹之后,两人也会从此越走越远。她动情地对高大人说道,“高大人,你对我们的恩情,刘采霞怎么能够忘记呢?”

    高大人说,“你看你,又来了,快去看你的女儿吧,把刘大人留下就行了。”刘采霞走后,高峻对刘武说起了蒲昌牧的事情,摇摇头道,“此事还真是难办,原来蒲昌牧算是中牧,大小牧监谁还不是个六品以上的职事,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刘武道,“你怎么问起我来,郭都督不是已经说了你有个女军师!”

    “唉,我估计着,女军师眼下也憋足了力气要找我的晦气呢,她越是表现出没事人一样,我这心里呀……越是没有底呢!”

    两人正说着话,看到冯征由牧场里骑了马出来,驰到高大人家门口翻身下了马,对高大人道,“交河牧的王允达副监、陆尚楼牧监正在旧村中各带了一拨儿人对峙。”

    高峻已经知道这王允达和陆尚楼两人挑明了干起来缘故,也大概知道陆尚楼那本小册子里的事情。一听冯征说起这事,高大人心里不但不急,反倒隐隐地希望这两位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才解气。

    只是冯征说,“我本来也不想管这件事,但是……这事里面夹缠了高大人的亲戚……我就不得不来告诉你。”

    “是我那两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舅子?”

    冯征不想点头,可事情确实如此;想点头不就是自己也承认了高大人的舅子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高大人已经不耐烦地道,“这事我不能出面。刘武冯征你们去看看。记住了不要偏袒任何一方,只是去看热闹。关键时候你们也可以表示一下:高大人也无能为力,这就行了。”

    刘武和冯征不解,高大人说,“郭叔叔刚刚说过我做事不沉稳,我今天就沉稳一个。你们走吧,我得回去睡个午觉,晚上还得打足了精神应付那些娘儿们。”

    刘武和冯征走后,高大人回了院子,看到孟凡尘正在与瘸腿的老汉在一起说话,高峻说,“等过两天我腾出手来,就在新村里开一间学堂,到时候孟老伯你们就有的干了。”

    高大人说罢推门进了屋,看到客厅中已经被收拾得干净整洁。他迈步上到了二楼,东边阳面是柳玉如的大卧室,旁边紧临了一间洗澡间,西边是一溜儿六间屋子,最南边是樊莺的,紧挨着的是思晴、最北边是谢氏的。

    他推开思晴旁边的房门看了看,里面已经初步地收拾了一下,床是现成的,但是除了床上放着那把琵琶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高峻心说这就是崔嫣的卧室了。她随了自己到西州来的时候竟然什么都没有带,只穿了身上的一件衣服。高大人还清楚地记得她站在微明的街道边上,身子冷得有些发抖的样子。自己到底有何德何能,让一位女子这样意无返顾地跟他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

    高大人在中间的小客厅里站了一会儿,想着从今以后,也许自己每天走进这间二楼的客厅都得先掂量一番要推哪个人的房门,不觉已经感到这件事情的难度,你说漂亮老婆多了有什么好。

    他想了想自己是来睡午觉的,于是先钻到了洗澡间里美美的泡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再次犯了愁,原来这里面没有一间屋子是自已的。

    西边总共有六间卧室,除了樊莺、思晴、崔嫣、谢氏之外,还有两间是空着的。他推开一间,看到铺得干净的床褥,困意果然一下子涌了上来。这些天长途跋涉,他是真累到了极点。当下高峻飞快地把自己扒个精光,钻到里面不一会就睡过去了。

    谢家兄弟自从与陆大人谋划好了分成的事情,真就分头到旧村里去游说。也不管认识不认识打声招呼就推门进去,先拉近乎,再谈房,再把家世扬一扬,倒也说得有模有样。

    这夫妻四个人本来在旧村子里的人缘并不怎么样,随便一家的人都知道这兄弟俩平日的做派:说大话、使小钱,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要是搁在一个月之前,也许村中人家都不会让他们进门。

    问题是知道实底的本村里人都搬到新村去了,留下来的大多是外村来在高峪窑上、在牧场里打短的劳力。他们平日里天亮上工,天黑回来吃饭睡觉,谁又能对谢家哥嫂有多少的了解呢?不过知道他们是柳中牧牧监高大人的舅子,还听说谢家的姑娘在高大人的家里说一不二,掌管着财政大权。

    见高牧监的亲戚上门,有些人就问,“这旧村子当真是要翻盖起来?我们外乡人当真也可以买这里的房子?”

    “这还能有假么?我家妹子可是高大人屋里的,她有什么小道消息还不头一个叫我们做哥嫂的知道?”

    这些外来人在牧场村打短工,几个月来没少挣了银子铜板,眼看着柳中牧一天比一天的壮大,又偶尔听说谁谁的已经转了正、到马厩里做牧子吃官饷去了,不得不把自己今后的生活大计编算一下。

    谢家兄嫂又道,“眼下这个消息还只是我们内部人知道,再等两天是个人都明白过来,怕是村里最偏远的土坯茅屋,也要有人抢着买了!”

    陆尚楼为了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他自己也不出面,只把柳中县城里自己正室的娘家兄弟叫了来出面接待。

    旧村中的这些人本就有打算将后半生的生计托付到牧场村,再加上钱是刚刚挣到手的、以后还有的挣。正是拾来的麦子打烧饼,因而决策起来也个个都是争先恐后。

    短短的两天下来,王达兄弟还在为密信和册子之事搅尽脑汁的时候,陆大人手中的存房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手了大半。而且由于谢家兄弟尽心尽意游说的关系,房子的价钱几乎比入手时低不了多少。

    陆大人对谢家兄弟的承诺兑现得也快,每天晚上谢氏哥俩都能在陆大人这里领到自己的那份花红。按着三七开的约定,一处三十两银子的房屋交易之后,他们能拿到九两,这可真不少,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因而鼓吹起来更是卖力气。

    这日,别驾王达对兄弟说起了钦差问话的事情,不无得意的对兄弟说,“看着吧,不出你哥所料,这位高牧监的好日子也该到了头了,谁让他这么能作呢?”

    王允达本来因为小妾与陆家为小册子引发的龌龊而担心不已,怕是以后自己在人屋檐下要有的小鞋穿,听了他哥的话也把心放在了肚子里。高峻不行了,那么高峻派到交河牧的陆牧监也就不会有多么的硬气了,那他还怕个何来?

    王允达立刻想起了陆尚楼在旧村里听来的话,对他哥道,“这些日子姓陆的连个面都没露,怕是在忙着出房,我们要走到他后头了。眼下大事也没有,我们也赶紧的甩货吧。”

    王达一想事情多半也只能如此了,虽说高峻失势,但生意场上的趋势一时是扭转不了的。密信一事的圆满收官,也让王别驾不再在意那两万两银子。也许他不日还能再高走一步呢,还在乎那些!于是把甩房一事全都交给兄弟去办,而他也准备着休息休息回西州去。

    陆尚楼的妻弟姓阎名宏,陆大人用他就用一个“生”字,阎宏以前从没到村里来过,村里没有人认识他。这样可以把陆牧监很好地掩藏在幕后指挥。

    王允达也不认识阎宏,王副牧监一到旧村,发现许多人都朝了这个姓阎的买房,自己已经落在了后边了。因而心里越发地着急。于是大手一挥便将自己的房价降了三成,人们纷纷丢下阎老板,举着钱袋奔王老板来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275/ 第一时间欣赏大唐马王爷最新章节! 作者:东风暗刻所写的《大唐马王爷》为转载作品,大唐马王爷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唐马王爷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唐马王爷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唐马王爷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唐马王爷介绍:
世间没有不朽,残棺中陈列糟粕般的金丝莽袍、遍洒浮绿的铜钱。虔诚的颂扬难以牢记,而有人执意要抹掉的故事,让人口口相传。
新书《小宋腾龙》,敬请关注!!大唐马王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马王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马王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